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流梦礁,在居住于此地的那些人口中,这个地方的别名是清醒镇。

    明明都是建立在忆质上,诞生于原始梦境之中,但是匹诺康尼的十二时刻就和它称呼截然不同。

    如果来到这里的人同样对克劳克影视乐园也有一定的了解,并且对钟表小子系列作品印象足够深刻的话,那么ta一定会注意到这个称呼某种意义上算是匹诺康尼十二时刻的反义词。

    钟表小子保护着整个美梦小镇,他和他的伙伴们一起抵抗着觊觎着美梦小镇的石头老板。

    美梦镇,清醒镇。

    光是这两个名字就够有深意的了。

    黄泉这一次拔刀的动作是带着几分温柔的,她甚至在将手指搭在刀柄上之后,还调整了下手势,感觉了一下:自己应该用怎样的方式来降低伤害同时还能将虚无的力量挂到对方身上去。

    这样做的结果也还挺好的,至少没有白费力气——砂金就觉得这一刀比起先前在那个阿哈弄出来的梦里面他所对抗的一刀要轻多了。

    在巨大的黑洞和海的那个空间中短暂地停留了一下,他甚至没有看到卡卡瓦夏——一个身影都没有,下一秒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流梦礁了。

    阴沉沉,甚至在没人的角落可以被称之为阴森森的地图,狭窄的、金属感非常强烈的空间。

    萨姆这套机甲几乎能够将整个巷子给占满,不管是转身还是做一些手上的动作,都会被限制住。

    砂金按照自己的记忆,转身往前走了两步。

    在他往前走的时候,银枝也传送到了流梦礁这处梦境中来。

    他和另外两名队友不一样,他算是个大大的“良民”——而良民是以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方式被传送到这里来的。

    因此,他看着一旁的路牌,问砂金:“砂金先生,您前方似乎是一个废弃的车站,路牌上还用红色的油漆划了一道线,我猜测……这是提醒人不应该往那里走的意思?”

    砂金:“对,是这个意思,不过我要去的确实是那座废弃的车站,纯美骑士,我认为你也需要来一下,我听说你与星穹列车的无名客们同行的那一次就是遇到了真蛰虫,想来会有经验一点。”

    他走动废弃的车站站台边上,沿着长椅横排的方向朝着边缘走去,然后停在了一处漂浮着很多紫色忆泡的位置。

    他指着其中最大的一个,说:“它被触碰之后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散,为了保证大家都能看到,一起?”

    银枝面露严肃:“好的,我没有意见——是虚无的力量让你们感觉到了这里有什么?”

    砂金:“差不多吧,还有一点小小的经验。”

    像是翅膀震动的声音随着肢体接触上忆泡的动作而出现在大脑中,连着两次,明明应该是很诡异的场景——尤其是将这声音和昏暗的、灯泡都已经快要彻底灭掉的废弃车站联系在一起之后,但是人心中却意外无法对此生出哪怕半分的恐惧或者警惕。

    这种状态本身就很不对劲。

    银枝是很有战斗经验的,和银河中的一切罪恶战斗到最后一刻的他非常清楚当前这种情况意味着怎样层级的危险,于是骑士的长枪就这样在晦暗的光线下猛地刺出,对准了前方出现的生物。

    在他眼中,那是一只纯美的呜呜伯,软乎乎,是非常纯洁的白色。

    它的眼睛是垂泪欲泣的眼睛,带着一种可怜的、被冤枉被威逼的楚楚感。

    呜呜伯发出了让银枝感觉自己的心脏有点儿发颤的音调,但是银枝握着枪杆的手并未松懈。

    他问:“两位朋友,你们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流萤和砂金的声音在他左右两边先后传过来,但是说出的答案是同一个:“真蛰虫。”

    银枝:“果然。”

    他先前在列车上看到的那只真蛰虫,它就变成了呜呜伯的模样。

    他此时的站位比起流萤更加靠前一点,长枪也确实已经到了和真蛰虫之间没什么距离的远近,于是银枝直接动手,没有给别人留下插手这场战斗的机会。

    每一天都会被手帕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擦拭到闪亮发光的枪尖猛地扫开一道半月形的银白色弧线,它擦着真蛰虫体表的硬壳而过,在上面留下了一道乍一看并不非常显眼,但是在真蛰虫动起来后可以看出其深度的、杀伤力并不小的伤口。

    枪尖上沾到了少许粘腻的、或许带着颜色但是在当前这样光线不足的环境下确实很难看清楚的□□。

    银枝对此露出嫌恶的表情——他毕竟是个颜控。

    “小心。”

    砂金打了个响指,一层金色和绿色交织的护盾很巧妙地在那只真蛰虫长大表面参差不齐的血口张开的时候,覆盖在了三人身上。

    真蛰虫吐出的腥臭的攻击、它那快速拍打着的鞘翅上头撒下来的致幻效果强烈的翅粉,还有那在虫皇尚未陨落的年代可以让有机生命、无机生命,甚至只是流水线履带上的一颗螺丝都产生“我是一只虫子,我要加入虫群,融入我的家族,成为其中一员”想法的传染性极强的孢子。

    这些全都被及时地拦挡了下来。

    银枝感慨道:“多谢你,朋友!”

    砂金和这位说话习惯略微有些夸张的纯美骑士相性其实蛮好的。

    他也挺擅长说那样好听的、夸人的话的。

    “不谢,朋友,这是身为你队友的我应该做的。”

    虽然存护的基石是已经没了,这下彻底从能够借来令使的力量变成了纯粹的、中等偏上还没那么能打的命途行者的水平,但是一只真蛰虫的一喷倒也不是太难拦下。

    “小意思罢了。”

    “你谦逊的美德是多么的高尚,我的朋友,我看到了纯美的光辉在你身上绽放!还有,我们的友谊之花也是如此!”

    流萤混在这两个人当中,觉得自己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如果是卡芙卡来这里就好了,她肯定能完美融入这种“美极了”的氛围,实在不行的话卡芙卡还能用“听我说,都给我闭嘴”把他们给压下去。

    在她这么想的时候,银枝的长枪已经将那只真蛰虫钉死在了地面上。

    它的生命力过强了,以至于就算此时枪尖已然将它身体的一半都给剖开,它的鞘翅仍然还在顽强地扑扇着。

    “我们得处理一下它,否则它的翅粉会传播得更广,而这些黏液……也一样不是好东西,最好别让这里的人和这玩意打交道。”

    流萤说。

    身为格拉默铁骑的最后一员,她最清楚要怎样做才能对付这些虫子,这几乎是她从出生到几年前生命中唯一的目的、和唯一的意义。

    流萤:“让我来吧。”

    火焰从机甲的掌心中喷出,不多,就一簇喷得比较急促的火焰吞噬了地面上已经躺着的、垂死挣扎的真蛰虫。

    火焰点燃了真蛰虫的内部,火焰很快将翅粉、黏液……全部燃烧殆尽,最后只剩下一具空空的壳子,在火焰的炙烤下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最后也变得焦黑了。

    燃烧起来的那些黏液散发出了一些味道,转瞬即逝。

    砂金觉得自己闻到了一点橙子的味道,很少一点,但是并非不存在,好像还有一点……其他热带水果的味道。

    “这玩意的味道……让我联想到苏乐达。”

    他低声呢喃了一句。

    萨姆没有回头,但是流萤回答了砂金的问题:“嗯,是的,苏乐达里面有一些真蛰虫……的添加,所以艾利欧在让我来之前,特别提醒了我不要喝苏乐达。如果是足够古老的、里面添加了梦见草的就还好,但是如果成分没有梦见草的话就……”

    “……还好我没怎么喝苏乐达……但我现在怪想吐的。”

    砂金的脸色一下子白下去了一层。

    “我忘记我喝了多少瓶了。”

    流萤:“……节、节哀。”

    银枝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他才刚刚来到匹诺康尼,也没有碰过苏乐达——这种甜味的、让人放松的饮料对他来说可以算是修行中的一点小小点缀,但是如果太多了就会变成他追逐纯美的阻碍。

    “比上次我在星穹列车中遇到的那只难杀。”银枝低头看向地上的真蛰虫遗骸,他秀美的眉头微微皱起,“这种丑陋的生灵似乎还在进化——上一次在列车上,它们就能够对我交代遗言了,而星际对于虫群的认知一直以来都是它们没有智能。”

    “本来,在繁育陨落之后虫群却没有彻底消散,这本身也就是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了,它们还在继续进化也挺正常,世界上没有生命是完全不进化的。”

    砂金:“公司毕竟是在寰宇蝗灾后期的时候崛起的,况且繁育还是被琥珀王给弄死的——公司花了大价钱从黑塔女士手上获得了天才俱乐部的诸位通过模拟宇宙推测出来的结论。繁育命途中集群的概念被希佩取走,而站出来发起这场神战的秩序也在随后被希佩兼并吞噬,所以……怎么说呢,同谐大概可以算是整个寰宇蝗灾中最大的获益方,但是那时候祂毕竟还是一位年轻的星神。”

    或许此地同谐的力量,严格来说是那种家庭的单位构建模式,本身也能够为虫群提供一些……小小的概念上的支持也不一定。

    “家族之中还真的是……什么都藏得下去,也确实,都无所不包了,包容几个叛徒也很正常。”

    他叹了口气:“有时候,比如说这会儿,我就会觉得如果是秩序的话也挺好——至少秩序容不下这些虫子,我就不需要担心自己到底有没有喝下里面加了料的苏乐达。”

    银枝试图劝他别担心:“天才俱乐部第五十三席余清涂女士也曾经用和虫群有关的东西调配出了一款名为粉红冲撞的饮料,并将它赠送给了阮梅女士——如今它也算是在奇物列表上。”

    砂金叹息:“知道别人喝过并不能打消掉我的痛苦……出去之后我得预约一下仙舟的挂号。”

    他虽然因为这个问题而痛苦,但到底并未在上面纠结太久,而是指向流梦礁这座废弃车站的对面。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里应该是流梦礁的废弃区域,那边的边界也靠我们更近一点,走吧,往这处梦境的边界去。”

    “嗯,对,梦境里……我忘记是在哪里了,有一个家族筑梦师,他在筑梦边界遇到了一些东西,然后就‘疯了’,有人问起,他就说自己看到了蠕动的、活着的紫红色的腔壁,很有弹性,会时不时发出颤动。”

    也有可能是在流梦礁,但是砂金经历过的嵌套的记忆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偶尔记不得也正常,况且这两位临时队友也没一个会那么较真地搜查他说的话……吧?

    “所以我们得往梦境的边沿去找。”

    毕竟流梦礁也是由筑梦师们建造起来的,而且它刚好和黄金的时刻互相形成倒影——它的边界大概和黄金的时刻中的筑梦边境区别不是很大。

    *

    而在另一边,雾青靠着游戏沙盘把就那样自由落体往下掉去,甚至连翅膀都没想到可以张开后努力扑腾两下的小鸟兄妹捞了起来。

    一个两个的,全部扔到医院里面去。

    沙盘游戏此时已经解除了,虽然她仍然在扫描着整个梦境——但是在星期日的太一之梦中出现过渡鸦成片地掉在地面上死去的样子。

    那梦主的使者,他的耳朵、眼睛和嘴巴当然不可能自尽在星期日面前。

    他只是要脱离星期日的梦境而已。

    雾青觉得渡鸦成片死去应该是梦主自己的安排,毕竟如果是星期日的话,他大概会更想要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太一之梦中,维持那万世不变的安宁和幸福。

    雾青甚至觉得有一定可能:这家伙兴许是借着多年来在匹诺康尼的多方面经营,已经将自己藏进某个角落里面去了。

    总之,在对方确实也有力量从游戏沙盘外影响内部的情况下,她再维持着游戏沙盘也起不到太大的保护作用——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是当初的砂金一样被她手动第一时间拦截力量保护起来的。

    那就干脆解散了算了,至少这样的话,她还能分出更多的精力专门蹲着那个大概率应该也能够让自己短期内爆发出令使级别能力,或者干脆就是令使的梦主。

    ……嗯,太一之梦里面还说了歌斐木不是一代梦主,而是二代继任的,或许还有一代梦主这种恶心的老不死玩意。

    这玩意还和一般的敌人不太一样,雾青原本是比较自信的:因为她能在敌人身上留标记嘛。

    就像是gm亲自下场给敌人挂个红名。

    然后只需要追着对方打就行了。

    但是,梦主这玩意恶心就恶心在,它的意识有很多个。

    在过去的漫长时间中,他已经做到了让橡木家系的那些人的意识全都能够为他所用,而当标记留下之后,他只需要舍弃那个被他“夺舍”了的橡木家系的成员就可以了。

    雾青也因此追不上他,完全抓不住,只能等他再一次像是打地鼠的场地中那狗狗祟祟冒头的地鼠似的探出一点来,然后抓紧时间赶快打。

    不过,她也由梦主的这个能力感觉到了一点繁育的味道——虽然说将匹诺康尼和繁育这个概念命途联系在一起这件事本身看起来很离谱,甚至离谱得有些天方夜谭,但是如果仔细去想去分析的话,会发现……

    线索好像会越找越多。

    集群……高度控制……橡木家系现在真是越看越让人觉得像是个大写的虫群——或许繁育星神以及虫群本身都没有这样的意识,毕竟虫子就算再怎么进化、再怎么于短时间内增强智慧,也无法在那么几个琥珀纪的时间里就进化成可以和人类中的那些老阴逼们过过招的权谋大师。

    但是正如部分研究星神之人根据目前已有的资料做出的推断那样:

    繁育星神塔伊兹育罗斯,在最为强大的时候甚至让繁育命途压迫到了其他星神的命途,几乎可以说是如日中天。

    但它从诞生开始就是被设计好的,甚至于一些更偏向于阴谋论的学者当前给出的观念是,繁育只是一个棋子,祂从生到死,不过都是对秩序的一场算计——真正要在这场争斗中死去的星神是秩序的太一。

    这一次很有可能也是一样。

    说回橡木家系——虽然其中有很多人都对此全然不知,完完全全就是受害者,但是……

    他们要是真的被利用起来的话,能够造成的麻烦也是真的很不小。

    烦死了,抓到梦主之后能不能把它吊起来捶啊?

    最好是能够把幽囚狱里面的那些专业设备借出来用用。

    黑天鹅在一旁幽幽地说:“一脸烦躁的样子,你到底是因为被梦主烦到了,还是因为保护不了某些人了?”

    雾青:“……”

    她伸手握拳,将拳头抵在咽喉处轻且多少有些造作地咳嗽了一声:“忆者,读取别人记忆是非常不礼貌的事情,我现在已经不防备着你了,但是——”

    黑天鹅:“我没有读取你的记忆,亲爱的,这点小事哪里用得着我来读取呢?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雾青:“……”

    不至于……吧。

    黑天鹅:“这可太明显了,你表现出焦急的时刻,就是你拿起手机的时刻——哦对了,提醒你一下,你或许觉得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但是,想想看吧,就连我们的星核小姐都能觉察出明显的不对劲来,那么除了她之外的那些人精们是否能够感觉到比她更多的……你猜呢?”

    雾青:“……好吧但是我其实……还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原本是想的,但是时机不太合适。”

    就当是在等待梦主现身时让自己稍微放松一点的小小调剂了,雾青这么想着,对黑天鹅说:“我其实有点……我是这样想的啊,就是原本我应该在我意识到了这件事的时候去告白,对吧,这样的话好歹沾着一个感情真挚。”

    “但是因为被打断了嘛,那么我总不至于再开窍一次——那、那就只能等到比较合适的时候,然后选择走仪式感这条路了,对吧?”

    黑天鹅姿态优雅地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没错。”

    然后她赶在雾青来得及继续往下说之前,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但是,我的服务业务中虽然包括了代制光锥、记忆读取、相册排版、场景重现、命运占卜、失物寻回……等等,但是帮人对恋爱中的细节出谋划策不是我的主意,你若是想要找一个合适的人的话,喏,那边那个扎着双马尾的,我觉得她比较合适一点。”

    雾青顺着黑天鹅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她就看到了……

    花火。

    雾青:“。”

    说真的,在这种问题上如果选择去找花火的话,那简直就是一头把自己坑进了火坑。

    不,这完全就是地狱——这可比火坑要来得恐怖多了。

    她想要问黑天鹅“你眼中的参谋僚机难道就长这样吗”,但是黑天鹅已经消失了。

    打工鹅也就算了,新业务是绝对不可能开发的。

    雾青只能叹一口气,然后宣布果然在这个问题上自己还是得孤军奋战……或者如果砂金看得出来呢?

    但是说实话相处模式也没发生什么改变……如果看不出来好像也很正常。

    所以果然还是要寻求一个有仪式感的场合吗?

    什么仪式感比较好……额、伙同波提欧去把奥斯瓦尔多·施耐德的脑袋给割下来做成花束最中间的主题?

    这样看起来就是看起来有点太血腥了好像。

    ……好像也不是光是看起来太血腥了,它本质就怪血腥的。

    雾青将这个诡异的想法按了下去,并宣布这绝对都是欢愉的错,否则她绝对不会变得如此奇怪——她明明从上学开始就是个很温良恭俭让的好人。

    当然了,这句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了指不定会怎么在背后指指点点地编排她。

    ——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人,真是……唉。

    不过,虽然雾青在有些时候是个不怎么有自知之明的人,但是她整体上来说还是很聪明也很靠得住的。

    她在被黑天鹅示意可以去找花火聊聊之后,就意识到了花火虽然在恋爱僚机方面是个火坑,是一条绝对的不归路,但是在其他方面……或许还是可靠的呢。

    就比如说,她那从一开始就开始四处分发的保障互相毁灭按钮,以及,她分明是根本什么线索什么信息都没有调查,就直接知道了要找哑巴当朋友的线索……以及很多重要的情报。

    所以,哪怕她在太一之梦中确实睡着了,也很难说她到底是丢脸地真的当了一次假面愚者纯小丑,还是因为她的布局已经完成了,所以可以就像是在度假娱乐一样享受匹诺康尼,顺便享受在这里发生的每一桩事情?

    毕竟对于假面愚者来说,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没乐子的事情,顶多就是乐子少一点,但是没关系,因为,只要假面愚者出现了,你的乐子就来啦——!!!

    她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确实应该问问花火,哪怕花火一直以来都表现出自己的站队方向是混沌中立,但怎么说呢……

    当初负责抱住塔伊兹育罗斯的一条腿,让祂无法逃窜,好让行动速度不够快但伤害爆炸的克里珀一锤一锤地将塔伊兹育罗斯彻底敲散架、就连命途也一并锤成一丝一丝地充当星神们取走的战利品的星神中就有阿哈嘛。

    假面愚者再怎么随意欢愉,也要考虑考虑乐子神是怎么想的。

    当然了,反手坑神也是很重要的——哪怕一般来说阿哈都不太容易被坑到。

    *

    花火伸了个懒腰。

    她才刚刚睡醒没多久。

    运气稍微差了那么点,她选择入睡的地方并没有那么舒服,睁开眼睛抬起头的时候不仅仅看到了夜空中那如同流星雨一样从星海各处奔赴而来的巡海游侠,还感觉到了来自脖颈和背后的一阵酸痛。

    唉,这大概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打了个哈欠,看向雾青:“哟哟,看看这是谁来啦?这不是我们亲爱的、刚刚升级了的游戏制作人嘛——怎么样,在匹诺康尼玩得还开心吗?这份邀请时不时很棒呀?”

    然后,她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来:“假装我把‘炸弹’引爆的那场戏,也玩得很开心吧?打算等匹诺康尼这边追究起来之后把我推出去当挡箭牌?在你眼里,花火大人就是可以被这样利用的人吗?”

    雾青:“难道不是吗?我觉得花火大人你或许会觉得从匹诺康尼的监狱,应该就是安谧的时刻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从那里越狱出来也不失为一种有趣的乐子,你说是不是?”

    花火:“……”

    花火眨眨眼睛:“哎呀,被你看穿了。好吧,我知道你来找我一定不会只是为了聊天,那就说正事吧,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问我,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会告诉你答案的,花火大人可从来都没有说过谎话。”

    雾青:“黑天鹅将她和你的一段同行记忆送给了在场所有人看——你应该知道那是哪一段记忆,我想要先确认一下:秩序在这出闹剧中,起到的是红鲱鱼的作用吗?以及,花火扮演了花火的尸体,是否意味着,繁育扮演了繁育的尸体?”

    花火:“嗯哼,是这样,但是到了现在才这么问是不是有点迟啦?剧情已经推进到过了需要玩侦探游戏的部分了哦。”

    花火:“说白了就是,不管对方想要达成的是什么目的,只要你和对方对着干,就一定能够挫败对方的计划,不是吗?”

    雾青顿了顿:“不,我其实最担心的是阿哈。”

    花火脸上的笑意就像是被抽了一帧的动画片一样,在某一个瞬间,她脸上的笑意是真的暂停了一下,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都是如此——虽然随后就恢复了,但仍然可见,哪怕是假面愚者在面对阿哈的问题上也做不到完全的波澜不惊。

    雾青:“其实这事怪我,我把阿哈引过来了。”

    然后……怎么说呢。

    虽然有艾利欧的剧本,哪怕不是很详细的,在场的大家都能够通过流萤摇人到流梦礁那边的要求中看出几分艾利欧没有写出来的前景:剩下的人应该就只需要面对剩下的秩序残党,也就是梦主,顺便将藏在匹诺康尼的繁育给清了了事。

    己方都有两个令使在了,巡海游侠可以说是全员集结——这种情况下只要星神别彻头彻尾地复活,直接恢复寰宇蝗灾时候的实力,那就都能打。

    所以,其实现在倒也不怎么慌,繁育的虫群再厉害,也得起码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才能有威胁,比如说,坑杀了绝灭大军诛罗的那队虫群——不过那也是在有巡海游侠在外头下套顺便盯着的前提下。

    匹诺康尼真要是有那么多的虫群,恐怕为了保证生命的延续,就只能出手将此地绝大多数的意识都直接转变成模因身然后送去受流光忆庭影响最深的星球上生活,而后让黄泉一刀把什么美梦不美梦的全部都给劈了。

    星核或许是唯一比较麻烦的事情,但是不管是星穹列车还是公司抑或是博识学会都知道星核的问题,来自天才俱乐部的封印星核的手段也已经推广了有一段时间了,至少现在在雅利洛六号,星核就被封印得还挺好的。

    哦对,还有星核猎手,他们是真正的专业户。

    但是阿哈还在匹诺康尼。

    阿哈甚至去砂金的记忆里面咬了三重眼的地母神一口。

    ……或许不止一口。

    但是现在哲学的胎儿都已经随着星期日被击败而重新沉睡,秩序命途就只是靠着太一之梦响了一声就被重新按了回去,阿哈还打算用那点剩下的秩序回响和那一点点来自埃维金人的信仰做点什么?

    雾青不知道,雾青甚至都不怎么敢想。

    但是花火的到精神状态非常松弛——都到了她这种程度了,不松弛那是不可能的。

    她摊手,态度非常随性,或者可以说是摆烂:

    “星神在想什么,你我都不可能知道,谁能想明白星神脑子里想着的都是什么呢?岚哥虽然一根筋,但是哪本预言集不也说了,猎手要经历三个万年的时间吗?祂显然有自己的计划,就连仙舟都不知道巡猎的计划是什么……但祂的目标大概是绝对能够实现的。”

    花火:“就更别说是乐子神了。”

    “要是祂有什么新想出来的恶作剧,那就随便咯,反正我们干预不了星神,就算退一万步说,真的能够破坏了祂的计划,这不才是最有乐子的吗?”

    雾青:“不是,我倒也没有担心这个。”

    她叹了口气,将阿哈先前捡了一点秩序碎片的行为通过删删减减说给花火听,然后发出忧愁的声音:“我比较担心的是祂装得太像了,然后咱们身上也跟着一起沾上了点儿秩序的味道,这下真成秩序残党了。”

    花火的眉毛跳了一下,但是随后她喜笑颜开,甚至跳了起来:“这不是更好吗?这不是……超棒的吗!”

    花火:“以下犯上,把星神推进火坑里面——这个活我超爱的,不管是向集群星之母告状,让祂去把阿哈吞了,还是让老石头或者是那位神出鬼没的均衡星神来管一管,我觉得都很好玩啊!”

    “秩序残党”卖秩序,这怎么不能算是一种常规操作呢?

    要知道,在星期日的太一之梦中,可是提到了在第七天,被创造的众生向着太一呼告:你以秩序为万民定义,却令我等晓得自己不过是你的傀儡!故在那日,万众集结一心,将神投入毁灭坑中。

    雾青寻思着倒也是这个道理。

    如果阿哈想要假扮秩序星神的话,最好是能够连死亡也一起扮演一下,那么麾下出现几个会背刺他的二五仔倒也十分正常。

    花火:“所以不用担心,阿哈……反正乐子神只要玩得开心就行,给祂铺好了台阶的话祂或许甚至会乐意让这里的所有虫子全都无害化地爆炸了。”

    是啊,阿哈确实是……在阿哈顺毛的状态下,祂应该算是阿基维利之外最好使唤的星神了。

    毕竟帝弓司命虽然能被仙舟召唤,但是仙舟人多少对帝弓是很有敬畏的,不会有事没事喊两句“岚哥朝这射一箭”。

    “等着吧,现在除了等着,你们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呢?”花火笑嘻嘻,踮起脚尖拍了拍雾青的肩膀。

    “其实也是有的。”雾青说,“比如说,你扮演知更鸟这件事是受到鸢尾花家系家主梅芙恩夫人的雇佣,那么,让你来到匹诺康尼,并让你准备了那么多炸·弹的人是谁?”

    花火开口,她当然可能不会回答真正的答案——但是就在她发出声音的前一刻,整个世界都颠簸着、猛烈地摇晃了一下。

    雾青猛地抬起头。

    “算算时间,也确实差不多了——如果你们没有提前发现我们此时仍然身处在梦境之中,那么现在家族一定正在排除万难地召开谐乐大典。那么,也就是那十个系统时的时间到了咯。”

    此时,在流梦礁,那因为忆质凝聚而形成的吸积盘,像是黑洞一样的存在,此时的它吸收忆质的速度已然不能够按照大口吮吸来形容了。

    忆质几乎是疯狂朝着那个孔洞中涌入——就像是终于破壳了的生命,因为被封锁在蛋壳中而忍受了过久的饥饿,此时终于顶开那层封锁,于是开始鲸吞起了一切能够填充自身力量的东西。

    整个建立在如此忆质上的梦境都因为这巨大的动静而摇摇晃晃。

    而一直站在观测台上计算着忆质流速的科玫没有像是其他人那般惊慌。

    “是对的……是对的……”

    她看着那着扩张速度甚至不算快的黑色的孔洞,以及它四周延伸开的那条蓝色的、象征着忆质的光带。

    随着构建起偌大梦境世界的基础分崩溃散,上方金色的美梦已经开始朝着下方掉落。

    花火再一次伸了个懒腰,手中出现了一枚保证互相毁灭按钮,然后按了下去。

    已经随着太一之梦的结束而被悉数唤醒,并且全都暂时挤到了梦境中的白日梦酒店这个算是中转站的单独梦境之中来的客人几乎是胆战心惊地通过一些小小的可以看向外头的窗户,看到了巨大的金色的美梦朝着“天空”中坠下去的样子。

    很反直觉,但是那种垮塌的感觉产生的天灾之意味几乎是光用眼睛看着就会觉得自己好像也会在下一秒被毁灭,就连呼吸的本能都在这一刻被压制住了。

    但是那些高楼、那些筑梦师们建筑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巨大沉重的梦境却没有直接栽进流梦礁中,因为接二连三的□□从匹诺康尼大剧院中开始炸起,而星核那卓越的放大的功效直接让这场爆炸将整个正在“上坠”着的美梦给连锁着炸成了无数的梦泡。

    和那些实打实的建筑不一样,失去了筑梦师力量稳固着的梦境中的一切都可以被还原为全无重量、同时也很不稳定,会很快融入普通忆质中去的基础“元素”。

    蓝紫色的梦泡,像是有一个巨大的吹泡泡机对着这些梦境猛地吹气,将一大片一大片的泡泡在掉落的过程中逐渐就破开了、消散了。

    科玫有些惊愣地看着在刚才那几乎是毁灭性的一场爆炸后,突然变得异常美丽的天空。

    她抬起手,俄而,一枚浅紫色的梦泡就这样落在了她的指尖。

    小小的,在触碰到她皮肤的一瞬间彻底消散。

    *

    ——正在前往流梦礁这儿的筑梦边界的一行人当然也会看到刚才那盛大的一场“烟花”。

    银枝不由得出声感叹:“哪怕是消亡都是如此的美丽……”

    他感叹了声:“只是不知道在这场灾难之后,匹诺康尼的人们又要何去何从。”

    相比起看更多的美丽,很显然还是朝着边界出发,寻找虫子的迹象更为重要一些——哦,当然,或许随着上方美梦的崩溃,他们会更容易遇到虫群一点。

    前方,梦境已经逐渐可以感觉到荒凉——这象征着筑梦师们尚且没能将自己的设计朝着更前段的位置推进,也没能将那些无序的忆质调整为能够承载美梦的有秩序的空间。

    而在这片灰暗凋敝的前沿,站着一位套着石膏头的教授。

    第102章

    真理医生,维里塔斯·拉帝奥。

    他抱着一本书,

    如果是放在一年之前,那么因为某位教授那素来低调的行为作风,在场众人中会有三分之二不认得他。

    但是,最新版的全息头盔出了。

    它随着《精灵世界:王者归来》这款现象级游戏一起爆了。

    而公司也有意对外宣传这款能够让许多买不起去匹诺康尼的船票更付不起在酒店住宿费用的人在全息世界中获得更好体验的产品,于是,真理医生,当今博识学会中不说第一那也至少是在前三的,人类中的“天才”,就这样也上了宣传项目。

    一开始只是宣传公司和博识学会对宇宙的贡献,从而稍微挽回一下公司的名声。

    后来呢……后来因为公司在这一块的宣传负责人发现,因为宣传海报上印下了教授那张好看的脸,所以,销量意外提升了不少!

    ——毕竟从一开始,拉帝奥教授就确定地说过,自己其实并不在意让别人看到脸,但是因为很多人在看到他的脸后会变得更加不想学习,所以他才只能选择用石膏头来盖住自己英俊的脑袋。

    这一宣传也使得博识学会官网上挂出来的只要十信用点就能听一整个学年的真理医生线上课突然人数爆满。

    ……其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阵亡在了第一节课。

    他们应该庆幸,因为这课只是录播,而不是直播——否则他们大概只能坚持到这堂课开课之后的第一个半个系统时。

    银枝也是因为这个认识到这位教授的。

    流萤就更不用说了——她之所以能够对匹诺康尼的美梦有比较强的抵抗力,一方面是因为她是个坚强的人,而坚强者从来都知道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也确信自己是一定要回到现实中来的。

    另一方面就是全息头盔的帮助了。

    所以,流萤也熟悉,至少知道石膏头就意味着真理医生。

    她朝前走了一步,先于砂金这个震撼于自己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公司指派给自己的合作对象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比所有人更快地跑到了这儿来的“临时队友”开口:

    “拉帝奥……教授,您怎么会在这里?”

    真理医生摘下头套——这里蠢货含量不高,虽然也有算不得聪明人的存在,但只要没有蠢货就好了。

    他合上了手中的书本:“因为只要翻看公司那边关于匹诺康尼的历史记录就能知道,开拓者铁尔南就是因为迎战虫群而失踪的——七大家系之一也是因此彻底消失的。”

    “忆质对于繁育的虫群来说不是坏东西,而匹诺康尼这边恰好有过量的忆质。它们怎么会只是路过这里?又或者,在被赶跑一次之后不回到这里来?”

    从这些数据,以及公司在多年来收集到的、关于虫群的那些习惯信息出发,结合匹诺康尼此地多年的相关记录,哪怕有有心人在其中遮遮掩掩,也仍然能够得出匹诺康尼这儿藏着繁育虫群的事实。

    要不是因为知道这儿的人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目的,并且大概率没有以这样全面的、多方面信息相结合(尤其是他获得了星期日给予的可以查阅家族关于星核的一切研究的资格)的机会,真理医生或许会觉得此时站在此地,想要解决匹诺康尼这儿问题的人中有好几个都应该好好做做益智题目来唤醒一下自己的大脑。

    他指着前方:“前面的,应该就是这只巨型真蛰虫的腹腔了。”

    银枝:“巨型真蛰虫……多么熟悉的名字。拉帝奥先生,您能看见前方的虫体?”

    真理医生摇了摇头:“不能,我身上又没有沾上虚无的力量,我怎么可能看得到。”

    他说:“不过你们中应该有人能够看到。”

    他的目光再一次扫过对面三人,低声自言自语:“格拉默铁骑,还有纯美骑士、公司使节……这支队伍的成员还真是……”

    除了纯美骑士之外,其他两个人和“拯救世界”这个词汇简直可以说是完全不沾边。

    流萤:“是的,我和砂金先生,都请黄泉小姐在我们身上挂了一线虚无。”

    真理医生:“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

    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那我得高看你们一眼”,其中还带着一点点不怎么容易被看出来的赞许。

    “那你们应该可以看到。”

    的确。

    此时映入流萤眼中的一片蠕动着的紫红色的胃腔——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了这和巨型真蛰虫有关,那么大概不管是谁都不会将这玩意和虫群联系在一起。

    因为它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表面的那些,当光亮照射过去的时候泛起一点油滴感的流光溢彩的地方,甚至无法让人分清这到底是浓稠到变成液体的忆质,还是真蛰虫分泌的胃液。

    流萤深吸一口气:“在跃迁过来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这里有一只真蛰虫。而且还……那么大。”

    照理来说,它不应该很容易被观测到吗?那么巨大的一只……天文学家的望远镜,还有来来去去的飞船,就没有一个注意到了这只虫子的存在吗?

    “因为它已经彻底融入在梦境里了。”

    真理医生:“天才俱乐部的阮梅女士曾经尝试用人工手段培育出繁育的令使,她成功了。留下来的实验备注上面写着,她在还原碎星王虫斯喀拉卡巴兹的时候使用了忆泡——可见,不管是用来构建身体,还是用来做为能量或者栖身之所,阿斯德纳大孔洞都有些过分合适了。”

    漫长的岁月以来,秩序的力量在匹诺康尼外溢,也将梦境本身的边界和现实模糊了太多,那运用的力量中不乏当初被从繁育身上撕扯下来的命途,因此这些虫子也就自然而然地舍弃了现实中的肉身,如同之前星他们在流梦礁的居住区遇到的那位,做为钟表匠米哈伊尔的后继者的米凯一样,仅仅做为梦境中的人存在——当然,这里的“梦境”,也从很大程度上可以影响现实。

    如果让雾青来说的话,她会表示着大概是需要一整篇论证严谨、分析细致的论文来阐述的现象。

    无法被普通手段观测,而当靠近阿斯德纳星系之后,虫群分泌出来的翅粉又可以起到致幻的作用,和梦境本身一起将虫群的存在掩盖得足够小心,如果不是在这里经营了几百年的梦境管理者,又或者是在身上挂带了虚无力量的人,还真的很难注意到这些不对劲——而一般身负虚无力量之人,会在进入白日梦酒店的时候被家族劝退,就算能够侥幸进入梦中,他们也会被家族圈起来的安全的高墙锁在能够看到虫群的范围之外。

    当真是万无一失。

    银枝:“按照我上一次对付巨型真蛰虫的经验,最好是能够给它的胃腔施加一些刺激,好让它将体内的东西喷出去,只是……我很怀疑这种办法对面前这种真蛰虫有没有效果。”

    毕竟,一来现在的他没有希世难得号,二来,这只巨型真蛰虫比起先前遇到的那只应该要更为庞大才对,毕竟它吞下的是整个星球。

    再者,梦境中的伤害机制也确实很难说……且这里肯定不止一只真蛰虫就是了。

    真理医生:“是的,凭借一人勇武的话,也就是给这只虫子提供一点当真不够塞牙缝的小点心而已。”

    或者,对于偌大的虫子来说,或许只能算是人类眼中一个细胞那样的大小。

    他看向流萤:“命运的努力的剧本上,应该也有提到过我的名字。”

    流萤点头:“嗯,是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聪明,虽然有些时候有战斗的灵感和敏感,能够让她尽早找到真相,但是相比起面前这位明明还没怎么问就像是已经知道了全部的教授果然还是差了太多。

    “艾利欧说,您会提供一个可行的办法,到时候,我只需要听您的就可以了。”

    严格来说是所有现在留在流梦礁的人,都要听真理医生的安排。

    怎么说呢……流萤偶尔会觉得这是不是艾利欧在偷懒。

    少些两行是两行,反正队伍里还有非常可靠的其他人在。

    他只需要读一个结果,然后看到这个结果是好的,然后就可以放心地去选择其他的世界线了。

    真理医生:“……。”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好吧,我确实有一点想法,但是危险系数不小,并且需要配合。”

    他有些不情不愿地朝着砂金那边看了一眼:“但愿你的运气仍然如同当时握着枪管往你胸口开枪时那样好。”

    他看到砂金的表情在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浅浅白了一层。

    “怎么?好运不站在你这边了?”

    “……勉强算是吧,把我扔进危险里,我仍然有自信能活着回来;但我如果当真那么幸运的话,我现在应该不会遇到这种需要涉险的情况。教授、流萤小姐,还有骑士先生,你们帮我见证一下吧——我没想着要赌命,我是被迫的。”

    不明前情的拉帝奥教授眉头微微皱起,不明白这个公司使节又在乱说些什么话,但是银枝和流萤大抵都懂了点,点头答应下来得极快,甚至于,流萤多了一点羡慕,银枝多了少许怜悯。

    “就先按照令使级别的实力来评估这里会出现的真蛰虫吧。”真理医生说,“如果是繁育星神的伟力——那就只能另请高明了,我没有这个能力。”

    “阮梅女士复刻出的那只碎星王虫因为无法稳定生存于自然环境中,在不到五十六秒的时间内就自爆了。但是在这段时间中,它已经展现出了足够多的力量。”

    “幸运的是,从那只碎星王虫被成功制造,到它爆炸,我都在一旁。”

    *

    黄金般的美梦彻底化作泡影,原本已经打算尝试着复刻黄泉的力量——哪怕需要为了用出这一破坏性最强的招数而染上一些虚无倒也没太多的所谓毕竟还能靠着混沌医师治疗——的雾青放下了面具。

    她原本已经打算将面具转变成一把和黄泉手中的刀无异的武器了。

    但是花火的安排,啧,花火的安排确实好用。

    “不感谢我吗?”

    花火愉快地吹了一声口哨。

    “明明当其他人帮上忙的时候,你总是会感谢他们的。”

    “是的,我应该感谢你两次——因为假面愚者没有捣乱这件事本身就值得感谢,不过等结束吧。巡海游侠那边已经在叫我过去了。”

    不止巡海游侠。

    波提欧一枪召唤来的是能够将天空点亮恍若白昼数量的、沉寂得太久了的巡海游侠,他们乌泱泱地组成了庞大的队伍,站在此处,哪怕就是绝灭大军都要胆寒。

    毕竟巡猎的令使只是将当时获得了丰饶全套赐福的绝灭大君击败顺便毁灭肉身,让对方破防离去;而巡海游侠可是真的杀过一个他们的前辈。

    而在他们之中,黑天鹅脚不沾地地飘着,无名客的队伍也在此处。

    梦主终于出现了。

    他仍然以渡鸦的形态出现,神态自然,对于他来说,在梦境中来去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如果不遇到一些过强的存在,谁都留不住他。

    “诸位,虽然你们是梦境中的不速之客,但不管是巡猎、开拓亦或者是记忆,都是这片梦境中欢迎的客人。这一点,不管这处梦境到底是信仰同谐又或者是秩序,都不会改变。”

    星在一旁朝着雾青看了一眼。

    她记得自己还有话要好好审问雾青,奈何现在要紧的事情都还没能来得及解决,所以她也只能将这个审讯计划往后推迟。

    她现在翻白眼是因为梦主没有说这片梦境欢迎欢愉。

    被针对了呢,我的朋友。

    雾青耸了耸肩,然后隔着她和星之间的那些个脑袋翻了个无所谓的白眼。

    下面的小动作,梦主自然是看见了的,但是他并未在意,只是稍稍提高了音调:“你们破坏了谐乐大典,无限夫长,众命之阿伊里涅夫没能降临,我的计划确实被你们屡次三番地打断了。”

    “但是,请不要小看一个信徒在漫长的时光中做下的准备,就算再多发生十个、百个意外,那注定到来的结局仍然会随着命运的洪流滚滚而来。”

    雾青再次翻白眼:问过艾利欧了吗?

    在梦主背后的天空中——随着匹诺康尼的十二个时刻全都在刚才那一场坠落中被炸了个七七八八,原本像是梦幻的童话遇上流金般的昂贵气质的城市彻底消失,让带着原本还算深邃,现在却多了些许紫红色的天空彻底清楚地暴露了出来。

    当然——还有那一枚层曾经被挡在保护起十二时刻的高墙之外,现在却无法再被拦截在外的忆质形成的吸积盘。

    在这紫红色的、上头仿佛按着一枚黑洞似的幕布之上,出现了其他的、小颗的黑点。

    梦主说:“……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让它们认为我也是虫群中的一份子。虽然我也厌恶这份力量,但是我必须借用它,正如我曾经确确实实地真心信仰着希佩,而如今却转投了太一的怀抱。”

    “这些虫子……若非我早在来到匹诺康尼之前就已经舍弃了肉身,成为能够调和众弦的音符,我恐怕此时就无法站在诸位面前同你们说话了。”

    “现在……就让它们拖延住你们的脚步吧。”

    “我会在这里陪伴着各位,倘若你们在与虫群战斗、并且保护那些逐梦客的同时还有格外的余力,那么你们也可以向我提问,我很乐意给出答案。”

    *

    “……这个计划、真够疯狂的。”

    哪怕在盔甲内,流萤此时的动作不会被外人看见,她仍然良久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

    银枝同样觉得这个计划疯狂得有些厉害——甚至比起他当初提着枪开着希世难得号朝着外头冲去以换取星穹列车平安脱困的行为更冒险。

    它看起来就不像是个稳重的学者会提出来的计划。

    “这是打算靠着我的运气赌一把?——不过也是,在当前这种情况下,这应该已经算是教授你能够拿得出来的成功率最高的方案了,对吧?”

    真理医生点头:“如果此地还有其他人,那么成功率确实会提升,但很不幸的是,另一面更需要他们。”

    “行吧,那我接受。”砂金说,“不过在此之前,你或许需要先说明一下,你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我倒是愿意相信你,毕竟你的脑子可不好扮演。除非这些虫子里面突然诞生了一个像是丝丝喀尔一样可以进入天才俱乐部的特例,但是另外这两位,我想他们兴许会需要一些……证明?——另外,等你说完之后,我有个小小的建议,可以将最后一步修改一下,同样都在赌了,不如赌个大的。”

    真理医生点头:“的确,这些你们有必要知道,不过时间紧迫,我会尽量言简意赅。”

    “首先,我知道家族试图将钟表匠塑造成和他们对立的、破坏美梦之人,但是钟表匠一直以来都保护好了自己的形象,尤其是,他靠着将自己过去的经历改写成《钟表小子》系列故事动画记录了下来,其中有一些是家族试图抹去但未能成功的往事。”

    “直接说结论吧:匹诺康尼的十二个时刻建立在星核的基础上,并且,对于相关力量的利用,钟表匠虽然在一段时间内并不知情,但是他确实有在这件事上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包括教会匹诺康尼人如何使用星核的歌斐木,也是他从同谐的星球上请来帮助匹诺康尼建设的人……”

    “所以,拉帝奥教授,歌斐木运用了星核来将美梦划分成十二个时刻,在此基础上让匹诺康尼拥有了成为宇宙盛会之星的机会,他应该也就是梦境的操控者,对吗?家族称之为……梦主?这是否意味着将他击败之后,外面的援军就可以进入这层梦境了?”

    情况紧急,银枝都将自己话语中惯用的那些装饰性的词汇一下子撸了个干净。

    “不,并非如此。”

    真理医生说。

    “巡猎的力量能够抵达此处,是因为他们的命途中就包括了追寻——那颗子弹生效的原因在于它无视时间和空间,巡海游侠能够出现在此地的原因也是如此。”

    但是很显然,公司的舰队就没有这个力量,所以,被送进来的,就只是靠着砂金自己人肉带进来的那枚翡翠石而已。

    砂金确信真理医生也想到了这枚基石。

    ……事实上,它其实已经如来到此地,并且开始帮忙的巡海游侠一样,开始发挥着自己的作用了。

    “——另外,银枝先生,歌斐木并不是真正的梦主,或者,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不完全是。”

    流萤点头:“是的,在这一点上,艾利欧的剧本里也有所体现。”

    “在第二幕的结局处……他写的是梦主饰演了星期日的仆人,而歌斐木饰演了梦主。”

    *

    “……抱歉,诸位,你们或许还不知道我是谁——我是歌斐木,可以被视作匹诺康尼的梦主,但同样……也并非完全的梦主。”

    渡鸦在虫群之上的位置——它给自己找了个足够高也足够近的位置,能够让自己的声音被下面那群正在和虫群战斗的人听到。

    梦主先前说了那番话——说他觉得台下的众人如果在战斗之余还有别的力气的话,可以问一些他们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如果他知道的话,他并不介意知无不言——某种意义上也是带有装一装的成分在的。

    但是欢愉令使的含金量确实太高了,他也没想到雾青还真的会打蛇随棍上,一边和一只确确实实到了令使级实力的虫子周旋,不让它将翅粉洒向四周的巡海游侠、并在这样的前提下尝试着怎样控制住这只虫子让它倒戈;一边还能对他提问。

    当然,歌斐木也不是那种玩不起的人,他在稍稍愣了一下之后很快开始回答。

    “我是梦主的一部分。所以,渡鸦可以是我,也可以不是我——因为渡鸦,是梦主。”

    “匹诺康尼的梦主,是曾经和我一同建造匹诺康尼的所有人。”

    “相信你们已经看过钟表小子系列动画片了,或者至少,了解了一些关于这部动画片中出现过的角色了。我是其中的木头老爷,是钟表小子一开始的朋友……已经,后来的敌人。”

    雾青想要操控那只令使级别实力的王虫,但是最终她还是失败了,因为这只王虫虽然拥有令使级别的力量,但是很倒霉地并没能拥有能够与这份力量匹配的智慧。

    她诚然可以强行控制对方的关节,只要加大输出力度这件事就不难达成,但是,虫的关节和人是不一样的。

    所以当雾青试图操控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就像是个还没学会走路的孩子——但是这个世界已经要求她开始跳街舞。

    于是她果断选择了放弃。

    这只王虫猛地撞向了另一边正在不停复制出新虫来的一只“临时虫巢”。

    每一只虫死前都是会自爆的,除了被琥珀封起来的塔伊兹育罗斯——因为孢子将会传播出去,让它们生命存在的意义得以延续,哪怕生命本身已经不再存在。

    一波自爆带走了接下来本应该给巡海游侠们带去很大压力的新生的虫子,雾青腾出手来,开始清理那些实力不行的虫子,再问:“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已经确定你能够拦下我们所有人,不如把你的计划和目的就都说了吧。”

    虽然这个要求听起来似乎是有些要求太多了,但是如果考虑到星期日是歌斐木一手带出来的,那就倒也还很正常。

    毕竟星期日是个会在开战之前详细说明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反复争取,甚至提前将自己要做什么说明——在将反抗的不稳定因素击败之后甚至只会将他们扔进太一之梦中,不做任何过多的关注而任由他们从合家欢包饺子剧情中发现不对劲并开始反抗。

    他被歌斐木一手带大,两人相似倒也非常正常。

    很显然在歌斐木还用星网的那个年代,“反派死于话多”这个梗尚且没有被总结出来,而他现在也早已经过了刷星网的年龄。

    “我的目的?哈哈,当然可以,我已经完成了我所要做的,剩下的唯余等待。”

    歌斐木说。

    “我的目的,其实和星期日差不多——他是个好孩子,但是他过分高看自己的力量。因此他选择了走上那样一条路——我并不怪他。”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太过年轻也太过理想,因此看轻了神主的威能,以为自己能够成为永恒的太阳。”

    渡鸦动作非常人性化地摇了摇头。

    “但是……有些事情,仍然只能让神明来做。”

    渡鸦扭头看向身后。

    紫红色的天空中,那唯一的一枚黑色的吸积盘虽然看着和往常没有区别,但却让人在注视过去之后,恍惚地感觉到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逐渐获得生命。

    吸积盘仿佛变成了一枚心脏,正在一下一下,逐渐变得有力地跳动。

    “虫群虽然没有智能,但却是高度集群化的生命,它们本能地知道要保护星神——哪怕塔伊兹育罗斯已经被琥珀王锤得命途黯淡,仿佛融化在水中的彩墨。”

    “它们确实成功抢走了一部分虫皇的躯体,只是它仍然被琥珀封印着,于是他们靠着本能,来到有更多忆质的阿斯德纳,等待着时间见效。”

    当然,如果是时间的话,这玩意对于克里珀的神体琥珀来说就是一点用都没有,虫群不知道这个,它们只有很勉强、很勉强的一点求生的本能,以及对于星神的拥护。

    但是它们误打误撞地成功了一点。

    靠着阿斯德纳星系大孔洞中喷涌而出的忆质,这种和记忆星神浮黎扯得上关系,同时也能够和神秘星神迷思扯上联系,能量足够强大还能够做为虫类的食物、生存环境甚至构成基础的材质确实从一定程度上,能够将神体琥珀中塔伊兹育罗斯的命途和力量释出少许。

    一点一滴、一点一滴。

    时间确实起到了一点作用。

    虫群也因为集群失去了虫皇的不稳定,而逐渐生出了些个体的“智慧”。

    它们开始有意识地利用阿斯德纳星系。

    翅粉的致幻效果以及阿斯德纳星系原本由忆质喷涌造成的特殊现象在效果上的重合为这群虫子提供了便利。

    它们绝非野心家,也绝非阴谋家,但却靠着运气,成功地达成了实现当初阮梅那个复刻碎星王虫的实验的条件。

    当部分人意识到它的存在的时候,其实已经不怎么来得及了。

    匹诺康尼当年的居民,曾经在钟表匠离开的时候违背他的千般嘱托,将星核的力量运用在这颗星球上。

    星核实现愿望并放大一切的力量使得人和虫都获得了他们想要的——就像是两棵互相缠绕在一起的藤蔓,一棵倘若被砍倒,另一颗也会失去支撑,就此倒地而朽烂。

    毕竟,真正让人们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力量,并不来自于忆质或者筑梦师,而是来自于虫群。

    “钟表匠从哈努努手上接过了匹诺康尼,然后他又请我来帮助他。在我仍然信仰同谐的时候,我就已经和他一样爱着这个世界了。”

    只是,断掉对星核的使用是万万不可能的,催动星核的是原先在匹诺康尼的所有人,哪怕他是串联一切音符的同谐之声都无法做到改变所有人的念头。

    甚至因为同谐的包容,匹诺康尼才会出现那么多的渣滓——如果换成另一种管理方式,兴许他就不会看到那么多的……悲剧。

    兴许铁尔南会回来,灯蛾家系也会回来,他们足够早地得知虫群的真相,那时候还尚且能够根除问题……

    可惜。

    慢性死亡和死在当下,歌斐木在这两个选择中最终选择了前者,并且开始思考要怎样改变未来——最后他想到了秩序。

    由虫群用这种方式复活的塔伊兹育罗斯绝对不是全盛时期的星神,甚至会介于星神和令使之间的强度,差不多也就是比当时变成了神主日的星期日略强一线的水平。

    在虫皇出现的瞬间,恐惧应当会让酒店中的客人们生出恐惧,从而万众一心地产生一个愿望:谁来救救我们。

    而星核是会回应的。

    他想到在秩序尚且镇压万界的时候。

    那时候毁灭尚未诞生。

    一切井然有序,公司的触手无法延伸得那么长,一次又一次地试图触碰美梦;那些行为放肆的逐梦客们,也无法用他们荒诞的行为破坏这座“小镇”。

    他只需要给予一个引子,一个推手,在浓度极高的忆质的包裹下,万千的愿望是会慢慢连结在一起的,最后它们会在他的指引下变成对于星神复活的期望。

    秩序归来,靠着命途上的一些相似重合,直接将塔伊兹育罗斯做为被“夺舍”的身躯。

    “一切都只是暂时的牺牲,他们会在神主的乐园中重生,并且是以更美好的模样重生。”渡鸦说,“我保留着他们每个人的记忆,就像是在流梦礁的那些人一样,他们会重新回到这里,看到他们为之牺牲的世界变得如何美丽。”

    “看着吧,诸位,你们来不及阻止的——虫皇的复活,繁育将从同谐命途中撕下那些力量。”

    而当命途动摇的时候,尚且没能被同谐完全消化的秩序,也会因为先前哲学的胎儿制造的那场变故,而从隐约撕裂状态变成彻底撕裂。

    而与此同时,此地对于秩序的呼唤——橡木家系的那些意识会从中干扰,歌斐木操控下的意识会裹挟着越来越多的人赞颂秩序的光辉。

    那么,在这庞大的愿景中,秩序会再度归来,以凌驾高天的太阳的形象,完成当年那场因为星神的插手而变了调性的寰宇蝗灾。

    *

    “……您到底是将家族关于星核的研究成果翻了个遍,还是直接把家族所有留存下来的资料全部阅读完毕了,教授?”

    流萤已经不说话了。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之后还需要彻底点燃,因此要节省力气;另一方面……这也插嘴不了。

    真理医生好像完成了一项在凡人看来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拿着艾利欧剧本的她和对方比起来简直就像是个误入了高等数学课堂的小学三年级学生。

    “很简单,因为不同的梦境中流速不同,找到一个合适的,看就行了——我确实多看了一些东西,毕竟公司给我付了钱,而尊严的坚持……这种东西确实用处不大。”

    真理医生刚巧拥有一些简单的骇客技巧,虽然比不过朋克洛德的那些天生骇客,但是在家族这边……啧,倒也够用了。

    银枝看起来像是要现场来上一句“路过的旅人啊,你是否愿意承认真理医生维里塔斯·拉帝奥智慧盖世无双”。

    “好了,那么现在一切都串起来了,但愿我没有错误体会了那些暗示。”砂金的左手握紧起来,但是仍然可以看到他的手在小幅度颤抖着。

    真理医生朝着他扫了一眼:“终于知道慌了?”

    “一直都知道,就是这一次玩得格外大,而且后果可能更严重一点。教授,但愿你能理解——我两天前才刚发过誓。”

    他隐约听到了一声短促的笑,仿佛有人在笑里头说“活该”。

    此时机甲萨姆已然点燃,荧绿色的火焰曾经是星际中极少数成功击退了虫群的力量,此时在对付举行真蛰虫的时候也一如往昔地产生了效果。

    巨型真蛰虫的胃腔随着火焰燃烧而逐渐变薄,博识学会被下了订单正在研制,目前尚且不能稳定出品,但确实有效的专门针对忆质的某种喷剂随着火焰被一同喷洒到了紫红色的腔壁上。

    与此同时在阿斯德纳星系之外,感受到基石同自己之间的共鸣逐渐增强、横亘在其中的阻拦感正又一次被削弱的翡翠在通知频道中输入了一行命令——她的手指悬停在半空,等待着那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巨型真蛰虫体内的平衡正在被破坏,而这也是虫群用来“复活”塔伊兹育罗斯的环境。

    紫红色的“墙壁”躁动得有些剧烈,使得那个忆质产生的吸积盘也显得不稳定起来。

    忆质观察者科玫在这个时刻反而已经彻底没有了离开这座观察台的想法,她紧紧握着望远镜,看向那“黑洞”的中央,曾经被她观察到很多次的,一个小小的紫红色的光点此时闪烁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

    “……我知道了。”

    流萤说。

    “我会尽我所能。”

    “用不着拿这种语气说话吧?命运的奴隶的剧本中提到了有谁会死亡吗?”

    “……没有,但是他说结局会有些惨烈。”

    砂金:“……”

    砂金:“真是恐怖的说法,不过只要能活下去就行,我的要求真是在逐渐降低……那么,骑士先生,就拜托您了。”

    吸积盘中,守护在将成的繁育之躯边上的,是更多的真蛰虫——对于格拉默铁骑来说,这是一场硬仗。

    对于其他人来说也是一样。

    *

    “你将无名客们送去星核所在的地方了。”歌斐木突然说,“但他们在做的是无用功。”

    场面上人多的好处就在于当有需要的时候,一些人可以完美地消失在人群中然后绕后,星穹列车的无名客们被雾青悄悄传送去了曾经匹诺康尼大剧院所在的位置。

    此时星核暴露了它原本模样,虚数能量过强而爆发出的强烈的光辉。

    “我方才已经说过,唤醒星核的是当初建立匹诺康尼的几乎所有人,他们哪怕在离世之后也仍然留下了自己的印记……他们是血罪灵。”

    所以,既掌握着故人记忆,又从那些血罪令中看到了故人行走的命途的歌斐木才会那么自信地确定自己能够在未来的新乐园中同曾经分道扬镳的故友再会。

    “他们——”

    又是一阵猛烈地摇晃。

    那个因为匹诺康尼十二时刻的崩碎而暴露在天空中的忆质吸积盘突然停止了对忆质的吮吸。

    相反,它开始猛烈地朝外喷射、释放。

    黑洞变成了太阳。

    秩序的命途回归天空,并且在一瞬间迸发出一千万个太阳叠加在一起的无上光明。

    哪怕及时闭上眼睛,那种要被弄瞎了的感觉也仍然长久地停留在眼眶中刺激着眼球。

    ——但这分明还没到用星核许愿,从而令秩序重新归来的时刻。

    事情仍然是歌斐木安排好的事情,但是节奏已经彻底被打乱了。

    渡鸦惊诧,虫群四散奔逃。

    这明亮似乎在诉说着:

    世间的一切黑暗都将在这样的光照下无处遁形。

    几乎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只有很少数的一点点,他们的耳边响起了一声远得很的、虚无缥缈到会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的大笑。

    第103章

    无名客超度了那些被困在星核身边的那些血罪灵。

    另外,既然匹诺康尼梦境中的十二个时刻也已经为了“培育”出塔伊兹育罗斯而炸了,那么原本是为了维持这繁华的十二个时刻而许愿的工具当然也就随便封印了。

    困难的地方在于流梦礁那边。

    真理医生再怎么兼具智力和武力双方面平衡发展,他也总不能用粉笔研磨一黑洞的虫群。

    而在机动性上,他速度快只是因为他解题快,在那些拥有足够优秀的载具的人面前就还是不太够看——他留在了流梦礁的地面上。

    在格拉默铁骑那足够高机动性的“携带”下,砂金驾驶着相当原始的球笼状飞船去往了吸积盘内部。

    虫皇塔伊兹育罗斯被复制出来的地方。

    球笼的防护性不算太强,遇到了流萤没能解决掉的虫子就得靠着存护的命途自己挡一下了;而且这玩意的乘坐舒适型也非常堪忧,几乎可以说是全无体验,要是时间再长一点的话,砂金觉得自己的骨头散架都不是没可能。

    当年那位无名客拉扎莉娜,她就是自己一个人开着这样的飞船进入忆质孔洞去探索的?真是信念无敌啊。

    他在又一次因为真蛰虫的碰撞而在球笼中猛地用脑袋撞了一下“天花板”后咬牙切齿地心想:

    存护的命途不是这么用的……等这次结束之后,我要把命运的奴隶告上星际法庭,他都预见到了未来,难道就不能给格拉默铁骑的机甲加一个携带舱吗?!

    如果是按照真理医生那比较正常的计划,这会儿应该由存护的命途行者靠近那块神体琥珀。

    毕竟,这可是琥珀王亲自锤下来的封印。

    存护星神克里珀做为所有星神中最古老也最为强大的那一批,实力当然是没话说的,之所以神体琥珀中封印的东西会被冲刷得流出一部分,也完全是因为没人管,以及,这里的忆质浓度太过强烈了。

    所以重新激活一下,顺便直接将这块本身并没有什么杀伤力,甚至可以作为珍贵的藏品收藏起来的神体琥珀拿走——那么塔伊兹育罗斯的复活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因为本质上,那个被复刻出来的繁育星神,是需要击碎神体琥珀,拿回自己身体的部分,从而巩固这刚刚到位的星神级别的力量的。

    如果没有这枚神体琥珀以及其中封印着的繁育神躯,那么祂的实力就很难继续维持在应有的水平。

    或许会直接跌到快和令使差不多的程度。

    这个计划比较稳妥。

    虽然死亡率仍然不低但是,至少,还算稳妥。

    后续的虫皇复活可以大家一起打,就算秩序降临了——但是既然繁育星神本身的实力一再打折扣,那么降临过来的秩序很显然也无法发挥出全胜的势力,拼一把未必不能等到援军。

    但是砂金赌得就是更大一把了。

    他对阿哈在先前那段时间的高频出现记忆深刻,并非常确定阿哈做这些并不是无意义的——只要他心中所想的这句话不被阿哈听到。

    哪个星神会无缘无故地去啃一口一个民俗神明的信仰啊?

    所以他打算赌一把阿哈准备上号代打。

    只不过上的是繁育的身,代的是秩序的号——主打一个既然欢愉来都来了那就把牌乱出。

    反正如果不成功的话还可以强行用存护命途去激活神体琥珀——只要他能够扛得住在哪个忆质吸积盘中绝对强度高到离谱的虫群的攻击。

    所幸,好运永远都站在他这一边。

    情绪渲染这种事情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完成的,因此歌斐木甚至尝试着在巡海游侠——也就是那些最为坚定的自由意志之中传递上一些秩序的想法。

    成功率为零,但也确实让很大一部分看到虫群铺天盖地袭来的人在惊恐之中下意识地让自己的信念朝着秩序救我那方面靠了过去。

    一切都还没完全准备就绪,但是一切又都箭在弦上,刚刚好到了那个临界点。

    这时候阿哈总应该做好准备了,这要是再不做好准备的话,一会儿再夺舍上号代打的困难程度就不止于现在这些了。

    于是,在球笼这绝对算不上舒适的,甚至略微有些逼仄的环境中,砂金往自己身上刷了一层护盾来防止那些可能从没有十分密封好的缝隙之中钻进球笼内的翅粉和孢子影响自己。

    然后他开口了。

    “这时候我该怎么做?”他轻声问,“只需要在心里想到三重眼的地母神,还是将她和秩序联系到一起去想?”

    没有任何人称代词,但是指向性过分明确。

    也的确得到了回应。

    “你人在就行。”

    或许是因为本性里面带着那么几分话唠,于是,阿哈甚至还给解释了一句:“你自己其实没那么信,真正信的是你的家人、你的族群,所以你怎么想用处不大,你把老石头的那块玩意握在手里就行。安心啦安心啦,有你们亲爱的老阿哈在——”

    好了,接下去的话可以不用听了。

    阿哈还在继续逼逼叨叨:“你没把老阿哈去你记忆里舔了太一的信仰这件事告诉别人吧?”

    砂金:“没有。”

    阿哈:“那就行,总之谁也别告诉,我还要靠着这个身份坑蒙拐骗一段时间,至少在宇宙中又一次传来秩序星神已死的消息之前,一定要帮我守口如瓶——这个瓶不能是广口瓶,最好是能够在上面封个盖子。”

    或许是因为即将要干一票大的,而这一票大的甚至对于星神来说都可以算是特别大的,因此阿哈此刻表现出了几分激动。

    甚至有一点像是个人类——这让知道一些过往辛密,比如说欢愉星神是怎样在星穹列车上埋伏了半年只为把列车给炸了,甚至还有一些“民间虚构史学家”的改版:欢愉星神潜伏在星穹列车上的那半年时间其实是在向阿基维利卖沟子(在星网上看到这一条精神污染一样的帖子的砂金虽然退出得很快但是架不住这玩意真的有毒,只要看见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砂金在某些个瞬间生出了几分这位星神似乎也能够成为一个还不错的伙伴的错觉。

    但是这个念头转瞬间就灰飞烟灭了,毕竟想要和阿哈当朋友,那首先得先成为阿基维利那样的。

    *

    于是新神就这样“诞生”了,阿哈虽然说着不要把事情透露出去,但是祂自己的那一声没能忍住的笑其实就已经表达了很多意思。

    至少同样想到了这种可能性的雾青当场就没能憋住。

    然后她反手爆锤了歌斐木。

    既然此地的虫子现在已经失去了大半的攻击欲望,绝大多数都开始朝着匹诺康尼之外、阿斯德纳星系之外冲去,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吗?能够挡在这老小子前面的所有东西都没了,腾出手来当然是要锤爆那个领头干坏事的。

    当新神的光辉逐渐平静下来,不再和刚才似的那么闪瞎人眼的时候,一切都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

    匹诺康尼的十二个时刻重新悬挂在了流梦礁的上空,那个忆质的吸积盘也仍然在——但是倘若对其进行测算的话,会发现这玩意其实已经没有那么猛烈地在吮吸忆质了。

    它就像是个装饰品一样挂在了天空上。

    流梦礁中藏着的那些虫群自然也都隐藏不下去了,一些居住在流梦礁的,相对见多识广的人于是开始组织起队伍来一起抵抗这些慌不择路的虫群。

    以米凯为首之人虽然未能离开过匹诺康尼,但他们的心性和见识都让他们绝对能够担得起这样的责任。

    匹诺康尼大剧院重新漂浮在天空中,但是其中的那颗星核却已经被暂时封印了起来。

    而这一切之所以能够如此细致地复原,全都是因为那一轮本不应该出现在梦境中的太阳!

    那些对于秩序的赞颂很快就传到了躲在太阳后面的那无数张笑脸面具耳中。

    于是太阳抖了抖。

    然后太阳缓慢地消失了——因为阿哈在登神之后的目的并不是让人崇拜他,让所有人都重新回到秩序的怀抱中来。

    祂并不在乎这个,祂只是想要在宇宙尺度上找点乐子。

    毕竟这可是个超大的乐子,为了实现它,祂甚至还亲力亲为地当了一回代打以及很短时间的保镖。

    阿哈并不觉得自己亏了,祂甚至还觉得这种情况要是能多发生一点就更好了。

    于是,他只是亲自用那些面具中的某些张变成了人偶的模样,在天空那薄且纯洁的云彩中齐声唱起了祂勉强还能记得一些的天外唱诗班的曲目,然后就扬长离去了。

    先去哪里玩呢……先去老石头那边玩吧!

    老石头一天到晚除了砌墙之外什么事情都不做,所以祂就算被骗了也仍然不会把自己被骗了这件事情告诉其他星神,那么阿哈就可以愉快地继续满宇宙诈骗了——相反,这要是先去诈骗了希佩,那么恐怕秩序的命途力量会直接被更适合接受它的希佩给直接收回。

    那到时候就不存在秩序太一·阿哈ver了。

    巡猎肯定也不行。

    巡猎一根筋得很,这辈子估计都不会被笑话逗到。

    那就很没意思了。

    唉……其实最适合的还是阿基维利。

    阿基维利、阿基维利,我好想念你。

    阿哈的面具上下浮动了片刻,祂将那股非常人类化的感慨的情绪压了下去,转头朝着祂已经觑准的目标而去。

    克里珀、克里珀、克里珀——阿哈最最亲爱的老石头!

    你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一天到晚只在砌墙无法哈哈大笑了!

    因为现在,你的哈来了!

    *

    星神出手,问题自然是迎刃而解。

    事后不管任何人复盘这一整场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或许之后所有人都要历练一下搞事的能力,这样倘若之后遇到什么,就可以选择当场整活然后召唤一个可以代打的阿哈。

    《人类对于星神使用方法的发现尚且没有穷尽》

    《人类对于阿哈的使用研究才刚刚起步》

    匹诺康尼故事的收尾一切都好。

    虽然流萤的机甲确实在和虫群的战斗中磨损得非常严重,而她自己也在战斗过程中几乎将自己燃尽——但是阿哈很明显当了一回好星神,穿透一切的阳光同样穿透了机甲,随后失熵症就这样痊愈。

    希世难得号在外面等候着,当虫群开始朝外散去之后,银枝愣了一下,然后还是飞快地驾驶着飞船往里冲了进来。

    他曾经才虫群中左冲右突,并且成功将公司的那位名叫维利特的员工救下来,更是有过在太空中充当救护车,将沿途遇到的每一个需要帮助的生命都拉上希世难得号的经历。

    在全盘的计划中,原本将他拉出来在外面等候,就是因为理论上来说在完成了计划后,如果那些虫群没有消散的话,已经在先前环节中耗费了大量体力的、陷入吸积盘中的两人大概会需要比较及时的救援。

    只是现在,虫群对他已经没有了什么攻击欲望,对滞留在里面的人也没了什么太大的危险。

    银枝的救援必要性减少了一半,不过他仍然还是提供了救援——也非常及时。

    因为砂金已经要受不了球笼了。

    这东西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个囚牢,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还有身体的诸多部位,在球笼中反反复复地碰撞着,现在的他虽然没办法掏出手机来看到自己的模样,但却已经能够想到:

    他的发型大概是已经塌了。

    脸上……或许也不会多么干净,毕竟球笼里面也没有多干净。

    衣服什么的也一样,脏了不说估计还皱巴巴,身上应该还有几处碰撞出了红色或者乌青。

    真是……糟糕的体验。

    他自打结束流浪之后就没再这么狼狈过。

    因此,当他发现银枝,这个洁癖的、热爱纯美的骑士甚至在飞船上准备了镜子毛巾以及香皂之后,砂金非常欣喜地就用上了它们。

    但是他的香水瓶子碎了。

    存护的力量没能保护住这瓶昂贵的香水。

    砂金想了想之后选择将外套脱掉——现在它的香味有点刺鼻。

    歌斐木在看到这个进度上完全不符合他的预期,但是某种程度上倒也不能算是完全和他的目标不一致的结局之后,也说不好是承认了自己技不如人,多年谋算终于成空;还是觉得这也算是勉强达成了他的目的——渡鸦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这一次雾青的标记是非常仔细的,绝不是那种可以让他靠着捏掉一个意识分身就脱离的标记——但是她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对方的死亡。

    她只很短暂地唏嘘了一小下,随后抬头看向上方那些正在逃离的真蛰虫群。

    随着梦境的破碎,这些虫群四处奔逃——它们诚然不会对匹诺康尼造成太大的影响了,但是虫群本身的危害会让这一群流窜的虫子对其他的文明造成很大的伤害。

    如果它们“行军”的路线上有着一两个还没有接受星际和平公司存护方案保护的星球,那么上头的文明或许会变得只剩下虫子。

    这玩意是肯定要杀灭的,巡海游侠们也很显然已经下了决心、哪怕付出一部分代价也要解决这些虫子。

    他们准备驾驶着飞船上天的时候,天空中——那随着梦境和现实终于正在阿斯德纳星系中恢复正轨而成功进入此地的公司舰队就横在了那些虫群去往的方向上。

    虽然说在整一场中,公司的大部队起到的作用似乎只是收个尾——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收尾也是相当重要的一步。

    至少这一步,除了公司之外就再没有能够被快速摇来的势力能够做到在己方没有多少伤亡的情况下彻底清除这些虫子了。

    一个看起来非常包饺子的、会让人吐槽是不是艾利欧这个编剧黔驴技穷水平大跌的结局——因为阿哈的出现而变得非常正常。

    不得不说阿哈真的是一位非常神奇的星神,不仅仅在能力上,更在于祂的存在上。

    总算是结束了。

    匹诺康尼某种意义上也仍然可以算是百废待兴——因为虽然阿哈粗暴地重塑了匹诺康尼的十二个时刻,但是祂重塑的是外表。

    相关服务、商品供应链、工厂还有金融货币、那些从业人员乃至逐梦客的心理健康……这些全部都要从头开始。

    而这无疑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另外,既然公司在最后也确确实实帮到了匹诺康尼——而砂金本人,他不好说自己只是帮着阿哈完成了整个恶作剧中的一环(甚至之后被坑到的第一个还是他宣称要将一切献上的琥珀王),于是按照论迹不论心的行为来算,他确实为匹诺康尼的延续做出了相当大的贡献。

    在这种情况下,光是为了应付公司在利益上的过量夺取,就已经让家族焦头烂额了——都付出了那么多,不给点利益是真的说不过去,给多给少的问题罢了。

    与此同时,星接到了一个信号,这个信号来自那个忆质的吸积盘内。

    它因为吸积盘终于不再如黑洞一般往内吞噬着一切而得以成功发出。

    在这个请求救援的信号末尾,署名是:

    拉扎莉娜·简·艾丝黛拉。

    当然,这就是一段和星穹列车的乘客们有关的故事了。

    旁人的话……确实难以插手其中。

    *

    “所以,如你所见,因为我直面了重新具备起活性的塔伊兹育罗斯、还近距离感受了命途被星神吞噬是什么滋味、又在你们这帮尸位素餐的家伙们那么多年都没能改进舒适度的球笼中滚来滚去——所以哪怕我身上沾染的那一缕虚无都已经在混沌医师的治疗下被拔除了个彻底,我仍然没有被批准出院。”

    否则砂金又怎么会在闲着无聊的时候跑来找星期日呢?——他和星期日之间顶多算是能够见面不吵起来不打起来的关系罢了。

    好在他的身体状况被检测为还行,于是可以喝从公司舰队上搬运下来的饮料。

    在排除了气泡水和橙子味的饮料后,他能选择的范围其实就没有那么宽广了。

    所以说,如果此时星期日看得足够仔细的话,他其实是能够看到砂金手中拿着的饮料瓶子上写的字的:

    好学生巧克力奶。

    这样的待遇是星期日享受不到的。

    他现在已经被家族高层打成了彻底的秩序残党,属于是如果不是被无名客这边外加上流梦礁的势力把他给藏了起来,就会被直接塞进安谧的时刻囚禁着然后等待审判。

    哪怕知更鸟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纵然,因为他那七休日的观念,导致了很多人已经自发地情愿成为他的信徒。

    砂金:“你真的不打算试试吗?其实巧克力风味乳还挺好喝的来着,我以前一直觉得它好甜,现在觉得倒也还行,这股甜味也不算太廉价。”

    星期日:“不了,谢谢。”

    他爱吃甜食,但自从他成为家族话事人之后就戒掉了这个习惯——总得有人保持在清醒中。

    砂金:“啊,好吧,那随便你。不过说起来,我觉得家族应该赔偿我精神损失费,毕竟根据现在对于艾迪恩的审讯已经有了结果,他伙同歌斐木一起,往苏乐达中添加了部分虫类翅粉和提取液——这真的很恶心。”

    说起这件事,砂金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原本觉得自己可以去仙舟上看一看——毕竟不管是挂号还是诊治都很方便,他之后的工作安排大概也会有相当一部分的重心是在仙舟罗浮上的。

    但是当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却被狠狠泼了冷水,雾青提醒他:“你或许还不够了解丹鼎司的用药风格——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了解,以及,你可以换个地方解决你的担心,去罗浮的话,你很有可能会‘病情加重’。”

    不明就里的砂金最终成为了被好奇心害死的那只猫,他搜了星网上发布出来的仙舟药方,然后看到了一整个版块的吐槽:

    不是吧,仙舟人,这都能加到药材里面去?

    这真的是能吃的东西吗?

    地龙——蚯蚓。

    蚕砂——蚕虫被晒干后的粪便。

    血余炭——被烧成灰的头发。

    除此之外,甚至还有被菌丝掏空了身体都虫子、长右的胎盘……

    其稀奇古怪程度,令虫群的翅粉和提取物与之相比,竟然显得要和善、正常许多。

    砂金:“……”

    他有些胆战心惊地问:“如果是调理身体的药方呢,里面会不会添加上这些成分?”

    雾青:“这些应该不会,但是有可能会给你塞一点牛结石,或者是牛胃里面还没有彻底消化的草。”

    她非常清楚这些话能够带来怎样的震慑效果,于是微笑着说:“所以,千万不要让身体健康状态沦落到需要我给你开这样药方的地步,知道吗?我会往里面一个劲加黄连的。”

    这种威胁是真的很可怕。

    尤其是当它后面还跟了一句“不管是蜜饯还是糖都不会提供的”。

    *

    星期日对于砂金的心路历程不感兴趣。

    但是,谁叫他逃不了呢。

    他的翅膀在治疗过程中被展开了。

    治疗他的人注意到了他一边翅膀的残缺……他的翅膀最前端部分。

    天环族在学术界一直都被认为同谐乐鸽,或者其他与之相似的鸟类有一定的亲缘关系,但是他们的翅膀其实和鸟类的翅膀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他们的翅膀就像是头顶的环一样,是在诞生之后才缓慢地由自身获取的虚数能量变成的。

    不会掉毛,也不会再度过成长期后生长。

    星期日的翅膀,就有一边的、最顶端也是最重要的部分羽毛是长不出来的。

    像是有谁拿了一把剪刀,从存在意义上直接剪去了最重要的飞羽,令他从此无法飞翔。

    他一直将这一点藏得极好,所幸如今的天环族也确实不需要飞行。

    但是现在治疗他的医生似乎看出了这一点,他能够感觉到翅膀上被涂抹了药物。

    大概不会有什么结果,星期日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接受自己的这点残缺已经很久了,虽然骤然意识到它被旁人知晓的时候也有过慌张,但更是很快平复了心情:这没什么。

    医生除了试图给他治疗之外什么都没说。

    而砂金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他的翅膀。

    他想到这里,用一种故作好奇、探究(当然,此处的故意之情其实已经溢于言表了,完全可以算是在明示)的语气问:“所以,那样狼狈归来的你,被怎么处置了?”

    他并不完全是在幸灾乐祸。

    砂金本身,其实是个还挺喜欢说话的性格。

    他挺想要分享自己经历的,只不过倘若没有人要听,那么他会在伸出触角并没能感觉到对方感兴趣的第一时间将自己缩回去——当然星期日感觉到的已经是变化之后的了。

    他明里暗里在表示着这个话题一定要问啊,如果能多问两句的话就更好了的意思。

    ……就算是一种投桃报李吧。

    虽然代价很有可能是污染他的耳朵——星期日在担任铎音的时候听多了不同人的不同发言,很清楚那些语气都意味着什么,但没关系,他可以当做自己听不见。

    他觉得说出这句话的自己是善良的。

    *

    其实倒也没怎么。

    毕竟在看到他额头上因为球笼被某只足够大的真蛰虫一撞而磕在了内壁上的一小块淤青之后,不联想到当初那个刚刚被在脖颈上烫了烙印的卡卡瓦夏都难。

    而一联想到的话……

    也就只能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骂阿哈都啃了三重眼的地母神了,怎么就不能自觉带入那位某种意义上来说怎么就不能是砂金的仙女教母的民俗神明的身份,把他保护得更好一点呢。

    合着就只有闹大了的乐子比如说开拓和欢愉生子——这样的梗祂才会掺合进去,而半点都不会想着自己开挖一条全新的赛道吗?

    这个欢愉星神不如让她来坐。

    她撸起袖子,在已经接触了机甲模式的流萤略带惊恐的目光中,从衣服口袋里找出一条手帕来擦了擦手。

    “站着把呼吸喘喘匀,”她说,“我要把脉了。”

    丹鼎司辞职医师重出江湖,并在真的将并拢的三根手指搭上手腕时,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

    很安静。

    确实,做久了铎音的星期日原本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心绪起伏,虽然心性敏感但他又不是不能不听——毕竟和公司的使节说话与同那些迷茫的人们是不一样的,后者他总是怜悯并想要提供帮助,而前者,啧。

    只是没想到他做好的准备的是对方说点什么,然而实际上却是一阵沉默——当然,沉默了却不尴尬,因为空气中弥漫的气息也和尴尬扯不上边。

    他确认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他现在呕得要死,并且想要将他多年来养成的那良好的礼仪扔到一边,然后抓起放在一旁的天环,当做武器扔过去。

    可惜,二十几年来的教育让他做不到这样凶悍地动手,他只能在沉默中动口。

    星期日:“我从来都不会用太负面的词汇形容一个人,但是你现在的样子。”

    他顿了顿,违逆自己的习惯的感觉确实有点古怪,他说:“有点恶心。”

    这个词说出口并不容易。

    但是当它真的落在地上的时候,心情一下子就好多了。

    *

    橡木家系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和歌斐木没有关系。

    而那些需要被牵连到的人当中,星期日实在是太特殊了一点。

    对于他的安排,逐梦客中那些已经逐渐将星期日从普通的“七休星神”抬举到了“宇宙最终的答案,超越虚无的终极目标,人类文明最璀璨的未来”的对他们有所施压;公司的咄咄逼人他们分不出太多的精神来安排和他有关的情况……

    于是,很奇妙的,一来二去,最终负责这件事的人变成了知更鸟。

    很难说做出这个决定的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但是知更鸟抓住了这个机会并且让它就此止步,她来到兄长仍然被“羁押”着的病房,对着此时好巧也在病房中的“外聘医疗顾问”雾青问出了那个已经困惑她好久的问题。

    “雾青小姐……哥哥的身体不是已经好了吗?”

    怎么还是不能办理出院……她三天两头过来就看着哥哥穿着病号服,这感觉实在是……

    雾青:“这怎么能算是好呢,他的翅膀还要治疗呢。”

    知更鸟大为震撼:“但是……这应该和病没有关系吧?”

    她说了一些虚数能量之类的专业术语。

    “啊,但是在仙舟,这种情况就叫做疑难杂症,属于是我们需要攻克的问题。当然,我的水平不够,我在丹鼎司的时候就不是研究这个的,所以我给我们罗浮的衔药龙女、龙尊大人打了视频——先用比较保守的方法试试看,如果不行就送去仙舟让龙女大人研究。”

    白露对于治病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但是看到别人被自己治愈之后的脸上露出的笑容就会很开心,而且,她是个很容易情绪上头的孩子,遇到了疑难杂症自动进入激将法状态,不解决了的话总觉得心口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梗着。

    知更鸟:“这样啊……那也很好!”

    她很快开心起来,毕竟如果真的能够治疗好兄长的翅膀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因此也就没有再管星期日继续穿着病号服这件事。

    她看向兄长:“那兄长,您之后打算怎么办呢?”

    匹诺康尼这地方他当然是留不下去了,家族里面曾经是他政敌的人在他身居高位的时候当然只能不服但是趴着,可是现在就是彻头彻尾的风水轮流转。

    她回头看了看身旁的星穹列车一行,心想如果可以的话就让哥哥跟着星穹列车走吧,毕竟之前姬子小姐也说过不介意给他发一张车票。

    星倒也确实开口了,但是她同时还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信纸。

    信纸被折叠过几转,表面还有些弯弧,倒是没有折角,也没有怎么皱皱巴巴。

    她说:“这是一封被起名为了《乌鸦之死》的信件,作者署名那一行是‘塞西尔·赛姆斯’,星期日先生,我想这是给您的。”

    塞西尔·赛姆斯是艾利欧的名字之一。

    这封信的确是星期日掉下的。

    歌斐木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和他说过,因此他在进入流梦礁之后对于此地的惊讶,还有对于知更鸟状态的担心都不是假的。

    所以这封信件他是真的落下了——当然,当时也有着对于信中内容的不信,否则他也不至于就只是简单地塞在袖口中。

    不过他还记得里面的句子,所以也知道这会儿星为什么会把这封信拿出来:“是星核猎手,那位命运的奴隶寄来的信件。”

    星核猎手对他发出了邀请,毕竟,他也的确有需要解决的问题,就像是卡芙卡在追寻恐惧、银狼在叩问意义,星期日在找寻的就是众生的幸福。

    但是在信件之后还有一句话,比起工工整整地写下来,像是在尽力维持着星核猎手逼格的那首诗,下面的这行字写得就要随性许多。

    星在从星期日脸上看出了随便念无所谓的表情之后当真念了出来:“但是现在我看到了另外一条路,或许你可以做一个选择。”

    星:“另一个选择是什么选择,上列车吗?确实,列车挺好的,而且我们要把你带走的话家族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异议。”

    在来之前,姬子就已经说过:

    “他是个高尚的人,不应该被过去束缚住,另外,其实在我看来,虽然他们兄妹中,知更鸟小姐才是以鸟类的名字命名,但是真正的笼中鸟,应该是他才对。”

    这位在开拓命途上走得极为坚定的领航员认为,只要对方乐意,那么他就应该获得离开笼子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的机会。

    况且也不是所有的谐乐鸽都会在自然的狂风暴雨中陨落的,列车组的实力虽然因为世界上最强的无名客阿哈以及世界上最强的假面愚者阿基维利的先后离车(这里没有写错)而大打折扣,但也不算是一点儿庇护都提供不了。

    不过,其实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在她将这句话说出口后室内的人就都想到了:

    正如刚才雾青说的那样,翅膀上的一些先天小毛病可以去仙舟试着治一治。

    严格来说,这其实才是一条最好的路。

    星期日问:“雾青小姐,关于生命因何要沉睡这个问题,你的答案是?”

    他很在意雾青要怎么回答,因为她的行为……确确实实和太一之梦的差别不能算是太大。

    给了自由——对,给了登入登出并且随时暂停的自由吧,大概,这是最大的区别。

    “为了从梦中获得答案和力量,从而运用于现实之中,星期日先生,放在游戏里,这叫二周目,而我更喜欢管它叫第二条命。”

    都第二条命了嘛,那肯定是想要在第一条命的基础上打出更好的结局来啊,要是第二次连第一次都不如的话那脸还要往哪儿搁啊是吧?

    雾青:“我来解释一下、顺便驳斥一下吧,就当是论道了。”

    “在我看来,你的行为等于是给那些本来摇摆不定的人一个源动力,你直接否定了一些曾经在你语境定义下的弱者成长为强者的机会。但是游戏世界不一样——他们总是会离开这里的。而我的目标,您应该已经在资料上看过很多次了,联机全息世界——它的出入简单程度就意味着它不会变成生活,顶多成为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她的观点其实和星穹列车差不多——尤其是,人们为何沉睡,是因为他们终究会从梦中醒来这一点,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将开拓这个词进行了很好的诠释。

    “我觉得艾利欧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想了想也觉得很合适——你需要一个更直接的机会来研究你的理论、你的信念到底应该怎么修改,要离开匹诺康尼这个环境,见识更多,而星核猎手那边大概也确实觉得你有用处——那么其实这条路就挺好的。”

    “魔芋爽工作室,进能研究全息世界,退能享受仙舟美好人生,六险一金吃住全包,工资待遇优厚网速也不差,您想念知更鸟小姐的时候可以随时视频,我们不介意上班摸鱼。”

    “另外,您还可以在星核猎手那边挂靠一下,需要打工的时候就去,毕竟银狼其实也是魔芋爽工作室的编外员工。”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

    雾青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小下去了一点。

    “我们工作室还没有一个专业的员工福利设计体系,而从您七休日的观点中,我已然看出了您和这个岗位的匹配程度,您上岗的话甚至都不需要写简历,因为我会boss直聘!”

    第104章

    对于boss直聘,星期日表示自己还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这也是很正常的,除了跟着星穹列车走这个选项看着比较正常之外,其他的两个选项听起来都有点……

    星核猎手暂且不提,从匹诺康尼的话事人变成游戏工作室员工么?

    星期日倒是并不介意这份工作,他也觉得在这个工作室中能够接触到的东西和概念,都确确实实是能够帮助到他的。

    但是,他想起最近这两天在医院里呆着,因为无聊而上手的《精灵世界》,又想到自己在朝露公馆的家主大厅内摆放的那个黄金的时刻的沙盘。

    哪怕之后的工作不涉及这些专业,他也仍然从对方建模之完美和自己的捏的那几个兵人的bug百出的对比中感觉到了一点压力。

    按照星期日对自己的要求,他向来是想要让自己一个人干一个团队的活并且做到最好的。

    所以伴随着压力而来的还有因为挑战而生的少许跃动的野心和兴奋——他确信自己已经有了偏向,只是要做最后的考虑,比如说匹诺康尼,比如说……知更鸟。

    *

    星期日在思考未来的时候,知更鸟被雾青请去了一家重新开门得比较早的咖啡馆。

    现在整个匹诺康尼的运转流水线还没能重新搭起来,因此咖啡馆虽然开门并且仍然如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发生时一样金碧辉煌,但是菜单上的菜品能上的就只剩下了几款。

    雾青选了一款可可含量不高的热巧克力,额外还要了一份坚果冰激凌球。

    在含糖量本就不低的饮料中继续添加额外的热量,这件事令雾青心情颇好,她将浓厚的奶味、甜味以及由可可和坚果共同制造出的浓郁的带着特殊油脂芬芳的饮料在整个口腔中过了一下。

    啊——好喝。

    知更鸟为了保护嗓子,就只点了一杯温开水,不过她看向雾青那杯顶端的冰激凌正在慢慢融化的热巧克力的目光也很明显地表达着她其实也挺想这么放纵一下热卡摄入的。

    她对于雾青为什么要拉自己来这儿还算是有数,毕竟之前雾青也发了几段音频过来让她听,再考虑到她本人在“拯救世界”之外的工作,那也就只有为数不多的可能性了。

    “是的,知更鸟小姐,是一款音游。”

    雾青说。

    “里面的音乐,您先前已经听过几首了,愿意在百忙之中抽空和我在咖啡馆中见面,应该就算是对这几首曲子比较满意了?”

    知更鸟点头,说起音乐来的时候,她脸上的自信会更明显一点。

    “嗯,我很喜欢,这款摇滚和我之前玩过的不太一样,不过非常好听,情感也相当充沛,我觉得是非常不错的曲子。”

    她抿着嘴唇笑了一下,然后说:“其实,我甚至还有一点想要邀请为您创作这些曲子的音乐家和我一起登台表演……不过,我之后一段时间的演出或许是要修改日程了。”

    匹诺康尼的变故太大,曾经压在兄长肩膀上的责任,先她要接过来一部分。

    虽然不是全部,但也……

    知更鸟眨了眨眼,将那些不是非常愉快的情绪从眼底压灭。

    雾青:“其实,我也很想听您和他们的合作——这支乐队叫做机械热潮,来自严寒星球雅利洛六号,魔芋爽工作室的新音游就是以他们为原型设计的主角。”

    她将一只已经下载好了文件夹的全息头盔递给知更鸟:“知更鸟小姐,或许您可以试试看?”

    ——在雾青身陷匹诺康尼的这段时间里,和雅利洛六号一起搞音游的那个团队也算是拿出了成果。

    这还是第一份雾青没有从头到尾跟着的游戏,不过,她挑着闲暇的时间在自己体验过了大部分主线和三分之二的支线,觉得还不错。

    另外,砂金严选这一道筛查也一样过了——事实上,倘若不是他说自己打算在之后好好享受一番在办完了事情之后的休假,所以要先把一些比较要紧的事情同翡翠、托帕交接完毕,他这会儿本也应该在这间咖啡馆中。

    毕竟,魔芋爽工作室和公司是有合作的,而一直以来最重要的对接人就是他。

    这也算是砂金的工作之一了。

    雾青对此颇有微词:才刚刚从医院里放出去的人就要去工作交接班,哪怕之后是放假呢……星际和平公司这事做得是真的相当不地道。

    她等着知更鸟体验游戏,毕竟哪怕游戏内外的时间流速相差还蛮大的,但毕竟游戏开服的时候需要放出来的更新量相当不少,因此就算过得再快也需要等待。

    雾青很有耐心。

    她用银色的小茶匙将已经变为半融化状态的冰激凌舀起来一点。

    冰激凌上头沾着浓郁的巧克力色,巧克力的香味也相当浓郁。

    好吃。

    她心想——在没有了苏乐达之后,匹诺康尼确实失去了美食方面非常重要的宣传,但其实食物的水平也没有下降太多啦。

    不过苏乐达口感和滋味确实经典且特别。

    希望等翅粉和虫类提取物的事情过去之后,匹诺康尼还能够推出更多的气泡水——毕竟,在苏乐达还没有出事之前,另外一款和它短暂地竞争过一段时间市场的含气泡饮料名为苏打豆汁儿。

    哪怕是仙舟人。

    哪怕从小也喝苏打豆汁儿。

    哪怕我仙舟自有滤镜在此。

    雾青也绝对说不出希望在苏乐达倒下之后让苏打豆汁儿抢占市场这样的话。

    ——要是真有人抱着这样的心思,她会觉得对方大概是想要害死全银河的人。

    大可不必了属于是。

    不过,很难说在经历了这么大的事件之后,匹诺康尼能否重新获得消费者们的信任,然后将品牌重振:毕竟苏乐达里面添加了东西是实际发生的事情,而在他们退出市场的这段空窗期里,要说星际和平公司完全不会动手抢占市场,那也就太过高估公司的道德水平了。

    说起来,最近的匹诺康尼也确实远远不如之前繁华——从新开业到现在大概也有那么一个星期的时间了,但是人流量始终都没能恢复到先前的水平强,甚至还不如先前的二分之一。

    雾青觉得有些奇怪:明明不是已经有一位星神为匹诺康尼的未来做出了安全保证了吗?

    就算进行保证的这位星神实际上是很不靠谱的阿哈,但在普通人眼中,他们看到的星神就是秩序的太一啊。

    那可是太一啊!太一的信誉还是很有保障的好吧!

    不过,或许是亲眼看见虫群的冲击实在太过强烈了吧,毕竟寰宇蝗灾已经是发生在好多个琥珀纪之前的事情了,一些不那么幸运的文明都已经在这个时间尺度内经历过了从兴到灭的一整个轮回轮替,大多数人完全接受不了这种恐怖的“袭击”也很正常。

    毕竟星神呢,人类这辈子想要遇见一次星神都很难,严格来说这完全就是买彩票的概率——除非加入建材物流部,那么公司的运输船队会直接将你送到琥珀王身边瞻仰那巨大的、岩石和琥珀组成的高大形象。

    谁都不会觉得,在自己遇到了一次麻烦而这次恐怖的麻烦由星神解决了之后,他们还有运气在遇到这位好心的星神第二次。

    又不是仙舟这种长寿的赛博魅魔,能直接和药师先后重复相遇上五次。

    雾青的思绪逐渐散漫开来,就像是仙舟茶室之中会放置的那种博山炉中缓慢散出来的青紫色烟气一样。

    缭绕、淡薄、像是一张看不到孔眼的网一样散开,飘得到处都是。

    直到坐在桌子对面的知更鸟摘下了全息头盔。

    到了雾青这个级别,哪怕她是一路以火箭似的速度蹿升上来的,也多半锻炼出了对方进入下一环节,自己就算在出神也能跟着一起进入下一阶段的能力。

    她的回神只在须臾之间,并随即对着知更鸟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知更鸟小姐,您体验下来的结果如何呢?”

    大概是游戏内的音乐摇摆感太强,知更鸟在摘下了全息头盔之后也仍然有一点儿摇头晃脑的,甚至鼻腔中还很轻很轻地哼着一支曲调。

    雾青通过这首曲子的旋律判断出,她应该是直接全通了第一章。

    大概在第一章第四节的时候玩家就需要走上两段小小的支线剧情来开启两个养成副本……将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加在一起来看的话,知更鸟一下子过到了第一章章底,甚至连boss战都磨过去了,这还真的挺肝的。

    也侧面证明了她玩得还挺上头——哦,当然,如果在今天之内她会开启第二章的游戏,那就表明留存率大概会达到一个相当不错的数值。

    “喜欢的!”知更鸟兴奋地说,她的眼睛很明亮,“我好喜欢那个挑染了蓝紫色头发的姐姐,她在现实中的名字也是叫希露瓦吗?”

    雾青点头:“对,希露瓦·郎道。雅利洛六号那边希望能够将他们数百年来和寒潮、和星核对抗的过程记录下来,所以这里提到的很多都是实名——根据真实内容改编,不过,倒也没有那么的一比一还原就是了。”

    她相信知更鸟既然生在家族的氛围中,就不会对所谓的政治斗争一点儿敏感性都没有。

    说到这里对方应该也就已经知道了。

    有点隐藏起来、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

    但是占比并不多。

    尤其是,在星穹列车和这颗星球打过交道之后,按照列车组的金水好人人设,这颗星球上当前的执政者以及治下文明也是能够被发上一份含金量极高的金水的。

    知更鸟也确实听出了这层意思,她笑着点点头:“这样呀,那倘若以后有机会,看来我也要往雅利洛六号走一走。诶呀,哪怕只是体验了一章剧情,我就已经对这颗正从冰雪中复苏的星球产生向往和探索的情感了,雾青小姐,您和您的工作室在制作游戏这方面,可真是一等一的翘楚。”

    雾青大大方方地接下了这句夸赞,她对着知更鸟竖起一个大拇指:“或许哪一天知更鸟小姐你真的可以去哦,雅利洛六号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你大概会喜欢的。”

    知更鸟非常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合作,然后说:“除了音乐之外,舞台设计、歌词还有动作捕捉这些,需要我帮忙吗?”

    她将这些话说出口后一秒就反应过来不对:魔芋爽工作室拿出来的成品已经非常不错,哪怕是她都无法从专业层面上挑剔出太多问题,她帮忙的话……其实也不一定能提升多少,或许还会影响对方的团队配合。

    于是她轻轻吐了下舌头——用不怎么淑女但却非常亲昵、很朋友的姿态小声对雾青说:“不好意思,我说得太快啦。”

    雾青笑着眯眯眼睛:“没有啦。如果知更鸟小姐能加入我们这个草台班子,这可是我们莫大的荣幸——不过我担心您最近还要忙别的事情,只怕如果这个也做那个也做,就要忙得转不过来了。”

    知更鸟耳下的小翅膀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颈,她说:“的确……有一点点,哥哥熟练的公务,我却只能一点一点慢慢啃,虽然现在还有哥哥在一旁帮助,但是哥哥迟早是要离开匹诺康尼的。”

    她说起这件事,露出少许难过的神情来。

    “雾青小姐,我……”

    雾青知道她要说什么——无非是与星期日有关。

    “我知道只有离开了匹诺康尼,哥哥才算真正离开了束缚他的笼子,也不是第一次和哥哥分开,但是这一次……”

    之前的每一次,她要上台表演的时候,都会给哥哥发消息,而其中很多次,星期日都会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出现在台下,用那副矜贵的脸和通身的气质为她摇晃荧光棒,还会笑着大声喊“知更鸟最棒”,甚至还会出现在台后,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手帕,一点一点帮她将头顶的天环擦拭干净。

    她知道哥哥随时都会来找自己。

    就像是她的脖颈被那颗流弹射中的那次,她迷迷糊糊地从病床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病床边上等待着的星期日。

    可是现在……

    雾青安安静静地听她说着。

    她深知此刻自己最好不要插嘴。

    知更鸟又自言自语着说了一些话,她需要的也只是个倾听者,坐在她对面的位置上,看着她、听着她将这些早晚需要放开的烦恼一点一点用言语倾诉的方式讲出来,不让它憋闷在心底而已。

    她说了蛮多的,感觉到口干,于是端起温开水吨吨吨就喝了半杯,将杯子放下之后,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啊呀,这样就好受多了。谢谢你雾青小姐,愿意听我说这么多。”

    雾青摆摆手:“这点小事而已不足挂齿——倒不如说,我才应该感谢知更鸟小姐,在百忙之中仍然愿意抽出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来和我谈游戏方面的合作。”

    她看着知更鸟伸手,像是打算将那个她刚刚用来体验全新音游的全息头盔还回来,又将那个头盔朝着知更鸟的方向送过去:“这是送给您的,知更鸟小姐,我不确定您有没有购买最新一款的全息头盔,但是——这一款,它意味着的其实是一个态度。”

    “其实你们兄妹也未必不能见面呀,靠着全息游戏就可以了,或许,你们还可以在《精灵世界》里面搭一栋只属于你们兄妹的住宅,然后将一整面宽阔的墙用于鸟类保护治疗研究。”

    知更鸟脸上在很短暂的瞬间闪过讶然的神情,随后她点点头,双手在胸前交握,纤细白皙的手指交叠在一起,做出一个类似祈祷的姿势:“嗯,谢谢你!”

    *

    在这款目前尚且在几个名字中纠结犹豫未能敲定的音游项目上,雾青并没有打算花太多的心思。

    毕竟她一开始也没有多么认真地参与其中,现在也不会过分插手,在快要进行第一阶段的收工时去抢其他员工的功劳。

    因此在将知更鸟的意见给过去之后,她为魔芋爽工作室中专门负责各处找歌手进行录歌的那几个买了来匹诺康尼的车票,顺便刷了房费。

    而在等待这几个到匹诺康尼来的过程中嘛……

    虽然此时的匹诺康尼的恢复进度只到了百分之六十左右,但闻名寰宇的盛会之星当然不是普通星球可以碰瓷的,如果只是算奢侈品店的数量的话,那么光是黄金的时刻就能把仙舟罗浮必成渣渣。

    她觉得自己好歹是个“局外人”,至少从理论上来说,她本应该是个“局外人”,来这儿的主要目的应该是享受假期。

    那么,既然她先前被卷进了忙忙碌碌的东奔西走之中,甚至为此还把自己搭进去了不少(指被阿哈感染得愈发严重而成为欢愉令使),现在就应该是正儿八经的放松时间了。

    她去了黄金的时刻,走到奥帝购物中心楼下沉梦商街。

    虽然很多人都觉得匹诺康尼已经变得不再安全,并非常坚决地选择离开了这里,顺便在心底对自己发誓日后再也不会回来——然而仍然有不少的人选择留了下来。

    胆大之人随时都有,况且那群巡海游侠一个个的都对匹诺康尼还挺感兴趣。

    所以这儿竟然意外的还挺热闹,人不少。

    沉梦商街在不久之前还只是[皮皮·皮皮西的沙龙],提供一些外面不是很好买的可口的酒水,非皮皮西人的话就要靠着非常罕见的会员卡才能进入了。

    但是现在,全匹诺康尼都没什么客人了,能有人愿意来就算是顾客大爷给面子照顾生意,也没什么别的可说,于是[皮皮·皮皮西的沙龙]就这样在悄无声息之间改了名字,变成了所有人都能来的沙龙。

    星就和雾青约在这里。

    约在这里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喝酒。

    当然,也不是为了喝那些不含酒精的饮料——星表示自己平常虽然也有点宝宝巴士,但还不至于宝宝巴士到这个程度。

    *

    雾青走过去的时候,星已经占好了位置,她在一张圆弧形的、柔软的、内衬为橙红色的沙发上坐着,高高举起手。

    她身高本来就高,哪怕是在巡海游侠堆里面都不显得矮,外加上手长脚长,举起手来之后竟然就像是竖起了一根旗帜一样,雾青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她正在摇晃着的手。

    她走过去,发现虽然重点不在于喝酒或者喝点别的什么不含酒精的饮料,但是星仍然还是点了饮料的。

    现在的大家都或多或少对于苏乐达一类的饮料颇有意见,因此星就选择了尝试一般来说列车组不会让她喝的——酒。

    她点的甚至是烈酒,但是雾青此时不知道,她把酒水表面的那点泡沫当成了奶盖,谁叫酒吧的灯光那么晦暗。

    星给雾青点的则是一杯青提饮料——里面加了暴多的果肉,以至于酒水本身的酸甜味都快彻底被水果的纯甜味给该过去。

    是冰的,超大杯。

    怎么说呢……如果只从甜度角度来判断的话,雾青会觉得这杯鸡尾酒真的很棒——喝起来也确实很棒,就是青提果肉切得有点大块,她用吸管很难成功吸上来。

    “好了,诸事落定。”

    星说的诸事落定是真的诸事落定:陷在忆质吸积盘中,但也因为那黑洞似的流速而没有在时间中老去多少的无名客拉扎莉娜女士现在正在医院接受治疗,哪怕她仍然活着,她的状态也并没有很好,现在仍然在床上沉睡;而匹诺康尼的梦境世界中,那些原本在爆炸了的瞬间令星痛彻心扉的、还没来得及拿走的宝箱和解密,现在也全都被心有余悸,硬生生被搞出ptsd来的她给一个一个地全部打开、收进背包里面去了。

    她转了转脑袋,将那顶盖在头上的帽子摘下来,转而戏很多地为自己戴上了一副墨镜,用中指推着墨镜中间的横条,将它好好地架在了鼻梁上。

    这位在一瞬间就变得非常具备教父气场的美女双手环胸,靠在沙发上,将下巴抬起得高高,对着雾青努了努嘴:“现在也到了该好好审讯你的时候了!”

    ——她先前就说了,雾青身上绝对有什么问题,等到匹诺康尼此间事了,她是要好好审问她一番的。

    其实针对到底是什么问题,星心中隐约有些猜测:至少她知道大概是什么方向的。

    于是,她并没有喊上三月七,更没有喊上丹恒,而是很给自己的这位好友留面子的,只让她对着自己一个人陈述罪状,坦白从宽。

    星:“速速如实招来。”

    雾青深吸一口气,但发现当现场出现的是第三人的时候她是真的很难彻底放下那点子扭捏。

    她倒也不是真心想要瞒着星,于是反复张口几次,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就只是结结巴巴的:“嗯……那个、我……”

    看到她这副表情,星心说这还用再逼问吗?就算是帕姆,不,就算是仙舟上的谛听都能够知道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星不着急,她拿起面前的杯子痛饮一口,舔掉嘴角上沾着的酒沫:“你要多少时间来组织措辞?”

    虽然星把架子摆得还挺大,语气听着也和“和善”这两个字完全不沾边,但是想要用这样的架子吓到雾青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她比谁都知道星其实特别容易心软。

    “哎呀……就是……一点个人问题,无关大局。”

    她这么说着,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掏出来看,发现是砂金。

    砂金:交接工作完成,休假模式开启

    砂金:匹诺康尼变得好冷清,没什么意思,很多店也都没开

    砂金:你在哪?热闹吗?

    雾青顺手就把定位发了过去。

    雾青:还行,至少这儿还挺热闹

    原本用来举办皮皮西沙龙的酒馆中打光其实不怎么好,这种不算很中心也不算很角落里的沙发上,就偶尔会被光照到一下。

    而星刚好,借着一道投射过来的光,看到了雾青在低头发消息时,嘴角下意识抬起来的一点弧度。

    哦,好像也算不得一点弧度。

    因为这笑容的弧度好像还挺大,就像是……

    星想了想之后,想到一个绝妙的类比。

    就像是银狼在难得抽卡不歪并且还十连双黄了之后将抽卡页面进行了截图,随后不定时地将这张截图拿出来反复品味……

    总之很不对劲。

    毕竟众所周知,抽卡的时候要是欧了,那么这段抽卡的记忆就会变成银狼的宝贝。

    星:“在和谁聊天呢?”

    她的语气倒也没有变得很危险,就只是……平平,对,平平。

    雾青还在低着头回表情包,顺便想着将自己那怎么都无法顺畅地将青提果肉全部吸上来的饮料拍过去吐槽两句,对于这个问题那是一点儿防备心都没有,当场脱口而出答案:“砂金呀。”

    星深吸一口气,然后控制不住自己那“教父”一般的气场了,她扑上来,作势要伸手去掐雾青的脖子:“你和那家伙谈恋爱了是吧!我说为什么你成了令使这件事只告诉他不告诉我——以前管人家叫小星星,现在感情淡了就变成开拓者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你要是交代不清楚的话,今天就别想回去——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被闺蜜背刺了的她选择直接癫狂!

    雾青被她摇晃得说话声音都摇摇晃晃仿若水浪起来:“诶诶诶呀——你放开我,我还没有——没有谈啦!”

    星果真放开了她。

    “没谈?没谈你的表情怎么会……怎么会荡漾成这个样子?我看星琼的表情都没你这么开心。”

    雾青:“……”

    雾青叹了口气说:“是啊,你看向星琼的表情不够开心,你那是扭曲好吗?你恨不得把星琼吞肚子里保护起来。”

    星:“……不要模糊重点!快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雾青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一下:“就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我学会了钟表把戏,然后又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我进了一趟他的心绪表盘。”

    星有过给奢侈品店门口的那位柯柯娜小姐调节心绪表盘,顺便看到她那一生中最“重要”的几个瞬间的经历,因此对这种情况非常理解。

    “然后呢?”

    在灯光、酒馆中躁动的节奏以及这个问题的共同作用下,雾青藏在阴影中的那大半张脸涨红且微微发烫,她的声音都压低了,嘴唇动的幅度很小:

    “就……你不觉得他很好看吗?而且相处起来就很舒服欸,就是那种……会考虑到细节,说话方式什么的也都很舒服,然后很可靠,会一些很小但是很棒的偏门技能……”

    雾青其实还能说很多的。

    奈何星的那双金色的、明亮的眼睛逐渐开始灼灼地盯着她看,大有一种“你说,你接着说”的表面冷静实际上已经开始预备爆炸的疯感。

    她压力很大的。

    于是她的声音就这样逐渐逐渐地小了下去。

    最后彻底歇了声。

    星甚至还冷笑一声:“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呢?我帮你数着呢,现在已经有七个优点了,数到二十个呗——然后也给我数数,我都怀疑我在你心里都没有那么多优点!”

    她虽然嘴上冷冰冰还硬生生的,但是心里酸溜溜得厉害。

    靠。

    公司的。

    他哪里说话好听了——明明在交谈过程中就是全程在压着她往下走。

    至于其他的有点,除了长得确实还行之外,也就只剩下出手阔绰这一条是她认可的了。

    他不就是给批了几次贷款,然后在雾青去庇尔波因特的时候接待了一下嘛——怎么就一下子突飞猛进到这个程度了!

    论认识时长,他不如自己;论情感价值,他不如自己;论道德水平——星敢拿自己背包里的那二十个崇高道德的赞许发誓,这世界上不存在可以和她竞争道德高地的人。

    “公司的人欸,对你肯定是有所图谋的,你想想,你的游戏工作室多赚钱啊,他肯定对你好,不像我,我和你好就是单纯的和你关系好。”

    星抱住了雾青的手臂。

    星:“你不能就这样抛下我去过二人世界。”

    雾青叹了口气:“别这么说啊宝贝,如果真的成功了的话,我也不会见色忘友地抛弃你的。”

    她伸手摸了摸星的脑袋:“每周的星琼我肯定还是会给你的,而且,你还可以从砂金那边定期要信用点啊。虽然数量不多,但是五万十万的积累起来就很多了欸。”

    星:“你、你竟然如此决心坚定。”

    雾青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其实可以先不用管这个来着……因为还没成啊。”

    她深吸一口气,未必没有在将这一口尝尝的气吐出去的时候连带着表达少许叹息的意思。

    “我……哎呀。”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起来。

    “我本来是想要表白的——那时候不管是气氛还是心情都刚刚好,但是就在我要说出来的时候,就被从心绪表盘里面弹出来了。”

    雾青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着说着,嘴唇也撅起来了少许。

    “反正就这样……错过了一次机会,然后就没再找到合适的机会了。”

    说起这件事,雾青觉得这个世界简直就是操蛋——她那么积极地寻找着机会,但是总不能在砂金还在医院里面待着的时候,一边给他诊脉一边说吧?

    这也太离谱了。

    她继续小声说:“我还指望着,你能给我出点主意呢,至少……至少也能够简单规划一下。”

    星:“你过分。”

    不仅不安慰她,甚至还要压榨她的脑袋帮她想怎么表白。

    “难道你就不知道我的心也会痛吗?”

    雾青继续揉搓她的脑袋:“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心痛——改天给你补三千两百星琼,能够弥补你的精神损伤了吗?”

    星:“……”

    星眨了眨眼睛,然后噌地一声坐了起来:“可以。”

    在真实的利益面前,她折腰的速度一样很快,甚至快到了让雾青歪着脑袋问她“你不是说公司的人逐利,所以可能对我别有企图吗”的程度。

    星脸没红。

    “哎呀,我这不是转念一想,觉得你的人生应该由你做主,不应该被我影响太多嘛。”

    她握住雾青的手,轻轻捏了捏:“放心,我从现在开始安排——一切交给我就好。”

    交给她就好……

    这句话从星口中说出来再怎么就让她那么不敢相信呢。

    雾青刚想吐槽,星就捂住了她的眼睛,刻意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声线呈现出一种带着几分油腻的气泡感:“哦,我亲爱的青宝,你只需要享受就好。”

    等等,享受?

    什么享受?

    雾青想要反抗,但是星握住了她的手腕。

    为了避免不小心伤害到她,她的动作不得不转变得小心。

    她想要出声拒绝,但是星或许比她还要了解自己,所以她将提前准备好的一个奶酱泡芙塞进了雾青的嘴里。

    如果她不想在快速吞咽过程中让奶油从泡芙的那个小破口中飙射出去,就只能通过努力吮吸在泡芙的另一边破开一个口子,然后先将里面的奶酱一点一点吃掉。

    在这个过程中,就连呼吸都需要小心翼翼,更别说说话反对了。

    雾青被星拖到了吧台。

    星很有大姐大气质地伸手敲了敲柜台,对着台后那个站在桌子上才能和她四目对视的皮皮西人说:“我们去楼上,房间要超大号的,叫二十个男模。”

    雾青的眼睛猛地就瞪到了最大。

    不是……这是在做什么?!

    “我不会阻止你谈恋爱,但是在你步入爱情的坟墓之前,我想要让你的单身人生有一个足够完美的收尾,据说匹诺康尼的很多男性会在结婚前一夜参加有脱衣舞表演的单身派对,我觉得你也需要有——况且,我们明明曾经约好的。”

    星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沉痛,几分恨铁不成钢:“我们明明曾经约好要在匹诺康尼的酒吧里面约上一打男模。”

    但是一打是十二个,不是二十个……雾青仍然在努力用这种非常艰难的姿势吃着泡芙——现在泡芙的内馅已经被她吸掉一半了,她觉得自己距离能够重新恢复说话的功能已经不远了。

    话说其实点男模这种事情,她以前虽然想过但其实一直都是口嗨,真正被邀请着和这种事情发生一点点还没来得及发生就断了的关系的,还是那位富婆姐姐。

    那位给了雾青白日梦酒店黑卡的富婆姐姐现在已经离开匹诺康尼了,她比较担心自己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会变得疑神疑鬼,每天都担心有真蛰虫从房间的某个角落中飞出来。

    但是没关系,虽然她离开了匹诺康尼,但是星继承了她的意志。

    她拉着雾青上楼,颇有一种逼良为·娼的意思,没忘记扭头再要求房间里多送几瓶能够让人心情变嗨的酒水,然后,她在房门被关上后,伸手指向面前那一排站好的男模,如同指点江山一样对雾青说:

    “如果你觉得比起这样潇洒的花天酒地来,你还是更喜欢砂金的话,那你就去谈恋爱好了!”星大声说,“而且你不觉得在这种绿叶丛中坐着,却坐怀不乱,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形象也很加分,很能给你的表白成功增添几率吗?”

    不觉得,这是在帮她还是在给她反向上分?

    雾青终于咽下了那枚泡芙,她连忙将星的手按下:“我觉得——”

    星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睛一眨不眨:“我不要你觉得,我就要我觉得。”

    “我点的这些人人均身高一八零以上,八块腹肌,腰细臀巧脸也好看,服务意识超强——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可以说,咱可以再换的!”

    雾青:“你也没喝酒啊,现在怎么和醉了似的——等等,你真的没喝酒吗?”

    她从她嘴里闻到了一股酒气!

    不是……

    她还给砂金发了自己的定位欸?!

    星摇头:“我没醉。”

    星:“但你都要谈恋爱了,你都要和别人比翼双飞了你甚至不肯和我一起度过最后一个单身派对——”

    她从一旁拿起一瓶酒,扬起脖子一口气吨吨吨干下去了一整瓶,然后将空瓶子重重地放回了桌面上,大声对着面前那些男模说:“开始表演你们的才艺!”

    “今天我就要让我姐们享受一下男·色的极乐!”

    第105章

    人对醉鬼是没有办法的。

    尤其是这个醉鬼还是个仅有一岁的星核精——雾青在心中怒骂这酒吧怎么就能够给她上酒精。

    虽然说星身高足够,看着也确实是个能够挑所有人下巴的超A总攻,但是除去这一层唬人的皮囊,她、她就只是个银河球棒侠罢了!

    之前在列车组的看顾下根本没有喝过酒,顶多就是喝过一些里面一点儿酒精含量都没有的鸡尾酒的星核精在酒精的刺激下,此时正在逐渐酒疯发作。

    如果说本来埋藏在她心中的就只是没有被第一个告知,以及“不是我闺蜜怎么就突然有男朋友了”的困惑和少许怨气,那么在酒精的发酵作用影响之后,这些情绪就膨胀起来了。

    应该怎么说呢,她本来就没有很喜欢公司——毕竟公司做事风格亦正亦邪还喜欢扯大旗;砂金又是个虽然给钱爽快但是每一步都按照他的节奏来,在交谈中把她的节奏给彻底打乱得不行的人。

    总之多少会对外面的男人很有点意见。

    ——于是就导致了当前的局面。

    星闹腾起来是真的蛮闹腾的,她对着站在最前排的一个男模勾勾手,舌头已经有点捋不直了:“你,会什么才艺?”

    雾青这会儿正在从她手上抢走酒瓶。

    在这种严格追究起来也算是放假的时刻,她总有种自己要是动用了命途的力量便多少有点太过认真的意思。

    但是偏偏如果不动用力量而单单靠着自身去压制星,她还就真的压制不过来——星全身上下都能整出点幺蛾子来。

    这边好不容易被她将手中的酒瓶抽走,她下一秒就带着酒气凑过来,一双金色的、本应该让人觉得很像是某位流传在神话故事中的英雄的眼睛也在酒水的清洗下变得湿漉漉。

    有点像是那种眼巴巴地抬着爪子扒拉在主人身上的小狗。

    她的鼻子也抽了抽:“你谈恋爱之后还会事事都以我为先吗?以前你的游戏做出来之后总是第一个发给我玩的,现在我要变成第二个了。”

    这样说话的星看起来怪可怜的。

    况且她的控诉又没说错——

    她确实会将分享的第一位给到别人。

    雾青错开了目光,她不是很敢对上这样的目光,因为生怕在自己会从中看到自己——哦,她不得不承认,如果站在星的角度,这确实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背叛。

    星看到她的样子就知道这么多个月的情爱终究还是错付了,她愤愤地又去拿了个酒瓶,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将瓶口对准自己,而是递到了雾青嘴边:“你喝一口。”

    雾青:“我喝一口,你能躺下歇息吗?”

    星摇摇头:“那是不可能的。”

    她一边将酒递到在雾青嘴边,一边扭过头去看此时正在前方空阔的地带表演跳舞的男模。

    这群男模其实会的舞蹈都不少,学的时候甚至学过团舞,但是的确,他们一般都是被一个、两个、三个这样地点过去,一下子来二十个确实是有点多——因此仍然是独舞。

    刚才被星一伸手点上的那个青年皮肤不算很白,但是腰很高腿很长,手臂也很舒展,好像跳舞水平不是那么优秀,因此整体看起来有些局促。

    不过,好在他身上的这身衣服优秀,上面有很多零零碎碎的细金属链子,那些金属链子会随着他的动作上下左右地摇摇晃晃。

    发出的声音不算多清亮,但是那些细细的链子确实在灯光下显得非常闪耀。

    总之就是:它还是蛮吸引人的目光朝着那边看过去的。

    雾青原本是真的没想看,但是架不住这一闪一闪的小光点确实明亮,在她的余光中反反复复地出现、再出现,于是她也忍不住看过去两眼。

    就是这两眼,其实就是完全下意识的动作。

    星却抓住了她的手:“你看,你还是会被影响到的。”

    星:“在你面前的是一片森林,你真的要为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吗?”

    至少她肯定会选择一片森林——毕竟星是个看到什么漂亮姐姐妹妹都要上去勾搭一下的人,不管新人旧人通通亲亲热热,属于是仗着大家都喜欢她将鱼塘承包得超级大。

    雾青:“不好意思哦,我可能真的会选择放弃一片森林——退一万步说,我稍微不客气不礼貌一点,我觉得他的脸还不够好看。”

    毕竟是两百多岁的颜控了,在颜值要求这一方面的标准还是很高的。

    雾青已经意识到了当前的自己对星讲道理是没用的——当然,谈真爱也是没用的,况且到底是不是“真爱”也还要打个问号,她连表白都还没表白上呢。

    于是她打算进入对方的逻辑,然后顺着对方的逻辑否定她选择的这二十个男模,从而达成让酒鬼满意而自己也能够得以解脱的结局。

    雾青想得很好,而很显然,这一套实操起来的难度其实也不高,成功概率同样不低。

    在她挑剔了第一个男模的脸蛋问题之后,星摸着下巴,点头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也是,虽然身材不错,但是面部线条还是不够流畅了,对于你这种见多了美人的刁钻客人来说可能的确差点意思。”

    她拍拍手,宣布男模一号在这场排队竞选中被筛了下去,然后大声说:“下一位!”

    雾青:“……”

    虽然觉得用在这里有一种诡异的不贴切感,但是,怎么说呢,可能是因为星在喊的时候语气多少带点憨,所以这会儿不像是在选妃,倒更像是在面试。

    下一位皮肤很白,白皙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平常出门要往身上涂三斤防晒霜。

    只可惜,比例差了点,脑袋显得有点大。

    雾青在进行挑剔的过程中感觉到了少许歉疚:她本不必这样恶语伤人的,但是现在她不得不成为一个严苛的、甚至是严厉的客人。

    唉。

    只能过后多付点钱,用金钱来抚慰一下这些意外被卷进了这场酒鬼之灾的男模们了。

    星:“换。”

    星:“下一个。”

    星:“没事,挑剔是好事,证明你眼光高,我喜欢。”

    她打了个酒嗝,然后皱眉:“我们刚刚已经……下一个多少次了?”

    雾青就像是在星皇上身边尽职尽责的大太监死的,她扶住星的手:“陛下,现在还剩下三位男模尚未过您的眼。”

    在想到这满屋子男模很有可能会和看到了她发过去的定位然后找过来的砂金撞上的时候,雾青就已经开始思考面对这个问题自己应该如何解释。

    她当然清清白白。

    她是问心无愧的那种清白,就算是仙舟生物保护罩下面漂浮着的那些淡薄的云层都没有她这么清白的。

    但是清白不表示不需要想一下自己之后应该说什么话。

    毕竟身边一群男模环绕的现象本身就很容易让人误解,她会看一些不够纯爱的本子、画还有番,但这不表示她是个不纯爱的人。

    雾青觉得自己可太纯爱了。

    没逝。

    咳,不是,没事。

    反正男模不是她点的,顶多是到时候从她的卡上划账,所以从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开始,雾青就已经开始明里暗里地引导星获得一个认知:

    这些男模不是为了她雾青点的,而是她点给自己的。

    当然也不是花天酒地,单纯就是,开拓者都为了匹诺康尼南征北战那么久了,就不能享受一会儿吗?

    接着奏乐接着舞!

    星并未意识到雾青已经让自己变身成为了小雾子,也没有意识到一个套正在对着自己抛过来。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说:“不行,都十七个了,你还没有选出自己感兴趣的来。”

    雾青的心随着这句话又往上提起了一点。

    星:“我去问问老板还有没有别的男模,二十个不够,再来二十个,我一定要选出一个让你、让我都能满意的来!”

    她说完这句话,挣扎着就要从靠在雾青肩膀上,被她握着一只手手腕的状态中抽身出来。

    完了,主子又要作妖。

    雾青现在已经快要把星和妙妙划等号了。

    甚至,要不是因为在星之前还排着一位景元将军随时摩拳擦掌准备把妙妙接去神策府当神策服吉祥物,她觉得自己大概会在星说“你心里没有我了吗”的时候说“因为我打算把你配给妙妙”。

    星没能站起来。

    因为在她准备跑到楼下去,让给准备更多男模的时候,这间整个沙龙会所内最大的包厢的门被打开了。

    一位侍者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一支酒和两个细长的水晶高脚杯。

    一开始隔着人,看不太真切,等那些个男模们意识到了门口有人要进来给客人送酒水,而朝着两边犹如宗教典籍中被贤人分开的海水一般朝着两边涌退去之后,雾青看清楚了这个人。

    戴着一顶帽子,低着头,上半身穿的是一件衬衫,孔雀绿……

    孔雀绿色的?

    雾青这才注意到对方身上的那些细节。

    帽子——帽子的边沿上还垂下来了一小块方方正正的标牌,还没有剪去,看得出来是在街头随便买的一顶。

    衬衫的袖口是翻转了两折之后挽在手臂上头的,手套、乃至手指上那戴得非常招财的戒指全都没有摘下来。

    甚至于耳坠也藏在微微压下的帽檐下头,偶尔会随着脚步而摇晃着露出一点儿孔雀绿色的羽毛尖尖。

    来人意识到了自己正在被打量,于是原本压低着的帽子被他抬起来了一点,在将托盘放上桌,酒水和高脚水晶杯也都各安其位之后,那双漂亮的、多色层的眼睛才终于“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对视上了雾青。

    带着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哦吼。

    *

    砂金换装换得认真而又没那么认真,说他认真,偏偏身上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都还没有摘下来,也一并在房间中这带着几分骚气的打光下头耀眼得很。

    要说他不认真,那外套也脱了,帽子还换了一顶新的。

    雾青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觉得虽然帽子后面还挂着个商标的样子有点好笑,但是时尚的完成度毕竟在于脸。

    星再一次打了个酒嗝。

    她喝的是真的不少。

    先前雾青还没意识到她喝酒了的那一杯烈度很高,后来又混上了别的酒,加起来大概一共吹了得有一瓶半,要不是体内还有一颗星核镇压着,现在怕不是体内已经开始过分剧烈的反应了。

    不过酒精虽然没有影响她的健康,但却影响了她的脑子。

    她咕噜咕噜像是被煮开了似的冒泡的脑袋迟钝地意识到,雾青这会儿正在看那个把酒送进来的家伙。

    相比起对于其他男模瞥一眼就转开脑袋的没兴趣,这个很明显硬控了她更长的时间。

    星表示,她只是喝了点酒,反应稍微有点迟钝有点木而已,并不是傻了,该看出来的东西他还不至于看不出来。

    星于是大手一挥:“你是不是看上这个了?”

    她眯着眼睛把人上下一顿打量,然后点点头。

    虽然是送酒上来的,但是很显然,能够在这家酒吧中工作的就没有丑的,所以就算不是男模也问题不大。

    雾青:“我——”

    她没想到自己的话会是被砂金堵回去的。

    “为客人提供让您满意的服务是我的责任。”他轻声细语,声线听起来有十分温柔小意,一瞬间雾青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伊伊玛尼喀的赌场内。

    白色衬衫,清纯男大。

    还好房间里的灯光一直不怎么亮,否则她的脸又一次爆红的事实大概就要被星大着嗓子喊出来了。

    她伸手,往面前的桌子上摸索到了一瓶酒,拿起来喝了两口。

    喝了酒之后脸红就变得正常了,她打算用这个当借口,为自己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一些“意外”提前找好理由。

    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你有这个想法就很好!”

    她重重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拍了两下,声音之清脆,雾青忍不住替她感觉到疼痛。

    星随即转投看向雾青——皇帝觉得般配,陛下打算指婚——“那你呢,你刚刚盯着他看了好久,青宝,我知道的,你、嗝!你喜欢这一款的!”

    她握住雾青的手,拇指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了两下,然后下定决心:“你不一定真的要……嗯,但至少别人都有的单身派对你必须得有,而且你看你都会被别人强控,这就证明你其实也没那——么喜欢嘛,对吧!”

    星说完这一句,嘿嘿地笑了两下,从沙发上跳下来,亲自开了那瓶刚刚送来的酒,往水晶高脚杯中倒了小半杯,然后递给雾青。

    “在微醺中享受美好的夜晚吧!我的朋友!”

    她甚至亲自推着雾青的背来到走廊上,对着楼下喊了一声自己还要帮朋友开一间房间,然后把酒杯塞在了雾青手中,随后把她整个人往房间里塞了进去。

    因为挑选的房间就在隔壁,因此这行为甚至多少有那么点儿监工的意思在。

    雾青:“……”

    雾青:不是,这多少有点大可不必了。

    但是能够脱离被星皇上指派着完成面试工作的氛围也是一件好事,况且她有点着急着为自己解释、开脱。

    “那个……我能解释。”

    她一开口,发现自己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带着几分歧义。

    于是她坐在了床脚边用来放行李的沙发床上,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男模不是我在点。”

    匹诺康尼的经营还是很优秀的——虽然看起来那些经过筑梦师建设之后的空间不会轻易发生变化,但实际上还有很多空间是可以随着使用者的心意而发生变化的。

    这些被特别预留出来的空间为的就是满足少量客人的特别需求——就比如说,星那种一次性点了二十个男模的客人;再比如说,打算在这里睡一觉的客人。

    之所以能够在蹦迪的房间隔壁开上一间装着一张king size大床的房间,就是因为房间内的陈设确确实实是可以根据客人的需要进行及时调换的。

    于是,这间房间里的非常安静,和外界蹦迪的气氛相差得有些风马牛不相及。

    她将自己是怎样没能意识到星从一开始就喝了酒,然后又是怎样在酒鬼的邀请下被迫和二十位男模打了个照面的这件事详细地说了说。

    当然,没有提她之所以会引爆那颗一开始还没有醉得那么厉害的炸弹的原因是在于她说了自己打算谈恋爱。

    砂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以为你们在嗨,我也挺感兴趣的。”

    好歹也是战略投资部内部聚会的时候能直接上场来一段舞蹈表演的“知名舞蹈区博主”,砂金历来都很能融合得进酒吧的风格。

    结果到了酒吧发现人不在一楼,于是向前台的皮皮西人打听,随后就打听到了个差点让他脸上挂不住微笑的消息:

    两人,男模二十个,二楼,单独。

    此时他有没有在想着最好还是要和星保持足够远的距离是个未可知的数目,但他承认了:

    “帽子是听说了之后才买的,你要是不提醒我,我都忘记了还没把商标剪下来。哎呀,谁能想到你们根本不在跳舞。”

    而是在努力封印酒鬼。

    他想到这里就差点笑出声来,眼睛弯弯。

    “毕竟她喝醉了嘛,而且,口嗨说要点一打男模这个话呢……我以前也确实是说过。”

    雾青三言两语将一切黑锅都推到了星的身上——虽然本来也就是该她来接,只稍微接过了一点小小的责任,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推诿。

    “她把两种酒混着喝,所以醉得特别厉害,情绪又悸动,一定要点男模,想见识匹诺康尼的纸醉金迷,我这不是担心她出事吗,我就陪在这里。”

    雾青:“所以呢……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得确定她没事才行——我已经给三月七和丹恒发过消息了,希望他们能够赶到得足够及时。”

    虽然说呢,在匹诺康尼这个地方,也不存在谁能够把星悄悄地给捡走的情况——她哪怕是有点发酒疯的迹象,但好歹还认得人,哪个不认识的敢走上来对她发出危险的邀请,就要做好挨一发棒球棍的准备。

    ……她还是会有点担心的。

    就像是妈妈关心着家里心眼子有点缺的孩子一样。

    砂金了然:“这是当然。”

    他在被星推着肩膀也往这间房间中送进来后,就有点“认命”地从雾青手中接过了那杯酒,现在仍然拿着。

    “等星穹列车的人把她接回去后,就把那瓶酒拿过来吧?这可是我挑了好一会儿的,度数不高,口感像蜂蜜,有果脯和香草的气息,听说今年整个梦境里也就产出了十瓶。”

    听起来好贵的样子。

    雾青:“你……买过单了吗?”

    砂金:“你怕星穹列车破产?”

    雾青:“那倒没有,其实二十个男模……拉倒吧,点一个男模就够列车组两三年的旅行经费了,匹诺康尼这儿消费多高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肯定是我来买单啦。”

    她叹了口气:“我又不如记忆里那么有钱,而且之前还为了从爱德华医生那边购买梦泡花了好多,挥霍不动哩——”

    “当然,买过单了。”

    回归现实,砂金数年来的、他自己而不是阿哈那在他看来没什么水平的代打努力积累下来的经济财富就终于能够起到作用了。

    他笑着说:“其实也可以你来买单啊,我再给你转一笔钱就好。”

    雾青抿着嘴唇:又来了又来了,当初那种随口就说“这辆飞船我要不送你当礼物了吧”的语气!

    砂金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再一次轻笑出声:“我以为都到现在这份上了,你是会毫不介意地接受下来的呢。”

    “又不是轮回纽结,我要信用点有什么用,我只是抠门,不是缺钱。”

    雾青飞快地回复道,然后直接伸手当了个伸手党。

    “你在医院躺了那么久的时间,总不至于一条都没有编成吧?”

    砂金摊手:“材料不够,定制的钩针也不在,再等等。”

    他承诺:“我说过会给你,就一定会给,那位忆者好像这么评价过我,她说一个商人想要从对方手中获得利益,那么就首先需要守信,毕竟互相信任才是展开交易的基础。和你的交易还有好久,起码也得有个……时间大概是看我活多久,就那么长。”

    在安安静静的房间里,或许是因为这间卧室实在是大,就连床铺都有三米以上的宽度,所以他的声音中隐约带上了一点点柔和的,像是云雾一样的缭绕感。

    至少雾青是这么觉得的。

    她不仅仅听着对方的声音,还能够从这个酒吧中很是杂乱的气味,主要是酒味中,闻到一点砂金在来到匹诺康尼之后买的那款香水的味道。

    很昂贵的香水,因为昂贵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甚至还有内部消息说这瓶香水原本是星期日打算给自己预留的),所以也不存在一部分香水那很多人都欣赏不来的问题。

    很好闻。

    其中带着一种不那么轻浮,但也不显得多么沉稳的贵气。

    在偷偷用令使的权能偷听着隔壁有没有发生什么喝酒聊天之外的事情的同时,她未免为当前这种情形而分心。

    共处一室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是似乎和之前比起来,她又多了一点点……特别的局促。

    这局促源于她此时心跳的速度,还有……一些格外奔放的想法。

    虽然她觉得星给的安排多少有点太夸张了,二十个男模,还是随便挑,这种事情确实是……

    她身为仙舟人不能把自己的道德底线降低到这种程度——也确实,她认为自己是个铁血纯爱人。

    但是怎么说……

    就是,男模,跳舞,酒吧,这个剧情套路本身,它一直以来其实都是文艺创作的经典套路,而套路之所以经典,便是因为吃这一套的人特别多。

    雾青就吃。

    她很吃。

    因此说实话,在看到有人从男模堆里头走进来,甚至因为换了衣服还用了新的帽子盖住了脸的时候,她心里就产生了一股像是、像是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偷……偷偷暗度陈仓的刺激感。

    为什么砂金不能是被雇佣下来的男模呢?

    他那么喜欢玩,对于角色扮演从不抵制,为什么这一次不行呢?

    而且他衬衫下的腰的线条也很明显……那件昂贵的外套毕竟还是有点厚度的,而孔雀绿的颜色外加上酒吧这种地方的打光是真的很能够让衣服上的每一线褶皱都看起来格外明显。

    就,很好看欸。

    雾青并未意识到她先前一边愧疚一边对那些男模们做出点评时用的衡量标准是某个特定的人,但是她此时也细细致致地,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保持着不经意地看过去。

    就……挑不出刺欸。

    除了发尾。

    ——唯独除了那有一点点干枯的发尾。

    但是没有人是完美的不是吗?

    除了帝弓司命之外这世界上哪还存在着真正完美的事物啊。

    一点点不够完美的地方,不才是一种落地的真实感吗?

    对哦,砂金好像不止一次说过他会跳舞。

    一般来说,砂金说只是接触过,就证明他会;他要是说自己会,那就是水平优秀。

    能……能让他跳吗?

    雾青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热,之前为了能够方便她之后露出马脚也好解释而喝下的那杯酒,现在开始在她体内挥发起来了。

    从她开始脑补那些画面开始,她就已经觉得有些咽喉干燥了。

    就像是上次……通过钟表把戏看到的那个被丝线缠绕着关节、操控起来的钟表小子,而后从眼睛联想到砂金时似的。

    不过这一次的情况,确实是要比上一次更严重的。

    她看了看一旁的酒杯,舔了下嘴唇。

    只是……喝酒或许会让原本就干渴的自己变得愈发干燥起来。

    除非忍不下去了,否则她是不会拿起那只酒杯的。

    *

    三月七和丹恒终于赶来了。

    其实他们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是在一个相对静谧的房间内等待着,人的时间观念确实会变得有些弱。

    他们配合默契——让人不禁怀疑是否这样的事情先前也曾经发生在星身上。

    雾青回想了一下,觉得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星啊,星在雅利洛六号掏垃圾桶的时候好像就是这样子的。

    丹恒和三月七对着在他们认知中遭遇了无妄之灾的雾青点头致歉,然后表示等星在列车上睡醒、解决了宿醉的头痛之后,他们一定会亲自押送她前来道歉,然后再让杨叔给她好好上一段酒精的坏处的科普课程。

    瓦尔·特先生反正肯定不会介意。

    他不是甚至还给了到访列车的罗刹一本《论环境的意义——没有人生而为恶》吗?

    星这会儿已经有点迷迷糊糊了。

    她不再纠结于自己竟然不再是雾青心中的第一位(其实雾青想说一直以来都不是,毕竟哪怕到了今天,她心中的第一位也仍然是帝弓司命),也不再觉得雾青需要在吃爱情的苦之前先把单身的幸福给享受彻底,她安安静静地靠在三月七和丹恒之间,灰色的头发垂下去,像是已经要睡着。

    雾青说她结账,然后就催着他们回列车去了。

    现实中的白日梦酒店倒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如果回到列车上的话,就能有列车长、瓦尔·特以及姬子在第一时间对该受教育的人进行认真地教育了。

    雾青对着没有回头的星摆了摆手算是告别——三月七倒是回头了,她当然也看到了砂金,于是表情在瞬间有点扭曲,片刻之后她对着星那已经歪在了丹恒肩膀上的脑袋叹了口气。

    就仿佛在关于恋爱这件事上,她和星的观点差不多似的。

    ……公司员工在星穹列车的成员们心里,这个形象到底是有多差啊?

    把托帕当成了天花板然后剩下的每个人都要比天花板矮上一大段的程度?

    结账的时候,是前台的皮皮西人拿着账单过来让雾青签字。

    付款是统一在白日梦酒店前台付的,这会儿并不着急。

    房门打开的时候,一楼金色的舞池中正在演奏着的乐曲声传入了她的耳朵。

    节奏很明快,但又不至于太过吵着耳朵,而且还是那种让人很想要跟着拍子和旋律一起摇晃、抖腿起来的调子。

    她想到砂金先前说他以为既然定位在这里,那么他来的时候会被拉着加入舞蹈。

    想看的心在这一时刻达到了巅峰。

    其中还混着一点别的心思。

    如果一定要在匹诺康尼的话,雾青其实会觉得薄暮的时刻和蓝调的时刻都比黄金的时刻更合适——但是另外两个时刻的复原重建显然需要等待更久。

    而如果是在游戏里的话,显然也很好。

    毕竟龙背上,或者是深海,再或者是圣城乃至雪山,未来会在现实中推出的《最后的契约者》里头的群星之庭以及朱庇亚市场、氏族遗迹……

    这些都是很好很合适的地方。

    但是架不住她现在心急了。

    况且这儿的氛围也不是不好。

    她的心境也不是未到。

    于是雾青甚至没有回头,就只是反手将砂金的手指握住,仗着他这会儿戴着手套感觉不到而没有提前将掌心中因为紧张而出的一点点汗给擦掉。

    她从黑金色的、螺旋形的楼梯上头往下看,探头探脑,一缕长发从背后落到了肩膀前面。

    为了方便出行,在来到匹诺康尼之后,雾青就没穿着柔软的长裙,也没有再绑着两条辫子,而是将那些没有剪短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

    这发型从一定程度上将她身上原本有点儿浓重的像是还没有从学校象牙塔里走出的好学生气质冲淡,也变得更适合酒吧舞池这种……嗨得不行的地方。

    “楼下在跳舞,我不知道是什么舞。”

    如果雾青这会儿听得仔细,那么她会听出自己声音中带着的紧绷。

    但是,既然这声音是他自己发出来的,那么她又怎会有所知觉呢?

    也就只有能够感觉到手指在自己指尖攥得更紧、更用力了些的人能在这很快就被音乐掩盖过去的声音中听出来。

    砂金问:“你想去吗?”

    “我没学过,不会,那些动作看起来好像有点难度。”

    雾青看到一位智械女子正在舞池中间翩翩起舞,她的机械四肢能够帮着她保持几乎完美的平衡,而她也因为熟稔,将动作的难度拉到了极高的水平。

    她跳得很漂亮,每一个动作都很有力度感,看着就……挺不智械的。

    “她跳得好好看。”雾青指着那位智械小姐,“如果想要学到她那个水平一定需要很久——我如果学得太烂的话,会被人盯着看吗?”

    砂金:“应该不会吧?我们去角落一点的地方。再说了,匹诺康尼的这些曲子本来也就没有规定的舞步,毕竟这儿的客人来自世界各个地方。”

    不同的地方有着不一样的舞步和舞蹈习惯,如果不能将每一种舞步包容进音乐中的话,家族又如何能够自信地宣扬他们的同谐?

    “想去的话就去吧?”

    他虽然用的是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雾青感觉到这声音贴着自己的耳朵,甚至于和关于秩序星神的信仰……似乎是净庭的宗教典籍中,将人类诱惑着离开净庭的蛇的形象能有一瞬间的重合。

    砂金大概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喝酒喝得上头,同时情绪也冲上了大脑吧?

    雾青这样想着,她稍稍有一点点愧怍,但是这点儿想法转瞬就又在身体中持续加热着血液的酒精的影响下消散成了一阵极其极其薄淡的雾气。

    是她的思想有点脏。

    但是脏就脏了,她好早就脏得彻彻底底了。

    甚至于她现在继续留在这家酒吧中,也没有对那个拿着单子上来让她签字的皮皮西人说这一间大床房要退掉(它是按照小时数来收费的),全都是为了让自己那些有点脏但又很自然很普通的想法能够得以落实。

    她说:“那我要去跳。”

    雾青看了看自己这一身。

    高开叉的马面裙……质地其实有点硬。

    但好像也无所谓,毕竟还有高开叉,内衬的裤子也很便于运动,就算想要高踢腿的也无所谓。

    好了,就这么决定——不换了!

    既然不换,那么现在就可以下楼。

    她的动作稍微着急了一点,甚至将砂金的手套从指尖上往下扯了一点点。

    这个小插曲并未影响。

    被她握着指尖的人在将手套往上提了提后,将手指往她的掌心中送了点,随后也反握住了她的。

    雾青的脚步微不可见地在台阶上停顿了一瞬。

    *

    关于跳舞。

    酒吧里面也提供教学服务——先前被星雇佣了上楼去的那二十个男模里面起码就有一半以上兼职着酒吧中的“舞蹈老师”。

    来匹诺康尼的客人中不会跳舞的多了去了,而这些人中来到这家酒吧的也不少,想要学习的更不是少数——哦,当然,在这里还只是皮皮西沙龙的时候其实是没有那么多的,也没有这么大数量的男模,现在纯属是将另外几个酒吧里的员工也都一起整合到这儿来了。

    像是雾青这种眼睛左右扫视着舞池中舞者的,一般来说都需要这种服务。

    于是站在一旁的侍者就上前了一步,并简单介绍了这些服务。

    砂金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却不是对着侍者:“你不是才刚刚支出了一大笔花销?现在这笔钱可以省着啊,我又不差。”

    如果是哪个仙舟人在这里,ta大概会意识到这种插话,似乎可以用“牝鸡司晨”这个词语来形容。

    ……很怪,但意外有些合适。

    雾青转身,歪着头,浅浅开了个玩笑,语气里玩笑的意思也挺明显的,于是那位侍者在听到之后就转身离开了——人家是真的不需要他们这项服务:“但是人家是男模教学欸。”

    “男模,我和他们差了些什么呢?”

    不差,甚至要好很多,雾青心想,就是这个……问题,它本身带着点把人往红温上逼的感觉。

    以及,在这种问题中,她感觉自己获得了一些也不怎么隐晦的提示,就像是太卜司的某位在提醒她:你今天的运势好到能去买银河大□□。

    雾青:“男模可以塞钱。”

    “给信用点?还是给仙舟的巡镝?后者会麻烦一点,不过只要有就行,我不挑。”

    砂金低头看了眼他的腿环:“好巧,我腿环边上就有个用来塞金币和筹码的包,或许你可以把打赏放在那里。”

    其实如果能够卡在腿环里面,或者直接塞在胸口的衬衫镂空处也很不错,雾青控制着自己没让这句话被说出口。

    “那我就同意了。”她晃了晃脑袋,调整了下头发,然后走进了舞池里。

    第106章

    舞池原本是金色的,就像是热砂的时刻中那极具节奏感的、让参赛选手表演、挑战用的舞台一样,边缘会有躁动的像是海浪一般的起伏。

    但是,很显然的——在苏乐达出事了之后,金色的舞池也被调节了颜色。

    现在它就是银色的。

    和音乐好像没有那么配了,但也问题不大,因为从下方反射上来的光芒,反而能够将人外表的线条在光芒下映照得格外明亮。

    雾青站在角落里,前后左右所有人跳得都挺好,而那些动作以及动作的衔接,在她看来都不是很好学的东西。

    她抿了下嘴唇,有点紧张——尤其是在看到一两束集中起来的光芒映照在舞台中间,哪怕是一位画着浓妆的美女都被照得有一点……白?

    她会被照得很苍白吗?

    她再一次深吸一口气,随后站直了一点,点了点头:“可以开始教学了吗?我……从简单一点开始教学可以吗?”

    “当然,其实这些类的舞蹈本来就很简单,它们一开始都只是人们自发在音乐中摇摆的动作而已。——其实用对掌的手势会更方便一点。”

    他对着雾青摊开掌心,只不过是竖着手的,就像是在对掌,但是手指要稍稍张开一点。

    掌根都贴在一起了。

    雾青心想明明在记忆里面的时候握手是经常有的事情,就算比握手在亲近一点的动作都比比皆是——低头从他手上咬一口果子什么的她都能习惯着过来。

    果然还是因为离开了那个环境?

    还是说,因为有几天没能那么……

    “先跟着节奏摇晃起来就好,你想做什么动作都行,不影响——对,哪怕你踩到我,放心,我会及时开护盾的,踩不疼。”

    雾青心想那她也没那么容易就踩着别人的脚啊,她的平衡能力本身也就没有那么差。

    但是既然他都那么说了,自己如果下点儿黑手的话就多少有点枉费了对方的一番心意。

    “那你小心一点哦,”她低头看了看那双价格非常昂贵,甚至用鸟类的羽毛拼贴出了孔雀纹样的皮鞋,“万一我的水平是真的很不行呢。”

    *

    其实,在跳舞的时候,如果身边有个熟手愿意带着的话,就算是新手也不会觉得太难跳。

    当然,像是黑天鹅和黄泉那种跳舞前后攻守之势异也的不能算在内——那是一场打仗。

    雾青平时在游戏制作中也需要花不少心思在音乐上,虽然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但单纯听节拍、知道自己应该在旋律的某一段做出动作还是可以的。

    砂金教她的动作不难,甚至可以说是最简单的那一类,所以她很快就觉得自己大约摸是找到感觉了,扶着他的手,开始不再盯着他的脚步看来做为自己的参照。

    雾青终于开始抬头看着砂金——看着他的耳坠摇摇晃晃,几乎要变成一种专门对她见效的逗猫棒。

    长得好看很了不起吗?

    长得好看就还真的挺了不起的。

    在这个距离很方便她欣赏对方那张一年到头就没多少时候是没有精心打扮过的脸,不过倘若更近一点的话,她就可以更深地把自己沉在那双眼睛里面。

    雾青很短暂地犹豫了一下,随后,她还是很难免地想到了在跳进舞池之前的那句,关于塞钱的问题和回答。

    男模是吗?

    男模……那就当好一点。

    她突然松开和砂金手指相贴的右手,转而去握住他的手腕,随后朝着自己的腰上扯过来,让掌心贴在自己的腰上。

    之前绝大多数的时候,除非是为了在人很多的情况下演戏,否则砂金总是会握拳作绅士手,但是这一次她抓着他的手腕,用掌心贴着他的手背,强迫他不能再将手指蜷缩起来。

    就这样。

    雾青咬着口腔内的软肉,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不变的镇定——她有点担心自己就这样笑出来,或者是做出什么别的表情。

    那样就一点儿气势都没有了,还能怎么金主得起来。

    但是下一秒,砂金对她眨了眨眼。

    雾青差点儿就破功了,她咬着口腔内壁的力道加大了少许,不轻不重地发出了一个短促的“哼”声。

    “怎么突然对我有意见了?”砂金挑眉,“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了?明明……我也没有反抗——难道是因为我未曾反抗?”

    乱说。

    雾青:“因为你不是个称职的教学者,你还没有给我反馈——我到底跳得好不好?”

    砂金颔首,像是终于了然了她的意思:“嗯,我明白了,原来是为了这个,你学得很好,跳得也很好。”

    就像是他刚才说的,“未曾反抗”,甚至还颇为顺着雾青意思地,用掌心贴着雾青的腰,稍稍用力将她带向一个方向,裙摆因此旋转起来,差一点就要扫到身后那个做了个倒立的智械青年。

    但是后一首难度就猛地上来了。

    之后的这首曲子节奏很快,不仅仅是快,而且还猛烈。

    鼓手将两根鼓槌抡得飞起,身边的架子鼓一个都没有被放过,沉重的、几乎和爆破似的鼓点几乎要将整个沙龙的气氛都引爆起来。

    现场燃是燃起来了,几乎是烟花冲上天空那样的燃,但是很显然,这首曲子其实不太适合初学者来跳,雾青怀疑是不是因为其实是这家沙龙一时半会儿凑不齐一整支训练有素的乐队,于是就把一些会演奏的客人顺便邀请过来演奏了。

    毕竟巡海游侠是个讲究公义、讲究以暴制暴,同时还挺……浪漫的一群人。

    巡猎的飞星划过夜空,是受到长夜中信号的征兆而集结来的黎明火光,哪怕是对文字过敏的波提欧都能说出这样让人心神为之震撼的句子,就更别说那些文艺水平不错的巡海游侠们了。

    对啊,况且当年景元将军也是想要加入巡海游侠的来着。

    按照那群巡海游侠的爱好,他们会敲特别高难度、快节拍的曲子好像也是很正常的。

    巡海游侠嘛。

    雾青觉得这首曲子的话,自己就最好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于是她退到舞池的最边沿上,从侍者手中拿了一杯饮料,喝了一口还剩下大半杯,就这么握在手中,面部表情非常清楚地写着她的诉求。

    跳嘛,你不是说自己很会跳吗?

    她歪了歪脑袋,一副期待着看很好看的表演的想法。

    说起来,她好像确实没有看过砂金跳舞,但是关于他好像很擅长跳舞的这个认知却又是很多次地出现在她的记忆中,所以,既然现在有这个机会那就要好好享受。

    雾青甚至小幅度地鼓掌了两下,提前表达了自己期待的态度。

    砂金理了下领口:“一定要?”

    雾青:“知名舞蹈区博主。”

    她继续小幅度鼓掌,甚至还踮了下脚尖——一起一落也在很短的时间之内,虽然未必故意,但确实带着几分雀跃感。

    “行吧,那就……我保证我能跳得比那几个好。”

    她倒不是不信啦……

    雾青:“但是我也没功夫去看别人啊,我怎么知道比较出来的结果呢?”

    她现在就没有看别人,视野内的一切就像是被蒙盖上了一层模糊的滤镜似的,也就只有在最中间的砂金才是清晰的——哦,对,聚焦,边缘虚化,在拍照的时候用的比较正式的用词是这样的。

    ——但是,虽然没有和别人比较,虽然雾青对于跳舞跳得好这个方面的评判标准也不怎么清楚,是完完全全的外行。

    她仍然觉得砂金跳得好棒。

    他跳得真的好好看哦,就是那种……四肢非常舒展,用力也相当到位,看起来干脆利落有节奏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从小就报了班……

    啊,这样一想的话,就很难不感叹砂金在这上面的天赋——真的超级优秀的说。

    明明衣服也不是打歌服,甚至或许还有点……因为有点正式而影响身体的发挥,但就是特别合适,特别、特别合适。

    真的好会跳。

    雾青一开始还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掏出手机来录像,但是刚刚有了这个念头就把它给压下去、打消了。

    她实在是不想隔着一台设备看对方,记录的话……记录的话,还是应该靠着自己的眼睛——不,她应该问黑天鹅要一张空光锥,随时记录下自己想要看到的记忆然后再封存起来。

    唔,不过真的要说的话,其实好像空光锥也没什么用处,因为要是今天的最终目的能够成功,那么……她或许,其实可以直接让真人再跳。

    玻璃杯里面装着的饮料是冰的,内外温度的差别使得水汽冷凝在了杯壁上头,随后又随着雾青握在杯壁上头的手指,润湿了她的皮肤然后沿着她掌心的纹路逐渐往下。

    这水汽、杯子还有杯子里面仍然在上下浮沉着,发出丁玲当啷响声的冰块全都很凉很凉,但是她却觉得自己的脸、脑袋、甚至整个身体都在发热着。

    她想要将杯子放到一边,但是又不想移开眼睛,就这么僵持到了舞曲到最后一刻,将头顶那顶才刚刚剪掉了标签的帽子摘下来,直接压到了雾青的脑袋上。

    雾青:“!”

    她惊讶了一下,帽子压得有点往下,将她的呆毛彻底压了下去,连带着刘海都往下垂了一点点。

    发丝和她的睫毛接触了一下,雾青将手中的饮料杯子往砂金手中一塞,随即将帽沿往上抬起来了点:“遮到眼睛了。”

    “但是你跳得好棒,就像是会发光一样。”

    诚然,“就像是会发光一样”的这个形容现在已经在不同的地方被一样地滥用到了彻底失去了最开始的惊艳感,但是能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就是好话,而且她也确实就只盯着一个人看了。

    雾青:“所以在公司的时候,你会表演吗?”

    有过。

    战略投资部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但是团建也不是全然没有过,至少翡翠是个有点恶趣味的,所以托帕用起码六国语言唱过公司的……算是公司官方认证的歌?歌名是《一切献给琥珀王》,反正就是很有公司的风格。

    但是翡翠自己就没有表演,因此砂金一直还挺执着于让自己晋升p46的,因为到时候翡翠想要把他坑下场的话,就得通过交换利益的方式了——她就算是当场诗朗诵“一切献给琥珀王”也不能独善其身。

    “你对公司年会有兴趣吗?”砂金直接将那杯其实里面装着的冰块都已经快融化干净的酒水举起来,绕过杯口上沾着一点点不明显酒渍的地方,喝了一口。

    喉结滚动,而杯壁上凝结的水珠也贴着他的皮肤,从嘴唇滑到下巴,随即又沿着脖颈往下,逐渐“缩水”这滚进了他的领口。

    这滴水倒是很有审美……雾青脑袋里闪转过这个有点离谱的想法,随后差点被自己和水滴较真的想法给呛到。

    但是、但是!

    但是间接接吻确实是坐实了的。

    哪怕比起这个来,之前的错位接吻还要更近一些,但很显然这种随便的态度下发生此种事情,才是最让人心跳加速的吧?

    再下面一支曲子,或许是一位刚才那位振奋的鼓手被沙龙的老板指指点点了,总之曲风重新变得轻松起来,小号手取代了鼓手成为主力。

    “还打算跳吗?”

    雾青没有将那顶帽子还给砂金,她知道自己的裙子和这顶帽子完全不搭,但是给了她不还又怎么样。

    她摇摇头:“我不想了,我感觉你一个人跳得好好,我要欣赏——金主对你的表演非常满意!”

    金主满意,金主突然间想到了别的事情。

    她昂首挺胸,甚至稍稍咳嗽了两声清过嗓子:“如果现在给你塞打赏的话是不是有点有伤风化?”

    不管是腿环还是衬衫上的开窗,本质上来说都不是那么好在公共场合触碰到的位置,胸口、大腿,全都带着一点涩·情的禁忌感。

    她咬了下舌尖。

    喝了几杯不同的酒,不同的酒精交织在一起,这种喝法其实是很容易醉的,外加上她此时是在匹诺康尼的梦境中,所以仙舟人的超强代谢能力也不如现实中那么好。

    雾青现在觉得自己有点儿酒意上头,就是……一点点微醺的感觉。

    不至于醉,但状态确实带着点儿飘,就像是她身边的一切都被一层柔软的浮云包裹起来,连带着她本人的心态也有点儿飘飘悠悠的。

    口干的迹象愈发明确起来。

    酒这种东西果然是越喝越渴的,但是为了解决掉这点儿渴意,她还需要摄入更多的酒。

    不过不是楼下的这些侍者手上端着的酒水,费用包含在入场门票中的不算太贵的普通酒,而是那支听说很贵、很甜的,放在了楼上的酒。

    雾青说:“我想打赏。”

    哪怕有点微醺,她说话的口齿还是非常清楚的,甚至觉得自己的脑袋从来都没有这么条理清晰过。

    她说:“塞钱的——那种打赏。”

    “我不想在这里,万一被拍下来的话,不管是魔芋爽工作室还是公司明天都要上星网热搜。”

    其实,就刚才发生的那些事情,只要有人拍照记录下来,也已经足够上星网热搜了。

    砂金心想这时候再想着热搜不热搜的事情是不是有点晚了,不过这话就没有说出口的必要。

    “额外的服务?这可是要额外收费的。”

    但凡是男模,跟着进了房间就都要额外付费,而自带的……这处沙龙倒是不至于收这个钱,但是公司的高管在信用点方面从来都不会吃亏,请客买单归请客买单,在挣取的时候则是另外一副嘴脸。

    “你干脆把我的账户拿去算了,”雾青说,“反正随便打个赌就输给你——我有点渴,我要喝酒。”

    这家沙龙中提供的酒水很甜。

    不管是她一开始被星“请”了的(但仍然是她自己付的账)那杯青提果酒、为了掩盖而一口气喝下去的那杯烈度比较高的酒、还有在舞池边上喝的那一支全都是偏甜的,整体上就很符合所有客人来到匹诺康尼之后“只吃甜的不吃苦”的朴实调性。

    或许正是因为甜了,所以,才格外容易干渴。

    第四杯就是那瓶特别贵的、砂金假装侍者端上来的酒。

    第四杯。

    大概是今天的最后一杯,至少是最后一款——看酒精度数也不算很低,很难说会不会在微醺的基础上又添加上一层浅薄的醉意。

    这杯酒是深深的金色,挂壁效果有点厉害,被倒出来好一会儿仍然澄澈得像是一块彩色的玻璃,其中一点儿酒渣的沉淀都没有。

    它是甘甜的,甚至带着一点儿蜂蜜的粘腻感的酒水在她的唇舌之间牵拉出细细的丝线。

    她的大概是被黏住了,口腔、咽喉、胸腔——还有目光。

    雾青心想,今天晚上胡闹的人太多了。

    星喝醉酒之后就开始胡闹(当然,在喝醉酒之前好像也不能算是完全没有),她现在这种楼上楼下跑的行为也多少带着点相似的意思,提出的要求又多,又和游戏啊、和合作啊什么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全然是冲着“折腾”人去的。

    但就是,到现在也没有被叫停。

    她是给三月七和丹恒发了消息,让他们来把星带走的,不过没人能带走她。

    或许……或许没人能带走她,又或者是她就算有点胡闹的迹象也并未被放在心上,甚至于很乐意配合一下。

    她今天的反应确实多少带着点明显。

    自然,明显的也不只有她一个。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微醺的程度加剧了不少,有种下一秒就会脱离万有引力的束缚,直接变成气球飘飞到云层里面去。

    唔,不过先飞上去的应该会是嘴角。

    她从口袋里抓出了一把苜蓿币——这是匹诺康尼内部流通的货币,看着多多的一把但实际上价值并不多高。

    但是这种货币确实非常适合当成小费塞给服务人员,因为它薄而且柔软,能够轻易地被塞进任何缝隙之中。

    一沓。

    砂金半忍着笑意问她:“我要不要双手接过来,再对你说一句谢谢老板,老板下次再来光临?”

    “这样看起来怪街头售货车的。”雾青撇撇嘴,“换种说法——不对。”

    她想到了方才那句话中另外一处需要进行修改的地方。

    什么叫双手接过去。

    “不行,我要亲手塞。”

    雾青自己也能听到她的声音,她将“亲手塞”这三个字非常清晰、吐字相当饱满地说了出来。

    “你无法拒绝,没有理由,也没有余地。”

    *

    听到自己的台词被抄袭是什么感觉?

    如果让砂金来说的话……有一瞬间想笑,但是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这句话对他而言是个服从性测试,算是在对着选定的“合作对象”灌输了大量足够让对方感觉到心慌的信息之后,再用这样的强势让对方下意识地跟着自己的步调走的一种很好用于是就用了很多次的小技巧。

    现在的话……

    硬要说,那也能算是半个服从性测试。

    不过他也不介意,服从性什么的,只要不在工作状态他就完全不在意了。

    所以,无法拒绝就无法拒绝,没有理由没有余地——这些全都没关系。

    他低头看着已经塞到了衬衫里面去的紫色纸币,苜蓿币因为被手指的触碰、还有相对强行的塞的动作弄得有点皱皱巴巴的。

    好几张,叠在一起,有点点像是一层花边——不过当然不会是花边。

    手指擦过他胸口的皮肤。

    雾青带的是半指手套,所以是指腹直接随着那些钱币擦过来,指尖上的茧子很轻很轻,带起一片发痒的滋味,有一点点像是头发留得太长之后发梢贴在脖颈上发生的感觉,但是比起那种可以用指甲处理好的痒感可是强烈太多了。

    况且他也不会抬手——雾青不仅仅自己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口,另一只手将纸币朝着他的衣服中往下塞,甚至还要求他:“有点难塞,你能不能把领口再分开一点。”

    这种要求多过分啊。

    放在一些文艺作品中,几乎就是“自己弄给我看”的意思,又霸道又不讲道理。

    但是,金主就是这个样子的。

    而现在正在“拿人手短”的,也着实不是那么好拒绝。

    砂金将没有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上的手套摘掉,用手背去贴雾青的额头和脸颊,稍稍发热了一点点,不厉害,大概属于上头状态中较轻的症状:“不是说仙舟人很能喝酒吗?”

    ——另外一只手就当真老老实实地将领口朝着边上撑开了少许,手指勾起来的布料缝隙,也还挺方便再往里面多塞一些的。

    雾青现在的状态确实比星好。

    但是也就只能说是比星好了。

    但凡三月七或者是丹恒还在这里,他们一定会把雾青一起拉去列车上接受年轻人最好少喝酒的教育。

    但是此时这里只有一个顶多把人带坏的砂金。

    在他的刻意放纵下,这些听起来似乎不太好的行为全都被允许继续下去。

    雾青的指腹贴着他扯开领口的指甲往下,将又一张苜蓿币压在衣领下头。

    “我有一点点醉,但也就一点点,你完全可以当做我没喝多少。”

    砂金的衬衫实在是设计得太妙了。

    那个黑桃纹样,在忽略了花纹,只看被镂空的部分,就像是一个倒过来的爱心。

    太合适了,实在是……太合适了。

    雾青从一摞苜蓿币中又抽出几张来,一边塞苜蓿币一边从她的指缝里面、从原本没有固定得太好的那些钱币里头往下掉,全都掉落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虽然有点不太应该,但是……大概是因为四种酒混着喝了吧。”

    她稍稍皱了下眉头之后又一次将这一次自己进入微醺状态得似乎有点快这个问题忽略在脑后,毕竟在仙舟上她也不怎么喝酒。

    “啊,苜蓿币用光了。”

    她将身上的苜蓿币全部给完了,掉在地上的那些就完全没有捡起来的想法,而是扭头看向床头的小桌子。

    信用点是虚拟货币,转为实体的状态下,也是比较硬的纸张,反正和苜蓿币不一样,是不太适合用来塞给人当“小费”的东西。

    床头柜上头有更“合适”的东西。

    是帽子的商标牌子。

    帽子上的商标被剪了下来,但是标牌没有被扔掉,本应该就只是帽子的价格,所以哪怕有了匹诺康尼这个销金窟本身的价格加成也不是算很贵,顶多就只是溢价严重而已。

    因此,当这份价格和人发生关联之后,它就会显得……仿佛有一点点的“廉价”。

    “这个数字太小了,往后面多添几个零吧。”

    雾青在塞完了之后生出了几分不满,但是又觉得贴上这样一张小纸条真的好涩,和砂金脖颈上的那个糟糕的商品编码不一样。

    具体不一样在哪里呢……不一样在于这张小纸条是她塞的,而她塞了她也负责摘下来,她掏出手机,动作看起来一点都不“微醺”地找到了砂金的账户,在转账页面输入了一行数字。

    “买了!”

    虽然转账尚未成功,手机就已经被一个很自然的动作按了下去,于是最后的那个确认按钮没能按下去,付款的事情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但雾青确确实实是将那张短暂地插上去了的小标签又取了下来。

    “归我了。”

    她的第一句还说的轻轻的,像是说给自己听,但是随后又来了一句一模一样的。

    “归我了。”

    这一次就像是大声宣告似的,加大了音量、加重了语气,掷地有声。

    体内的意识好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还理智地对她说“你还没有告白”,也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倘若没有被配合那就叫耍流氓;另一半就……多少是沾点醉意了。

    操控身体的是后者,虽然前者在大脑中占据的比重或许更多。

    揣着明白……倒也没有完全装糊涂。

    不过身体的确是冲动的。

    “你真好看。”

    她说。

    “特别、特别好看,我买了,归我了,之后就要跟我回仙舟。”

    她听到这样的回答:“但是我还有事情没有解决,怎么办呢?我也很想的。”

    “对哦,很重要的事情……那就等事情解决了再来。”

    雾青皱眉。

    “但是如果你不来仙舟了怎么办?我拿什么去捍卫我身为买家的正当权益?”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不都需要有签字画押吗?

    手边又没有纸——她总应该留个印记。

    一个印记,代表着这个人归我了,如果不给就抢走,如果有人拦截了,一样抢走。

    总之就是要抢走。

    印记……印记、印记。

    雾青的视线就像是恶龙在扫视着自己的珠宝堆一样逐渐往上。

    苜蓿币中间的,是很白皙的皮肤,她在塞钱的时候好像也不小心将指甲刮上去过一次,因此哪怕到了现在,也还留着一道不是那么明显了的浅红色印记。

    这让她有一点心虚,想要抚平、按下这道痕迹。

    但是也没有那么着急。

    往上一点,是装饰着金属的领口,非常奢侈非常华美地代表了星际和平公司的财力。

    而在领口中央,是很容易被忽略,但是一旦看过去之后就会被强控,很难忽略掉的皮质的扣带。

    对,她在找的应该就是这个东西。

    雾青用手指勾着那条束在领带下头的皮带,就像是小时候勾着朋友的袖子一样将人朝着自己这边拉过来——因为生怕用力过猛所以还硬生生收住了很多很多。

    毕竟是连服从行测试都过了的,砂金顺着她施加力的方向低下头去,顺带着弯腰——一只手承在雾青坐下的床沿。

    而随着这一低头弯腰的动作,那些已经被塞进去的紫色苜蓿币又有不少从领口中掉了出来,洒落在地面上。

    想要在男性中找到一个会自觉打扮自己的可真的是一点都不容易——她过去的两百多年里就只见过一个。

    就连唇色都好看,之前在记忆里也没有见过他涂润唇膏,但是就现在的样子来看,他绝对是背着人涂过的。

    雾青伸手去碰,但是食指没能碰到唇瓣就缩了回去,仿佛前头是什么烧红了的炭火似的。

    手指不行。

    对,手指不行。

    她的眼睫像是被擒住的蝴蝶翅膀一样颤抖着,至少在雾青自己的感知中,这蝴蝶翅膀过了好久好久才终于平静下来——然而,如果她仍然能够听到中标指针转动的声音的话,她会知道这会儿的停顿甚至不到一秒钟,可惜她的耳膜上敲碰的全都是心跳。

    凑得好近,好近好近。

    近到就连砂金眼睛中的那些色带都看不清,上一次她紧张得要死,所以虽然眼睛没有完全闭起来,但现在能够记得的也唯有停留在皮肤上的那些知觉。

    这一次她睁着眼睛,有一种一分钟、一秒钟甚至千万分之一秒都不打算略过的认真。

    ——真的,有一种,想要往人身上去盖一个小小的印章的认真,就此宣告给银河中的所有势力:归我了,除了帝弓司命之外最好的,归我了。

    她将唇瓣贴上去,从轻之又轻的触碰,加深到一次辗转似的角度变换。

    最轻的触碰一共重复了三次,就像是蜻蜓的尾巴三次点过水面,留下三个极小的涟漪朝着边上扩开。

    是不是耸了一下肩膀?

    雾青恍恍惚惚地感觉到一点反应,她解读不出来身体的反应是什么意思,但她只需要知道的是当自己就仅仅用了那么一点点力气——一点如果不是刻意,那么连让人低头弯腰都做不到的力气,而没有被推开的时候,她就只需要顺着自己的心意继续下去就行。

    她说了算。

    她是主宰。

    是拥有者,是施加者,是攫夺的那一方,从相对平静而任由索取的那边抢走她想要的全部东西。

    滋味同她想过的有点像,又有点不同——比起嘴角来还要软,而且,他好像确确实实从进入酒吧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喝过酒。

    所以只有她自己的嘴唇和口腔中还留有那些酒水混杂在一起的、不怎么一致但都带着些许醺意地甜味。

    砂金,卡卡瓦夏,砂金。

    她想要念这些个名字的,但是实在是太近了,摩挲着的皮肤提供的阻力让她发不出来这些声音,气流被拥堵在咽喉里面,只有些微来自声带的余颤,在传播过程中逐渐递减……

    来到舌尖的时候就只剩下了最小最小的一点动作,随着唇瓣的挤压,掠过什么她也不太确定的位置。

    她不清楚自己是否将这些个词汇传达到位了,但是这样的担心也完全不必有,因为她自己的大脑也在片刻后转而忘记自己想说的是什么。

    记忆只保存着当前的一刻,因为思考的能力已经径直暂停,大脑不保留任何东西,除了当下、此时此刻,其余全都记录不下来,甚至还不如沙上吹过的风——连最轻微的一点尘埃都没有扬起。

    有一点湿漉漉的,不是接吻,而是呼吸,湿漉漉的呼吸交错在一起,像是两只鹿相遇在雪地上。

    雾青勾着那条皮带的手指早就已经松开了,在逐渐变得靠近、甚至过分靠近的空间之中容纳不下一只手的位置——至少容纳不了太久。

    她现在攥着砂金的衬衫肩部,将那种昂贵的绸缎布料攥得褶皱一片,手指大概也掐着他的肩膀——雾青完全不能确定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她不确定有没有弄痛……啊。

    好像已经很久了。

    因为她感觉自己的嘴唇似乎有些发麻,舌尖也是一样,如果再持续下去,那么等她对着镜子的时候一定会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肿得像是吃了变态级别的麻辣火锅。

    可是现在,不考虑之后怎么见人,会不会有别的什么麻烦问题——她一点都不想停下来。

    想要继续,想要继续上好久好久,是哪怕对于仙舟人来说也一样成立的许久。

    在逐渐升高的体温中,酒精一点一点地消化掉,但是理智仍然无法在占据的基本盘逐步扩大的情况下打赢这场对抗赛。

    她的手指放松,然后再度握紧,这样的动作一共重复了五六遍。

    还是完全放不开。

    于是她选择顺从了自己内心的指引。

    节奏够好,在命途上走出的距离够远。

    因此为了保持呼吸而短暂分开是完全不必要的事情。

    所以唇瓣还没有分开就又一次加深了触碰,甚至于,在这一次加深的时候——

    似乎牙齿差一点就要碰到一起去。

    直接对着、互相贴着的感受是最为明显的,雾青再确定不过地知道砂金笑了一下。

    他忍住了,但是将她的嘴角也往上带了带。

    没喝酒的人比自己清醒……这是应当的。

    但是她也不是不清醒。

    逐渐回炉的、虽然仍然无法战胜“微醺”的那一面的些微理智让她可以从一个几乎是……玄学一样的角度,比起先前更为细致地感受到除了嘴唇上之外的一切。

    五指撑开,将手掌能够覆盖到的范围张开到最大,手套还有上面那许多个戒指都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取下来的,她也无从知道那些昂贵的,或许在某些场合被砂金详细地讲述过其来历,并且准确地说出其价值的贵金属以及宝石都滚到了床铺或者房间的哪个角落。

    不带这样败家的……

    他的掌心也好热。

    现在隔着的布料只剩下一层,贴着的位置也从腰的侧面来到背后——是腰窝的位置。

    再用力一点,他或许就能够感觉到在柔软中间略微凹陷下去的那个位置带着的少许骨感。

    或者,再往下一点,就会变得很危险。

    酒水的滋味,那四种不同的酒水的滋味被她给出去,现在又打了个转儿被还回来,但是酒精的那股微微刺激也稍稍带涩的味道是变得越来越淡了,到最后就只剩下一些特别的香味,以及几乎淡薄到了无法获知的甜。

    这些甜味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勉强触动味蕾,再被传递到大脑中去。

    不过她还是感觉到了的。

    可惜,这点儿酒精没办法把她自我感觉超棒的微醺的境界也一并传递过去。

    或许她应该再喝一杯,或者干脆含着一口那瓶她还没看名字,很贵很甜的酒然后强行把人灌醉。

    砂金的酒量大概很好。

    雾青的鼻尖不小心磕碰了一下,因为很轻,所以半点不影响。

    仍然在继续着,她感觉到自己的唇瓣、嘴角似乎都有点濡湿。

    干渴的感觉蔓延开来,几乎龟裂的旱燥不再局限于一处。

    此时。

    自上往下,额头、眉毛、睫毛、鼻梁乃至嘴唇、无一处不相碰。

    而若是自下往上——

    小腿勾缠,膝盖稍分。

    第107章

    仰着头的感觉不好。

    短时间也就算了,时间一长脖颈就容易开始发酸。

    更何况,在仰着头的情况下,就算主动权仍然被把握在自己手里,也发挥得不算太好。

    雾青逐渐感觉到了局限。

    她倒也没想着能够弄出什么别的发挥,就只是觉得自己还能更耀武扬威一点,还能更张牙舞爪一点。

    她完全可以这么做,因为这个世界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在森森的密林中,唯有格外有力量的矫健猎人才能从那些暴戾的、能够人立而起的熊手中偷走、抢走最好的蜂蜜。

    金色的、甜蜜的、清澈的、粘腻的。

    蜂蜜。

    而她得手了,不仅仅自己当场大快朵颐,用金黄色的蜜浆把自己弄得嘴唇发黏,甚至于发丝都贴在脸上;她更是打算将蜂蜜带回去、藏起来,一点一点慢慢自己享用。

    用仙舟人的常用说法,这叫什么呢?

    ——这叫视作禁脔。

    猎人对此非常满意,她轻轻用牙齿咬了下自己的战利品,没有留下痕迹——但是痕迹已经挺明显了,不管是对于任何一边。

    但是,满意并不代表着满足,矫健的猎人的贪心是永远都无法被满足的,至少在对于蜂蜜这件事上,猎手自认她要比起这世界上可能存在的任何一头熊、任何一只蜜蜂都要更为贪婪。

    她没能将这条对自己的判断说出口,但是她自己对此格外清楚,也已经用一直以来的行为证明了这一点。

    她喜欢,她好喜欢,喜欢到心脏在尖叫。

    所以她站了起来,将原本还搭在砂金肩膀上的手直接贴到了他的腰上,随后稍一用力就让两个人的站立位置发生了变化。

    如果有谁对于银河中各文明的电影艺术创作了解较深的话,或许有可能会觉得这个动作有些眼熟。

    它不止一次被运用在了爱情电影中,但一般是由男性掌控着女性。

    不过性别的颠倒倒也不以为着什么,毕竟普遍认知中的强弱仍然没有发生变化。

    对于雾青来说,在匹诺康尼,谁也不能违抗她——令使就是令使,当黄泉不想和这件事有所纠缠的时候,她就可以做到一言堂。

    ——况且现在是两言之室,另外一个人会说出口的话也只是“好啊,我听你的”。

    她只管这么做,她一点儿反抗的意思都不会收到,甚至于,或许还会收到那么些许顺着她的意思的、把她在这条路上勾引着走向更远的诱惑。

    雾青往前了半步。

    在人和身后的床铺围起来的如此逼仄的环境中,她这样一进,留下来的余地就彻底算是没有了。

    砂金对于风水轮流转,此时轮到自己靠在床边坐下这件事并无意见,他对于大多数的事情都只看重结果还有底线。

    如果不影响底线,结果也已经达成,那么过程到底如何就完全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况且在这件事上,他从来都觉得是以退为进要胜过自己争取太多的。

    就像是来自家人的爱,是无缘无由就给他的;他同样对于自己只需要等待就能够获得好结果的情况颇为自矜。

    看着他想要的那个结果,主动一步、一步地走向他来。

    ——当然,他也不是全然地只是等待。

    他没有刻意保持着自己的重心,靠着雾青的借力才坐稳。

    事实上,哪怕他的状况确实要稍微好一些,他也的确在方才那么长时间未曾结束、或者退一步说,是暂停一秒钟的亲吻中消耗去了很多的氧气。

    和雾青比起来,砂金并没有喝多少,但未尝没有因为口腔中那点儿转瞬即逝的酒精的味道而目眩神秘。

    酒精、氧气,这两者真是格外奇怪也格外玄妙的存在。

    雾青自己的膝盖,此刻也已经压在了床铺上,只有一条腿是站着的,她的另外一半重心都压在了床褥边缘,将带有弹簧的床垫压得发出一点点轻微动静。

    她的身体稍稍前倾,低着头,并没有将自己那些落在砂金脸上的发丝拂开,而是捧着他的脸,仍然从唇瓣开始。

    但是这一次她逐渐开始往下,并没有再和之前那样反复辗转于一点之上,而是一点一点从唇瓣往下巴上去,再到喉结——

    是先前那杯冰酒杯壁上的水滴一点一点爬过的路线,她在诡异的情绪的影响下将其记得很清楚,此时沿着那条早就已经干涸了点“水道”逐渐往下,大有将先前那现在就只有她记得了的线上头盖上一层,只留下自己的痕迹的意思。

    行至脖颈的时候,雾青就已经能够感觉到砂金的反应变大了,他在克制但并不能克制得多么好,身体一点一点去往后倾,身前的肌肉逐渐绷紧,至少腹部的是完全屏得硬起来,用手指戳都戳不动。

    而到喉结就更……

    猎人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很是擅长抓住一切猎物的弱点进行捕捉,而咽喉对于一切生命来说都是最脆弱的,只要稍稍用力,哪怕是人类这相较于食肉动物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的平平的牙齿,都能够制造一场彻底的死亡。

    但是猎物除了无法克制的非条件反射的少许颤抖之外,任何逃避的举动都没有做出,甚至还主动将自己往前送了一点。

    雾青也不敢真的咬。

    她非常清楚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类都是脆弱的瓷娃娃,她需要小心不去将他们打碎——存护的屏障虽然看起来确实硬,事实上也的确会比一般的命途行者要硬上不少,但是力量上的差距仍然需要她多加小心。

    所以她连牙齿都好好地收起来,只是用嘴唇一下一下轻轻啄着这处凸起的骨骼。

    线条真是好看,不管是平常,还是现在仰头,这处的线条都好看得要命。

    但是往常,如果不将目光从他那花纹繁复的领口上扯下来、如果不将注意力从他领口上横着的那条皮带上撕下来的话,又确实很难注意到。

    猎人不仅仅是个擅长发现弱点的娴熟老手,更是一个擅长发现美丽的欣赏者,她的目光是如此细致地扫过每一处,然后了然于胸。

    猎人格外小心,但也没那么小心。

    温热覆盖着皮肤,随后就像是花朵绽开,有细蕊从中探张一般,极轻极轻的、润湿后的笔触贴着边缘,用几乎是描摹一般的姿态扫了过去。

    喉结滚动得厉害,手指虽然很用力地抓着被褥了,甚至于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得也还挺厉害,但是砂金仍然在一瞬间感觉到了脱力。

    并没有在吮吸,然而他的力气在一时间就很自然而然地流了出去,虽然随即就自我补足,可是,光是那一瞬间流出的感觉就足够让他在失控中溺于跌宕的海浪。

    被动……

    他确实乐于接受,乐于等待,但是等待的过程从来都不是好熬的,砂金逐渐对于这个道理理解得越来越深。

    他已经逐渐坐不住了,如果一个容器不够大,那么当慷慨者施予太多的话,本应该被容纳着的东西就会从器皿的边缘溢出来,流淌得到处都是。

    他以前并未觉得自己的耐心是那么小的一个容器。

    鼻腔中哼出轻、短促的声音,呼吸变得更急且稍粗,想说出口的话在当前这个时刻着实是太打断这个一言不发的气氛了。

    不管他想说的是什么,他其实都没那么愿意说出口——就算说出口了,雾青也不一定就那么愿意听。

    她无意对猎物做太多的事情,或者说她此时的目的只有一个:游戏。

    嬉闹一样的方式,只是为了获得一时的愉悦而已,这是非常欢愉的想法。

    ——是的,猎人也是欢愉的门徒。

    她已经找到了能够让自己快乐的办法,并开始为之努力。

    她逐渐往下,现在已经开始品尝锁骨——蜂蜜会浇得到处都是,毕竟从树上采摘下来的蜂巢其本身就是只要稍稍切开了最表层的蜡壳,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蜂蜜往外涌出的东西。

    现在换着鼻梁贴着喉结。

    稍稍发红一点的皮肤。

    砂金自己也承认过,他的皮肤白,并且有一种和埃维金氏族出身并流浪很久这个过往不怎么相配的脆弱——很容易留下痕迹。

    一枚流落到街头的珠宝,很容易就被留下这样或者那样的划痕,然而此时将它捡起来,装进天鹅绒盒子中的持有者却似乎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细致细心,收藏家,她仍然会在珠宝的表面上留下一些不那么好愈合的刻痕。

    那一点点粉红色在白皙的皮肤中间变得有些太明显了。

    还好,有一道看起来几乎是迤逦的唾痕在皮肤上宛转停留,尚未蒸干的部分还留有一点水液的反光,勉强可以将这点色差盖过。

    锁骨没那么需要小心,所以一枚小小的咬痕就这样留了下来,一点不深,就只是个转瞬即逝的印子而已。

    但看起来,这些转瞬即逝的标记会让猎人的心情变得更好——不,应该说是收藏家。

    因为她热衷于自己的藏品上留下自己的印鉴,一个、两个、三个……好多好多个,最好有朝一日能够层层叠叠,让人数不清自己一共留下过多少次。

    雾青的手已经由扶着砂金的脸变成了托着他的头——金色的卷发从指缝中落下来,足够高科技的定型技术可以让头发在定型的同时不让任何触摸它的人感觉到僵硬。

    她觉得很快自己的手或许会再换个位置,因为:

    她越来越往前靠,越来越具备侵略感和压迫感,几乎就像是在基建战略游戏中率先完成了科技树的点亮,陈兵百万的玩家选择出征,一路上无坚不摧、无难不克、势如破竹,将沙盘上的全部对手都变成俘虏。

    可惜,她现在就只有一个对手,所以逐渐被平推,最后彻底变成俘虏的也就只有一个而已。

    金色的卷发在白色的被褥上散开,这种躺下去的角度里面仍然能保持好看是不太简单的——况且特意维持的刘海在这种时候也没那么容易一点不变。

    毕竟,枕头在更上面一点的位置。

    不过有些人不管从什么角度拍照都好看已经是个几乎被确定了的事实,并且这事实还是从实践中获得的。

    雾青反而担心自己看起来怎么样——头发将光线都给挡住了,她应该不至于整张脸都被隐藏在阴影里,看起来像是会随时掏出一把刀来架在他脖子上的小黑吧?

    应该、不至于。

    她这会儿已经将双膝都跪在床上了,分开着跪,一只手撑在砂金的肩膀上,将身体稍稍拉开距离。

    姿势也怪危险的。

    只要就这么继续下去,她就一定会……

    手指有意无意地互相擦碰过很多次了,每一次都会有细微的电流感从指尖一路流淌到心脏尖尖上来,让她像是战栗一样做出小幅度的颤抖。

    不仅手指的话……也……

    靠近的时候就能有感觉,就算是对她藏着掖着也没什么用,令使难道还能感觉不到异样?

    事实上,雾青差一点就要伸手。

    她不介意,相反,她有一点点雀跃地想要更近——但是,哦!好像有点着急,有个问题——!

    雾青将人往床上轻轻一按,自己跑得飞快,甚至于用来解释的语速也飞快:“我出了好多汗,先洗个澡。”

    迫近最要紧的关头的时候,任何一个念头的出现都会引发很大的“晃动”。

    雾青先前是真的没有想到,她迷乱得厉害,被美色、被酒精、被氛围……

    但是现在问题放在眼前,她不能不觉察,她不能不意识到自己……

    至少她在乎。

    她了解砂金——他既然是换装后过来的,身上除了那瓶香水的味道之外,一点儿公司舰队上的香水味道都没有沾上,另外头发也固定得很好,那就意味着他出发之前绝对清理过自己。

    太讲究了。

    她总不能……

    咳。

    “你等一下,我很快的!”

    毕竟是……毕竟是哪怕错位假装接吻的时候都会想要先嚼一颗口香糖的性格嘛。

    *

    热水在润湿了头发之后,也贴着头皮逐渐往下淋着。

    关上了磨砂玻璃门之后,狭小且生硬的空间中,水声变得很大。

    淅淅沥沥的,也沿着那些蒸腾起了雾气的玻璃往下,在四壁上绘制出像是干枯树枝一样的图案。

    她将沐浴露打出了很丰富的泡沫之后往身上擦。

    有点用力。

    因为毕竟……是需要速战速决的一场战斗。

    热水让她的皮肤有些发红,长发上的水珠被拧干,其实本来雾青觉得半湿的头发或许会看起来更……合适一点,毕竟她的长发要是太蓬松了像什么样子。

    但是这张大床之后到底还是要睡的,那么用头发去打湿它也就绝对不是个好选择。

    ——早知道她就应该和砂金似的出门前总是好好将自己拾掇拾掇。

    雾青将最后一点附着在皮肤上的水珠擦掉,想了想之后还是动用了摆放在桌面上的香水瓶。

    这里提供的香水当然不算特别昂贵了,味道还不错,是绝对不会出错的橙花调,一种基本不会被讨厌的味道,比较自然,也比较……淡。

    她往空气里喷香水,然后自己往那些细小的悬浮在半空的液滴里面走,快速转了一圈,沾上一点点似有若无的气味之后就算完事——润唇膏还有别的那些,她想了想后还是都没用上。

    雾青没有带着睡衣,但是这里有提供,是那种非常柔软的绸缎质地,半袖,宽大的样式和浴袍差不多,一粒扣子都没有,固定全靠着腰上的系带。

    乍一看过分保守,再一看哪怕是激进派都要劝着保守一点。

    可惜事发突然,就算是激进派都要做出如此的劝告,雾青也确定自己加不上别的东西了——除非用欢愉的力量伪造,但她一点儿都不想伪造。

    所以,大概她自己属于是觉得激进派太过保守的那种保守派吧。

    仙舟上都是保守派呢。

    随便把辫子扎了下后,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最后确认了一眼自己的状态,然后她扭下了门把手。

    *

    里面的动静,砂金听得很清楚。

    从衣料和身体的细微摩擦声,到意识到自己没有关门而后快速将门带上的“砰”地一声响,再到水声响起……他都听得很清楚。

    他一开始仍然躺在床上,后来变成了盘腿坐着。

    他没有被禁锢着双手或是双脚,就只是感觉到床铺上有一股奇怪的引力,只要他不尝试着将全身从床铺上扯开,这股引力就不会出现。

    这是什么?

    一种更为委婉的,将他“绑”在床上的举动吗?

    “是怕我走掉吗?”砂金自言自语,然后差一点笑出声来,“怎么会呢……我完全不介意啊。”

    其实就算将双手拷起来,也就那么会儿的时间,他会在意什么吗?

    不会的。

    但砂金还是叹了口气,他此时的状态并没有那么好,关键在于,由气息和唾液交换导致的酒精摄入现在就像是一个幽灵一样在他的身体中乱窜。

    想要平复下来很难。

    当然其实没有这个必要,就是……或许他现在的呼吸声会透露出一点点狼狈的实质。

    砂金拿着手机。

    他……搜过。

    学习不是一件说不出口的事情,但是,当然,学习的内容或许是说不出口的东西。

    放在平常他一定会很自信,因为学过就会是一种石心十人的基本品质,但是现在他没那么确定。

    就像是雾青像是触电了一样跳起来说自己要洗澡,他同样有点紧张,如果没有这个简短的“中场休息准备时间”,他兴许会忘记自己曾经设想过的,应该怎样做、应该怎样循序渐进、又有哪些是可以……

    让欢愉的命途也能短暂在良夜显现的。

    现在算是复习时间。

    砂金仔细听着浴室里的声音,他倒也没有到可以那么坦然地说出自己正在靠着网上的知识学习的程度。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他就开始清除搜索记录。

    在浴室的门被打开的时候,手机已经锁屏,并悄无声息地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

    看起来像是无事发生。

    那种古怪的吸力也消失了,他“重获自由”。

    他看到雾青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比先前红一点,唇色也稍稍加深,睫毛是没擦干水汽的,因此仍然有一点点黏连在一起,反而让原本不很起眼的黑色变得更容易被视线捕捉到了。

    她从床侧面爬上来,仍然是一只膝盖先压到床铺上,让一次性拖鞋直接从脚尖上滑下去,落到地板上,发出一声轻轻的“啪挞”。

    但是这一次,她动作间那条酒店提供的睡袍也会跟着动,而在那勉强掩合的衣摆中间,随着缝隙的时现时灭,一点额外的线条也在很短暂的瞬间出现再消失。

    “还要从……开始吗?”

    就算是再怎么短暂的中断,那也到底是中断,断了再续上就需要一些前情提要,但是真要雾青来说的话,她觉得二十分钟、半个小时的……实在是有点长。

    她一定忍耐不到那时候。

    于是她这会儿就定定地盯着砂金看,手指有意无意地搭在腰带上头——这件睡衣的腰带她本来就系得不怎么严密,一个蝴蝶结而已,都不一定要将它全部抽开,只需要稍微动动手,这个结就自然而然先会散开一半。

    而腰带,并不是要道落下去的那一刻才终于无法将衣服束起来的。

    只要一个松了,另一个保管也就松了。

    这样的态度——是猎人在露怯。

    砂金笑吟吟地问:“从什么开始?”

    雾青:“……”

    她抿着嘴唇,半晌才开口说是接吻。

    “我想大概不必要,毕竟今天晚上我的身份放在这里,得记得服务意识。”

    他说着让雾青在反应过来之后脸直接发烧的话,手指贴着小腿往下,搭在她的踝骨上。

    “先让我试试?又不会吃亏。”

    动作暧昧得紧。

    什么?

    试试什么?听起来仿佛不是什么很安全的东西——虽然如此想着,雾青还是半信不信地听从了安排,她躺下去,心中的不安像是煮沸茶水上的泡沫一样渐增,然后又消了下去。

    不是不安全……而是……

    她抬手,手背抵着嘴唇。

    快速眨着眼睛,在睫毛的扇动中,有些惴惴地看完砂金漱口。

    他的唇色比起刚才更像是涂了一层润唇膏。

    *

    俯首、低眉垂目,仿佛他当真将一切目光、一切的注意力都投落在了丰腴的谷地。

    谷地的潜力未可限量,但先前着实罕见天光,灌木稀疏,好在生长了一点野莓。

    莓果要熟了,还有最后一点未曾凋零的花瓣,颜色更浅一点,像是花萼一样,但却又稍稍分开。

    卷食冰激凌一样,因为融化快慢,只能从表层开始用起,一次、两次……

    馋甜品的人会因为低头得有些快有些不小心,将融化掉的一并沾在鼻尖上。

    但是现在先不用管这个,因为做为装点被放在冰激凌上头的,被催熟的野莓应该先被吃掉,这样才不至于让它也被冰到,柔软的果肉就应该在它柔软的时候吃掉。

    明明没有用牙齿,完全没有咬,就只是用几乎完全可以约等于亲吻的吮吸贴着果肉外面那层将破而未破的表皮,做了一点点最小最小的破坏而已。

    对于俯首者来说,这都不算是破坏,只是一次试探而已。

    但是理论不等于实践,从文字中学习来的,要从躬行中再度获取。

    拓荒者并无恶意,野莓呈现出的却是——似乎是用坏了力气,没能控制住下手的轻重,果汁被嘴唇抿得横流,在人类的影响下,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盈盈的红实凸出,怪可怜见,拓荒者用喉舌为之医治,安抚如飞羽。

    星球在云层中出没,飞鸟乘着气流冲到好高,旋转的叶子上升又下落、被撕碎的,白色的细腻的泡沫在海浪巅顶和低谷来回。

    雾青感觉到了托举——并不完全是精神上的,还有物理上的,她的腿被扶着。

    她意识到:

    我像是一本书似的被打开了,用来将书页串联起来的细线,也隐约能够看到。

    手指,主要是指腹上的一点点薄薄的茧子,以及大约在一周前修建,平整圆润但稍稍留了一点点的指甲在书页上划。

    文字不被影响,纸张不被影响,除了书本身在簌簌地动摇。

    不要这样影响斯文,书想说,但是在书被摊开的时候就已经不斯文了。

    她好想合拢。

    就是……闭拢起来。

    含羞草被触碰之后会将自己闭合起来,叶片瑟缩起来,雾青认为自己其实并不是含羞草——但是,太多了。

    连绵的、迂回的,看似是闲笔,但当真如此吗?

    云拱起弯弯的桥,像是新月一样的弧度,朝着上头,随后又落下。

    在纯白中翻起的浪俄而变成了鱼,沉沉地砸下去。

    尾鳍摆动着,将水花掀得四溅。

    鱼掉在温水里面,鱼是被吃掉的野莓变出来的,所以和那萼状的花一样颜色。

    温水,或者应该说是温泉,将近四十度的样子,没有很明显很强烈的浪流涌出翻滚,其实还挺平和的,但是对于鱼来说,这是异样陌生的环境。

    如果鱼拥有双腿,它或许会试图跳出去。

    可惜没有。

    好热,腮张张合合。

    因为包裹着鱼,所以暂时除了温泉的声音,其他的就只剩下鱼自己的尾鳍摆动——还有,在温度较高因此没什么氧气的水中努力攫取着必须空气时口腔一张一闭发出的声音。

    外来者的拓荒好像快要结束。

    但是谷地似乎并不这么觉得,再让它肥沃一点吧,谷地这样说。

    野莓渴望被更多次吃掉——像是殉难者吗?好像不是,是利益交换。

    书本不能落灰,要长久地摩挲;含羞草再一次稍稍张开叶片;鱼开始在温泉中习惯……

    挽留,挽留,如果不能用柔软的恳请,那就用强硬的手腕。

    手指抓着头发,足心踩着膝盖。

    分秒滴滴答答,是紧逼着几乎要用肋骨拘束自己直到窒息,还是一种几乎锁紧的、针对口鼻的溺毙?

    雾青的视野变得有些恍惚。

    匹诺康尼的昂贵房间在她眼前破碎成像是万花筒一样的深浅不同的色块,色块崩裂再重组:

    冬日的雪原上空有绿色火焰一样的极光,罗浮的云桥之上愈架起长虹,黄金的时刻上空前百颗流星划过——最后凝聚成火焰在赤纯中点燃的白。

    全白,占满了整个视野,流星又一次坠落下来,和大气层摩擦着,热到了极点,那陨星中的冰全部都气化了,被抛弃出去,或许会凝结进入云朵或者雾气,但是谁知道呢。

    流星最后猛地落在了海水里。

    然后,竟然浮了上来。

    或许是因为流星太热了,所以海水中也有一些沸腾,蒸起来的水汽变成一片雾,再一次湿漉漉地用行为表示自己想要成为云,这样就可以下雨。

    但是似乎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水好让雾再变成云。

    雾青拉过一旁的枕头,往自己脑袋上盖了盖,她靠着这种比鸵鸟还要更埋头的行为让自己的心跳平缓下来。

    平缓得不多,但是勉强有用。

    她爬起来,没有重新在睡袍上系一个蝴蝶结。

    砂金在用手帕擦脸,不仅仅是下半张脸,上半张也一样,他将手帕扔在一边:“看,我说得没错对吧?服务意识。”

    得益于女性那短暂的不应期,雾青仍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放大了很多倍,并且被复制到了身体的各个角落里跳动,但她成功非常利索地用腿勾住砂金的肩膀,让他在几乎毫无防备的一个天旋地转之后被换到她刚才的位置上。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如果孔雀绿色的绸缎衬衫能够被破坏更多一点的话,那么兴许砂金能够感觉到更多,比如说在被子上压下来的那个人形的小坑里面带着的偏高的体温。

    再比如,一些让被褥变得有些潮意的汗。

    但是这些于他都不算是重点,他抬头看着雾青,若有所思:“所以你更喜欢上面。”

    雾青的脸色很短暂地变了一下。

    但是她不至于直接因为这个说不出话,她挑眉,道:“高处风光殊异。”

    大概是因为砂金刚刚问的那句话,她握住他的手,将那两只在摘掉了手套后愈发明确地显露出指节修长骨感的手交叠在一起,用一边的虎口按着,直接给推过了头顶。

    “而且,谁能拒绝脐橙呢?”

    她就着这个高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好歹这里面还有水份。

    刚才的雾气沾湿了太多,也曾经淅淅沥沥地滴落雨水,将树木枝干还有土壤浸润,循环中需要获得填补,否则雾气就会收缩。

    “我觉得我更喜欢的好像是掌控全局的资格和权力——这么说起来我大概也是个控制狂。”雾青尽量让自己冷静地说话,但是很难,她仍然是一块吸饱了野莓果汁的海绵,一有个按压触碰的就会再次释放出去。

    她都知道自己的声音……这会儿和冷静不沾边,倒是和才刚刚从糖浆中抽出来的、粘稠着拉出漂亮的金黄色糖丝的艳红草莓有点像。

    甜的、软的、绵的,因为糖浆而带上了一点本不属于她的温度。

    她低头去碰了碰砂金的眼睛,用嘴唇,拢起来的领口在低头得过程中又一次散开。

    “我要。但是我自己来——我不是那种躺平类金主。”

    她自己不太想当枕头公主,倒是很乐意让砂金试试看枕头王子的生活——或许他没那么喜欢,雾青就是这么估计的。

    但是万事,不管是接纳还是拒绝,总得有一次。

    就比如说,在此之前她心理上总是对咬这件事带着一点三次元的抵触——二次元就没问题了,二次元只要不超过道德和法律的红线就一切安好,甚至还容许一些试探性的越界;但是她方才试了一下。

    从雾气里面滴落的雨水就成了证明——她改弦易帜,彻底放弃了先前的主张。

    雾青的手绝对不可以算是不灵巧。

    金属碰撞,皮质摩挲,好在虽然花了一些时间但最终并不十分困难。

    但是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那种心急,将衬衫上的纽扣崩掉了一颗。

    纽扣被她咬着扔到一边,至于说之后要怎么从毛绒地毯中找到它,那就是另一个问题。

    明日愁来明日愁。

    她没有松开握住砂金腕骨的那只手,所以身体重心更需要扶一扶,她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之后,轻声问砂金他的裤子是那种容易干的布料吗?

    毕竟白色在弄湿了之后好像还挺明显的——仅次于灰色?

    砂金说无所谓啊,反正等待的时间再长也不是等不起,况且房间提供的睡衣是两套。

    他用小拇指点雾青的手背,劝说她将自己释放。

    红喙的雪鸽,需要送回巢穴中吗?

    又或者,同白鸟接吻需要付出什么呢?

    猎人说,需要付出的是蜂蜜。

    也许猎人对那种甜味心心念念,始终都想着它,甚至等不及再自己寻找到一处巢穴,然后从熊那边抢夺过来。

    她直接与蜂蜜本身商量,或许可以得到一份合同。

    猎人将自己捕获的蜂蜜藏得很深。

    她为此付出了一些……或许可以说是艰辛的代价。

    但是她很满意,握着砂金的手擦自己额头上面沁出来的汗珠,然后亲了亲那手指的指节。

    他手背上的青筋有一点凸起,比往常明显了点。

    另一处亦然。

    *

    人行浓雾中,焉能不湿衣。

    砂金准备去冲个澡,他觉得雾青也需要——但是在此之前果然补水才是最重要的。

    雾青躺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让前台送上来的两瓶清水终于给到她,让她能够小口小口地补充一下。

    她都快干涸了。

    酒精一杯接着一杯地灌,蒸发一场接着一场来,换了谁都受不了这个。

    喝完了,她钻了出来,提起绸缎质地的布料。

    “我的睡衣不太好穿。”皱了、汗湿了,甚至于下摆还不知道是被谁动的,撕拉一下扯开了一片,彻底开叉到超级高腰。

    “我觉得应该已经没必要了吧?”

    有没有必要可以等到清洗后在说,毕竟曾经汗涔涔过,就这样去睡觉的话多少有点不舒服,皮肤黏黏的滋味不好受。

    大概都怪蜂蜜——否则哪里至于这样呢?

    一个人的话,确实是在磨砂玻璃房里面会更方便一点,但如果涉及到“双人成行”,那浴缸确实会方便一点。

    不管是帮忙,还是帮倒忙。

    大概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是又或许没有那么错误,不过白瓷的质地确实是有点硬了,令使在不动用力量的时候也不应该用自己的膝盖和它硬磕。

    好在热水确实可以舒缓皮肤,而且她也就只有最开始那会儿忘记了其实命途的运用可以再更日常一点。

    当护膝也挺好的,未必只能局限在保护嗓子不被鱼刺卡到。

    在哗哗的水流中,膝盖上的痕迹逐渐淡去的雾青突然想到了什么——三次,终于不应期累积起来把人逼成了贤者,开始足够细致、周全地思考。

    她很严肃地说道:“我刚刚才想起来。还有很重要的一个环节没有做。”

    她停下了手上试图帮砂金把用来给头发做定型的那些物质全部洗掉,看看这头金发还能不能变成比较柔顺的那种……妹妹头?大概可以这么说吧,变回那种甚至有点乖感的发型。

    现在她还没有得出答案,但是她想到了更重要的事情。

    但好像没什么缺少的环节了,砂金心想,至于说的确重要的避孕——在匹诺康尼的梦境中吃东西都不会胖,就别说避孕了。

    真要造出来的得是什么妖魔鬼怪?

    刚出生就是模因身?

    “你居然也有不知道的时候吗?”雾青已经熟练掌握了阅读他的技巧,这会儿正因为所谓智者千虑中的必有一失而摇起不存在的尾巴。

    “是告白啦,这是很有必要的。虽然行动上已经有了,但是语言上的是不能少的。”

    雾青握着砂金的手,连带着掌心中已经打出泡沫的沐浴露一起握住。

    “我一定要说,你要认真听,然后给我回答,回答可以一会儿再说,因为我想要录音——我喜欢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砂金,看他张口,说:“那就等出去之后再录一遍,因为我迫不及待想要回答。”

    “当然。”他顿了顿,又道,“用仙舟的话说就是,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第108章

    假面愚者A,假面愚者B,假面愚者C,还有巡海游侠D,巡海游侠E,忆者F,还有某位和在场所有人都不认识,但却意外非常和谐地融入了进来的皮皮西人H。

    今天,因为“机缘巧合”,他们在这家皮皮西沙龙酒吧聚会。

    假面愚者A江湖道上别名AKA花火大人。

    她眨巴眨巴眼睛:“那只小孔雀还真的挺会跳的诶。”

    假面愚者B是个愚者中的好人,他被拉来凑数,此时只想要回自己的面具,他并不介意透露自己的姓名,他叫桑博,但是会更乐意别人管他叫“老桑博”。

    桑博叹了口气:“哎呦,花火大人呐,你硬要拉着我来这儿,就是为了看人谈恋爱?”

    假面愚者C是常驻在匹诺康尼的假面愚者,他并不愿意透露姓名所以在此,他的愿望获得了尊重。

    假面愚者C:“其实是你来晚了,桑博,我和花火大人都假扮成了男模。那个舞我根本不会跳,还好我足够聪明机智,看别人跳了几遍就学会了。”

    假面愚者C并没有说出口的是,他主要观察的还是当时正在手忙脚乱地应付着醉酒的开拓者的雾青。

    当他发现当事人一个醉醺醺的另一个根本无心多看的时候,他就选择了摸鱼。

    糊弄糊弄得了,难不成还真的要学跳舞吗?他才不是花火那种扮演谁都一定要扮演得特别特别像的人——他没有这种坚持,并坚定地认为人生的真谛在于摸鱼。

    桑博:“……你们玩得真开心。”

    其实他倒也不介意去扮演男模中的一个,但是怎么说呢……

    “你们也没有录像或者拍照啊,而且就你们嘴上说的这些……啧。”

    桑博耸了耸肩膀,表达了自己的淡然和少许不解。

    “好像也没有多劲爆啊。”

    忆者F:“我记录了。”

    忆者F,并不是黑天鹅,而是一名男性——当然,到了忆者这个层次,都已经变成一团模因了,其实男女性别什么的,如果不是因为习惯就真的还挺没必要的。

    他并不是黑天鹅,但他是受了黑天鹅的请求才来到这里的。

    黑天鹅说她掐指一算……不是,掏出塔罗牌来一算,然后意识到自己虽然最近好像没有什么很重要的工得打,但是仍然会被在心里念叨好几遍。

    打工鹅心说匹诺康尼这儿的事情都已经了结了,她都已经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珍贵记忆——哲学的胎儿、繁育还有秩序,这些在当下可以说是最最珍贵的回忆了——那她还留在匹诺康尼干嘛?

    难道还真的打工打上瘾了,想要打一辈子的工不成?

    但是,她又确实很好奇。

    毕竟相处的这些时间,已经足够让她将同行过的人视作伙伴,所以关于什么时候在一起、怎样在一起的这些问题呢……

    黑天鹅:我不是好奇,我就是出于忆者的本能,对一切记忆和信息都充满了收集的欲望。

    所以,一个不明就里的同事就这样被她“坑”了过来,而忆者从来都习惯随身携带一大堆空光锥,有事没事录一手。

    或许是因为这个习惯,又或许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实体——总之,忆者就从来都没被碰瓷过。

    但是忆者F记录下来的也就只是从男模到进门,再从下来跳舞倒回去的这段记忆了。

    关上门后的空间是私密的,流光忆庭的忆者们都知道自己不能去探查这样的记忆——当然,主要原因还在于其中有个令使,或许因为获得力量的时间还没超过一年,运用起来不那么得心应手,也没想到可以怎样将力量铺开了、在各个方面运用;又或许是因为脑子里被感情塞得太满以至于其他的都被压缩到无法处理,她暂时没有发现这儿的一群人,但如果真的侵犯到了她认知中的“属于自己”的领域,那是真的可能被抓起来然后吊着打的。

    忆者F:“你们看完了没有。”

    “嘁,不就是年轻人谈恋爱吗?”一个稍微上了一点年龄的巡海游侠女士如是说——她就是先前提到的巡海游侠E,一位出身曜青仙舟,武德充沛且非常嗜辣的退役云骑,哪怕现在也捏着一包由鹤运速递千里迢迢远送而来的麻辣牛蹄筋啃着。

    小范围内,正宗曜青辣子的香气混合着肉香,让她的同伴脸上露出了想吃但是又害怕自己明天进医院看肠胃的矛盾神情。

    “有什么好看的。”

    花火睁大眼睛:“但你不也在这里吗?”

    巡海游侠E发出理所当然的声音:“我在这里当然是因为我是仙舟人啊,那小姑娘也是仙舟人,我担心她被人骗了,在这里等一等不行吗?”

    至于说她的同伴,巡海游侠F——这位是真的因为看到波提欧发出的子弹后立刻就出门了,然后才发现自己出门但是忘记了要带上信用点,到了匹诺康尼打完该打的仗,本应该是要带着荣光回到家中去先把钱给带上,然后再开始一个新的巡海游侠成为悬挂在蠹虫、贪枉、种种垃圾货色头顶上的锋利箭矢的征程。

    奈何他过往的伙伴们都很想念他,于是他就留在了这里,而为了能够负担自己平常的生活开销而不问朋友们借钱,他只能给自己找了一份鼓手的工作。

    这位是赚钱来的。

    巡海游侠E:“我是仙舟人,我站在这里的理由非常充分而且堂堂正正,那么你的理由呢?假面愚者小姑娘?”

    花火:“因为她也是假面愚者中的一份子啊。”

    才不是因为她想要看乐子呢(这话谁爱信谁信)。

    “我们都是乐子神的笑声,”花火的眼睛非常明亮,“互帮互助是我们应该做哒。”

    她首先举起手:“我是愚者。”

    一旁的桑博也举起手:“虽然我只是个被叫过来而且一头雾水的,但我也是愚者。”

    假面愚者C:“我们是因为乐子神的团结而出现于此的,这位来自仙舟的巡海游侠女士,在雾青小姐的事情上,咱们可以算是一家人啊!”

    巡海游侠E点了点头,觉得对方说得有点道理——她能在,对方就也能在。

    于是她最后看向这个角落中最后一个,那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声说话的皮皮西人:“那你呢?你也是乐子神的信徒?”

    皮皮西人一边伸手摘下自己脑袋上的毛绒小球,一边认真说:“我就是乐子神。”

    *

    雾青醒得早一点。

    其实睡袍什么的完全可以让侍者再送一身过来,然而她怀着一些不那么光明磊落的心思,最终也没有提起这一条来。

    她从床上溜下来,选择将那条睡袍占为己有,随后开始对着镜子检查自己需要多少遮暇。

    其实之前因为去了雅利洛六号,所以行李箱里面其实是有外套的,但是……因为在来到了匹诺康尼之后觉得这儿的天气用不上所以就给压箱底了。

    现在行李都不在身边,更别说把外套翻出来。

    也就只能看看这里很贴心地提供了的遮暇能不能盖住。

    她双手撑在镜子前的大理石吧台上头,手指轮番在吧台上敲过,片刻之后身体稍稍前倾,先张口对着镜子看了看舌头。

    亲得有点久,她感觉自己的舌尖现在还有点发麻,对着镜子看了看后倒也没有找到什么细小的伤口。

    应该还好……她心想,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今天还是不要吃任何烫的和味道比较刺激的食物了。

    在看完之后,她也没有直接去看遮暇不遮暇的问题,而是当场打开手机,点开她和星聊天的页面,真心实意地发了一句“没想到谋士以身入局,胜天半子,昨天的事情多谢了”。

    但愿星在看到这条消息之后不要跳起来怒骂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

    睡袍没有那么必要,但是跑腿代购还是需要的。

    对于擅长将昂贵的衣物变得一文不值这一控诉,雾青觉得这也不能全怪自己——如果能有一种没那么容易撕坏的衣服,那现在她也不会面对这样的局面呀。

    她坐在浴缸边缘,在接受外卖的店家里面找了几个,将衬衫一件一件挑选过来。

    孔雀绿的颜色其实没那么常见,所以想要找到一件颜色差距不那么大的实在是有点、有点、

    倘若遇到了认识的人的话,那就很有可能遭遇一些不必要的调侃,虽然说她也很乐意炫耀一下——但很显然,像是花火这种人,就根本不能让她知道。

    让假面愚者知道了那还了得?

    她咬着下唇,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应该好好躲一躲花火……或许桑博也一样要躲,毕竟虽然桑博不一定有坏心眼,但是桑博很有可能因为面具的问题而被花火拿捏。

    匹诺康尼这儿的外卖速度还是快的,不一会儿消息就发到她手机上来了:问她能不能敲门。

    雾青:放在门口就行。

    压在手提袋下面的还有一张明信片,雾青一并拿进来之后才注意到它的存在——她还惊讶店家准备的明信片为什么没有装在手提袋里面,结果一看到明信片正面的图片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什么玩意啊,谁家的明信片会用秩序太一的形象做为图片的?

    净庭亡了好多年了,现在他们的圣女和骑士到底是死了还是流浪漂泊在星海中也全都是未知的,哪里还有人拥有秩序星神的照片……再说了这会儿的匹诺康尼本来就在搜查着秩序残党的踪迹呢,总不能就这样大张旗鼓地直接用吧?

    这其中肯定有猫腻,而雾青觉得就算是用脚趾头想一想都能知道这肯定和欢愉脱离不了干系。

    尤其是:谁家宣传星神会有这种伸手比耶的四十五度角镜头自拍照片啊?

    阿哈本体倒是也有可能,但是阿哈本体那么多张面具摆在那边,一起四十五度角吗?

    她将手提袋放到一旁,里面装好的衬衫取出来,剪掉标牌后随手挂起来,就开始看这张明信片背面写着的内容。

    写的还不少,一整张明信片都被挤得满满当当,尤其是到了最后,大概是因为发现要写不下了,所以见缝插针地又在缝隙里面写了好几行。

    一开头就很炸裂:

    给仙舟的小令使,我是你最最最最亲爱的阿哈!

    不符合书信的格式,这也就算了,阿哈嘛,当成文盲来看也不是不行。

    什么叫最最最最亲爱的阿哈,她最敬爱的星神是帝弓司命——退一万步说,砂金不得排在阿哈前面?星不得排在阿哈前面?整个星穹列车不得排在阿哈前面?罗浮上除了没良心的药王密传残党的所有人不都……好吧罗浮是可以排在阿哈前面的,但是具体到每一个人就不必了。

    总之,阿哈,过分自信。

    她继续往下看。

    然后脸色一变。

    阿哈用白描的手法,在足够短促的字数中非常详细地向她举报了一件事:

    关于男模的事情,假面愚者和流光忆庭的忆者都有参与,而祂,阿哈,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已经离开了匹诺康尼,去找琥珀王克里珀愉快地玩耍了,但是实际上祂还将一点点自己的意识留在了匹诺康尼,所以,昨天晚上的男模队伍里面——

    亲爱的小令使,你猜猜看阿哈到底在不在呢?

    雾青:“……”

    她差点给气笑了,甚至想要干脆拜托黄泉给匹诺康尼来上一刀——大家一起虚无了算了。

    二十个男模,里面混了两个愚者一个忆者,还有一个星神的切片,简单一统计,竟然有五分之一不是普通人而是现场改行的男模。

    雾青深吸一口气,然后许愿:“喜欢当男模是吧?我祝愿除了阿哈之外的那三个人在这一次离开匹诺康尼之前都得以男模的身份在匹诺康尼酒吧打工,每天工作八小时,没有双休日。”

    令使的许愿多少还是有分量的,至少如果不对付星神就很有用。

    因此走在路上的桑博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花火变成了个……穿着和风服装的正太,变化只在一瞬间,下一秒就彻底完成,而大街上来来去去的那些人们甚至没有一个意识到了不对劲的。

    如果只是变了也就算了,但是变了但是仍然能够让每一个见过花火的人都知道这个正太就是花火变的,这就多少有点……

    花火的关节甚至出现了完全违背她自己意愿的情况,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厉害,虽然很快又调节了回来但是肉眼可见她破防了。

    她开始朝着和桑博原定的目的地反方向走去,目标正是昨天她去“打工”当了一回男模的酒吧。

    桑博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随后短促地哈了一声,确信了自己昨天被“80”了以至于没能参加愚者聚会是正确的行为——果然,他们都遭到了报复,而他老桑博成功逃过一劫。

    哎呀,就算是乐子,那也得在保证自己的情况下开才比较有意思不是吗?

    况且,导演能不上场就不上场,至于说扮小丑的角色……他刚刚才玩过一次,对于短时间内演同一个角色没啥兴趣。

    流光忆庭的忆者运气比较好,他已经离开了匹诺康尼——或许是因为来自将脑袋上的绒球摘下来的“皮皮西人”的那句:我就是乐子神。

    于是,这份报复性质的诅咒并没能够影响到他。

    不过他并不知道:他记录下来的光锥,已经被复制了一份并且贴在了明信片上,做为阿哈的诚意转交给了雾青。

    祂甚至在下面备注了一行:建议做婚礼vlog的时候用来做为剪辑材料。

    雾青直接忽略了这句话。

    宁愿事后重新拍摄演戏,也不用阿哈送来的素材——谁知道这玩意里面是不是装着某个恶作剧,不和乐子神赌是一种人生的智慧。

    阿哈在明信片里面问:所以现在算是正式在一起了吗?

    恭喜恭喜。

    祂坦然陈述了,其实当时为什么家族那边会有秩序的余孽觉得应该对砂金下手呢?为什么会出现需要记忆逆行的情况呢?为什么阿哈会出现在记忆逆行里面呢?

    是因为这一切背后都有一声欢笑的小小的、真的非常非常轻微的,一点小小的推动。

    就像是在寰宇蝗灾之中发生的那样,一个身为自灭者的首领,还有一颗蠹星,就这样上升成为了一个导致了三分之二宇宙文明灭绝,不仅仅塔伊兹育罗斯被敲碎,甚至秩序也为之死亡的巨大灾难。

    当然这一次不至于那么壮烈——但是秩序和繁育的复活赛都没能打成功而阿哈上手就是一个穿着马甲跑路的行为哪怕不仅仅放在星神那么局限的范围内也确实是可以称得上一句“炸裂”的。

    阿哈表示,祂真的只是想要利用一下关于秩序的一些零散的信仰,来帮助祂成功穿上太一的衣服,然后跑去克里珀的高墙边上张开双臂拥抱老石头,用音乐一样的声音说“克里珀”,然后尝试着能不能在现实中炸一次琥珀王的墙。

    或许还可以去均衡的互面前溜溜,想来这位对于秩序意见很大,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关于宇宙均衡的星神可能会反手一个巴掌抽上去,想要将秩序的棺材板压压实……但也说不定。

    毕竟经历过星核之灾的宇宙,似乎有点需要秩序的维护。

    阿哈:没想到老阿哈竟然间接促成了一对!阿哈,阿哈非常高兴!

    阿哈甚至在明信片里面预订了说,祂想要在婚礼上一个星神坐一桌,毕竟他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面具,一张面具一个座位还算说得过去吧?

    雾青心想先别说这件事是不是还离得好远好远,就单单先说请客吧。

    她要是在清醒的、自我意识没有被控制也没有被威胁的情况下请了阿哈,那她就把自己的面具活吞了。

    祝你未来的生活幸福美满,明信片上这样写,当然也不要忘了多做点游戏,匹诺康尼是阿哈不对,拖满了你的进度,你本可以做很多很多游戏的呜呜呜呜,但是阿哈也让你在完全没有时间流逝的地方做了很多游戏的策划案对不对?所以现在一比一平,你还得谢谢阿哈呢。

    哦对了,关于醉酒的事情阿哈也要解释一下。

    仙舟人其实没那么容易喝醉,对吧?

    但是你昨天感觉到的绝对是真实的醉酒感哦。

    诶呀,还好我调节了入梦池装置对于人的影响,现在匹诺康尼所有人都比正常情况下容易醉了十倍。

    否则可怎么用酒精来帮你们互相推一把呢,对吧?

    这是阿哈赠送的福利,不用谢!

    你真挚的,正在去药师那边找乐子的,

    阿哈

    P.S.那个一根筋的家伙把你们仙舟人保护得太好了,明明我又没想要偷看,只是往门口放一封信而已,祂就狠狠瞪了我一眼,唉。还好我只是想要放一封信。

    呼——幸好。

    雾青觉得自己回去后应该往帝弓司命的塑像前头去一趟,最好是磕个头。

    帝弓司命在上,多谢帝弓司命庇护,最好是能够朝着常乐天君来一箭,让祂安分一点。

    这份明信片她选择直接撕了,但是上手之后发现撕不动。

    是啊,很显然,阿哈也考虑到了这种可能发生的情况,而为了避免祂无法持续性地让人获得痛苦从而打里头汲取快乐,阿哈甚至给一张明信片送上了祝福。

    就离谱。

    雾青叹了口气,将明信片收了起来。

    如果被别人看到了那就更糟糕了,既然毁不掉那就要保护好,或许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找个机会,冒险一波塞在丰饶民中的令使,也就是步离人的首领身上,这样可以集全仙舟之力把它和步离人首领一起弄死。

    当然啦,要是能够召唤帝弓光矢的话就更好了。

    *

    星回了消息。

    她容易醉也是因为阿哈的缘故——雾青在看完明信片之后就释然了,所以一定不是星想要做点什么妖,而是阿哈实在是太不做星神了。

    于是雾青在发了一段解释过去之后还发了个颇为丰厚的红包,毕竟阿哈作孽愚者偿,谁让她当年一脚行差踏错就落在了欢愉的坑里……

    真的是呜呼哀哉。

    星对于她之前发的“谋士以身入局”这句意见很大。

    她在离开了匹诺康尼的梦境,回到星穹列车上之后其实就不怎么醉了,但还是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地醒来,然后就看到了这句让她顿时觉得什么神清气爽,明明就是世界恶意压顶的消息。

    星:你们……

    雾青:宝,你算是半个催化剂,总之成了,谢谢宝,mua

    星:……

    她现在一点都不像被称呼为“宝”,有一种虽然嘴上仍然甜甜蜜蜜但是身体上已经背叛家庭的美感——太坏了,太坏了!

    星:[小狗背起行囊转身离开.jpg]

    星:再见了青宝今晚我就要远航,我知道你不会为我担心所以这是一场流浪

    雾青差点笑出来。

    雾青:摸摸头

    她开玩笑:那我能怎么办呢?要不你给我个分手申请信模板我现在就去?

    星:[小狗垂眼.jpg]

    星:那还是算了,你的幸福最重要

    星:反正我还有三千两百星琼可以拿,对吧?

    星:你不会反悔的,对吧!

    雾青:不反悔,回仙舟就给你,手上现在没有现货

    雾青:怎么想通得那么快?

    星:我也不知道,感觉突然释然了

    星:现在就是一整个人淡如菊,整个人都淡淡的

    星:当然激情还是有的,想听你说全过程

    星:就像网上那些记录和crush亲了的帖子一样说说呗,有没有什么进展、怎么告白的、感觉怎么样?

    啧。

    雾青心说星这是直接从刺猬变成了猹,一心想着吃瓜。

    她倒也不是非常介意……分享。

    雾青:我昨天也有点醉了

    雾青:去跳了一会儿舞,之后就亲上了,我觉得还蛮自然的,现在正在想是什么时候开始双向的

    她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好像先前双向得也有点明显,她自己很早就有了一些……没能成功捕捉到的想法,那些都已经可以算是昭示了。

    雾青:现在想想的话,我好像很早就喜欢他了诶

    星:。

    星:够了,换个角度切入,我不是来听你怎么当恋爱脑的

    星:[指指点点]

    雾青:也没有很恋爱脑吧……我也没有割舍自身利益啊,砂金归砂金算,公司归公司算嘛

    雾青:好嘛好嘛我不说了,那你想要听什么呢?

    星:[佩拉手绘版银枝,玫瑰,神情.jpg]

    星:姐们只想知道你是否幸福

    星:不好意思,打错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行

    星:我前两天研究了下波提欧的联觉信标,没弄懂他的联觉信标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把我的手机弄坏了

    她发了个号啕大哭的表情:现在我也只能发和谐之后的内容了!

    雾青:可怜见的,再买一个呢?

    星:应该是芯片的问题

    星:等匹诺康尼这边的事情结束,我要去一趟黑塔空间站,黑塔如果不帮我解决这个问题的话,我就不帮她测模拟宇宙

    拿捏黑塔的方式很简单,对于那群天才俱乐部的成员来说,不存在什么能够和研究星神的秘密相比的事项。

    星很早就学会了这一套。

    星:不对,这不是重点,快点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雾青想了想,发过去一串数字:26351

    星:?

    星:什么意思,且让我来解读一番

    星:不对啊,这个数字里面怎么都解读不出来吧?

    星:你发的是三围还是……?

    星:总不能是账户里的存款总额吧?单位是万亿?

    雾青:亲了两个小时,共计六次,凌晨一点才睡

    星:剩下的两个数字?

    星:不是,你们也人五代三?

    星:放过丹恒吧,这个世界上不能再有更多五三了!

    雾青:啊对对对,人五代三,你愿意这么理解就好

    雾青:今天又是成功守护了星核精小姐思想清白的一天[握拳.jpg]

    星:草

    星:明明当初你和我一起看番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

    雾青:那你就当是我害羞

    星:我成外人了?

    星:但是姐姐,现在流行一夫一妻制,我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星:[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jpg]

    雾青:草

    雾青:[你好骚啊.jpg]

    雾青:差不多得了,仙舟的未成年人保护法那可太严了,二十几岁就算了毕竟起步是短生种,不违法,但是你只有一岁

    雾青:我还年轻,我不想被关局子,到时候地衡司捉拿的其他人犯问我到底为什么犯罪,我说我和一岁星核精口嗨说我们要实现一夫一妻的社会制度——这可真是太伟大了

    雾青:你信不信那些犯人会直接在拘留所把我说成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勇者?

    星:为什么?

    雾青:真正的勇者不在于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真正的勇者在于敢日星核

    雾青:[——我哥敢吃屎!——不,我不敢.jpg]

    雾青:我不敢

    雾青:我没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谷欠望

    雾青:我甚至没有这个功能

    星:没关系的,我不介意纯粹精神向

    星:姐姐可以用星琼狠狠地满足我

    星:请一定要用你的大星琼塞满我的小钱包

    星:[掰开空空荡荡的钱包.jpg]

    雾青:但是我刚刚给出去3200的大星琼

    雾青;[点烟.jpg]

    雾青:[肾透支了?快补起来,用汇仁牌肾宝片.jpg]

    雾青:[往嘴里塞一把肾宝片.jpg]

    雾青:再起……不能……

    雾青:星宝,如果我不能再狠狠地用星琼羞辱你,你会不会离开我?

    星:会的,我一定会找一个能够用更多肮脏的星琼羞辱我的人

    星:然后我会在阅尽千帆之后发现还是你给的最多

    星:[仙舟老登,快给我爆金币.jpg]

    雾青双手握着手机,玩笑开得飞起。

    要是假面愚者通过盗号的方式将她的聊天记录po到星网上去,她或许会因为明明做为魔芋爽工作室的制作人,身家奇高却仍然能够如此接地气且沙雕地和朋友一起玩梗而火爆一把。

    直到布料的摩擦声响起,她扭头看过去,看到砂金仍然闭着眼睛,大概是因为不管是身心都不是很想起床而稍微皱眉。

    但他到底还是已经快醒了,一只手胡乱地在床上按了几下,终于在被褥里摸到了和被子表面不一样质地的布料——睡袍的袖子。

    她抿着嘴唇笑,看着修长的手指逐渐一点点沿着衣袖往上,直到指尖搭上她的手腕,她才反握回去,快速给星发了最后一条:一会儿聊,谈恋爱去了

    星:?

    星:他宝贝的,你!

    但是此时,手机对面已经显示了离线。

    星穹列车上,咬紧了牙关的星打开备忘录,重新记录下一行:

    琥珀纪2158纪x年x月x日,遭受来自青宝的心灵重锤一记,精神损失费预估160星琼,每日利息10%……

    *

    “好热。”

    在醒来一段时间后,砂金确认了身边没有冰水而只能喝偏温的水。

    “一点冰块都不能碰吗?我感觉还有点不清醒。”

    他握住雾青的手腕:“一点都不可以吗?”

    “感觉有点热是很正常的,毕竟没给你掀被子的机会嘛。”雾青的另一只手中端着的就是偏温的水,刚刚好是经过丹鼎司论证的,不管是长生种还是短生种,为了养生应该在晨起时喝的量,“冰水的话……让我想想,其实调养好也不需要多久,顶多三个月吧,毕竟仙舟医术,忍一忍,三个月而已,三个月之后就可以随便了。”

    她顿了顿,然后补充说:“不太方便清醒应该也关系不大吧?你现在还在度假?”

    既然是在度假状态的话那就可以随便睡到几点诶,毕竟她想要的也就只是将并不那么十分健康的身体状态调整好而已,至于说作息啊、生活习惯什么的,只要不影响健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自己就不是个很健康的人!

    砂金:“啊,确实在度假。”

    “不过假期应该不算很长,毕竟钻石想要对付奥斯瓦尔多·施耐德,我也想,而市场开拓部确实不好对付,让我想想……我的假期大概能持续一个月吧。”

    “等翡翠和托帕把匹诺康尼这儿的事情解决了,谁都得回庇尔波因特开会,我大概还要做批评检讨,毕竟弄碎了一颗基石,对吧,这可是大事。”

    虽然没有冰水喝,但是睡到自然醒的状态下,彻底清醒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砂金清醒得不慢尤其是当最后几滴沾在上唇的清水不是被擦去的而是被亲掉的。

    到现在,雾青自己也说不好她这样自然地拉过砂金的手腕然后贴上去的动作到底是因为她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已经将喜欢熬煮到了这样浓烈的程度,又或者是昨天那蛮长的操演留下来的习惯,再或者只是因为颜控对一切已经属于自己了的美色没有半点抵抗能力。

    哦,帝弓司命在上,她一想到“属于自己”这几个字就觉得膝盖发烫,双腿的骨骼发软,有点激动过头。

    由此可见如果不是阿哈作祟将她的醉酒承受上限降低,而让她清醒着的话……

    啧,雾青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那么口齿清晰且直接了当地说出那些话。

    或许可以。

    毕竟她现在凑上去强吻的动作也很流畅,半点卡顿或者犹豫都没有。

    “……再这样下去的话,我或许会觉得被踢出石心十人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的。”

    砂金轻轻叹了口气。

    “至少先让我听到奥斯瓦尔多的死讯,好吗?”

    雾青:“没关系,我相信你的意志。”

    她顺着度假这个话题往下:“你度假一定要在匹诺康尼吗?换换别的地方可以吗?因为我确实不能多待了诶。”

    “等假期结束了把你送回匹诺康尼或是庇尔波因特应该都行……?匹诺康尼的话,列车已经来过这里,就可以随便跃迁回来,顶多需要一分钟时间,方便得很;庇尔波因特的话,本身应该就很方便吧?”

    砂金:“去哪里?”

    “现在黄金的时刻筑梦边界那边的工作已经用不上我了,那些筑梦师们打算重新规划那片区域,所以我也要回归到魔芋爽工作室制作人的身份里去了……”

    她得回罗浮,不过在回罗浮之前应该是首先要去雅利洛六号——音游制作小组的员工应该会选择在贝洛伯格开直播对这款游戏进行宣传,也会邀请整个机械热潮乐队露脸。

    她也和知更鸟谈好了,对方会通过连麦的方式出现在镜头中。

    也算是为游戏引流站台了。

    “……所以是雅利洛六号,你应该知道的吧?托帕就是因为它降级的。”

    的确,当时他还在通信中对对方“过分善良”的行为做了一番带着点调侃的点评,然后才没过多久,因为不打算将任何一个手下的员工牵扯进匹诺康尼这档子事情,让他们成为炮灰的牺牲品,“过分善良”这个评价就落到了他的头上来。

    不仅仅是雾青这么说,甚至她还转头告诉了三月七,利用三月七那和星一样离谱的交朋友速度和人脉,以及三月七在全通关后不那么敌视公司员工(这一点和星形成了颇为鲜明的对比),让这种传闻传得更广了一些。

    大概有多广呢……具体来说的话大概就是,现在,石心十人匹诺康尼的名声可以说是有了几乎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曾经公司是恶心的资本巨鳄,无情的金融机器,疯狂攫取利益而不记一切代价成本的巨大恐怖;而现在至少战略投资部的名声已经变成了“这么善良真的是公司吗”、“原来公司里也有好人,石心十人真是了不起啊”、“石头老板原来也会有良心”这些模样。

    翡翠有些担心,她觉得下一个在公众眼中被“洗白”的人或许要轮到她,但她确确实实更喜欢以偏恶女的形象出现在人前。

    因为这样就没人敢惹她了。

    雾青试图说服砂金:“雅利洛六号是很有特色的一颗星球,很适合旅游度假诶——我需要的睡眠时间比你少,可以在你睡着但是我醒着的时候把工作完成,剩下的时间就当是旅游了好不好?”

    其实光是阐述这样的安排挺难打动人的,旅游一般来说都要陈列景观、旅游项目甚至住宿条件什么的。

    但是一向都不是那么好说话的砂金总监此时被很轻易地糊弄过去,甚至说:“工作也还好吧,比如说音游发布会,如果公司代表也参加了发布会,并且亲自体验,甚至参与到机械热潮的表演中,大概能够创造一个三赢局面。”

    魔芋爽工作室获得了不仅仅是为了快乐而制作游戏的美名,以及流量热度;

    雅利洛六号获得了更多的金钱,更多的关注,以及代表着公司给予的肯定和支持;

    而战略投资部则能够做为魔芋爽工作室一直以来的资金支持方获得对他们来说不算多么大不了的额外进账,还有一个在星际间愈发显得正派的名声。

    “你总能创造出这样的条件,”砂金感叹,“平常公司想要给自己洗一洗名声还挺难的。”

    但是在雾青手上就变成了很容易的事,平常到像是喝水。

    大概这就是天赋。

    “哦对,最重要的我倒忘了问了,雅利洛六号上都有什么?”

    总算,至少有人开始关心起旅游的项目了。

    雾青坐直了一点,清了清嗓子:“有极光,有没什么人的雪原基地,还有温泉。”

    ——其实雅利洛六号远不止这些特色,做为当初也算是看过关于这颗冰封星球的报告的砂金来说,他甚至比雾青更清楚这一点。

    但是……

    私心使然。

    第109章

    翡翠挺烦心的。

    她抬起头,看到托帕正在歪着头,用耳朵和肩膀夹着耳麦,和另一颗星球上她原本在处理的事务进行着交接。

    她们都很忙。

    匹诺康尼这里的事情非常重要,当然也相当繁多,以至于她们这种熟练手都差点要应付不过来。

    如果可以的话,翡翠是真的很想把砂金拽过来,说都是公司的活凭什么你可以不干——但他是真的有不干的理由。

    不能说因为他运气好,此刻正在和令使约会,就忽略掉他之前在流梦礁那边直入虫巢的危险,换一个人过去那就是九死一生的概率,他现在放假是他应得的。

    最危险的环节都是他处理的,翡翠对这一点不能更清楚,因此也只是偶尔在心里或者嘴上吐槽两句而已。

    ——前提是,别在她喝茶稍事休息的时候,看到一条额外的请假信息。

    砂金:我的假期是一直到去庇尔波因特开会为止,对吧?

    砂金:那这样的话,我就不蹲在匹诺康尼了哦?

    砂金:[图片][图片]

    砂金:喏,行程发给你了,不能带手机的时间不多,有要紧事喊我就行

    他和托帕都是翡翠带起来的,很符合石心十人一直以来的习惯:一个p46带两个p45的后辈,哪天要是晋升了就再说,只要还在这个小组的规制下,那么p45就是要给p46发一下短信请假的。

    当然不用按照那种很规矩的请假格式来,说一声就行。

    翡翠挺习惯砂金的风格的。

    砂金的风格严格说起来就是没有风格,请假的随意和托帕那边形成了颇为鲜明的对比。

    但是这一次他发来的消息中夹带着的那两张图片还是令翡翠有点手痒着想:要是能不给他批这个假期,她的心情是不是会变好一点。

    他发来的那两张图片,一张是雅利洛六号行程表,一张是仙舟罗浮行程表,后者的时间更短一点,行程也少,就那么两三行,几乎把“对,我就是要去魔芋爽工作室,也住在那儿”的意思写在了脸上。

    翡翠对行程的意见一般般。

    虽然很明显有在游山玩水,比如说还要去新建成的雪地玻璃小屋住几晚上,看极光还有在星核造成的寒潮逐渐解冻之后也开始复苏的地热温泉……

    但至少也不算是完全没干正事。

    公司一开始走的是完全的讨债路线,但是托帕去了雅利洛六号之后,经过一定的实地考察才发现这颗星球的战略意义。

    ——虽然有星穹列车的帮助,并且这帮助其实才是最重要的部分呢,但这个信仰存护的星球的确是数个琥珀纪以来第一个靠着“自己”的力量暂时封存了星核,成功存护了自己的星球。

    可以算是一种宣传典型了。

    托帕因此虽然被降级处罚了,那也只是因为这条失败的消息上报的时间比较不巧,刚好被奥斯瓦尔多·施耐德知道,因此不得不罚。

    后来这起和平解决并且也明里暗里帮着雅利洛六号复兴的案例就变成了公司部门中必要学习的一桩。

    是的,协助处理完匹诺康尼这儿的事情,她就又要升回去并且加薪了,严格来说的话,完全就是走个过场。

    所以公司高层去雅利洛六号并且确实有给站台的行为,是可以视作一种工作的。

    谁说比较轻松的工作不算是工作呢,对吧?

    翡翠的意见主要集中在免打扰时间。

    翡翠:免打扰时间那么长?

    每天20:00之后免打扰,这是在干什么?

    但凡他不是在放假状态,光是说出这种话就够他被钻石问一句“你是不是想转职去传统项目部”了。

    砂金:我难道不是在放假?

    砂金:再说了,特别着急的事有特别路线,我肯定都会接,不过,没那么重要的事情,就不一定需要找我了,对吧?

    砂金:我知道你肯定不介意,嗯……如果其他人有意见的话,你就帮我问问ta,拉拢一个令使算不算是一项重要的长期工作?

    翡翠:……

    翡翠:这种我早就已经知道的事情重复起来难道很有意思?

    翡翠:什么时候我也在你的打击名单里了?

    翡翠对感情什么的不敢兴趣。

    比起另一半,她显然会觉得小孩子更有意思,也更让她心情愉快。

    不过这并不表示她就能够随意看着有人在自己面前秀。

    更何况砂金随后发来的消息还说了句让她翻了个白眼的:

    不那么重要也不涉及公司内部事情的消息你大半夜发也没事,雾青不一定睡,她看到了大概也会回——有时候她的想法也是很好用的

    您完全没觉得自己在吃软饭是吗?

    您完全不以此为耻,甚至还觉得非常荣幸甚至荣耀是吗?

    翡翠回复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然后打字:这些话你大可以在石心十人的工作群里发发,看看欧泊、龙晶还有钻石他们会怎么说,你恶心他们去,我要工作了。

    石心十人内部不合,每个小团队都很喜欢祸水东引给别人,这是早早就已经实锤了的。

    砂金:好了,不开玩笑了,这个放假申请你批了对吧?

    翡翠:对

    翡翠:去吧,你也难得这么放松开心

    砂金:难说,说不定我以后就一直保持这个状态了呢

    砂金:我是直接从罗浮回庇尔波因特,还是先跑一趟匹诺康尼?

    翡翠:部门内部会议而已,你直接回去就行

    翡翠:反正等的也就只是钻石给出的结果,对吧?

    翡翠:玩得开心,但是别忘记,不管怎么样,一枚基石的损毁可不是小事,你至少得写个检讨报告,不当众朗读也要意思意思录入系统

    翡翠:找人代笔也不是不行,但千万别忘了

    翡翠:我工作去了。

    她这次是真的去工作了。

    眼前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不仅仅是关于匹诺康尼本身的事务,更有那些聚集在匹诺康尼的麻烦人,比如说,现在正站在某处屋顶上的,长发在身后飞扬着的巡海游侠。

    公司家大业大啊,当初欠下的愁怨也很多。

    ……唉,明明很多都是市场开拓部造的孽,为什么还要战略投资部来还呢?

    算了,总归是要解决的。

    *

    至于说波提欧打算通过“爱”了吗杀手接单平台下发的这一单给公司制造些什么麻烦,这就完全不在砂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打工人:上班族自称,多用来形容不把上班当爱好,起早贪黑为工资,眼里没有一点爱的员工。

    砂金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个普通底层打工人,所以,如果说对公司的感情的话,他只能说:共情不了一点。

    信琥珀王、走存护命途、和奥斯瓦尔多·施耐德有仇的势力打交道,时刻谋划着复仇……这些都是他个人的选择,严格来说和公司没什么关系。

    因此他甚至走上星穹列车的时候,同波提欧这个最近这段时间都在为自己当初掏出手枪来“绑架”了星穹列车,因此现在正在列车长的管理下打工擦玻璃的巡海游侠打了个招呼。

    态度很好,还问他要不要来点信用点去买好酒喝,毕竟匹诺康尼的酒水价格可是一点都不便宜。

    波提欧被这样的态度噎了一下,他沉默良久之后从这个他本应该最讨厌最看不起的“公司狗”手上接过了信用点,然后问:“这他宝贝的是怎么一回事,你疯了?”

    砂金笑了笑:“或许就只是普通的心情好呢?”

    他继续往前走,从站台走上列车,背对着波提欧挥了挥手:“我要离开匹诺康尼了,时间紧促,就算买来了足够多的糖和点心也来不及分,就只能见人塞钱了。”

    他话说完,星穹列车就因为最后一个要临时搭载的乘客也已经上车而关闭了车门,准备在他将行李放好、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后进行跃迁前往雅利洛六号。

    徒留昨晚才让好几个公司员工耳朵被震得差点聋掉的波提欧自己脑袋有些发晕。

    什么玩意……见人就塞钱?这帮公司的欠喵的小宝贝手上的信用点已经多到了这个程度了?

    等等……发糖果还有点心?

    波提欧总算实在嚼了一颗子弹之后反应过来:他坐星穹列车离开雅利洛六号该不会是为了度蜜月吧?

    其他的公司狗可都还没有离开匹诺康尼呢!

    一时间,波提欧看着手上的信用点陷入了两难道境地。

    一方面,他那随意且恣肆的天性告诉他,信用点给了他那就是他的,他想用来喝酒就喝酒,想用来买彩票就用来买彩票。

    另一方面……

    不管是公司员工的身份还是这些信用点被塞给他的原因,都着实令波提欧觉得……

    呸呸呸!

    给信用点也就给了!哪还有那么多理由——恶心!

    *

    砂金才不会管波提欧怎么想。

    虽然一枪崩了奥斯瓦尔多·施耐德的目标可以让他对波提欧伸手并自愿成为带入党,但是,除了目标一致之外他们完全合不来。

    要是说得再柔情一点、细致一点,能够将对方恶心得更多的话,他其实会非常乐意站定下来,就在站台这边详详细细地发表一篇《论和仙舟令使恋爱是多么美好》的演讲稿。

    当然,前提是不影响列车发车。

    本来,星穹列车也没有回雅利洛六号的需求。

    但是信用点给的实在太多,列车组一整个琥珀纪的预算就在砂金一出手之间,于是,姬子喝起了咖啡,杨叔转身看起了绿植,丹恒沉默不语,三月七双手合十准备说出青雀的经典台词“您就是大善人”,星……

    星将准备跑过去准备双手接钱的帕姆抱起来,警惕道:“你把青宝拐走,我本不应该允许你上车的——得加钱。”

    帕姆原本还在小声对星说“这可是列车组一整个琥珀纪的预算”,甚至能够买下阿基维利仍然活着的时候的五百只鼻行兽幼崽。

    在听到“得加钱”这三个字之后,帕姆就不说话了。

    祂甚至在想或许星可以被封为“列车讨价还价大将军”。

    星将军为了列车组的收益进账,真的是劳苦功高。

    雾青已经将行李放在沙发下了。

    现实中的客房在白日梦酒店的不同楼层,外加上行李要装的东西多少不同,先后是再正常不过。

    她刚刚婉拒姬子的咖啡,而为了拯救这位朋友,丹恒选择及时给她送上一瓶快乐水。

    眼明手快,反应迅速,行动如风。

    只要手中有饮料,就不会被姬子的咖啡荼毒。

    而只要过了喝一口饮料的时间,列车就可以跃迁到雅利洛六号了——这就是开拓命途的奇妙之处。

    凡步履所行过,星轨尚在,则旦夕可往。

    “哦对,”三月七在丹恒又一次眼明手快(甚至于比上一次更快)地将一盒哞哞牛奶递给砂金来从姬子的咖啡中拯救他的时候想起了雅利洛六号不得不看的一个“盛景”。

    于是她出声提醒:“一会儿列车停靠后,你们得先从观景车厢朝外看——雅利洛六号上有一个超大的帕姆,阿基维利留下的,只有从外太空才能看到。”

    “不对。”星纠正她,“在克里珀堡的星球仪上也能看到。”

    毕竟,那只帕姆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就算是被等比缩放到星球仪上,仍然可以被清楚地看到。

    ——阿基维利到此一游。

    列车并不打算在雅利洛六号停泊,他们的目标是出现在了匹诺康尼不远处星域的曜青仙舟,之所以会先来这儿一趟完全就只是当了一次滴滴。

    于是,雾青手上的快乐水只才刚刚喝了一口,而另外的一盒哞哞牛奶甚至还没有被开封,列车就精准地将人投放在了贝洛伯格的广场上。

    那座高高的雕像之前。

    或许,从传送投放技术来看,从列车上下来的,只要不是无名客,就都能精准地落地。

    至于说无名客为什么每次都不能准确落地,甚至于还能把泰科铵大球馆创上两次……

    或许这算是另一种开拓吧。

    *

    布洛妮娅正在下城区,和希儿一起,雾青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就没有进克里珀堡,她对于那个大型办公室的兴趣不大。

    她直接转身朝着希露瓦的机械小屋走去——做为地地道道的贝洛伯格居民,希露瓦可以直接通过她手机上的“贝洛伯格出行”这一app预订歌德大酒店,还有新开在雪原上的那家玻璃屋顶冰棺,都比她从星网最大的那个酒店预订app上下单方便。

    况且,她相信希露瓦会很乐意直接放下手上的机械,先弄点传统贝洛伯格的点心给她吃——今天早上谁也没吃早饭,嘴上说着要好好调理身体的医生本人成为了拖后腿的存在,趴在枕头上数了起码五分钟的睫毛,然后又凑上去,将自己数出来的数字悉数变成了亲吻。

    一凑上去就变成了静电贴纸一样,很难撕下来了,等她从美色中恍然醒神,时间已经到了上午十点半——而昨天和列车组约定的出发时间是十一点。

    机械热潮门口挂了个风铃,和雅利洛六号的风格没有一点相似——这个风铃是海洋世界的风格。

    蓝色的玻璃,上面绘制着本体巨大的鱼还有出没波涛间的帆船,下面垂下来的小玻璃块也被吹成了那种有着宽宽两翼的鱼的形状。

    希露瓦的耳朵很灵,哪怕她这会儿还在一边修理着机器一边哼歌,风铃动静刚响,她就抬起了头:“谁啊?”

    在看到时雾青之后她眼睛一亮:“是你啊!开拓者他们这次没来吗?”

    随后她也看到了雾青身边自己并不认识的青年,伸手打了个招呼:“嗨,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雾青笑嘻嘻:“是男朋友哦。”

    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单手插腰对着朋友露出了自信八颗牙笑容的希露瓦睁大了眼睛:“诶、啊?”

    如果雾青稍微做人一点,她就会意识到,其实距离她从雅利洛六号出发去匹诺康尼,总共也就没过去多久。

    一个月有余,两个月不足,就这么点时间,甚至纠正不了星管佩拉叫“佩拉姐姐”的毛病。

    当然,也改不了半点杰帕德的糟糕画功。

    这么短的时间里,怎么就谈了个恋爱了?

    希露瓦想到雾青身上的工作属性,非常怀疑她用来谈这段恋爱的时间是不是加起来只有十天。

    ……一见钟情?

    上次雾青来的时候也没有听说她恋爱啊,哦对,上次她们还一起去歌德大酒店吃了下午茶,然后发表了一些针对小情侣你喂我我喂你的不解发言——牡丹,是这样的。

    希露瓦的心情有点复杂。

    但也就仅仅复杂了一会儿,因为相比起这个,她本身的热情好客才是她性格中更占多头的部分:“外面还是有点冷的,快进来坐,想喝咖啡还是茶?”

    雾青将行李贴着墙边放:“要一顿午饭!”

    希露瓦点点头,挑眉,神色中有些玩笑性质的了然:“啊——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呢。”

    *

    贝洛伯格的气候冷,牛乳的风味也因此格外醇厚——就像是被扔在冰天雪地里面冻过一番死的,喝起来就像是在喝冰激凌。

    这种牛乳做成的点心也更醇厚甘甜,不管是面包体的部分,还是上面涂抹的奶油部分。

    奶油更上头,还有一层色泽艳丽的果酱,果酱倒是从其他星球上进口来的,罐头食品,酸甜度刚刚好。

    “……原来如此。”

    希露瓦在简单了解前因后果后了然地点头,她在得知砂金是公司员工、和托帕一个级别之后一瞬间身体有点紧绷,不过很快就在对话中放松了下来。

    雅利洛六号现在对公司的情感仍然有些复杂,不过整体上还算是好的。

    当然,在准确得知对方的目的是旅游度假而不是来监督还钱之后,情感会更好一点。

    希露瓦的放松就是因为这个。

    她将面包发酵的气泡饮料给雾青满上,递给她一张纸巾:“你们也要一起参加前瞻直播吗?那敢情好。不过,前瞻直播是后天呢!”

    更多的人带货,意味着这款别名《雅利洛六号宣传片》的游戏能够被更多人看到,其中延伸出的经济利益也就越大。

    至于说完全没有排练过的话,会不会让直播节目出现车祸……

    希露瓦觉得还不至于。

    毕竟两位在前瞻直播中露面的时间也太短了,顶多一首歌的时间,再说上两句祝贺的话,就算是有心想要翻车都没那么容易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发挥到天分人怒的情况。

    “青宝你演示游戏的话,就完全不需要排练了,你的水平我们都是知道的。”

    “砂金先生的话……”

    希露瓦摸了摸下巴。

    “哦,我想起来了,游戏里面也有一些特别设置给那些喜欢跳舞的玩家们的隐藏关卡设定,可以演示那些关卡中的一个——不过,你会更想要简单一点的,还是难一点的?”

    希露瓦做为机械热潮的吉他手兼主唱,她几乎可以说是除了整个游戏制作组之外,对这款游戏的全部最为了解的人了。

    她参与制作了每一首曲子——在过去的这些时间中,她的工作量巨大到了一个哪怕研究星核估计都能比这轻松的恐怖程度,也因此,她脸上现在覆盖着一层哪怕是厚重妆容都掩盖不去的黑眼圈,不过,她仍然精神得很,至少在游戏前瞻直播之前,这股精气神都绝无可能散去。

    她也自己玩了每一关游戏,完全带入玩家的视角进行体验,然后改进曲子,向制作组提出自己游玩下来的感受。

    这样的过程重复轮回了很多次,到最后,她已经对每一个关卡的每一首曲子应该怎么打了如指掌,甚至可以闭着眼睛打出full combo,这对于一个曾经完全没有接触过音游的人来说,简直可以算是奇迹——这游戏目前上线的曲目就有一百来首。

    “其实简单的关卡和难的关卡都可以,各有各的好处。”

    希露瓦对此如数家珍。

    “如果是简单的关卡的话,跳得好就是正常的节目效果,跳不好也没关系,新手的感觉反而能够和公司总监的形象形成反差。”

    “如果困难的关卡呢,也不会有问题——跳得好就是牛逼,跳不好的话情有可原。”

    她将选择的权利抛给砂金:“您看?”

    砂金笑了笑:“都行,我应该不会表现得太差。”

    “哦哦,好的呀,那就给您安排难度第二高的一首曲子好了。”希露瓦直接和前瞻直播那边的负责人沟通,“好嘞,安排!到时候只要在直播现场连上全息装置就可以了。”

    她顿了顿,想到另一件事,笑容更灿烂了一些:“说起来,这次前瞻直播也是全息的,我觉得他们设计得非常巧妙,玩家一定会喜欢的。”

    雾青:“我对大家还是非常放心的,有没有我都一样,大家肯定能做出让人喜欢到游戏来。”

    她搓搓手:

    “哦对,我还没问呢,你们最后给这游戏起了个什么名字?”

    “最后定下来的名字啊。”

    希露瓦笑了一下,涂得非常饱满的指甲在贝斯弦上快速拨过一连串的音符,一段情绪饱满的旋律从琴弦上跳跃而出。

    “是《野火》哦。”

    *

    三月七,知名银河巨星知更鸟小姐的不知名粉丝一位,同时也是自诩魔芋爽工作室最早的铁杆粉丝,此时的她遇到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在星网上,知更鸟工作室和魔芋爽工作室两方几乎是先后脚地发布了今天晚上要直播的消息,看到第一条消息时她还非常兴奋,高呼一声:“好耶今天晚上的电子榨菜有啦!”

    等到她刷到第二条消息的时候,三月七拖长了声音:“啊——”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是……

    这两者之间的端水,就像是说对她来讲到底是杨叔更重要还是姬子姐姐更重要一样,都是困难到让三月七会自暴自弃地想着自己为什么不能被重新封印回六相冰中的难度。

    好在,她在十分钟后刷到了新的联合声明:知更鸟小姐应邀参加魔芋爽工作室新游戏《野火》的音乐制作,并且将会出现在游戏剧情中。今天晚上,罗浮时间七点半,全星系同时进行游戏前瞻直播,知更鸟小姐也会出现在直播现场——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些惊喜嘉宾会出现在直播中,诸位未来的玩家们可以尽请期待。

    野火……野火……

    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儿文艺兮兮的,好像和之前魔芋爽工作室的起名风格……

    哦,不对,魔芋爽工作室哪来的起名风格。

    他们的起名风格不都是雾青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吗?——哦,这一次倒不是雾青一拍脑袋想出来的了,难怪,难怪。

    三月七看向一旁,被竖着靠在列车车厢上摆放着的大守护者的长枪,也就是被星重新点燃的炎枪。

    “等等,野火这个名字……该不会是以你战胜可可利亚的那场战斗做为灵感的吧?”

    怎么看起来怎么像啊。

    在冰封的星球上,大守护者已经坚持了太久,以至于在末日面前,她只能选择向星核妥协,去试图为所有人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但是,远来的开拓者们带来了全新的可能,一种“变量”,一种希望。

    最终,在被点燃的火焰中,再被重新诠释的存护力量的影响下,星核被封印,而雅利洛六号在整个星球的生命倒计时截断,终于被掐断了那根即将引爆炸弹的引线。

    点燃来自下城区的“野生”的火焰,一起痛痛快快地在冰原上燃烧一场,这个说法其实相当惊艳来着。

    三月七握住星的手腕:“晚上一起看前瞻吗?”

    星:“看啊,当然。”

    三月七:“嘿嘿,我感觉最近的局势是越来越好了!之前我们每落地一个地方就要被通缉,还好仙舟打破了这一惯例!咱们好不容易拿到了结盟玉兆,让曜青仙舟对咱们客气有加是好事,但……怎么说呢,列车经常去哪哪出事,和《渔公案》里的渔公一样。所以,为了防止之后没时间看,今天我就要蹲完直播。”

    星已经紧张了起来:“三月七女士,慎言、慎言。”

    预言家三月七女士,知名事迹有预言罗刹成功、匹诺康尼预言大成功等等,她说出口的话一般会被星当成因果律武器使用。

    三月七女士连忙找补:“哦哦,我们这一次的旅行一定会轻松愉快,平安到最后!你去买点饮料和甜品冻在小冰箱里好不好?我去预约外卖……让我看看,曜青仙舟上的外卖……毛血旺风味的炸鸡?这个看起来好有意思,我们吃这个吧!”

    *

    热辣的炸鸡看着就非常非常红火。

    新鲜出锅,闪送。

    炸鸡的表皮看着金黄酥脆,签子扎上去的时候甚至可以听到非常好听的脆皮发响。

    里面还混了一点诸如炸午餐肉、炸年糕快、炸土豆之类的小食——和炸鸡一样,这些看起来都超级好吃。

    虽然三月七其实没有那么能吃辣,但是,她光是靠闻都能闻出来,面前的这份炸鸡绝对好吃。

    鸡中翅、鸡翅根……看一眼她就觉得自己幸福得要起飞。

    但是。

    “诶不是……这前瞻原来也是全息的吗?我还准备着一边吃炸鸡一边看呢。”

    甚至于小冰箱里面还给冻了两个橘子果冻——果冻成了冰沙,口感和清凉的感觉都超级棒,并且在经过冰镇之后原本非常甜的滋味都会变得不那么甜腻,总之就是非常绝。

    可是现在她全都吃不到了。

    星:“但是一般来说,都全息了,魔芋爽工作室会直接给我们在全息里面随便点单的机会,免费吃。”

    比匹诺康尼的不免费要好多了,而且,一样都是吃了不胖的。

    星:“我们甚至可以点一个麻辣香锅,我还想吃钵钵鸡。炸鸡也可以在全息世界里复现。”

    三月七转念一想觉得很有道理。

    在全息世界里面连火锅和烧烤都有,那么为了一份炸鸡放弃一整个世界似乎也不现实,于是她决定为自己的炸鸡找一个好人家。

    接盘。

    对,真正意义上的接盘——因为她们先前就已经将炸鸡从外卖包装里面倒了出来装在盘子里。

    三月七看到路过的丹恒,将盘子递出去:“丹恒你吃吧!”

    丹恒是听到了刚才三月七和星的对话的,他也知道自己是第一个被盯上的接盘侠。

    丹恒确实伸手接过了那盘炸鸡,但是他也说:“可是我向来饮食清淡不太吃辣。”

    三月七:“但是怎样不浪费事物地解决它这个问题就交给你来解决了万能的丹恒老师,我和星先去看直播啦!”

    丹恒看着手上的炸鸡,叹了口气。

    所以,现在轮到他,接盘侠一号,去寻找接盘侠二号了是吗?

    *

    超级巨大的表演现场,中间的舞台不算太大,但是各种设备都非常齐全,灯光也都打得非常美丽。

    三月七发现自己坐在了星的边上,而在她们身前身后,是无数看不清脸的观众——在所有的座位中,她们的位置是最好的、视野最佳的。

    三月七:“哇!”

    她猜测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的位置是最好的,毕竟全息世界嘛,实现这种功能的技术也不算是太复杂,而且还能给玩家以最好的体验,很明显是魔芋爽工作室这种特别喜欢在达到了九十五分之后继续精雕细琢到一百分甚至是超过一百分的水平的游戏工作室会做的事情。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面前出现的菜单。

    从红酒白酒到苏打豆汁儿,从超级高档的精致餐品到臭豆腐、佐粥的小菜,可以点的东西真的很多很多。

    光是分类目录就有……十页。

    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不同类别的菜系,点进去hi后才能看到菜系下面的各种菜肴。

    三月七顿时将她遗留在现实中的那一份毛血旺口味的炸鸡忘到了九霄云外,并表示“什么炸鸡,我根本不熟,你知道的,魔芋爽才是我一直以来姐们”。

    然后她还真的给自己点了一包魔芋爽——当然,也没有忘记点一个火锅,鸳鸯双拼味道的,一边是番茄一边是麻辣,和星一起点了很多漂浮在空中的小盘,准备等锅沸腾之后慢慢涮。

    星先点了两个百香果柚子口味的冰激凌雪葩,原因是准备先用酸甜的东西开开胃,和三月七一人一个等着火锅烧开——

    大概冰激凌球吃到一半的时候,舞台中央的灯光突然开始动了。

    光线汇聚的地方,方块形状的粒子凭空出现,并且迅速凝聚成乐队的模样。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星记得这个特效大概是朋克洛德的骇客们的技能——尤其是其中最优秀的那个,银狼要版权费了吗?

    哦不对,银狼是魔芋爽工作室的一员,估计直接给发了个消息就要到了。

    不得不说,哪怕已经在银狼那边见过这种技术很多次,星仍然会为这种超有科幻感的特效打动,她觉得这套真的超酷的。

    特效凝聚成了希露瓦,还有她认识的贝洛伯格人——甚至还有那位坚定地站在了他们面前,暗恋希露瓦的队长邓肯。

    佩拉也在。

    他们穿着和平常相似但又不同的衣服,非常有雅利洛六号特色,甚至在部分的妆容中还加入了在寒冰影响下的裂界怪物和机械的元素。

    背景大屏幕上开始播放mv,一切就像是真的在线下追演唱会一样,甚至于三月七还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手边的应援棒——全场统一调控的那种,随着节奏感极强、金属感也超强的前奏一响起就开始闪烁着发光。

    一开始倒也没有非常嗨,毕竟刚开始,并且正常的观众对于这个刚出的游戏以及陌生的乐队都没什么感情——三月七倒是已经非常开心地拿起了自己和星的应援棒一起摇晃。

    星:“不对,那我的呢?”

    三月七:“嘶——你问得很有道理。”

    她想了想,然后想到了:“你可以帮我烫牛肉,喂给我吃,这样我们分工就明确了,我负责打call,你负责投喂我们两个人。”

    星欣然同意。

    只能说,但凡丹恒也跟着一起来了,她们也不至于搞出这么离谱的场面。

    三月七甚至要求喝了一小碗番茄汤,里面加了碎牛肉粒小料,番茄汤经过了加浓,是真的很好喝。

    但是很快她就不吃了,还将应援棒还给了星,并且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因为很好听的前奏结束之后,希露瓦一开口就用一段摇滚十足并且超级抓耳炸场的演唱直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吃的挪移到了她身上。

    镜头终于从mv画面——也就是雅利洛六号上的那些风物,以及和裂界中怪物们战斗的一些记录,切换到了她的脸上。

    星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卧槽”。

    是另一个观众,在这个全息世界中,他们正以一种矛盾却又和谐的方式出现在相通但并不算是同一个的空间中。

    也不知道魔芋爽工作室是怎么做到的。

    这样……去芜存箐。

    然后那个刚刚感叹了卧槽的观众,对着希露瓦那张御姐中带着几分青春感的,画了浓妆之后反而显得愈发好看的脸大喊了一声“主唱小姐我是你的狗”。

    星:“草,好好笑。”

    然后她也对着台下大喊:“希露瓦美女我也要当你的狗——”

    机械热潮,一开头就将全场给点燃了个彻底。

    不仅仅是星和三月七蹿了起来开始蹦迪,她们身边的,那薛定谔地在或不在同一个空间中的玩家们也都纷纷站了起来。

    跟着摇滚音乐,还有台上正在蹦蹦跳跳的希露瓦一起用蹦迪的姿态嗨起来,全息世界里面也不会因为刚吃了东西就跑跑跳跳而得阑尾炎。

    这种情况下,要是再不嗨起来多少就有点对不起魔芋爽工作室给创造的这个优秀的氛围了。

    星心想:火锅可以一会儿再吃,但是当希露瓦·摇滚ver的狗,这可是限时的。

    第110章

    三月七在雅利洛六号的时候就想过自己能不能成为机械热潮乐队的飞行嘉宾。

    她喜欢音乐,也喜欢尝试,贝洛伯格摇滚这种既带着古旧机械感又带着一种特别的新潮的音乐对她来说就是超级有意思。

    于是,她在看到实机演示之后直接抓住了星的袖子,彻底将火锅什么的扔在了脑后——也包括她的那半杯还没有吃完的冰激凌:“不是经纪人模式诶!扮演的角色是乐队新人!”

    机械热潮乐队在场上表演的时候,玩家操控的形象会成为乐队中的一份子——对于雅利洛六号来说,在星穹列车重新将雅利洛六号拉回星际文明网络之前,他们这儿的摇滚乐队是永远缺少一个成员的。

    键盘手的乐器凑不齐。

    雅利洛六号上的音乐艺术和相关设备的制造能力是在逐年倒退的,寒潮侵吞了太多文明的疆域,而裂界也是如此。

    曾经能够生产的技术工厂被冰封、掉入裂界,然后这项技术就消失了。

    雅利洛六号能够□□过这么多年,其实真的可以算是个奇迹。

    现在他们有了键盘,但是熟练的键盘手仍然无法从雅利洛六号找到,于是魔芋爽工作室的音乐总监大义凛然地撸起袖子表示:他上。

    不出镜,但是音乐在,普通玩家其实感觉不到什么不对劲。

    ——直到他们看到自己的形象出现在台上。

    三月七和星面前是跳出了弹窗的——选择两人中现在谁这会儿上台。

    三月七对着星嘿嘿笑了两下,然后说:“那我就却之不恭啦。”

    是和刚才一样的出场特效,她欻地一下,非常朋克洛德风地从原地传送不见,而那些闪烁的粒子又让她当即出现在了台上,甚至和她一起出现的,还有面前的合成器。

    玩过音游——或者至少见过银狼是怎么玩音游的都知道。

    合成器是一种非常适合被直接融入音游中的乐器,因为它上方可以安插一个显示屏做为曲谱,而那些下落中的音符就完全是一款比较简单朴实的音游了。

    这款合成器还经过了改造,或者说,演奏它的人实际上已经不太合适被叫做键盘手,因为它的键盘部分被直接同显示屏连为一体。

    这款合成器是真实存在的——在一些个将音乐和电子结合得特别好的星球上,但是,当然了,更多的合成器功能的实现,和团队的配合……

    这些全都在《野火》中被简化省略,而谱面也确实经过了更为精细的设计。

    三月七之前玩过的音游不少,一上台就能跟着上手了,她不确定其他不熟悉音游的玩家会不会在这会儿就遇到新手指引,但反正以她的熟练度,新手指引确实是没有跳出来的。

    这谱子还挺简单的,大概是因为认真地考虑到了大众水平。

    三月七跟得很轻松,虽然一开始上来的时候miss了一次,然后有两个音符只打到了good,但是剩下的全都非常完美。

    希露瓦回头,对她露出一个超级大的笑容,随后高高举起手,让一道银白色的、看着就超酷的电弧随着她的手指落下——乐声中多了一股电流感,三月七能够隐约感觉,这里的电流是前期就已经设计好了的。

    特效和音乐合在一起,结合得真的相当不错。

    三月七渐入佳境,她轻松地打着一连串的great,一边心想,大概这场全息直播的逻辑就是联机好友中只能有一个上台——也是,这样设置会好一点,台上的玩家是可以看到台下的朋友正在为自己鼓掌的。

    在这里,魔芋爽工作室选择了逻辑。

    一段演奏过去,屏幕上显示了暂时可以休息一小会儿,三月七扶着合成器看向台下——星正在为她用力摇晃着应援棒,甚至口中的台词都已经从“希露瓦我要当你的狗”变成了“阿七最棒冲冲冲”,言谈间尽显列车组友谊地久天长。

    她对着星笑了一下,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到最大,几只从她身旁掠过的银白色的小巧飞鸟就这样从她的视野侧面蹿到了前方。

    上面跃动着音符的五线谱像是丝绦一样往前探出,在三月七身前小半个身位的为之变成一个小小的唱台,那些银白色的飞鸟,还有包裹在光芒球体中的羽毛全都在小唱台上方盘旋,随即光芒撞到一起,湮灭中出现知更鸟的轮廓。

    知更鸟回头,对着三月七笑了一下。

    哪怕知道这只是直播效果而已,但三月七还是感觉到了心跳加速。

    在匹诺康尼遇到知更鸟小姐,和她面对面说话是一回事,在演唱现场,做为知更鸟的合作伙伴,被她俏皮地眨眨眼睛,做出一副“咱俩好”的姿态来对待……

    这完全不是一回事!

    更何况,三月七在匹诺康尼的现实中白日梦酒店大堂中遇到知更鸟的时候,就是第一次——她和知更鸟说话的时候也是结结巴巴的。

    三月七只觉得自己距离跪下亲吻知更鸟的鞋尖只有一步之遥。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啊啊啊啊啊!

    不,不行,不能太激动。

    三月七对自己说,她首先得配合好知更鸟小姐完成这场演出。

    于是,哪怕是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三月七仍然稳稳地在肾上腺素飙升的情况下完成了后半段音乐的full combo。

    等她回到座位上去的时候,她仍然有些出神地看向星:“我……”

    星很有耐心:“怎么啦?”

    三月七:“我感觉有一点点愧疚,和知更鸟小姐一起表演的机会,你本来也应该有的。”

    星:“……”

    她心说阿七你脑袋清醒一点,这只是一场前瞻直播,不要因为直播本身做得太好就真的不把它当成一场直播来看了啊。

    这只是之后ai知更鸟的录像,又不是真的知更鸟。

    星:“游戏里面总能合作的,你体验得足够开心就好。”

    三月七双手在胸前紧紧握住,她大声说:“超开心的!”

    事实上也很难不开心。

    本身,自己参与到了直播中来的这个环节就已经挺惊喜了,更何况还有知更鸟小姐的微笑——虽然这个微笑也被给予了乐队中的其他成员。

    三月七:“他们根本想象不到我们知更鸟粉丝吃得多好!”

    在这一首开场的音乐过后,三月七花了好久都没能让自己的飞扬到和星辰同高的心情平复下来一点。

    根本冷静不了一点,一想到知更鸟小姐就受不了。

    三月七捂着脸,对于之后的前瞻内容逐渐沦落到有心无力的境地:

    有心,指对游戏很好奇,对玩法内容以及剧情等等都颇感兴趣;

    无力,指虽然理智告诉自己应该先看直播,但是脑子里还是忍不住反反复复地出现知更鸟的身影,于是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

    所以她在离开了前瞻直播之后,就老老实实地上网去找省流评论了。

    游戏将在五天后开服。

    游戏内容根据真实事件改编,没有卖惨的意思,但确实是一个努力复兴中的星球正在试图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为自己提振经济做出的努力。

    三月七虽然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在机械热潮主唱,也就是希露瓦拿过话筒,在魔芋爽工作室员工的采访下说出这个游戏的创作背后故事的时候,她和台上的希露瓦一样,几乎哽咽了。

    三月七哽咽是因为她真的是个共情能力非常强的女孩子,而希露瓦,希露瓦其实是个非常豁达乐观的人——哪怕是当初和她关系最好的可可利亚同她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也仍然将自己的日子过得颇为不错。

    并且,诚然有故作轻松的成分,她也确确实实没有哭过。

    而现在她抬手,很快将埋在睫毛中的几点泪珠擦去,又露出一个笑容来:“我们是很幸运的啦,能够联系上魔芋爽工作室,用这款游戏把雅利洛六号展现给大家看,也能够把一个曾经连通过星空,但是后来因为星核的影响退回封闭的星球上特殊的文明文化展现给大家看,希望你们能够喜欢。”

    希露瓦张开双臂,做了个拥抱的动作:“如果你们觉得还不错的话,或许可以在下次出门旅行的时候考虑一下雅利洛六号哦!我们正在复兴,虽然才刚刚开始,但也算是弄得有模有样的呢!”

    三月七敢打包票:在场同她一样眼眶湿润的人绝对不是少数。

    她搓搓手,通过游戏版块社区评论里的链接点击了预下载。

    度日如年……

    大概就是用来形容当前的她的吧?

    三月七叹了口气,她双手撑着下巴坐在沙发上,双目往前看,有点放空。

    “三月。”

    丹恒走过来的时候,把自己放空了但是也没有放得那么空的三月七抬起头:“嗯?”

    丹恒:“炸鸡太辣了,姬子和瓦尔·特先生都吃了一块就不肯碰了,我不吃辣,帕姆也不吃,剩下的你看要怎么处理?”

    三月七大惊失色:“姬子姐都觉得辣了?!”

    姬子那可是连……

    连那种咖啡都能面不改色地喝下的人啊!

    她的舌头不说是百毒不侵吧,至少也能算是和存护令使一个级别的防御力和效果抵抗。

    三月七摸着下巴:“要不……咱们试试看用万用合成机处理了它?”

    这可是能够把垃圾变成星芋啵啵的好东西,说不定分解出来之后就一切都好了呢?

    *

    为了拯救星球而将兴趣爱好发扬,踏上一条靠着成为宇宙级别的巨星的道路,这种设定放在二次元世界其实挺正常的。

    不管是游戏、小说、动漫……这样的主角动力都不算太罕见,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平凡。

    但如果当这样的安排发生在现实中呢?

    听起来似乎有点小儿科,但是,真正当这款游戏发行出来,然后购买的金额被一些星网主播翻出来之后,才有人终于意识到:不是,这好像真的是合理的。

    因为他们现在就在给游戏花钱。

    不过,这钱花的可以说是很心甘情愿,并且觉得很值了。

    哪怕一开始,游戏里面其实并没有知更鸟。

    “我听说,那位银河歌者自掏腰包,给她曾经去过的地方,被她救下来的那些孩子们送了一些全息头盔。当然,是功能阉割版的。”

    卡芙卡看到银狼回过头来,对她投以的奇怪的目光,在最后补充上一句。

    “如果是面对面的教育,很难有老师愿意去那么偏远的星系,还要冒着一定生命危险;而如果只是上网课的话,课堂效果不一定好,所以这些全息头盔对那些需要学习的孩子来说确实是必要的。阉割掉的功能……嗯,也不能算是完全阉割,只是有未成年保护而已,应该是一天顶多一小时的游戏时间?”

    全息头盔对于一些仍然留在战地,或者是或许会被战火波及到的地区的孩子来说,作用不仅仅局限在上课和少许的娱乐上,更重要的是,ai能够比这些孩子自己更清楚地知道他们应该在什么去往什么地方才算安全,以及,就算实在躲不过,全息头盔的硬度也能够接下一枚普通的枪子,从而让戴着头盔的孩子多一点活下来的希望。

    那边说到了心爱的妹妹,一旁的星期日虽然不至于抬起半边翅膀,但是也开始安安静静地听起来。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听到“知更鸟”这三个字的时候就抬头挺胸的动作其实相当明显。

    卡芙卡笑着对他说:“游戏开服了,你要不先玩玩?你毕竟也快是魔芋爽工作室的新成员了,而且这游戏里面还有知更鸟。”

    在卡芙卡看来,哪怕知更鸟的粉丝们已经全都冲了,之前在游戏前瞻中发布出来的几首曲子甚至让很多原本只是冲着知更鸟去的粉丝开始四处宣传机械热潮——这游戏最大的受众仍然应该是星期日。

    从小到大都过着克制生活的星期日:“说得对,我已经下载了。”

    下载是早就下载了,前瞻直播是也没有落下的,之所以这会儿没有在玩,是因为游戏还在加载,而且,星核猎手前两天正在出任务。

    任务难度不大,也就是耶佩拉叛乱案这样的难度,甚至能够让卡芙卡玩得开心。

    这一次就没有流萤来提醒卡芙卡“你需要改掉玩弄猎物的习惯”了。

    为了让星穹列车能够走上最正确、也是结局最好的那条道路,星核猎手可谓是煞费苦心。

    ——星期日确实会入职魔芋爽工作室,但是艾利欧先把人借走了。

    哦,不能算是借走,因为严格来说星期日当前的身份安排其实是星核猎手出借给魔芋爽工作室的员工,平常偶尔还是要回星核猎手那边的。

    “现在已经在编译染色器了。”星期日说,然后他问银狼,“你的进度怎么就那么快?”

    银狼:“我给自己连的是一条不一样的网线,当然快,而且前几天我也有在偷偷打,需要教你加成树怎么点吗?”

    星期日摆摆手:“用不着了,我自己来就好。”

    他还没有改掉待人温和却又带着疏离的习惯,星核猎手这边倒是半点不在意——性情完美之人也不会出现在星核猎手就是了。

    星期日向卡芙卡询问确定:“事情已经彻底解决了?”

    他可以不受打扰、不被打断地玩有妹妹参与其中的游戏了,对吗?

    卡芙卡点头:“嗯,对,好好玩吧,享受游戏,飞船距离仙舟罗浮还蛮远的,大概……还有十个系统时的时间呢,到了那边也刚好在晚上,不用留出太多的休息时间。”

    星期日笑了一下,他找了个单人沙发坐下,然后戴上了全息头盔。

    *

    “知更鸟小姐给她去过的战区捐赠了共计一万个最新版的全息头盔;战略投资部……哦,翡翠女士跟上了,她捐得更多。”

    魔芋爽工作室当然也捐了,但是相比之下就没有那么多——还要研发别的游戏呢,魔芋爽工作室比起不管是家族还是公司来,都还是太穷了。

    贝洛伯格的下城区其实没有什么非常值得一看的东西,这儿太穷,而且附近的镇子全都已经被裂界吞噬了,很多人挤在这里、机械聚落以及大矿区,实在是没什么可以旅游的空间。

    但好像也不是不能看。

    比如说虎克就是个不错的“景点”,一群小孩子凑在一起,坐在娜塔莎的诊所门口的桌子上,一反当年四处乱跑的不好管,安安静静,十分乖巧。

    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戴着全息头盔。

    “乔瓦尼先生——就是以太战线决赛的赞助商,假面愚者里面难得的好人——他给下城区的人们一人送了一个头盔,他家大业大得很,我偶尔会怀疑他是不是比公司高管更有钱。”

    毕竟这家伙不赚钱,还动不动就大把撒币,但现在仍然都不见半点要把家产败光的迹象。

    这是真的有钱。

    每一个全息头盔卖出去,雾青都能有钱拿。

    公司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好,所以分成相当透明。

    每隔一段时间,统计的单子就会发送到她这边来——雾青不一定看,或者说,多数时候是不看的,这次发现数量比起先前多了不少,就点开瞅了瞅,随即被一整列的“知更鸟”浅浅震撼了一下。

    “翡翠?她也买了?哦,那我就以你工作室的名头捐款好了——不过我没有买全息头盔,是给哪个地方的电网建设捐了一笔……哪里来着?忘了,算了,忘了就忘了。”

    砂金花出去的钱绝对不会比捐一万个或者两万个全息头盔需要花的少——翡翠看着数量多,但毕竟是公司内部的,在拿货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

    不过,确实。

    相比起总监大人每分钟上下几千万甚至上亿信用点的水平,区区一笔捐款真的不算什么。

    “诶,以魔芋爽工作室的名义吗?”

    雾青睁大眼睛。

    “但其实工作室的名声一直都非常好来着,我觉得也不需要用太多捐款来维持——倒是公司,我之前看波提欧用的那个悬赏app,你的名字也在上面。”

    别说,照片拍得挺好看,但她当场气得开始通过这个不管是在严格的评判标准还是在不严格的评判标准下都算是违法的app查找是谁把砂金挂上去的。

    找到之后发现是当初在伊伊玛尼喀被他骗得裤子都快当掉的军阀中剩下还在逃跑的一个,手上有点钱,但是潦倒得很,因为越想越气所以下了这个订单。

    雾青追溯到人之后倒是没有自己动手,她非常讲究江湖规矩地,在波提欧那边下了个单。

    因为开的价格不低,顺便还给他网购了一瓶超级牛逼的限量款发酵麦芽果汁,因此波提欧爽快地接下了这一单。

    当他知道这个家伙是个曾经无恶不作的军阀之后他就更有了回复:“行,我最近就动身,保证一个月内解决问题,脑袋呢?脑袋你要不要?”

    雾青:“……”

    雾青大为震撼:“如果我说要的话,你打算怎么把它寄过来?”

    现在的快递配送公司真的会运这种东西吗?

    波提欧:“脱血处理,做成标本,然后说是艺术品,这一套用了很多年了,超级好用。”

    ……只能说这些以暴制暴的家伙们一个个都是很有点手段的。

    雾青没把这事告诉砂金,也没要那个艺术品标本,烂人只要不再消耗宇宙资源,那就不值得被给予哪怕一个眼神。

    砂金:“这有什么,又干不掉我。”

    况且最近奥斯瓦尔多·施耐德颇有点八方仇人找上门的架势,给他一种对方活也活不过三年的希望。

    如果不在公司干了那还能招惹什么仇恨。

    他说:“下班时间另外算嘛,上班时间自然是要尽量给公司多争取利益,这是我的工作,下班的话当然就无所谓了。成天想着给公司创收,花的又不是公账上的钱,这有什么意思。这方面的事情翡翠会做,况且,我不是已经带了一波热度了吗?”

    确实。

    如果说知更鸟和机械热潮的合作曲目是开场就投放炸弹,让全场直接沸腾;雾青这个魔芋爽工作室制作人现场挑战一首最高难度的曲子的full combo是让观众感叹果然做游戏的一般自己都是游戏大神呢;那么让公司的合作方挑战游戏中涉及舞蹈的一关就是尖叫和口哨连连了。

    这种可以不挑战,但是一定会让一堆舞蹈区的主播们排队挑战并且竞争什么“全网最速”的关卡,正在观看着前瞻直播的观众们未必会去玩,但是一定很乐意看。

    那可是公司高层诶。

    在场的观众有多少是公司的员工——那想必不会是个太小的数字。

    突然就有了一种异样的满足感呢!

    不过,感觉那些p40级别以上的,应该大部分都是坐在办公室里的吧?感觉这种摇滚风很强烈的曲子所对应的舞蹈应该不是很容易——尤其是,这样的高层一般来说都不会花多少时间提前练习?

    当场,录像的人的数量多了岂止一倍。

    笑死,虽然星际和平公司的招聘广告里说的是,从p47开始,全宇宙最有权势的人就集中于此,但其实对于普通人来说,p45开始就可以说是相当有权有势了。

    看这种人在公共场合出糗,那可是假面愚者都会拍手的大乐子。

    或许还会感叹上一两句“魔芋爽工作室的制作人不愧是个假面愚者”?

    但是很可惜,希望落空。

    从前瞻直播结束做为开始,星网首页一下子蹿出来了很多标题大概类似“震惊!公司战略投资部砂金总监跳舞片段流出,令人不经怀疑公司业务到底是上班还是舞蹈培训”这样的视频。

    真珠,石心十人中负责着简单管管新人招聘这个问题的那一位,直接在群里po出了数据。

    真珠:怎么回事,怎么这两天的投递人数比之前翻了好几倍?

    翡翠愉快地发了个捂嘴轻笑的表情包。

    皓石——这对双子中的不知道哪一位干脆利落地转发了一个播放量最高的视频,然后在下面跟了个点赞的系统自带表情。

    托帕:[账账震惊.jpg]

    托帕:你们都看过了?

    翡翠:毕竟是我转给你的

    翡翠:但你们不都看过吗?部门年会也不是第一次了

    龙晶:但是他火了啊

    龙晶:我也会跳啊

    龙晶:为什么现在在被夸得天上地下独一无二,仿佛他就一点缺点都没有的是砂金不是我?

    欧泊:?

    龙晶:嫉妒他被很多人夸,有问题?

    龙晶:我的名声可一直都不怎么好听——他名声以前也不好听啊

    龙晶:怎么搞的

    翡翠:运气好

    龙晶:……

    竟然想不出半点反驳的话。

    真珠:看完了,跳得确实不错,钻石看过了吗?

    真珠:@钻石

    托帕:你是真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托帕:诶,不过,砂金呢?

    托帕:怎么群里说了半天他都不冒泡?

    平常砂金出现的速度还挺快的来着。

    翡翠:现在是人家的休息时间,不看手机呢

    虽然是文字而非语音,没有语调语气,但是仅仅从文字中就能够看得出非常明显的……阴阳怪气。

    托帕:……

    托帕发了个账账扭头离开,只留下圆滚滚、油光水滑的屁股在一扭一扭的gif表情包,她下线了。

    不明所以的其他人中,皓石发出了好奇的声音。

    皓石:什么休息时间?

    皓石:我知道他在放假,但是放假状态不看手机?

    皓石:他以前不这样啊,怎么,在匹诺康尼遇到了什么心态变了?

    翡翠:你确定你想知道吗?

    翡翠:你确定你真的想要知道吗?

    皓石:……不行了。

    皓石发了个猫猫埋头流泪的表情包。

    皓石:已经来不及了,我的好奇心已经彻底压不下去了

    翡翠:我教你们怎么变得幸运好吧

    翡翠:我现在已经破解一半了

    欧泊:?

    欧泊:他的运气一直蛮离谱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这样的运气,说说

    欧泊:是因为那个民俗神明的本体其实是一位真实存在的星神?

    砂金的报告里面写得详细。

    关于阿哈的部分也写了——虽然关于记忆逆行的部分很多都进行了删繁就简,一些地方却又添油加醋。

    外加上现在公司确实已经知道了阿哈假装成太一去试图抱一抱琥珀王,但是却被沉默的琥珀王一眼看穿并当场抡起了沉重的大锤子的“新闻”,所以三重眼的地母神其实和太一有一点点小小的关联这一点,现在也被石心十人们知晓了。

    欧泊:我可以去找找的

    翡翠:想多了

    翡翠:民俗神明或许有用

    翡翠:但是之前他的运气其实也没那么好,对吧?

    翡翠:在必死的情况下逃生,这不叫好运气,运气好的人根本就不会进入必死的危险里

    这倒是。

    手机屏幕后的欧泊点头,不过,他更倾向于认为砂金只是自愿走进那种危险的环境中——不如说他曾经追求这样的环境。

    翡翠:这次匹诺康尼就不一样

    翡翠:他没在报告里写,但是你们应该看到了一些特别的细节

    翡翠:我不卖关子我直说

    翡翠:各位,其实大家的长相都还挺好的,我承认我们石心十人内部平均颜值水平极高

    翡翠:所以,去傍个令使吧

    翡翠:几个人一起分借钻石的力量是没有前途的

    翡翠:恋爱脑的令使会直接给出自己一半的力量,甚至会直接上场代打

    翡翠:这有什么可比性吗?

    龙晶:……

    欧泊:……

    真珠:……

    皓石:……

    皓石:真的是,完全、没有、可比性、呢。

    欧泊:命挺好,羡慕,嫉妒

    欧泊:是哪个令使啊?我怎么不知道他接触的人里面有令使——罗浮的那个景元将军是男的啊

    翡翠:新晋升的令使,详细怎么恋爱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或许可以从一位名叫黑天鹅的忆者那边获取更多的故事,毕竟她从头到尾都在

    翡翠:其实你们肯定都知道,想不到而已

    翡翠:魔芋爽工作室的那个制作人

    翡翠:其他部门最想从我们这儿抢走的合作资源

    翡翠:背景不错,脑子好使,实力提升得和飞一样,长得也很好看啊

    翡翠:我认为是砂金高攀了

    龙晶:是她啊

    龙晶:这么看起来好像确实有点

    龙晶:不过她看起来挺理智的,恋爱脑?

    翡翠:其实也不至于,就是纯爱而已

    翡翠:那位名叫黑天鹅的忆者大概是被刺激到了,特地跑到我这边来给我讲了个不算小道消息的小道消息

    翡翠发了一段语音。

    在这段语音中,她尽自己所能地模仿了黑天鹅当时说这句话的语气。

    “总要拼一把看看能不能晋升令使嘛,这条路困难但也未必就不能成功,毕竟还有要保护的人。”

    翡翠:忆者的原话

    翡翠:语气应该比我说得收敛一点,但是考虑到那位忆者的性格,我觉得她的无语程度应该不止这点,不确定她有没有翻白眼

    翡翠:忆者说这是她浓缩的剧情

    真珠:嘶……

    真珠:也就是说,一定程度上

    真珠:促成了令使的诞生,真强啊砂金

    真珠:以前是我小看美色的力量了,今天晚上我不加班了,我回去敷面膜

    皓石:我和哥哥……也有点心动

    皓石:但我们不想分开

    皓石:你们认识什么接受三人行的令使吗?

    钻石:?

    钻石:我才多久没看群,你们水群也就算了,工作做完随便水

    钻石:但是这就开始嫌弃我,是不是多少有点倒反天罡?

    欧泊:那倒没有

    欧泊:我在等他们都去找别的恋爱脑令使,钻石

    欧泊:这样你忠心耿耿的手下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欧泊:效果是一样的

    钻石:……

    钻石:我能说我被恶心到了吗?

    钻石:干点正事吧,这次匹诺康尼的成功确实给了市场开拓部一击,但是奥斯瓦尔多·施耐德没那么好对付,他血厚着呢。

    翡翠:这话我负责转发砂金提醒他看到

    翡翠:不过我估计他也会爬楼

    她还是了解砂金的。

    他确实会爬楼,甚至在发现同事们正在又一次进行着如果流传出去肯定会让那些以为他们当真一天到晚都只有工作的下属们惊讶到下巴脱臼的和工作无关的八卦讨论时,拍了拍雾青的肩膀问她对战略投资部内部小群感不感兴趣。

    雾青心说那她还用钓吗?

    她就是一条抬头直接咬钩的鱼。

    “看看看。”

    她凑过来和砂金一起窥屏潜水,一开始还好,后面耳朵逐渐开始发烧。

    没看完,她就把手机拍掉了:“这话从黑天鹅口中说出来怎么那么有歧义啊——我这种心志不够坚定的仙舟人最怕死亡她怎么不说。”

    “就算是这样,那也没有说错太多不是吗?”砂金不捡手机,接受良好,“况且,就算令使不是为我,之后的事情总都只是为了我吧?”

    他此时的位置巧妙得很:靠在最大的那个枕头上,一贯不怎么认真扣纽扣的领口敞开着,歪着头,就显露出几分仿佛是在邀人深入探究的诱惑。

    有一说一、实事求是。

    那确实。

    但是,雾青心想,现在他摆出这副样子来是想要怎样呢?她不仅说不出否定的回答,甚至还生出了一点儿怀疑:她点头之后,砂金会不会说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之类的,很古早但是放到今天也仍然能够调情的仙舟俗语。

    他的仙舟俗语水平真的不低诶。

    “……是啦。”她最终含糊地吐出这两个字,努力错开眼睛不去看他胸口白皙皮肤上留下的草莓印,“你……不要诱惑我了。”

    形成于昨天,所以颜色尚未淡去。

    雾青捏了下仍然滚烫的耳垂。

    “再钓,鱼都要被钓没了!”

    节制呢!长远发展的眼光呢!

    砂金笑着问:“真的没了吗?”

    但是……但是到今天为止,鱼还是有的,还没有被钓光。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后凑了过去——闭着眼睛的。

    鱼又一次咬钩了。

    ——今天的令使仍然是被吃得很死的“恋爱脑”。

    *

    克里珀堡内,大守护者布洛妮娅结束了一天的政务繁忙,正在享受着这每天短暂的属于自己的时间。

    不过……严格来说这时间也不是完全属于她的。

    希儿推开一扇窗户,带着外头入夜后仍然偏冷,但比起一年前的贝洛伯格来还是暖和了太多的风跳进来。

    “懒得走门了,还好你给我留了窗。”

    布洛妮娅笑着指了指桌上:“还给你留了热牛奶。”

    “谢了。”希儿走过去,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顺便还从点心盘子里面拿了块饼干吃,随即视线撇到放在沙发椅上的全息头盔,“你今天晚上还打算玩这个?”

    布洛妮娅点头:“嗯,我感觉你好像不太感兴趣,其实你可以不用陪我一起玩《野火》的,别的游戏也可以嘛,你已经陪在我身边了啊。”

    希儿:“这游戏不是按照我喜不喜欢来算的。我知道,这游戏对你来说很重要,对我来说难道就不重要了?”

    这是一款给整个雅利洛六号所有人的游戏,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

    她用脚尖勾着一旁的沙发椅,将其拖了过来,然后施施然坐了上去,从布洛妮娅手中拿过了个全息头盔:“来吧,一起。”

    一起代入一名对音乐感兴趣,同时水平也不错的异星来客的身份,在见证这颗星球的自救后,毅然决然地加入其中,开始经营乐队以复兴雅利洛六号。

    布洛妮娅过剧情其实过得还挺快的,现在已经过了在雅利洛六号上靠着星网直播吸引最初人气的阶段,来到了那位星际巨星知更鸟小姐在刷到了乐队的视频和账号后,被音乐以及音乐背后的故事打动,对机械热潮乐队发出了邀请函的部分。

    哪怕知道自己在游戏中——做为贝洛伯格的大守护者,雅利洛六号的领导者,布洛妮娅其实是最难代入玩家设定身份的那一个。

    但是她仍然在看到那个邀请的短信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地泪流满面。

    明明现实中已经经历过了……

    明明……

    全息游戏中的她捂着脸,泪水从手指间滑落。

    知更鸟发来的消息上说,她希望能够帮助他们站上更大的舞台,实现愿望。

    看着这行消息,布洛妮娅想起,当时在前瞻直播结束之后,雾青说,她还会邀请更多知名的银河歌手参与进这场“巡回表演”——而这个游戏,或者不如说是机械热潮的音乐表演,为雅利洛六号带来的切实的帮助也会在后续的游戏中得到更新。

    希望是那么汹涌地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