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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芙洛拉那边发来的邮件中表示,只要徐颂声把玫瑰之心还给他们,他们立刻就会将剩下的那一半赏金转入徐颂声账户。

    今天是五月十五日。

    徐颂声删除芙洛拉教派发过来的邮件,低头继续整理和录入档案。

    于情于理,徐颂声能理解芙洛拉教派只打一半资金的原因。自从玫瑰之心被窃走,芙洛拉教派在暗网上发布悬赏开始,只怕他们没少收到这种邮件。

    之所以愿意给徐颂声打一半的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发现自己无法追踪到徐颂声发来邮件的丝毫痕迹。

    因为无法追踪,所以才觉得以这位网络邮件主人的能力,是有可能参与了盗走宝石的人。

    但徐颂声并没有回复邮件的打算。

    比起芙洛拉那边,其实还有一件事情,徐颂声要更在意一些:关于李鸿笙。

    李鸿笙似乎和自己以及自己早死的父亲都有着匪浅的关系。周澄午所说的,李鸿笙的死也令她十分在意。

    帝都上层社会的贵族,少有纯血。毕竟帝国是一个殖民地国家,贵族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私生子和私生女,加上第二性别的分化向来不因为血统而出现任何偏向。

    所以帝国的贵族其实很少有唯血统论。

    但李家和帝国上层的大部分贵族都不同。

    李家内部混血儿非常少,大部分掌握实权的人几l乎都是亚裔。据说这个家族是在数千年前,从海洋彼端迁移过来的一支——其真实身份说辞很多,但大部分都是一眼就能看出虚假的瞎猜。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李家在帝都上层确实占据有相当重要的一席之地,圆桌会议里面有两位议员都姓李。

    教廷内部也有不少主教和神官是李家出身。

    但李家自身的立场却并不和教廷统一,李鸿笙在世时还经常在许多公开场合和前任教皇表现出过极其不和睦的画面。

    徐颂声漫不经心翻着自己手里的档案,脑子想的却全都是自己这几l天查到的资料。

    周澄午说李鸿笙的死和她的父亲,也就是李家现在的家主,脱不了关系——在李鸿笙死的这个节点,同时还爆发了教廷内乱,前任教皇惨死;已知前任教皇惨死虽然是周澄午下的手,但真正杀死前任教皇的并非周澄午。

    而是局势。

    那么造成这个要死很多人的局势,又是谁造成的呢?

    答案呼之欲出,那些人能在三年前那场内乱中活下来,哪些人就是制造局势的人。而这些人最在意的,莫过于李鸿笙当初负责的东西。

    周澄午的抑制剂研究——或许还包括了信息素的一些研究成果。

    因为徐颂声在查看李鸿笙履历的时候,注意到她不仅仅是抑制剂研究所的总负责人。在信息素研究所里,李鸿笙也是有挂名职位的。

    虽然很难想象一个人要怎么兼顾两个工程巨大的研究。但事实摆在那里,徐颂声就姑且当那位Alpha是一位百年难得一见的研究型人才好了。

    她维持着一个久坐的姿势太久,有点腰酸背痛,于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手腕。须臾,徐颂声将档案放回柜子里,自己抱着平板,像散步似的溜达了出去。

    外面的回廊里有神官和一部分不用上班的信徒在走动,教堂就是这点好,因为是半开放式的建筑,所以对进出人员不会很限制。

    尤其是徐颂声身上还穿着内部员工的衣服。

    她低头假装在玩手机,实际上在看教堂监控。

    教堂内部的监控分两套程序——对外的说法是不完全监控,因为有天父庇佑,比起电子产品他们更信任天父云云。

    但是等徐颂声浸透了教廷内部网络后,一下就乐了。

    原来不是没有监控,而是分了两套程序。

    公开区域是一套监控,另外部分比较隐秘的地方,则是第二套安全性能更好的监控。第二套监控主要覆盖了大量神官的办公室和教廷内部投资建立的各种研究所。

    徐颂声很快就在一堆监控录像里面捕捉到了周澄午的背影。

    她在周澄午手机上也装了监控,在电子信号还没被屏蔽之前,徐颂声要找周澄午简直是轻而易举。

    就是徐颂声对教堂内部的路不太熟悉,虽然在监控上找到了周澄午,但是没办法立刻分辨出他在哪里。

    她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会儿之前看见的教堂内部平面图,好半天才终于把周澄午现在呆的地方和那张地图上的某个地方对上。

    是教皇办公楼的门外。

    教皇有自己单独的一栋办公楼,挂的牌子是祈祷室,平时除了办公,也用来接待一些客人;是的,教皇也要接待客人,一些身份足够高贵的客人,如果有心理方面的需求,是可以找教皇单独谈心的。

    此时周澄午就待在那栋办公楼的门外面——外面是一段风格精致华丽的回廊,从回廊顶上垂下来紫藤花的藤蔓。

    现在正好是紫藤花的季节,垂下的藤蔓上开满深浅不一的紫色花串,随着夏日的微风轻轻摆动,将落入回廊的太阳光分割成许多不规则的光斑。

    那些光斑落到周澄午身上,他微微低着头,摄像头拍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站得很随意,总之看起来很不紧张的样子,微微斜靠在回廊的柱子上。

    除了周澄午之外,回廊还站着其他同样穿教堂骑士服饰的青年——也有为数不多几l个女性,但看模样,年纪平均都比周澄午大,约莫在二十五六上下,脖颈上套着黑色的抑制环。

    徐颂声曾经以为,周澄午以前戴的那种黑沉沉的金属抑制环,是教堂骑士的专属。

    但是她自从来到帝都以后,也见了几l个和周澄午一样干脏活的教堂骑士。他们脖子上的抑制环也只是徐颂声日常生活中会接触到的,普通Alpha会带的抑制环。

    并没有像当时周澄午所戴的抑制环那样,是黑沉沉的金属质地。

    这时办公楼的大门打开,其他教堂骑士立刻站直身体,神色肃穆的排成一排走进去。

    周澄午最后一个进去。监控角度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能看见他打了个哈欠,慢吞吞的走,脑袋微微垂着,看起来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就像白天被徐颂声严厉要求出去遛狗时一样的没精神。

    只不过快要走到门口时,周澄午忽然停住脚步,转头看向镜头——藏在紫藤花叶后面的镜头,捕捉到少年那种漂亮的面孔。

    在夏日明亮的光线中,那张脸美丽得有些失真。

    打开大门的神官有些紧张:“怎么了?”

    周澄午把头转回去:“没什么,在想这个葡萄什么时候结果子。”

    神官:“……大人,这是紫藤,紫藤是不会结出葡萄的。”周澄午眉头一皱,语气很不高兴:“那你们为什么不种葡萄?”

    神官被他噎了一下,有点无语,但是又不敢反驳他。随着周澄午走进办公楼,那扇门重新又关上了。

    联想到今天周澄午给自己发来的消息,徐颂声思索起来:被叫过去的骑士不止周澄午一个……到底会是什么任务呢?

    教皇的办公楼里没有监控,徐颂声切了手机屏幕,转而远程操作打开了周澄午手机上的监控软件。

    虽然看不见画面,但是可以听到声音。

    幸好没有人没收周澄午的手机——大概那些人也没想到,周澄午的手机会被别人监控吧。

    声音收录到一些很轻的脚步声,那些脚步声显然不属于周澄午。平时除非周澄午刻意的想要让别人知道自己来了,否则是不会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脚步声的。

    不一会儿脚步声停了,隐约能听见书页被翻动的轻微声音。

    徐颂声找出耳机线插上去,坐在台阶上仔细分辨声音。

    【这是资料,请各位仔细阅读。】

    哗啦哗啦翻动纸张的声音。

    【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只有两件,一是保障陛下在宴会上的安全,二是解决芙洛拉教派的圣女。】

    【等到宴会开始,各位见机行事,根据情形判断是留在陛下身边保护,还是前去清扫异教徒——我相信你们有这样的判断力。】

    说话的人,从称呼可以判断,并不是教皇本人。他没有给骑士们明确的布置任务,只阐述自己要得到的结果。

    如果教廷一直是这样给自家刽子手发任务的话,徐颂声觉得教堂骑士工资高也就不奇怪了。

    和徐颂声接触过的其他势力培养的杀手相比,教堂骑士这么高的工作效率和死亡率,工资高是他们应得的。

    听起来是教皇要去参加一个什么宴会——这个宴会,芙洛拉教派的圣女也会来。日出之地的人会来吗?毕竟这两个势力相当于绑定的,教廷会派遣教堂骑士行动,芙洛拉那边,应该也会调遣日出之地的人手吧?

    【这次的任务十分重要,若不能彻底摧毁芙洛拉教派,天父的威严将会遭到巨大的损害。】

    随着那道男声骤然压低并变得十分严厉,其他人亦低声念叨起了奇怪的句子。

    好在徐颂声这段时间一直有在参加教堂的信徒活动。虽然参加得不是很用心,但是至少能听出来那些人念的是教义上的句子。

    他们都念得很虔诚,徐颂声在那些重叠的声音里面,轻易分辨出周澄午的声音。

    换成一年前,徐颂声是绝对分辨不出来的。但是现在她已经和周澄午朝夕相处了一年多,即使把周澄午的声音融化进鼎沸热闹的圣诞节街市,徐颂声也能轻易的分辨出来了。

    周澄午在低声诵念教义时,十分虔诚。

    徐颂声垂下眼睫,手指慢慢绕着白色耳机线,脑子里却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重要到她已经无法忽视的问题。

    在周澄午眼里,是她更重要,还是信仰更重要?

    即使她最后对周澄午发出邀请,周澄午就一定会愿意跟她一起离开帝国吗?

    患得患失使得她眉头微皱,连绕在手指间的耳机线打了死结也尚未察觉。

    直到耳机里的声音变得嘈杂,徐颂声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已经散会。她摘下耳机将其放回挎包里,站起身来若无其事的往回走,脸上是一贯死水般的平静。

    任谁看都只会觉得她是工作得无聊,中途出去浅浅摸了个鱼。

    更何况徐颂声的工作确实很无聊,所以也没有人管她摸鱼。她顺利回到档案室,从室外太阳晒着的炎热到骤然冷下来的温凉,温度上的变化让徐颂声有点起鸡皮疙瘩。

    她抱着胳膊搓了搓自己手臂,垫脚取下较高处的文档。

    文档被取下来之后露出一条缝隙,缝隙间浮现出一张漂亮生动的笑脸;徐颂声先是吓了吓,很快又反应过来,有点意外。

    她隔着巨大的立柜,困惑:“你怎么会在这?”

    周澄午的脸往前凑了凑,道:“刚从上司那里出来,想你了,所以就过来了。”

    他说起甜蜜的话来几l乎不需要什么思考时间,那双线条柔和圆润的浅棕色瞳孔注视着徐颂声,室内不太强烈的光线照着他眼瞳,长长的眼睫在晶状体上落下一层柔和的阴影。

    尽管已经无数次和这双眼睛对视,但徐颂声每次都上当,出现片刻的失神。

    周澄午把缝隙旁边的其他档案也拿开,露出很宽的一道距离。

    需要徐颂声垫脚去取的高度,他却轻松的就能够到。

    缝隙变大之后,周澄午的整张脸都露出来了。他伸长胳膊,从那道缝隙间递过来一样东西,扣到徐颂声脑袋上。

    紫色繁茂的花朵,被编织成花环,大小刚刚好戴到徐颂声头上,还有新鲜的香气。

    徐颂声想到监控里面,教皇办公楼门口那条开满紫藤花的走廊。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紫藤花环,明知故问:“你又去白塔摘花了?”

    周澄午笑眯眯的:“不是白塔,白塔不种紫藤的,在我老板办公室门口摘的。”

    徐颂声:“……办公室门口的花应该不给摘吧?”

    周澄午脸上笑容依旧晴朗灿烂:“嗯,不准摘的。颂颂你好适合花环哦,好漂亮好可爱,像洋娃娃一样。”

    他夸人夸得很真挚,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十分动人的望着徐颂声。

    徐颂声原本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但是被他这样一通天花乱坠的夸,顿时有些怀疑。

    她怀疑的掏出小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

    镜子上倒映出年轻女人微微抿着唇的脸,有点过度苍白。

    第112章

    仍旧是徐颂声很熟悉的,清秀得有点没特色的脸。而且因为长期宅家加上班,所以显得有点死气沉沉。

    虽然戴上花环之后,确实看起来比较像个青春少女了。

    只可惜上过班的眼睛还是很平静。

    所以说人真的不能上班,一旦你染上班味儿你就完了,你的眼睛就会变成社畜的眼睛,暴露出社畜的光芒。

    社畜的光芒是什么光芒?

    就是咸鱼死后被挂在太阳底下风干的光芒。

    徐颂声收起镜子,抬头对上周澄午亮晶晶的双眼。她有点郁闷,疑惑于为什么同样是童工开始上班,周澄午的双眼就那么纯澈漂亮?

    因为信教吗?

    周澄午还把脑袋搭在那条缝隙间,满脸‘求夸奖’的表情。如果他有尾巴,这会儿大概已经摇了起来。

    徐颂声踮起脚,隔着立柜摸了摸他的脑袋:“嗯,花环很漂亮,谢谢你的花环。不过,你不是去上班吗?这次的任务很简单?”

    周澄午:“是提前发布的任务,今天被叫过去只是训话,要下周——”

    他停顿了一下,思考,脑子里算着时间,道:“要下周三才开始任务。”

    下周三的宴会。

    徐颂声心里这样想着,在摸周澄午脑袋的手跟着停了一下。周澄午主动的用脑袋拱了拱徐颂声掌心,语气甜甜的撒娇:“颂颂,你什么时候下班啊?我一个人好无聊哦,想跟你一起下班出去玩~”

    他撒娇撒得浑然天成,比徐颂声更像一个女孩子。

    徐颂声眼睫往上抬,目光不自觉扫过周澄午脖颈。

    他今天穿的圆领卫衣,脖子完全露在外面,洁白的皮肤和明显的喉结——因为长久不戴抑制环,身体恢复能力又好的缘故,周澄午脖颈上那道红色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了。

    档案室里有监控。

    虽然徐颂声可以抹掉其中一段,但是监控录像突兀的少了一段,很容易就会被上面的人察觉到内网出了问题。

    她暂时还不想暴露,于是顺着周澄午的话往下说:“我的工作不忙,请个假就可以走。”

    教皇办公室内。

    温度调节系统在卖力的工作,使得室内温度始终保持在一个令人舒适的数字上。

    正因为如此,教皇才能在大夏天继续穿着他那身华丽的袍子——教皇倒也不是很想穿,想到这玩意儿前任前前任教皇都穿过,还挺恶心的。

    但这是荣耀的象征,他的权利也还没有大到可以要求教廷重新为自己缝制新的教皇制服的地步,所以只好每天上班的时候都强行忍耐。

    心腹立在他身后,站在二人面前的神官表情很紧张,在房间内部温度很适宜的情况下,额头上也冒出了很多冷汗。

    因为他只是一个职位很小的神官。虽然在教廷中心工作,但是被教皇召见,还是破天荒头一次,难免紧张。

    紧张之余,他又忍不住自我审视,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如果只是升职的话,他这种小人物,也没有资格觐见教皇。

    心腹瞥了眼上司的脸色,得到授意,缓缓开口:“你觉得徐颂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神官被问得一懵,但不敢怠慢,下意识的老实回答:“是个很老实的孩子,上班挺认真的,对天父也很虔诚。”

    “虔诚?”心腹发问。

    神官战战兢兢回答:“是……是的。每天的祈祷,她都会去,虽然是新教徒,但确实很虔诚。”

    心腹:“她在上班期间,有过什么异常举动吗?比如说向其他工作人员打听事情什么的。”

    神官凝神回想了一会,道:“并没有,她只做自己工作范围之内的事情,平时去食堂吃饭也是一个人。偶尔……偶尔那位大人会来陪她用餐,两个人吃完饭就在附近散步消食,到了上班时间,她就又回档案室继续工作。”

    心腹又窥了窥上司神色,见他摆手,便让神官出去。

    等神官离开之后,二人面面相觑。

    教皇困惑至极:“这个beta调来教廷总部有一段时间了,不管是从监控里她的行动轨迹来看,还是从她周围的人身上打听,她确实什么都没有做。”

    “那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周澄午为什么和她交往?”

    心腹也被这个问题问住,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段时间最困扰他们的,莫过于徐颂声的存在。

    当初教廷内乱平息,新教皇上位之后,周澄午立刻就被调离了帝都。但他被调离帝都,并不意味着帝都的那些人就不关注周澄午了。

    那样可怕的一大杀器,就算不呆在身边了,也依旧像颗被埋着的地雷那样令人不安。

    虽然没办法对周澄午的行踪了如指掌,但周澄午离开帝都后仍旧担任教堂骑士那段时间所做的事情,教皇确实大部分都知道。

    从他的一些行动轨迹里面,能推测出周澄午和徐颂声之所以相遇,完全是周澄午个人在单方面的努力。

    但教皇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周澄午接近徐颂声的原因在哪里。他当然不会知道周澄午当时的地区主教曾经命令手底下的教堂骑士们去寻找过所谓的抑制剂基因样本。

    毕竟所有人都以为基因样本这种东西,早就随着李鸿笙的死而一并被封存消失了。

    周澄午也不会让这种对徐颂声不利的信息传递回帝都。若非为了拦截信息,周澄午当时也不会杀了地区主教。

    好在大家对Alpha持有一贯的刻板印象,觉得周澄午无故杀人似乎也很正常。谁能想到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恶犬,实际上还挺会转脑子。

    教皇左思右想,觉得很神经病,道:“这不会是真爱吧?”

    心腹立刻否定了他的话语:“陛下,那是周澄午,他不可能有真爱的。我想必然和已经死去的某些人物有关系……又或者,他的立场发生了变化,已经不是纯粹的信徒了。”

    不只是心腹这样想,其实很多在暗中调查徐颂声,却什么都没有挖出来的人,也抱有一样的想法。

    在他们眼里,信息素过高的周澄午并不是一个‘人’。

    更像是武器一类的东西。

    他生来就不是纯粹的人,是要吞噬生命和鲜血的怪物。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会有‘爱’这样高级的情绪?

    请假很顺利——徐颂声去请假的时候,总觉得上司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似乎带着一种莫名的畏惧。

    但她也没有多想。

    毕竟自从徐颂声毫不掩饰自己和周澄午在交往中的关系之后,教廷里大部分人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屠龙的勇士。

    由此可见,周澄午在教廷的口碑应该非常差。

    她走出回廊,还没站稳,就有重量压到肩膀上。

    周澄午有好好克制了,每次抱过去,都确定自己压上去的重量像一只轻巧的猫咪,绝不至于压折了颂颂。

    徐颂声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

    虽然尽管很多次被周澄午这样突如其来的压了下肩膀,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惊了一下。

    周澄午垂着眼皮,目光收纳到徐颂声那一惊。她被惊到时整个人小幅度的耸了下,但反应不大,眼睛睁圆不过半秒,又慢悠悠平复回去。

    然后就像习惯一样,伸出胳膊让周澄午挽——说是挽,其实更像缠,夏天的季节,两个人都穿得短袖,徐颂声身上还算凉快,周澄午的皮肉却都发烫,滚热的缠上来,很快就在徐颂声苍白的皮肤上缠绕出红色痕迹。

    徐颂声:“去吃午饭吧,我饿了。”

    周澄午:“回家吃?还是在外面吃?”

    徐颂声搬来帝都有段时间了,但一直没怎么出去吃过。她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说:“出去吃,餐厅你选——选个好吃点的。”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让周澄午刷教廷的卡。

    这种事情周澄午最积极了,一只手还绕着徐颂声胳膊,另外一只手就已经拿出手机,兴冲冲打开了地图,给徐颂声介绍他喜欢的餐厅。

    贵得要命的餐厅,入内就餐还有着装规定。

    但是周澄午不用遵守着装规定。

    他搂着徐颂声的那股亲热劲儿看起来像个攀附女性的小白脸,笑容晴朗灿烂——侍者看见那张很适合吃软饭的脸,自己先被吓得腿软。

    因为是周澄午爱吃的餐厅,所以被周澄午砸过也很正常。侍者抹了抹冷汗,闭口不提着装要求,领着他们直接从电梯往楼上包厢走。

    半透明的电梯可以俯视一楼大厅,水晶装饰品加上灯光的折射,使得整个大厅都格外的金碧辉煌——大厅中央有一支乐队在演奏,婉转的曲调回音只在大厅打转,并不会穿到楼上的包厢里。

    徐颂声从侍者的态度里察觉到些许端倪,大致能猜出周澄午以前在帝都过的是什么样无法无天的日子。

    包厢空间很大,甚至还有休息的小卧室和游戏间。

    徐颂声刚坐下,侍者飞快的端过来菜单,然后他捧着菜单,站在徐颂声和周澄午之间迟疑,不知道自己该把菜单递给谁。

    按理来说,没有预约的客人也没有菜单的。但是周澄午不一样,不让他点菜的话可能真的会死,所以周澄午每次来都有菜单。

    他坐下之后还牵着徐颂声手,自然而然的从侍者手里拿过菜单,像献宝似的捧到徐颂声面前,脸颊贴着她削瘦的肩膀,嘀嘀咕咕:“这个蘑菇汤好吃。”

    “还有这个蓝血龙虾也好吃。”

    菜单被做得很精致,边缘烫金的花纹纸用的是真金,在包厢灯光底下闪着金钱的光芒。

    徐颂声一边听周澄午嘀嘀咕咕,一边看菜单。

    字倒是都认得,但是看不懂,鬼知道那些看起来花里胡哨的名字是什么菜。唯一看懂的只有价格,好多零。

    她相信周澄午的品位,点了他说好吃的菜,也没分前菜开胃菜正餐,一通乱点,从点餐上就能看出来是从来没有去过大餐厅的,没有见过世面的普通社畜。

    她一通乱点,周澄午也跟着乱点,像两个刚登基的暴发户,底蕴是一点点也没有的,钱是大大的有的。

    旁边站着的侍者眼观鼻鼻观心,看着桌布上的花纹发呆,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也绝不发表任何踩高捧低的话语。

    点完菜了,周澄午把菜单往侍者怀里一扔:“先这些吧。”

    侍者松了口气,先退出去。不一会儿就推着小推车进来,先上的餐前酒,和一些水果甜点。

    考虑到徐颂声刚才那一通乱点完全不懂行的样子,侍者自作主张自己动手给他们醒酒——徐颂声单手支着脸颊,有点好奇的看着他在那醒酒。

    她看侍者,周澄午看她。周澄午看了徐颂声一会儿,眼珠转动,很不满的看向侍者,侍者咽了咽口水,压力倍增,连忙把酒倒进酒杯里,分给他们。

    徐颂声不喝酒,盯着装酒的杯子看了会儿,把杯子推给周澄午。周澄午来者不拒,两杯都喝了,他酒量很好,餐前酒那点度数对他而言,和普通果汁没什么区别。

    “你出去,除了上菜的时候,不要进来。”

    周澄午对其他人说话时的口吻,和对徐颂声说话的口吻,是截然不同的。

    侍者应声离开,包厢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徐颂声把手从周澄午掌心抽走,去拿水果吃。

    餐厅提供的水果很新鲜,比徐颂声在外面买的打折水果味道要好很多。

    她慢吞吞吐出车厘子的核,又去尝其他水果。还有山竹,但是剥皮很麻烦,徐颂声拿起山竹又放下,去扒拉另外不需要剥皮的水果。

    这时候周澄午拿起她放弃的山竹,熟练的开始剥皮。

    周澄午很会处理食物,这要得益于他从小在骑士所的训练。对于周澄午来说,剥开一枚山竹和剥开一个人的脑袋,是一样的——所以才会动作这么熟练。

    他剥完山竹,立刻兴冲冲将其送到徐颂声嘴边。

    山竹皮染得少年手指间都是紫红色的汁液,他却浑然不觉麻烦,见徐颂声吃了自己喂的水果,立刻露出满足的表情。

    有时候徐颂声会有点搞不懂周澄午,她很难理解周澄午那种爱她爱得要死的感情——虽然她也挺喜欢周澄午的。

    嚼着山竹,徐颂声想了想,问周澄午:“如果有一天,我要做危害教廷的事情,你会为了教廷的稳定,杀了我吗?”

    周澄午歪了歪头,茫然:“颂颂为什么要做危害教廷的事情?”

    他面带不解,就连用纸巾擦拭手指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第113章

    他脸上的茫然不解,使得那张漂亮的面孔,像一只纯色的,鳞片闪闪发光的蛇。

    刨除掉人类对蛇的一些主观情绪认知,蛇就是天真又漂亮的。因为蛇不聪明。

    尤其是对于徐颂声这种喜欢读各种杂书,对各种乱七八糟的知识都有一点了解的人来说——

    以前会觉得周澄午像狗,后面相处久了就觉得似乎是更像蛇。

    狗是骨子里就带着亲近人类的基因,很会爱人,热情开朗。

    但周澄午不是这样的。周澄午的开朗是假的,他灿烂的笑容底下,大多数时候带着好奇的打量;那种野兽根本没有被驯化的野性和攻击性,是组成周澄午的重要部分。

    用蛇来比喻的话就很贴切,是那种纯色鳞片的蛇,鳞片像宝石那样闪烁光芒,眼睛圆钝又无辜,咬死猎物的时候血液溅到他宝石一般的鳞片上,血珠饱满的折射着鳞片的光,也变得熠熠生辉。

    杀伤力很大的同时又不太聪明,也不亲人,有种会在睡觉的时候把自己的主人缠死的微妙的愚蠢。

    徐颂声沉默片刻,转过头,继续吃山竹。

    周澄午一歪脑袋,凑到她面前,很执着的追问:“颂颂,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呀?”

    徐颂声道:“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你。”

    周澄午:“这也要想吗?”

    徐颂声:“嗯。”

    这时候侍者进来上菜,于是对话被打断了。周澄午坐回自己座位上,脸上灿烂的笑容慢慢淡下去。

    他整个人懒洋洋靠着椅背,侧脸瞥着徐颂声,皱眉沉思。

    周澄午在吃东西这件事情上态度很认真,推荐给徐颂声的菜品都很好吃。这种昂贵的餐厅还有一点好处,就是每盘菜分量都很少,可以点很多种菜,不用担心吃不完。

    因为有的菜只有那么一筷子,尝一口就没有了。

    吃过午饭,散步回家。

    夏日的下午,太阳明亮到近乎毒辣。徐颂声沿着街道边缘的阴影处行走,这样可以少晒一点太阳;周澄午无所谓晒不晒太阳,就算晒到了,他也很无所谓。

    只是为了牵徐颂声的手,才一直跟着她走在沿街的阴影里面。回到家,照例是周澄午去喂狗腿。

    徐颂声很少管狗腿的死活,在她看来那是周澄午捡回来的狗,自然应该要周澄午负责;狗腿白天要出去遛,但是周澄午最讨厌出门散步。

    他刚进家门不到五分钟,屁股还没坐热沙发,手心就被徐颂声塞进去一条小狗的牵引绳。

    周澄午躺在沙发上哀嚎:“昨天不是才遛过它吗?怎么今天又要遛!”

    徐颂声站在沙发面前,狗腿摇着尾巴绕着她打转。

    她抱着自己胳膊,面无表情道:“狗就是要天天遛的。大前天你睡过头,还是我帮你遛的,你忘记了吗?”

    周澄午当然不会忘记。

    因为那天没有遛狗,所以晚上他没有宵夜吃,还被颂颂赶出卧室睡沙发。

    周澄午实在是不想晚上睡沙发了——倒不是说沙发不舒服。他对睡觉的地方没有什么强制要求,以前外出做任务多在深夜,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都睡过。

    但是睡沙发就不能和颂颂睡在一起,不能和颂颂睡在一起就不能吃宵夜。

    他在沙发上滚了两圈,然后不情不愿的爬起来,扯了扯狗绳。狗腿知道这是要出门的前兆,立刻欢快的从徐颂声脚边跑到了周澄午脚边。

    周澄午垂着脑袋有气无力,走到门口后又抬起脑袋可怜兮兮的问徐颂声:“颂颂,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带。”

    徐颂声:“没有。”

    周澄午:“那晚饭呢?”

    徐颂声:“冰箱里还有你上次买回来的菜。”

    周澄午:“……”

    见徐颂声始终稳如泰山的坐在沙发上,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周澄午当机立断自己走过去——狗腿以为男主人临到出门了又要反悔,连忙往门外跑。

    只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小狗掰不过大狗,狗腿寸步难行,又被周澄午拖回来,四只狗爪子在光滑的地板上打滑。

    周澄午三两步走到沙发边,弯腰凑近徐颂声,飞快的在她脸上啵啵了一口。

    徐颂声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周澄午偏过脑袋,在她另外一边脸颊上也啵了一口。

    他俯身得太低,一只手攥着狗绳,另外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室内空气也不影响周澄午身上的温度,一凑近就像暖宝宝似的在发热。

    他亲完脸颊后没有推开,在原地停了一下,两人距离近到近乎脸贴脸,少年温热的脸蛋,长眼睫近在咫尺,半垂着,眼瞳亮亮的望着徐颂声。

    徐颂声从突如其来的啵啵中回过神来,眼皮一抬就对上周澄午的眼睛。

    他眼睛好亮,又水汪汪的,徐颂声没忍住,抬起头亲了亲他。亲完之后徐颂声就想:又被引诱了。

    说不准周澄午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但被亲了一下他立刻就兴奋起来,撑着沙发靠背的那只手往下滑,扣住徐颂声垂在身侧的手。

    一点轻微的主动落在周澄午眼里显然是应许,所以后面被亲得乱七八糟倒也在徐颂声的意料之中。

    她最后是捏着周澄午的后脖颈才把他推开的——隔着一层生理性泪水的朦胧水光,徐颂声视线里看见周澄午泛红的脸。

    他眼睫潮湿的低垂,被推开后下意识露出可怜的表情,弓着脊背凑近,嘴唇一下一下贴着徐颂声的嘴唇,似是讨好。

    徐颂声有点吃不住,两手并用捧住周澄午的脸,不准他继续亲下去了:“去遛狗。”

    周澄午可怜巴巴的:“再亲一口就去——”

    徐颂声不为所动:“去遛狗。”

    周澄午撅了噘嘴,见势不好,服软很快,老老实实爬起来,顺着狗腿往外跑的力道往门口走。

    等听到电子门关上的声音,徐颂声才慢吞吞坐起来,捂住了自己的脸。她嘴巴有点麻,腰也没什么力气,好在意志还算坚定,没有被亲得擦枪走火。

    两手并拢捂住脸颊时,脸颊和掌心那点小小的空隙便完全的被她自己的呼吸填满。

    她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起身时目光扫到一边放置的等身镜——镜子里倒映出一种苍白皮肤上,弥漫着潮红色的脸。

    徐颂声愣了楞,目光长久的在镜子上停留。

    她第一次看见自己那般模样,那种潮湿又充满欲/望的红晕,从眼尾烧到颧骨,像很热烈盛开的花。

    徐颂声平时都是很死气沉沉的。她总是对生活感到疲倦,像不起波澜的死海;但那抹艳红浮在她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皮肤上,显得她身上莫名活跃起一股蓬勃的生命力来。徐颂声蓦然想到一个词:干柴烈火。

    干柴烈火常被人们用来代指男女情事,实际上它也有单指人情绪高涨的意思。对于总是疲倦而毫无活力的徐颂声而言,高涨的情绪几乎与她完全无缘。

    她在等身镜面前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镜子里她脸上的红晕慢慢褪下,只余下阳光照得明亮些许的苍白皮肤。

    徐颂声深吸了一口气,转头从自己房间里拿出密封口袋,清洗掉上面的痕迹,然后将之前周澄午带回来的珠宝装了一些进去。

    不过徐颂声装进去的珠宝里面没有玫瑰之心。剩下一半的钱还没有收到,徐颂声才不会这么轻易的将玫瑰之心交换出去,更何况她还打算利用玫瑰之心,和芙洛拉教派做更深一步的交易。

    将珠宝装好卷成一筒,徐颂声在外面套了个垃圾袋,然后在衣服上稍微乔装一番,便换鞋出门。

    她去的是帝都市中心一个物品寄放柜中心。

    这种临时寄放柜不需要开身份证明,也不需要实体的钥匙,只要设置密码就可以打开,是很多灰色地带交易的首选。

    徐颂声去放东西的时候遇到好几个和她一样包得严严实实的家伙,其中一个人拎着的垃圾袋还在往外面渗血。

    她假装没有看见,把垃圾袋放进其中一个寄放柜,设置好密码后就准备离开。

    拎着带血垃圾袋的女人就站在徐颂声左边,徐颂声离开时打算从和她相反的方向走。虽然需要绕一下路,但她实在不想和一个有杀人嫌疑的家伙同行。

    按照徐颂声的经验,一般这种人精神状态都不会太好,半路突然掏出武器随机送走几个无辜路人也是有可能的。

    她刚转身走了不到五步,身后骤然响起惨叫。徐颂声头也不回往前跑,跑到前面一点的店铺推开门躲进去,然后反手关门。

    店铺的窗户是玻璃窗,徐颂声关完门后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看见那个可疑的女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半臂长的短刀,已经捅了一个男的脖子,短刀抽出来的瞬间鲜血喷涌如泉。

    徐颂声‘嘶’了一声,有点紧张。

    周围的人远远散开,有经验的已经跟徐颂声一样飞快冲进临近店铺里躲避灾难了。

    女人捅了对方脖子一刀后犹不解恨,第二刀恶狠狠贯穿对方心脏处,神经质的逼问:“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说话啊!难道你的事业比我还重要吗?你说话啊!你这个贱人!贱人!见异思迁的贱人!”

    “这是个Omega啊。”身边传来感慨的声音。

    徐颂声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一个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边,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

    注意到徐颂声看过来了,阿姨大方的分给徐颂声一把瓜子——徐颂声压着嗓子道谢,接过瓜子握在手心,但是没有拉下自己的口罩。

    阿姨摇头晃脑,满脸过来人的表情:“估计是在发情期被Alpha抛弃,信息素得不到满足,加上筑巢期的严重精神依赖爆发,直接就被逼疯了。”

    徐颂声:“……发情期不是有抑制剂吗?”

    阿姨:“这你就不懂了吧?抑制剂抑制剂,就是专门用来压制信息素的嘛,很多Alpha和Omega互相结合之后,都可以标记对方以度过发情期,根本就不需要抑制剂。”

    “但被标记之后,就会更加难以忍受伴侣的背叛,这对他们来说,是不亚于精神毁灭的灾难……”

    她抬眼,目光扫过徐颂声干净的脖颈,了然:“你是beta嘛,没办法体会他们那种心情的。”

    徐颂声怔了怔,望着玻璃窗外面那面颊染血,状若癫狂的女人。

    旁边阿姨还在八卦:“哎哟,这个女的也好可怜哟,信息素混乱成这样,就算不杀人,也很快就会死于自己的信息素紊乱——太痛苦了,不如直接死掉更好。”

    外面很快响起警笛声,闻声赶来的警察迅速制服了发癫的女性Omega,那名无辜被捅的男人也马上被救护车接走。

    整个过程处理得迅速又丝滑,警察脸上带着一种麻木的平静——很明显,他们不是第一次遇到类似的事情了。

    信息素使普通的恋爱破裂变成了精神上全面崩溃,尤其是在帝都这个有着无限可能得繁华城市,因为爱情与信息素产生的案件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街道管理员拎着一桶水倒在地板上,水流迅速的将地面血迹冲淡。

    徐颂声从旁边路过,她悄悄将口罩拉开一条缝隙,努力闻了闻——只能闻到血腥气,闻不到阿姨口中所说的,紊乱的信息素气息。

    女人的信息素等级太低,进入暴乱状态时也无法被徐颂声这样迟钝的beta感知到。

    她自然而然想到了周澄午身上那无处不在的烈酒气味,哪怕他已经十分克制,情到浓时却仍旧会满溢出来。

    比起那个女人,周澄午的信息素应当更加暴烈狂乱。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合适的抑制剂,周澄午会被自己体内的信息素逼成什么样子。

    徐颂声只是稍微想一下,便情不自禁的,莫名打了个寒战,觉得很可怕。她摇了摇脑袋,把那些可怕的想象扔出大脑,戴好口罩快步回家。

    时间掐得刚刚好,她到家时周澄午还没回来。

    徐颂声去洗了个澡,把今天穿出去的衣服全部扔进了洗衣机里,倒入比平时多许多的洗衣液。

    周澄午的鼻子在闻信息素这一点上,简直比狗腿还灵。所以就算洗了澡,徐颂声还是有点担心。

    她站在工作中轰隆搅动的洗衣机面前发呆片刻,迅速做了决定,回到卧室打开衣柜——徐颂声的卧室里有两个衣柜,一个放她的衣服,一个放周澄午的衣服。

    而徐颂声打开的是放着周澄午衣服的衣柜。

    第114章

    她想自己已经洗过澡,再穿上周澄午的衣服作为掩盖,他应该就闻不出什么了。

    周澄午的衣柜颜色并不简洁,花里胡哨什么色彩都有。徐颂声挑挑选选,翻出一件白T和短裤。

    她比划了一下周澄午的短裤——裤腰太宽松,她窄瘦的胯骨难以挂住。既然穿不上,徐颂声也不勉强,把短裤放回去,只拿了白T穿,下面穿的是自己的牛仔裤。

    不一会,临近饭点,客厅电子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狗腿欢快的撒开四只脚就要冲进来。周澄午赶紧勒住绳子,嘀嘀咕咕说养狗真麻烦,然后把狗腿拎起来,抽出湿纸巾去擦它的四个爪子。

    确定爪子都擦干净了,不会踩脏地板之后,周澄午才松开狗绳。

    没有狗绳束缚,狗腿摇着尾巴飞快的跳到沙发,滚进徐颂声怀里,把她身上过于宽松的白T滚得皱皱巴巴。

    周澄午:“颂颂……”

    徐颂声抬头:“嗯?”

    周澄午有点迟疑:“你穿的衣服……”

    徐颂声:“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睡衣都扔进洗衣机里了,所以拿了一件你的衣服当睡衣穿。”

    周澄午的衣服挂在徐颂声身上,显得格外空档宽松。

    但也只是宽松,倒也没有大特别多。毕竟徐颂声个子也挺高,骨架摆在那里,并不是多么娇小的体型。

    她只是有些细瘦伶仃,柔软贴身的布料挂在肩胛骨上,在她躺下时也完全贴着身体垂下去,像一个细长脖颈的美人瓶。

    周澄午那点闷热的遐想,又迅速消散了。

    他走到沙发面前,皱眉垂眼,漂亮的脸整张都跟着皱起来,一副好苦恼的样子。他站在那里,刚好挡住了徐颂声看电视。

    不过不是什么重要的节目。

    徐颂声困惑:“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周澄午:“明明颂颂每天都和我一起吃饭,但是为什么颂颂一点也没有长?”

    他弯下腰,曲起一条腿抵在徐颂声两腿中间的沙发上,两手掐住徐颂声的腰——宽松的上衣被他掌心掖进去,在女孩腰际合拢成一个纤细收窄的口。

    周澄午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外面太阳晒出来的热意。他的手也是热的,粗糙的指腹轻掐着徐颂声久不锻炼的柔软的腹。徐颂声有些痒,缩起身子,踢了一脚周澄午的小腿:“不要突然上手……好痒。”

    她的力度对周澄午而言可有可无,他掐在徐颂声腰间的手往上,很快摸到肋骨。摸到肋骨的位置时,就已经能感觉到一点对方呼吸的起伏,徐颂声属于呼吸很轻的类型。

    除了少部分受过特殊训练的人之外,其他大部分睡觉呼吸很轻的人,都是因为睡眠质量差,很容易梦中惊醒的缘故。

    那件白T是夏天的衣服,布料很单薄,于是周澄午掌心的触感就格外的明显。

    徐颂声有点烦了,原本踢他小腿的脚,稍微抬起来踩了几脚他腰腹:“别挡着我看电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周澄午眼睫一垂,忽然松开手,同时整个上身贴近。他这样一贴近,呼吸落到徐颂声脖颈上——徐颂声眉心一跳,紧张起来。

    周澄午:“颂颂刚才出门了吗?”

    徐颂声:“……出门扔垃圾了。”

    周澄午鼻尖贴着她脖颈滑了一小段距离,呼吸有点烫人。

    徐颂声皱起眉,用力推开他:“怎么了?”

    周澄午被推开了脑袋,垂下眉毛,表情很委屈:“颂颂身上有其他Omega的味道——”

    徐颂声:“……”

    周澄午是狗鼻子吗?这都能闻出来?

    徐颂声怀疑的闻了闻自己胳膊,只闻到周澄午衣服上洗衣液的气味,和自己刚刚洗澡所用的香氛的味道。当时她怕周澄午闻出来,还特意喷了一点信息素气味中和喷雾。

    徐颂声:“可能是去扔垃圾的时候,不小心沾到的。真的有味道吗?我怎么什么都没有闻到?”

    周澄午顺势完全倒在徐颂声身上,搂着她脖颈哼哼唧唧撒娇:“真的有啊,颂颂闻不到才好,发情期崩溃的信息素味道很恶心的。”

    他虽然是在撒娇,但言语间那种微妙的厌恶,根本无法掩饰。徐颂声甚至怀疑,周澄午这会儿爬过来和自己贴贴,就是为了用他的信息素味道,盖掉自己身上沾到的,那个Omega的信息素气味。

    周澄午不喜欢其他人的信息素味道——甚至到了一种厌恶的地步。

    他的这种厌恶情绪很平等,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的信息素,周澄午都不喜欢。

    等级越高的信息素排他性越强,在周澄午眼里,其他人在他面前释放信息素无异于一种挑衅,尽管对方并没有这个意思。

    等到晚上,徐颂声将今天放了珠宝的置物箱位置和密码,通过邮箱发送给芙洛拉教派。

    发送完邮件后,徐颂声又找自己上司请了个假——请假理由是她要回老家一趟,给家里老人上香。

    这个理由很充分,而且徐颂声那个工作也确实可有可无,请一天假本来也没什么。但问题就出这里。

    教皇命人将她调来帝都,本来也不是指望她上班的,只是难得出现一个和周澄午有联系的人,所以想要将她扣在手边而已。

    但是因为周澄午的存在,上司又不敢贸然驳回徐颂声的请求。

    他思前想后,鼓起勇气往上面申请见面,想问问上面的人怎么看——这个消息没有传递到教皇面前,先让教皇的心腹看了。

    教皇心腹想了想,也没回去请示教皇,直接下令:让她去。

    同时他转头安排了几个人——当然不是教堂骑士,他的权限还不够资格驱使教堂骑士——安排人暗地里盯着那女孩,看她是真的回去祭拜死者,还是另有所图。

    第二天早上,徐颂声的海外账户收到了芙洛拉教派打来的剩下的钱。除了钱之外,她的邮箱还躺着好几封芙洛拉教派发送过来的邮件。

    但是徐颂声暂时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没空看他们发来的邮件;她忙着在收拾行李箱。

    她一大早就把周澄午也叫起来了,周澄午困得要死,闭着眼睛打哈欠,眼睫毛沾着生理性眼泪,湿漉漉的。

    徐颂声:“你把要穿的衣服放进行李箱里,然后送狗腿去宠物店。”

    周澄午揉着眼睛:“噢……好……”

    他揉了会儿眼睛,人还靠在徐颂声背上。徐颂声曲起胳膊,撞了下周澄午的胸口:“不要光说好,快点动起来。”

    周澄午:“动起来动起来动起来……颂颂我们收拾东西要去哪里啊?”

    徐颂声:“回我老家。”

    周澄午:“颂颂工作又调去那边了吗?”

    徐颂声:“不是工作调动,是我要回去探望我爸——上次不是只看了奶奶的坟吗?还没有看望我爸爸。”

    周澄午一想,被徐颂声的逻辑说服了,老老实实站起来,去收拾东西。

    他不是个会爱惜东西的人。在认识徐颂声之前,周澄午的衣服大多是今天穿今天扔,第二天再换新的。

    后来跟徐颂声住在一起久了,有时候徐颂声洗衣服,会顺手把他的衣服也扔进洗衣机里洗。

    虽然主要工作都是洗衣机做的,但在周澄午眼里,这就是颂颂给他洗的衣服嘛!

    颂颂洗的衣服怎么可以扔!

    于是他的衣柜里就开始摆进去很多可以穿第二次的衣服。

    收拾完衣服,周澄午牵着狗腿出门,送狗去宠物店寄放。徐颂声坐在沙发上等周澄午,仰着脑袋,两眼盯着天花板,看似在发呆,实际上在想事情。

    光明教的主要收入来源并不是信徒捐款,而是他们背地里所做的各种交易。徐颂声现在虽然掌握了光明教的网络权限,但就算拥有所有的权限,也没办法一次性从教廷捞走多少钱财。

    顶多转走他们明面上账户上的流动资金。

    那笔钱对于普通人来说完全是巨款,但对徐颂声来说可远远不够。

    她冒着生命危险参与到旋涡里面,只拿一笔钱怎么看都不划算。而且比起转移资金,徐颂声现在也对教廷的研究所私底下研究出来的东西更感兴趣。

    能让教廷费那么多功夫去保护和锁起来的东西,其本身的价值一定很高。

    芙洛拉教派那边只怕还要继续合作,只有鼓动芙洛拉教派和光明教对上,才能把池子搅得更混。

    唯一要担心的只有……

    “颂颂,我回来了!”

    懒洋洋拖长的撒娇语调入耳,徐颂声抬起头,看见倚靠在门口的周澄午。他脸上表情还是很困的样子,眼睛只有半睁,头发也乱乱的。

    徐颂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睫,莫名感到好笑:“有这么困吗?”

    周澄午:“真的很困嘛——”

    他相当会抓住时机撒娇,在徐颂声走近后一弯腰靠到徐颂声身上,脑袋埋进徐颂声脖颈,毛茸茸又温暖的短发蹭着她脸颊。

    徐颂声抬手理了理周澄午的头发,把他发顶翘起来的那几缕黑发压回去,顺手又摸了摸周澄午的脑袋,摸得眼睛眯起来,舒舒服服的贴着徐颂声脸颊。

    徐颂声道:“困的话可以在飞机上睡会儿。”

    这是徐颂声第二次回到老家,距离上次已经过了小半年。

    不过这次她没有回老房子那边住,而是另外租了酒店。老房子那边徐颂声早就已经翻过很多次了,徐夏静没有在老房子留下任何东西——或许以前有,但是徐颂声不知道。

    第115章

    过了这么多年,留下的东西也早就被偷走了。

    上次徐颂声回去的时候,也有翻过房子里遗留的一些旧物,根本是一无所获。

    徐颂声的奶奶是按照正常程序下葬的——但她父亲的葬礼因为是由奶奶一手操办,所以按照虔诚信徒的习惯,也在当地的教堂祈祷室里设立了牌位。

    到提前预定好的酒店放完东西后,徐颂声没有耽误时间,直奔本地的教堂而去。周澄午本来很犯困,徐颂声让他就在酒店里休息,不必跟着自己。

    但是他忽然倔强起来,一边打哈欠一边说自己不困,抱着徐颂声的胳膊就跟着她一起去了教堂。

    徐颂声并不排斥周澄午跟着。她在这方面有着微妙的自信,自信周澄午根本不会想那么多。

    因为周澄午根本不关心徐颂声想要调查的秘密,之前陪徐颂声去长青学院,去祈祷室,也仅仅是因为徐颂声想去,他为了满足徐颂声的愿望,所以就带徐颂声去。

    本地的教堂相对比较小,毕竟是三线城市的小教堂,站在门口往里面看时,一眼就能看出来里面贫瘠的建筑分布。

    用来存放死者牌位的祈祷室宫殿倒是建得挺宽敞,大概是为了更好的征收香油费。

    徐颂声之前对教堂有偏见,加上对那位早死到自己一点记忆都没有留下的父亲,也实在没有什么感情,所以一直没有到祈祷室来见过他的灵位。

    本以为以奶奶的存款状态,加上奶奶去世之后,自己也没有给本地教堂交过钱,自己父亲的灵牌只怕早就被挪到祈祷室外面去了。

    但让徐颂声意外的是,她去询问了神官,神官却带着她走到了祈祷室内部,非常靠近光明神像的位置;这个位置被许多明亮的蜡烛簇拥,牌位面前还供奉有鲜花和水果。

    据徐颂声所知,只有环绕光明神像那一圈的位置,才会每天都有教廷职员为其准备供奉。因为能被放到这个位置的牌位,其出身必定不凡,而且与教廷交好——单纯花钱还买不到这样的位置。

    徐颂声困惑:“你们确定我爸爸的牌位在这里?没有放错?”

    给她引路的神官挠了挠头:“没有放错啊,徐先生的牌位一直放在这里,十几年了从来没有挪动过。”

    徐颂声:“但我们家并没有给教堂做过慈善捐款。”

    神官脸上露出和蔼的笑,道:“是徐先生以前的老师,那位教授是虔诚的信徒,得知自己学生家庭情况困难后,主动将自己的位置让渡给了徐先生——真是一位爱护学生的好教授呢。”

    “您要上香吗?那边盒子里有线香,二十元一根,拿香的时候把钱投入旁边的功德箱里就可以了。”

    徐颂声说想要自己单独待会儿,神官表示理解,体贴的离开。一时间祈祷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徐颂声,还有满屋子蜡烛燃烧哔哔啵啵的声音。

    她回想着刚才那个神官的话,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去查徐夏静资料时,徐颂声当然也查到了一些他的人际关系。

    因为是靠成绩特招上去的学生,徐夏静在长青学院里朋友不多,在实验室里也并不是多么出彩的存在。

    他所在实验室的教授在五年前就已经去世,那位教授在学校里颇有地位,自身也是大家族出身。如果那位教授愿意的话,帮徐夏静弄到一个小地方教堂的内部牌位确实不难。

    但是就徐颂声所调查到的——徐夏静和他的教授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这种地步。

    如果真的这么喜欢这个学生,那么作为徐夏静唯一的孩子,徐颂声不至于完全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奶奶对这个人好像也同样一无所知,从来没有在徐颂声面前提起过。

    如果只是单纯为了自己搏好名声——也不像。

    因为这件事情并没有被宣传扩大。甚至如果徐颂声今天不来的话,她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就和当初他们家所受到的某些,暗地里的优待一样,令徐颂声困惑不解。

    她目光看见那方装着徐夏静骨灰坛子的小小方格。

    里面还摆着徐夏静的遗照,是一张很普通的红底照片,照片上的青年削瘦苍白,白色衬衫扎进裤腰,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头。

    照片上徐夏静的削瘦,是一种重病患者所独有的,充满了脆弱与死亡意味的削瘦。

    徐颂声大概能猜到原因——徐夏静一直没有结婚,也没有固定交往的Alpha。

    在怀孕期间他无法注射抑制剂,自身信息素一直处于紊乱状态。而徐夏静最后的死因也确实是信息素失控。

    这张照片应该是他生完孩子之后拍摄的,明明是彩色照片,却总弥漫出一股更胜过黑白照的死亡气息。

    在遗照旁边,除了骨灰坛子之外,还有一些他生前留下的遗物。一般会被存放到格子里的遗物,也不会是什么大体积的东西,大多是死者生前经常带着的挂饰之类的。

    徐夏静的方格里放着一本专业书,一支钢笔,一个墨水瓶。

    徐颂声是他目前还活着的唯一亲属,所以可以向神官要打开方格的钥匙——在进来之前徐颂声就已经把钥匙要到手了,她微微弯腰,用钥匙打开那扇脆弱的玻璃格子。

    格子里的气息很沉闷,专业书老旧到泛黄,纸张也因为时间的原因而变得有些脆。徐颂声小心翻了翻,里面倒是有不少徐夏静留下的笔记。

    但都是和他专业知识相关的笔记。

    徐颂声大学专业不是学这个的,完全看不懂上面写着什么。

    粗略翻完,啥也没有。徐颂声又看了眼钢笔和照片,同样没什么特别的——钢笔也旧旧的,而且因为久不被使用,出墨的笔尖有点坏了。

    她目光最后落到骨灰坛上,非常没有敬畏心的想:不会在骨灰坛里留东西吧?

    不过这只是徐颂声的一个猜测。也不排除她完全猜错了,徐夏静真的就只是恰好和李鸿笙当过一段时间的同学,又恰好……

    恰好个屁!

    再怎么恰好,还能恰好把自己女儿的基因样本放进抑制剂研究所里吗?

    徐颂声把骨灰盒也抱出来,用力晃了晃——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但是能感觉到重量。

    不过骨灰盒能拿出去吗?

    理论上来说自己是徐夏静的女儿,他的遗物自己应该都有权处置才对……拿走骨灰盒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心里有些犯嘀咕,徐颂声将骨灰盒又放回去,随手拿起墨水瓶子晃了晃——她原本只是例行检查,没有指望这个墨水瓶子里面能有什么。

    但是晃了两下,徐颂声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墨水瓶子被晃动的时候,里面传来某种东西撞击瓶身的声音。

    她举高手里的墨水瓶子:是那种很厚实的玻璃瓶,里面的纯黑色的墨水随着徐颂声的摇晃而滚来滚去。

    但在墨水瓶子底下,有一小块银色的东西。

    走出祈祷室,徐颂声被外面的太阳光晃了晃眼睛,不自觉将眼皮垂下。

    周澄午就坐在附近的台阶上等她。他一个人的时候,就完全没有什么要躲避太阳的自觉,自己一个人坐在大太阳底下,头发丝都被太阳晒得闪闪发光。

    徐颂声快步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脑袋——他的头发被晒得有点烫手,徐颂声摸上去都热热的。

    周澄午仰起脑袋来,眼睛被晒得眯起来:“颂颂……你怎么呆了那么久啊?”

    徐颂声:“因为很久没有过来了——你下次要找没太阳的地方坐啊,在这坐着不晒吗?”

    周澄午:“没什么感觉啦我。”

    他站起身,很困倦的打了个哈欠,热乎乎就想靠到徐颂声肩膀上去。但不等他靠上来,徐颂声就先轻轻踢了他一脚:“你身上好热,不要抱过来,牵手就好了。”

    周澄午揉了揉自己眼睛,一边‘嗯嗯’的答应,一边很熟练的缠抱住徐颂声手臂。

    他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也被晒得发烫,毫无间隙的紧贴着徐颂声胳膊上的皮肉。徐颂声瞥了他一眼,少年半垂眼睫,困困的挨着她胳膊,不看个子只看脸的话,毫无杀伤力的模样。

    回到酒店,徐颂声从挎包里拿出墨水瓶子,把里面的墨水倒掉——瓶子里装着的东西也跟着掉了出来,是一个很小巧的U盘,只有人的小拇指大小。

    她倒墨水时周澄午就在旁边洗脸。

    他太困了,想洗把冷水脸醒醒神。周澄午洗脸的水和徐颂声从瓶子里倒出来的墨水一同流进洗手池里,那枚沾满墨水的U盘被干净的水流冲刷了一会,也露出它银白色的本来面目。

    周澄午目光一瞥,有些惊奇:“研究所的U盘?”

    徐颂声:“你认识这个?”

    周澄午把那枚U盘从洗手池里捡起来:“认识啊,这是教廷研究所内部储存资料所使用的统一U盘,你看,这里还有教廷的紫菀花印记。”

    徐颂声凑过去,目光落到周澄午指着的地方,在U盘最底下的角落,确实有一小块淡紫色花朵的印记。

    周澄午感到奇怪:“这个U盘为什么会在墨水瓶子里?”

    徐颂声道:“墨水瓶子是我爸爸的遗物——研究所的实习人员可以用这种U盘吗?”

    周澄午摇头:“不可以的。我记得是只有教授级别的研究所成员,上面才会给他们发这种U盘,主要是为了方便他们储存实验数据,不需要随身携带太多笔记的。”

    “只是实习生的话,用不到这个。”

    第116章

    徐颂声把那枚U盘放在阳台上晒干。

    她有点担心那枚U盘会不会坏掉,毕竟放在墨水里面泡了那么久。

    U盘确实进水了也能用,但徐颂声还没有见过谁把U盘泡在水里泡那么久的——墨水也算是水吧?

    天气晴朗,倒是很快就把U盘晒干了。

    徐颂声打开自己的电脑,把晒干的U盘插进去。周澄午也挺好奇,凑过来,脑袋靠在徐颂声肩膀上,看她打开那枚U盘。

    倒是还能用。

    打开之后能看见三个分组,前两个被命名为【信息素进程1号组】和【信息素进程2号组】,最后一个文件夹被命名为【抑制剂基因样本试错样本】。

    徐颂声随便挑了一个文件夹打开,里面内容很多,但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专业词汇和各种实验数据,徐颂声滑动鼠标随便翻了翻,鼠标往下滚动了好几页居然都没有看到底。

    周澄午说出了徐颂声想说的话:“完全看不懂啊这玩意儿。”

    徐颂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叹气:“我也看不懂。”

    如果她能看懂就好了。如果能看懂,说不定就能明白教廷投资成立的研究所私底下在搞什么东西。

    教廷把这些东西捂得严严实实,不正从侧面证明了这些东西对教廷而言十分重要吗?

    她又打开了【抑制剂基因样本试错样本】的文件。

    这个文件里同样是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记录。但是比起上一个文件夹,这个文件夹,徐颂声稍微看得懂一点。

    当然,里面那些实验数据什么的,徐颂声其实还是看不懂。她能看懂的,是每段数据前面标注的实验体名字。

    前几个实验体名字后面跟着的数据,都有用颜色分段,但最后几段数据字体都是染的黑色。数据后面还跟着备注,看起来比起前两份文件夹里的资料,这份文件夹里面的备注要更加个人化一些。

    【失败,废物。】

    【失败,稳定性不够。】

    【失败,稳定性不够。】

    【失败,没有基因反应。】

    ……

    徐颂声一目十行的往后翻,翻到倒数几页时,她停下鼠标。基因样本提供:徐颂声

    ……

    进行一次稳定性测试。

    ……

    ……

    进行二次稳定性测试。

    ……

    ……

    大量的实验数据,明显比前面的实验体多出好几页,中间还夹杂着信息素交融测试等等徐颂声看不懂的专业词。

    虽然看不太懂,但是徐颂声也放慢鼠标,努力去看了。

    毕竟写着她自己的名字,这让徐颂声多了许多耐心。

    鼠标翻到最后一页,看见底下的标注。

    【稳定性完美,可以投入使用测试。】

    【数据记录:李鸿笙】

    徐颂声看见最后落款的名字,眉心微微一跳:这是李鸿笙的实验数据?

    李鸿笙用来记录实验数据的U盘,为什么会在自己父亲的墨水瓶里?他两果然有私底下的来往和交易……自己的基因样本看来很有可能,就是自己亲爹主动提供给李鸿笙的。

    旁边周澄午用手指点了点电脑屏幕:“颂颂的名字唉——啧,李鸿笙这个……”

    他习惯性想骂人。

    毕竟李鸿笙当初可是信誓旦旦跟他保证,所谓特殊抑制剂的基因样本提供者,只有她和周澄午两个人知道。

    结果等周澄午进入教廷骑士部之后,发现但凡信息素六级以上的好像都知道。

    不仅都知道,而且还都从李鸿笙那里得到过同样的说辞——虽然后面大部分同事都被周澄午明里暗里的弄死了,而李鸿笙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也暂停了这项研究,没有再给后面实验室出来的实验体们注射同样基因样本的抑制剂。

    但周澄午还是看李鸿笙相当不顺眼。

    只是话到嘴边,周澄午瞥了一眼徐颂声——徐颂声根本没有在看他,注意力都在电脑屏幕上。但周澄午还是莫名的感到几分心虚。

    他自认为自己在徐颂声面前,一贯是乖巧可爱的形象。

    周澄午换了措辞:“李鸿笙这个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的骗子,说不定是从你爸爸手里骗到你基因样本的。”

    徐颂声:“嗯?这是怎么说?”

    周澄午信誓旦旦:“因为李鸿笙是Alpha啊,还是一个出身很好的高等级Alpha,帝都那群Alpha不都是这个样子吗?玩弄人心,阴险狡诈。”

    “除了我,帝都哪里有好Alpha啊!”

    徐颂声听到这句话,注意力终于从电脑屏幕上挪开,瞥向周澄午。

    周澄午表情认真,看得出来,他是真的这样认为的。这让徐颂声觉得有点好笑,伸出手摸了摸周澄午的脸。

    周澄午不知道徐颂声为什么突然摸自己的脸,虽然觉得莫名其妙的,但是被徐颂声摸了确实很开心。所以他也没多想,眯着眼睛就把脑袋凑了过去,像一只温驯的大型犬那样蹭着徐颂声的掌心。

    也就在徐颂声面前,周澄午会这样了。

    拔出U盘,徐颂声还有些心不在焉。她想着U盘里的内容,那些都是李鸿笙的实验数据。不需要去打听,徐颂声也能猜出这是一份很重要的资料。

    光看帝都那群势力对李鸿笙的研究成果忌讳莫深的样子,徐颂声也能猜出这份资料的重要性。

    但这份资料为什么会在徐夏静的遗物里面?

    再联想到当初徐夏静是被李鸿笙开除的实习生——难道是自己父亲被开除后心怀不甘,偷走了李鸿笙的实验资料?

    但李鸿笙作为一个贵族出身的Alpha,像实验资料这种东西肯定会好好保存。徐夏静无权无势,想要从李鸿笙手上偷走什么重要的东西,还能一直不被李鸿笙发现和追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总不会是李鸿笙主动给他的吧?

    越想越困惑,徐颂声摸着自己下巴,思考片刻——她打开邮箱,将U盘里的资料截取了一部分失败的数据,压缩打包,通过邮箱发送给了教廷现在的信息素研究所。

    发送完打包数据后,徐颂声才打开了芙洛拉教派那边发来的邮件。

    他们已经从置物箱里取到了部分珠宝,但是那部分珠宝里面并没有玫瑰之心。

    虽然没有玫瑰之心,但是置物箱里的珠宝又确实是当初珠宝展览遗失的部分;这也是他们为什么愿意给徐颂声打去尾款的原因。

    他们认为玫瑰之心在徐颂声手上的概率很大。

    因为这个缘故,这次徐颂声收到的邮件,口吻要礼貌许多,话里话外都有要招揽她的意思。

    徐颂声一目十行看完邮件,干脆利落的回复:按照你们在黑市的赏金数额,翻倍打入以下账户。

    附赠上自己的另外一个海外账户,徐颂声将邮件发送了出去。

    之前周澄午复制之后拿回来的芙洛拉教派信息库资料,徐颂声有特意看过。

    以芙洛拉教派的目前拥有的流动资金,如果只支付一次赏金倒是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如果是翻倍支付第二次,他们也会很吃不消。

    做完这一切,徐颂声关上电脑,伸了个懒腰。

    低着头看电脑看久了,有点脖颈痛。徐颂声往后一躺,躺到周澄午腿上;他没什么反应,就是另外只手往旁边挪了挪,护在徐颂声脑袋旁边,以免她摔下去。

    在对待徐颂声这件事情上,周澄午有一套自己的逻辑,相当细心。有时候他的这种细心会让徐颂声感到迷惑,她躺在周澄午腿上,仰面看着周澄午的脸。

    这样躺着的死亡角度,居然也能看出那是一张漂亮的脸。

    从酒店窗户照进来的太阳光,照得他皮肤洁白明亮,连脸颊上细小柔软的绒毛,都纤毫毕现。

    徐颂声盯着他的脸走神,不自觉又想到自己之前在餐厅问过周澄午的话。

    周澄午在光明教内部长大,已经完全被宗教氛围浸透。即使他对教皇以及整个教廷都没什么忠诚可言,但他对天父却是真的信仰。

    她正走神想着问题,在看电视的周澄午却忽然低头。两人视线对上,徐颂声眨了眨眼——周澄午伸出手捧着徐颂声的脸,掌心用力向内挤,给她脸颊挤出一点肉来。

    周澄午:“颂颂,我感觉你好像有长点肉了!”

    他话题转移得太快,徐颂声没跟上。她的脑子刚才还在想很复杂的事情,猝不及防对上周澄午单纯的脑回路,没有转过来倒也正常。

    缓了两三秒,徐颂声慢慢开口:“啊……有吗?”

    周澄午:“有啊,看来我天天督促你好好吃饭,还是有用的。”

    在和周澄午同居之前,徐颂声吃饭并没有很规律。就算偶尔规律,吃得也是乱七八糟——过于贫穷和混乱的少年时期已经给徐颂声养成了坏习惯。

    但在遇到周澄午后,这份坏习惯被强行纠正过来了。

    她有片刻的走神,想到如果自己和周澄午分开,大概就又会回到以前的那种生活状态。

    周澄午捧着她脸颊的手往上,慢慢梳理徐颂声睡乱的头发。

    她的头发最近两年都没有剪,留长了很多。黑色的长发并不顺滑柔亮,些许营养不足使得它们有些毛躁,但和徐颂声时常没什么表情的社畜脸搭配,又意外的和谐。

    徐颂声爬起来跪坐在周澄午对面,周澄午不明所以,歪了歪头——两人对视,徐颂声手掌压上周澄午手背,凑近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周澄午原本还处于困惑状态的脸,神情一下子凝固住,只有眼瞳诧异的瞪大。

    他眼珠很慢的转,目光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第117章

    晚上洗漱的时候,徐颂声看着洗漱台上的镜子。

    迟疑了两秒,她凝神认真盯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仔细看的话,好像确实能看出来,脸蛋不像之前那么削瘦了。

    徐颂声伸手捏了捏自己脸上为数不多的那点软肉,陷入沉默。

    以前倒是也对自己体重有过不满,想过制作一个计划表,好好吃饭,至少要增重到健康的范围之内比较好。

    计划表倒是做得很详细,但是第二天一上课,放假时间再去兼职一下,很快就顾不上去实施那□□康饮食计划表了。

    自然而然的,体重也没机会往上增加,时不时还掉秤一点。

    徐颂声也没想到,自己还真能有因为健康饮食而长肉的一天。

    等她洗漱完出去时,周澄午已经趴在床上开始用徐颂声的平板打游戏了——除了任务之外,周澄午的业余爱好不多。

    打游戏也是跟徐颂声待久了之后,才喜欢上的。

    黑客的电脑里面总是有很多新奇的东西。虽然大部分软件周澄午都不认识,但是游戏库里面的那些游戏对他来说足够有趣。

    “颂颂,刚才有你的邮件!”

    周澄午翻身坐起,两手捧着平板递给徐颂声。徐颂声接过平板看了一眼,邮箱后台已经收到许多封邮件。

    有来自芙洛拉教派的,也有来自光明会的。

    来自光明会的邮件地址特殊,如周澄午这般在教廷内部呆了许多年的老员工,一眼就能看出这几封邮件来自于教廷。

    但他完全没上心,甚至没有点开信件去看一眼内容是什么。

    徐颂声从他手中接过平板,在周澄午身边坐下。暂时不能玩游戏,周澄午慢吞吞打开了酒店自带的电视,这个时间段正在播放午夜情感片,屏幕上色彩热闹的交汇着。

    徐颂声接过平板之后,没有立刻打开那些邮件。

    实际上根本不需要去打开邮件,徐颂声也能大概猜到双方发来的邮件各自是什么内容;芙洛拉教派那边不必说,一定是在试图讨价还价。

    而光明教——大概在尝试追溯邮箱地址却又失败后,正在试图和徐颂声沟通,弄明白她是哪一方的势力,想要做些什么。徐颂声手指在平板屏幕上漫无目的的划了几下,又转过头看向旁边半躺着的周澄午。

    他看无聊的节目也看得津津有味,是那种擅长给自己找乐子自我安慰的家伙——

    徐颂声:“你就不好奇这些邮件的内容吗?”

    周澄午的视线终于从那些邮件上移开,有些困惑的看向徐颂声:“啊?”

    徐颂声:“我平板上收到的邮件,你看出来了吧?有些来自于教廷,有些来自于芙洛拉。”

    在反问周澄午时,徐颂声自身却抱着十分矛盾的心态。

    从安全程度上来说,周澄午对教廷显然有着留恋,她不应当让周澄午察觉任何自己目前所想做的事情的痕迹——这样才是安全的。

    但是徐颂声又很不想避开周澄午。

    她每带着周澄午完成自己预计的一个步骤,就会下意识的去观察周澄午的反应:看出来了吗?我暗示得够明显了吧?你在好奇吗?

    徐颂声既担心于周澄午会发现,又对他毫无察觉这点感到不满。

    她以前不是一个会期待别人做出选择的人。但唯独在周澄午身上,徐颂声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每次都在期待,期待着他在自己和其他事情之间做出抉择。

    没有安全感的人在这方面,有着近乎扭曲病态的执拗。

    明知道对做选择的一方来说,两个选项都具备重量,而她也拥有解决选择题的能力;但她不仅不会去解决这个选择题,反而还会努力的将这道选择题推到周澄午面前去。

    周澄午的视线从电视屏幕上移开,望向周澄午:“看出来了。”

    徐颂声:“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或者好奇的事情吗?”

    一时静默,只余下两人在对视。

    周澄午迟缓的眨眼,露出思考的表情。片刻后,他凑过来贴着徐颂声的脸,脸上讨好的笑容此刻有点没心没肺的意味。

    “颂颂要我帮忙吗?只要是颂颂提出来的要求,我都会去做的。”

    他的脸颊温热,蹭得徐颂声脸颊也发热。她沉默片刻,心底却并没有因为周澄午的这句话而感到宽慰,反而有种一拳打进了棉花里的憋屈感。

    周澄午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立场。他就这样自顾自站到徐颂声身边,将他们两个划成同一阵营。

    徐颂声推开周澄午的脸:“我困了,睡觉吧。”

    周澄午看着她很快睡下的背影,有些困惑的歪了歪头。

    他毕竟不是真的傻子。那么会见缝插针撒娇的一个男人,实际上在察言观色方面,也相当的擅长。

    周澄午能明显感觉到最近这段时间,徐颂声情绪上的不对劲。

    好像是在生气,但又不是普遍意义上的生气。

    作为一个从未和任何人建立过亲密关系的,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被当做‘人’来对待的暗杀骑士,周澄午其实根本无法理解徐颂声的异样情绪——就像徐颂声无法理解周澄午对自己的爱一样。

    明明两个人都对对方有着完全区别于其他人的感情,也根本不可能彻底舍弃对方去过什么全新的生活。

    却偏偏因为各自性格上的缺陷,无法做到完全信任和有效沟通。

    因为和周澄午的交涉失败,让徐颂声当天晚上睡觉也睡得很不安稳。自从长大之后,徐颂声已经很少会被情绪影响到梦境了。

    这次和周澄午吵架,让她久违的做噩梦。

    噩梦的内容,在徐颂声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忘记了。只是还依稀有点记忆,记得是和周澄午相关的噩梦。

    她躺在床上揉了揉眼眶,酸涩发热的眼睛仿佛在噩梦持续的过程中,不知不觉掉了眼泪的模样。只不过徐颂声无法确定。

    她起床时看了眼身边,床铺旁边的位置空空荡荡,枕头没有余温,周澄午早就起床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徐颂声习惯性拿过手机,并不看社交账号信息,而是先看了邮箱。

    昨天的邮件她本该立刻看完的。但是因为周澄午,徐颂声的原定计划被打乱。

    现在也只是回到正轨而已。

    芙洛拉那边发来的邮件态度比较软和,表示他们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流动资金可以拿出来,希望可以和徐颂声再谈谈——钱是没有的,但宝石还是希望徐颂声还给他们的,否则他们就要动用一些比较暴力和违法的手段了。

    威胁的内容很吓人,徐颂声看完就删了,继而打开教廷那边发送过来的邮件。比起芙洛拉相对比较缓和的态度,教廷的回信就要强硬许多,开门见山质问徐颂声的身份,以及她从哪里得到这些资料的。

    徐颂声没理会回信内容,重新挪了一下自己的邮箱地址后,切换了自己在教廷内网的账号。

    她现在已经完全掌握了教廷的网络信息系统,要找到发送邮件的地址和发件人简直轻而易举——发件人是教廷信息所研究所的现任所长,这人也是李家的人,是李鸿笙同父异母的弟弟,在李鸿笙去世后上位。

    李鸿笙没死之前他就已经在信息素研究所工作,只不过那时候大部分权利都由李鸿笙所掌握,他虽然也是李家人,但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高级研究员罢了。

    也难怪回信里面充斥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大概对于这位出身名门的大少爷而言,徐颂声发过去的资料片段,更像是来历不明的人在威胁他。

    徐颂声屈起食指慢慢扣着平板边缘,面无表情的思考着下一步。

    思索片刻,徐颂声给芙洛拉教派回信。

    【我对光明教信息素研究所的保险箱很感兴趣,如果你们真心实意想要拿回玫瑰之心的话,就请用那样东西和我交换吧。我想不需要我解释,你们知道我说的是哪个保险箱。】

    回信发送成功,徐颂声关闭平板,起床拉开窗帘。

    酒店房间的位置在高处,从落地窗往外看,可以俯览这座三流城市的大部分建筑。徐颂声身体微微前倾,把额头抵在玻璃窗户上,发呆思考——

    有很多个甩掉周澄午的理由。

    比如说他对天父那意外虔诚的信仰。比如说他虽然杀了前任教皇,但实际上并不排斥教廷。比如说……正如徐颂声最近在教廷上班所了解到的那样。

    周澄午不是被作为‘人’而养大的。

    他成长在一个宗教意味厚重的扭曲环境里,对自己的认知就根本不是一个常规意义上的‘人’对自己的认知。

    这样的野兽到底有几分真心尚未知晓,即使现在他一副爱自己爱得要死的样子,未来也会因为信息素而杀了自己,并非毫无可能。

    但每当徐颂声心底升起抛弃他的念头时,在置物箱附近遇到的那个Omega的目光又总会浮现于徐颂声脑海之中。失去抑制剂和恋人的Omega,在信息素崩溃后像毫无理智可言的恶鬼,削瘦而癫狂。

    她的那副模样让徐颂声想起自己第一次逃避周澄午,后来又被周澄午找到的时候。

    在狭小的出租屋里被周澄午一步一步逼近,空气中毫不掩饰的信息素充满了杀气,窒息感和濒临死亡的绝望几乎抽走了徐颂声全身的力气。

    甚至于那时候周澄午还远没有到信息素崩溃的地方,仍旧能自如的控制自己的信息素施放。

    这样的恶犬,如果要抛弃他就必须彻彻底底跑到绝对不会再和他见面的地方。

    否则真的会死。

    这样的认知不需要思考就能得出结论,徐颂声盯着玻璃窗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长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她性格惯来果断,少有这样拖延和逃避现实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感觉到相爱并不是剧毒,而是会让人生长出新的血肉的感情,所以才会如此动摇。

    偏偏动摇她的爱人并不是一个可以被她随意囚禁掌握的人,而是一只恶犬。

    酒店房间的门被打开,徐颂声深呼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转头——果然是周澄午回来了,手上拎着早饭,还有花。

    向日葵,带着新鲜的香气。

    鲜花总是配美人,更何况周澄午还长着一张很适配向日葵的脸。他似乎心情不错,嘴里哼着教廷的赞歌,进屋后直直走向徐颂声。

    徐颂声有点困惑,目光在他怀里那束向日葵上停留片刻。

    那束向日葵新鲜漂亮得不像是普通花店里会卖的品种。徐颂声有理由怀疑周澄午是不是又去白塔祸害了即将进献给天父的鲜花。

    她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周澄午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把鲜花放到一边凸出来的窗台上。

    他提起手上的早餐向徐颂声示意:“买了颂颂爱吃的,颂颂你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吗?”

    徐颂声看了眼,果然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几样早点。

    她平时对周澄午给自己买早饭这件事情习以为常。但或许是因为刚才在想自己剥离周澄午之后的生活,所以现在的徐颂声也才突然发现——

    周澄午好像已经完全掌握了自己的饮食喜好。

    但徐颂声并不知道周澄午爱吃什么,只知道光明教的信徒都不吃香菜。但除了因为宗教信仰而不吃的香菜之外,周澄午好像并没有特别爱吃和不爱吃的东西。

    好吃的饭菜他会吃得很开心,不好吃的饭菜也能大口的吃下去。

    很后知后觉的,徐颂声觉得自己其实并不了解周澄午这个人。

    然而这并不是因为徐颂声完全不在乎或者说不关注周澄午,所以才不了解他。

    仅仅是因为周澄午并不在徐颂声面前表现出‘独特性’。

    他天生习惯的掩藏自己,像液体,流进什么样的容器里就适应什么样的生活。呆在教廷里时就奢侈享受,跟徐颂声住时也能接受大排档和打折宵夜。

    “颂颂?”

    周澄午伸出一只手在徐颂声眼前晃了晃——徐颂声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在走神。

    她眨了眨眼,但并没有对自己的走神做出什么解释,只是回答:“今天没有安排,不过我只请了两天的假,明天我们就要回帝都去了。”

    “那我们今天出去约会吧!”周澄午眼睛一亮,满脸期待的看着徐颂声。

    徐颂声有点意外:“今天?”

    周澄午捧起那束向日葵,递给徐颂声:“对啊,我还买了花。”

    第118章

    徐颂声:“……我还以为是你在白塔摘的花。”

    周澄午挺起胸膛,颇为骄傲:“才不是在白塔摘的——这是我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的!”

    也懒得追究周澄午一个杀手,哪来的零花钱。徐颂声接过花,低头时嗅到新鲜花朵独有的芬芳香气。

    大束的向日葵用蓝粉色彩纸包裹,太阳光照到彩纸上时,也反射出一点透着粉蓝色彩的光线,将明黄花朵笼罩。

    徐颂声记得酒店附近并没有花店,离这最近的一家花店也有半小时的路程。而且以那家花店的规模,并不会有这么新鲜的花朵在早上售卖——

    那么周澄午又是去哪里买的花呢?

    他说不是去白塔折的花,徐颂声信了,于是自然而然的想到,在天蒙蒙亮的清晨,少年穿过街巷,拿着手机地图到处寻找花店的模样。

    约莫走了不少路。

    她把花收下:“你有想去约会的地方吗?这里不是帝都,其实没什么好玩的。”

    周澄午挠了挠头:“还没想好去哪里。”

    徐颂声:“那先出去逛逛吧,正好也可以找一下午饭在哪里吃。”

    其实酒店是提供午饭的。

    但是周澄午说要出门去约会——既然要出去约会的话,那就理所当然的要在外面吃。

    同居磨合所带来的默契,让两人都自动默认了这个决定,并开始换衣服出门。

    周澄午没什么好换的,他本来就是刚从外面回来,穿着方便出门的衣服。徐颂声把身上的睡衣换掉了,她在自己的行李箱里找了找,没有找到适合约会的衣服。

    徐颂声这次带出来的衣服不多。

    她没有想过还要在这短短两天的日程里面,抽出一天来和周澄午约会。

    找不到适合约会的裙子,所以还是只换了简便宽松的衣裤,两人并肩走出门。外面太阳很大,徐颂声带了一把伞,走出酒店大门后就把伞交给了周澄午。

    个子更高的人很自觉接过伞撑开,伞面倾斜向徐颂声,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他们出来的时间选得有点不好,走在街道上不过十分钟,徐颂声就已经有点后悔了:上午的太阳正热,就算打了伞可以遮住太阳光,也遮不住太阳的温度。

    换句话来说就是仍旧很热。

    空气中的温度很热,走在自己身边的周澄午也很热。

    他一只手打着伞,另外一只手很黏糊的缠绕在徐颂声手臂上。少年的掌心是炭火一般的烫,贴着徐颂声的小臂,让徐颂声感觉自己身上的凉气都要被他贴走了。

    想让周澄午松手的,但是徐颂声目光一转,瞥到少年小狗似的眼眸。

    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心软的人。

    她心肠一硬,开口:“太热了,我们……”

    周澄午扭过头,眼巴巴的看着她。

    徐颂声:“……”

    徐颂声:“我们先找个有空调的咖啡店坐着吧,我走累了。”

    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但是一直没有碰到可以让人休息的咖啡店。奶茶店倒是有几家,但推门进去一看,无一例外都是爆满。

    看来在这个热天里想蹭空调的,并不止徐颂声和周澄午两个人。

    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开着空调的百货商场,徐颂声拉着周澄午进去,在家具区的沙发上躺下。

    样品沙发可以随便躺,服务员对这种蹭座位的客人早已经见怪不怪。之所以多看他们几眼,纯粹是因为周澄午那张过分醒目的脸罢了。

    徐颂声走得气虚腿软,一坐进软沙发垫子里就根本不想起来了,只想闭着眼睛吹空调。这时候她唯一庆幸的就是没有把那束向日葵也给抱出来。

    这么热的鬼天气,花束抱出来晒不到半小时,估计就完全萎凋了。

    休息了一会儿,徐颂声拿出手机,开始搜自己老家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虽然这座城市是徐颂声的故乡,但要她说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徐颂声还真的一个也说不上来。

    她毕竟离开这里已经有好几年了。即使是之前还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时间,也是忙碌于兼职和上学,根本没有时间出去游玩。

    正当徐颂声翻着手机时,旁边周澄午兴冲冲拿着一张传单举到徐颂声面前:“颂颂!我们去这里玩儿好不好?”

    印得花里胡哨的传单,毫无重点可言,徐颂声第一眼看过去,只看见了那个被放大的橡木酒桶。

    她把那张传单从周澄午手里抽出来翻看,终于看明白这是一场露天品酒大会的宣传单。

    徐颂声眼睛盯着传单,面无表情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记起,这地方好像酿酒是挺出名的。

    只不过徐颂声没有什么故乡归属感自豪感之类的东西,所以平时也根本不上心这些。

    她把传单又还给周澄午:“可以啊,不过你能喝酒吗?”

    徐颂声还没怎么见过周澄午喝酒。不过信息素都是烈酒的家伙,酒量应该也很不错?

    她目光瞥向周澄午,周澄午笑起来眼眸弯弯,自信回答:“我酒量超好的!”

    想到之前在餐厅,自己不爱喝的酒也是周澄午接过去喝的,徐颂声也就信了他的话,点点头后继续瘫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她倒是也想像其他情侣那样甜甜蜜蜜的贴着——但没办法,太热了,一点也不想贴贴,能容忍周澄午单方面的缠着自己胳膊,徐颂声都觉得自己简直不要太爱。

    商场里的空调开得太舒服,徐颂声昨天晚上又没有怎么睡好,躺着躺着,意识逐渐昏迷,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过去。

    她的呼吸趋近于平稳,坐在她旁边用传单折纸打发时间的周澄午迅速发现了这一点。他歪过脑袋看着徐颂声陷入浅眠,在不深的睡眠里,徐颂声也皱着眉。

    周澄午手上动作放轻,摘下徐颂声戴着的眼镜。

    无度数却依旧有重量的镜框,在她鼻梁骨侧面压出红色的压痕,显得她睡颜有些疲倦。

    周澄午一只手缠着徐颂声胳膊,另外一只手拿着从她脸上摘下来的眼镜,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她。

    徐颂声打了个盹,从浅眠的状态里惊醒。

    在惊醒的瞬间,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但她很快就缓过神来,下意识的拿起手机看时间——旁边周澄午补充了一句:“两点半。”

    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午饭点。

    徐颂声不怎么觉得饿,问过周澄午,确定他也不饿后,两个人干脆直接去了单子上宣传的地方。

    露天品酒大会的地点选在了一整条街道,街道上的商家都被清空,小帐篷和横幅拉得到处都是,稍微靠近都能闻到一股酒精和葡萄发酵之后的味道。

    入场需要交门票费,进去之后里面的酒可以随便喝,但要带走的话则要另外付钱。

    在街道入口处已经躺着好几个醉汉了,街道里面更是热闹,人群接踵,欢声笑语不断。

    只不过那些声音都和徐颂声没什么关系。她付钱买了门票——周澄午拉她手拉得更紧了,似乎是害怕她走丢。

    虽然手还是拉得很紧,但是周澄午的眼神已经开始好奇的四处乱飘。他每路过一个摊位就要挤进去看看,人多这种情况完全妨碍不了周澄午的行动。

    Alpha在体型上的优势于此刻尽显。

    徐颂声只需要跟在周澄午身后,贴着他走,就不会被任何人挤到。

    她有点意外,因为周澄午看起来满脸新奇的样子。

    徐颂声:“你之前没有参加过这种露天品酒会吗?”

    周澄午摇头:“帝都才没有这么好玩的地方。”

    徐颂声:“我记得前……你前上司没了之后,你不是离开帝都了?”

    周澄午回答:“又呆了两年多才离开的,他们不放心我。”

    何止是不放心。

    如果不是因为没有把握杀死他,没有人会愿意留着前任教皇养出来的大杀器。

    徐颂声敏锐察觉到周澄午的过去,也并非如她最开始所猜想的那样自由自在。她沉默片刻,却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加快脚步跟上了周澄午。

    一逛就是好几个摊位。

    没走多久徐颂声就累了。周澄午还是生龙活虎的样子,但两人体力本来就不在一条水准线上,徐颂声也不会拿两人的体力来做对比。

    见周澄午满脸跃跃欲试,还想再逛的样子。

    但徐颂声实在是没有力气跟着他挨个摊位进去凑热闹了。

    她在一家葡萄酒的休息区坐下,让周澄午自己去逛。周澄午被徐颂声松开了手,马上又抓回她手腕——他不时看看其他摊位,然后又回头看看徐颂声,漂亮的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

    既不想和徐颂声分开,又想继续逛。

    但也知道以徐颂声的体力,想拉着她继续逛是不可能的。

    徐颂声倒是觉得没什么,拍了拍周澄午的手背道:“你去玩吧,我就坐在这等你。”

    他得到命令,眼睛亮了亮,立刻就松手跑出去了——撒手没的程度让徐颂声怀疑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等自己那句话。

    不过坐着还是舒服,她从露天吧台上拿了一杯酒精度数聊胜于无的果酒,插上吸管小口啜饮。休息区有搭建临时的遮阳棚,坐在这里还不用晒太阳。

    徐颂声理解不了周澄午的精力值,搞不懂他哪来那么多体力,可以逛完半条街还有力气去逛剩下的半条街。

    虽然不理解但是尊重,不过要她跟着去逛就有点为难徐颂声了。

    躺在藤编椅上喝果汁,喝着喝着,徐颂声不自觉又开始想事情。

    周澄午今天就挺反常的,他平时根本不会主动提出要出门。尤其是在白天——周澄午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瞌睡,不睡觉的时候,比起出门,他也更喜欢在沙发的角落或者飘窗的角落窝着。

    如果这时候徐颂声理他几下,他窝着的地点就会换成徐颂声身边,像个大型挂件似的挂在徐颂声肩膀上。

    要猜出周澄午反常的原因,对于徐颂声而言并不困难。她只要稍微转一转脑子,就能察觉到周澄午今日的反常里面,带着努力刻意的讨好。

    但又因为没有经验,所以讨好得很失败。

    倒是记得买了徐颂声爱吃的早饭相对比较喜欢的花,但是讨好到一半就被别的东西吸引走注意力——比如说品酒会。

    但是看周澄午还是一如既往在某些方面不太聪明,徐颂声反而放心了下来。

    她并不喜欢太聪明的人,因为很难猜。猜不透的人令徐颂声恶心。

    休息区虽然有遮阳伞,却并没有空调。躺着还是闷热,那种夏季的,沉闷又令人倦怠的热。

    徐颂声躺在这种热度里面,难免犯困,有些昏昏欲睡。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周澄午传染了,不然怎么会总是在白天犯困。

    “颂颂颂颂——”

    一叠声冲进耳朵里,徐颂声为数不多的睡意霎时被惊飞。她猛的一下坐起来,手里端着的果酒险些倒出去了。

    周澄午眼疾手快,抓住徐颂声手腕,连带着稳稳端住了徐颂声手里的酒。

    徐颂声:“……怎么了?”

    周澄午也没去注意自己端住的酒,半蹲在徐颂声坐着的藤椅面前,道:“那边有红酒烹饪!”

    徐颂声听到吃的,稍微比听到酒感兴趣。刚好坐在这里也休息够了,干脆起身跟着周澄午一起,往红酒烹饪的摊位走去。

    那里人不多,因为进来的人大多数都是专门来喝酒的,没什么人要吃东西。

    但是免费,所以也不至于无人。

    两人挤到师傅摊位面前,正好看见师傅把红酒倒进煎锅里。滚热的白气往上冒,在橙黄的太阳光底下,烟雾变得薄而浅。

    红酒煎牛排。

    红酒煎羊排。

    ……

    徐颂声盯着菜单看了一会儿,点了一份常规的食物。至于后面的红酒煎蝎子,徐颂声不太想尝试。

    点完菜后他们找了个空位坐下,徐颂声揉了揉脸,把那点残余的困意揉走。她看向坐在自己对面,正百无聊赖在等待餐点的周澄午。

    橙黄色的太阳光,像发酵得刚刚好的葡萄酒,浸润着他的面容。

    暗杀骑士,理所当然的对他人的视线非常敏锐,在徐颂声的目光长时间的,不移动的注视着周澄午的时候,他察觉到,看过去,单手支着脸,那张漂亮的脸蛋上露出灿烂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徐颂声觉得周澄午的脸颊有点红。

    徐颂声:“你喝了多少?”

    周澄午回忆了一下,道:“没有很多,就是遇到没有喝过的酒,都尝了尝味道而已。我不会醉的,Alpha都比较耐酒精。”

    第119章

    徐颂声盯着周澄午的脸多看了一会儿,想要通过他脸蛋的反应来判断他是否有说谎。

    虽然徐颂声平时就是一个十分多疑的人。

    但这个举动倒是很难得的,完全不是出自于怀疑周澄午所以才去观察他——徐颂声只是坚信喝醉的人根本就不会知道自己喝醉了,所以才去观察周澄午。

    但是光看周澄午的脸的话,又很难观察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的脸颊确实看起来微微泛红。但是天气这么热,少年面颊上的红晕,也完全有可能是热出来的。

    等到他们点的食物上来,徐颂声见周澄午拿着刀叉的动作仍旧游刃有余显得很清醒——于是她短暂的放心下来,低头继续吃自己的那份餐。

    红酒煎牛排的味道远比徐颂声想象中的要好,肉类和酒液的香气中和得恰到好处,并不是路边摊那种随便打个招牌就糊弄人的货色。

    食物好吃对徐颂声来说算是意外之喜。

    毕竟她原本是对这个所谓的什么展会,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来着。

    但是食物比徐颂声想象中的好吃,之前在低度数摊位上品尝到的果酒,味道也很不错。

    她正犹豫着等会离开的时候,要不要把自己刚刚尝的果酒打包一瓶带回去——坐在徐颂声对面的周澄午,忽然停下了用刀叉切割牛排的动作。

    在用餐礼仪这件事情上,周澄午的动作要比徐颂声的好看。

    他用刀叉的姿势很准确,准确到近乎优雅。

    徐颂声因为这一点,时不时就将目光落到他握着刀叉的漂亮双手上。所以,周澄午一停下动作,徐颂声立刻就察觉到了,目光带点疑惑,看向周澄午的脸。

    周澄午微微侧着脸,看向人群中的某个方向。

    看见他那个表情,徐颂声心里莫名的‘咯噔’一声,冒起一种非常不妙的猜测。

    不怪她多想——周澄午平时总是一副懒洋洋随心所欲的样子,偶尔表情专注起来的时候,不是在床上就是在杀人的时候。

    周澄午放下刀叉,动作很轻,金属制品落在桌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徐颂声紧张:“要出什么事情了吗?”

    周澄午歪了歪脑袋,表情很微妙,甚至还带着一丝困惑。

    他道:“很奇怪,我闻到了……实验室药剂的味道。”

    徐颂声:“?”

    周澄午所使用的形容词过于抽象,徐颂声没能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但他刚才所看的方向骤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那声音十分尖锐,同时空气中漂浮的信息素骤然浑浊起来。

    徐颂声呼吸一窒,目光转投向尖叫声的来源:人太多太密,她没办法看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只能看见人头攒动挨挨挤挤。

    和徐颂声一样一头雾水的,还有周围的其他人。里面不乏一些Alpha和Omega,但他们仅仅只是因为空气中突然厚重浑浊起来的信息素而感到轻微的不适而已,并没有像周澄午一样精准的给出答案。

    虽然徐颂声也没听懂他的答案就是了。

    周澄午这时候已经反应很快的站起来,翻过餐桌旁边的低矮篱笆迅速挤进人群里。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急于求证——徐颂声想了想,加快速度吃饭。

    反正附近的Alpha和Omega都不着急,那说明空气中波动的信息素尚在安全范围之内。

    更何况周澄午也已经过去了,情况最坏也不过是今天见血而已。

    想到等会可能会产生尸体,徐颂声咀嚼的速度加快了。

    她姑且还算是个普通人,如果看见尸体的话,再美味的食物也会感觉有点难以下咽。

    周围的人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都困惑不解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有人注意到了周澄午的离去,于是也跟着走出用餐范围,往骚动中心走去。

    徐颂声三两口解决了剩下的牛排,拿起杯子里的果酒一饮而尽。

    果酒度数确实不高,但徐颂声一口气喝了很多,还是感觉到了轻微的晕眩——大概也有空气中的信息素过于浑浊的原因在里面。

    她抽了张面巾纸擦嘴,目光再度投向外面人群。

    一开始发生吵闹的地方还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周围也跟着吵了起来,倒不是有人在叫嚷,而是因为窃窃私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就变成了吵闹的声音。

    徐颂声不想被搅进危险的麻烦里,擦着嘴的同时起身。

    她在进来之前看过品酒会的摊位分布平面图,它就贴在品酒会街道的入口。

    这种东西别人看一眼就很容易遗忘。但是徐颂声属于记性特别好的类型,近乎过目不忘,所以在现在需要的时候,她的脑子里迅速记起了这里的地形,找到了距离自己最近,又不用靠近事发地点的出口。

    就在徐颂声打算撤退的时候,原本挤得像一个大型蚂蚁窝的人群,骤然如开水那般沸腾——同时开始有人往外冲,人群变作流向不同的河,又像锋刃交错的绞肉机。

    徐颂声站在那,只是肉眼去看,就已经看见好几个人被推倒后来不及爬起,迅速的被无数只脚踩了下去。

    原本品酒会是有专门负责人群疏导的工作人员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并没有看见工作人员现身。

    徐颂声看着道路上卷成一团的人群,沉默片刻后收起了自己预备往外走的脚,后退回用餐区域内。

    那道低矮的篱笆很快就被人踩烂,原本拥挤在道路上的人群像泄洪似的也涌向用餐区。

    徐颂声听见端着锅铲的厨师失声尖叫喊着‘我的摊子’——期间还夹杂被烫伤的痛呼声。

    她立刻后退到紧贴着墙壁的地方,随手抓住了墙壁上的装饰铁环。在人群挤过来的瞬间,好像浪潮拍打过来,空气中浓郁的信息素加上很多人的身体挤得叠在一起,压得徐颂声差点把自己刚刚吃的东西吐出来。

    更雪上加霜的是,她手里抓着的装饰铁环,很干脆的直接断了。

    徐颂声被人群挤得一个踉跄,看着自己手里的铁环,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不是吧?质量这么差的吗?

    虽然知道作为装饰铁环,可能没有什么质量可言。但是质量差成这样是不是也有点,太离谱了?

    在她错愕的片刻,人群已经从四面八方挤了过来。

    只不过这次徐颂声没有被挤到。

    她手里还拿着那个断裂的铁环,胳膊突然被人从后面拽了一把。后脑勺靠到一个胸膛,徐颂声回头,并不意外的看见了周澄午的脸。

    周澄午把徐颂声拉过来后身子一侧,轻松的就将外面人群隔开,为徐颂声撑起了一片相对安全的空间。

    外面挤来挤去的人流仿佛沙丁鱼罐头,周澄午站在里面稳定而平衡。

    徐颂声:“刚刚发生了什么?有人发情了?”

    她是根据空气中骤然厚重起来的信息素来判断的。

    周澄午皱着眉:“不是发情……比那个麻烦。我和你说过的吧?在信息素实验室里,研究员们会使用一种注射剂,刺激年纪很小的孩子提前进入信息素活跃期,从而分化。”

    他提到了这个,之前又说过有‘实验室药剂’的味道。

    徐颂声错愕:“这里面有人被注射那种药剂了吗?”

    周澄午:“不确定,但是味道不会出错——先出去吧,这里很快就会变得非常危险。”

    这也是周澄午为什么在确定事情后,第一时间回到徐颂声身边的原因。

    教廷信息素实验室的试剂,光是给小孩子注射都能使得他们的信息素提前进入活跃期。如果给信息素已经发育完整的大人服下,那和强效诱发药也没什么区别了。

    甚至于效果会比市面上流通的任何强效诱发药都更厉害!

    他护着徐颂声往外走去,徐颂声扯了扯周澄午衣袖,指向距离最近的出口。周澄午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毫不犹豫往那边走。

    人群中不时传出惨叫声,浑浊的信息素气味里面混合了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

    徐颂声低垂眼睫抓紧了周澄午的衣袖。

    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死亡和流血都不可避免,但她无法对这些东西视若无睹毫无反应。

    那些发狂的Omega和Alpha完全没有靠近周澄午这边。即使因为诱发剂而陷入癫狂,他们更深处的本能也在提醒着他们——远离那个美丽的少年。

    他是比你更可怕的野兽。

    然而等他们走到出口时,却发现出口已经被铁质护栏围了起来!

    先赶到这里的人像丧尸兵团一样撞到护栏上,周围的空气中传递着一种焦虑和不安的吵闹声。

    徐颂声扒着周澄午的胳膊往外看,只见护栏的开口处被好几把大锁牢牢锁住,高度很高,也没有设置可以落脚攀爬的地方。

    透过护栏缝隙往外看,却并没有看见别的什么人。

    是谁锁上的门?举办品酒会的人?和教廷有关系?不,教廷应该不会希望自己私底下的实验,被暴露在明面上。

    她脑子还在转,周澄午已经走过去,直接捏断了那几把大锁。

    没有了锁,护栏出口很快就被人撞开。周围的人,离得近些的知道是周澄午的功劳,离得远一些的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往外挤,窄小的口和拥挤的人群。

    而人群里面还有不知道多少发情了陷入野兽状态的Alpha和Omega,把这些家伙和人群一起放出去,大概会发生不少信息素案件。

    第120章

    警察局内。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徐颂声坐在沙发角落打哈欠,手里捧着一杯热水。

    热水是一个好心女警给她倒的,现在整个警察局里都挤满了要做笔录的人——几乎都是参加了品酒会的客人。

    徐颂声粗略估计了一下排在前面的人数,估计等轮到她,还要等四五个小时。

    当时围栏打开没多久,警察很快就赶到了现场,迅速用暴力手段将现场控制了起来。虽然有一些Alpha因为信息素的驱使,而很不离职的做出了一些反抗的行为。

    但无论信息素怎么加持,普通人的身体也还没有到刀枪不入的程度,在黑鸦鸦的枪口下,很快就变成了被制服的阶下囚。

    伤员都被送去了医院,一些没有受伤的幸存者则被带来警察局做现场笔录。

    因为涉及的人员太多,警察局塞不下,做笔录的队伍一直盘绕着排到了警察局外面。徐颂声出来得较早,做笔录的位置也排在比较前面的地方。

    徐颂声摆弄着自己的手机,这里的信号很差,但她还可以接收邮件,看见收件箱里躺着好几封教廷内网发送过来的邮件。

    而来自芙洛拉教派的邮件则只有一封,内容简洁明了:【你是谁?】

    徐颂声提出的要求涉及保密度过高,对面已经无法将她当做一名普通的珠宝大盗来对待。而教廷那边,因为还不知道徐颂声已经和芙洛拉教派接触了,大约还认为她可能是当初信息素试验的相关人。

    毕竟教廷的信息素研究所人员并非一成不变的。

    随着教廷内部职位变动,研究所成员也会出现相对应的调动。其中不乏一些有真才实学也参加的实验的研究员,因为站队问题而被调离研究所的。

    徐颂声这段时间没少去调查信息素研究所的资料,越调查越发现这种所谓的学术交流集中地也并不干净纯粹。

    准确的说,何止是不干净纯粹。

    简直像是菜市场。

    她动动手指关闭邮箱,又打开了另外一个海外论坛。

    帝国在网络上并没有闭关锁国,但是学术交流论坛也确实是大部分国家之间少有互通。在帝国的学术论坛上问一些敏感的实验资料会很危险。

    但如果是国外的——尤其是和帝国并不怎么交好的国外论坛上询问,被抓到本体的概率就变小了很多。

    因为帝国内部的研究人员可能根本就不屑于去那个论坛上晃悠。

    徐颂声自己看不懂信息素研究试验的数据,所以对内容和排版稍加装饰后放了一段到海外某个非公开的学术论坛上进行询问。

    资料是她昨天在发邮件时顺便上传的,这对徐颂声来说花不了多少时间。

    她发出去的帖子已经迅速多出上百条评论,徐颂声挨个翻下去,眼睛自动屏蔽掉一些废话文学——这个论坛没有私信功能,而且是匿名论坛,大家发言都比较随心所欲。

    徐颂声从那些回复里面总结出来几条信息。

    这些实验数据确实是信息素的实验数据,但却并不是徐颂声一开始所想的抑制剂制作实验数据。

    而是类似于诱发剂的制作——和诱发剂很像,但又不是诱发剂。

    徐颂声注意到其中有几条评论,隐晦的提及可能是信息素催化剂。

    催化剂和诱发剂的区别在于,诱发剂只能作用于信息素已经成熟的大人,作为一个辅助的作用,令成年人的信息素进入活跃。

    而催化剂却可以使实验体的信息素基因发生变化。

    但信息素基因对人类而言是一个过度神秘的领域,这份变化是任何研究员都不敢夸口百分百确定结果的变化。它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未知,甚至连这份变化是往上变化还是往下变化都尚未可知。

    徐颂声正看着自己手机屏幕陷入思考,这时有脚步声接近。

    她迅速退出论坛,假装打开新闻——脚步声停在徐颂声面前,徐颂声脸上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困惑,抬起头看向对方。

    是之前给她倒热水的女警,和一名穿着白色长袍的教廷神职人员。

    女警和颜悦色道:“徐小姐,您可以离开了。”

    徐颂声:“我不用留下来做笔录了吗?”

    女警:“有这位神父为您作证,我们相信您的品行,绝不会和这场信息素暴乱有任何关系,您只是被无辜卷入的受害者罢了。”

    “……”

    徐颂声跟着神父走出警察局,外面的夜风拂面而来,带着夜晚的丝丝凉意。

    这就是神权的好用之处,三言两语就能为徐颂声免去很多麻烦。

    神父温和道:“我先送您回酒店。”

    徐颂声:“周澄午呢?”

    神父:“他还有任务要处理。”

    看神父一副不打算和徐颂声细说任务的样子,徐颂声也就不再多问,上了神父的车。坐在车上的时候,她用手机给周澄午发去短信。

    原本没有想过周澄午会很快回复自己。

    但是短信刚发出去,徐颂声手机上立刻就收到了回信。

    【现老板让我去查这次信息素暴乱的原因,我去混个上班时间,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宵夜,有什么想吃的吗?】

    ……好随便。

    但是想到周澄午和他现在的上司本来也关系一般,徐颂声又很快释怀了周澄午的工作态度。

    能派周澄午去干这种调查原因的活儿,徐颂声觉得现任教皇应该也不是什么很聪明的角色。

    她打字回复:【带蓝莓慕斯和热可可。】

    徐颂声很少喝冰饮料,可乐也更喜欢煮热的。虽然很多人都觉得她这个习惯很奇怪。

    车子在徐颂声入住的酒店门口停下,徐颂声感谢了神父后下车上楼——神父注视着女孩纤细的背影,直到电梯门合拢将他的视线完全阻隔。

    他露出一点困惑的表情,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方向盘。

    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beta。

    既不具备出色的个人能力,在性格上也并没有十分惹眼的地方。普通得完全像是正常上班路上,会和你擦肩而过的那种普通路人。

    就是这样的人,吸引到了教廷上层的那只恶犬?

    怎么看都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令神官感到匪夷所思的普通beta回到自己的酒店房间,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先去洗澡令自己稍微打起精神来——洗漱完后,她又用平板搜索了一部电影,将其用酒店的投影仪投影到幕布上。

    至于芙洛拉和教廷两边发来的邮件,徐颂声都不再打算回复了。

    看得出来,芙洛拉不想为了一颗宝石,而向她揭露研究所保险箱里的秘密——但他们又确实在活跃着,为什么活跃呢?他们已经知道保险箱里装着的东西了?

    抑制剂?催化剂?大概率是催化剂吧?

    盯着在播放电影的幕布,徐颂声面无表情,只有电影屏幕的暗光,错落在她秀气而又略带几分疲倦的脸上。

    一个人在高强度工作之后确实很容易疲倦,尤其是这几天教廷和芙洛拉那边在网络上一直在孜孜不倦的围堵她。

    虽然还没有到让她感到棘手的地步,但也不是可以完全无视的程度。正因为如此,所以不得不经常要掏出笔记本或者手机,来处理来自两边的微小麻烦。

    久了也会很烦。

    在电影播放到尾声时,酒店门被人从外面刷卡打开。

    门打开的瞬间,铺面涌进来一股甜蜜的食物的香气。

    徐颂声精神了些许,掀开被子跑过去,看见周澄午站在敞开的门口,一手拎着包装精美的蛋糕,另外一只手端着热可可。

    热可可还在冒白气,甜蜜的香气直往徐颂声鼻子里钻。

    她早就饿了,把桌面清理出来后和周澄午一起解决了蛋糕——周澄午不喝热可可,所以只给徐颂声买了,她捧着热饮料,蜷缩在单人沙发上。

    吃饱之后她整个人都懒洋洋了起来,躺着也不爱动弹,甚至感到一点饱腹的困倦。

    但徐颂声又想起周澄午今天出去的事情。

    她歪着头,状似无意的问:“你们有查到什么吗?关于这次信息素暴乱。”

    周澄午:“不是普通的信息素混乱,在展览会的角落找到了信息素催化剂的痕迹。有人把催化剂混进了酒液里,所以才会引发这场混乱。而且……”

    “不止这里发生了混乱。”

    “其他地方也发生了类似性质的混乱,爆发时间都差不多。帝都那边的情况有点严重,教皇立刻让所有的教堂骑士都回到了大教堂。”

    徐颂声:“咦?那你呢?”

    周澄午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没有通知我,不需要吧。”

    他确实没有把这种近乎职场霸凌的无视放在心上,在跟徐颂声说话时还低着头在不紧不慢解自己上衣的扣子。

    现在的教廷已经和周澄午以前任职的教廷完全不同。上层势力的洗牌,令周澄午完全被新上位的掌权者所排斥忌惮。他们无法信任一个曾经杀死了前教皇的杀手,却又不敢直接对周澄午下手。

    这人在前任教皇手下效力时所完成的业绩过于惊人,总让人感觉如果对他下手那么死的必然是自己。

    但若要他们将周澄午放置不用的话,他们又会由心的生出几分不甘来。

    这么好用的武器却不能为自己效劳,又直观的存在于那里,对任何一个掌权者来说都是非常恶心的存在。

    徐颂声缩在沙发上喝热可可,边喝边走神。

    周澄午洗完澡出来,往她坐着的沙发上一挤——周澄午大部分时候都对自己的体型没什么正确的认知。

    因为亲密关系的缺失导致他很少有机会这样跟人贴贴抱抱,撒娇成习惯的人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光是存在就已经是很有杀伤力的一样东西了。

    他往沙发上一挤,差点把徐颂声给挤下去。

    徐颂声惊叫一声抓住周澄午胳膊,抬眼便对上周澄午满脸无辜的表情。

    她正在想的事情也中断了,变成气笑,“这是单人沙发!”

    周澄午歪了歪头:“我知道啊。”

    徐颂声:“单人沙发上不准挤两个人!”

    周澄午不解:“谁规定的?”

    徐颂声:“如果单人沙发上可以挤两个人的话,那它就不是单人沙发,而是双人沙发!”

    周澄午理据力争:“可是它是沙发啊。”

    徐颂声:“它是单人沙发!”

    周澄午:“它是沙发啊!”

    徐颂声:“……”

    徐颂声累了。

    上班上多了的人是这样的,大声说话超过三句就累了。她萎靡的精力并不支持她继续和周澄午吵架,干脆拉开周澄午胳膊直接缩进他怀里。

    因为徐颂声懒得挪地方。

    指望周澄午挪地方,显而易见也很困难。

    周澄午倒是对这个处理结果非常满意,胳膊一收环抱住徐颂声的腰,脑袋很自然的就埋进了徐颂声脖颈处。

    两人同样都是用的酒店香氛,但周澄午身上总有一股驱之不散的烈酒气味。虽然那股味道因为他有在刻意抑制自身信息素的缘故,并不十分强烈。

    但存在感仍旧十分明显。

    徐颂声原本在想的事情被打断了,于是暂且不想。她刚吃饱,又喝了热乎乎的饮料,就很犯困——但是周澄午抱得很紧,徐颂声研究了一下他横在自己腰上的小臂,放弃了喊他松手的想法。

    房间里因为开着空调的缘故,温度有些低。

    平时开着这种温度的空调,徐颂声是需要盖被子的。不盖被子的话,没一会儿就会感觉冷,继而手脚冰凉。

    但是窝在周澄午怀里似乎就没有这个问题。

    气血过足的Alpha,像一张全自动环绕的电热毯。被他抱着的时候,只觉得困意更迷糊了起来。

    徐颂声不知不觉就睡着——但也没有完全睡着,而是陷入了一种半困不困的浅眠。

    浅眠没多久,徐颂声惊醒。

    骤然惊醒时胳膊下意识一挥,抱着她的周澄午也跟着惊醒,声音困倦的问:“要去床上吗?还是要喝水?”

    说话的同时,他将因为突然动作而滑出去的徐颂声,又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徐颂声在夜里睁大眼睛,慢慢回过神来,松了口气。她扶着周澄午的胳膊:“想回床上睡。”

    周澄午很利索的抱着她起来,脚步沉稳走回床边。光看他走路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刚从睡梦中惊醒的人,但周澄午现在其实脑子并不清醒,仍旧是困的。

    之所以脚步还能这么稳定,纯粹是因为被训练过度的本能,让他的身体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的记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