晋江首发
谢昭宁走不得, 在外屋坐榻上等着谢蕴醒来。
她刚坐下,消息走漏,老夫人扶着婢女的手匆匆走进来。谢昭宁坐都不敢坐上, 上前去行礼, 老夫人并没有给她好脸色看, 冷哼一声:“你与你姑母感情甚好, 眼里哪还有我这个祖母。”
“祖母,女儿与母亲最是亲厚, 姑母自然以您为先。”谢昭宁不带情绪地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实则姑母离家多年,对祖母心中只有无法尽孝的愧疚, 至于亲昵,早就荡然无存了。
祖母几番逼迫她违背律法行事,姑母心中的愧疚也散得差不多了。
老夫人无视谢昭宁的恭维, 转身就要朝里屋走去,谢昭宁闪身阻拦她:“姑母酒醉,您进去了, 她也不会清醒, 不如等姑母醒来, 您再进去问话。”
“谢昭宁, 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祖母吗?”老夫人彻底怒了, “这是我的松柏院,你竟敢指手画脚。”
“孙儿不敢。”谢昭宁让开, 她害怕自己再阻拦下来, 老夫人能将屋顶掀了。
老夫人进入里屋,谢昭宁在外间候着, 时刻关注着屋里的动静。
里面没有动静。
谢昭宁探首,屋内寂静如初, 老夫人坐在榻沿上,好似在等谢蕴醒来。
谢昭宁不敢动,可这么站下去,谁又知晓姑母何时醒来。她深深叹气,愁得不行。
等了小半个时辰,里面传来谢蕴的声音,谢昭宁激动得站了起来。
“母亲等我,是为了二哥。”
“我想见他一面,不可吗?”
“好,我答应您。”
外屋的谢昭宁走了,姑母醒了,她也不用再留下。
****
谢大夫人秦氏等候谢昭宁多时了,身后跟着秦晚晚。
看这架势,谢昭宁极为头疼,恨不得转身就走。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行礼:“母亲。”
“表兄。”秦晚晚高兴地看着她,目光婉转,唇角染着笑。
谢昭宁应了一声,秦晚晚走近,亲昵地挽着她的臂膀,“表兄,我今日总算见到你了。”
“秦姑娘,你先出去,我有话同母亲说。”谢昭宁抽回自己的手臂,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望着大夫人。
秦晚晚不肯,一张秀气的脸通红,“为何不让我听,我就不能听吗?”
“不能。”
秦晚晚不服气地看向姑母。
大夫人轻轻蹙眉,她已无法掌控谢昭宁了,眼下只能顺着她的意思。
“晚晚,你先出去。”
“姑母!”秦晚晚撒娇地喊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谢昭宁冷笑:“母亲,您觉得秦晚晚入谢府后做得好家主夫人吗?她骄纵跋扈,毫无规矩,进入谢府,闯祸谁来收拾,您让我娶她,将来,我也会找机会休了她,您不信就试试。”
谢昭宁依旧是一副温柔之色,瓷白的肌肤给她添了几分柔弱感,让人忽视她的狠辣。
大夫人心中一凛,每回见谢昭宁,她都有些害怕了。
脱了自己掌控的感觉,真的很害怕!
“你以为你可以在谢家耀武扬威,我一旦告诉谢蕴,你非谢家骨肉,她第一个想杀了你。”大夫人忍不住出言恐吓。
谢昭宁无所畏惧,甚至回之一笑,“你大可试试,如今的秦家仰仗的是我,倘若我死了,你觉得秦家还有好日子吗?您或许不知道生意上的事情,舅父最清楚,没有我谢昭宁,秦家止步于前。”
“谢相若知晓你的目的,她对你、对秦家恨之入骨,凭借她的手段,秦家满门都会遭殃。母亲,您在后宅深院多年,怕是不知道如今的谢相实力。她想要家主之位,唾手可得,您以为我能和她斗?”
“如今她看重的是我整个人,不是谢昭宁三字,更不是谢家长孙。”
大夫人周身僵硬下来,双手紧握成拳,“你竟如此嚣张。”
“有实力的炫耀罢了,算不得嚣张。”谢昭宁摇首,红唇如同樱桃,轻轻启唇:“为感激您的恩情,我对秦家会多家照拂,若不然,换一人,您自己想办法。如今的秦家,怎么和谢家比。秦家子弟想要考试,仰仗的还是谢家。您和谢相说一声,她会替你去办吗?”
大夫人语塞,谢昭宁说话一套接着一套,说得她无言以对,利益摆在面前,让她不得不重新思索。
“大夫人,您自己考虑考虑,我也要娶妻了,至于娶谁,我自己有选择。”
谢昭宁是一点机会都不留给秦氏,她要掌握自己的未来。
大夫人再度被说服,谢昭宁本意是一拍两散,她在谢家过不去,谢昭宁被赶出谢家。
大夫人郁闷地离开,心中迫切希望找到自己的亲生儿子。
倘若自己的儿子找到了,岂会受谢昭宁的摆布。
她不听话,就换了她!
****
老夫人去见谢涵,三爷忙前忙后,暂且关押谢涵的县衙更是严阵以待,唯恐出了事。
谢蕴没有跟过去,而是忙着查其他事情,她支走了谢昭宁,找来府里的老人。
谢大夫人当年究竟生的是男是女。
若是女,谢昭宁是谢家的骨肉。
若是男,谢昭宁就是大夫人的一颗不听话的棋子。
谢家府里多是家生子,一辈子都是谢家的仆人,老人们年岁大了,会被儿女们接出去供养,但依旧是谢家的人,主人恩赐她们休养。
谢蕴找来三五人,一一查问,他们说大夫人生下的是个公子,襁褓包着,谁都看不清楚。
一番折腾,并无结果。
谢蕴无果,仆人来报,老夫人在牢里不肯回来了。
谢蕴掀了掀眼皮,“给老夫人送去衣裳被子,供应吃食。”
仆人震惊:“您不去接老夫人回来吗?”
“老夫人愿意待,我等做晚辈的不好拂逆,随了她的心意。”
仆人只得回去传话。
午后,老夫人气冲冲地回来,谢蕴也已离开。
金镶玉吃了大亏,发誓要插清楚谢昭宁的身份,气呼呼查了一日,找到了一张记录。
她将记录摆在谢相面前:“十三年前,谢大公子大病,大夫人大怒,发卖了不少仆人,我问过,这些人都是大公子身边伺候的人。都卖了,怪得很。”
谢蕴扫了一遍,有些人还是有印象的,“可能找回来?”
“卖到外地去了,此地有牙婆,我去找一找牙婆,看看她们那里有没有记录,希望渺茫。”金镶玉落寞,天下之大,大海捞针,怎么去找人。
她又说道:“您发现没,滴水不漏,天衣无缝,查都不好查,这招太厉害了。”
“都已过去多年了,自然不好查,我倒有个办法。”谢蕴抬首,凝着金镶玉:“从秦家着手。”χȤϝ
金镶玉查来查去,都是在谢家转悠,忽略了至关重要的秦家。
秦氏费尽心思想要帮衬秦家,秦家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金镶玉点点头,“行,我让人去秦家老人处问问,还是要去牙婆那里走一趟。”
谢蕴颔首,金镶玉马不停蹄地赶去牙婆处。
偌大江洲城,不止一个牙婆,金镶玉挨个走访,询问谢家的生意。
谢家人多,必然缺人,少不得来牙婆处买婢女仆人。
走到最后一家,对方拿出一本记录册子,上面都是谢家的买卖,她告诉金镶玉:“谢家是大户人家,隔两年就会挑人入府,但有些不中用的也会卖掉。我和谢家做了十几年的生意了。”
金镶玉接过册子,从第一页开始,就是十四年前,她好奇,“十四年前就找上你了?”
“我们做生意讲究诚信,习惯了就不会变动。”
金镶玉翻了翻,开头就卖了十余人,她指着这行记录:“这些人卖去哪里了?”
“外地,本地没人会收的,都会转手卖出去,外地人不知内情,好卖。”
“能找到他们吗?”
“找不到了,怎么会找得到呢,给了卖身契,就再无瓜葛了。”
金镶玉又翻了翻,悄悄地问:“谢家找你,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事儿?”
“没有,我们这一行信用很好的。”对方翻了个白眼。
金镶玉塞了些钱,对方摆手不受,甚至直接赶人走了。
又是一场空忙。
金镶玉打马走了,她走后,屋子里走来一人,一袭天蓝色的锦袍,长发如墨,面容清冷。
“谢大公子,这人有些难缠。”
“倒也无妨,随她去查。”谢昭宁面色如旧,拿起册子,她看了眼册子缝隙,第一页被撕了。
她将册子还给管事,说道:“第一页在哪里?”
“多年前秦家人来过,撕走了,不满您说,我们有存根,您可要?”
“拿来。”
管事匆匆去翻箱柜,片刻的功夫就取了过来。
第一页赫然谢着:谢夫人秦氏买五岁女漾儿。
她好奇,“漾儿来自哪里?”
“这个不知道了,我们这一行不问前尘。”
“去查一查,我有厚赏。”谢昭宁捏着纸,垂眼轻笑,眼中赫然一片深渊。
五岁、漾儿!
她递给管事一叠银票,“查清楚,谁给你们送来的,沿着人去查,若查不清楚,你们在江州城也不用做了。”
管事麻木了,不得不接过银票,打开看了面额,登时又笑了,“好说、好说,我这就去找前面的人,都是固定的路子,不难查。”
****
金镶玉回去后就摔了被子,气得坐立不安。
“谢相,你这个侄儿太狡猾了,算了,别查了,我去找我妹妹来,直接嫁了。”
谢蕴抬首,见她气急败坏,不觉蹙眉:“何时这么不稳重了。”
金镶玉气道:“我能想到的办法都想到了,要不还是从刑部大牢,三套刑法下来,报官什么话都说了。”
“你妹妹会找你的。”谢蕴淡淡地说一句。
金镶玉怒而拍桌:“我没有妹妹,我不要这个妹夫。”
谢蕴认真地点头:“嗯,你需要这个夫婿,对吗?”
金镶玉愣了下,而后,含羞地笑了,“谢相,说实话可不好。”
“我再告诉你一句实话,她不是夫婿,是个女娘!”谢蕴无奈说道。
金镶玉张了张嘴,两颊上弥留着浅浅的腮红,眼眸如同猫眼般,闪着狡黠的光,“照这么说,她就不是谢家的人,我说呢,哪家小郎君长得像她那么妖孽。”
“我无法断定,因为我至今未查出大嫂当年生的是男是女。”
“你当年在家呀。”
“在家又如何,我……”谢蕴欲言又止,“罢了,不与你说,我会去一趟秦家,想来,很快就会明白了。”
金镶玉问道:“您是不是断定她不是谢家的孩子?”
谢蕴点头,短暂思考后又摇首,“我也说不清,但她确实很适合谢家家主的位置。”
谢家中找不出比谢昭宁还要合适的人选。
谢昭宁有自己的手段,也有自己的善良,办事有分寸,亦正亦邪。
金镶玉疑惑:“您这是求贤若渴求疯了,她生个孩子继承家业,你们谢家就、就、就换主了。”
“眼下没有合适的人选,若是我三哥……”谢蕴迟疑,她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发生,令谢昭宁娶一个她安排的妻子,将来过继三房的子孙,谢家依旧在谢家手中,也不违背谢昭宁的本意。
但……她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唇角,打定的主意开始动摇。
不知所措。
“谢相,您这三哥不合适。我查了他,惧妻不说,外面养了外室,孩子都那么大了,将来可有的闹腾。四房五房呢,你家老夫人不会答应的。”
谢蕴左右为难,她更想是带谢昭宁回京城。
还有一点摆在面前,谢昭宁不是谢家的孩子,那她是谁?
谢昭宁的身份存疑,她又不敢亲信了。
谢蕴脑海里成了一团乱麻,没有完美的解决方法,瞻前顾后,顾及其他,想不到如何完美地安抚四方。
“谢相,您此刻最该查查谢大公子的身世,从哪里来的,万一是什么逆臣之后,那就完了。”
“休要危言耸听。”谢蕴打断金镶玉的胡言乱语,烦躁地捂着额头。
金镶玉讷讷道:“您最好查清楚。”
谢蕴听了,没有反对,此事不能就这么瞒着,各方查不出线索,那就从秦家开始着手。
****
谢涵被押送入京,连带着还有裴牧林,交给刑部处刑。
押送入京的那日,老夫人哭晕了过去,谢家一族处于低迷中,谁都不敢触其逆鳞。
谢昭宁与谢三爷代表着谢家去送行,谢涵一袭囚衣,神色凄楚,妻儿在一旁哭得抬不起头。
二夫人趁机诉说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谢涵始终抬不起头,妻子是受了委屈,但是他是要死了。
一声令下,囚车启程,谢涵终于抬起头,看向谢昭宁,“谢昭宁,是我低估了你。”
“二叔,我从未做什么。”谢昭宁摇首,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囚车动步,渐行渐远,谢涵的目光始终落在谢昭宁身上,像是毒蛇,围着谢昭宁打转。
谢昭宁不动,由着他注视,他们不会再见面了,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就算谢涵活着回来,对她也没有任何威胁。
江州谢氏不会再认谢涵!
同时,谢蕴亲赴秦家,要见秦氏的大弟弟,如今的秦家家主秦焕林。
秦焕林得到消息后,匆匆从外面赶了回来,走到门口,他就顿住了,忍不住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
“谢相来了,有失远迎。”
谢蕴颔首,而后扫了一眼屋内伺候的婢女:“出去!”
秦焕林心中咯噔一下,不知她什么意思,婢女们先他一步,屈膝退了出去。
门关上了,秦焕林被吓得不轻,“谢相,这是怎么了,你我二府也是姻亲,您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兴师问罪这句话用得很是妥帖,我想想问一问秦家主,你大姐用假的谢昭宁糊弄我整个谢家,究竟是何意思?”谢蕴抬眸,眼神晦深莫测,静静地定在了秦焕林的身上,“谢昭宁说了她是女子。”
一句话半神半假,秦焕林本不当真,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脸色骤然就变了。
谢蕴质问他:“我谢家好好的长房长孙,为何变成女娘了。秦焕林,你秦家究竟想做什么?”
谢蕴声音不大,眼神凛冽,秦焕林腿脚一软,就跪了下去,“谢相,非您所想的那般,我秦家并无恶意。”
“我只知晓谢昭宁成了女娘。至于你说的误会……”
秦焕林急急说:“谢相,我长姐确实生下一子,谢家大爷取名昭宁,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谢蕴沉默,等着他的后话。
秦焕林怕得不行,继续说道:“大爷去后,长姐惶恐不安,去庙堂烧香,身子不适,让婢女照顾昭宁,未曾想,五岁大的孩子不见了。我们找了几日几夜,都没有找到。”
“丈夫去了,孩子丢了,长姐在庙里一病不起,我不敢回谢家报信,后来,我寻了一个与昭宁相似的女娘,带到长姐的跟前。长姐一眼就认定了女娘,带回府邸,以病为由,养了一年才敢带出了见人。”
谢蕴伸手按了按眉心,“至今没有找到吗?”
秦焕林摇首,“深山野林,我们找遍了每一处,不见人不见尸,找了这么多年,我们都已经放弃了。”
谢昭宁不是谢家的孩子!
谢蕴心中酸涩得厉害,她问:“谢昭宁知晓吗?”
五岁的孩子或许记忆不深,但这么大的事情,多少会有印象。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谢蕴诧异,“五岁的孩子该记得这么大的事情了。”
秦焕林心如死灰般闭上了眼睛,“长姐喂了她吃了药,醒来后就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她只知晓自己是谢昭宁,是谢家的长孙。”
谢蕴心惊:“吃的什么药?”
“我也不清楚,吃后烧了一场,就不记得。”
秦焕林将知晓的都说了出来,“谢相,我长姐并非故意而为之,她丢了自己的孩子也心疼,这么多年将所有的疼爱都给了昭宁,看在您长兄的份上,莫要苛责她。”
丈夫刚去,唯一的孩子就丢了,大病一场,谢蕴也不愿苛责,思量须臾,“她是谁?”
秦焕林说道:“牙婆那里买来的,我从市集路过,瞧见了,一眼看去,与昭宁像了七八分。我并不知晓她的来历,药喂下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省去许多麻烦事。牙婆中贩卖的人,多是犯罪与奴仆。”
“卖身契呢?”谢蕴想起一事,牙婆手中多是有卖身契的,一见便知。
“卖身契上写的是漾儿,至于其他的,也没有了。”
“漾儿?”谢蕴疑惑,能用‘漾’字取名的家里不会是太差的,多半是读书的富贵人家。
秦焕林处也问不出什么,谢蕴起身就要走,秦焕林站起身追上去,“谢相,我长姐在谢家半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大爷的份上,您莫要为难她、谢相……”
秦焕林奋力解释,谢蕴也不听,直接走了。
登上马车后,她吩咐车夫:“回谢家。”
找到卖身契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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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宁从铺子里出来,秦晚晚堵着门,一脸愤恨,“我哪里不好,你三番两次拒绝我,你娶我,最合适的。”
“我要娶贤妻,性子温顺,操持家里,你可以吗?”谢昭宁坦然,“你我相处多年,我最知你的性子,看热闹、与人斗气,你最在行,你会算账吗?你会管理奴仆吗?”
“我……”秦晚晚羞得脸红,“我、我可以和姑母学。”
谢昭宁瞥她一眼:“你姑母也不会,若不然谢家中馈不会落于二房。”
秦晚晚秀气的小脸紧绷起来,谢昭宁继续说道:“我与你,并不合适,你寻个好人家,我谢昭宁乃至谢家都会是你的靠山,你自己揣摩揣摩。”
她抬脚就走,秦晚晚不甘心的跟上去,“谢昭宁,我不会可以学,我回家就学!”
“表兄,我妹妹为了你,什么可以做的。”
一紫袍少年拦住谢昭宁的脚步。
秦晚晚的兄长秦修明挡在了马车前,“你我兄弟多日未见,不如去酒肆一叙,我阿妹性子不好,你多担待但点,日后秦谢二家合作的事情多着呢,不必这么不近人情,你说,对吗?”
秦家兄妹二人一前一后,将谢昭宁推上了马车。
此时,谢蕴回到谢府,直入大房院子里,婢女惶恐,慌忙去报信。
自七姑娘回来后,就没有来过大房。
大夫人秦氏坐在屋内没动,她是嫂子,不该出门迎接小姑子。
谢蕴进屋,一抬头就瞧见了长兄的画像,心口的怒气散了大半,她努力平静下来,挥挥手,示意婢女们都退出去。
大夫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画像,低喃一句:“大爷走了十五年了。”
她在谢家守寡十五年了!
谢蕴心弦一颤,语气柔和了下来:“漾儿的卖身契呢?”
一句话开门见山,惊得大夫人抬眸,“你在说什么?”
“你大弟什么都说了,我要漾儿的卖身契。”谢蕴不愿多加苛责大嫂,夫丧儿失踪,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是致命的打击。
大夫人终于站了起来,直视谢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蕴侧身,避开她的直视:“大嫂,我会派人去找昭宁,穷其一生也要找到他,至于漾儿,她不能再留在谢家了。你若觉得孤寂,我可以准许你过继子嗣,也可将你的侄女娶来。昭宁该得的东西,继子都会有。至于家主之位,我会重新考量。”
“谢蕴!”大夫人豁然明白过来,装糊涂没有用了。
她怨很地望着自己的小姑子,“你可知大爷怎么死的?”
谢蕴回答:“病死的。”
“他是为你的事情忙碌,病死在客栈里。他死了,你有今日的地位,你心中可有半分愧疚?”大夫人怒问,“是你非要参加科考,他为你四处走动,春送衣冬送食,他家破人亡了。自己死了,儿子失踪,你怎么好意思来兴师问罪。”
谢蕴身形微颤,“我没有兴师问罪,她既不是谢家人就不能留在谢家,大房该得的产业,都会给你,我也会去找昭宁。”
“我不要产业,我只要我的儿子,谢蕴,你休要在这里装好人。”大夫人眼眸发红,死死盯着谢蕴,恨不得吃了她,“没有你,大爷不会死,儿子不会失踪,你怎么那么自私、你从来只为你自己考虑,你一个女娘,在府里安心待嫁不好吗?非要与男人争长论短,害死了你大哥。”
谢蕴低眸,一座无形的山压在了她的脊背上,过去多年的事情,已无人再提及。
“秦氏,漾儿的卖身契,你若不拿,我可以派人来搜,你将卖身契给我,我保你、保秦家半生无忧。”
“我若不给呢?”
“秦氏,事情败露,何必揪着不放,卖身契于你而言,并无用处。我答应你,秦家子孙若入朝,我必尽力照拂。你该知晓,我的性子,眼里揉不得沙子,我可以不动你,但秦家帮着你算计我谢家,我可以让秦氏一族在江州城消失。”
大夫人咬牙,“我烧了。”
“我可以将秦家烧了!”
大夫人眼泪水顷刻而出,转身走向内室,找出一个匣子,里面摆着一张卖身契。
谢蕴接过卖身契,“她来自京城?”
大夫人没有回应她。
卖身契上只有名字与出处,而这个名字,连个姓氏都没有。
谢蕴收下卖身契,说道:“你该想想如何与母亲交代。”
言罢,她转身走了。
大夫人瞬息失去了周身力气,捂着脸痛哭出声。
听着身后的哭声,谢蕴的心情也不好。谢家本来就做生意买卖,长兄四处行走,恰好顺路给她送些物什,染了疾病,来不及救治就去了。
或许不给她送物什,长兄不会那么年轻就走了。
秦氏不会守寡,真正的谢昭宁不会走丢。
走出大房的院子,谢蕴停了下来,一口气堵在心口,憋闷得厉害。
秦氏的话一直在耳边回荡,她成了害死长兄的凶手。
踉跄一步后,她捏着卖身契朝谢昭宁的院子走去,春风刮过脸颊,吹得她昏昏沉沉。
脑海里浮现那张白净的脸颊,看似澄澈的双眸,却又裹着阴狠。
“谢昭宁!”谢蕴止步于院门前,她有些踌躇,谢昭宁会跟着她走吗?
谢昭宁布局多年,如今即将继承家主之位,她毁了她的一切,她会不恨吗?
她抬首,望向院内,门口的婆子走来,“七姑娘,大公子出府了,还没回来了,您要不要进内等?”
“她去哪里?”
“说是去铺子里,后来传话说,秦家兄妹请她去酒肆,不知何时回来。”
谢蕴皱眉,秦家兄妹请她去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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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是秦家的产业,东家来了,掌柜亲自将三人迎去雅间。
谢昭宁不大情愿地跟着兄弟二人进去。
雅间雅致,一面落地屏风挡住了外面的视线,屋内清香徐徐,窗外阳光明媚。
秦修明察觉到谢昭宁的情绪,主动开口说道:“昭宁,我今日找你来是想商议些事,我打算去京城开铺子,你们谢家在京城内有人,你可有想法?”
说及生意上的事情,谢昭宁稍微展颜,说道:“京城内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门路,你贸然去插一脚,成了招人嫉妒,不成的话会血亏,都不合适。”
秦家的生意只在江州城一带,一直想要开拓,可惜没有合适的机会。
秦修明笑道:“我的意思是秦谢两家可以在一起试试,若得谢相的帮扶,此事必然成了。”
提及谢相,谢昭宁皱眉,道:“话虽如此,你忘了谢涵的前车之鉴吗?”
秦修明脸色变了,讪讪道:“我随口一说罢了,你不要在意。你喝什么酒,酒肆内新酿的好酒成了,你给点评一二。”
掌柜送来三壶酒,壶身不大,分量不多,谢昭宁扫了一眼,并不在意。
秦晚晚在侧,屡次想要说话,可生意上的事情,她压根无法插嘴。
等了又等,等到掌柜送酒来,她立即起身,笑吟吟开口:“表哥,我给你斟酒。酒肆的生意一直不错,我阿娘说这间酒肆给我做陪嫁呢。”
谢昭宁没搭话,秦晚晚尴尬地放下酒壶,端起酒,“表哥,我知道我脾气不好,我以后会改的。”
秦谢两家是姻亲,谢昭宁不会不理秦晚晚,下意识就喝了杯子里的酒。
秦修明笑着说和:“昭宁,你与晚晚也是一道长大的,知根知底,她性子骄纵了些,没什么坏心思。她喜欢你多年了,眼里只有你,我这个兄长都得靠边站,你想想,娶一个不爱你的妻子,不如娶晚晚。秦家给你助力,婆媳关系也好,不会给你添麻烦,你觉得呢。”
谢昭宁起身要走,“时辰不早,酒也喝了,我先回去了。”
“别别别、昭宁,我不说了,成吗?”秦修明伸手拦住谢昭宁,口中道歉:“我的错、不该提这个,昭宁、坐下,你我久未见面,好不容易见面,自该多说些话了,何必匆匆忙忙。”
谢昭宁做不到冷脸离长,无奈再度坐下。
秦修明提及裴暇,问道:“我听闻他要下场试试?”
“我也不清楚。”谢昭宁摇首,裴牧林的事情对裴暇必然是有影响的。
秦修明扯东扯西,三壶酒见底了,谢昭宁神色清明,秦晚晚亲自捧了两盏茶走进来。
“酒多伤身,喝盏茶!”秦晚晚笑吟吟地将茶递给谢昭宁。
谢昭宁接过茶,直接放下,秦晚晚还要说什么,门轰然被推开,三人陡然一惊,齐齐看向门口。
谢蕴迈过门槛,视线落在谢昭宁身上,三人又是一颤。
“出去!”谢蕴并不理会秦家兄妹。
她的视线定在了酒壶上,而后看向谢昭宁:“你很爱喝酒吗?”
谢昭宁眼睫一颤,松了口气示意秦家兄妹先出去。
秦晚晚不甘心,站在原地不动,秦修明比她懂得多,下意识就拉着妹妹出去。
秦家在谢相面前,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兄妹二人拖拖拉拉地走了出去,门被关上了,谢蕴直接拿出卖身契,放在谢昭宁的面前:“好侄儿,你可有想说的。”
谢昭宁扫了一眼卖身契,脑海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将自己未曾饮过的茶水递给谢蕴:“您也渴了,消消气。”
谢蕴并未拒绝她的好意,接过茶盏轻轻喝了一口,道:“你想一想,该如何解释。”
“不瞒姑母,我也是月前刚刚知晓的。”谢昭宁苦笑,面色发白,她端起另外一盏茶喝了一口,热水滑过嗓子,滋润了心肺,她坦言:“我知晓您会查出来的,没想到这么快,我能问问,您如何查出来的吗?”
谢蕴放下茶盏,面色淡淡:“你的布局,一时半会查不出来,但你忽略了秦家,三言两语的恐吓,秦焕林什么都说了。你能在短短半月内做了这么多的布局,将所有的线索都切断了,属实不易。”
“布局再厉害又如何,您还是查了出来。”谢昭宁嗤笑一声。
谢蕴查出来就意味着她没有家人。
没有母亲祖母,没有兄弟姐妹,甚至连谢蕴这个姑母都将失去了。
她想说挽救的话,可又明白谢蕴不会隐瞒。
谢昭宁感觉口干舌燥,端起茶直接饮尽,扯唇勉强笑了,莫名一阵苍凉,“我想,我当罪不至死。”
顷刻间,她无家可归了。
谢蕴本想来兴师问罪,可听到这句话,冷硬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问:“五岁前事情,你一点都不记得吗?”
谢昭宁秀气的小脸上浮现一抹嘲讽,“我说我记不起来,你信吗?”
谢蕴沉默下来,谢昭宁若不布局,她便是无辜,可她做了这么多,算不得无辜了。
她说:“你骗了我。”
“那又如何,是你们谢家先骗我的,我做了十三年的谢昭宁,你们却告诉我,我不是谢昭宁,我是一个冒牌货。真的谢昭宁回来了,我就会滚蛋。谢相,对我公平吗?”
谢昭宁震怒,发白的面容覆了一层胭脂色,她一改往日的温润,拧眉怒问谢蕴:“你说我该怎么做?”
“我是错了,那也是被你们逼的。”
怒气上涌,浑身发热,谢昭宁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热意,就像是置身于烈火中。
她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刚刚出口的话太激动了,她改口说道:“我会离开谢家的!”
谢蕴凝着谢昭宁,不知是不是因为怒气,少年人面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
“我没想让你离开过谢家,我需要一个真相!”
“真相?”谢昭宁感觉心口压下的怒气再度上涌,“你要真相就去问大夫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一声声质问,反像是她来兴师问罪,谢蕴心中不痛快,“谢昭宁,错的是你,买你来冒充谢昭宁的人是大夫人,你在我面前发火,欺负我好说话?”
她看着谢昭宁发红的脸色,心中也有一股热意,她下意识看向自己喝的茶盏,“茶水是谁送进来的?”
“秦晚晚。”
谢蕴蹙眉,一股热意上涌,“你是不是感觉很热?”
怒火中的谢昭宁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点点头、
谢蕴不过饮了一口,而谢昭宁喝了真正一盏茶。
谢蕴无奈道:“秦晚晚对你,可真是势在必得。”
今日她若不来,秦晚晚就得手了。
谢昭宁低头看着自己喝空的茶盏,没明白谢蕴的意思,糊涂了一会儿,可这间隙里感觉热意上涌。
雅间像是一个蒸笼,将她放在里面,快要蒸熟了。
见她还没有明白,谢蕴愁得不行,扶额思衬,同样,她也感到了一股热意。
秦晚晚想得很好,就怕谢昭宁不喝,两盏茶内都放了药,也算是辛苦她那个愚蠢的脑袋瓜子了。
她点明一句:“秦晚晚在茶水中放了药。”
“什么?”谢昭宁猛地后退一笔,脚下虚浮,直接跌在了地上,一动间,那股热意顺着四肢百骸流淌下来。
她懵了懵,呆呆的,透着一股无措的可爱。
谢蕴扶额,半晌不语,指着门口:“她们就在外面。”
谢昭宁从地上站了起来,热意作祟,她走到门口,推开门,秦晚晚果然在门外,她低呵一声:“滚!”
秦晚晚被吓了一跳,面前的谢昭宁瓷白的肌肤透着粉妍,如同三月桃夭,眼眸滴水,透着几分不多见的明艳。
艳丽中又有几分媚。
秦晚晚吞了吞口水,想伸手去抚摸,突然一只手拽住她,“呦,秦姑娘,女娘摸郎君,吃亏的可是你哦,走,姐姐带你去玩。”
金镶玉媚笑一声,抬手将秦晚晚敲晕,再看向秦修明,秦修明表态:“我带妹妹,马上离开。”
秦修明抱着妹妹,仓皇而逃。
金镶玉上前,眸色生媚,指尖轻拂少年人细腻的脸颊,“呦,姐姐可喜欢你了,不如跟了姐姐。”
十八岁的谢昭宁,正值芳华,如同刚开的花苞,娇艳柔软。
谢昭宁捉住她的手,狠狠拂开,用尽力气,将门合上,啪地一声,震得门框反响。
金镶玉叹气:“大公子,你又不吃亏……”
说完,她又顿住,不对,事情不对……
她拍拍门:“大公子,你开门,我接我家谢相回家。”
谢昭宁靠着门,大口喘息,身后响起金镶玉娇媚的声音,她烦躁不堪:“闭嘴、滚!”
谢蕴沉默,神色如旧,似乎茶水对她并未有太多的影响。
她说:“谢昭宁,你随我去京城。”
谢昭宁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指尖紧紧扣着门板缝隙,眼眸愈发迷离。
“不去!”
谢蕴被拒绝了,接下来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她想了想,便说道:“前两日,你亲我了。”
谢昭宁:“……”
“那不是、那不是亲!”谢昭宁极力解释,说完自己都不信,亲与咬又有什么不同。
她只是想:那就是一个小小的报复报复罢了,并没有其他含义。
“那是什么?”谢蕴面色发冷了,素净的面容洗尽铅华,她定定地看着谢昭宁:“你告诉我,不是亲是什么?”
时间在两人的呼吸中流逝,金镶玉不遗余力地敲门,“大公子,你让我家谢相出来,大公子,你栓门做什么?”
“你闭嘴!”
“你闭嘴!”
屋里两人齐齐出声,门外的金镶玉备受打击,诉说对自己的不公平的待遇:“又不是亲姑侄,怎么说话都是一样的。”
说完,她转身去找了个凳子,坐着在门口等,“你们继续,谢相,属下守着您。”
谢昭宁听到这句话后,呼出一口气,陡然感觉自己如同发热一般,呼出的气息都是热的。
她望着谢蕴的侧影,唇角抿了抿,她望着她的侧脸,白净的肌肤,欺霜赛雪。
屋里光线黯淡,谢蕴岿然不动,静若处子,谢昭宁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
谢蕴同时望着她,“谢昭宁,你想什么,我很明白。你若愿意随我回京……”
话没说完,谢昭宁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她低眸,那只手手背上筋脉凸显,谢昭宁似乎用尽了力气去忍耐。
少年人血气方刚,忍到此刻,实属不易。
谢蕴站起身,心内同样一片火,“你想好了吗?”
谢昭宁没有回答,而是倾靠身子,吻上她的唇角。
谢蕴皱眉,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她有片刻的不适。
门外的金镶玉打了哈欠,一个激灵站了起来,里面怎么突然没声了。
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问罪
秦晚晚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要赶回酒肆, 秦修明阻拦她:“人家姑侄说话,你赶着去做什么?”
“阿兄、阿兄、我……”秦晚晚挣扎着让车夫调转车头,她的脸色已然煞白, 口中不断呢喃:“表兄若是喝了茶, 我就完了、阿兄, 我、我在茶里放了东西……”
秦修明靠着车壁, 闻言后有些不解:“你放了什么东西?”
“我不管、我不管、阿兄,回酒肆, 要出事了。”秦晚晚羞于启齿,高声怒喝车夫回去。
秦修明意识到事情不对, 吩咐车夫回去,自己一把抓住妹妹的手:“秦晚晚,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我、我、我……”
“你放了什么?那可是谢相, 她动动手指头,我们秦家如大厦将顷,你在胡闹什么?”秦修明怒不可遏。
秦晚晚被吓得哭出了声:“我、我不知道谢相会过去, 我错了, 阿兄, 快回去。”
马车拼命地往回赶, 一停下, 秦修明就跳下马车,飞快地往里闯, 闯到雅间门口, 里外已然空荡荡。
秦修明扑进去,第一反应去查茶盏, 一盏茶水已空了,另外一盏还剩下大半。
他急得不行:“你在哪盏茶放了?”
秦晚晚面如死灰:“两盏茶都放了。”
秦修明怒从心头起:“你要害死整个秦家吗?”
“我怎么知道谢相会来, 姑母说了,我嫁进谢家掌控谢家,我们秦家才可做大,你看看你,再看看谢昭宁。你比她年长,你为何就那么没有本事。你若有本事,超过谢昭宁,她怎么会看不起秦家。你现在来怪我,秦修明,你若厉害些,姑母与父亲怎么会让我嫁给谢昭宁。”
秦修明气得发笑,指着秦晚晚怒骂:“不要为你无知找借口,秦晚晚,你自己爱而不得,犯下大错,不要揪着我不放,我劝你脑子清楚些,不要认下此事。人已经走了,谢昭宁就不会回头找你。若真找上你,打死都不要承认。”
“可是、万一她喝了,事情就坏了……”秦晚晚不甘心,泪水下滑,她知晓谢昭宁是女子,只有娶她,谢昭宁的身份才不会被发现。
如今弄成这副局面,谢相会不会发现谢昭宁的身份,会不会坏了姑母的大计?
秦晚晚不敢去想,自己当真毁了秦家与姑母。
怎么办?
“去找阿爹,去找阿爹……”
秦晚晚六神无主地往外跑去,秦修明担心出事,撩袍跟上去。
兄妹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横梁上的人一跃而下,金镶玉扬唇一笑,眉眼风情动人,“我道是什么事,原来下了有趣的药,啧啧啧。”
说完,她又看向两盏茶,喃喃其语:“谁将茶喝空了……”
“那两人都喝了?”χŹƑ
金镶玉浑然一颤,肌肤生麻,“完了,那两人……”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将虎狼之词吞回自己的嘴里。
坏事了!
金镶玉飞身离开雅间,迫不及待地去追离去的谢相。
难怪谢相离开的时候,脸色发红,眉眼生媚,啧啧啧。
****
酒肆附近有许多客栈,门前人来车往,人流如水,金镶玉迷失在客栈中,不知谢相去了哪家酒肆,门口张望几眼后,选了一间看起来不错的客栈。
“你这里有一好看的小郎君与一女子来吗?”
“没有。”掌柜头都不抬。
金镶玉摸了一贯钱丢过去,“我家主人丢了,我正在找呢。”
掌柜扫了钱一眼,依旧摇首:“没见过。”
金镶玉纳闷了,这人去了哪里?
无奈下,挨家客栈问一遍,最后什么都没有找到,唉声叹气地坐在街上,随手买了一串糖葫芦,一咬就发酸,酸得没有时间想东想西。
酸得牙齿咬不动,唉声叹气地继续去找,她就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镶玉满脑子疑问,街上坐到天黑,看到秦家的随从着急忙慌地出来找人。
金镶玉嗤笑一声:“老娘都找不到,你们还有什么办法找人。”
只见秦焕林朝一间客栈走去,金镶玉没出息地抬脚跟上。秦焕林与掌柜低语几句,掌柜说了一句话,秦焕林脸色就变了。
随后,秦焕林领着人走向楼梯,她纳闷,自己有钱都使不通,秦焕林三言两语怎么就说通了。
不管好歹,她随后跟了上去。
秦焕林走到天字号房间,敲门喊话:“昭宁、昭宁,我就是你舅父。”
金镶玉:“……”果然在这里。
秦焕林接连喊了三声,门内传来动静,一人打开门,“舅父。”
谢昭宁赤脚站在门口,长发披散,红唇如丹果,肌肤白得泛着光,嘴角含着微笑。
金镶玉探头去看,眼前一亮,少年人唇角红得明艳,肌肤似雪,莫名添了一股娇弱感。
“舅父,找我?”谢昭宁淡淡一笑,站在门内,犹如一座会笑的菩萨。
秦焕林松了口气,不敢多看,金镶玉无所畏惧,仔仔细细地去看,少女修长的脖颈下赫然一抹红痕。
她皱眉朝里看去,谢昭宁闪身挡着她的视线,“金镶玉,你想看什么?”
秦焕林转身避开,“我去大堂等你。”
他走了,金镶玉跳进门槛内,不想,谢昭宁却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作为下属,私窥主上的私事,这双眼睛不必留了。”
纤细的手腕格外有力,掐得金镶玉脊背发寒,“大、大公子……”
谢昭宁倾身,唇角擦过她的耳廓:“你私下查我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金镶玉,惹火了我,我能挖了你的眼睛,你大可试试。”
少年人肌肤瓷白,一颦一笑,温润入骨,轻轻细语,又如同蛰伏在暗中的毒蛇。
金镶玉被掐得喘不过气,垂死挣扎,突然间,一抹雪白的人影出现在面前,谢蕴一袭白色中衣,同样披着长发。
“谢相,救我!”
话音落地,谢昭宁松开手,眉眼如新月,“不必害怕,我不过是一贱.民,你身上可带着官职呢,怎么会怕我。”
金镶玉大口呼吸,“你、你、你们做什么?”
“你还敢窥探上司的事情,眼睛不想要了?”谢昭宁言辞陡然犀利,横眉冷对。
金镶玉吓得一个激灵,“凶什么,凶什么,吓死我了。你二人……”
她欲言又止,目光顿在谢相的衣襟上,“你二人、外衣呢、能不能穿好衣裳和我说话,我会把持不住的!”
“滚!”谢昭宁低低呵斥一句。
金镶玉诧异:“你这药性过了吗?”
“闭嘴!”
“闭嘴!”
两人同时呵斥一句,吓得金镶玉转身就跑!
屋内顷刻间安静下来,谢昭宁三步并两步上前关门,回身之际,恰见谢蕴望着她,一时间,气氛莫名尴尬。
方才的事情像是一场梦,梦醒了,烟消云散。
她越过谢蕴,回榻上更衣,谢蕴凝眸,“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谢相有自己的打算了,何必我多言。”
“我希望你离开谢家。”
谢昭宁更衣的手顿住,很快恢复过来,“我本来就没打算留在谢家,但我也不会随你去京城。”
她穿好衣裳,衣领遮住脖间的红痕,再抬首,她依旧是温润有礼的少年人。
她走到谢蕴跟前,“谢相,就此别过!”
谢蕴深吸一口气:“谢昭宁,你就这么走了?”
谢昭宁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蕴气个仰倒,扶着桌坐下,扶额沉闷不语,衣袖滑落,露出同样的红痕。
金镶玉进来就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一幕,道一句:“您这是将自己送了出去,不过,她那么年轻,滋味……”
“闭嘴!”
谢蕴烦不胜烦,金镶玉无辜地眨眨眼,朝床看去,床榻凌乱,衣裳洒落在地上,都是谢相的衣裳……
可想而知,当时的情景。
金镶玉捂住眼睛不看了,悄悄问谢相:“您可是要成亲了?”
“你瞧她那样,像是成亲的样吗?”
“不像,像是不认账就跑的样……”
“闭嘴!”
金镶玉险些要跳脚:“属下还能说话吗?”
“不会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谢蕴起身朝里走去,不忘叮嘱金镶玉:“盯着她。”
金镶玉装糊涂:“谁?”
谢蕴止步,回身看向金镶玉,想刀了她的心都有了。
金镶玉吓得眼皮发跳,“懂、我盯着谢大公子!”
****
天色已黑,住店的人不少,大堂内都是要入住的客人。
谢昭宁坐下来,秦焕林眼皮抖了抖,“谢相来找过我……”
“谢相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是你自己愚蠢,将什么都说了出来!”谢昭宁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若不是他愚蠢自己暴露出来,谢蕴短时间内查不出来。
谢蕴在江州城的时间不多,再耽搁几日,她就要回京了,江州城的事情也会告一段落。
偏偏秦焕林不长脑子!
“她说她都查清楚了。”秦焕林不信,“谢相说得有鼻子有眼,怎么会诈我。”
“她有证据给你吗?”
“她说你是女子。”
“还有呢?我是女子如何,我只要还是谢家的子孙,她就会支持我。”
秦焕林彻底说不出话来,脸色极为精彩,谢昭宁起身告诉他:“我如今身份泄露,已回不去谢家,你自己想办法去找到真的谢昭宁。”
“你、谢相将你赶出谢家了?”秦焕林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你去哪里?”
谢昭宁依旧没有理会他,转身走了,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谢家小厮在外候着,眼见着大公子出来,他们一起上前,“公子、回家吗?”
“你们自己回去,我一人走回去。”谢昭宁疲惫地摆摆手,身上如同散架般发疼,慢吞吞地迈出一步。
今夜星辰璀璨,她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今晨出门还是好好的,如今却回不去了。
顷刻间,她从受人追捧的谢大公子变成一个不知来历的骗子!
街道上的人慢慢少了,越走越漆黑,铺子关门,路上一片漆黑,她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找一个铺子门口坐下。
太累了,双腿发软,一步都走不了。
她靠着墙壁,歪头看着星辰,她想睡一觉,却又不敢睡。
休息片刻后,她忍着无力爬了起来,不管如何,她都要找一个地方睡下。
她走了两个时辰,瞧开了红韵酒肆的门。
半夜敲门,红韵本想骂人,陡然瞧见了一脸颓丧的人后,吓得险些咬了舌头:“我的个老天爷,您这是怎么了?”
“我困了,想睡觉!”谢昭宁没力气解释,搭着红韵的肩膀迈过门槛,“谢家人来找我,就说我没有来。”
“你这是和家里吵了?”红韵疑惑,正月里就和家里人闹,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将人扶进来,红韵又将门关上,扶着人去后院休息。
谢昭宁倒头就睡,衣裳都不脱,红韵愁得皱眉,“脱了衣裳再睡啊。”
谢昭宁都没有回应了,双眼紧闭。
红韵也没有办法,只得随她去了。
****
半夜里,金镶玉禀报行程:“她去了红韵酒肆,谢相,你说,她、她药性过了吗?万一没过,逮着谁就亲,您这顶绿帽子可就大了。”
“闭嘴!”谢蕴也是困乏,打起精神听着金镶玉的胡言乱语。
谢昭宁去找红韵了!
谢蕴撑了会,困意作祟,沾上枕头便睡了过去。
许是太累了,她一觉睡至午时,谢三爷等候许久,就在外面候着。
谢蕴睁开眼睛,懒得动弹,浑身都没什么力气,闻言后强撑起来沐浴。
身.子入水,温热的水将她包裹起来,瞬息间,身上的疲惫散了大半。
匆匆起身,她瞧见了身上的红痕,昨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向脑海里,少年人的热情,让她险些招架不住。
出水后,她随意穿了件家常服饰去见三哥。
“七妹,我听下人说府里的谢昭宁是假的,真的昭宁在五岁的时候就丢了?”三爷匆匆开口,显得极为着急。
谢蕴颔首,“我已派人去找了。”
“能找到吗?”三爷迫切地问。
谢蕴也拿不住,选择沉默。
三爷怒骂道:“秦氏竟然找了一个假的来糊弄我们,难怪那个时候说什么昭宁的病会传染,不肯让我们去见,原来私下里将谢家长孙弄丢了,七妹,此事不可罢休,我要将她送官。”
“将谁送官?”谢蕴不悦道。
“自然是假的谢昭宁,秦氏是大哥的妻子,谢家不好对她出手。”三爷讷讷地回答。
谢蕴望着他:“你觉得不够丢人吗?二房刚出事,你将大房长孙送进牢里,谢三,你想要未来一年里谢家站在风口浪尖上吗?”
“那、就这么放过她?”谢三爷不甘心,“她将谢家搅得天翻地覆,就这么放过她,我谢家不是没有人的,七妹。”
“谢三,你能领着谢家更上一层楼吗?你能吗?”谢蕴怒目冷对,“窝里横,你敢,我让你出去见客,你说不出三句话。你如今盯着一个小孩子,不如想想谢家接下来该怎么办,你接得住吗?”
“我只问你一句,你接得住吗?”
“我将整个谢家给我你,你接得住吗?”
谢蕴一连质问,让谢三哑口无言,谢三坐山观虎斗,从未想过有一日,大房二房都不行了,担子落在他的身上。
谢蕴气得头重脚轻,眼前晕眩,“你急于为难孩子,回过头来想想,她能做的事,你能吗?”
谢三爷依旧不肯放弃:“那、那就这么饶过她?我不甘心。”
“她的事情,自有我来处理,你先管好谢家的生意,这才是你该做的事情。”
“我知道了。”谢三爷低头,二房被谢昭宁害得那么惨,她想一走了之。
想得美。
谢三爷匆匆离开,谢蕴皱眉,唤来下属:“盯着三爷。”
谢三窝里横的本事十分厉害,谢昭宁如今离开,连个身份都没有,举步维艰。
她想的谢昭宁也醒了,迷迷糊糊爬了起来,瞧见红韵一张大脸,她愣住了,红韵惨笑:“你终于醒了,你怎么不睡到天黑啊。”
“累了,我想沐浴,有水吗?”
“没有。”
谢昭宁懒得理会她,伸手就脱衣裳,吓得对方跳了起来,“你怎么说脱衣服就脱啊,别脱了,你不要名声,我还要名声呢。”
“去准备热水。”谢昭宁脱下沾染酒味的外袍,随手丢在地上,“拿去烧了。”
“谢昭宁……”红韵顿住,目光黏在她出脖间上,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不是胭脂,擦不掉,她纳闷:“你这是和哪个姑娘翻云覆雨到累成这样?”
谢昭宁下意识抚摸自己的脖子,“你管呢,快去打水,我要沐浴。”
“热水给你准备好了,你得先告诉我,你这是欺负了哪个姑娘?”红韵非要问到底,“你这离挨打不远了。”
谢昭宁站起身,“红韵,我的事情,你别管,给我找一套裙裳。”
“你要男扮女装?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你去不去?”
“去,谁让你是我的恩人。”红韵扭着腰走远了。
谢昭宁眼中的光淡了下来,抚摸着自己脖间的红痕,心中微凉,她该为自己做打算了。
江州城留不下去了,铺子尽快转手寻找买家!
红韵拿了一套自己还没穿的裙裳递给谢昭宁,一副语言又止的模样,谢昭宁没有理会,转身去沐浴了。
红韵体贴地问她:“你会不会穿,袍服和裙裳是不一样的,你要是不会就说一声、呸我、我怎么和你一样,脑袋有病了,谁家好郎君男扮女装,这是要躲什么人吗?”
半晌后,谢昭宁换了一身红色海棠纹的衣裙走了出来。
“你真是变态、不对,你好像哪里不对劲?”红韵发现哪里不对劲,下意识围着她走了两圈,“谢大公子,你本来就是女的……”
谢昭宁不看她,朝前院走去,“我饿了,给我找些吃的。”
“谢昭宁,我们也在一个床上躺过,你竟然连我也骗!”红韵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人骗了。
谢昭宁不是男扮女装,本来就是女子!
红韵气呼呼地追了出去,刚到前院,就见到门口站了许多人,她下意识躲在谢昭宁身后。
谢三爷瞧见了一袭红妆的谢昭宁当时怔住了,“谢、谢、谢昭宁……”
眼前的少女身形颀长,削肩细腰,顾盼神飞,面若白雪,目若秋波。
他缓了许久才回神,“好你个谢昭宁,你竟然将我谢家耍了十多年。”
“十多年前我才五岁,你连一个五岁孩子都不如,还有脸面大喊大叫?”谢昭宁嘲讽,语态从容,“你来这里兴师问罪,想必谢相不知情,你不怕谢相找你?你在谢家空有嫡子的名头,处处不如庶子出身的四爷五爷,若不是有个入朝为官的嫡妹妹,你以为你谢三还算个东西吗?”
谢昭宁无所畏惧,大不了命一条,她笑吟吟的嘲讽,将谢三的面皮直接剥下来踩在地上。
谢三羞耻,“你、敢这么嘲讽我,你招摇晃骗,不知羞耻。”
“你去衙门里告我,我等着你来抓我,你现在抓我回谢家,我能去衙门里告你拐骗。”谢昭宁将红韵挡在身后,自己步至谢三面前,“三爷,我劝你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你有几斤几两,我比谢相还清楚。”
“你明明是三爷,我却从未将你放在眼里,你该知道为什么,因为你无能!”
“你、你竟如此嚣张……”谢三本来兴师问罪,却被对方狠狠嘲讽一顿,羞得挥拳打向对方。
谢昭宁接住他的拳头,靠近他的耳边低语;“我嚣张、因为我没什么可怕的,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与你家引以为傲的七妹行过鱼水之欢,你觉得她会帮你,还是会帮我?”
“你……”谢三骂不出口,难怪七妹妹不让他去报官,原来两人早就暗地里勾扯不清。
他还没骂,浑身发抖,“你们无耻,我从未见过你们这般无耻的人。”
“我是无耻,你也不遑多让,何必谦虚呢。”谢昭宁懒散一笑,松开谢三的拳头,“不送你了。”
谢三心中有犹豫,不敢再去捉谢昭宁,惹了他七妹不高兴,自己等于自己找麻烦。
“走!”谢三一挥手,领着十多个随从退出红韵酒肆。
红韵傻得良久说不出话了,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腕,“你怎么和谢相搞到一起了,你们不是姑侄吗?”
“不是!”
“什么不是?”
“不是姑侄!”谢昭宁身形晃了晃,面色白得吓人,她看着人都消失后,才转身看向红韵:“我不是谢家的人,更不是谢相的侄儿。”
话刚说完,她喷出一口血,身子直接栽了下去。
分手
谢三走后, 谢昭宁如同被抽去了魂魄一般,整个人倒了下去。
红韵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让人关了酒肆, 派遣伙计去请大夫, 自己着急忙慌地去与厨娘将人送去后院。
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红韵吓得去摸鼻息, “谢公子、谢公子、你别吓我。”
红韵哭了一通,伙计拖着大夫来了, “救人、救人、她吐了一口血就晕了。”
大夫不敢耽搁,放下药箱去诊脉。
“她、她是怒极攻心外加身子消耗, 吐出一口血乃是心头淤血,吐出来是好事,很快就会醒了, 不碍事、不碍事。”
听到最后两个‘不碍事’,红韵身形颤了颤,“我险些以为她要死了。”
若是死了, 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送走了大夫, 厨娘去熬药, 红韵瘫坐下来, 捂着额头发呆。
谢昭宁悠悠醒来, 眼内一片清明,红韵急忙上前, “你怎么样了, 大夫说你是怒极攻心,吐出血反而是好事。”
“一时激动罢了, 死不了。”谢昭宁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目视前方, “谢三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怎么知道,险些将我吓死,他走了,还会再来的。你要不要出去避一避?”
“我打算离开江州城。”
“你的产业怎么办?”
“卖了,钱在手上,不愁万事。”
红韵眼睫抽了抽,不解其意,“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谢家风光的长孙吗?怎么突然变成了女娘,还不是谢家的人,我都糊涂了。”
谢家如今不是寻常商贾,背后有谢相,堪比世家大族,谢昭宁若不跑,被捉住了,死路一条。
红韵有些害怕了,“你赶紧走,我这里还有些钱,你等风声过了回江州,还有什么铺子,我替你找人卖了。”
再留一日,她都觉得害怕,谢三今日放下狠话,谢昭宁孤身一人,哪里斗得过。
她吞了吞口水,“你今日就走,我给你找马车,现在就走,我让人给你准备吃的,找一个客栈住上几日养好身子,民不与官斗,何况还是最大的官。”
“好。”谢昭宁面色发白,周身使不出力气,待在这里,也会给红韵带来麻烦。
红韵拍着胸脯安慰谢昭宁:“你这么有本事,去外地做生意也可养家糊口,不过我劝你,还是扮作郎君比较好,外面太乱了。”
红韵立即派人去安排,套马车、做吃的,收拾衣裳行礼。
谢昭宁忧心忡忡,“我还有许多东西落在了谢家,必须要回去一趟。”
“你要去送死吗?”红韵惊叫出声,“你还要找什么。”
“铺子的地契,商契,都在谢家。这些产业都是我私下的,与谢家无关。”谢昭宁不甘心,这些产业都是她自己辛苦谋来的,不能白白送给谢家。
她深吸一口气,道:“你等我,我回一趟谢家。”
“别要了。”红韵害怕,她在青楼待了那么多年,最清楚这些达官贵人的手段,一旦翻脸,赶尽杀绝。
红韵劝说无果,谢昭宁还是换了一身澜袍,红韵愁得不行,“你若被打死了,我去哪里给你烧纸。”
“不必烧了,酒肆是你一人的,日后自己聪明些,好好经营,男人多薄情,你自己注意。”
谢昭宁坐在马上,深吸一口气,胃里翻腾,难受得厉害。
匆匆与红韵说了一声,她打马朝谢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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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蕴将谢昭宁的书房翻了个底朝天,可称是挖地三尺,找到了许多地契,还有卖身以及铺子商契,最多的是订单。
粗略算了算,这些东西加在一起,足足有十万两。
十七八岁的谢昭宁私产就有这么多钱,是谢蕴完全没有想到的。
谢蕴看着这些纸张发了会儿呆,若是将人带去京城,她也不愁钱了。
想得很美好。
金镶玉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她怎么那么多钱啊,我活到今日都没赚过这么多钱,她那是什么脑子。”
“商人头脑,天赋异禀,你想个办法,将人弄去京城,你也不愁钱花了。”谢蕴合上匣子,神色也不好,谢昭宁看似温润好说话,可她知晓,谢昭宁倔得狠,打定主意就不会回头了。
金镶玉眼前一亮,“您说得也对,绑上京城去就好了。”
“她不给你赚钱,你绑了又有什么用,她不愿意,你跑进她的脑子里控制她?”谢蕴皱眉,“你需让她心甘情愿。”
“你在床上都不能让她心甘情愿?”金镶玉震惊,昨日不是好好的吗?
原来空忙活一场。
谢蕴羞得面色发红,冷冷睨她一眼:“闭嘴!”
“不说了、不说了,我给您想个办法,要不如您将人掳来,强制成亲,入洞房,您也不吃亏。她十八,你二十八,我就怕你家老夫人受不住了。原本喊祖母的,突然来喊母亲,啧啧啧,得吓死。”
金镶玉自己先反对了,“不成,你们不能在江州成内成亲,应该去京城,不然会吓死老夫人的。”
她自唱自演,谢蕴也不理会,将匣子收好,谢昭宁会回来的,全部家当都在谢府,若不回来一趟,她得吐血。
谢蕴掐住谢昭宁的命门,不怕她不来。
谢蕴让人与门房说了一声,大公子若回来,将人放进来,不许为难。
等到黄昏,谢昭宁果然来了。门人听从吩咐,将她带到了谢蕴跟前。
谢三爷闻讯气冲冲地赶了过来,与谢昭宁几乎同时到了,他不甘心自己的妹妹与这种人纠缠不清。
“谢蕴,你在做什么?”谢三两颊绷紧,“难不成、你被美色迷了眼睛不成,她是谁、她是谁、她是你的侄儿。”
“我的事情,不需你过问。”谢蕴回怼一句,“你将三房的事情安排好即可。”
谢三怒吼:“你二人苟合,眼中可还有母亲、可还有谢家!”
声音震耳欲聋,屋内的婢女们吓得脸色大变,纷纷退了出去。
谢昭宁好笑,好整以暇地看着谢三爷:“三爷可不长脑子,将你妹妹的私事就这么公之于众,你是觉得她的麻烦还不多吗?若是真心爱她的兄长,会将此事盖住,你这般做,倒有害她的嫌疑。”
谢三听到这些话,气得脑门里嗡嗡作响,“你休要挑拨离间,我怎么就害她了、是你、是你勾.引她……”
“勾.引又如何,我又不是你们谢家的子弟,你妹妹管不好就来管我?谢三爷,回去拿个镜子照照自己,你有本事管得住我吗?没有本事就闭嘴,你日后还要仰仗着妹妹过日子,你这么大呼小叫,是想让谢相直接杀了你吗?”
谢昭宁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你有几条命敢干涉谢相的私事,”
“你们、当真无耻。”谢三气个仰倒,唇角打颤,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谢昭宁睨他一眼:“我已派人去三房告诉三夫人,她怕是带人去找你的琴娘了,老夫人又添一个孙子,是该高兴高兴。”
谢三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一声都发不出来了,下一息,闪身冲了出去。
谢昭宁嫣红的唇角勾了起来,嘲讽之色,连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一直沉默的谢蕴始终凝着少年人,离开谢家后,她展露身子的棱角,像一只刺猬,逮谁咬谁。
她识趣地没有插嘴,免得少年人扎到。
“谢相,我要的东西在您手中,您拿了也无用,不如还给我,我会将这些东西折算,到时五成给你。”
谢昭宁长身玉立,丝毫不露怯,傲气浸入骨髓,与她同在。
谢蕴试探道:“我若不给你,直接去典卖了呢。”
谢昭宁淡笑:“你最多将地卖了,订单给你也没有用,不如给我,你能得更多的利益,我相信你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我不喜欢你这种谈生意的口吻,你有求于人还这么趾高气扬。”谢蕴眼皮跳了又跳,有些拿捏不住谢昭宁的心思。
“我本来就与你谈生意,生意人说生意人,我又不是谢家人,难不成还要与你说什么姑侄情?”
谢昭宁无动于衷,甚至连眸色都没有改变,就像是一个木头人。
谢蕴不悦,指尖搭在匣子上,“你求一求我,我或许就还给你了。”
这回轮到谢昭宁眼皮发跳了,这叫什么话,说好了谈生意,还求什么。
她有些生气了,“谢相不会谈生意吗?”
谢蕴轻笑,周身气度陆也如同月色落于湖面般清冷,“我不想与你谈生意,我的目的很简单,你随我回京。”
“谢相多虑了,我虽说有错,可不是三岁孩子,谈不上走投无路,我有自己的出处。”谢昭宁再度拒绝了,眼中全是意味悠长,“我不会受人摆布。”
从她知晓自己的身世开始,她就不想受人摆布。
谢昭宁有自己的主意,让谢蕴愁死了。
若将事情弄得太难看,日后就很难相处,谢蕴将匣子递给谢昭宁,“五成。”
谢昭宁松了口气,双手接过匣子,“好,在我床底,有一个暗格,里面有一只木盒,京城的谢氏银庄,送给谢相了。”
谢蕴:“……”混账东西。
“你在京城开了银庄、你别走、谢昭宁。”
谢蕴追了出去,谢昭宁跑得很快,她怎么走追不上,眼睁睁地看着人消失了。
她被反将了一军!
“谢昭宁!”谢蕴呼吸微乱,站在门口,气得扶额。
金镶玉追了出来,“这是怎么了,您怎么还追上了。”
“她在京城开了谢氏银庄,说送给我。”谢蕴咬牙,“她、她藏得可真深,她在京城必然还有其他产业。”
金镶玉眨了眨眼,抬首看向天空,“谢相,好大一块馅饼啊。”
谢蕴抿唇,思绪良久也想不到将人带在身边的办法,除了绑过来!
“谢相,要不您给她下一回……”
“闭嘴!”谢蕴低斥一声,她眄视着口无遮拦的下属:“胡言乱语,拔了你的舌头。”
金镶玉委屈得不行,“她又不愿意,只能强取豪夺,您说,她对您怎么突然就那么抵触,还不如当初的谢大公子,瞧着软弱可欺,现在呀,难搞得很。”
谢蕴朝外走了,去谢昭宁的卧房。
谢昭宁的卧房很简单,几乎看不出女儿家的痕迹,三两幅画,梅兰竹菊。谢蕴无心去看画像,蹲下来去床下摸索。
她摸到暗格,直接拽了出来,里面有一只木盒。
木盒里摆着一摞纸张,全部拿了出来,第一张便是谢氏银庄。
谢蕴气笑了,捏着商契,低笑道:“你接手去管?”
“我?不成,您还是将人绑回来吧。”金镶玉退缩了,她不是做生意的料,不懂里面的门路。
木盒里不仅有银庄,还有两个绣坊,并不是无名的绣坊,在京城也有名号,可见收益不差的。
谢蕴看着这么多铺子,并没有高兴,“她将铺子给我,意在告诉我,她这辈子都不会踏足京城。”
她宁可要江州的铺子,也不要京城的,可见她的心思。
“我有什么错,让她如此记恨。”
“大概是您将她赶出谢家了,换作是我,我也恨。”
谢蕴不解:“我错了?她不是谢家人,留在谢家做什么?”
“您没错,她也没错,但是这些事情不能用对错来评判。她在谢家待了十多年,突然间,无家可归,谁能没有怨气呢。”金镶玉细心解释,“您应该在揭露之前,与她商议一二,您没瞧见,谢家的人要吃了她。”
在谢家生活多年,兄友弟恭,姐妹和睦,一日间,恨她入骨,谁能受得了。
她被喂了药,不记得前尘事,连个去处都没有。
谢蕴久久沉默。
****
谢昭宁在一日间将所有的店铺低价卖出,红韵心在滴血,“你这亏了最少三成。”
“没有可见的利益,怎么吸引人来呢。”谢昭宁不在意,她有了钱,自然就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些铺子也是她一点一点攒起来的,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
红韵依依不舍,“你走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那你随我一起走?”谢昭宁问道。
红韵又不肯了,她在酒肆的生活很稳定,颠簸多年,见惯了人情世故,她喜欢现在的生活了。
谢昭宁如今自身难保,自己跟着她,也会是累赘。
红韵唉声叹气,谢昭宁准备好吃的用的,也不雇佣车夫,自己打算驾车去各地看看,选一地留下经商。
“你不去京城吗?”红韵想起来谢昭宁在京城有产业。
“不去,京城的水太深,我不想去蹚浑水了。”谢昭宁收拾箱笼,听到这里想起自己的卖身契,她问红韵:“卖身契在,我是不是该去衙门里解除自己的奴籍。”
红韵张了张嘴:“谢家买你的时候没有解除奴籍吗?”
“我也不清楚,你明日去衙门里问一问。”谢昭宁知晓规矩,谢家的管事们做得好,谢家人为恩赏,会给他们解除奴籍。这就是高门大户的赏赐规矩。
若解除奴籍,就不存在卖身契了。
红韵当初出青楼,谢昭宁办的是解除‘贱籍’,与奴籍还是不同的。
“行,我去衙门里问一问,那你就走不成了。”红韵答应下来。
翌日一早,红韵就带着钱去衙门里,在衙门里办事,钱就是敲门砖。
走了一通后,小吏告诉她,“漾儿的奴籍解除了,上面派人来办的。”
小吏将册子拿给红韵看,指着一行字,“前日刚办的,我可不敢耽搁,当日就办了。”
红韵心眼多,看了一眼,漾儿的出处写的是京城。
谢昭宁来自京城!
既然解除了,她也没什么事情,给了两贯钱给小吏,自己就走了。
回到酒肆,她将事情与谢昭宁说了,“你来自京城,你要不要去找父母看看?”
“找他们做什么,我如今自己能养活自己,何必给自己找麻烦。”谢昭宁不在意,既然解除奴籍了,自己也算是自由身。
红韵见她有主意,就也不多劝,提醒她一句:“你最好去衙门里办个路引路籍什么的。”
“我知道了。”谢昭宁放下手中的活,将卖身契找了出来,随手给烧了。
往事已矣,将来,她可以掌握自己的生活,想做什么都不糊有人阻拦。
谢昭宁在酒肆待了三日,期间谢三也没有过来找麻烦,到了第四日,红韵打开门要做生意了。
门打开,等了一日,谢家人也没有来找麻烦,她正想喘口气,一女子走进酒肆。
她揉了揉眼睛,心提到了嗓子眼,“谢相、您怎么来了。”
谢相竟然还没走。
谢蕴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看着路上的行人,招呼红韵近前,“上一壶你这里的好酒,两盘拿手菜即可。”
“好的、好的,您一人吗?”红韵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就选今日开门了。
谢蕴转身,目光淡淡,“酒肆的二东家呢?”
“酒肆只有我一个东家,没有二东家。”
红韵勉强发笑,心里悔恨得不行,谢相果然是来找谢昭宁的。
“谢昭宁呢?”谢蕴开门见山地问。
红韵笑着摇首,“奴家这里没有谢昭宁。”
谢蕴好脾气地问:“漾儿呢。”
“漾儿是谁?”红韵继续装傻充愣。
谢蕴岂是好糊弄,当即冷了面容,“你与我装傻充愣吗?”
“不敢,我这小店十分不易,前面是有一个二东家,不过她已经走了,至于您问的谢昭宁与漾儿,着实不在我这里。我已经关门三日了,今日刚开门,您就饶了我,成吗?”
红韵说得可怜,她惹了谁,为躲避谢三爷关门三日,如今又惹来谢相,她的生意真的要做不下去了。
“你让她过来,陪我喝一杯,当作是为我践行。若不然,你试试。”谢蕴含笑,眸色冷冷。
红韵听到‘践行’二字,莫名一喜,“罢了,我去问问,她不愿出来,您也别为难我。”
红韵转身去找谢昭宁。
等了片刻,一袭蓝袍的少年人缓步走来,她依旧是她,除了名姓以外,她没有任何改变。
她问:“我该如何称呼你。”
“一个名字而已,随你怎么称呼。”谢昭宁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我没有意见。”
谢蕴抿唇,心口绷得紧紧的,微微一叹,“你想留在谢家?”
“谢相,你过来是提旧事的吗?”谢昭宁十分平静,正视面前的谢蕴,“我救你一命,自问并无对不起你之处,你我就当恩怨两消。”
谢蕴皱眉,“你想好去哪里了?”
“没想好,我自小就四处行走,也曾走过荒山野岭,去过土匪窝里,不会有危险的。”
红韵送了一壶酒,谢昭宁主动接过,起身斟酒,白净的手指捏着袖口一角,气息平稳,“这酒后劲足,你少喝一些。”
酒入咽喉,极为辛辣,谢蕴不觉皱眉,谢昭宁似乎习惯了,一口饮尽。
她垂着眼眸,长睫轻轻颤抖,干净无害,完全没有前几日咄咄逼人之态。
白净的面容,无端惑人。
谢蕴有一瞬的恍惚,她好像看到了谢府中知礼的少年人。
她恍惚看了许久,谢昭宁再度给她斟酒,没有说话,静静的动作,莫名一阵尴尬。
谢昭宁坐了下来,平平静静的看着她,眼前从容如水的少年人,与那日里热情似火的谢昭宁,似乎不是同一人。
谢蕴无端小脸,谢昭宁的自制力很强,这样的人必成大事。
她托腮,谢昭宁开口:“谢相,你是不是不甘心?”
谢蕴挑眉,“如谢府都知晓我与你一场云雨,都说我被美色迷晕了头脑,你就这么走了?”
谢昭宁沉默,不知有没有将谢蕴的话听进去。对面的人仪态优雅,不吵不闹,谢昭宁平静地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我将京城所有的铺子都给了你。”
我将大部分的家当都给你了。
两人平静的情绪,让暗中偷看的红韵脊背生寒,她没见过这么平静的分手场面。想当初在那等地方,小姐妹们分手哪一个不是哭上三天三夜的,她们就像是庙堂里的一对菩萨,你静静的看着我,我静静的看着你。
红韵等了等,等着人拍桌子流眼泪。
等了小半个时辰,酒壶空了,也不见两人有什么波动的情绪。
谢昭宁晃了晃空空的酒壶,站起身,盈盈一笑,乖巧得不像话,“谢相,一路保重。”
谢蕴同样起身,手中捏紧了酒杯,目光紧紧地黏在她的身上,“我如今的身份,需要你那些铺子吗?”
“除了铺子,我什么都没有了。”谢昭宁无奈浅笑,“可惜,我不能把命给你,我、最惜命。谢相,我确实喜欢你,但我们不同路。”
从她知道自己不是谢家人后,她对谢蕴的感情就变了。
离开
人偏向于美好, 谢蕴几乎无可挑剔,谢昭宁喜欢也在情理之中。
她也深知谢蕴不是寻常人物,轻易碰不得。
谢蕴更若淤泥中挣扎而出的白莲, 只可远观, 不可亵玩。
她习惯了谢家普通的商贾生活, 明白一入京城, 万事不由己,她更不想将掌握权放在旁人手中。
被谢大夫人掌控多年, 谢昭宁不愿再落入那样的生活。
在少年喜欢与自由之中,她选择了后者。
一句不同路, 让谢蕴哑口无言,她试图挽留,可她怎么都无法张口。
谢昭宁转身离去, 谢蕴面色隐隐有些发白,端起酒欲喝一口,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谢昭宁从她的眼前消失了。
谢蕴怅然若失, 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她尝到了被拒绝的滋味。
须臾后, 红韵三两步走来, “谢相。”
谢蕴起身, 头脑恍惚,分明没有醉, 她却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 她问红韵:“她是什么样的人?”
“以前,她是谢家威风的大公子, 现在,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娘, 毫无优势。”
红韵轻笑,“您一眼就能看透她,她不是随波追流的人,更不是热衷富贵的人。”
她只是她,失去谢大公子的身份后,她是自由的人,如同一根落叶,飘飘摇摇。
“谢相,您喜欢她?”红韵迟疑的问出声,谢相可以追到酒肆,可见她心里是有谢昭宁。
谢蕴沉默,没有否认,没有承认,眼中落下一抹孤寂。
红韵等着她的回答。
“她要去哪里?”
红韵玩笑道:“江州有谢家,她待不下去了,去其他地方谋生,人总得活着,您说,是不是?”
谢家有谢相在,此刻不敢寻谢昭宁的不是。若她走了,谢家找茬,谢昭宁很难活下去。
她又说:“人都得往前看,活下去,见识美好山水,享受一番,才觉得快慰。”
谢蕴被说得哑口无言,她在京城待了多年,不懂她口中的乐趣。
但她深深明白,自己与谢昭宁不是同路人。
谢昭宁对她的浅浅喜欢,不足以让少年人飞蛾扑火般跟在她身后。
谢蕴心底又十分不甘。
“我可以让她后半生无忧。”
红韵说道:“她不争家主之位,后半生照样可以无忧,谢相,在我眼中,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小郎君。这么多年来,我跟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走来,从柔弱公子到如今的独挡一面,大夫人并没有给予她任何帮助。她都是自己走来的,她有上进心,并非是浑浑噩噩的无用之人。”
“谢相,没有您没有谢家,她依旧可以东山再起,她可以活得潇洒肆意。”
谢蕴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红韵的每一句话都在点她:你们不合适。
听了她的话,谢蕴浑浑噩噩地走出酒肆,麻木地登上马车,她朝酒肆看去,不知所措。
回到谢家,门口站了许多管事,着急要见大公子,三爷躲在屋里不肯出来,四爷五爷想要安抚管事们,谁知管事们只认大公子。
她看了一阵,金镶玉又出馊主意:“其实,您可以让大公子入赘谢家,她就是谢家的女婿了,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谢家的生意。”
“你觉得她有那么蠢吗?”谢蕴反驳。
金镶玉唉声叹气:“那是你对她的诱惑不足以让她对您死心塌地。”
谢蕴没说话,眉眼低沉,金镶玉又说道:“皇女对您惦记不忘,怎么您追小娘子的时候,就这么难了。换一换,您若是对皇女说我喜欢您,她肯定乐得飞天,摘星捧月地给您。”
“闭嘴!”谢蕴烦躁不安。
金镶玉轻扬唇角,“您啊、别盯着谢大公子,看一看其他人,要什么样的没有呢。”
“闭嘴!”
金镶玉这才讪讪地闭上嘴巴。
管事们被带入府里,四爷五爷极力安抚,然而许多订单都不是他们负责的,对方也不是他们交接的,三言两语就被问得哑口无言。
谢蕴静静听着,四爷五爷对视一眼,都不敢抬头看她。
僵持一个时辰后,谢蕴说道:“你二人各凭本事去找谢昭宁,她若愿意解决你们的难题,好好交接一番,那就是你们的福气了。”
两人平日里与谢昭宁关系并不差,只要他们愿意低头,事情自然迎刃而解。
谢蕴提醒一阵后,命人开始准备回京事宜。
江河还没有解冻,回京只能从陆路走,谢蕴与下属商议回京路线。
谢四爷与谢五爷去酒肆找到了准备离开江州城的谢昭宁。
红韵吓得不轻,直到听到对方温柔的语气后,她才明白四爷五爷有求于人。
四爷五爷在酒肆内待了半日的时间,临走前付了酒钱,还与红韵打了招呼。
红韵惊讶:“怎么一个爹生的,差别那么大呢。”
谢昭宁没理会她的话,龙生九子,九子不相同,他们与谢三还不是一个娘呢。
好不容易送走四爷五爷,谢昭宁累得喘气,红韵看她:“我和你说,谢相好像对你、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对你、有怜惜的感觉。”
“你会不会用词,怜惜是这样用的吗?我很柔弱吗?”
红韵说不出话来,脑海里飞速转动,认真思索,“她是喜欢你,你不跟她走,她就显得很伤心。”
谢昭宁:“……”
天一黑,谢昭宁关门睡觉,蒙上被子,孑然一身轻,让她有些不适应。
她要走了,合该去见一见大夫人,不过,现在这种情形下,大夫人不会见她的。
谢昭宁有些烦躁,辗转难眠,思考无果后,她翻身坐了起来,裹着被子出门。
酒肆里晚上生意好,时不时传来猜拳的声音,谢昭宁闻讯后,回去换了一身裙裳。
走进酒肆,里面的猜拳声都消失了,只见少女一袭红裙,乌发如丝般柔滑,三步并两步,走到柜台前要了一坛酒。
她随意选了一张桌子,将酒放在桌上,眉眼如新月,笑道:“我开一酒桌,谁能赢我,来我酒肆喝酒,不用出钱。输了,今晚的酒钱双倍,如何?”
少女生得肌骨莹润,细长眉,眼睛在灯火映照下分外有神,若秋水,看得一众酒客露出了笑容。
赢了的话,来这里喝酒不花钱,输了也不过是双倍酒钱,听着是一门很不错的买卖。
只见少女生得柔弱,大红色牡丹织锦缎裙裳,腰不盈一握,唇角红润而端庄,不像是能喝酒的人。
话音落地,就有酒客上前了,吓得红韵眼睛瞪直了,酒客们酒饮多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没成想,谢昭宁抱着酒坛就喝,酒客一哄而上,倒了一个又一个。
最后,酒客们付钱离开,谢昭宁也醉得不清,自己趴在桌上,盯着虚空不知想什么。
红韵拨弄着算盘,噼里啪啦地算着今晚的收入,“你别说,你今晚可真厉害,我这收入都跟着翻了好几倍。”
谢昭宁不知有没有听见,良久没有回应。
红韵算好账去看,人直接睡着了。
“睡得还真快!”红韵叹气,“我又得给你弄上床,你最近不是累就是晕,要不然就是酒醉,你说你能过点正常人的生活吗?”
她说了也没有回应。
“我还头一回见到喝醉后就睡觉的人,不吵不闹,挺好的。”
红韵夸赞一句,认命地去扶人往后院走去。
翌日,谢昭宁睡到午后,一觉醒来,头疼不已。
她前往谢府,求见大夫人,门房等了半个时辰,婢女出来拒绝:“大夫人礼佛,没空见你。”
谢昭宁没有意外,虚笑一声:“我知道了。”
回到酒肆,酒客们陆陆续续来了,她照旧提起一坛酒,选了个中间的桌子,放下酒坛,她还没开口,红韵眼皮就跳了。
“这是喝酒喝上瘾了!”
此时酒客不多,她提笔写了告示,放在酒肆外。
须臾后,吸引不少酒客入门,红韵趴在柜台后,吓得一声不敢吭。
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还要提防酒客发酒疯。
谢昭宁如同千杯不醉,怎么喝都醉不了,酒客们却觉得她下一杯酒就要醉了,争相恐后地上前比试。
眼看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谢昭宁一张白皙的小脸上染着红晕,整个人艳若桃李。
红韵眼皮跳了两下,门口陡然多了一人,又是惊魂一瞥,谢蕴缓步走来。
金镶玉跟在后面,喊道:“今日酒钱都有我谢家出了,你们赶紧走。”
话音落地,酒客们三三两两跑了,金镶玉往柜台上丢了一只银袋子,红韵眯了眯眼睛,“不够。”
昨儿赚的可不止这么一点!
金镶玉嘴角抽了抽,肉疼地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够了吗?”
“够了,您请便!”红韵笑得妖娆,眉眼风情万种,“您请便!”
金镶玉哼了一声,“见钱眼开。”
红韵没搭理她,自顾自算账。
谢蕴走到酒桌前,吩咐金镶玉拿酒,金镶玉拍拍柜台,“酒呢。”
“钱呢?”红韵挑眉。
金镶玉瞪大了眼睛:“我刚刚给你。”
“那是你们给酒客付的钱,想喝酒就得付钱。”红韵挑眉怒视她,“想说大话,又不给钱,天下没这么好的事情。”
金镶玉咬咬牙,又掏出一张银票,丢过去:“拿酒。”
去哪里喝酒不好,偏偏来红韵酒肆,价格贵,老板娘还板着一张脸。
红韵将酒送过去,自己趴在柜台上盯着,金镶玉也不走,同她一道盯着。
两人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酒桌上的人。
金镶玉问红韵:“我们谢相哪里不好,哪里不合她意?”
“喜欢重要,还是命重要?”红韵不屑一顾,“她本就是聪慧的人,被赶出谢家,再回头钻进去?你以为泥鳅呢,日日钻来钻去。”
“我家谢相好看呀。”
“她更年轻。”
金镶玉:“……”
两人为各家的人争执不休,谢蕴与谢昭宁两人喝上了,谢蕴斟酒,谢昭宁想都没想就喝下去,她像是傀儡,被人提着,喝酒、喝酒、还是喝酒。
谢蕴停了下来,看着她:“你还认识我吗?”
“喝酒就喝酒,你在我眼中不过是客人罢了。”谢昭宁自己去找酒壶。
找了一瞬后,发现酒壶被一只白净的手缠着,谢昭宁想都没想,伸手去抓,抓住谢蕴的手。
谢昭宁一颤,谢蕴不放酒壶,两人对视一眼,谢昭宁掌心生了汗水,谢蕴反握住她的手,眼中只有谢昭宁。
谢昭宁双眸迷离,见抓不到后就松开手,“比试还没结束呢,红韵,酒呢?”
红韵应了一声,提了一壶酒送到桌上,谢昭宁接过酒壶,谢蕴突然说:“我输了,钱,我付。”
随后,她看向红韵,眼神深深,红韵哪里见过这等架势,讪讪后退,“我这就走。”
言罢,她提起裙摆就跑了,临走不忘拉着金镶玉一道。
金镶玉不肯走,她直接扯着人就跑。
酒肆的门都关上了,灯火黯淡,两人对坐,谢昭宁眼神飘忽,不吵不闹,不知是深醉还是浅醉。
谢蕴说:“你不是要走吗?怎么在这里卖上酒了。”
谢昭宁回答:“明日就走了,今日去见大夫人,她不见我。”
“大夫人很好,秦谢两家都去找人了,朝廷也派人去找,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谢蕴目光如炬,凝着面前粉面的少女,“你穿罗裙,很好看。”
谢昭宁睨她,“既然你输了,我也走了。”
“谢昭宁,随我入京,好不好?”
“谢蕴,你留下,随我游走天下,好不好?”
谢昭宁面上浮现得体的笑容,看得谢蕴压抑,谢昭宁继续说道:“我努力十多年,不是想跟着你去京城困于一方天地的。你努力二十年,也不会放弃手中的权势跟着我去做普通人。”
“你我之间,天囊之别,怎么都不可能在一起。谢相,您说,对吗?”
谢蕴低眸,小小的酒肆莫名让人逼仄。
谢昭宁笑吟吟地站起身,身子歪了歪,自己扶着桌椅又站好了,“谢相,我明日就走了。”
“我知道了。”谢蕴低声回复。
谢昭宁晃晃悠悠地离开酒肆,推开门,门口赫然站着两个听墙角的人,金镶玉讪讪地看着她,红韵低头,“是她不肯走,我拉着她走。”
黑灯瞎火,谢昭宁如若没见到两人一般,颤颤悠悠地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红韵拍了拍胸口,看着她的背影,心口莫名酸涩,道:“还是走了的好。”
“你就这么不看好她们?”金镶玉不服气
红韵瞥她一眼:“她有钱有,值得更好的。”
金镶玉气个仰倒,“我家谢相也有更好的选择。”
“那你们三天来两趟是什么意思?搅得我生意都没法做了。”红韵没好气道。
金镶玉叹气,“其实办法很简单,绑回京城就好了,省去诸多麻烦。”
红韵气上了,“厚颜无耻,赶紧走,我要打烊了。
“走就走,老娘还不愿意待了。”金镶玉怒气冲冲地走了。
谢蕴依旧坐在桌前,眼神涣散,似在考虑什么,金镶玉走过去,“谢相,我们明日还有启程,该回去了。”
“好。”谢蕴大梦初醒一般站起来,看都不看金镶玉,抬脚往外走。
金镶玉叹气,一个小娘子罢了,值得这么失魂落魄,是不是得不到就不甘心?
金镶玉想不明白,何必惦记一个人,这个不成,就换一个,天地之大,小娘子无数,何必非谢昭宁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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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谢昭宁醒得颇早,独自收拾行囊,耽误三五日了,今日也该启程了。
早起酒肆不开门,红韵陪着她一起收拾,马车里放了许多吃食与药物,还有些弓箭刀剑,以备不时之需。
“你走了到地方记得给我写信啊,我和你说,眼睛亮一些,别见到什么人就救,现在骗子多了,救了人家就耗上你了。”
“我和你说,人躺在你脚下就要装作看不见,你说你若不救人家,人家怎么知晓你是女娘,怎么就揭穿你的身份了。”
“救人好救,可是麻烦就大了,你听到了吗?”
红韵唉声叹气,没见过救人还把自己前朝搭上的,她又提醒一句:“见到好看的就跑,男人不可信,长得好看的女娘也不可信,你瞧瞧谢相,揭穿你身份的时候丝毫没有想到你的救命之恩。”
红韵扭着腰唠唠叨叨,谢昭宁认认真真地听了,没有反驳,没有迎合。
前后唠叨半个时辰后,东西都搬上马车了,红韵还是放心不下,“我派两个伙计跟着你,万一出事也好有个照应,等你选好了落脚点,他们再回来,怎么样。”
“不必了,人家也是有父母妻儿要照顾的,何必跟着我跑一趟。”谢昭宁委婉拒绝了。
收拾妥当后,谢昭宁跳上马车,与红韵招手,“我走了,自己有点眼力见,谢家人若来找你麻烦,你就换个地方再开酒肆,小命要紧。”
“知道了、知道了,你话也多。”红韵不舍地掉了眼泪,“我当我二人相依为命,我还有个依靠呢,如今倒好,你也走了,我靠谁呢。”
“等我生意好转,我派人来接你过去。”谢昭宁最怕人掉眼泪,一掉眼泪,她也没有办法了。
红韵哭了一通,谢昭宁驾车走了,渐行渐远,最后连马车影子都没有看到。
红韵还没哭完就见到官差路过,吓得眼泪又憋了回去,吩咐伙计将门关上,不想官差挨家挨户地上门询问。
到了红韵酒肆,门拍得震天响,伙计去开门,官差走了进来。
“昨夜,东街的牙婆死了,一屋的人死了个干净,我们来问问你们,近日可有去过那里,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
官差一进门就嚷了,红韵皱眉,“死了多少人呢?”
“十来个,猜疑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牙婆这行本就敏感,招惹不好就容易得罪人,不过东家那家干了十几年都没出事,突然间就死了干净,伙计管事都死了,一条线索都没有留下。
红韵回头问伙计:“你们去过吗?”
“没有、没有。”
“最近生意好,我连家都没有回,哪里有空向东街跑。”
红韵点头,与官差说道:“你也听到了,都没出门,官差,是得罪谁了吗?一夜之间杀了这么多人,可不是寻常人做出来的,我们小门小户没那个能力去做。”
“就是来问问,不知道就算了,我们接着去问下一家。”官差也没有为难酒肆的人,招呼一阵,一行人走出酒肆,朝下一个店铺去了。
红韵被吓到了,一夜间死了十来个人,这可是大案子了。
也不知道谢相走了没,若是不走,多半可以查清楚的,谢相若是走了,衙门里未必能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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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宁刚出了城,城门就关上了,她回头看了一眼,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她留了半个时辰,见城门还是没有开,她也不去想了,驾车直接走了。
城内,谢蕴的马车留在城内,城门关上了,金镶玉上前询问,守门的人看她一眼:“城内发生一桩大案子,凶手可能还在城内,关门找凶手。”
“什么时候开门呢?”
“不知道。”
金镶玉回去将话说了,并说道:“大公子都出城了。”ХΖϜ
“你不会亮出腰牌?”谢蕴睨她一眼。
金镶玉询问:“谢相,你不查案子吗?”
“你留下,查案。”
金镶玉:“……”
一刻钟后,城门打开,相府马车缓缓驶出城,金镶玉一脸阴沉地看着离去的马车。
来的时候好好的,回去的时候就丢下她了。
过分!
重遇
谢昭宁一人驾车, 马车哒哒前行,一路上还有不少行人,路过客栈, 她选择下车入住。
客栈里待了一夜, 次日一早, 她沿着地图往南走, 去江南一带,她想好去江南做布料生意。
她会画图纸会染布匹, 重开一间铺子,也不是难事。
一路往南, 走了两日,晚上入住客栈,半夜口渴, 她出来找水喝。
大厅内的灯火亮着,她没多想,毕竟是在半夜, 轻手轻脚地往下走。
刚走到楼梯拐角处, 大厅里的人在商议, “谢蕴从江州出来, 江河不通, 她必然走陆路,算一算, 明日也该到此地了。”
“巴邑王说了, 不能让她平安回去。”
谢蕴?谢昭宁眨了眨眼睛,悄悄探头, 大堂内就两人,齐齐背对着她, 瞧不见她。
巴邑王是当今陛下的堂叔公,是一藩王,二十年前大战西凉,逼得西凉送质子入朝,一战成名。
巴邑王在封地里,杀谢蕴做什么?
谢昭宁趁着他们没发现,悄悄退出来,自己也睡不着了。
她实在睡不着,在天亮的时候,翻窗去后院,悄悄牵了马车就走。
离开客栈后,她也没了去处,停在城门外,注意着南来北往的人。
一等便是一日,没见谢蕴入城。
等到黄昏,她才反应出来,谢蕴或许不是走这条路,她去江南,谢蕴回京,按理来说,是不同的路。
她摊开地图,反复研究一阵后,发现路不同,但再往西南方向走一百里路,那是回京的必经之路。
她将地图收好,先赶过去再说。
谢昭宁驾车,重新前程,夜里不敢停下,紧赶慢赶地赶到谢蕴将要路过的临城。
谢蕴与她不同,她住客栈,谢蕴首先去找驿馆,比起客栈,驿馆内有人,可以保护她的安全。
所以,谢昭宁首当其冲地去驿馆外等。
她身上还有谢家的腰牌,递给门人,询问近几日可有达官贵人路过。
谢蕴在朝,威望深,驿馆的小吏不敢不给颜面,据实答道:“近日都没有。”
谢蕴还没来,谢昭宁给了钱,又问:“我能住进来吗?”
小吏看着到手的钱,金灿灿的金子发着光,他迟疑了会,道:“可以是可以,若是贵人来了,您万不可冲撞。我也是看在谢相的面子才答应你的。”
谢昭宁低声道谢,搬着自己的包袱住进驿馆。
驿馆内安静,前后院落,门口还有人守着,闲人勿进。
谢昭宁住了一晚上,晚上她没敢睡,翌日出门,自己一人骑马出城,挑了个隐蔽的地方等着。
等了一日,人没有来,回城的时候,她路过一间镖局,想到什么,转身进去了。
镖局门开着,门人招呼她,很快,就来了一个当家的。
谢昭宁先拿出一张银票,递过去,“我在城里待五日,您也知晓我钱多,容易被人惦记,想让你们保护我们几日。”
听到那句‘我钱多’,对方嘴角抽了抽,像是看二傻子一样看着谢昭宁,不过傻子的钱好赚,他当即就答应下来。
“我是镖局的大当家,赵霍,敢问公子名姓,日后也好有个称呼。”赵霍收下了银票,不知道是哪家长辈不小心将自己家的傻儿子放了出来。
便宜他赵家镖局了。
“我是谢家的,谢昭宁,走,我请你去喝酒,你选地方。”谢昭宁阔气地拉着赵霍去喝酒。
赵霍看见一大块猪肉朝他挥手,没多想跟着去了。
到了酒肆,赵霍点酒点菜,谢昭宁看似不管事,实则全程盯着他。
酒上桌后,谢昭宁斟酒,赵霍也是阔气,一口饮尽。
两人推杯换盏,赵霍很快就倒了下去,谢昭宁如同无事人一般,淡淡地看他一眼,出去招呼镖局的人将他们当家带回去。
她没有走,趁机在镖局住了一日。
次日一早,谢昭宁出门,赵霍被人喊醒,披了衣裳,点了十余个兄弟就跟上了,告诉谢昭宁:“这些兄弟都是跟着我多年的,一拳一脚都是我教出来的,你放心,保管你没事。”
一行人上马,十余个兄弟都跟着骑马。
出城后,赵霍发现不对,“谢兄弟,你出城做什么?”
“接个人,你不敢跟了?”谢昭宁迎着关,眯了眯眼睛,瓷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光。
赵霍发现不对劲,“兄弟,你的脸怎么那么白啊,像小白脸一样。”
跟着的兄弟们个个皮肤晒得黢黑,再看谢昭宁,就像一群黑熊跟着小美人。
他心里开始不平衡了,一个男人白成那样,挥金如土。
“怎么不敢,在临城附近,还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赵霍一拍马屁股,迅速跟上谢昭宁。
走了半个时辰,赵霍忽而叫停,“谢兄弟,不对劲,我闻到血的味道。”
赵霍常年在外行走,刀口上舔血,对血的味道很敏感,他喊停了谢昭宁,“前面有匪。”
谢昭宁勒住缰绳,朝前看去,前面是一分开的路,一侧是大道,一侧的通往深山的林荫小道。
此刻,她还有后悔的机会,
她问赵霍:“你觉得哪条路出事了?”
“自然是小道,大路一览无余,什么看不见?”赵霍指着小路。
话刚落地,小道上火光冲天,接着是滚滚浓黑烟气,赵霍勒住缰绳要后退,谢昭宁冷笑道:“赵当家的怕了吗?”
赵霍面子上过不去,回头看了一眼十多个兄弟,道义为先,一咬牙道:“我自然是不怕是,只是谢兄弟,你非得走这条路吗?”
“走,我先去看看,半个时辰后回不来,你再去找我。”谢昭宁深吸一口气,她已然孑然一身,死了就死了。
她一咬牙,扬鞭朝着小道驾马而去。
谢昭宁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不是谢蕴,若不是谢蕴,也是一般匪寇,赵霍他们完全可以应付得来。
骑马片刻的功夫,谢昭宁就见到了满地尸首不说,都是断臂断腿,有些身子是从腰间一分为二。
只一眼,谢昭宁就吐了出来,赶来的赵霍见到尸体,也是瞠目结舌。
“这里是附近的匪寇,我认识他们,怎么会、是谁干的。”赵霍下面,翻开一人的脸,指着他脸上的疤痕,说道:“这是大当家的,我记得他脸上一道疤痕。”
谢昭宁吐了一地,终于缓过神来,“派一个兄弟回去报官。”
“行。”赵霍应声,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直接点开,嗖地一声,在空中炸开了。
谢昭宁胃里一阵翻腾,踉跄两步,蹲下来,灰尘中躺着一枚令牌,她拿了起来,是相府的。
也就是说谢蕴当真出现过!
匪寇、巴邑王、谢扶,三者在一起,还是说只是匪寇拦截着谢蕴。
但是……她看着满地残骸,谢蕴行事不会这么肯狠毒。
谢昭宁也说不清楚,将令牌捡了起来,擦拭血迹,她想了想,抬首看去,“赵当家,我想往里面走。”
“你疯了,瞧这地上的尸体,对方下手狠毒,你是要去送死吗?”赵霍眼皮子发跳,这个关口上往前走,就是傻子了。
“谢兄弟,你的钱,我还给你了。”赵霍打退堂鼓了,满地的残骸吓到他了,“你再有要紧的事情也该停一停,等官差来了以后再说。”
他说话的时候,谢昭宁已翻身上马了,说道:“钱不必还我,我往前去看看,说不定都结束了。”
见她坚持,赵霍也不能放任雇主一人去危险的地方,咬咬牙,招呼赶来的兄弟们继续跟上。
一行人继续往里走去,一里地外停了一辆马车,谢昭宁心提到了嗓子眼,迫不及待地打马追去。
她掀开车帘,车里已无人。
赵霍喊道:“车上有徽记。”
只有世家们才会在马车上刻有徽记。
谢昭宁瞧见了徽记后,心凉了半截,是谢相的马车。
只是,为何只有一辆马车呢。
谢昭宁想不明白,谢蕴回京,必然有几十人,加上行囊,不可能只有一辆马车的。
赵霍蹲下来,查看地上的车印,说道:“只有一辆马车经过。”
也就是没有马车回头的痕迹,从始至终,只有一辆马车。
赵霍说道:“这像是调虎离山之计。利用这辆马车吸引敌人,剩下的人趁机跑了。你的朋友和这辆马车有关?”
“对,有关。继续往前走。”谢昭宁不敢耽误时间,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里路,果然见地上许多车轮印记,赵霍下马,查看车轮印记,道:“她们回头了。”
只有一辆马车朝前冲去,要么是调虎离山,要么是奋力突围。前车倒也罢了,若是后者,那就是送羊入虎口。
赵霍继续往前冲,谢昭宁调过头,回到第一辆马车,查看地形后,弃马朝山上跑去。
赵霍随后,吩咐兄弟们一句:“上山,跟着谢公子,切记,不能让她出事。”
谢昭宁往山上走去,几片树叶上看到血迹,她蹲下来,将树叶揪了下来,继续去找。
上山的路的陡坡,不好走,谢昭宁走出一身汗,不敢停歇,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拨开半人高的草丛,她抬脚,突然一把匕首抵在腰间。
谢昭宁周身都麻了。
同时,后面跟随的人都停了下来,下意识拔出手中的刀。
顷刻间,风吹草动,山间阴暗无光。
谢昭宁徐徐转身,眼角一瞥,瞥见那张熟悉的容貌,她顿了顿,道一句:“杀我容易,你想突围就难了。”
持刀的人脸色煞白,扫了一眼跟随的护卫,嘴角噙了一抹幽暗不明的笑。
她的笑容,让谢昭宁有一丝丝不祥的预感,就像是掉进了坑里一般。
一息后,谢蕴收了刀,“谢昭宁,你我也算是狭路相逢。”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谢昭宁。”谢昭宁眼角抽了抽,看向身后的兄弟们,“谁是谢昭宁。”
山间幽静,只余阵阵风声,无人答话。
下一息,谢昭宁转身要走了,不顾衣襟染血的谢蕴。
谢蕴凝眸,眼中幽幽暗暗,突然间,山下响起阵阵杀声,嗖地一声响,要走的人突然回身扑向谢蕴。
“趴下、趴下……”
有人大喊一声,谢昭宁已将谢蕴抱进怀里,地上插着几支冷箭。
顷刻间,地上的人没人敢动。
谢蕴被撞得头晕,谢昭宁紧紧贴着她,唇角擦过她的耳廓,她能清楚喜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谢蕴眼眸定住,那日的记忆如潮水涌向脑海,她下意识抿了抿唇角,心险些跳出了嗓子眼。
她阖眸,眼前浮现少年人雪白的肌肤,她蓦地睁开眼睛,撞见谢昭宁脖间细腻白净的肌肤。
睁眼闭眼都是谢昭宁。
风声过后,山下响起刀剑声,镖局的镖师们害怕还有冷箭,上前将谢昭宁围了起来。
谢昭宁从地方爬起来,小腿处一阵抽疼,湿漉漉的血顺着小腿滑至脚踝。
她伸手去摸索,忽而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她的手腕,“你受伤了,别动。”
谢昭宁暗道今日运气不好,下意识问镖师们,“你们可有人受伤。”
“没有。”
“没有。”
一声叠着一声,镖师们都没有受伤,谢昭宁松了口气,随后挣扎开,“你们去看看山下怎么回事。”
话音落地,就听到赵霍中气有力的声音传过来,“兄弟,放箭的人都解决了,你们可有事。”
谢昭宁疼得发晕,想回话,喉咙里堵得厉害,怎么都说不出来。
镖师们回应一句。
赵霍爬了上来,抹抹头上的汗水,“没事了、没事了,哎,兄弟,你接到朋友了?”
“没有,不找了。”谢昭宁苦笑一声,随后朝对方招手,“送我回城。”
“呦,你这是伤了呀,没事,下面有马车,我带你回镖局,不算大事。”赵霍扫了一眼谢昭宁的伤口,这些伤对他们来说是小伤,回去拔箭上药就好了。
赵霍走来,拍拍自己的肩膀:“走,兄弟,我背你。”
谢昭宁感谢他没在这个时候喊她谢兄弟!
他搭上赵霍的手,赵霍愣住了,“兄弟,你长得这么白,手怎么也这么软。”
下一息,谢昭宁旁边的女子冷冷望着他,他当即闭嘴不说了。
赵霍也没敢谢昭宁的手,他有个感觉,谢昭宁不像小郎君,男女有别,他自然不能像对郎君那般。
赵霍不搭手了,背着谢昭宁下山。
山下一片狼藉,衙门里的人也来了,胆小的直接吐了出来,胆大的人蹲在地上查看尸体。
赵霍将人送上马车,蹲地上问官差:“你看出来是什么人了吗?下手太狠毒了。”
好歹给人家留个全尸!
官差们十个有八个吐了,剩下两个老练的蹲在地上翻尸体,赵霍打了两声招呼就要回去了。
车上的谢昭宁忍着疼将箭拔了,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眼前阵阵发黑。
谢蕴望着她,欲言又止,赵霍走了过来,“兄弟,我们先回镖局。”
随后,他又问谢蕴:“姑娘,您看您是?”
“去镖局,我和她认识。”
谢昭宁靠着马车,脸色煞白,衣袍都被染红了,赵霍看了一眼,默默关上车门。
这两人挺奇怪的。
赵霍驾车,马车晃晃荡荡地驶出小道。
上了大道,马车平稳许多,谢昭宁忍了会儿,昏昏欲睡,靠着车壁睡着了。
谢蕴静静地看着她,伸手去碰了碰她的脸颊。
人没醒。
谢蕴这才放心地伸手,将人拉过来,靠着自己的肩膀,低声喊道:“快一些,她晕了。”
赵霍一听,神经紧绷住,奋力驾车。
马车跑得飞快,在镖局门口停下,赵霍跳下马车,对着门口高喊一句,“让顾大夫过来。”
话说完,他推开车门,眼角一抽,谢兄弟歪倒在陌生女子身上,陌生女子揽着她的腰……
太过亲密了。
赵霍上车将人抱下来,谢蕴跟着下车,紧随其后。
人放到床上,一名老者提着药箱,慢悠悠赶来,赵霍不耐烦,伸手拽了一把:“您还这么慢,要出人命了。”
“急甚急甚,又是谁断了胳膊断了谁、慢点、我一把老骨头都快没了。”
顾大夫被人拖到床前,望闻问切一番,拨开伤口上的衣服,道:“有毒。”
“会死吗?”赵霍急了。
顾大夫皱眉问:“是你什么人?”
“雇主啊。”
“那我给你救活,不急不急。”顾大夫慢条斯理地捋捋胡须,“事情不大,别慌别慌,不会让你背名声的。”
听着她奇奇怪怪的话,谢蕴不解,与赵霍没有关系就不救了?
这时,赵霍给她解释:“我们顾大夫,脾气不好,您见谅一二。”
谢蕴颔首。
顾大夫赶走赵霍,留下谢蕴,嘱咐她道:“我给她去毒,你给我打下手,女娘心细,那帮人手太粗了,这个小娃娃脸挺白的,像是个……”
顾大夫絮絮叨叨,拿出银针施针,一面唠叨一面问她从哪里来。
两人一问一答,配合得十分默契。
见他娴熟的针法,谢蕴想起一事,随口就问道:“顾大夫,可有什么药让人失去记忆。”
“嗯?你要给她下药,让她失去记忆?”顾大夫眄视她一眼,“这可不厚道,我不会帮你做的。”
谢蕴:“……”
这个老头很会臆想。
她摇首:“我有个朋友个小的时候被喂了药,以前的事情不记得了。”
“小时候?多大?”
“五岁。”
“五岁、不记得就不记得了,何必挣扎,谁还记得五岁前的事情。”
谢蕴追问:“能治好吗?”
“治好又怎么样,谁会记得那么久的事情,你记得你五岁前的事情吗?”顾大夫反问谢蕴,“小时候本就是不懂事的年岁,随着年龄长大,慢慢地就会忘了小时的事情。”
“可再怎么忘也会记得重大的事情。”谢蕴反驳。
“万一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你折腾家?”
谢蕴无言以对,她也拿捏不准谢昭宁五岁前有没有发生过重大的事情。
顾大夫劝说她:“何必勉强呢。”
上过药,谢昭宁还是没醒,顾大夫熬了药,直接去灌,粗暴的动作看得谢蕴皱眉。
灌下去片刻的功夫,谢昭宁就吐了,顾大夫人很满意,“再吐两回就该好了。”
“您这是什么治疗办法?”谢蕴看得眼皮子发跳,扶着谢昭宁躺下。
床上的人脸色白得如同纸,任人折腾,无端透着几分乖巧。
顾大夫回都没有回谢蕴,转身走了。赵霍讪笑,安慰谢蕴:“他就是这么一个毛病,脾气不好,医术好。您也知晓,有能耐的人都有那么几分脾气。”
谢蕴想要计较,也没有用。
灌了三副药,谢昭宁吐了三回,折腾到天亮,顾大夫睡了,谢蕴不敢睡,这时外面来了官差。
知府匆匆来见谢蕴,吓得噗通跪了下来,“谢相,谢相,下官着实不知匪寇竟然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截您的马车。”
谢蕴闻言,没有让他起来,只说道:“我还是第一回遇见这么大胆的匪寇,敢截官家的车。”
知府吓得浑身发抖,一再解释道:“您放心,我必定严加惩治。”
谢蕴没有理会他,低眸看着床榻上的人,思衬须臾,道:“尸体都检验过了?”
“啊、这,还没有呢。”知府被问傻了眼。
谢蕴再好的脾气也被惹怒了,“什么都不查,你来做什么?”
“下官来请罪。”
“滚!”
知府灰溜溜地退了出来,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吓得魂不附体,转身去找镖局大当家的询问,谢蕴怎么会在镖局。
屋内的谢昭宁被嘈杂的声音吵醒了,嘤咛一声,谢蕴凑了过来,“谢昭宁,你醒了?”
面前熟悉的面容,让昏睡前的记忆复苏,她盯着谢蕴,伤口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
她看着对方的眉眼,头疼不已。
谢蕴见她醒了,如同傻子一般盯着自己,心里咯噔一下,“你怎么了?”
顾大夫说毒解了,伤口慢慢复原即可,没什么大事。
她伸手去摸谢昭宁的额头,谢昭宁偏首避开了,她收回手,“谢昭宁?”
谢昭宁偏首,眼神带了几分警惕:“我、好像不认识你。”
谢蕴:“……”
谢蕴平静地看她一眼:“失忆了?”
谢昭宁本想与她撇清关系的,听到三字后,想都没有想就点点头,“对、我不认识你。”
“看来毒性坏你脑子,没关系,我会照顾好你的。”谢蕴眉梢轻扬,愉快地同她对视。
谢昭宁拂开她伸来的手,像见鬼般往床里面挪去,“不要你照顾,我自己可以的。”
谢蕴怔怔地看着她,指腹擦过她的脖颈,在她心口处点了点:“我们刚成亲,你就忘了我,无妨,我会给找大夫治的。”
“刚、刚、刚成、刚成亲?”谢昭宁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自己真的失忆了?
失忆
谢昭宁觉得自己失忆了。
是真的失忆了。
她慢慢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脑袋, 自己烧了吗?
没有烧。
自己没有发烧。
她深吸一口气,对上谢蕴平静又温和的眼神,谢蕴是怎么做到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谎?
成亲?
成你鬼的亲, 你将我赶出谢家, 就惦记和我成亲?
谢昭宁恨不得剖开她的心看一看, 心里装了什么玩意儿, 张口赶人,闭口成亲。
很快, 谢昭宁也平静下来,望着谢蕴:“你糊弄我, 我没有成亲,我们不像是成亲的。”
“你难道还有记忆?”
“没有。”
谢蕴低头,对上她看似平静的眼神, 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仿佛她们真的成亲了。
“你没记忆了,怎么知晓我们没有成亲?”
谢昭宁被看得心口发憷, 靠得太近了, 她都可以看到谢蕴面上的绒毛, 眼神微微放空, 她避开对方的直视, “我们没有成亲。”
“是吗?你的伤要紧。”谢蕴淡淡一笑,而后直起身子, “我给你看看药怎么样了。”
她没有多加纠缠, 转身就走了。
谢昭宁慌得不行,瑟缩这躲进被子里。
成个鬼亲哦, 谢蕴好歹是百官之首,张口就说谎话, 简直荒唐。
谢昭宁气得头晕,晕乎乎的。
****
知府慌里慌张地慌了,留下一脸茫然的赵霍。
那人是谢相?
他吞了吞口水,良久没有反应过来。
“赵当家。”谢蕴站在门口,逆光而站,面容沉沉。
赵霍笑都笑不成来,四肢反应比脑子更快,忙上前行礼:“谢、谢相。”
“无妨,我就是来问问,你与她如何认识的?“谢蕴缓步跨过门槛,好看的眉眼与赵霍平视,言笑晏晏,“我们刚成亲,她就跑出来了。”
成亲?赵霍揉揉自己的耳朵,像是听到了什么秘密一般,谢相成亲了?
不对,谢兄弟好像是个小女娘。
事情有些匪夷所思,朝着不可想象的地方发展,赵霍‘昂’了一声,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是什么。
大清早的,一个接着一个雷鸣,震得他快要散架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
“你们成亲了啊。”
两人同时出声,谢蕴颔首,“对,我们成亲了,你先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昨日来找我们,说她钱多被人惦记,所以雇我们保护她。今日,她就带我们出城了,她非要往小道上跑、后来就遇到您了。”
赵霍胆颤心惊地说着昨日的事,见鬼了,原本以为是一个傻子钱多没有地方花,此刻才明白过来,分明就是一个阴谋。
他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她怎么跑了?”
“她有了喜欢的人,自然就跑了,我这回捉她回去。”谢蕴神色如旧。
任谁也想不到面前沉静如水,波澜不起的谢相满口谎言。
赵霍突然就信了,谢相怎么会说谎,瞧昨日谢兄弟不要命地往山上爬,不是至亲的关系怎么会那么紧张。
“您说的也是,捉回去就好了,好好说,我瞧谢兄弟不像是不认账的小郎君。”
“她告诉你,她姓谢?”谢蕴平静地问,一派温柔至极。
赵霍没多想,点点头:“她不姓谢吗?”
夫妻同姓的不多,因此知晓是谢相后,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们是刚成亲的小两口。
敢娶谢相,也是需要勇气的。
谢兄弟勇气可嘉。
谢蕴说道:“她想姓什么就姓什么。”
赵霍一听,顿时觉得谢相对谢兄弟可真好,就是年龄大了些,不过,温柔会疼人,也好。
难怪谢兄弟挥金如土,原来背后有个有权有钱的媳妇。
两人刚谈了两句,谢府下属追了过来,谢蕴出去见下属了。
赵霍处于迷蒙中,婢女来找他,“谢公子醒了,要见您”
“好,我马上来。”赵霍一拍脑袋,他这是搭上达官贵人了,也算是有了靠山。
赵霍风风火火地去见谢昭宁,一入门就爽朗地笑出声:“兄弟,没想到你人小看着柔弱,竟然娶了那么厉害的媳妇,刚成亲就跑,那可不好,我瞧谢相对你也好,别跑了,回去吧。”
床上闭目养神的谢昭宁伤中惊坐起来,咬牙怒瞪:“我没有成亲!”
赵霍被谢蕴洗过脑了,已然不信她了,他搬了个凳子坐下来,语重心长地与她开口:“刚成亲就跑,怎么都不厚道,听哥哥一句话,回去好好过日子。娶个有权有钱的妻子,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啊,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赵霍,你觉得我像是那种娶妻后不负责的人吗?”谢昭宁万般无奈,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看着谢昭宁煞白的脸色,柔弱无力,赵霍好心劝说道:“难不成谢相还会骗我吗?”
“赵当家,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你莫要与她争辩。”
谢蕴缓步走了进来,眉眼含笑,冰雪消融,整个人处于温柔的光泽中。
赵霍这么一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原来是这么回事,兄弟啊,你这就不厚道了,自己不记得不代表没有发生,谢相还会诓骗你不成?”
谢昭宁放弃解释了,仰面躺下,心如死灰地望着横梁。
自己成亲了!
自己成亲了!
谢昭宁默念两遍后,赵霍出去了,谢蕴走近前,怜悯地望着她:“你伤口疼不疼?”
谢昭宁背过身子,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可这么一动,腿上传来剧痛,疼得她烦躁不已。
心口堵着一口气,怎么都吐不出去。
憋得她快要死了。
谢蕴并不勉强她,转身出去了。
下属落云来到门前禀事,对方是一女子,花信之龄,她压低声音:“我们发现逃跑的匪寇确实与巴邑王的人有联系,我们一路跟随,对方直接杀人灭口,他们人多,属下不敢靠近。”
“巴邑王的心思不减啊,都说他最忠心,如今杀我,倒显得我像是佞臣了。”谢蕴轻叹一句,“撤回来,敌在暗,我在明,不宜轻举妄动,派人查一查他想干什么。”
边境安宁多年,巴邑王安静多年,如今想兴风作浪了。
落云看向屋门:“谢公子的伤?”
“没什么大碍,好得很。”
落云压低声音解释:“箭上抹的是蛇毒,寻常大夫也会解。”
谢蕴说道:“你去安排一下,明日回京。”
“谢公子的伤能走吗?”落云惶恐,此事是她办得不妥当了,误伤了谢公子。
“当是无事,瞧她活得乱跳的。”谢蕴笑了。
应该是被气得活蹦乱跳。
****
谢昭宁喝了药后,气得睡不着,翻来覆去,腿疼了一阵又一阵,最后,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她睡着后,谢蕴依靠着凭几也睡着了。
谢蕴一夜未眠,困得乏力,一觉睡至黄昏,起来的时候,床上的人还没醒,她揉揉眼睛,缓步走过去。
谢昭宁面上总算有了些血色,睡得安稳。
趁着她睡着了,谢蕴去找赵霍。
“赵当家做生意,不如送我等回京,价格好话说。”
护送谢相回京,是一桩稳赚不亏的买卖,在贵人面前露脸,是好事。
赵霍答应下来了,道:“护送谢相是我等的福气。”
“你答应了,那就商议路线。”
两人翻开地图详谈,回京的路很多,陆路水路,水路还没有通,遇冰会出事,两人一致决定从陆路回去。
但她们会派一队熟悉水性的人走水路,借机迷惑敌人。
两人商议到天色入黑,赵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见解颇多。
等谢蕴回去,谢昭宁吃过饭了,裹着被子坐在窗下,她望着外面的明月。
“想家了?”谢蕴缓步上前,“想家也无妨,我们明日就回家了。”
“打住,我不会和你回京的。”谢昭宁气鼓鼓的,缩在被子里,从背后一看,像是一只会挪动的大粽子。
谢蕴故作诧异:“你想起来了?”
“没有,正是因为没有想起来,我才不会和你回京,我、不认识你。”谢昭宁又气又懊悔。
她做梦都没想到,一朝之相会说谎骗人。
厚颜无耻!
她扭头看过去,灯下的谢蕴肌肤瓷白,眸色淡淡,那张好看的面容下藏着无耻的心。
欺骗一个‘失忆’的人,要脸吗?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我带你回家,京城内大夫多,会治好你的失忆症的。你吃了吗?”谢蕴好整以暇地宽慰面前“失忆”的人,温柔极了。
她越温柔,谢昭宁越烦躁,她的温柔都是骗人的。
谢昭宁扭头不去看她,除了生气就是烦躁。她就不该去救人,上了一回的当,既然还上了第二回当,自己真身愚蠢。
她气得窝在坐榻上不肯说话。
谢蕴心情颇好,吩咐婢女去做些吃的来,口中与谢昭宁回忆着她们成亲的‘过往’。
“你失忆也不要紧,但你说过你喜欢我,我都记得。”
谢昭宁:“……”我说过,你是不是失忆忘了后面那句话?
我是假失忆,你是选择性失忆,对吗?
谢昭宁捂住自己要说话的嘴巴,害怕自己一张嘴,就会露馅了。
憋着!
婢女下了一碗面,端过来,放在桌子上。
谢蕴拿起筷子,又说一句:“我们都成亲了,好多人见证,你失忆也不可以不认账,我们都已洞房过了。”
谢昭宁生疏,捂住自己的耳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的腿疼,走不了路,若不然,她真的要去看看:谢相究竟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说出这么荒唐的话。
接下来,两人各自沉默,谢蕴吃面,谢昭宁捂着脑袋。
饭食过后,谢蕴去消食,谢昭宁唤来婢女,“我要睡觉了。”
婢女搀扶着她小心翼翼地走回踏板上。
“去找你们大当家的来。”
“奴婢这就去。”
赵霍匆匆忙忙地过来,“兄弟,你怎么了?”
“谢相要回京了,我想去……”
“打住,你二人不是一道回京吗?兄弟,咱们别折腾了,听妻子的话,不丢人。”赵霍打断她的话,“谢相都和我说了回京的路,雇我送她回京,路上危险,你别闹了。”
谢昭宁:“……”
刚散的气,突突地冲上脑门,她怒吼一句:“我不认识她,我和她没有成亲,你懂点事儿行不行?”
“懂事?你巴巴地不要命去救她,我又不是没看见。你冲我吼什么呀。”赵霍也没惯着她,“成亲后就好好过日子,人家也不容易,那么危险出来找你,你还和她闹。”
“出去!”谢昭宁放弃解释了,真是一个榆木脑袋。
谢蕴三两句话就骗得他不知道东边在哪里。
赵霍转身就走了,一面走一面说:“真不懂事,不要命地往前冲,这个时候又说不要说,骗鬼呢,我有那么好骗吗?”
门口的谢蕴望着今夜的星辰,璀璨夺目,明日当是一个艳阳天,适合出行。
她转身回去,婢女都退了出来,她说道:“你要睡了吗?”
“谢蕴。”谢昭宁气得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嘴巴张了张,对面的谢蕴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想起来了?”
谢昭宁捂住嘴巴,“ 我要睡觉了。”
谢蕴眉眼弯弯,“好,你睡,我去洗漱。”
谢昭宁背过身子,紧紧咬牙,咬得腮帮子发酸,自己是惹了菩萨吗?
背后传来细碎的声音,接着,灯火暗了,身侧的位置陷了进去。
谢昭宁浑身一颤,下意识就转过身子,话没开,就见到谢蕴的侧脸。
熟悉的一幕,刺得她眼眸发酸,那日间一幕幕,交颈而卧,肌肤相碰,像是一道紧箍咒搅得她面红耳赤。
她想问你怎么上来了,话到嘴边又不说了。
谢昭宁一脚迈过悬崖,一脚腾空,多说一句话就可能掉下万丈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谢昭宁自己生闷气,谢蕴是真的累了,筹谋一场,她也累得很。
无人说话,两人中间隔着一臂距离,谁都碰不到谁。
一夜无言,不等天亮,谢蕴就醒了,径直起身,余光轻瞥里间睡得深沉的人。少年人睡相很好,周身蜷缩,唇角微抿,像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谢蕴看了一眼,起身就走了。
落云在门外等候,上前说道:“公子在驿馆的行囊都取来了。”
“放上马车,带回相府。”
落云觑了一眼屋内,“谢相,咱们这么对她,怕是不好。”
如今镖局内都说公子与谢相成亲了,三人成虎,没有的事情也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再这么下去,真的会以假乱真。
“公子说她失忆了,不记得我。”谢蕴说道,唇角不觉弯起,“我在想我是不是认错了人。”
落云疑惑,“没认错呀,我、我们的人跟了公子一路,没有认错的。”
“若不是你们跟着,她又说失忆不认识我,我都不信她就是谢昭宁。”谢蕴心情难得愉悦,谢昭宁说她失忆了,那就失忆了,正好回京城。
落云嘴角抽了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件事处处透着荒唐,谢相突然就成亲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行囊收拾妥当,镖局内的镖师都跟车去京城,赵霍一声令下,百余人出行,手中配刀,气势威武。
谢昭宁坐在轮椅上被推了出来,一脸有仇敌地看着门外的镖师们,自己找镖局是问了救谢蕴。
一日间过来,成了束缚她的枷锁了。
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
谢昭宁被扶上马车,赵霍一声令下,车队启程。
车里的谢蕴看着谢昭宁,无声轻笑,薄唇微动,似乎有话想说,可对上谢昭宁哀愁的神色,不觉挑挑眉,“你都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还有什么烦恼?”
车轮子声传进来,谢昭宁烦躁地捂上耳朵,“声音太吵了。”XȤF
“我还以为你想起来了。”谢蕴叹气,直勾勾地看着少女:“别看你话穿着袍服,我知道你是个女娘,我还有知道你腰后有个胎记。”
谢昭宁:“……”
谢昭宁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目光不觉扫过她涂过口脂的唇角,她诧异,谢相竟然会打扮自己了。
一眼瞥过,她放下双手,略一恍惚,神情肃然,不想谢蕴倾身而来,伸手抵上她的后脑勺,直接吻上她的唇角。
匆忙一吻,温热的舌尖探过谢昭宁的唇角,谢昭宁脑海里炸开惊雷,唇角登时就麻了。
莫名其妙地触碰,让谢昭宁想起那日的事情,手不受控制的抚上谢蕴的腰。
那日,她的手搭在谢蕴的腰间,探过一寸寸的肌肤。
突然碰到一团衣料,她猛地醒悟,想当然地推开谢蕴,人分开了,唇齿间还残留着对方的温热。
谢蕴怒亦是惊惶未定,自己先主动的,倒把自己吓着了,整个人紧绷至极。
短暂的两息,她很快又反应过来,说道:“你可想起什么了?”
“没有。”谢昭宁冲她瞪眼。
谢蕴分明是一种毒药,她深知危险,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去触碰,叫人上了瘾。
自己越陷越深了。
她瞪了一眼,倔强地别过脑袋,看向车外。
谢蕴自己悄悄吸了口气,耳朵已然一片通红,甚至,有些发烫,她如同消灭证据一般抚上自己发烫的耳朵。
两人缄默良久,谁都没有再说话。
黄昏时分,车队停在一间驿馆,金镶玉歪靠在门前,晚风吹得人有些发懒,她散漫地看着一群人,道:“你们怎么才来。”
语气酥麻,缓缓抬眸,情态半敛,红衣的襟口半露半片雪白的肌肤。
谢蕴下了马车,睨她一眼,眉宇间凝着几分凉意,“衣裳穿好,想什么呢。”
“我喜欢这么穿罢了,谢相、您、唉、谢公子,您怎么在这里?”金镶玉直起身子,指腹轻拂襟口,衣裳穿正了,震惊地看向马车里的人。
谢昭宁被扶下马车,坐在轮椅上,双眸沉凝冷然,闻言没有回应。
谢蕴回身去推轮椅,金镶玉双眸浮上愕然:“谢相,您这是将人家腿打断绑起来了吗?”
分开不过三五日,怎么就坐轮椅了。
没有人回答金镶玉的问题,金镶玉也顾不上两人,转头拦住落云打听事情,“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路上的事情很复杂,不知该怎么说。”落云一脸阴沉,“不知从哪里说起。”
“从那么离开江州城的事情说起。”
落云皱眉,金镶玉拉着她钻入马车里,关上车门,扯上车帘,“细细地说,老娘要听全部。”
“巴邑王派人跟着谢相了。我发现后就告诉谢相,谢相与巴邑王素来没有关系,这回派人跟着,必然没有好事。我将人拿下,审问了下,巴邑王想杀谢相,搅乱京城。”
“然后呢?”金镶玉不觉得奇怪,杀谢相的人那么多,巴邑王加入也不算多。
“谢相借用巴邑王刺杀,将谢公子套入局。”落云羞得满面通红,难以启齿,愧疚得捂上眼睛,继续说:“谢相故意将巴邑王杀她的消息传给谢公子,谢公子调转方向来临城。”
“ 临城是谢相回京的必经之路,也只有在这里等才会等到谢相。谢公子提前来了一日,雇了镖局的人来救谢相。”
金镶玉凝眸:“巴邑王的人呢?”
“我们人少,谢相使计将临城的匪寇引下山,与巴邑王的人大战一场,两队死伤惨重,我们趁机将活口扣住,战局到这里结束了。”落云声音发颤,吞了吞口水,“就在这时,谢公子来了。”
“谢相故作被刺杀,谢公子找到她……”
“后面呢?”金镶玉疑惑,找到就找到,腿怎么还瘸了。
落云说:“没有然后了,谢公子腿崴了。”
“啧啧啧,谢相使苦肉计,我当谢公子回心转意了呢。”金镶玉狠狠嘲讽一番,不想,落云说道:“可是谢公子突然失忆了,不记得谢相了。谢相告诉谢公子她二人已成亲了。”
“她怎么那么无耻?”金镶玉唇角抖了抖,趁着人家失忆就欺骗人家,丧尽天良。
落云疑惑:“你说谁无耻?”
“我说、我说巴邑王无耻。”金镶玉尴尬地笑了一声,“巴邑王无耻、他竟然要杀谢相,不对,他要搅乱京城做什么,不是说巴邑王忠君吗?怎么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落云说不上来,“我也觉得奇怪,可对方就是巴邑王派来的,还没查清楚,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陷害他。”
金镶玉不管巴邑王了,想起谢相做的事情,嘴角抽了抽:“谢相,她是疯了吗?”
落云不敢搭话了,她们跟随谢相多年,谢相惯来不碰女色,这回,太奇怪了。
她还没想明白,金镶玉说一句:“谢相被抛弃了,不甘心呢。”χŽϜ
看了
落云没理会金镶玉的话, 她心里只有巴邑王的事情。
她拉着金镶玉的手就要开口,金镶玉震惊地看着她:“你干什么呢,我又不喜欢你、注意你的动作。”
落云:“……”
落云像见鬼一般地望着金镶玉, 忍不住怒吼一句:“你能不能正经点, 谁喜欢你, 你说说巴邑王的事情, 谁喜欢你谁倒霉。”
被吼了一嗓子后,金镶玉乖巧多了, 低声问:“你想听什么?”
“巴邑王的全部。”落云气个仰倒,和她搭在一起干活真累!
金镶玉撇撇嘴, 一副受了委屈的神色,“巴邑王是当即陛下的叔爷爷,是先帝成安帝的叔, 是成安帝她娘明成帝的幼弟。”
“成安帝在位时,西凉搅得边境不安,巴邑王领兵对抗西凉, 打得西凉落荒而逃, 最后送来质子来投降。”
“成安帝奖赏巴邑王, 扩大巴邑封地, 后来成安帝死了, 如今陛下登基……”
她顿了顿,落云紧张了下, “怎么停了?”
金镶玉委屈地说:“陛下登基前还有桩事, 你要不要听?”
“正经的就听,不正经的就别说。”落云没好气道。
金镶玉不悦:“那就没有了。”
落云被她折腾疯了, “怎么又没有了。”
金镶玉微怒:“因为那是不正经的事情。”
落云也没有脾气了,“那你说。”
“质子入京后, 被困于宫内,他与太女殿下暗生情愫……”
“打住,你这又是哪里来的谣言,陛下怎么会和质子有感情。”落云毫不客气地打断金镶玉的话。
金镶玉想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自己蠢不要紧,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蠢。陛下之前,还有位太女,你不知道?”
“哦、对,那是废太女,注意你的言辞。”落云不服输,仍然觉得是金镶玉的话有问题。
两人一番争执,天都黑了,外面的赵霍听着车内一浪比一浪高的声音后,嘴角抽了抽,转身走了。
这两人,真不是普通女人。
等他走后,金镶玉轻轻挑开车帘,半是敛眸,继续说道:“有人说废太女殿下与质子苟合,不顾我朝威仪。成安帝陛下梦中被先祖点醒,当即下令抓了废太女殿下……”
“你又在扯,怎么还有先祖点醒这件事,你能不能正经些。”落云捂住眼睛,恨不得一脚将惊金镶玉踹了出去。
金镶玉却没有笑,认真地同她对视:“真的,成安帝察觉时,太女已有身孕了。”
落云:“……”
“然后呢。”她都开始好奇了。
两人的话题有些偏了,落云也被带进阴沟里。
金镶玉说:“中间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但是太女被废,成安帝立了当今陛下为太女。听说太女生下一个孩子,被成安帝带走了,废太女疯了。又有人说,孩子被巴邑王带走了。”
“质子呢?”
“处死了。”
“一家三口都没了?”
金镶玉点头,又觉不对,摇摇头,感叹道:“废太女还活着,在冷宫里,不过疯了。谢相去见过,疯疯癫癫,听闻她当年是京城第一美人。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喜欢谁不好去喜欢质子。你说,是不是她自己想不开。”
“就算喜欢也忍着,等到自己登基再说啊,这么一来,自己的皇位没了,被关了一辈子。”
落云蹙眉,“金镶玉,这和巴邑王有什么关系?”
“有啊,巴邑王带走了废太女的孩子啊,你刚刚没听吗?”金镶玉翻了白眼,“什么耳朵,巴邑王杀谢相搅乱京城,是想扶持那个孩子做皇帝?”
“怎么可能,那个孩子有西凉血脉,怎么会成为我朝皇帝呢。”落云反对金镶玉的话,“成安帝怎么会将孩子给巴邑王带走呢。”
“不知道,或许谢相知晓,但谢相没告诉我。”金镶玉哀叹一声,“不过如今的谢相一门心思只有情爱,已然不是我的主子了。”
落云终于忍不住了,从车窗跳下马车,自己是傻子才和她说了那么久的话。
结果都是道听途说,什么要紧的信息都没有。
落门自己生了一肚子气,大步走进驿馆,走到谢相门前,“谢相。”
谢蕴闻声走了出来,见她一面怒容,“和她又杠上了?”
“她一天到晚都不干正经事,气死我了。”落云抚平自己的心口。
“你将她找来。”
谢蕴转身回屋去了。
少女坐在窗下,周身被漆黑的月色笼罩住,谢蕴扫她一眼,她没有抬首,不知在想什么。
金镶玉飘然进屋,“谢相。”
“凶杀案查得如何了?”谢蕴询问。
金镶玉也瞟了一眼少女,啧啧一声,谢相厉害呦。
她说道:“我查了牙婆的东西,发现许多记录册子不见了,他们是要找人,还是被买卖过的人,他们也有可能是找到人了,杀人灭口。也有可能是没有找到人,怒气下杀了人。”
“哪个铺子?”谢蕴记得金镶玉之前也查过许多牙行。
金镶玉说:“卖过漾儿的那个牙婆铺子,会不会冲着漾儿去的?”
“这么多年来不找,我们回江州城,对方就找了,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谢蕴不信金镶玉的话,太过巧合了。
“谢相,我查了剩下的册子,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人,只有漾儿的身份特殊,不知来历。我觉得她多半是非富即贵。”
窗下的人已朝她们看过去,谢昭宁知晓‘漾儿’是谁。
谢蕴笑了,“非富即贵的人会将那么小的孩子卖了?”
“会不会是走丢了?”金镶玉胡乱猜测。
谢蕴摇首,“她有卖身契,这就是意味着她被卖出去的时候,家里人知晓。”
“不对,谢相,她的卖身契只有‘漾儿’这个名字,其他都没有了。”
她们的对话,谢昭宁听得很仔细,一时间,她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金镶玉瞥向窗下的人,嘴角抽了抽,“谢相,当着她的面说这些,合适吗?”
“她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凶杀案最后如何定案的?”谢蕴不在意,本就是没有影子的事情,让她知晓又怎么样。
金镶玉听到那句‘她失忆了’,嘴角抽了抽,极力压制自己想笑的冲动才回答:“查不出来,当是杀了人就离开江州城了,当是训练过的杀手,定为悬案了。朝廷给死者家属发了抚恤金,回京后让刑部去,当地查不出来,查得不好,衙门都有可能被灭了。”
“有那么凶狠?”谢蕴挑眉,“照你这么说,对方就不是平常人,巴邑王的人在江州城出现过。”
会不会巴邑王的人做的?
“我去过现场,查看过身体伤口,对方下手时快准狠,不是寻常的杀手。”金镶玉若有所思,“你说巴邑王是不是冲着陛下去的?”
“不知道,休要胡乱猜测,用证据说话的。”谢蕴也说不好,巴邑王沉寂多年,多年来几乎不给朝廷惹事。
两人的话戛然而止,驿馆送来晚膳,金镶玉扫了一眼,眼前一亮,转身去朝厨房去了。
谢昭宁听后,良久不语,她对自己的身世素来不在意,这回竟然牵扯到杀人案子了。
晚膳摆好,谢蕴将她推向食案,说道:“喜欢吃什么,可以提前说。”
谢昭宁低眉,灯火下,肌肤白得粉妍,她还在想凶杀案的事情。
谢蕴给她摆好碗筷,盛了一碗汤,“饭后半个时辰再喝汤药,路上急,待回家后再请大夫好好看你的伤。”
轻声细语并没有得到谢昭宁的笑容。谢昭宁自顾自喝汤,甚至轻瞥她一眼。
谢蕴碰了冷脸,也不在意,坐下来先喝汤。
用膳时,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屋内寂静,只有两人用膳的声音。
谢家规矩多,两人用膳的姿态都很优雅,寝不言食不语。
用膳结束后,汤药送来,谢昭宁接过来,想都没想,直接一口饮尽。
药味苦涩,在屋里弥漫,谢蕴都闻到了,轻轻蹙眉,少女似乎不在意是不是苦涩,像喝水一般喝完了。
两人就寝,中间照旧隔着一段距离。
谢蕴躺下在谢昭宁的身边,突然开口:“裴暇去京城了,准备今年的会试。”
谢昭宁不在意,如今自己不是谢家的人,至于裴暇,也不再是她的朋友。
就算见面,她们也不会打招呼。
谢昭宁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一夜好眠,再清醒的时候,谢昭宁疼得一抽,她坐起身子,却见谢蕴坐在床尾刚给她换药。
谢蕴低眸,侧脸容颜精致,如同一副美好的画卷,让人心旷神怡。
谢昭宁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她,伤口隐隐作疼,就像是刀轻轻刮过肌肤。
换过药,谢蕴起身净手,双手在水中轻拂,谢昭宁继而看着那双手,眼中情绪微妙。
“该起身走了。”谢蕴提醒一声。
擦拭过双手,谢蕴便出了屋子,留谢昭宁一人胡思乱想。
一行人继续赶路,落云与金镶玉两人骑马随行,金镶玉如一阵风般飘过车窗外,下一息,落云狠狠一鞭子抽在她的马屁股上。
马儿吃痛,撒欢地跑开了,金镶玉怒骂:“落云、你这个女人会遭报应的。”
落云懒得理会,盯着谢相的马车,迟早会惹怒谢相。
金镶玉被赶走了,一行人无风无浪。
晚间在驿馆留宿,白日里赶路,行程缓慢。
半月的路程,极为顺畅,一日间入城,城门突然关了。
金镶玉上前叫门,城门上探出一人,“今日闭城了,你们在外另寻地方落脚。”
“因何故闭城?”金镶玉大声叫喊。
“赶紧走。”
上方的人没有给出答复,金镶玉回头告诉谢相,“城内怕是出事了。”
谢蕴沉吟一番,果断道:“用相府腰牌催促他们开门。”
“属下去试试。”金镶玉得令后调转马头。
她站在城门前冲上方呐喊:“我等奉谢相命令办事,麻烦开门,事情紧急,出了事,你们承担得了吗?”
上方的人朝金镶玉看了一眼,疑惑一句:“我怎么知道你们是真是假。”
“我有朝廷领令牌。”金镶玉挥动手中的令牌。
上方没人说话了,安静须臾后,城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一男子快步跑出来,金镶玉将令牌递过去。
“没错、没错,进、进。”男子点点头,挥了挥手臂。
城门大开,一行人有序入城。
城内没人,店铺紧闭不说,也不见行人,空空荡荡,像是一座空城。
金镶玉纳闷,问开门的人:“城里的人呢?”
“城里出了个杀手,杀人抢劫,这不,人心惶惶,白日里也不敢出门了。”
青天白日也门都不敢出,城门紧闭。
金镶玉纳闷,“是什么样的杀手,搅得整座城都不得安宁。”
对方也说不通,嘀咕一阵后,转身去找谢相。
谢蕴没有多想,“留下住几天,你们去查一查究竟怎么回事。”
落云跳下马,“属下这就去看看。”
金镶玉与落云朝府衙而去,赵霍领着车队去驿馆。
车队入住驿馆,县官很快就来拜见谢相,见到谢相后,他忍不住老泪纵横,哭诉一通。
“半月前,本地一富商满门被灭了,一百多人,连条狗都没有留下。下官带人去查,还没查出什么,又一小吏家里满门被灭。城里百姓有些吓得搬家走了,有些则是闭门不出,我为防出事,只得关闭城门。”
他一面说一面哭,“下官往京城内送信去了,希望朝廷派人来襄助,幸好谢相您来了,下官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谢昭宁想起临城外的那场杀戮,满地残骸,如出一辙的凶狠。
她托腮,细细听着县官哭诉。
一男人,年过半百,哭得像个孩子,谢蕴着实不喜,拍桌说道:“别哭了,你查到了什么。”
“这是仵作检查尸体的记录。”
“这是富商街坊的证词。”
“这是富商多年来的行商踪迹。”
一摞子册子送到谢蕴门前,谢蕴同县官挥挥手,“出去。”
哭得人头疼。
县官擦擦眼泪,俯身退了出去。
谢蕴侧身,将上面的几本册子递给谢昭宁,“一起看看。”
少女没搭理她,轻轻哼了一声,傲娇地避开眼神。谢蕴不气,含笑望着她:“洞房的时候,你说以后只对我一人好的,怎么,现在就翻脸不认账了。”
谢蕴言笑淡淡,目光炙热,看得谢昭宁脸色发红,那日自己说过这种话?
那日药.性猛烈,她被驱使,着实不记得这些细节。
‘失忆’的谢昭宁慢吞吞的伸手,接着册子,面如死灰地打开册子,认命去看。
两人同时看,看过以后,又将各自的册子换回来,接着看对方的册子。
看过后,天色也黑了,两人疲惫地看对方一眼,谢昭宁先开口:“杀戮的方式,与临安城外被杀的匪寇有些相似,缺胳膊断腿。”
话音落地,门外传来动静,金镶玉与落云来了。
“谢相,我看了尸体,尸体的伤口与临安城外的手法相似,我猜是巴邑王所为。”落云入门就开口。
谢蕴与谢昭宁对视一眼,谢昭宁也露出了晦深莫测的神色,“他想做什么?”
“那名商贾是何来历?宫里的人逃出来了,还是说是朝廷的人。”谢蕴一针见血。
金镶玉叉腰,抬眸道:“我查了,商贾在此地待了二十年,从哪里来的,还没有查清楚,还有那个小吏,是被五马分尸的,死状凄楚,他的家人是被一刀毙命。”
落云问:“二十年前京城内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谢蕴凝眸:“二十年前,西凉与我朝大战,巴邑王率军扛敌。西凉打败,献上太子入我朝做质子。”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还有什么大事与巴邑王有关。
谢昭宁不知这些事情,低眸看着册子,留了只耳朵听她们说话。
“巴邑王杀了这么多人,是想做什么?”落云心有余悸。
临城外那战,巴邑王的手下擅长使用勾刀。勾刀飞到,断人手臂,五人同时出事,四肢脑袋都与身体分开了,场面十分血腥。
跟随谢相至今,见识过大小无数回场面,也没见过这等血腥景象。
金镶玉想起传闻,道:“他也是皇室后裔,要篡位吗?”
“他都快老了,要篡位早就篡位了,当年手握军权征战西凉的时候也该篡位了。”落云觉得不对。
谢昭宁想起什么,拧眉想起谢涵,毕竟谢涵做了那么多事情都是打着谢相的旗号。
相府做什么,未必就是谢相的意思。
同时,巴邑王做的事情,未必就是巴邑王吩咐的。
她说道:“未必就是巴邑王吩咐的,巴邑封地那么大,儿子那么多,谁知道是谁打着他的旗号做事。”
金镶玉挑眉,目光缱绻,“呦,谢公子说得极是……”
“金镶玉,说人话,别整这么一出。”落云骤然打断她的话,一言一语听得她鸡皮疙瘩出了一身。
她摸摸自己的肩膀,认真开口:“听闻巴邑王带走了废太女的孩子,谢相有这件事吗?”
“你听谁说的?”谢蕴脸色沉了下来,多年前的事情,至今是当即陛下的逆鳞,谁敢提起来。
落云吓得心口一跳,指着金镶玉:“她说的。”
“我也是听说的,我也不清楚巴邑王到底有没有带走,但我知晓废太女是真的疯了。”金镶玉瑟缩地说一句。
“道听途说。”谢蕴低斥一声,“将县官找来,就说凶手抓到了,我会带回京城,先安抚好百姓。”
落云疑惑:“您这是不查了?”
“查出来又如何,你去陛下跟前说巴邑王杀商贾,你有证据吗?”谢蕴反问,“稍有不慎会引起藩王作乱,我会给巴邑王去信一封,令他看管好下属们。就算是他做的,我提醒过一回,他也该收敛了。”
落云揖礼,“属下这就去做。”
金镶玉瞧着面容白皙的谢昭宁,可真乖巧啊,像是一座白玉菩萨,引得她想上前摸一把。
瞧一眼后,她转身就走了。
谢蕴已然十分疲惫,扶额不语。
谢昭宁的目光凝在她的侧脸上,灯火勾勒,月光朦胧,一眼后,便又挪开眼睛。
又是一夜无言。
翌日一早,县官哭哭啼啼地又来了,吵醒床上的两人。
两人同时醒了,谢蕴起身,床榻咯吱响了下,两人皆是一颤,谢蕴身子僵了下来,谢昭宁默默爬了起来,等着谢蕴先下去。
不知为何,谢蕴没有动。
谢昭宁也不能动,两人就这么僵持。
外面县官的声音一波高过一波,谢蕴凝神。
“不能就这么办啊,谢相,这么大的案子,不能就这么判。万一凶手来了,再杀人,就完了。”
“谢相、谢相、您帮帮下官啊,会出大事的。”
谢蕴头疼,揉揉自己的眉眼,她恍然想起什么事,转头问谢昭宁:“你觉得该继续查下去吗?”
谢昭宁睨她一眼,不想回答容易被人追着骂的问题。
“你们查不得,让刑部来接手,若不然,你就要横着回京城。”
巴邑王在暗中,她们在明,继续纠缠,巴邑王回头杀出来,她们要死在这里。
与其不明不白地继续去查,不如及早回城。
“谢相啊……”
“谢相啊……”
谢昭宁骤然烦躁了,“他自己不长脑子吗?”
谢蕴终于下床了,赤脚站在地上,冷意钻入肌肤,她又回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谢昭宁刚想起身,被撞了下,眼皮都不自觉地跳了起来。
冰冷的脚碰到柔软的腰身,谢蕴也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各自一颤。
谢昭宁将手伸入被子里,拨开谢蕴的脚。
一个动作让谢蕴很不满,偏偏外面的县官还在外面鬼哭狼嚎。
“谢相啊,劳您查一查再走啊,城里几千百姓的命啊、 谢相……”
不知道内情的事情还会以为谢相死了,县官在哭丧。
谢蕴心中的怒气悄悄飘了上来,她将脚又挪了回去,“冷。”
谢昭宁:“……”
两人对视一眼,谢昭宁不敢动了,真是见鬼了。
一怒下,她不躺了,掀开被子,直接从谢蕴身上爬下去,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她打开门,怒气冲冲就要跑出去,一旁看戏的金镶玉瞪大了眼睛,少女披散长发,面容粉妍,眉不点而翠,美丽娇艳。
刚一眼,一双手捂住她的眼睛,眼前美丽的好少女不见了,取代的是一团漆黑。
“落云,你干什么?”
“谢公子,您穿了衣裳再出来,外面冷。”
落云提醒谢昭宁一声,谢昭宁被风一吹,脑子又醒了,灰溜溜地转回去,砰地一声关上门。
金镶玉忍无可忍地推开落云,“你发什么疯了。”
落云无辜道:“我提醒谢公子穿衣裳再出来,顺便捂住色女的眼睛。”
“那是欣赏美好的人与物,你懂什么!”金镶玉咆哮一声,叉腰怒目眼前不识趣的人,“她穿着衣裳呢,我就看一眼脸,不行吗?你没看?”
“我看了……”落云瑟瑟地回了一句。
捏造
门外两人的对话都传到谢蕴的耳里, 谢昭宁走进来,提醒她:“你的下属就这样?”
谢蕴好整以暇地望向少女:“她也会提醒皇帝换一件小衣。”
“皇帝穿……”谢昭宁眨了眨眼睛,想说的话又吞回肚子里, 皇帝穿什么小衣, 金镶玉也管?
谢蕴习以为常, “她就一双眼睛, 也看不到你衣服之下。”
谢昭宁:“……”谢蕴多半是被金镶玉带坏了。
外面的县官嚎啕大哭,谢蕴终于忍不住, 披了衣裳出门见他。
堂堂一县官声泪俱下,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 谢蕴扶额,耐心与他解释:“对方并非寻常杀手,商贾与小吏牵扯到多年旧案中才会被杀, 你如今要深入去查,指不定你也会死。到回京后,我令刑部接手此案。眼下, 先安抚百姓, 事情闹大了, 会引起动乱的。”
县官擦擦眼泪, 半信半疑, 谢蕴神色肃然,冰清玉洁之色让他信了大半, “何等旧案。”
谢蕴恐吓道:“你想死, 我就告诉你。”
县官面色发白,“别, 下官不问了,只案子太大, 惊得百姓们不安,直接发个公告,未必会有人相信啊。”
“随意找个死囚,推到菜市口杀了便可。”落云在旁提醒。
县官沉默下来,斟酌须臾,十分为难道:“小县內并无死囚。”
落云深吸一口气,她就没见过这么不开窍的官员。
“谢相,县內百姓遵纪守法,夜不闭户,着实找不出死囚。”县官又是一哭嚎,
金镶玉轻笑一声,声音酥麻入骨:“那就去隔壁县內借一个死囚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呀。”
“万一露馅了,该如何是好。”县官又是一嗓子嚎了出来。
众人:“……”她们怎么遇上这等不变通的官员。
谢蕴看向金镶玉:“你留下办妥。”
“怎么又是我?上回就是我。”金镶玉低诉不公平,指着落云:“该她了。”
“你会打架吗?”落云不屑,“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打架吗?”
“你、赵霍在,要你打什么架”金镶玉叉腰,她要气疯了。
谢蕴皱眉,“都留下。”
“留下就留下。”落云轻易就答应下来了。
金镶玉瞥了一眼门口的谢昭宁,眉眼弯弯,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留下也可。”
“你……”落云震怒,“你将我拖下水,还要装腔作势。”
金镶玉不理她,冲着谢昭宁盈盈一笑,“当真是可怜的……”
“闭嘴。”谢蕴睨她一眼,“滚。”
“好的,这就滚。”金镶玉麻利地退下了,顺势将县官拖走了。
门前终于安静下来,谢昭宁站在门旁,目光深深,县官走远后,她才问谢蕴:“谢相不查查商贾的来历吗?”
“你想查?”谢蕴睨她一眼,“我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我也该回京了。”
“我只是觉得有许多蹊跷罢了,我猜还会有凶杀案,你往京城方向去,还会有的。”谢昭宁若有所思。
江州城的牙婆、临城外的刺杀,小县內的商贾小吏,都是巴邑王的人所为,巴邑王要什么?
就这么糊里糊涂回京?
谢昭宁心里生起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念头,她看向谢蕴,“就这么糊涂回去了?”
谢蕴坦言:“我也想查,但若触及要害,我们会死在这个地方,查是该查,但不是现在。你看过记录了,对方下狠手,五马分尸,手法残忍,我们这些人玩得过吗?”
谢昭宁欲言又止,她好奇自己的身世会不会和这些凶杀案有联系。
谢蕴却不想查了。
谢昭宁没有坚持,临城外的交战,像是一场噩梦,遍地尸骸断臂,吓得她半夜都会做梦。
金镶玉与落云留下后,赵霍领队,一行人登上马,他挥手高喝:“出发。”
金镶玉依依不舍地同谢相挥手道别,落云狠狠瞪着她,“你盯着谢公子做什么。”
“你没发现谢公子是一位十八岁的小女娘吗?”金镶玉伸手,戳了戳落云的胸口,“傻子,她和你一样,我看一眼怎么了,我妹妹想嫁给她,我给她看看,不成吗?”
“女娘……”落云震惊了,揉揉自己的眼睛,“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她长得太白了,一双手细腻白皙,瞧着怎么都不像郎君。”
“没见识。”金镶玉狠狠嘲讽一句,跳下台阶,翻上马背,“去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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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没出城,就被蜂拥而来的百姓围住了,赵霍手中的刀挥了又挥,怎么都砍不下去。
“谢相,怎么办?”赵霍急得面目通红,“都是百姓,驱赶不了。”
领头的是一老者,两鬓斑白,朝着马车叩首,不断高喊:“谢相、县內匪寇猖獗,您若走了,我等死期将近,求谢相替我等解除忧难。”
谢昭宁抿唇笑了,歪头看着谢蕴:“谢相,一张网将你包了,那个县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耍得你团团转。”
她们的行踪只有县官知晓,县官留不住她们,就开始想歪主意了。
“回县衙。”谢蕴掀开车帘,吩咐一声。
赵霍颔首,高喝一声:“回县衙。”
车队去而复返,最高兴的莫过于金镶玉,她主动接过赵霍的动作,殷勤地推着谢昭宁入县衙。
少年人粉脸红腮,一张脸乖巧明艳,怎么瞧着都很舒服。
“谢公子,您穿上裙子,就是最乖巧最得体的大家闺秀。”
话音落地,前面的谢蕴停了下来,懒洋洋地回头看着金镶玉。
金镶玉忙站直了身子,目光朝前,眉眼端正,“我觉得谢公子还是穿澜袍最好看。”
谢蕴低低说道:“金镶玉,你的十八个情人还在京城里呢。”
“谢相,错了,是十七个。”金镶玉低眸,轻轻一笑,妩媚动人。
谢昭宁扭头看着她:“你多大,就有十七个?”
“奴家今年十六岁。”金镶玉含羞带怯地回视谢昭宁。
难以体会风情的落云探头拆台:“她二十六岁了,谢公子,比你大了八岁哦。”
“去去去,奴家永远十六岁。”金镶玉十分不满意地推开落云,“你就是羡慕嫉妒我有十七个相好的。”
三人打闹一番,就见到县官匆匆走出来,笑着相迎众人。
众人也没给他好脸色看,他自觉地笑成了一团花,“谢相,下官将商贾的同族请了过来,以及小吏的同族。”
此事不查个彻底,谁都别想走。
谢蕴懒得应承,与金镶玉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推开县官,“你既然留我们下来,那这里,你就可以让贤了。怎么审怎么查,是我们的事情,与你无关,退下。”
县官一愣,落云上前就推开了,“别碍事。”
谢蕴坐在了主位上,先翻看着族人的供词,商贾姓周,在本地是大姓,算是从祖宗那一辈富下来的。
家里生意多,涉及的行当也多,市面上的生意几乎都做了一遍,布料、酒肆、客栈、香料等都做了一遍。
谢昭宁靠着轮椅,突然问道:“周家做了牙侩吗?”
牙婆、牙侩都是买卖奴隶的生意。
谢蕴愣了一瞬,金镶玉呦呵一声,道:“谢公子,你不是失忆了吗?”
谢昭宁含笑望着金镶玉:“我以前也做过牙侩吗?”
谢家不碰这种下三烂的行当。
金镶玉偃旗息鼓,落云示意她闭嘴,自己主动说道:“做过,前些年才断了。但我查过小吏,他没有做过呀。”
谢蕴受到启发,问县官:“小吏做什么的?”
“抄录文书,管户籍这一块的。”县官回答。
户籍二字让众人齐齐吸了口气,管户籍的小吏与牙侩打交道是最多的。
金镶玉叹气:“你说杀了小吏,是为什么。”
“伪造户籍。”落云斩金截铁地开口,“奴隶是有奴籍才可以买卖的,若想将良民变成奴籍,那就只有衙门里的人才可以办到。”
谢昭宁下意识就问:“他伪造了什么样的户籍才会招来杀身之祸。周家又是做什么,才会满门被杀。”
县官听到这里,脸色精彩极了,“这、伪造户籍……”
衙门不可能是清水衙门,多少都会捞些油水,伪造户籍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落云直接问县官:“你们这里伪造了多少户籍?”
谢昭宁却问:“他当差多少年了?”
“他、他才不过五六年罢了。”县官脸色精彩极了,被众人追问一番,慌得不知该回答谁的问题。
“才五六年……”谢昭宁喃喃一句,时间线就对不上了。
她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
众人都沉默下来了,谢蕴说道:“将他经手的户籍都调上来的,你刚刚说周家是几年前开始不做牙侩的,具体是几年前。”
县官想了想,“这个下官也不清楚。”
“去查一查。”谢蕴吩咐他。
县官领命。
随后,谢蕴又问:“小吏平日里行事如何?”
“还算稳当,若不稳当也不会介绍到我跟前了。”县官说道。
办事稳当就说不明是偷奸耍滑之人,莫名的灭门之灾是从哪里来的。
众人凑在一起想办法,谢昭宁同赵霍招招手,两人前往户籍室去了。
有了特权,谢昭宁直接进去了。室内散着书墨和霉味,赵霍要去开窗,谢昭宁阻止他:“不能开,也不可见灯火。我随意看看。”
室内有人看管,她又喊了看管的小吏,询问道:“你们平日里伪造的户籍和真正的户籍可会区分开。”
一句话让对方变了脸色,她宽慰道:“我不是来兴师问罪,就是问如何区分罢了,若是真因伪造户籍出事了,又该如何快速找出来呢。”
对方摇首,“您这话等于的伪造户籍给自己留证据,这不是等着自己被发现,哪里有人那么傻。”
“那你将五六年前至今的户籍拿出来,要外地传来的,不需本地出生的孩子。”谢昭宁退而求其次,说完后又添一句:“二十年前至今的都拿出来。”
对方看她一眼,见她眉眼如画,衣袍华丽,不像是来故意找茬的,犹豫一瞬后就答应下来了。
小吏负责找,赵霍负责搬到谢昭宁的桌前,两人分工合作。
外地转来的户籍比起本地的少了很多,半个时辰就找全了,谢昭宁一人慢慢去看。
赵霍守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望着浮云。
谢蕴来的时候,就见到他抬头看着天空,她走过去,赵霍立即指着门内:“公子在里面。”
谢蕴颔首,提起裙摆走进去,少年人端坐在案牍后,眉眼紧皱,那张秀气的脸失去了光彩。
“查到什么了吗?”
“目前没有。”谢昭宁摇首,轻轻叹气,“我实在想不出小吏与周家与巴邑王有什么关系。巴邑王二十年前战后就回到封地了,如今来杀一个商贾与小吏,究竟是为了什么。”
谢蕴俯身坐下,看着一摞摞的册子:“哪边是没有看的?”
谢昭宁指着自己左边的,她问谢蕴:“巴邑王在封地如何?”
“巴邑王在封地很安分,这些年来不给朝廷惹事,但有一件事……”谢蕴蹙眉,对上谢昭宁水润的双眸:“相传她带走了废太女的孩子,我问过陛下,陛下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当年成安帝为断了废太女的心思,吩咐巴邑王将孩子送回西凉。”
“你说得我有些乱了,什么废太女什么孩子?”谢昭宁怔忪了瞬息,“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远在江州城的谢昭宁并不知道这些旧事。
谢蕴低头看册子,一面说:“陛下并不是先帝成安帝的长女,在她之前,还有个太女殿下,那年西凉战败,送质子入京城。没想到废太女与质子暗生情愫,生下一个孩子。先帝大怒,赐死质子,废黜太女,立当今陛下为太女。”
“质子死了,我朝对西凉也无法交差,只好让巴邑王讲那个孩子送回西凉。”
“西凉当真收到那个孩子了吗?”谢昭宁狐疑,“如今这么大的动静,是那个孩子折腾出来的吗?”
谢蕴反问她:“杀牙侩做什么,为何又杀小吏呢?”
谢昭宁回答不上来了,托腮冥思,事情愈发复杂了。
突然间,谢蕴停了下来,将册子摆了出来:“这里。”
“漾儿的户籍怎么在这里,不是从京城出来的吗?”谢昭宁脑海里一片空白。
“从京城出来,落地此处,但江州城内没有漾儿的户籍落点,直到月前我派人去落户的。”谢蕴瞥她一眼,并没有戳破她装失忆的事情。
谢昭宁也没有意识到自己露馅了。
两人对着册子发呆,沉默良久,谢蕴继续往后翻,谁给她落户此地的。
册子上没有写,只有一小吏的名字,她说道:“去查这个人。”
两人从户籍室出来,朝大堂走来,找来县官询问此人。
县官不认识,又派人询问,太黑了才有人回来答复。
“死了。早就死了,得了肺痨死的。”
线索戛然而止,两人回户籍室继去找。
县衙里送来晚饭,两人随意吃了些,金镶玉提着一只烧鸡来了,放在桌上,“京里来信了,西凉王派遣使臣入我朝。”
消息堆在了一起,晌午还说起西凉,晚上就有西凉使臣入京的消息了。
谢蕴缄默,打开烧鸡,撕了一只鸡腿递给谢昭宁,谢昭宁接过来,朝金镶玉眨眨眼睛:“使臣是谁?”
“没说,回京就知晓了。”
谢昭宁问:“会不会是西凉质子的孩子?”
金镶玉反问她:“你觉得巴邑王会真的将孩子送回西凉?”
谢昭宁说不上来,咬了一口鸡腿肉,满足地点点头,味道鲜美。
金镶玉趁机去扯剩下的鸡腿,咬了一口,道:“巴邑王没那么蠢,我猜孩子没有送出去,在巴邑呢,西凉没什么好屁,陛下催我们赶紧回去。”
谢昭宁慢条斯理地咬着鸡肉,唇角沾染了油渍,谢蕴给她一块帕子,她愣了一瞬,没接,自己从袖袋里拿出帕子擦嘴。
金镶玉:“……”我为什么要来,让落云过来,不好吗?
“一块帕子较什么劲。”她没好气吐槽一句。
两人没搭理她,各自忙各自的,查到子时,也没看出什么特殊的地方。
还有漾儿的那份,最惹人生疑。
谢蕴将册子带了出来,吩咐金镶玉:“去查一查那户小吏有没有买过婢女,漾儿的户籍在这里落过,必然是有人买了她,不知为何又去了江州。”
“漾儿的户籍在这里?”金镶玉惊得不知眨眼,“两处被杀的牙侩都出现了漾儿的户籍,谢相,是不是巧合?”
“无巧不成书,去小吏家附近问一问。”谢蕴没那么多心思去猜了,猜来猜去,不如去找证据。
金镶玉也不睡了,接过册子,自己提着刀,单枪匹马出了县衙。
县官派人将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谢昭宁回去后洗漱躺下了,等谢蕴回去,天色都快亮了。
谢蕴脱衣躺下来,两侧的人朝里面挪了挪。
两人依旧是楚河汉界,有一臂的距离。
清晨,金镶玉在外叫门,谢蕴困乏,翻了身没有理会。
金镶玉如同禅师手中的木鱼,叮咚叮咚响个没完,谢昭宁伸手推了推谢蕴:“找你的。”
谢蕴没动,谢昭宁起身,掀开被子,露出被下寝衣紧贴着肌肤的身躯,哪里都看得清楚。
谢昭宁扫了一眼,羞得满面通红,立即将被子盖上,转身自己躺了进去。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还没醒,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小尼姑似的默默念叨一阵,谢蕴伸手就揪她耳朵:“以前是你失忆,今日是怎么回事。”
“她找你,你还是先出去吧。”谢昭宁伸手去拨开她的手,不料,她扣住自己的手腕。
谢昭宁微怔,谢蕴扣住手腕,直接放在了头顶上,“洞房那日,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我……”谢昭宁语塞,那日不算洞房。
成亲的当晚,才算洞房。
唯一对上的,只有动作!
“记起来了吗?”谢蕴好整以暇地问着少年人。
谢昭宁面色涨得通红,唇角咬出深红的痕迹,“没有……”
“等回家后,你就记起来了。”谢蕴听着外面的声音,只得放弃继续与她折腾。
谢昭宁浑身麻了,松展着被束缚的手臂,下意识将手臂放在头顶上,那些记忆统统回来了,羞耻至极,吓得她又钻入被窝里。
谢蕴睨她一眼,唇角轻勾,转身飘然走了。
****
“查到什么了?”谢蕴揉着酸疼的脖子,自己似乎刚闭眼,金镶玉就来叫门了。
一夜未睡的金镶玉精神好得很,朝着对方抛了个媚眼:“您猜得没错,是买了个孩子,不过不是做婢女,而是家里无子,买个孩子做女儿。这里有种传说,姐姐会带来弟弟,说她们命里无子,但这个孩子命中有弟弟。一年后,果然生了个儿子,那个孩子就不见了。有人猜测送人了,邻居也猜测被她们又卖了。”
“总之儿子出生没多久,那个孩子就不见了。听邻居们说那个孩子皮肤雪白,眼睛乌黑明亮,一看就不是他们家的,年岁不大,才学会走路没多久,阿娘阿娘喊得很讨人喜欢。”
“她们说那个孩子也是走运,若是留下也逃不过去。被卖了好过惨死。”
谢蕴反问金镶玉:“是漾儿吗?”
“不知道,邻居说她们给孩子取名招弟,天天喊着招弟。”金镶玉嫌弃得皱眉,“好歹也是一个读书人,怎么那么没有见识呢。”
谢蕴不再问了,事情查到这里,也算有了名目,道:“今日回京,告诉县官,若再阻拦,本官饶不了他。”
查了一日也算查出些名目。
一行人起床后径直出县衙,谢蕴唤来县官,“江州与临城都发生了相似的命案,我要回京查查刑部的案子,切勿急躁。开城门,走了就不会再回来,记住,让所有相关的人都不要再提及此案,吃进肚子里不要再提。”
县官一听,还想再哭,谢蕴凝着他:“你若再阻挡,回京后陛下怪罪,你担当得起吗?”
县官不敢哭了,“谢相,此案还请您彻查。”
“此案会查清楚的,你放心。”谢蕴安抚一句。
县官不好再提,目送一行人出城。
今日提了县官一道走,百姓不敢再阻拦了,一行人顺畅地出城而去。
谢蕴靠着马车,谢昭宁看着窗外的景色,京城越来越近了,她的心有些不宁。
“相府没什么人,只你我二人。”谢蕴坐直了身子,淡淡开口。
谢昭宁回身看着她:“谢相,我失忆了,那我的家在哪里?在京城吗?”
谢蕴:“……”我还得给她捏造一双‘父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