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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命若悬丝

    月考过去没多久,学生们还没缓过神来,更重要的八省联考就接踵而至。

    八省联考,顾名思义就是八个省市的所有普高一起参加的大型考试。因为参加的学校多、考生量大,排名成绩就比校内单独组织的考试含金量更高,也更具参考性,因此这次考试也就更重要。

    而且八省联考的试卷是各学校顶尖教师组联合出题,其中很多老师甚至参加过高考命题,试卷质量也更高。

    尤其对高三学生而言,这次的试卷某种程度上也预测了今年高考的风向,重要程度不言而喻,甚至可以说是仅次于高考。

    这次考试全校学生都要参加,学校要求所有年级都统一严格按照高考时间组织学生参加这次考试。

    林望秋上次考试没考好,这次考试想将成绩追回来,也想看看自己在更大范围内的排名,所以这几天晚上下了晚自习都要在房间里再学上好一会儿,学到凌晨是常有的事情。

    高一的那次八省联考她的八省排名是第19名,对这个成绩她自己并不是特别满意,一年过去,这次很想突破一下。

    林望秋的理想排名是能进前十,不过她知道这难如登天。

    晚上冲泡了杯速溶咖啡提神,林望秋在卧室的台灯下复习做作业。

    十几分钟后院子里传来车响,没一会儿林庭丰上楼,敲了敲她卧室的门,大概是在楼下从窗户看见她卧室里还亮着灯。

    林望秋整理着笔记,盘坐在软椅上,听见敲门声扬声应了句:“爸,你直接进来吧。”

    林庭丰进房后轻关上门,拉了张椅子也在书桌旁坐下:“这么晚了还不睡?”

    现在都快凌晨一点了。

    “再做会儿我就睡了。”林望秋撕了张便利贴贴在笔记本上,在上面写着自己还比较薄弱的重难点,突然笔尖一停,看向林庭丰,“你这几天都好晚回来哦。”

    “在忙事情。”他习惯性掐了掐额角,脱下的西服外套还来不及放下,随手搭在椅子左边的扶手上,尽管很累却也还是笑着,“明天可能就要走了,这次要去久一点。要不要我把你送你程叔家住几天,他儿子也是一中的,你们上下学可以一起。”

    “我不要。”林望秋趴在桌子上抄着笔记,有些怨怼,“我自己住挺好的,又不是没一个人住过。”

    林望秋很少使小性子,林庭丰有些意外,但心情却莫名很好:“你在生气?”

    “没有。”她很生硬地说。

    写了个错别字,林望秋烦郁地用小括号把错别字括住,在括号右下角打了个小叉。

    然后气氛就僵住了,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林望秋趴在桌子上,看着满面密密麻麻的笔记,笔却没再动。

    “这次是去哪里呀?”她率先妥协,主动开口破冰。

    林庭丰说:“日本。”

    “这个时候刚好能看樱花呢,反正都去那么久了,索性就别赶着回来了,忙完工作可以欣赏一下日本的樱花。”林望秋枕在手臂上朝着林庭丰笑,“我同学说日本的樱花和国内的很不一样,你到时候去看看呗,就当放松身心了。”

    “有时间一定去。”他的视线落在林望秋盘着的腿上,又看了眼空调的温度,“你空调怎么才开二十度?”

    “很热呀。”

    “那也不能调这么低。”林庭丰把桌子上的空调遥控器拿过来,给温度调到了二十六度。

    他将遥控器放回去:“还有,以后别穿裙子吹空调,两条腿露外面对着冷气吹不怕老了得老寒腿?”

    “老了再说。”林望秋不以为意,“我只知道我现在很热。”

    林庭丰明显看出来她这是在赌气,也纵着她,但还是态度强硬地说:“明天起晚上穿裤子。”

    “知道了。”

    顺从又敷衍的语气。

    林望秋合上笔记本,林庭丰以为她收拾东西要准备睡觉了,哪知她下一秒就又抽出张卷子来。

    林庭丰:“你还不睡?”

    林望秋:“做完这张卷子就睡了。”

    林庭丰皱了皱眉:“那得几点才能睡?”

    “一个小时就做完了,很快的。”她轻描淡写地说。

    “这怎么能行。”现在的学生也太拼了,林庭丰很是难以理解,没想到应试教育的弊病这么严重,“我看你最近一直都很晚才睡,到学校去不会犯困吗?这样身体怎么吃得消?”

    “还好啦,早习惯了,午睡的时候就能把觉补回来。”林望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在台灯下打着哈欠,“而且也就最近这段时间有个十分重要的考试才学这么晚,我平常十二点准时睡的。”

    “十二点也不早了。”林庭丰见她累成这副样子还坚持要学,有些看不下去,伸手将她的台灯摁灭,“早点儿休息,身体最重要。”

    这一下释放了让人松懈的因子,林望秋妥协:“好吧。”

    她收拾桌面上的东西打算睡觉。

    临走前,林庭丰把她桌子上的咖啡端走:“少喝点儿咖啡。”

    “这你也要管。”她不满。

    “这东西喝多了伤胃。”

    林庭丰关门出去后林望秋对着门板为咖啡正名:“但它可以提神啊。”

    虽然貌似也没起什么作用。

    ***

    八省联考那天是个大晴天,总算躲过了“逢考必雨”的魔咒。

    这天不用上早自习,所以可以比平常起晚一点。

    因为考试时间安排和高考一致,所以三个年级的考试时间是一样的。

    这就导致三个年级的学生在同一时间段往学校里赶,学校比平常显得更加热闹拥挤。

    第一天的第一堂考语文,开考时间是九点,但是要提前十五分钟到考场候考,算上吃饭和在路上耽误的时间,最迟八点半就要起床了。

    林望秋是八点二十五到学校门口的,吴茗笙已经等在那里。

    她们第一堂考试的考场一样,刚好可以一起过去。

    “阵仗这么大,我有点儿紧张怎么办?”吴茗笙紧紧抱着林望秋的手臂,想从学霸身上寻求点儿安心感。

    林望秋抿抿唇,反握住吴茗笙的手:“我也紧张。”

    虽然高一的时候也参加过八省联考,但那时压力还不大,也没有感觉到时间的紧迫。可是现在高二下了,离高三不远,八省联考让她们第一次离高考这么近,紧张感便油然而生。

    吴茗笙讶然,心里更慌了:“不是吧,你都紧张?有几道题能是你不会的。”

    林望秋说:“这个氛围让人紧张啊,主要是怕粗心丢分……”

    她最怕的就是在会tຊ做的题上丢分,能掌握住的没把握好。

    话说了一半,她书包里的手机突然传来歌响。

    吴茗笙听见手机铃声,神经高度紧张:“你怎么还把手机带来了,待会儿进考场的时候检查怎么办?”

    “一直放书包里,忘拿了。”林望秋把书包放下来,从里面摸出手机。

    是夏余筱给她打的电话。

    吴茗笙凑近看,狐疑道:“她这时候给你打电话干什么?”

    林望秋也疑惑,摇摇头说:“可能有什么急事吧。”

    说完将电话接起:“喂?”

    林望秋没有开免提,吴茗笙虽然挨得近,但听不清夏余筱在那边说了什么。

    只听见林望秋这边说:

    “现在吗?”

    “在哪里?”

    “佳成巷?”

    “要走到最里面?什么副食店旁边?江小白?怎么停这么偏僻啊?”

    佳成巷是一个离学校不远的偏僻小巷,很多在学校附近租房住的学生上下学都从这里绕近路。

    林望秋估摸了一下距离,跑过去的话还来得及赶回来,便说:“那我现在过去,你不要乱走。”

    “怎么了?”挂断电话后,看林望秋神情严肃,吴茗笙心下莫名一沉,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林望秋三言两语简洁说明情况:“她起晚了,怕来不及赶过来考试,就打了辆车,但是在佳成巷下车后发现出来得太匆忙没带钱,现在回去拿已经来不及了,我过去帮她付一下车费。”

    “快开考了,你现在过去能赶回来吗?”

    “应该能吧。”林望秋也不完全确定,“到时候跑快点儿。”

    她又对吴茗笙说:“你别等我了,先去考场吧。”

    吴茗笙担忧地目送她跑远。

    ***

    佳成巷很长,前一半因为靠近学校,不仅繁华而且路面相对整洁。但后一半由于与几个职高相通,还住了很多三教九流的人,因此很是混乱,越往深处走越鱼龙混杂。

    巷子快到尽头的地方是一家烟酒副食店。

    副食店和一家棋牌室紧挨,中间只有一条两人宽的夹道,阴暗潮湿,十分逼仄。老式空调的水从高处往下滴着,棋牌室里赤着膀子打牌的人发出各种粗俗的叫声,振聋发聩。

    林望秋那边挂断电话后,夏余筱小心看向面前染着绿色头发、壮得有些魁梧的不良少年:“我已经喊人过来了,你们……真的只要钱吧?”

    “当然。”邓博鲁走过来把她的手机抢走,淫.笑着说,“哥哥怎么会骗你呢?”

    他一靠近,满嘴烟味儿熏得夏余筱皱眉躲开脑袋:“你……你离我远……远点儿。”

    “别害羞啊!妹妹,你有男朋友没有?”邓博鲁也不装了,直接抓住夏余筱的手臂,她皮肤滑的他意犹未尽地在她手臂上来回又摸了好几下,“要不这样,你当我女朋友吧!你当我女朋友的话哥也不要你钱了,怎么样?”

    “别碰我!”

    夏余筱尖叫着挣扎,却被邓博鲁一把拽进怀里。

    “段哥,别说,这一中的女生可比咱们学校的漂亮多了。”邓博鲁吹了个轻浮的口哨,冲着站在路口的同伴喊。

    站在路口的那个打扮其实还算正常,不像邓博鲁穿得流里流气,头发也是本来的黑色,长得也比绿豆眼的邓博鲁正常不少。

    邓博鲁紧跟着又说:“这个归我,待会儿来的那个归你怎么样?”

    夏余筱已经够漂亮的了,邓博鲁是从来没见过比她还好看的女生,他们学校那群女生天天在脸上抹这抹那地化妆也比不上她素颜一半儿漂亮。他觉得待会儿来的那个女生再漂亮也不会漂亮过她了,所以抢占先机先把人要下。

    段洲靠在潮湿斑驳的墙上,眉眼很暗:“我不用。”想了想他还是提醒了句:“帮朋友办事,别过火了。”

    但那家伙听不听他就不管了。

    段洲虽然坏,和“好学生”三个字完全不沾边,但从来都只和男生打架,不找女生的茬。

    今天是个例外。

    邓博鲁是他喊来的,因为他自己不太好对女生下手。

    但邓博鲁这人不一样,他坏得百无禁忌。

    “知道知道。”邓博鲁应付了句。

    段洲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那人还是没回消息,不耐地皱起眉,单手打字:“你他妈玩老子呢?还来不来了?”

    “戏都给你做到这份儿上了,别他妈鸽我。”

    夏余筱这时候怎么着也看出这两人目的不纯,不是单纯为了钱,快要哭出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乞求:“我把钱都给你们……你们放我走行吗?我不会报警的……”

    “谁稀罕你那点儿钱?真以为我们靠你那三瓜两枣活啊?”

    这时邓博鲁手里夏余筱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勾起一丝笑,“你小姐妹打回来了,让她过来,别露馅哦。”接了电话递到夏余筱面前,用口型说:“说话。”

    林望秋的声音在空荡的夹道里响起:“你在哪儿呢?我没看见你啊?”

    “我……”夏余筱瑟瑟发抖,看了邓博鲁一眼,“你现在在哪里?”

    “就你说的那个江小白烟酒副食店啊,有好多人在这里打牌。”林望秋站在副食店的墙角处,打牌的人几乎人手一支烟,烟雾缭绕,她捂着半张脸在打电话。旁边的一个走道口站着一个少年,外面穿着纯黑的外套,拉链完全敞着,可以看清里面的黑色背心,流畅的胸肌和腰腹线条在黑色布料下若隐若现,荷尔蒙爆棚。

    他朝林望秋这边瞟了一眼,很快挪开。

    “你再往旁边走,有个小路。”夏余筱说。

    “哦,我好像听见你声音了。”林望秋看向路口靠着的那个少年,有点儿疑惑,难不成他就是司机?现在的司机也太年轻了点儿吧?

    她朝那个少年走过去,刚要说话,看见巷子里的一幕——被劫持的少女,握着电话瑟瑟发抖的手,抓着她的邓博鲁,再看一眼站在路口面无表情的少年,瞬间明白过来。

    林望秋下意识要跑,但已经来不及,站在巷口的那个人抓住她的书包,将她向后一扯,一言不发将她丢进夹道里面。

    林望秋被他丢到地上,蓝白的校服被地上潮湿的泥土沾黑,手掌也在地面摩擦出细小的伤口。

    她很快从地上站起来,把害怕得六神无主的夏余筱从邓博鲁那边拉到自己身后,强装镇定:“你们要多少钱?我们可以把我们身上的都给你们。”

    “我们不要钱。”邓博鲁眼睛放光,淫邪的目光在林望秋和夏余筱身上流连。

    本以为夏余筱就够漂亮了,没想到后来的这个,也别有一番风味。

    一个像高贵的天鹅,一个像可爱的兔子。

    一下子倒还让他犯难了。

    “你知道这是犯法的吗?来的路上都有监控,我们出事警察很快就会找到你们。你们还年轻,如果坐牢有了案底,对以后的发展很不好。”

    林望秋一边和邓博鲁周旋拖延时间,一边偷偷将手机递给身后的夏余筱,在她手心里写下110这几个数字。

    “犯法这种事儿,我比你清楚。我刚从少管所里放出来,还不到半年呢。上次就因为打架进去,也太他妈不值当了。要是享受了你们这两个绝色再进去,也不算亏啊。”邓博鲁说着把躲在林望秋身后的夏余筱拽了出来,林望秋好看归好看,但他还是更喜欢夏余筱这款的,林望秋长得太幼,没夏余筱身上那股清纯劲儿拿人。

    他把林望秋丢给段洲:“段哥,说好的,这个给你。”

    林望秋被他甩得趔趄一下,往后退了好几步,身后的人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扶稳,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响起:“说了我不用。”

    邓博鲁没听见他这句话,林望秋的手机在动作间被邓博鲁甩到了地上,几个人的视线都落在手机上,夹道里的气息瞬间紧张起来。

    “妈的,还敢报警?”

    邓博鲁扬起手扇了夏余筱一巴掌,夏余筱被他扇倒在地,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还来不及多做思考,邓博鲁已经骑了过来。

    “臭娘们,给你脸了是吧?”邓博鲁一边扒夏余筱的衣服一边骂,“老子好声好气说话你不听,非得来硬的……”

    “救命……救命……放开我……”

    夏余筱拼尽全力挣扎,眼泪横流。

    “住手!放开她!”

    林望秋想冲过去,但是段洲将她的双手反扣在身后,让她丝毫都动弹不得。

    “别过去自讨苦吃。”段洲冷漠提醒。

    他还是有些看不过眼,对邓博鲁喊了句:“够了,打几下行了,真要犯法不成?”

    邓博鲁已经被欲.火和怒火冲昏了头,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段哥你别管,出事儿了我一个人担。”

    夏余筱上身被扒得只剩下一件白色的胸衣,林望秋慌乱中是个极易冲动的人,情急之下踩了段洲一脚,他吃痛松开手,但很快反应过来将林望秋抓住,她一口咬住他抓住自己肩膀的手。这一口咬得很重,血流了不少,林望tຊ秋成功挣脱了出来。

    她从地上捡了块砖头,对着邓博鲁的脑袋狠砸了一下,瞬间就血流如注。趁着邓博鲁捂着脑袋晃神,林望秋赶紧抓住时机将夏余筱从地上拉了起来,捡起地上的校服外套给她披上。

    劫后余生的夏余筱表情下一秒就变得惊恐:“小心……”

    林望秋还没来得及回头,意识到有危险,先将夏余筱推了出去,等再转身,一抹银光闪过,冰凉和疼痛一起没入她的右腰……

    “啊——”

    巷子里响起夏余筱惊恐的尖叫,她恐惧地瞪大双眼,愣了几秒钟后踉踉跄跄的向巷口跑去。

    林望秋有些迟钝地低头,看见自己的腹部被鲜血染红,痛感才后知后觉地涌上。

    她再也支撑不住,捂着疼痛的地方跌坐在了地上。

    “我……我……我没想真刺她……”邓博鲁也被吓傻了,眼睁睁看着林望秋倒下,呆在原地,身子筛糠一般抖着。

    段洲率先回过神来,拉过邓博鲁:“快走!”

    “段哥,我不是故意的……”邓博鲁愣怔地解释。

    “别他妈废话了,快走,等着警察来抓你吗?”

    段洲拉起邓博鲁就跑,快要跑出巷口的时候,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靠在墙上、浑身是血的女孩儿。

    事情发生得始料不及,他们当时太恐慌,下意识就逃跑,却没有足够冷静地认识到迟早会落网,警察抓两个犯罪逃跑的少年可太容易了。

    ***

    距离正式开考只剩五分钟,林望秋还没有回来,吴茗笙只好以上厕所为由向监考老师请假出去。

    从走廊往楼下张望了一会儿,一个学生也没有。

    吴茗笙心里焦急万分,从林望秋接了那个电话起,她内心就一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没办法她只能想到去找江待,不知道为什么,和林望秋有关的事情,她下意识就想到向江待求助。

    但吴茗笙只知道高三年级的考场在一号楼,却不知道江待具体在哪个考场。

    她飞奔到一号楼,从一楼找起,幸运的是,找了三个考场就很快找到江待。

    他恰好坐在窗边,吴茗笙欣喜若狂,赶紧走了过去。

    江待抬头,原本平淡松散的表情止住,眉心跳了跳,脸色沉了下来。

    江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无视监考老师的警告冲出考场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学校一直跑到佳成巷的。

    他一路狂奔,两边的景色与建筑飞快地向后退。

    一脚踩到一个水洼,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

    那时还是清晨,阳光和鸟鸣,都是令人愉悦的景象,却毫不留情地剥夺了他身体里所有的温度。

    江待跑到佳成巷里面,看见慌慌张张、精神恍惚跑出来的夏余筱,认出她身上的一中校服,他冲过去抓住她的肩膀,几乎怒吼着问:“林望秋呢?林望秋在哪儿?”

    “在后面的,那个,那个夹道里……”夏余筱害怕极了,手指向身后的棋牌室。

    江待松开她跑了过去。

    那个夹道逼仄肮脏,江待扶着墙站在路口,眼前的景象险些将他击垮。

    林望秋的腹部几乎全是血,她痛苦地闭着眼,手按在刀口上,血从指缝里不停地向外流。低沟里一股小小的污水流,混着她的血,变成深深的黑红色,一直流到江待的脚边。

    夏日的白昼来得很早,才八点多太阳就已经完全升起。晨曦一直斜照进巷口,巷口的人像是披着晨光。

    江待的身体被定住,像是被冻僵了一般,眼前的画面把他眼里的世界都变成了一个黑色的深渊,他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喉头发紧,扶着墙脚步踉跄地跑过去,却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他跌跌撞撞跑到林望秋身边,将她靠在墙壁上的身体抱到自己怀里,紧紧压着她的伤口给她止血,两个人挨着坐在地上,江待的身体贴着墙壁。他的眼睛都红了,喉头滚了好几下才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拼凑起来是她的名字:“林望秋……”

    心脏像是被千刀万剐过,疼的难以自抑、无可复加,恐慌与心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不敢挪动她的身体,只能紧紧抱着她,把自己身上全部的温暖都传送到她身上。

    他呼吸几乎停滞:“别怕,别怕……我知道很痛,再坚持一会儿……我在这里……别怕……我打120。”

    江待慌乱捡起林望秋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有些碎了,他的手在发抖,简单的三个数字按了好几次才成功拨出去。

    等待电话接通的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无比的漫长,他浅浅地呼吸着,心却不能镇静。

    靠在他胸膛的女孩儿轻轻抓着他按在她伤口上的手,已经没有了多少力气。

    她的嘴唇好像动了动,江待俯身过去,听见她在喊:“妈妈……”

    一声接着一声,即便这么痛了,也还要喊。

    电话终于接通,江待握着手机的左手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声音由于哽咽也不似往常清晰:“这里有人中刀……”

    “腹……腹部。”

    “女性,十五岁。”

    “地点……在佳成巷这边,最里面……”

    “快点过来,我求你们,快点过来吧……”

    少年毫不犹豫低下高贵的头颅,低声下气发出卑微的乞求。

    林望秋的手指颤了颤,吃力地抬起右手,碰了江待的袖口一下:“江……”

    江待紧握住她的手:“殊殊,别说话,把力气留着。”

    他将她搂得更紧:“我说话给你听好吗?”

    “我们第一次见面,其实不在那个24小时便利店,是在市中心医院。”

    “你不记得了,但我记得很清楚,因为这是我们缘分的开始。”

    “我很早很早就喜欢上你了,比那次见面要早得多,是在三年前。”

    “不要睡,再坚持一会儿,我答应你,带你去见你妈妈……”

    他的鼻尖轻触到她有些凉的额头,浸着和风与晨曦,像是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在她的额头上。

    江待贴着她的脸,压抑着哭声说:“有句话我一定要说,如果你现在还好好的,听了之后肯定会说我肉麻。”

    “我爱你,你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爱”,声音很轻,却震彻整条巷子。

    少年积蓄的爱意爆发,心底的声音醒聩震聋。

    眼泪顺着滑下来,滴在林望秋的眼皮上。

    “救护车,救护车来了!”

    夏余筱冲到巷口,急救车的声音响在身后,嘈杂的人声淹没了两人全部的交流。

    第五十二章:挺想骂你

    林望秋醒来时是在医院,满目的白色,病床前闪着好几个人影。

    她感觉自己睡了很久,脑子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只是眼睛一直都睁不开,浑身都很冷。

    有个人从始至终都握着她的手,手心的温热将她包裹住,仿佛在一点点给她传输生存的意念。

    林望秋缓缓掀开眼皮,僵硬的身体动了动,退了麻醉的伤口被扯得一疼。

    握住她左手的人心有所感一般,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林望秋顺着看过去,江待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她,目光很沉静,缱绻而温柔。

    那种眼神,就好像他已经抱着她终会醒来的信念等候了很久,所以看见她睁开眼时,既不激动也没有喜极而泣。

    “醒了,要喝水吗?”江待替她将病床摇起,垫了个枕头在她背后。

    林望秋甚至还没点头,只是眨了下眼,江待就将水倒好递到她面前。

    “秋秋,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呜呜呜,我都快吓死了!”

    “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林望秋唇畔刚碰到杯口,吴茗笙和夏余筱就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

    她这时才发现小小的病房围满了人,不仅吴茗笙和夏余筱在,甚至连南恒宇和许磊也来了。

    南恒宇来倒是能理解,陪夏余筱的。

    许磊来凑什么热闹?

    林望秋摇摇头,不再去想,喝了几口温水润了润嗓子才笑道:“还有点儿疼,不过既然醒来了,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吧。”

    她算比较幸运的,虽然中刀是无妄之灾,但刀口很浅,没有伤到脾脏,加上送来的及时,失血不算过多,很快就抢救了过来。

    “林望秋,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们会带刀,我以为他们只是要钱而已。”夏余筱站在床尾,低着头满是愧疚,“我不是故意骗你过去的,你的名字在通讯录里靠前,我当时是真的很害怕,手忙脚乱就给你打电话了。真的对不起!”

    “没想到,没想到!你说谎前要不要先打好草稿?林望秋名字第一个字母缩写是L,怎么着也排不到前面。抛开这个不说,不管他们是要钱还是要伤人,你但凡有点儿脑子都不会喊一个女生过去吧?我真的怀疑你这个人心理有问题。”吴茗笙刺道,“而且你最后还丢下秋秋自己跑了,要不是江待及时赶过去,你这个贪生怕死的人会想到给她叫120吗?”

    吴茗笙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简直tຊ要气炸了,当时林望秋接到夏余筱电话的时候她就预感不妙,知道林望秋是因为夏余筱受伤,这人最后还丢下别人跑了的时候,她真恨不得上去扇她两巴掌。

    现在看见她腆着脸这么无辜地道歉,吴茗笙心里的怒气值达到了顶峰。

    夏余筱抬起脸辩解:“不是我非要叫女生过来,是那两个人要我喊女生过来啊!”

    “哦,他们要你喊女生过来你就喊女生过来啊?你怎么这么听话?”

    “那我能怎么办?我当时很害怕啊,根本顾不上思考。”

    “那你也不该喊林望秋!”

    “吴茗笙,你能不能讲点理?”南恒宇挡在夏余筱面前,脸色因为吴茗笙刚才的话变得很难看,“林望秋都没说什么,你在这儿出什么头?”

    “你们别吵了。”林望秋制止了句,但她声音太小,压根没人理她。

    “你要我讲理?要不要看看这件事是谁的错?”吴茗笙没想到南恒宇这么是非不分,气到无语,“林望秋不说是因为她脾气好,而且她现在没力气懒得说。这不代表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那你还要怎么样?在夏余筱身上也插一刀?”

    林望秋被他们的争吵闹得头疼,她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叹口气靠到枕头上闭起眼,打算等他们安静下来再睁开。

    “啪——”的一声清脆巨响,床头柜上那个没装水的玻璃杯被暴力扔在地上,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病房里的人都循声看过去。

    江待身体下沉,闲散地靠坐在椅子上,有点儿没精打采的样子,一如既往沉静的表情仿佛刚才丢杯子的人并不是他。

    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周遭气压很低。

    像是暴雨来临前,乌云压城一般,是可怕的宁静。

    “都出去。”他声音不大,却因为此刻的静谧而显得格外清晰,而且因为这三个字念得毫无感情,让人心里竟生冷意。

    大家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

    许磊早见识过江待的厉害,率先拉开门出去。

    紧接着南恒宇也拉着夏余筱走了。

    见此情景,吴茗笙看了看江待又看看林望秋:“我周日下午再来看你。”

    周日下午五点半下课后学生有一个半小时的外出采购时间。

    林望秋微笑:“嗯,帮我带几本作业过来。”

    吴茗笙无奈摇头:“你啊,都这时候了,就别想着做作业了。”

    话虽如此,她也知道林望秋闲不下来,还是说:“我周日给你带过来。”

    吴茗笙走后,病房里就恢复了安静。

    旁边的人在人群散去后就一直没说话,林望秋偏头,摇了摇江待的手,笑眯眯喊他:“江待。”

    “嗯?”几乎是一秒破功,他原先像是浸着寒气的脸还暖,笑看向她,“看我扔杯子很好笑?”

    “你扔杯子不好笑。”林望秋憋着笑说,“你板着脸吓他们的时候好笑。”

    但江待其实真笑不出来,他紧了紧林望秋的手,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我真的,挺想骂你的。”

    她故作可怜地眨眨眼:“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江待气笑了,“自己想。”

    “我想不明白。”她想也不想,直接自暴自弃放弃思考。

    江待轻推了她的脑袋一下,很严肃地说:“我之前有没有说过,你见义勇为前要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这次倒好,连状况都没摸清楚,也不管危不危险就直接单枪匹马地过去。怎么着,你是想来出英雄救美然后让整个一中都流传你的神话吗?林望秋,你就没点儿安全意识?都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吗?总是这么莽撞……”

    “江待——”

    林望秋拖着尾音喊他,声音又甜又软,被骂了还没心没肺地笑着。

    江待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可看她笑得一脸灿烂,也不像生气或者委屈的样子:“干嘛?别以为冲我笑就能免骂。”

    “你骂呗,我又不往心里去。”她没皮没脸地说,“不过,在你接着骂我之前,我有事情要问你。”

    江待:“什么事?”

    “就是昏迷的时候吧,我好像听见你喊我殊——殊——了。”林望秋笑得狡黠,“应该不是我幻听吧?”

    江待也笑了:“耳朵这么灵?”

    所以他当时是真喊了?

    林望秋挺好奇:“你怎么知道我这个名字的?”

    “你爸上次在电话里喊过。”江待漫不经心说,“不过这名字是怎么个来由?你小名?”

    “也不算啦。”这个名字的真正来由林望秋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表情很不自在,“这是我妈给我取的名字,本来就取了个单字,叫林殊,意思是特殊、独一无二。但是我爸说这个名字一点儿也不像女孩儿的名字,后来给我上户口的时候就擅自给我取了现在这个名字。我妈知道后很生气,和我爸大吵一架。但是户口已经上了,改名字也很麻烦,我妈就一直喊她之前给我取的那个名字,我爸后来也这么喊了,从小喊到大,其实也和小名差不多了。”

    “是这样啊。”江待认真听完,忽然心血来潮,故意意味深长地喊她,“殊殊——”

    林望秋别过脸:“你别乱喊。”

    江待捏捏她的脸,笑道:“这下算是解了我的一个心头大患了。”

    林望秋看向他:“什么心头大患?”

    “之前一直纠结喊你什么好。‘秋秋’?别人都叫烂了,没法儿显出我的独特性,‘林林’或者‘木木’?哪有人喊人姓的叠字的?所以一直挺烦恼的。现在好了,直接喊你‘殊殊’,又亲切又能体现我的独一无二。”

    林望秋:“你为什么不喊我名字第二个字的叠字?”

    江待:“你要不要自己喊一下试试?”

    林望秋在心里想了下,马上意识过来,笑出了声。

    笑完后她又问:“那时候你说了好多话,后面的我都没听清楚,到底说了什么啊?”

    江待把水递到她手边,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搪塞:“胡言乱语而已,都不重要。”

    林望秋喝着水,眼睛滴溜溜审视他:“你瞒我?你有自己的小秘密了,还不告诉我。”

    “乱想什么?”他点了她的眉心一下,将她的脑袋轻轻一推,有些气地解释,“对你永远无所隐瞒。”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那天说了什么?”

    “以后会知道的。”他说。

    林望秋将杯子里的水喝完,在心里默默想,以后是多久?

    以后就是遥遥无期,以后就是永远都不会告诉她。

    哼!

    第五十三章:会永远在

    到了周日下午的“放风”时间,吴茗笙给林望秋带了两套常做的数学试卷和英语阅读题集来。

    江待给林望秋在病床上支了个小桌子方便她做作业,她翻着久违的作业,看着落下的进度皱起了眉头。

    吴茗笙从书包里拿出她的笔递给她,瞅了对面正看手机的江待一眼,低声问:“江待这几天一直在这儿陪你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吴茗笙对江待的称呼从充满崇拜的“大学神”变成了平淡的“江待”。

    “嗯。”林望秋懵懂抬头,还没意识到什么,“怎么了吗?”

    “那他岂不是这几天都没去上课?”吴茗笙说,“你住院的事情没告诉你爸吗?这么大的事儿他都不回来?”

    受伤的事情林望秋没有告诉林庭丰,她现在还没有班主任,所以也不存在老师通知家长的情况,因此林庭丰目前对此事尚不知情。

    “我没打算和他讲。”林望秋抿唇思考了下才缓缓说,“和他讲了我也不会好得更快啊,徒增担心而已,不如不说。等他从日本回来,差不多我也快好全了。”

    这时护士到点推着医疗推车进来换药,江待放下手机拉开椅子站起身,自觉出去,走之前嘱咐了句:“有事叫我。”

    吴茗笙一副没眼看的表情:“就换个药而已,能有什么事呀,再说我还在这里呢,你紧张过头了吧?”

    江待不疾不徐地刺她:“就是因为你在我才过分紧张。”

    吴茗笙被堵得语塞。

    毒舌怪!

    林望秋撩开上衣让护士给自己换药,虽然护士小姐动作已经很轻缓了,但还是有些疼。

    她双手都紧紧攥着被子,额上疼出了层冷汗,疼得腿都绷紧了。

    吴茗笙感同身受,看林望秋疼痛难忍,好像自己身上也疼了起来,眼睛里泪汪汪的:“都怪夏余筱,不然你现在也不用遭这罪了。”

    护士动作麻利地换好了药,已经在上干净的纱布,林望秋没刚才那么疼了,就有了说话的力气:“她也不想的。”

    “你干嘛替她说话?”吴茗笙侧头,委屈地眨巴眼。

    “事情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嘛。”林望秋放软声调,手搭上吴茗笙的,安抚地拍了拍。

    见她不说话,林望秋又歪头笑着“嗯”?了声。

    女孩儿擦擦眼泪,有些别扭地妥协:“知道了啦。”

    纱布包好后,林望秋将衣服放下,护tຊ士小姐像表扬小孩子一样对她笑着说:“很棒哦,这么疼都忍过来了。”

    林望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这也值得表扬吗?

    护士小姐整理医疗推车的东西时,吴茗笙看了眼门外,继续之前的话题:“你还有好几天才能出院吧,江待一直都有时间陪你吗?他上次联考都没参加,又连着请这么久的假,他们班主任这么好说话的吗?要不说他是学神呢,都高三了,还敢缺课。”

    林望秋目光沉沉,没有说话,听了吴茗笙的话后肉眼可见变得心事重重。

    吴茗笙洞悉她的心思,十分后悔说了那些话,连忙找补:“你别忧虑嘛,就这么几天,对江待而言没什么的。高三基础不都打得差不多了吗,别人也不是靠这几天就能超过他。”

    林望秋闻言只是不轻不重点了点头:“嗯。”

    吴茗笙知道她这不过是敷衍,心里到底还是愧疚,暗暗叹口气后说:“你心思怎么这么重呢?江待自己都不介意啊。”

    林望秋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不着痕迹地提醒:“好像快到时间了,笙笙你还不走吗?”

    吴茗笙看一眼时间,确实快到封校门的时间,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站起来:“走了走了,我下次再来看你啊!”

    “下周日我都出院了。”林望秋笑。

    “对哦。”吴茗笙动作一顿,才反应过来,会心一笑,将书包甩到背上朝林望秋wink了一下,“等你出院告诉你个好消息。”

    林望秋好奇:“什么好消息?”

    “现在也只是听说,还不确定保不保真,等真得不能再真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吴茗笙和她挥手告别,刚好门从外面打开,是江待进来了。

    吴茗笙心虚地偷瞥他一眼,回头和林望秋说了句“秋秋我先走了”就逃窜一般离开。

    江待狐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觉有鬼,走到床边后见林望秋神情戚戚,了然一笑:“吴茗笙又和你说什么了?我才离开多久你就一副要哭的样子?”

    林望秋只是摇头。

    江待深吸口气,有点儿拿她没辙,撕开一个口哨糖递到她嘴边:“来,吃个糖。”

    林望秋每次换完药江待都会喂颗糖给她,是在小卖部那次的柠檬味儿口哨糖。

    但这次她却躲开了,闻见清新的柠檬糖果味儿鼻子一酸,低着头喊他:“江待。”

    “嗯?”

    “你回学校吧,我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自己能行。”

    江待眉一拧:“就因为这闷闷不乐?”

    林望秋还是不看他,手紧紧攥着白色的被子:“你现在高三,时间很紧张,不应该浪费在医院里。”

    “你这个人哪!”他拉过椅子坐下,把糖丢进自己嘴里,嚼碎之前物尽其用吹了个轻扬短促的口哨,“养病期间还思虑过头,思虑过头心情就郁闷,心情郁闷病还怎么好得起来?”

    林望秋:“你回学校上课我就不会思虑过头了。”

    “那要换我思虑过头了。”江待手肘支在床头柜上,扶额摇摇头,“学习这种事情,从来都和环境无关,关键是学习时的心境。我要是回学校了,想到你还在医院里,就总也忍不住去想你。做题的时候还会担心你渴了的时候有没有人给你倒水,下床的时候会不会撞到,伤口疼的话该怎么办,这些都会让我无法安心学习思考。所以还不如在医院待着,在这里做题,看见你在我眼皮底下安然无恙,还更全神贯注一些。”

    她终于肯抬眼看他,眼里还是带点儿怀疑:“真的吗?”

    “假的,”江待故意停顿了下,弯唇一笑,“又怎样?反正我心甘情愿的,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知道吗?”

    林望秋心情和过山车一样,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江待重新撕开一颗糖,再次递到她嘴边:“好了,吃糖。”

    林望秋把糖含进嘴里,想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吹口哨,试了几次却怎么也吹不响,最后还是放弃了,干脆嚼碎:“我怎么吹不响呢?”

    江待:“这是个人技能。”

    林望秋:“鬼的个人技能。”

    江待笑得不行,没想到她能说出这种话:“骂我骂这么溜啊?”

    “这又不是骂人的话。”

    “那什么是骂人的话,你说几句我听听。”

    “我才不上你的当。”

    “这圈套这么明显吗?”

    “当然了,我又不是傻子好吗?”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来来回回,病房里笑声一片。

    病房门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再次被推开,像是被按下暂停键,林望秋和江待都停止笑,看了过去。

    夏余筱和吴茗笙是前后脚到医院的,但她一直等吴茗笙走远了才敢进来。

    此刻她抱着一个巨大的皮卡丘玩偶在怀里,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

    看见夏余筱,林望秋的心情很复杂。

    她知道自己受伤不能怪夏余筱,也从来没觉得这是夏余筱的错,她当时也很无助。但让林望秋耿耿于怀的是自己中刀后夏余筱丢下自己逃跑的这一行为。这几天她也试图说服自己,劝自己大度一点儿,逃跑只是人在求生欲望下的本能反应。可一想到自己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夏余筱却只留下一个背影给自己,她终究还是没办法不去介怀。

    林望秋还是心软:“是有话和我说吗?有的话就进来呀。”

    江待觉得自己不便多待,离开病房给她们留下谈话的空间。

    他走后夏余筱才抱着皮卡丘走近:“这个,给你。”

    “为什么突然送我礼物?”林望秋开玩笑,“看望病人不都送鲜花或者果篮什么的吗?你怎么送玩偶啊?还是这么大一个。”

    “因为你喜欢皮卡丘啊!”夏余筱将皮卡丘伸到林望秋面前。

    林望秋没接。

    夏余筱心里一慌,着急说:“你还在怪我吗?”

    林望秋摇头:“我没有怪过你。”

    其实心里多少还是怪的。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的礼物?”

    “因为觉得没必要啊。”林望秋看着皮卡丘黑溜溜的眼睛说,“这是限量版吧?你能买到应该挺不容易的,不用拿来送给我。”

    夏余筱失落地看着地面,强忍住泪意:“这本来就是买来送给你的,我自己并不需要。如果你不接受的话,我买它有什么意义呢?”

    林望秋撇开头,不忍去看她,终于还是说出了心里积压许久的一句话:“那你当初,因为笙笙故意与我交好,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并不想旧事重提,但却觉得现在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

    夏余筱错愕不已,大惊失色抬起头的瞬间怀里的皮卡丘也掉在了地上。

    她本就白的皮肤变得更加苍白,字句像是哽在喉咙里,很艰难才说出:“你一开始……就知道?”

    林望秋没有回应。

    夏余筱几乎泣不成声:“对,我最初的确是因为嫉妒吴茗笙才故意和你走近。但是那天,你对我说‘新年快乐’的时候,我是真的很感动。你不知道,那个新年我是一个人过的,你是唯一一个祝福我的人,哪怕那句祝福那么简单,但我仍然很感谢你。”

    “带着目的接近你,致使你受伤,丢下你一个人逃走,对于这些,我都感到很抱歉。”

    “但是,后来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对你的关心都不是假的啊!”

    林望秋淡淡说:“我知道。”

    她的真心,林望秋都看在眼里,很多事情她只是看破不说破,并不是真的不懂。

    林望秋知道夏余筱最初和自己交往动机不纯,但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能感受到夏余筱是真心关心自己,正因如此林望秋才选择友善地对待她。

    夏余筱抬头,眼中亮起一抹光,犹疑着问:“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虽然林望秋没有说不是,但她们都知道这不再可能了,就算真的冰释前嫌,也不可能再和好如初。

    ***

    晚饭江待给林望秋从家里带了于苏苏做的时蔬鸡蛋烫饭还有海带豆腐汤。

    考虑到林望秋还在养伤期间,不能吃硬菜,最好吃流食,但天天吃粥又不管饱,于苏苏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用烫饭做主食的好主意,每天变着花样做不同种类的烫饭,再搭配一碗汤。

    于苏苏做的饭不仅卖相好,味道也香,而且口味还偏清淡,刚好合林望秋的胃口。

    之前她都能胃口大开,大快朵颐吃个一干二净,今天却只寥寥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江待见状,也并未多问,只是把保温桶里的汤倒进干净的碗里,推到她面前:“喝点儿汤。”

    林望秋端起喝了几口,很快就放下。

    “不喝了?”江待问。

    “嗯。”她点点头,然后继续发呆。

    江待将她面前的那碗汤端走,林望秋余光不经意一瞥,看见他用勺子舀着汤往嘴里送。

    “你干嘛呀!”林望秋浑身一激灵,把汤抢了回来,“桶里没有了吗?为什么要喝我剩下tຊ的?”

    江待把勺子放回碗里,很理所当然:“节约粮食啊。再说了,是你喝剩下的,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喝剩下的,难不成还能毒死我?”

    林望秋被这人的无厘头逻辑气到:“谁喝剩下的你都不能喝啊,这样成什么了。”

    看到江待喝自己剩下的汤,林望秋心里很不舒服,这不是卫生不卫生的问题,而是她觉得他喝自己剩下的就好像在糟践他自己一样。

    她受不了他那样,哪怕他是心甘情愿的。

    说完她担心江待会误以为是自己嫌弃他,又跟着解释道:“我小时候看电视剧,为了展现母亲对孩子的爱,总会有母亲吃孩子吃剩的残羹冷炙的镜头,那时候看了就很难受。为什么做母亲的一定要吃孩子的剩饭呢?爱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没必要以这种方式啊!好好爱自己的同时也能兼顾对孩子的爱。所以江待,同样的道理,我不希望你把最好的给我,却把挑剩下的留给自己。你那么好,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要好好爱自己呀,不然,我也是会难过的。”

    少女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江待原本波澜不惊的心,因为她的一席话,忽然就乱了心跳。

    他愉悦地勾起嘴角,打着嘴仗:“你故意的吧?”

    “嗯?故意什么?”林望秋经常不懂他忽然从嘴里冒出来的某一句话,太跳脱了,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联想到的,明明前一刻他们还在谈论吃饭的问题啊,怎么一下子就变成故不故意了。

    “故意说这些话,然后——”江待凑近,毫不避讳地凝视她的眼睛,后面的字咬得很重,“引诱我。”

    林望秋简直要打他:“我引诱你什么,这是有感而发。”

    “嗯,爱的有感而发。”

    林望秋忍不住笑:“你怎么这么自恋?”

    江待也跟着轻笑,看了她半晌忽然问:“心情好点儿没?”

    林望秋蓦然愣住。

    所以他刚刚说那么多话都只是为了逗她笑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的?”

    “我说了你心事都写在脸上。”江待表情有点儿沉重,目光透着隐忧,“下午你那个同学来看过你后,你就没笑过了,刚刚饭也没吃几口,这还不够明显吗?”

    “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做人还挺差劲的,身边的朋友都一个个离我而去……”林望秋低睫,强烈的白色灯光刺得她眼睛有些疼,眼眶隐隐有了热意,她一难过声音就总是很轻很轻,显得没有力气,“我曾试着原谅她的,可最后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做到。哪怕嘴上说着不怪她,可还是对她丢下我离开这件事心存芥蒂。所以今天她来找我道歉,我没有说原谅她的话。她离开的时候,我的心脏就钝痛,一直痛到现在……”

    江待揽过她的肩膀,将她的脑袋抱进怀里,顺着她的背,声音轻柔的像是在唱一首摇篮曲,哄小孩子一样:“原不原谅她是你的权利与自由,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别人都不能因此而抨击或指责你,你自己也更不能因为做出的选择而愧疚难过。宽宏大量是圣人该做的事,我们不是圣人,自私一点儿无可厚非。而且换个角度想,你不是失去了她,只是她能陪伴你的路程只有这么远。人永远都在失去,却也永远都在获得新事物、遇见新的人。要有能够承受失去之痛苦的能力,但也要永远对未来充满期待。”

    “最重要的是,你不是一个差劲的人,永远,都不是。”

    “江待,”林望秋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你会永远在吧?”

    “会的。”

    未来的变数很多,谁也说不准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此时此刻,江待想给怀里的人一个承诺。

    那夜春风沉醉,少年给女孩编织了一场美丽的梦境,梦里是虚假的诺言以及看似遥远但其实很近的将来。

    可谁又能陪谁到永久呢?

    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答案吧。

    第五十四章:二更合一

    因为林庭丰还在日本,林望秋也没告诉他自己受伤住院的事情,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要好一阵子才能回来。

    出院那天林望秋还在发愁自己到时候一个人在家该怎么办。

    毕竟虽然已经出院,但伤口还没完全愈合,过几天还要去拆线,一个人到底还是有很多不便的地方。

    好吧,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这些其实都是次要的。

    林望秋不愿意回家的真正原因是这几天享受了江待无微不至的照顾后,她有些难以接受如今要面对冷清的家的事实。

    但是等坐上出租车后她才猛然发现,车子没有在她家的那条街口停下,而是接着往前开,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出于对这条街的熟悉感,原本还在黯然神伤的林望秋才能发现这点儿小状况。她以为是司机不小心开过了,出声提醒:“叔叔,这边停就可以了。”

    司机诧异开口:“目的地不是在文成花苑吗?”

    林望秋说:“我在这里下的,麻烦您停一下。”

    “不用停,我们一起。”江待靠在车后座上,将坐直身体的林望秋朝后一拉,“你家里又没人,回去干嘛?”

    所以是和他一起回他家吗?

    林望秋心领神会,眼里原先淡淡的郁色消失殆尽:“你和你爸妈说了吗?”

    “说了。”江待将她那点儿情绪变化尽收眼底,没忍住轻笑,“没猜错的话,我妈这会儿已经熬好汤等着你了。”

    “你妈妈真好。”林望秋再一次感叹。

    江待挑眉问她:“我不好?”

    林望秋认真点头:“你也好。”

    江待神色一顿,旋即笑笑,揉了揉她的脑袋。

    江待说的果然没错。

    两人一进门,在客厅就闻见了高汤的香气。

    于苏苏听见玄关处的动静,急忙迎了出来:“回来了?小宝贝,快来喝我给你熬的汤。”

    “谢谢阿姨!”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因为之前已来过一次,林望秋这次也没这么拘谨了。正要兴冲冲跟着于苏苏去饭厅,朝前走了两步才发现,沙发上还坐着个聚精会神看电视的人。

    那一脸浓密的胡子,林望秋是打死都不会忘记的。

    不是江季谦是谁?

    林望秋尴尬癌快犯了,原本欢快的步伐变得有些缓滞。

    偏偏好死不死的,江待还招呼他爸一起来喝汤:“爸,不过来一起喝?”

    林望秋为自己一闪而过的想法感到羞耻,她居然希望江季谦能够拒绝江待的邀请。

    她现在说好听点儿是客人,说难听些就是寄人篱下啊!

    居然有脸不让男主人喝汤。

    万幸的是,江季谦已经喝过了:“你们喝吧,我刚刚喝了一碗。”

    江待没再多说,揽着还在迟缓行进的林望秋踅进饭厅。

    见她神色凄凄,听见江季谦不会过来一起喝汤后又明显松口气的模样,江待谑道:“你怕我爸?”

    林望秋慌忙否认:“没有没有!”

    “那为什么我喊他过来喝汤的时候你脸色一变?”

    “我哪有。”林望秋拉开椅子坐下,悄悄瞥了眼正在看电视的江季谦,低语,“我只是觉得尴尬。”

    江待也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想起之前与此时此刻有些许相似的一幕:“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记得?我爸都早忘干净了。”

    “但愿真的是这样。”林望秋只能这样祈祷。

    晚上用过一顿丰盛的晚饭后,林望秋洗完澡,进到江待卧室做带来的作业。

    因为伤口还不能碰水,林望秋基本是擦洗。住院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洗澡,林望秋感觉浑身清爽不少。

    受伤以后林望秋精力上就有些跟不上,不能连续做完一整套卷子。一方面是在身体较之前要虚弱,但也有思想懈怠太久的缘故。现在只能分题型一部分一部分地做。

    选择题消耗的脑力和精力相对较小,林望秋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在训练选择题。基础题她基本上看一眼就能得出答案,所以做的都是选择题最后两题那种解题思路更复杂、难度更高的题目。

    但是今天做的几道题不知道为何难度都不是太高,林望秋不到半个小时就做的大差不差。

    是题太简单了还是她住个院智商变高了?

    “看来得换本习题册了。”简单题做起来很没意思,林望秋不打算再做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间里走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身体。

    她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书柜上的照片上,是江待一家三口的照片。

    照片上的江待穿着海蓝色的T恤,看起来三四岁的模样,笑得一脸灿烂,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一双卡姿兰大眼,比现在可爱许多。

    小江待一手牵着和现在相貌相差无几的于苏苏,一手牵着…….

    林望秋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嘴巴微张,惊讶不已。

    这是——

    江待爸爸?

    “看什么呢?”

    江待洗完澡推门进来,看见林望秋双手撑在书桌上,支着身子在看书架上的东西。

    林望秋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指tຊ着照片上江待右手牵着的男人问:“这……这是你爸爸?”

    江待手臂绕过林望秋拿下书架上的相框看了一眼,回忆了下:“噢,这好像是幼儿园拍的,确实有点儿久了,长相变了许多。”

    其实长相倒也真没变化太多,林望秋震惊的原因是,那时候的江季谦是没留胡子的。

    照片上的江季谦容貌清秀,完全不吓人,甚至有几分奶油小生的味道。

    “你爸爸以前不留胡子啊,怎么现在……”

    留一脸胡子这么吓人。

    林望秋欲言又止。

    “我妈以前摆小吃摊做生意,经常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过来骚扰。”江待将照片放回原处,下巴朝椅子上点了点,示意林望秋坐下。

    林望秋坐下后他将另一只椅子拉过来,和她面对面坐着。

    “我爸想保护我妈,但发现自己是个打起架来从来不占上风的人,好几次冲出去为我妈出头,最后都被围殴,还是我妈把他救下来的。后来他依次练过散打、跆拳道、泰拳,一样都没练成就算了,还把自己弄到医院里去了。”

    林望秋原本只打算安静听着,不作打断,但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句:“这和他留胡子有什么关系?”

    江待接着说:“武力抗敌这条路走不通,只好靠气势威慑对方了。我爸年轻时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据我妈说,完全就是个文弱斯文的人,看起来唯唯诺诺的。所以他后来不仅开始蓄胡子,还对着镜子练了很久的眼神。我有记忆的时候他就留胡子了,但因为小时候我和你一样,看见他的胡子就害怕地哭出来,所以有段时间他是没留胡子的。这张照片就是他没留胡子的时候拍的。”

    “什么叫和我一样?我可没害怕地哭出来。”林望秋侧头偷偷嘀咕。

    尽管她很小声,江待还是听见了,对她的较真感到无力又好笑:“类比而已。”

    他从笔筒里抽了支笔,拿过书桌上的试卷摊开做。

    摊开之前林望秋扫见卷子封面上的字,好像不是奥赛的卷子,就是普通的各省市数学高考收录卷。

    看来他还挺听劝的,上次发现问题后就当机立断开始“屈尊降贵”做基础题了。

    “不做作业了?”

    江待花了几秒钟做完第一道集合选择题,见林望秋还朝原来的方向坐着,停笔看过去问。

    林望秋将椅子蹬滑过去:“做完了,就在你刚刚洗澡的功夫。”

    “那去睡觉。”

    林望秋看了眼桌子上电子闹钟的时间,并不是很想去:“才十一点半,太早了点儿吧?”

    “不如这样,”她双手托着下巴支在桌子上,两条腿雀跃地晃着,“我们来给彼此讲讲自己的学习方法好了,高效的学习方法可比做十套试卷还管用呢!”

    江待搁下笔,看过去:“有道理,你来问问看。”

    林望秋:“九大学科里,你觉得自己哪一科最好?”

    江待仰头想了想:“语文吧,我觉得我文采还挺不错的。”

    林望秋还以为他会说数学,不过江待怎么着也不像是语文出类拔萃的人啊!起码应该不是他所有学科中最好的一个。

    她带着一丝怀疑问:“确定是语文?”

    “我自己觉得是,我作文还被贴到教室后墙上供班里同学瞻仰过。”他还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语气颇为正经严肃,“但要是以分数论的话,我语文的确不算是最好的。语文这一科我从来没考过第一,但幸运的是不管卷子难易程度如何,一直都比较平稳,年级五六十的样子,不至于拖后腿就是了。”

    年级五六十本身就很厉害了,按照学校每次公布的成绩榜,年级五六十差不多就是一百二十上下的样子。况且还能一直稳定保持,实在是很难得。

    成绩求高不如求稳,林望秋语文就一直挺不稳定,考过几次年级第一,也考过年级一百名开外。

    “那你认为语文学习的技巧是什么?”

    “其实最重要的还是文学素养吧,从小如果注重阅读和文化积累,学好语文是水到渠成的事。素质教育是最首要的。要是从应试技巧的角度,也就三点。第一条是控制好时间,试卷的题目类型都是不变的,考了那么多次试也能把握套路了。虽然阅读量大,但要做到快速浏览,不能在一字一句上过分斟酌纠结。要记住自己是来做题的,并不是真的在阅读;第二点就是多记多背,不仅要背古诗词,还要背一些答题的模版和技巧;最后一点,平常要多积累,这对作文有潜移默化的帮助。大概就是这些了。”江待补充了句,“我个人做语文试卷有个习惯,喜欢先做语言文字运用和古诗词填空的题目,因为不用过分用脑子,而且写的字也相对较少,可以让自己先进入考试的状态。但不是直接写在答题卡上,而是先在试卷上草草做个记录。”

    “哇!受益匪浅呐!”林望秋轻轻鼓掌,“数学呢?”

    江待并不急着回答,笑道:“是不是该你说说了,林大记者?”

    他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挺像采访的,林望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学数学靠的是热爱和反复的训练,技巧好像还真不多。其实数学这一学科,在我看来要想成绩好到极致,多少还是需要一点儿天赋,当然也少不了努力。但有了天赋,努力就是顺其自然的事了。反正我自己是这样,因为对这方面有一点点天赋,就容易对这一学科产生兴趣,产生兴趣后就会花时间去钻研,然后就容易取得成就了。取得成就后就更有动力去做题学习,这都是一个循环的过程。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数学要想考个不错的成绩,一方面公式当然得记得滚瓜烂熟,另一方面,要多刷题。技巧就在刷题里,要弄清自己的薄弱板块,再针对性去做题。比如三角函数不好,那就多做三角函数,解析几何不好,就多做解析几何。解决完薄弱项后再系统完整地做题。”

    “很踏实的学习方法,看来我得好好学习一下。”

    江待学习数学的态度一直有点儿“居高临下”,林望秋这种适合普通人的方法的确是他当下最需要的。

    他摸过手机点开听歌软件,在等广告界面跳过的间隙抬眼问:“气氛到了,要不要听听歌?”

    林望秋不知道他指的是哪种气氛,但在这种轻松舒适的环境下,放点儿音乐的确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于是说:“好啊,但是听什么?”

    江待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虽然歌曲多到让人眼花缭乱,但他似乎早就做好了选择:“只对你有感觉。”

    林望秋:“这什么歌?”

    或许这首歌她听过,但她听歌只记曲调和旋律,很少记歌名,所以江待只说歌名她觉得很陌生。

    “听了就知道了。”江待点了下屏幕上的暂停键,轻快的前奏随之响起。

    “无解的眼神心像海底针

    光是猜测我食欲不振

    有点烦人又有点迷人

    浪漫没天份反应够迟钝

    不够谨慎花挑错颜色

    但很矛盾喜欢你的笨

    ……”

    “微笑再美再甜不是你的都不特别,眼泪再苦再咸有你安慰就是晴天……”林望秋跟着哼唱起来,身体跟着歌曲的旋律轻轻律动,“这个我听过,原来歌名叫这个啊!”

    音乐声音不大,林望秋跟着哼唱了几句后就没再唱了,只是身子还在微微晃动。

    “是不是该你讲了?”她笑看向江待。

    “讲什么?”江待故作困惑。

    “讲学习方法啊!”林望秋停止晃动身体,上扬的嘴角变平,抱胸凝视他,“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在装傻?刚刚我讲完了,现在轮到你了,别以为放首歌就能逃过一劫。”

    “你好像很不服气?”江待不动声色靠近,压着嘴角的笑。

    林望秋气愤之余扫到他脸上的表情,忽然看出什么,一扫阴霾,又笑了起来。

    “你看出来啦?”她也跟着凑近,迎上他眼尾弯垂、瞳仁漆黑的眼睛。

    “讲什么呢?感觉没什么好讲的了啊!”他有些没辙地叹口气,“要我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距离再拉近,他们望着彼此,笑容在狭小的空间里无限扩大。

    林望秋这次只前倾了一点点,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得不能再近,温热的气息全拂在彼此脸上。

    那种让人心痒的暧昧感觉,像是一个没什么抓劲的抓手,一下一下挠着人的心脏。

    “你说哪一句?”她问。

    他们说着无关痛痒的话,距离拉近到只剩最后一道防线。

    “只对你,”他刻意停顿了下,“你”字咬得很重,“有感觉。”

    江待没再靠近,停留在原来的位置。

    林望秋若有所悟地微微点头,稍稍靠近后唇就快贴上江待的。他的瞳孔极不明显地收缩了下,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住。两人的眼神起码在空气中黏腻勾连了七八秒,撩人tຊ不成反被撩的江待在林望秋大胆玩味的目光下有节节败退的势头。

    “你……”

    江待原先平稳有节律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紊乱,喉结上滚又滑下。

    他要被眼前这个看起来对谈恋爱一窍不通的女孩儿彻底攻陷了。

    就在江待以为林望秋会再靠近的时候,她突然将手中的书举到两人中间,掩着半张脸躲在书后面偷笑。

    “哈哈哈哈……”

    林望秋因为江待这难得的痴愣而笑得前仰后合:“你在期待什么啊?哈哈哈……”

    江待被她的笑声引回神,视线重新聚焦。知道自己被捉弄了也没有恼火或者生气,只是有些怅然若失的模样。

    那一刻他是真的有些期待,但又不敢想象擦枪走火带来的后果。所以哪怕脑海中有一千个、一万个旖旎的幻想,他也只敢僵在那里,万万不敢付诸实际行动。

    亲吻是他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事情,却也是触之即退、碰之惶恐。

    不敢想,更不敢做。

    江待脑子里思绪万千,林望秋那边还在笑。

    她长相乖巧,外在和行为上都给人听话懂事甚至有些害羞的印象,但其实有时心里也憋着坏。

    “江待,我突然觉得你有点儿可爱了。”她虽然没刚才笑得猛烈了,但还是在有一下没一下地笑着,“你知不知道自己有个梨涡啊?你肯定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时候那个梨涡很可爱的……”

    “林望秋。”

    安静许久的江待忽然出声喊她,林望秋摸不清他的语气,以为自己玩笑开过头惹人生气了,连忙噤声。

    等了几秒也不见他再开口,林望秋小心翼翼问:“你不高兴了?”

    江待仍旧不说话,甚至下巴扬了扬,半阖着眼看她,更显冷漠。

    “对不起嘛!”林望秋抓住他的手臂轻轻晃着,虽然是在道歉,却隐含不满,“我就是逗你玩而已,你之前也老逗我啊。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给我过来!”

    江待单手掐住她两边的脸颊,脚将她坐的滑椅一勾,林望秋连人带椅滑到他张开的两腿间。

    “干嘛呀,放开我!”她的嘴被他掐得撅起,说话含糊不清,“你是装的,故意吓唬我,放手!”

    江待抬起她的脸,含笑质问:“谁教你捉弄人的?”

    “没、人、教、我!”林望秋还在挣扎,两只手握住江待掐住自己脸的手臂想将其掰开,但力气实在敌不过他,只能恶狠狠道:“你再不放手,我咬你了啊!”

    “来来来,你咬一个我看看!”这人完全没在怕的,更过分的是,他直接把林望秋按进自己怀里,嘴上叫嚣着,“来,咬吧,送你嘴里了!”

    “我才不!”她的声音闷在他怀里,鼻息间全是浓烈的愈创木味道,清新柔软的木质香。

    他就等着她咬呢,她才不会上当。

    林望秋两手撑在他的胸膛前想起来,但江待的胳膊按在她的后背上,她丝毫都动弹不得。

    头顶上方传来一道笑吟吟的声音:“哎呀,怎么有人敢说不敢做啊!”

    林望秋做最后的威胁:“江待,别闹了,我认真的,放开我,不然我真的要你好看!”

    但这个人仍旧不知悔改:“我已经够好看了,不用你要……啊!”

    怀里的林望秋终于气极,脑袋对着他的下巴一顶,江待下巴传来一阵钝痛,松开对她的桎梏,捂着下巴后仰:“你一点儿不留情啊!说撞就撞?”

    林望秋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一招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她头顶疼到甚至忘了从他怀里起来。两手按在脑袋上趴在他怀里,疼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我提醒你了的,谁让你一直不放手!呜呜呜,痛死我了……”

    江待一只手揉着下巴,一只手揉着林望秋的头顶:“行了行了,怪我怪我,下次别干这种脑袋开花的蠢事儿了,真是怕了你了。”

    “阿待,出来看……”

    于苏苏突然推开门,看见房里的景象,后半句话生生憋出。

    她好像又坏儿子好事了。

    林望秋大惊失色,连忙从江待怀里起来,一时不知该捂脸还是继续揉发疼的头顶。

    “看什么?”江待打破尴尬的气氛问。

    于苏苏忘记刚才的一幕,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鬼片哟!”

    江待看穿她的心思,一针见血戳穿:“你是为了人多壮胆吧?”

    “才不是。”于苏苏见说不动江待,转而去说动林望秋,“小宝贝,一起来看吧。”

    林望秋欣然同意:“好啊!”

    江待的假一直请到后天,所以他们明天还有一天休息的时间,不用早起的话,熬夜看个电影也没什么。而且林望秋也确实很久没看恐怖片了,于苏苏提起后瞬间就来了点儿兴致。

    江待想制止,斟酌劝到:“你确定要看?大晚上看鬼片……”

    “你以为我会害怕吗?少看不起人了。”林望秋从椅子上不服气地站起来,挽住于苏苏的胳膊往客厅走,兴趣盎然地讨论,“咱们看什么呀?”

    “还没决定好呢,等你们来了一起挑。”

    于苏苏看了还坐在椅子上的江待一眼,眼神示意他赶紧跟上来。

    江待看着两人的背影摇头,把他们的作业合上,才关上门跟着出去。

    三人出来时,江季谦正坐在沙发上认真专注地剥橘子,连橘络都一点一点全掀了下来。剥好的橘瓣整齐摆放在瓷白的盘子里,江季谦自己一瓣都没吃,只全神贯注地在剥。

    因为江季谦低着头,林望秋第一次大胆打量他。之前她都被他那一脸的大胡子给吓退,今天才发现,其实他本人长得很亲和,五官中眼睛和嘴巴与江待有几分像。

    江季谦坐在副沙发上,于苏苏挨着坐过去,一手拿起盘子里的橘子,一手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找电影:“小宝贝,想看什么?”

    林望秋坐在沙发正中央,位于最佳观看位,液晶电视屏上一张张恐怖的电影海报直击眼球。她咽了咽口水,挑了个看起来没那么恐怖的:“笔仙归来?”

    “看起来不错。”于苏苏从江季谦手中拿过他正在剥的橘子,“好了,别剥了,季谦,我都吃不完了。我们看这个电影,你觉得怎么样?”

    江季谦扫了一眼电视屏幕:“你喜欢就行,我陪着看就是了。”

    “唔,扫兴,好歹说点儿实质性的建议啊!”于苏苏抱胸靠到沙发上,目不斜视,“你就没点儿自己的喜好?”

    “你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江季谦连忙赔笑,喂了瓣橘子到于苏苏嘴边,“来,吃橘子。”

    这一幕,总感觉似曾相识呢?

    林望秋想起江待在医院喂自己口哨糖的事。

    原来江待哄人的方法是从他爸那儿学来的。

    林望秋的目光在于苏苏和江季谦两人之间来回流连,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感叹江待父母恩爱的同时也心生羡慕。

    要是林庭丰和邵嫣没离婚的话,他们家也该是这样其乐融融的场景吧。

    江待的声音这时不合时宜地插进来:“真要看这个?”

    “啊?”林望秋一副失神的模样,心不在焉地回,“嗯。”

    江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江季谦正在喂于苏苏吃橘子。

    “想吃橘子?”他理所当然地这么以为。

    温馨的气氛被他这句话打碎,林望秋收回视线,坐正,有点儿无语:“不是啊。”

    “想吃就说呗。”江待只觉她是在口是心非,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低头开始剥,“我给你剥。”

    “我真不吃。”林望秋认真说。

    江待剥橘子的动作顿住,抬眼仔细打量她:“那你刚刚一直看着那边?”

    “只是觉得你爸妈好恩爱,所以才一直看着。”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抱枕,下巴垫在抱枕上,目光涣散,喃喃道,“你好幸福啊!”

    江待知道林望秋家很有钱,条件不是一般地好,不然也不会轻轻松松就借何魏然五千万应急。她家现在的那幢独栋别墅,从占地面积和位置来看,价值绝对不菲。太过有钱的弊病就是她爸爸经常要出差,没什么时间陪她。江待每次去林望秋家找她,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在家。迄今为止他连她爸一面都没见过。

    她妈妈就更是一个只存在于电话里的人物了,因为林望秋几乎每周都会给她妈妈打至少一次的电话,住院期间还打过两次。所以江待倒是听到过好几次林望秋妈妈的声音,怎么回味都是很严厉的语气,就偶尔带点儿柔软。

    江待推测林望秋妈妈应该是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和林望秋很难见上一面。

    大概孤独就是她童年直到现在的常态。

    “幸福的考量方式不尽相同。泰戈尔不是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同。所以重要的是,忘记和忽略不幸福的地方,尽量去发现、捕捉生活里细微的幸福之处并将之珍藏为永久的记忆。再幸福的人,一tຊ直盯着不幸的地方看也会逐渐变得不幸福。再不幸福的人,只要一直关注美好的瞬间、不断遇见美好的人,也会逐渐变得幸福的。”江待状似无意感慨,实则是在宽慰她,“比如我们现在坐在这里一起看电影,不也挺幸福的?”

    沙发上包括林望秋在内的其余三人都因为江待这一番话看向他。

    于苏苏:“哇!我们阿待是大文豪!”

    江季谦:“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林望秋:“这句话哪里是泰戈尔说的,明明是列夫托尔斯泰啊。这两位连国别都不一样。”

    江待:“原来是列夫托尔斯泰说的啊,都有个‘泰’字,也太容易混淆了吧。”

    林望秋:“……”

    她已经分不清这人是故意在逗她笑还是真的文盲了。

    内陆恐怖电影因为反封建迷信政策的限制,拍到最后要么是有人装神弄鬼要么就是患有精神疾病的人的幻想。林望秋看的时候情绪一直没太大起伏,就是被几个突如其来的鬼脸和阴森的音乐给震了一下,但也不算被吓到。全程看下来只有于苏苏一个人被吓得惊叫连连,林望秋甚至觉得她的叫声比电影本身更吓人。

    看完电影快凌晨两点,大家磨蹭磨蹭就各回各窝睡觉去了。

    还是上次的安排,林望秋睡江待房间,江待睡沙发。

    回房后林望秋已经觉得很困了,差不多沾床就能睡,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些原本没什么感触的电影画面开始在她脑海里闪现。更可怕的是,作为一名合格的文科生,她的想象力丰富到惊人,能在原来恐怖画面的基础上衍生想象出更多可怕的东西。

    怎么办,这下完全睡不着了。

    而且很要命的,她现在突然想起夜上厕所了。

    江待熄了客厅的灯躺下时,他卧室的灯还亮着。起初他也没放在心上,以为林望秋是在忙什么,毕竟她一直都挺磨蹭的。

    因为周围的灯都灭了,只有卧室灯亮着,所以就格外明显。江待在沙发上闭目躺了会儿,快要入睡的时候才发觉卧室的灯依然亮着。

    还没睡?

    江待掀开身上的毯子,下了沙发走到卧室外,敲了敲门。

    林望秋正双手攥着被子,浑身僵直地躺在床上,听见声响,几乎一秒弹起,穿上拖鞋跑到门边,警惕道:“谁?”

    “是我。”江待应声。

    打开门后林望秋探出半个脑袋:“怎……怎么了?”

    江待朝卧室里看了一眼后目光才落到她身上:“还不睡?”

    “快睡了。”林望秋看着硕亮的灯泡心虚问,“我能,开灯睡觉吗?”

    “是不是看完电影害怕了?”江待洞若观火,“让你不要看吧,这下好了,睡不着觉了?”

    “我不是害怕。”她彻底躲到门后面,有点儿无颜面对他,“就是习惯性开灯睡觉。”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开灯睡觉会影响褪黑素分泌,增加患癌风险,还会影响视力。哦,还有一点,”他淡淡补充,“开灯睡觉会促进性早熟。”

    “你少来!”林望秋从耳根到脸颊都红了个透,“走吧,走吧,我要睡了。”

    江待若有所思般点点头:“行,我走了。”

    这,林望秋看着他慢腾腾离开的背影,犹豫要不要喊他陪自己上个厕所。

    江待家只有两个卫生间,一个在于苏苏和江季谦的主卧里,另一个则是公共的,在房间外。从江待房间到卫生间有一段距离,林望秋要去的话得穿过客厅。

    得了吧,他肯定会耻笑她的。

    林望秋摇摇头,打消了让江待陪自己上厕所的念头,关上门躺回床上。

    半夜。

    江待不知是自己做梦还是什么的,感觉胳膊在被人轻轻晃着。要说做梦的话,这触感为什么这么真实,而且还越来越强烈。

    终于他被晃醒了,手动了动,一股拉力使他睁开眼。

    一片漆黑中他隐约看见一个轮廓纤瘦的人影蹲在沙发前,于是试探开口:“林望秋?”

    回应他的是轻轻的一声,没特定语义的嗯声,带着点儿急切的委屈。

    “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觉?”江待坐了起来,正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就听见林望秋说:“我想上厕所。”

    江待微愣,惊了一下后很快反应过来:“害怕?”

    他居然没有嘲笑她,林望秋意外之余又十分庆幸。

    “我看的时候真的一点儿都不怕,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晚上就……”林望秋抓住他的手,少年人身上有些热的体温驱散了她心底的恐惧,她说出自己的诉求,“你陪我去卫生间吧!”

    “来。”江待翻身下了沙发,穿上拖鞋将她牵了起来,灯的开关在电视机柜后的墙壁上,他牵着她往那边走。

    渐渐适应了黑暗后,林望秋也能看清楚一些东西的轮廓。江待走在她身前,坚/挺宽阔的后背挡在她前面,露在衣领外的半截脊梁骨像挺拔突起的山脉,隐隐给人安心踏实的感觉。

    林望秋原本一颗悬起的心脏,此刻才安然落地。

    江待按亮地灯,暖黄柔和的光线照在林望秋脚下。

    “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他靠在墙壁的直角处,身体因为困倦有些松软,看起来疲疲懒懒的。

    等林望秋上完卫生间出来时,江待已经恢复了不少精神,看向她的眼神很兴味。

    林望秋顿感不妙:“干嘛这么看着我?”

    他轻飘飘开口:“我记得某人好像说不害怕来着,怎么现在上厕所还要人陪?”

    “江待!”

    卫生间门口传来少女压低声音的怒吼。

    她就知道!

    这声嘲笑虽迟必到。

    第五十五章:二更合一

    回学校的前一天江待陪林望秋去医院拆线。

    因为前天熬夜看鬼片,今天起来时已经快中午。

    起床后林望秋发现江季谦不在家里,打着哈欠问沙发上的江待:“你爸爸这么早就去卖木雕啊?”

    江待明显也刚醒不久,坐在沙发上还有些懵,闻言转头随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回:“他本职工作不是卖木雕,在文化局工作,要朝九晚五上下班。”

    原来是在体制内的啊!

    看来卖木雕只是江季谦的业余爱好。

    他早上要早起上班居然还愿意陪于苏苏熬夜看鬼片,这是真爱啊!

    林望秋暗叹。

    他们是吃完中饭才出的门,从医院拆完线出来太阳已经在向西缓缓下落,勾勒出一片火红的晚霞。

    阳光还是照样刺眼,但在夕阳时分,人的脚步就不由自主缓慢下来。

    “附近有换手机屏幕的吗?”林望秋看着布着蛛网一样的裂痕的手机苦恼问。

    她的手机在上次被摔后就一直没拿去修,因为功能都还正常,就是屏幕有些惨不忍睹。

    江待把她手机拿到手里看了看:“直接换个手机算了?有些手机店很坑的,换个屏幕的收费都快赶上一个新手机的价格了,避免被宰,不如以旧换新。”

    “可我这个手机除了屏幕有点儿裂痕,其他方面都没问题啊,完全没必要换嘛!”

    这手机她才用没几个月呢,而且是林庭丰买给她的第一部手机,就算真坏了她也不舍得换给店里。

    “最麻烦的是我爸啦,要是我换了手机,他肯定就会问起来的。到时候我怎么说嘛!”

    江待:“买个一模一样的不就行了?”

    林望秋:“诶,有道理哦!”

    坐了七站公交后,两人徐徐缓缓朝小区走着。

    林望秋举着新买的手机和林庭丰买的旧手机仔细对比,除了屏幕裂痕,真的是一模一样。

    “哇,这样应该就看不出来了!”

    江待也偏头看了一眼,目光触及不远处,神色忽然就严肃了起来。

    林望秋不明所以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单元楼的绿化丛旁边,站着五六个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

    看起来十分彪悍。

    林望秋下意识往江待身边靠了靠。

    江待揽紧她的肩膀,低声安抚:“没事儿,当没看见走进去就行了。”

    “嗯。”

    走到单元楼的入口经过几个人时,他们齐齐看了过来。

    目光并不十分友善。

    林望秋虽然有些害怕,但没多看,抓着江待的手想赶紧进电梯。

    但江待却停下了脚步,定定看着那群人。

    林望秋抬头:“是你认识的人吗?”

    “就觉得面熟。”

    江待仍目光沉沉地看着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下一秒他们便围了过来。

    江待把林望秋护在身后,轻声嘱咐:“你先上去,报警,然后给我爸打电话。”

    “你一个人怎么行?”她将他的手抓得更紧。

    “没事。”江待拍拍她的手,“赶紧上去。”

    知道自己待在这里反而是他的累赘,林望秋松开江待的手跑进电梯。

    电梯一到达楼层,林望秋几乎是拔足狂奔。

    钥匙在江待那里,她只能边喊边用力敲门。

    “苏苏阿姨!苏苏阿姨!”

    于苏苏正在厨房准备午饭,听见敲门声急忙关了火过来开门。

    打开门却只看见林望秋一个人,于苏苏惊讶tຊ问道:“诶,小秋,怎么就你一个人?阿待呢?”

    在江待的三令五申下,于苏苏已经改口叫林望秋“小秋”了。

    尽管焦急,但林望秋说话还算流畅:“楼下来了一群人,将他围住了,他让我上来打电话报警。”

    于苏苏险些站不稳,心底的恐慌迅速蔓延:“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阿待啊?”

    林望秋摇头:“我也不清楚,咱们先报警吧,然后赶紧联系叔叔。”

    于苏苏已经慌得六神无主,林望秋扶着她进屋后,两人马不停蹄地就要打电话报警。

    这时江待的电话却先一步进来。

    林望秋赶紧接起,紧张问:“阿待,你有没有事啊?”

    “我没事,放心。”江待在电话那头说,“不用报警了。”

    “为什么?”

    “等我上来再说吧。”

    这是没事儿了的意思吗?

    林望秋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好。”

    一旁的于苏苏见状脸上也终于恢复了些血色,激动地抱住林望秋:“太好了,阿待没事儿。”

    林望秋回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柔笑道:“嗯,没事儿了,真好。”

    唔,

    不过——

    苏苏阿姨的胸真的好软啊!

    “你们俩……”

    江待不知何时回来的,抱胸看着紧紧拥抱的林望秋和于苏苏,语气和表情都一言难尽。

    林望秋莫名有种被捉奸的羞耻感,急忙从于苏苏怀里弹射离开。

    “你……你回来了?”

    林望秋不自然地拢了拢头发,看样子真像被丈夫捉奸的小媳妇儿。

    江待好整以暇看着她:“回来早了?没让你和我妈多抱一会儿?”

    “阿待,我们是知道你安然无恙太高兴才抱在一起的,而且是我先抱小秋的,你不要这样子。”于苏苏看一眼林望秋又看一眼江待,忽觉不对劲,嘀咕道,“不对啊,我为什么要解释?抱一下怎么了?”

    再正常不过的事,怎么搞得好像出轨了一样?

    林望秋咬着唇肉,实在抵不住江待的目光,落荒而逃:“我……我先进去了。”

    于苏苏一头雾水:“你们俩好奇怪……”

    江待看向于苏苏。

    这也是个让人头疼的主儿。

    想到楼下的那群人,江待对于苏苏说:“清夏镇的人来了。”

    于苏苏微张了张嘴,听到这个熟悉的地名,一些久远到久违的记忆又重新涌入脑海。

    “又是要我回张家?”

    “嗯。”江待微点头,“不过这次来的人不是张家那位老爷子派来的,而是……”

    对于那个人,江待不知道怎么称呼才恰当,一时猝住了。

    “张平?”

    江待再次点头。

    “来的人说他得病了,想让你回去看看他。”

    林望秋趴坐在书桌前,将一些社交账号登陆到新手机上,顺便将旧手机上的重要文件和信息同步过去。

    进来时脸颊有些燥热,她在两边脸上各贴了一片打湿了的圆形化妆棉退热。

    江待推门进来,戳了戳她左边的脸蛋:“你这什么装扮?”

    林望秋放下手机,躲开他的手,重新调整了下化妆棉片,抱怨道:“太热了嘛。”

    江待抬头看一眼空调温度:“你空调开二十度还嫌热?”

    “我怕热啊!”

    她“哼”了声,继续朝新手机上转文件。

    江待脚将滑椅勾过坐下,看着林望秋的侧脸:“刚刚吓到没?”

    林望秋摇摇头,抓住江待的手:“就是你没上来的那会儿很担心,吓到倒不至于。倒是你呢,没事儿吗?”

    “我能有什么事儿?”江待轻拍了下她握住自己的手,“放心。”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对自己说放心,但林望秋却觉得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让人不放心。

    “可你看起来很不好。”

    江待情绪一直外露得不太明显,连于苏苏都没发现他的不对劲,林望秋却注意到了。

    江待没忍住轻笑,反握住她的手,收了笑说:“那群人是来找我妈的。”

    林望秋安静看着他,听他慢慢细说。

    “认识我爸前,我妈在乡下有个名义上的丈夫。不过他们证都没扯,连前夫都算不上。”

    于苏苏是水乡小镇的姑娘,十七岁进城前在乡下是有丈夫的。

    她家中兄弟姐妹众多,家里一共五个姐妹,两个兄弟。

    七岁那年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爹娘只好向镇上有钱的张姓人家借米。

    但家里没钱,就只能卖女儿。

    张老板的独子张平是个残疾,快三十岁了还光棍一个。

    父亲让五个女儿站成排让张老板的儿子挑。

    七岁的于苏苏长相出挑,被挑中做了张家的童养媳。

    因为年龄差距实在太大,于苏苏和张平根本谈不上什么爱情,倒更像是他的女儿。

    于苏苏十七岁的时候,从张家逃了出来,进城后身无分文的她只能在各种餐馆当服务员,半生不熟的厨艺就是在那时候练就的。

    后来攒了点儿钱,就在学校附近摆摊卖小吃。但由于过分绰约多姿、凹凸有致的身材,于苏苏一直被各种流氓混混骚扰,甚至有些不正经的学生也会调戏她。

    江季谦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他那时还没有留胡子,妥妥的奶油小生一个,是个文弱得不能再文弱的人,路见不平不能拔刀相助,只能动动嘴皮子晓之以理。

    但人家压根不理他的话,最后江季谦被那群人围殴了一顿。

    受伤虽然事大,他却也从此走进了于苏苏的心里,俘获了美人的心。

    “出来后我妈已经很多年没回去过了。原本我们一家并不住在这里,这里是我爷爷的房产。因为在原来的地方一直被张家的人骚扰,没办法才住到这里来。”

    江待平淡叙述完后,林望秋抱住他的腰,脸埋进他怀里:“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爱你的。”

    他有些懵:“什么鬼?”

    她不会是在听了他家的事后开始同情他了吧?

    江待不想被同情,尤其还是被林望秋同情,但也懒得管了。而且被她主动抱的机会可不多,他抬起手臂回抱住她,也不管这句没来由的话是为了什么,“嗯”了一声。

    江待的假正好请到周一,林望秋拆完线的第二天。

    这么久没去学校上学,本就早起困难的林望秋彻底养成了赖床不起的懒病,周一那天一直赖到第一节早课开始前,连升旗仪式也没参加。

    不过前一晚被江待逼着早睡,早上起来时也没费多大劲。

    于苏苏今天罕见地没起来做早餐,江待和林望秋去小区楼下附近的早餐店买着吃,给她带了些清淡的粥、豆浆和鸡蛋。

    张家的人找上门的事于苏苏让江待暂时不要告诉江季谦,她还没决定好到底要不要回去看张平。

    江季谦对张家的人都抱有很强的敌意,张平和他爸在江季谦眼中是一类人,要是叫他知道了,回去看张平绝对是没戏。

    因此在做出最终决定前,于苏苏打算先瞒着江季谦。

    出门前江待敲了敲于苏苏的房门,嘱咐道:“妈,我们去学校了,给你买了早餐放餐桌上了,记得趁热吃。”

    于苏苏当然没睡着,在房里应了一声后,很快室内就归于平静。

    反正已经错过上午第一节课,江待和林望秋索性就慢腾腾地朝学校走。

    后半程路是江待背着林望秋走的,他们正好赶上太阳出门,林望秋怕热,走得很慢。

    慢到实在不行,江待便直接背着她走。

    她体重轻,背在身上状若无物,江待步履轻快。

    “上一次背你是在什么时候?”

    “这都很久远的事情了好吗?”

    林望秋觉得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摆明了是故意的。

    “是凌晨商店那次吧?”

    “不是啊!那次是买卫生巾碰见你。”林望秋吐槽,“简直就是午夜惊魂,买卫生巾碰见两个男生。你说你们大晚上的出来晃什么嘛!这么狗血俗套的偶像剧情节也让我碰见了。”

    这两次经历完全不会混淆,林望秋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江待是故意说错的,好让她再回忆一遍那段尴尬的记忆。

    江待说:“哪里俗套了,明明就是美好缘分的开启啊!”

    “那还是换个开启法儿吧,这样的邂逅,让我在笙笙面前足足有一周都没抬起头。”

    林望秋抱着江待的脖子笑,一抬眼,看见校门口前停着一辆低调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车,笑声像是被人猝然掐断,猝不及防止住。

    江待正要回头去看她,便见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黑色汽车的驾驶座车门打开,一个西装革履但气质温润沉敛的男人从车上不疾不徐下来。

    与温和的五官不同的是,他的两道目光如电,凌厉得过分,直直落在林望秋身上。

    林望秋默默从江待背上下来,和江待轻声说:“我爸爸。”

    江待心中警铃大作,神经顿时也紧张起来。

    他再怎么狂傲,到底也只是个少年人,面对长辈,尤其是林庭丰这种在商场里杀伐果断的成年人,气势还是要矮上一节。

    林庭丰关上车门,望着林望秋开口:“殊殊,过来。tຊ”

    林望秋虽然被林庭丰盯得发怵,但还是壮着胆子没挪动脚步:“我还要上课呢。”

    哪知林庭丰直接断了她的后路:“我和你班主任请过假了,现在和我回家。”

    林望秋看了江待一眼,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林庭丰就再次厉声开口:“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还不快点儿过来。”

    干嘛这么凶!

    林望秋朝江待无声说:“我先走了。”

    江待微微点头。

    青石砖的辅道比马路要高一截,林望秋刚走到马路边上,脚还在马路牙子上,就被林庭丰一把拉过,一气呵成塞进副驾驶座,连安全带都给她系好了。

    “诶,爸……”林望秋完全没来得及反应,一声热乎的老父亲都没喊出口,林庭丰就已经坐回到驾驶座上开始发动车子。

    林望秋连忙将脑袋探出窗户,想再看一眼江待,却被林庭丰眼疾手快拉了回来,还绝情地把窗户也给关上了。

    “还看什么看?”

    冷飕飕的声音从侧方传来,林望秋彻底安分。偷偷打量冷着脸开车的林庭丰一眼,她很快收回视线,转移话题:“爸,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我提前回来你好像不怎么高兴?”

    “没有啊,我很高兴的,这段时间你不在家,我可想你了。”

    “是吗?想我想到一周多都不回家?”没想到林庭丰阴阳怪气起来也毫不含糊。

    “你怎么知道?”林望秋吃了一惊。

    “你当家里的监控是摆设吗?”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林望秋心中悔恨不已!

    林庭丰没好气地问:“你这几天都在那小子家里?”

    “人家有名字,叫江待。”她小声强调。

    这就护起短来了?才哪跟哪儿啊?

    林庭丰情绪少见地有些控制不住:“我管他叫什么。”

    隔了几秒,他又问:“你上次也是在他家吧?”

    “嗯。”林望秋本来就不擅长撒谎,眼看纸包不住火,干脆和盘托出。

    “你可以啊,林望秋,不仅瞒着你爸我早恋,还住到人家家里去了。”

    林望秋反驳:“谁说我早恋了?”

    情绪有些过分激动了,这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还嘴硬?”林庭丰都不稀得说她刚刚趴江待背上笑的那副忘我样儿,“都搂搂抱抱这么亲密了,不是早恋是什么?”

    “早恋这种事情压根就不靠谱!你们现在懂个什么?知道什么叫喜欢?心智不成熟,谈恋爱根本就是闹着玩的!到时候一毕业,人家早就把你忘干净了!”

    林望秋真的哭死,她爸什么时候一连串说过这么多话?

    “你不想去英国也是因为这小子吗?你们才认识多久,就因为这个人,你连你妈都不要了?”

    林望秋不可思议看过去:“你怎么能这么想?”

    林庭丰也是一怔,“殊殊,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也是气极失言了。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不要妈妈,我以为你会懂我的,明明我很爱妈妈。不去英国当然有江待的原因,可是是因为你和江待都在国内,我才决定不去英国的。原本我就摇摆不定,因为舍不得你啊!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一个为了爱情放弃亲情的人?”

    “抱歉,殊殊。是爸爸不好,爸爸错怪你了。”不过愧疚并没有让林庭丰在早恋这件事上缓和态度,“但是你以后还是少和他来往,这个年纪谈恋爱不是什么好事。爸爸不是迂腐,只是为你着想。高中的男孩子只是觉得谈恋爱新鲜,没有责任感,他们只是玩玩,你不要当真,一旦陷进去,会被伤得很惨的。”

    林望秋没有说话,林庭丰知道她这是在无声抗议。

    他也不想将她逼得太厉害,没再多说,安静开着车。

    林望秋被林庭丰带回家,整理书包拿出手机时看到吴茗笙给她发的消息。

    “你怎么还没来学校啊?”

    “呜呜呜,等你等得好苦。”

    “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好消息吗?”

    “老赵回来了。”

    “今天的班会就是他给我们上的。”

    林望秋关掉手机。

    要是她早起一点儿没有赖床就好了。

    之后一连几天,林庭丰都接送林望秋上下学。

    即便是在学校里,她和江待的学习时间都很紧张,高二和高三年级的时间又基本上都错开,两人少有碰面的机会。

    周五放学,林望秋和吴茗笙在校门口分别,林庭丰照例开车来接她。

    林望秋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爸爸,我自己能回去,这么短的路你就别来接我了。”

    林望秋已经和林庭丰说过好多次不用他专门开车来接,但每次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给拒绝。

    今天也是一样。

    “上次出完差回来就一直很闲,我总归是没事,来接你就当打发时间了。”

    林望秋系好安全带,脑袋靠到车窗上,不再接话。

    林庭丰把她脑袋给捞回来,摆正。

    “别靠窗户上,容易得脑震荡!”

    林庭丰将车停在一家咖啡店,询问林望秋:“要不要去喝点儿下午茶?”

    “您都决定好了还问我干什么。”

    林望秋兀自下了车,站在店门口等林庭丰。

    林庭丰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对林望秋说:“你去点单吧,我在座位上等你。”

    林望秋往收银台那边走:“你喝什么?”

    “看着点杯果茶吧。”

    这家咖啡店不单单售卖咖啡,还有各种奶茶果茶和鲜榨果汁,也会提供各种甜点。

    “好。”

    “对了。”林庭丰又嘱咐,“点三杯,还有一个人。”

    “那他喝什么呢?”林望秋心累。

    林庭丰却一脸神秘:“你应该知道。”

    “我怎么知道啊!诶,爸爸……”

    林望秋叹口气,到柜台点了三杯一样的果茶。

    点完单后,林望秋到座位区找林庭丰。

    林庭丰就坐在离吧台不远的位置,林望秋一眼就找到了他。

    他对面还坐了个人。

    看见那人笔直的背影还有他身上的一中校服,林望秋僵在原地。

    阳光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打着一层浅浅的光晕,照得他优越的侧脸有些朦胧。

    许久未见,突然看见江待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这样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林望秋都不敢靠近了,生怕这只是一场热烈的幻觉。

    “殊殊,站那儿干嘛?赶紧过来坐下!”林庭丰在座位上朝林望秋招手。

    江待回头,脸部的轮廓和五官终于清晰,他朝林望秋露出笑容。

    林望秋走到桌边,却迟迟没有落座,只是站在中间纠结。

    林庭丰看出她的犹豫,拿出父亲的威严:“还不坐下?”

    林望秋偷看了眼江待,目光甚至没停留半秒,就听见林庭丰咳了咳,很刻意地暗示:“该坐哪儿你心里没数?”

    “爸爸……”

    林望秋小声埋怨,还是认命般走到林庭丰那边,挨着他坐下。

    她温柔和蔼的爸爸去哪里了啊?

    林庭丰这次约江待出来,是想把该说的都当面说清楚,也是想趁着次机会彻底斩断江待和林望秋之间的联系。

    “我不管你对殊殊的感情是不是真的,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这些都并不重要。你们现在是读书的时候,这个年纪谈感情,是很儿戏的,跟过家家没什么两样。也根本不可能稳定、长久。影响学习的话我就不提了,谈个恋爱难免会患得患失,受到另一方的影响,不管这场感情里主导者是谁,总有一个人会受伤,所以现在及时止损才是最理智的选择。我说得够清楚了吗?”

    “很清楚。”江待并没有被林庭丰的气势压倒,平静道,“不过,我们之间,绝对不是儿戏。也不存在谁主导的说法,感情是相互的,对我们而言,更是如此。但我不否认您刚才所说的会受到彼此影响的观点,这一点我深有体会,甚至十分认同。在您面前说这些不太好,但我想让您明白我有多喜欢她,会因为她不经意的一句话而反复思索半天,能敏锐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要是她不高兴了,我会跟着难过百倍,认识她以后,我的情绪已经不是由我自己来决定,而是由她来决定了。”

    林庭丰:“你是在哄骗我,还是在哄骗殊殊?”

    “看您怎么想了。”江待仍旧温和,“我说一千道一万,也比不上您对我的固有成见。但我能理解您对我的敌意。”

    他又笑着补充:“应该是在哄骗您吧,毕竟她并不需要我来哄骗。”

    林庭丰脸上的冷笑更甚:“你这话的意思是,殊殊已经对你死心塌地了?”

    “我绝没有这样的意思,如果让您误会,我十分抱歉。”江待朝林望秋投向一丝目光,淡淡的一眼,足以让她失魂。

    “我并不希望她对我死心塌地,她应该是有主见的人,不论遇见的那个人是我还是别人,她都应该为了她自己而活,而不是以除她自己之外的人为中心。这才是我所期望的。”

    他万般郑重、如此认真地说道。

    不论林庭丰如何咄咄逼人,江待总能使他抛出tຊ的问题迎刃而解。而面对林庭丰提出的不再来往的要求,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退让,礼貌的言语中透露出的是异常强硬的态度。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从林望秋这段时间的表现和江待今天与他的对话中,林庭丰多少能感觉到,自己的女儿和江待之间或许并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样,是一个傻姑娘在那股青涩情感的影响和图一时新鲜的少年的洗脑下双双坠入爱河的一时冲动。

    “我们各退一步吧。”林庭丰身体终于放松下来,空气中的剑张跋扈消散许多,语气中多了妥协,“殊殊高中毕业前,你们不许再来往。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但要在特定的阶段做该做的事,现在是读书的时候,一切以学业为重。高中毕业后,谈恋爱是你们的自由,到时候如果你们有心,我想阻止也没有了合适的理由。所以,先好好准备高考吧,你们俩都是。之后的事,等进入大学再说。”

    说完也不问及林望秋和江待的意见,拎起林望秋的书包,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走吧,回去,出来够久了。”

    林望秋死死盯着江待,脚像是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快要哭出来,可却也明白他们没有反驳和抗议的权利,而且这样已经算是林庭丰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殊殊!”林庭丰严厉催促。

    林望秋肩膀抖了抖,手紧扣着桌子边缘,还是没动。

    “你要想清楚,现在是我来解决这件事。如果叫你妈妈知道了,她连和你们这样坐下来好好商量的机会都不给,到时候,别说现在见不了面,以后也见不了。”

    邵嫣的威慑力还是大,林望秋的手松开,被林庭丰拉着往外走。

    “等等!”

    一直一言不发的江待这时站了起来,身体一如既往挺直。他走到林庭丰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的畏缩,有的只是少年人的坚毅:“未来一年半的时间里,我们都不会再有交流,这一点我可以答应您。这是您为我们设置的考验,也是您为保护女儿而设置的防线,所以我全部接受,一定会为了我们的未来去努力。很感谢您能够给我这样一个机会,而不是将我全盘否定。但既然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就请您再给我一次单独说话的机会。给我们几分钟的时间吧,做最后的告别。”

    林庭丰看着憋着眼泪的林望秋,极其无奈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呀,没出息的样儿……”

    安静的咖啡馆内,只有咖啡的香气和流淌的纯音乐。

    江待和林望秋面对面坐着,桌上摆着三杯乌龙多桃气泡水。

    淡粉的饮料,滋滋往外冒着气泡,这是桌面上唯一的声响。

    “为什么不说话,这可是未来一年半我们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了,我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江待笑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孩儿,故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想让她好受点儿,也让分别不要来得太过悲伤。

    “我哪里还说得出来话啊!”林望秋低着头,不知不觉就哭了起来,眼泪滴在玻璃桌面上。

    江待抽了几张纸巾替她擦着脸上的泪水:“你不说也行,听我说就好了。回去之后,恢复没遇见我之前的生活,该学习学习,该玩乐玩乐,就过那样的日子就行。我不说什么好好学习顶峰相见的话,凭你的实力,照现在这样保持下去就行了……”

    “做不到,根本……无法做到啊!”林望秋的眼泪更加汹涌,顺着下巴不断下滑,“为什么你可以说得……这么轻松?我真的做不到……”

    一个在你生命里璀璨出现过的人,留下的痕迹又怎么可以轻易被抹掉,他留下的一切印记、与他有关的所有记忆,都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我也做不到。”江待长吸一口气,仰头看着天花板。

    半晌后他才重新看向林望秋:“但短暂的分别是为了谋求更长远的将来,就抱着这样的信念,再坚持坚持吧。”

    “你爸爸有一点没错。”

    “是我引诱你。”

    “这是我最后悔的事。如果我能等得久一点儿,就不会有今天这种局面。你也,不会这么难过了。”

    林望秋在一片泪水中抬头,不理解他话里的意味:“这是什么意思?”

    “以后我会好好讲给你听的。”江待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我刚刚说的那些话,要好好记住。”

    为什么总说以后?

    万一没有以后呢?

    江待还在等着他们的以后,但林望秋却明白,这不过是林庭丰给他们开出的空头支票。

    照邵嫣之前强硬坚决的态度和语气,林望秋在国内上大学的机会十分渺茫。

    这个一直压在林望秋心里,却被她一直有意视而不见的问题,她终于是没选择对江待开口。

    林望秋走出咖啡店,林庭丰在车里等着她。

    她坐进副驾驶,在林庭丰准备驾车离开时忽然拽住他的袖口。

    “怎么了?”林庭丰转头。

    “爸爸,”林望秋抬头,一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我好难过。”

    林庭丰一阵心疼,“殊殊,现在的感情都是不靠谱的。相信爸爸,很快你就会忘记他,难过这一阵子就好了。”

    “不会,不会忘记的。”

    因为我再也不会遇见像他一样好的人了。

    林望秋不知道的是,那天下午,江待一个人坐在咖啡店里,将那三杯乌龙多桃气泡水全部喝光,一直坐到咖啡店打烊才离开。

    水蜜桃伴着清爽气泡水的味道,就是他关于这个夏天最后的一抹回忆了。

    第五十六章:纷扰心事

    “所以,他最后没有履约,到大学去就把你给忘了?”

    林望秋无意识转了转手里的球拍,看向球场上那抹打起球来屡战屡胜、下手毫不眨眼的身影,低声回:“要真是那样,我也不会耿耿于怀这么久了。”

    沈愿追随她的目光看过去,想起刚才目睹的那一幕,颇为认可地颔首:“说的也是。不过这么一位难得的帅哥,时至今日还没有长残,依旧帅如昨日,实在也很难忘记吧。”

    要知道多少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多年后大学毕业出了社会,就已和当年的自己判若两人了。

    “我看他刚刚还帮你出头,肯定是这么多年还放不下你,要不要试着和人家重归旧好?”

    林望秋拧开搁在一旁的矿泉水,微微仰头喝了一口后,看着上面的字出神。

    重归于好啊!

    想到这四个字她的神思开始飘散。

    那天在车行,他蹲在自己面前,压抑着翻涌的情绪说:“三年来,我一直很想你……”

    可她那时仍在气头上,怨恨不解他当年的行为,说了很难听很无情的话拒绝了他……

    ***

    “你们这就分手了?”

    吴茗笙还沉浸在林望秋和江待处于热恋期的认知中,结果就突然得知他们被林望秋爸爸(她的“男神”)一招棒打鸳鸯给强行分开了。

    果然人生处处是意外,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不是分手,只是暂时分开。”林望秋强调,“一字之差,区别很大的。”

    吴茗笙嘻嘻笑:“是啊是啊,区别很大,你们这之后肯定还是要再在一起的。”

    林望秋握笔写题的右手停顿住,看着题册上的题目愣神。

    对于林望秋而言,这个夏天是她记忆中情绪最低迷不振的一个。难耐的暑热,聒噪的蝉鸣,灼人的烈阳,邵嫣不断的催逼,林庭丰似有若无的监视还有那个如蒸发一般好似消失了的人,都让她在心底为这个夏天默默打上负分。

    当然最近也不是没有好事发生。

    最起码赵华德重新回来担任六班班主任,林望秋还是由衷感到高兴的。

    大病一场后他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再操劳,和妻子周旋了很久才能回来任教,但带完他们这一届,他就打算彻底退休。

    午休的时候林望秋被赵华德喊出去谈话。

    大病初愈,他现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坐在椅子上,说话声音远没有之前洪亮,人却显得温和不少。

    林望秋也是许久没和他这样面对面讲话了,有些眼热:“老师,您身体好很多了吗?”

    “嗯,本来我家那位是死活不让我再回学校的,但我还是舍不得你们。带完你们这一届我就不带了,也带不动了,没精力。”

    对于这个学生,赵华德总归是有不一样的情感。

    “你呢,伤口恢复得怎么样?班上同学和我说你见义勇为受伤住院了。”

    林望秋答:“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们像两个老朋友一样,趁着午休时走廊柔和的微风,闲聊了许多。

    “我看你最近有些心不在焉的,上次改你试卷,答案都写挪位了,是怎么回事?”赵华德终于切入正题。

    林望秋蜷了蜷手指,眼底覆盖着一片忧伤:“我会很快调整过来的。”

    “你既然这么说了,老师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回去午休吧。”

    进教室之前林望秋忽tຊ然转头,“老师。”

    “你说。”

    “如果您弄丢了一件心爱的宝物,它还在原地等着你回去找它,但你已经不太可能再将它找回了。如果面临这样的一种情况,该怎么办?”

    “你也说了,是不太可能,也就是说机率很小,但并不是没有机会。如果真的那么喜爱,就该抓住这万分之一的机会,千方百计也要把它找回来,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

    “谢谢您!”

    林望秋扬起嘴角,眼里闪着泪光。

    “进去吧。”赵华德慈爱地笑笑。

    另外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是,何魏然的爸爸终于醒了。

    两天前的周末,吴茗笙一家还去医院看望过他。

    不过有件怪事,期间何魏然出去给他爸接水,冯如忽然对吴茗笙说:“笙笙,然然说他爸住院的钱是你的一位朋友借的,真是帮了我们家大忙。那段时间一直担心他爸,我也没时间去谢谢人家。你看你那位同学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和然然带点儿东西上门谢谢人家,还有借的钱,我们一定会还的,你让她不要担心。”

    之后回学校,吴茗笙把这事儿和何魏然说了。

    哪知何魏然竟拔高了音量急问:“你怎么说的?”

    吴茗笙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话都有些说不利索:“我没说什么啊,就说到时候帮忙问问。”

    何魏然松了口气,抓住吴茗笙的肩膀感激涕零地摇着她的身体:“谢谢你,笙笙,你帮了我大忙了,哥以后一定好好回报你,再也不抢你饭卡了。”

    吴茗笙没想到何魏然反应会这么大,好像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她还以为只是信息误差而已,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多余的解释,她当时才顺着冯如的话没有牵扯出别的。

    “不过,你不是没拿秋秋的钱吗?五千万不是找亲戚借的?为什么大姨会说是我朋友借钱给你们的?”吴茗笙一知半解,疑惑问道。

    何魏然躲开她探询的目光,搪塞说:“那个亲戚几年前和我们家因为一些事情闹得挺难看,之后一直都没再来往。我是背着我妈找他借钱的,要是叫我妈知道,会很麻烦。你也知道我妈这个人,不要钱的骨气能当饭吃。等我爸病情稳定了,我到时候先和他讲,以后再说还钱的事。”

    吴茗笙没有怀疑,甚至还觉得十分合理,信誓旦旦向何魏然保证:“放心,哥,我一定帮你向大姨保密!”

    ***

    “待哥,喝可乐!”

    何魏然将一瓶冰镇的罐装可乐放到江待课桌上。

    他最近心情明显变好,笑容和话也变多了,不过他知道江待的心情并不美丽。

    “家里的事情解决了?”江待关心到。

    “嗯,我爸已经醒过来了。”

    同桌余光瞥了他一眼,戳了戳他腰窝。

    何魏然“哎哟”一声扭腰一躲,大叫:“说了我腰那儿敏感敏感,叫你少碰那儿,说多少次了你也不听。”

    同桌跟没事人一样,没有一丝羞愧,理由正当:“我错题本。”

    何魏然在桌面和桌膛里搜寻一遍,翻出的好些练习册和复习资料都是双份,也难怪他的书看起来比别人都多。

    “给你!”

    将错题本放到旁边桌上,何魏然又转向江待那边,“待哥,别不高兴了,虽然小学妹离你而去,但你这不是还有我吗?”

    “是啊,还有你。”江待敷衍应道,忽然嗤笑一声,“活宝。”

    江待笑了,何活宝很高兴。

    但何活宝的同桌却嘲意满满:“是啊,也聊胜于无了。”

    何魏然凑过去,“嗯?什么意思?”

    “总比没有强。”

    “意思是说我是来凑数的?”

    “正是。”

    何魏然也不见生气,又转过头去找江待说话了。

    同桌真是。

    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吗?

    整天待哥待哥的,江待是救了你命吗?你这么围着他转!

    我还教你做题呢,你之前上课睡觉我还给你打掩护。

    我还,我还在你心情郁闷的时候关心你!

    怎么不见你感激我呢?

    他总有一天要被这家伙气死。

    ***

    班里最近气氛很诡异,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反正林望秋回来后,班上的同学就已经开始孤立夏余筱了。

    林望秋住院那一阵,班里的同学都在议论夏余筱,连背都懒得背着她。

    有人还直接当面质问她当初为什么要丢下林望秋自己逃跑。

    排队接水时,后来的人在她前面插队是常有的事。

    值日周同组的值日生也总是把倒垃圾桶的活儿自动留给她。

    这原本是两个人的任务,最后却都是夏余筱一个人完成。

    有一次垃圾桶的垃圾实在太多,她包着卫生纸两只手都没办法将垃圾倒出来,最后连人带桶摔到垃圾堆里。

    那天她躲在厕所里哭了一上午,哭干了眼泪,又将垃圾桶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然后带着一身臭味儿回到教室,在大家或诧异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离开教室,请假回家洗澡。

    她也曾找赵华德反应过,赵华德在班会上严厉警告了一番,让同学们不要搞排挤孤立那一套。

    但这种事情,赵华德制止不了,林望秋更无法阻拦。

    那之后大家虽然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明目张胆,但一些嘲讽的言语和细小而不经意的举动还是使夏余筱情绪接近崩溃。班上没人和她讲话,甚至科任老师都很少点她起来回答问题。

    别的人林望秋没法儿管,她能劝导的只有吴茗笙。

    不过吴茗笙本也没对夏余筱做过什么多过分的事,在林望秋说过她后,也就没有再愤愤不平了。

    课间林望秋去饮水机处接水,打完水回座位时,她绕了一下路,停在夏余筱旁边。

    她正在伏案做笔记。

    夏余筱虽然长相恬静,但并不是话少的女孩儿,之前的她是张扬明媚的,极少像现在这样安静。

    现在的她已经很少在班上讲话了。

    “筱筱,这个给你。”

    林望秋出声,将一包湿巾伸到夏余筱面前。

    听见这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夏余筱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她差点儿产生错觉,好像她从未丢下林望秋离开过,也从未去过那条巷子,班上同学对她的议论与孤立也不过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之前答应你的湿巾。”林望秋柔声解释。

    夏余筱看着手里的湿巾,扯了扯嘴角轻笑:“你是把我名字叫得最温柔、最动听的人,我妈离开后,我爸都没这么叫过我了。”

    林望秋说:“是你名字本身就很好听。”

    两人相视一笑后,林望秋拿着水杯离开。

    晚自习结束后,南恒宇在舞蹈教室外等夏余筱。

    有几个和他混了脸熟的女生出来后像往常一样打趣:“又来等你们家筱筱?”

    只是说这话时嘲讽意味明显。

    南恒宇听了有些不快,但还是礼貌“嗯”了一声。

    那几个女生表情怪异,窃窃私语着离开。

    舞蹈教室的灯熄灭,夏余筱背着包出来。

    南恒宇提过她背上的包,询问到:“腿怎么样?还疼吗?”

    她最近好像是练舞过度了,练基本功的时候膝盖总是隐隐泛疼。

    “没之前厉害了,放月假的时候我打算去医院检查一下。”

    “嗯,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走到熟悉的转角,夏余筱突然停下脚步,“恒宇。”

    “嗯?”南恒宇回头,牵过她的手。

    “我在班里真的待不下去了,大家都排挤我,连之前和我要好的朋友也躲着我。”她一直压抑的情绪在此刻悉数倾泻出来,抱着南恒宇哭诉,“我当时真不该跑开,真的。”

    这段时间她被孤立,被排挤,一身傲骨被碾碎。

    朋友离她而去,母亲早已不在,父亲又有了新的家庭,她连可以倾诉的人都找不到,真的是独自忍受了太久太久。

    “你还有我,不管别人怎样,我还是在的。”胸口有湿意,南恒宇轻拍着怀里人削薄的后背,“不要去理会那些人,也不要用别人的浅薄和道德的缺失来惩罚自己。”

    夜晚的街道静悄悄的,下了晚自习的学生都回了家,路上又重归于宁静。

    月的光影与路灯的亮光交织,在凉风习习的夜晚将人影无限拉长。

    夏余筱踩着潮湿杂乱的楼梯上楼,在楼梯转角处,一眼看见出租屋的门口站着一个人。

    如练的月光下,是久违的一张脸。

    送完夏余筱回家,南恒宇到家时已经过了十点半。幸好他这个点回家是司空见惯的事,不然谢琴可非得大动干戈找人四处去找他。

    走到家门口刚好和吴茗笙碰见。

    她身上穿着睡衣,看样子是早就回来了,已经洗过澡。

    两人视线碰撞后又都不约而同躲开,自上次在医院吵过一架后,他们都很久没说过一句话了,突然碰见,皆是尴尬。

    吴茗笙舔了舔唇,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看南恒宇,“你怎么天天都这么晚回来?”

    “你说我?这么晚你还在外面晃什么?”

    “谢阿姨刚刚在tຊ我家坐了一会儿,她手机落我家沙发上了,我妈让我给她送回去。”吴茗笙将手机递过去,“你回来得正好,免得我再过去了。”

    南恒宇拿走手机后,吴茗笙抓了抓头发,尴尬道别:“我进去了。”

    “等等。”

    “干嘛?”

    南恒宇犹豫几秒,有些难以启齿:“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吴茗笙觉得莫名。

    “多找夏余筱说说话,你们班上的人孤立她,她一个人很孤单。”

    夜里吴茗笙躺在床上,卧室里只有空调的显示灯散着幽蓝的微光,她看着上面的数字,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你自己的女神,你自己去守护,干嘛要找我帮忙?

    你以为我是你的狗腿子吗?随叫随到、唯命是从?

    “等等!”吴茗笙猛地从床上坐起,“脑子最缺根筋的人难道不是我自己吗?我又不欠他的,干嘛要答应帮他?他又没答应事成后给我五百万!”

    “吴茗笙,你嘴怎么这么快!”吴茗笙真扇了自己一嘴巴,当然下手并不重。

    “就说晚上不要出去瞎晃悠吧!”

    她砸回到床上,抓过玩偶蒙着脸哀嚎。

    就这样还被高丽娟听见了,“大晚上的,还睡不睡了,你明天起不来我打断你的腿!”

    高丽娟和吴盛明的卧室就在隔壁,当初装修的时候高丽娟图省钱也没有装降噪的隔音棉,因此交流基本上靠吼就够用了。

    被吼了一嗓子的吴茗笙连忙噤声,抱着玩偶侧躺闭眼入睡。

    青春就是这样,各人有各人的心事,各人有各人的烦恼。

    高中生,不就是怀揣一缕幽梦,在学业的压力下艰难进入梦乡,醒来还要为了梦想与未来热血拼搏的一群少年人吗?

    第五十七章:我好想你

    “所以你爸上次是来接你回去的?”

    “嗯。”夏余筱与南恒宇十指相扣,带着他的手甩来甩去,脚踩着地面上的影子,“我搬出来这么久,他居然才来找我。其实我在赌气,我爸也在和我抗争。”

    “不过想想陈姨对我也算不错,我妈走了,我也确实不该要求我爸为了她不再娶。”

    过了这么久她也想开了,“他们在一起挺好的,我爸开心,我还可以吃到好吃的饭菜。”

    她一歪头,冲南恒宇俏皮一笑。

    他也跟着轻笑。

    柔风皎月,夜幕低垂,繁星缀空,连露的湿气也让人心旷神怡。静夜里的和风,谱唱成浅静的夜曲。

    夏余筱哼着歌爬楼,被站在家门口的许磊吓了一跳,幸好抓住了楼梯扶手才没向后栽下去。

    她抚了抚胸口,没和他计较,掏出钥匙越过他要去开门。

    手腕被人拉住,她不耐地回头:“有事?”

    许磊声音冰冷,“你和谁一起回来的?”

    “和你有什么关系?”夏余筱皱眉,抽了抽手腕,却被许磊握得更紧。

    她正要发作,忽然想到什么,古怪一笑:“哦,对了。我忘了你现在可是我哥呢,关心一下妹妹也是正常的。哥哥放心,我男朋友送我回来的,我安全的很。”

    许磊脸色愈发阴沉。

    “这下可以松手了吧?”

    夏余筱扬起自己被他握住的手腕。

    见他还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她对着门高喊:“爸——”

    许磊仿佛触电一般甩开她的手。

    “以后只要你和你妈不来招惹我,我绝对不会没事找事,大家也就都相安无事。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都是一家人。”

    夏余筱转回身,背着许磊冷笑一声,拧动钥匙开门,进屋后连门都没给他留。

    五月末的月考正好和高三年级的六模一起,成绩也是一起出的,为了方便展示,学校将三个年级的成绩板都摆在了高三教学楼一楼的展堂。

    大课间跑完操,林望秋和吴茗笙跟着人流去高三教学楼看成绩。

    高三的成绩板前围着的人最多,不仅高三的学生们自己要看,高一高二的看完自己的成绩后也凑过来看,人潮如水。

    林望秋这次发挥稳定,六大科都没有太大的疏漏,依然是文科年级第一。

    吴茗笙也还是原地踏步,年级二十三。

    “又是二十多,什么时候能进年级前二十啊!”吴茗笙看了成绩后有些失望。

    这个成绩虽不算太差,但还是没有达到她心中的理想标准。年级前十五是她的梦想,但现在年级前二十都还有待努力。

    看完自己的,吴茗笙又挤到理科班的成绩板块,眼睛朝下扫了很多栏才找到南恒宇的。

    这家伙才考六百多名。

    整个年级理科生就一千多个,他这成绩才将过一本线。

    算了,担心他干嘛,她又不不是要和他考一个学校。

    看完成绩,吴茗笙在四周搜寻着林望秋的身影。

    发现她跑到高三年级的成绩板那边了。

    “你在看什么?”吴茗笙来到林望秋身边,原本只是随意往成绩栏上一扫,却意外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第一居然不是江待?”

    江待以两分之差屈居第二。

    不用她宣扬,周围早就议论开了。

    “江待这还是第一次没考第一吧?”

    “真的,破天荒,我来这个学校以后,他从来都是第一。”

    “让他跌下神坛的是哪位大神?可以载入史册了。”

    “要说载入史册,江待才最应该好吗?人家考那么多次第一,就失误这么一次。”

    “而且人家就算考第二,分数也还是比你们高一大截好吗?”

    江待基础题目题感比较差,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重视这个问题。

    他丢分应该也是丢在基础题的答题步骤上。

    在大家都在惋惜大神的失利时,林望秋脑子里想的就只有这个。

    她看见的也不是他的成绩,而是他成绩背后隐藏的问题。

    没多久吴茗笙找到何魏然的成绩,再次惊叹:“我哥可以啊,都进年级前三十了,这下985都考得起来了。”

    林望秋也很惊讶,没想到何魏然进步竟这么大,“他好厉害。”

    两人又看了会儿,林望秋对吴茗笙说:“我们走吧。”

    她从成绩栏上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啊?哦,好。”

    吴茗笙跟上她。

    展堂右边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江待和何魏然正站在楼梯口,密密麻麻的人群将他们很好地掩藏住。

    “待哥,小学妹怎么站在咱们年级的成绩栏前面啊?”何魏然明知故问。

    江待目送林望秋走远,回神呛他:“为了看你。”

    何魏然连忙陪笑:“不敢不敢,我哪值得她费那功夫啊!”

    天气终于没那么炎热,晚上放学的时候甚至还倾于凉爽。从学校一直到文渊街的道路两旁挺立着的悬铃木变得更加繁茂,华荫如盖,消散白日里的一片酷暑。

    九点半高一高二年级的学生放学,正是夜间喧闹的时刻,车道上车水马龙,远处商圈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将单调素简的学校装潢得更加绚丽。

    下了晚自习回到家,林庭丰去车库停车,林望秋先下车到家门口输密码开门。

    她换了鞋就直接上楼了,洗了澡做一个多小时的题很快就得睡觉,不然第二天早上会起不来。

    很奇怪,以前她总爱赖床,要挣扎半天才能起床。

    现在却不了,常常天不亮就醒来,后面半睡半醒再躺会儿,到点就很自觉按时起床。

    林庭丰在客厅打电话,电话是打给邵嫣的。

    打之前他酝酿了很久,这些年,他几乎不主动给邵嫣打电话。即便有时候要通话,也总是围绕着两个词——“殊殊”、“出国”。

    从来不谈及他们自己。

    电话“嘟嘟——”响的时候,林庭丰在等待的过程中很忐忑。

    按他料想的情况,这个电话百分之八十会被直接挂断,剩下百分之二十可能接起的可能性则是因为林望秋。

    毕竟女儿是邵嫣在国内唯一牵挂的人了。

    林庭丰幻想过很多种邵嫣接到电话的反应。

    第一种是愉悦的,他们没结婚以及刚结婚的时候,邵嫣每次接他的电话第一句话总会是:“是不是想我了?一定是很想很想了,不然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呢。”

    这种已经不太可能了。

    应该说是绝对不可能。

    对着他骂骂咧咧没好气?

    这种似乎也不太可能,在她父亲去世后她倒经常对自己这样,但现在她是不会对自己发脾气的。

    只有那种冷淡疏离的语气,近乎陌生人的社交距离,这才是最有可能的。

    果不其然,在“滴”的一声后,电话接通,几个冰冷的字就朝林庭丰砸了过来。

    “什么事?”

    林庭丰自嘲一笑,将手机拿到耳边,确保自己嗓音如常才开口:“我想和你说一下殊殊的事。”

    “嗯,说吧。”

    中间静默了足足有十几秒,林庭丰才说一句:“邵嫣,出不出国还是尊重殊殊自己的想法,别把孩子逼太紧了。”

    邵嫣听后觉得这人莫名其妙,“我逼她?这都是当初说好的事,怎么就成我逼她了?殊殊留在国内,待在你身边,你有时间照顾她吗?这些年她和一个tຊ人生活有什么分别?林庭丰,你是最没资格劝我放手的人。”

    “你说得对。”林庭丰说,“我现在真的特别后悔,不该将时间都浪费在赚钱上。要是我没去日本出差的话,殊殊也不会受伤了。”

    “你说什么?”

    “Oh,god!Mom,your coffe was spilled.”

    电话那边传来少年的惊呼。

    一阵兵荒马乱后,邵嫣重新接起电话:“殊殊怎么受伤了,你给我讲清楚。”

    林庭丰也是才知道,这事儿还是江待打电话告诉他的。

    他那时候恨不得扇自己几耳光,女儿半条命差点儿没了,他这个当爸的不知道就算了,还在没弄清前因后果的情况下把女儿骂了一顿。

    哪有这样当爹的?

    林庭丰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后悔自己不该这么忙,不该将时间都放在生意上,不该把女儿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想起除夕时林望秋劝他回归家庭的话。

    他当时就该答应她的。

    邵嫣是很敏锐的人,林庭丰提到江待她不免就要多问,这一问就将林望秋和江待的事给牵扯了出来。

    林庭丰原本想瞒,但还是被邵嫣套出了话。

    他对邵嫣真是没抵抗力,这要是和别人在饭局上谈生意,一个投资的真实数据都别想从他嘴里套出来。

    林庭丰含胸坐在沙发上,手搭在膝盖上,勾着头,嗓音也沉闷:“你总以为年少的感情很荒唐,是不成熟、不靠谱的吗?”

    邵嫣居然愣了一秒,没一会儿又道:“难道不是吗?你自己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她年轻的时候不顾一切地追他,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还不是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

    “在一个男孩儿还没长大的时候,就把自己的感情交给他,根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幻想一辈子,是什么可笑的行为?”

    林庭丰辩争:“也许他们是不一样的呢?”

    “也许?就因为这个也许,让殊殊拿她将来的人生去试错?这样的风险殊殊承担不起,我也不会允许。”

    邵嫣严词色厉地补充:“就是因为你不管她,她一个人太孤独才会和男生谈恋爱。”

    “我现在这不是让他们分开了吗?”林庭丰无奈道。

    “你也就这一件事还算做得可以。”邵嫣在那边冷嘲,“很多事情在电话里讲不清楚,我要回国一趟,给殊殊做做思想工作。”

    周日学校放风,三个年级统一下课,人也就格外多。

    林望秋和吴茗笙从生物园那边往学校后门出去,周日林庭丰惯常在后门接她,这条路回去不容易堵车。

    这边人虽然比正门要少很多,但路上依然是人满为患。

    林望秋在后门遇见了江待和何魏然。

    这是他们在咖啡厅分别后她第一次遇见他。

    两人都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对上视线,却谁都没有再向前一步。

    江待今天没穿校服,而是穿了一件宽松的无袖纯黑上衣,肩膀肌肉的线条在柔和的阳光下清晰流畅。快高考了,学校对高三年级的着装要求已经不再那么严格,许多高三年级的学生都穿起了自己的衣服。

    有风吹起林望秋的鬓发,发丝被风撩到眼前,她的视线错开一秒,正要贪恋地往那人身上再看一眼时,吴茗笙的叫声将她的思绪拉回。

    “天哪,哪儿来的豪车?”

    林望秋侧头朝校门口看过去。

    一辆拉风的玛莎拉蒂停在学校前的车道上,引来不少人注目围观。

    下一秒,穿着高级套裙、踩着高跟鞋的女人从车里下来。

    她戴着墨镜,遮住大半张脸,涂裸色口红,裁剪得当的裙子将姣好的身线修饰得更加流畅,熟女气息扑面而来。

    邵嫣下了车后将墨镜往鼻梁下勾了勾,眼睛在人群中四处搜寻。

    “妈妈?”

    林望秋惊呆了,万万没想到远在大洋彼岸的人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邵嫣也发现了她,将墨镜往上推回去,打趣笑道:“怎么,这么多年没见,连妈妈都认不出来了?”

    她张开双臂,林望秋立马飞奔过去将她紧紧抱住:“我好想你。”

    “妈妈也想你。”

    “你……你怎么会……”林望秋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直到现在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激动的心情无法平复,“突然回来呢?”

    “先上车,待会儿慢慢和你说。”邵嫣半搂着她上车。

    林望秋回头,江待还在原地站着,注视着她。

    她冲他无声告别。

    “嗬,小学妹家是豪门呐!”

    何魏然望着跑车的车尾气惊叹。

    林望秋上车后吴茗笙就到他们这边了,听后斜眼看了何魏然一眼:“你早该知道好吗?五千万人家可是能轻轻松松拿出来。”

    “刚刚那是她妈吗?”

    “对。”吴茗笙应完后嘀咕,“不过她妈不是一直在英国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脑子里灵光一闪,她大叫出声:“该不会……”

    这边何魏然没理会吴茗笙的自言自语,而是替江待捏了把汗:“待哥,你这未来丈母娘看起来很不好搞定哦!”

    江待书包单肩挂在身上,插着兜往学校外面走,丢下一句:“搞不定也得想办法搞定。”

    “妈,你这车不是爸爸的吧?”

    林望秋很少坐这么酷炫的跑车,因为晕车,她连一般的汽车都不怎么坐,基本上出行都是靠步行或者地铁。

    邵嫣按照导航打方向盘转弯拐过一个路口,“当然不是他的,他那葛朗台,赚那么多钱也不舍得买一辆好车,这车怎么可能是他的。”

    “爸爸一点儿也不抠,他只是比较低调。”林望秋为林庭丰发声。

    有钱不花,这不纯纯有病吗?

    邵嫣翻了个白眼,但她戴着墨镜,林望秋并没有看见。

    林望秋将车内前后都看了一遍,实在是没什么印象:“那这车是谁的?”

    “你乔叔叔的。”邵嫣轻描淡写地回。

    林望秋撇了撇嘴:“你怎么什么都用乔叔叔的,爸爸也有车啊。”

    邵嫣没理会她话里的不满:“乔叔叔和我这么多年朋友,不会在意这些的。”

    林望秋“哦”了声,不再说话。

    过了会儿她又问:“你回来住哪里呀?”

    “酒店呗。”

    这条街全是接孩子放学的家长的车,堵车堵得厉害,邵嫣是急性子,一直按着喇叭催促前面的车辆。

    “你不要按喇叭催了,这种时候只能等。”和邵嫣科普完马路规则,林望秋接着又说,“你在家住嘛,就算不和爸爸住一间房,还可以睡其他房间啊,或者你和我睡,别去酒店了。”

    “再说吧。”邵嫣并不急着答应,满脸傲娇。

    第五十八章:有意撮合

    邵嫣没有往回家的路上开,林望秋确定这不是什么小路,弱弱问:“不回家吗?”

    邵嫣却有自己的安排,反问:“回去干什么?你不是吃了饭还得回学校上晚自习?”

    “就是要吃饭,所以我才要回去啊。”林望秋还以为邵嫣回来是和林庭丰支过气的,没想到居然不是,只好解释,“爸爸在家给我做了饭。”

    “自己做多麻烦,外面吃得了,又方便又快。”

    当然她也没有完全不管林庭丰,“你和你爸说一声,让他不要做了,就说我们在外面吃。”

    林望秋听话掏出手机,却不是按邵嫣的吩咐给林庭丰发消息,“那我喊爸爸过来和我们一起吃。”

    “喊他干嘛?”

    邵嫣侧头,声音拔高了几个度。要不是在开车,都要动手抢夺林望秋的手机了。

    在林望秋错愕的眼神下,邵嫣不自然地咳了咳,欲盖弥彰地解释:“我约了你乔叔叔,事先没说你爸要来,突然多个人不好。”

    “啊?”林望秋眼睛都瞪大了,惊讶完后吐槽:“为什么你回国他也要跟着回来?”

    邵嫣嗔怒道:“少瞎说,人家是回来办事的,凑巧碰上而已。”

    “才不是呢。”林望秋对着车窗小声哼唧。

    原本她还觉得林庭丰可来可不来,现在却觉得他非来不可了。

    林望秋低头拨号,“我给爸爸打电话。”

    “嗯。”邵嫣满意点点头,还极有人道主义地提供建议,“让他做自己那一份儿就行,或者他……”

    “爸爸,你出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嗯,不用做饭了,我们在外面吃。”

    林望秋假装不经意地看了邵嫣一眼,“妈妈让我喊你一起。”

    “地址我待会儿发你。”

    “好的,快点儿过来哟。”

    邵嫣:“……”

    “我什么时候说要他一起的?”

    得逞后的林望秋捧着脸,笑眯眯:“反正总是要过来的,谁喊的不都一样嘛。”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有名的日料店,店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邵嫣预定了一间四人包间,在比较靠里的位置,要绕过吧台桌和摆放普通餐椅的餐区才能进去。

    店里的服务员领着他们到了预定的包间,拉开门,一个男人已经坐在里面了。

    席地而坐的男人长着一张年轻的童颜,穿一件暗色的古巴领半长袖衬tຊ衣,手肘撑在身后,闲散地支着身子。手腕上戴的并不是高奢腕表,而是配色鲜艳有活力却又不失沉稳的潮牌手表。看表盘上三眼图案和暗绿色表圈,应该是swatch的94沙皇款中古表。

    察觉到包厢门口的动静,乔浂侧目,瞥见来人,立马“正襟危坐”起来。

    他热情十足地打招呼:“嫣嫣!”

    邵嫣先是笑了笑回应,然后回头看向正在脱鞋的林望秋,“殊殊,喊人呐!”

    林望秋乖乖微笑:“乔叔叔好。”

    乔浂也笑:“殊殊,好久不见啊!”

    邵嫣在乔浂对面坐下后说:“不说了让你喊姐吗?你一个还不到三十岁的人这么喊我,听起来真别扭。”

    “二十九不就是三十?”

    林望秋一开始要跟着邵嫣坐到她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脑子转了一下,转向走到乔浂旁边坐下。

    乔浂和邵嫣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林望秋被盯得头皮发麻,抱住乔浂的胳膊说:“我也很久没见乔叔叔了啊,很想他,挨他坐怎么了。”

    乔浂笑了笑,对邵嫣道:“没事,就让殊殊坐我这边吧。”

    “随她了。”邵嫣无奈摇头。

    “哦,对了,殊殊他爸待会儿也过来。”邵嫣想起林望秋的一系列举动,看了她一眼,“这孩子今天发神经。”

    乔浂好脾气地说:“没关系,人多还热闹点儿嘛。”

    菜上了没多久林庭丰就过来了,拉开包厢门发现只有邵嫣旁边有位置,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爸爸,快进来坐啊。”林望秋朝他招手。

    林庭丰只好顶着三道视线坐到邵嫣旁边。

    心满意足的林望秋低头乐呵呵吃起自己碗里的菜,无视对面看穿她意图的邵嫣那能杀死人的眼神。

    一顿饭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吃完。

    结束后乔浂起身要去结账,被林庭丰拦住:“你是客人,我去结吧。”

    乔浂却没有坐回去的意思:“是我和嫣嫣请客吃饭,怎么能让你结账,还是我去吧。”

    邵嫣喝了口清酒,终止两人的你来我往:“你就让他去吧,他不缺这点儿钱。”

    乔浂没再谦让,坐回到位置上。

    在林庭丰去结账的间隙邵嫣皱眉说:“都叫你别这么喊我了,你怎么总是不记得,故意的吧?”

    “我小时候就是这么喊你的啊,都成习惯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改不过来。”

    “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都这么大了,这么喊你不嫌恶心啊?”邵嫣白眼快翻上天。

    “我以后尽量改口。”乔浂说完,还朝邵嫣敬了个礼。

    邵嫣被他的动作逗乐,撑着脑袋偏头笑。

    乔浂也弯了弯嘴角,说:“殊殊待会儿回学校了,你直接坐我车和我一起回酒店吧。”

    邵嫣正要答应,林望秋坐过去拉了拉她的手臂,一脸期盼地看着她。

    “不了,我回家吧,难得回来一次,多陪陪殊殊。”

    乔浂:“那我送你和殊殊吧,先送她去学校,再送你回去。”

    林望秋赶紧说:“不麻烦你了乔叔叔,我爸爸会送我们的。”

    她又转念一想,“或者这样,你送我回学校,我爸和我妈一起坐我爸的车回去。”为了让自己的这个提议看起来不那么刻意,她特地补充,“这样方便,免得乔叔叔你多跑一趟。”

    回学校的路上,林望秋问题很多。

    “乔叔叔,你现在还开赛车吗?”

    “当然开。”

    “你在英国有赛车场吗?”

    乔浂极有耐心:“有啊,不然我在英国靠什么吃饭?”

    林望秋还挺意外:“你也会为钱发愁吗?我妈说你家的钱都够你吃好几辈子了。”

    乔浂叹口气:“那也得我爸肯给钱我啊!”

    “你爸为什么不给钱你?”

    “大概是因为我不听他话,一个人跑到英国吧。”

    林望秋没接着问了,因为她知道乔浂为什么去英国。

    “那,乔叔叔,你还没有谈女朋友吗?”

    “嗯。”乔浂对她神秘一笑,“因为我在追一个人。”

    林望秋直白问:“你在追我妈妈吗?”

    一句话让乔浂惊讶不已:“你怎么知道?”

    林望秋:“很明显的好吗?”

    乔浂试探问:“那你希望我和你妈在一起吗?”

    小姑娘连忙否定:“不行不行,你不能和我妈在一起。”

    “为什么,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妈吗?”

    林望秋说:“世界上没有配不配得上这一说,只有相不相配。我妈是我爸的,和我爸最相配。您呢,还有与您更相配的人在等着您呢。”

    乔浂没有接受她这番理论:“殊殊,我和你讲,你是站在你爸的角度上,看我就像个插足你父母感情的第三者。但要是从我的立场看,你爸才是后来的那一个。我认识你妈可比你爸早多了。”

    “我知道,妈妈说你们是青梅竹马。我小时候你天天来我家蹭饭,还天天欺负我。”

    “原来她和你讲过啊!”乔浂笑道,“不过那可不是欺负,是逗你玩。我和你妈就是差点儿缘分,小时候我就说要娶你妈,要是她也喜欢我,那可真是一桩美谈。就是不知道怎么的,我俩给处成朋友了。我就是吃亏在年龄上,要不是比你妈小了七岁,她老拿我当弟弟看,我们早在一起了。后来你妈和你爸离婚,我跟着她一起去英国,骗她是偶遇,其实就是跟在她屁股后面去的,多方打听才知道她在英国的地址。我爸还打国际长途把我骂了一个多小时。我一直不结婚,也没谈女朋友,就是想着,在她哪天想安定下来的时候给她一个家,哪怕她不爱我。”

    “乔叔叔,你是个很好的人。”林望秋真诚说,“我其实很喜欢你,但一定有更好的人在等着你,我妈妈和你不合适。”

    “是吗?”窗外的风吹乱乔浂的头发,他整个人看起来肆意又张扬,“我等了这么多年,就因为一句不合适放弃是不是也太可笑了点儿?”

    “殊殊,感情通常都很不公平,付出了不一定就能得到回应,最是身不由己。但我不会就这么放弃,你以后遇到像我这样的情况,也不要轻易放弃。或者将来遇见一个喜欢你却爱而不得的人,一定要对他温柔点儿。”

    还有三天就是高考,后天高三的学生就要去各自准考证上的考点看自己的考场。高一的已经放假回家了,高二的帮高三的布置完考场下午也会离校。

    高二十九班负责给对应的高三十九班教室布置考场。

    教室里喧闹满天,一片混乱,同学们一边打扫卫生一边打闹,还有好大一群人围在教室后面的班级公告栏周围叽叽喳喳。

    卫生委员在讲台上心力交瘁地指挥:“都围在后面干嘛?赶紧打扫卫生啊!”

    “李怀铧,赵逸天,你们两个擦窗户就好好擦窗户,别在窗台上追来追去的!”

    “洗抹布的人呢?怎么还没回来?”

    “来个男同学去倒水,这桶里的水都黑成什么样儿了!”

    ……

    林望秋和吴茗笙提着垃圾桶回来,正好目睹教室后面围着一群人。

    “诶诶诶,看什么呢?”吴茗笙跑过去凑热闹问。

    一个同学扭头回答:“看他们班成绩单啊!哦,还有作文,膜拜一下高三文科大神的作文。”

    “女神的字真好看啊!”

    吴茗笙跳起来想瞻仰一下大神的作文,听到这句话随口问到:“什么女神?”

    “就刘悦欣啊!”

    她猛地落了地,差点儿崴到脚:“什么女神,谁评的?字写得好就算女神了?字写得好的人多了,那岂不是遍地都是女神。”

    回话的同学轻描淡写道:“人家好看啊!”

    有女生以为吴茗笙是嫉妒,也打趣道:“笙笙,刘悦欣可是年级里有名的学霸美女,长得可像中森明菜,你就别愤愤不平了。”

    吴茗笙:“谁愤愤不平了。”

    “你可小点声儿哦,人家弟弟还在这里呢。”女同学示意吴茗笙往后看,那边刘奕辰正在和一个男同学摆桌椅。

    吴茗笙心虚看了刘奕辰一眼,声音果然小了许多:“我又没说他姐坏话。”

    这小小的一声很快就被大家的讨论声淹没。

    “怎么他们成绩比我们高这么多啊?”

    “到了高三成绩肯定会提高啊!要是和高二的时候分数差不多,复习拔高还有个屁用?”

    关于刘悦欣的讨论也还在,不过都是女孩子讨论居多。

    “对了,刘悦欣和江待是不是咱们学校校园墙上热度第一的cp来着?”

    “是啊是啊,话说她和江待是真的还是假的?”

    “炒起来的吧?人家说江待自己都不知道呢。要不是追求者找上门,他都不知道自己谈了个女朋友。”

    吴茗笙侧头去看林望秋,她居然早就不在了。

    “诶,跑哪里去了?”

    一眨眼怎么就不见了?

    她找了一圈都没看见林望秋的人影,问了附近的同学,得知在刚刚他们讨论作文的时候林望秋就放下垃圾桶跑出去了。

    难不成听到刘悦欣的名字受刺tຊ激了?

    吴茗笙将垃圾桶放到摆放卫生工具的角落里,无意中看见夏余筱一个人在搬桌子。

    她那弱不禁风的模样,搬个凳子都得两只手,更别提搬桌子了。

    吴茗笙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拍拍手走过去。

    “一起吧。”吴茗笙抬起桌子的另一边。

    夏余筱震惊地抬头:“你怎么”

    “使劲儿啊!我一个人可搬不动。”

    “哦哦。”

    两个人合伙将桌子搬到指定位置后,夏余筱正要开口说点儿什么,吴茗笙已经热情地去帮别的女生搬桌子了。

    高三二十三班教室,所有的纸都被打扫卫生的同学撕了下来堆在地上,正要扫了往垃圾桶里倒。

    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等一下!”

    扫地的同学停下动作惊愕抬头。

    林望秋扶着门喘了口气,疾步走过去:“不好意思,我找一个东西。”

    扫地的同学一脸茫然,反应了几秒后扶着扫把跟着林望秋一起蹲下来热心肠地说:“你找什么东西?”

    “这里都是高三的试卷还有草稿纸什么的,你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搞错了?”

    “还有,你哪个班的啊?怎么就肯定你的东西在这儿?”

    林望秋蹲在地上,在那堆垃圾里翻找,终于找出了一张揉得皱巴巴的语文答题卡。

    “找到了!”她兴奋地给了那个同学一个拥抱,“谢谢,谢谢你!”

    扫地的同学懵懵懂懂:“呃,不用谢。”

    离开教室,林望秋在走廊将那张语文答题卡展平,举到太阳底下逐字逐句看江待写的作文。

    “九大学科里,你觉得自己哪一科最好?”

    “语文吧,我觉得我文采还挺不错的。”

    “确定是语文?”

    “我自己觉得是,我作文还被贴到教室后墙上供班里同学瞻仰过。”

    少年的笑容又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林望秋将答题卡小心翼翼叠好装进校裤口袋。

    “风雨不改凌云志,振衣濯足展襟怀。”

    希望那个永远骄傲的少年能像他作文里引用的这句话一样,无论遇到怎样的不顺,都能一展凌云志。

    上帝啊,请让我的少年得偿所愿吧,他从来都是个踌躇满志、骄傲热烈的人啊!

    岁月与时光不该将他辜负。

    冯如从医院回来做饭,吃完还得给何必国带过去。

    说是她做,其实全程都是何魏然在掌勺,冯如只是打打下手,择择菜、淘淘米什么的。

    看何魏然熟练地煲汤、炒菜,冯如笑容满面地问:“然然,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妈都不知道。”

    何魏然关了火,将砂锅从电磁炉上端下来,无奈看向他妈:“一直都会好吗?”

    “妈,把保温桶拿过来吧,我把汤倒进去。”

    冯如转身去客厅的置物架上拿保温桶,听见何魏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在响,和保温桶一起拿到厨房。

    “然然,H是谁啊?给你打电话呢。”

    正在舀汤的何魏然手一抖,滚烫的汤汁溅到手背上,冯如连忙抽了纸巾去擦:“烫到了吧,疼不疼啊?赶紧冲冲。”

    铃声已经停了,何魏然回过神,从冯如手中接过手机:“没事儿,是我同学的电话,我给他回过去。”

    进到卧室关上门,何魏然拨回电话,那边接起后压低声音说:“不是说了我妈在家叫你别给我打电话吗?”

    电话那边响起一个带着笑意却又冷津津的声音:“然然,你可真是忘恩负义,你爸现在醒来了就高兴得忘记自己的恩人了?要不是我,他哪来儿的钱续命?”

    “别这么叫我!”何魏然咬牙说道,“我说过,钱我会想办法还你的,别来找我。”

    “当初咱们怎么说的?在你还清那五千万前,我随时都可以去找你吧?我好像很久没去你那儿了,你现在想翻脸不认人,将我拒之门外,那我只好去医院看望你爸了。”

    “何……”何魏然差点怒喊出何归南的名字,想到还在厨房的冯如,声音戛然而止。

    他拿何归南毫无办法,只能捂着脸卑微乞求:“我快高考了,真的,你这段时间放过我吧。我还要考一个好大学……”

    何归南并不作声,长久的沉默后,何魏然败下阵来。

    “明天我妈会去医院,家里没人,我下了晚自习你过来吧。这是最后一次,高考结束前你别再来找我。”他又加重语气补充,“也别去找我爸妈。”

    要挟者心满意足,终于心软答应:“可以。”

    何魏然挂掉电话,身体无力地靠着门滑了下去。

    一室静谧,他在地板上抱头呆坐了很久很久。

    第五十九章:深渊之家

    傍晚时分,快到晚饭时候,夕阳的余晖从客厅的落地窗毫不吝啬地倾泻进室内,但落阳融融的残光铺陈在冷冰冰的空旷客厅里。

    邵嫣从客厅走到厨房,靠在门上问正在做饭的林庭丰:“殊殊的护照在哪儿?”

    林庭丰看向她,想了想回答:“在她房间里,你等她回来再找吧。”

    “我又没侵犯她隐私,找个护照而已。”

    林庭丰加重语气,却又无可奈何,“邵嫣。”

    邵嫣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林庭丰,你是不是故意给我找不痛快?”

    林望秋回到家,打开门见客厅没人,循着声音来到厨房,看见的就是这样剑张跋扈的场景。

    她暗暗叹了口气。

    为什么江待的父母恩爱不已,她的父母却是一见面就吵架呢?

    “爸,妈!”

    林望秋背着书包走到两人身旁,及时制止了这场争吵。

    邵嫣却没有要休战的意思,非得争出个所以然:“殊殊,回来得正好。妈妈问你,你的房间妈妈可以进吗?”

    林望秋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林庭丰,后者只轻轻摇头。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林望秋不懂,于是遵从本意说:“当然可以了。”

    林庭丰头摇得更厉害,之前是在提示,现在却是真的叹惋。

    邵嫣得意洋洋瞥了他一眼,又对林望秋说:“你护照过期没,拿来给妈妈看看,要是过期了得赶紧去补办。还有签证,也要提前办理。”

    林望秋警惕问:“要护照干什么?”

    邵嫣:“别装傻,你以为我大老远从英国回来是干什么的?”

    “我说了我不去英国。”林望秋往后退了退,满脸抗拒。

    邵嫣见状换上严肃的脸孔:“殊殊,听话,把护照给妈妈拿来。”

    林望秋捂住耳朵往楼上跑:“我回房间了。”

    “殊殊!”

    任凭邵嫣怎么喊,林望秋一律当没听见,一路跑回了房间。

    林庭丰走到邵嫣旁边,“你不能一上来就……”

    正愁没处撒火的邵嫣狠狠瞪了他一眼,林庭丰自讨没趣,回到厨房继续做饭。

    ***

    夏余筱一觉醒来,家里空无一人。放假这几天夏期正好接了个跟组拍摄的工作,每天都是不定时回来,陈伊这个点儿估计是出去买菜了,至于许磊,夏余筱也懒得管他。

    她是一觉睡到下午,一直没吃饭,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中午陈伊喊过她,但她装没听见,蒙了被子接着睡。

    夏余筱在软件上点了轻食外卖,洗漱完后玩了会儿手机,外卖小哥就打来了电话。

    “现在的外卖,真是越送越慢……”

    她跳下沙发,穿上拖鞋朝门口走。

    她家楼层不高,一般外卖员打电话没多久就到楼上了,为了避免外卖员大力拍门造成扰民,夏余筱每次都是提前到门口。

    楼道的光一直漫到许磊脚下,他靠在墙上打着电话,嘴角带着轻嘲的笑意:“叔叔,这您可就冤枉人了,我并不认识您儿子,什么叫我害得他?我不过是叫我朋友假装恐吓一下我妹妹,都是闹着玩而已。”

    “您儿子是我朋友叫去的,但不论是我朋友还是我,都没有叫他强.奸还有拿刀刺别人。我朋友不久前已经被无罪释放了,您觉得这事儿和我又能有多大干系?”

    “老实讲,我并不怕您报警。恰恰相反,您如果再骚扰我,我就要报警了。”

    许磊挂断电话,将电话号码拉黑后把手机装进兜里,转身打算回屋。

    然而一回头,

    “筱筱……”

    夏余筱冷冷看着他:“你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

    许磊慌忙解释:“不是,那是骚扰电话,都是我乱编的。”

    他试探问:“你不会当真的,对吧?”

    “你觉得?”她冷笑一声,“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那个人是你找来的!你为什么要找人来害我?就因为我针对你和你妈?”

    许磊朝她走近,急切说:“不是,我没想害你,只是让段洲假装吓吓你,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是我没想到的。”

    夏余筱不动声色退后,后背贴到门上,悄悄按下门把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只是想让你回到我身边而已。”

    “你真可笑,直到现在居然还会有这种想法。”

    “你好,外卖到了。”

    外卖小哥站在楼梯口,挠挠头看着两人不知所措。

    夏余筱赶紧去接,想顺势跑出去,“给我……”tຊ

    “给我吧。”许磊抢先一步从外卖小哥手中接过外卖,“谢谢,你可以走了。”

    夏余筱急忙喊:“别走!”

    外卖小哥一头雾水地回头。

    但她却急得找不到让人留下来的理由,许磊对外卖小哥笑了笑:“没事儿,你走吧。”

    等外卖小哥下楼彻底离开后,许磊才拎着外卖转回身。

    “筱筱,可笑的不是我,是你和南恒宇。”他慢慢靠近,手绕到她腰后,握住她按在门把上的手,“啪”的一声将门轻轻拉关上,“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什么又和南恒宇在一起?我知道你是在气我,你现在还在生我的气。没关系,我等你气消,我很有耐心,也很有时间。”

    “你有病吧?”

    夏余筱直接怒了,甚至顾不上害怕,猛地推开他,拿出手机给夏期打电话。

    “你要给谁打电话?你爸吗?”

    “你别过来!”

    看着不断靠近的许磊,夏余筱握着手机慢慢往楼梯口后退。

    许磊握住她的手腕,丢开外卖将手机一把夺了过来,正要挂断,那边却先一步挂了。

    他笑了笑:“筱筱,这可不能怪我,电话是你爸自己挂的。”

    “你把手机还我,我要报警!”

    “把手机给我!”

    “啊——”

    抢夺中,许磊原本想将夏余筱推到墙上,但因为她挣扎得太激烈,他失手将人推下了楼梯。

    许磊抬起自己颤抖的手,又看向摔下楼梯的夏余筱,疯了似的冲下楼梯。

    她的膝盖正好撞在了最后一级台阶的直角边缘上,正蜷在地上哭泣……

    夏期和陈伊赶到医院时,夏余筱已经进了手术室手术,许磊抱头坐在手术室外面等着。

    夏期满脸焦急地问:“小磊,筱筱怎么样了?”

    许磊站起来:“医生说伤势有些严重,得做手术用空心钉固定。”

    夏期:“好端端的怎么会摔下楼梯呢?”

    陈伊说:“有时候没注意脚下,不小心摔下去也是常有的。”

    “筱筱要出门,我也是关心她,多嘴问了一句,好心劝她早点儿回来,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可能她不喜欢,所以后面我们起了点儿争执,她就失足摔下楼梯了。”许磊朝夏期弯下腰,“对不起,叔叔。”

    陈伊紧张看向夏期:“老夏……”

    夏期拍拍许磊的肩膀,“这事儿不怪你,意外而已,你别自责。”

    陈伊暗暗松了口气。

    手术结束后夏余筱被推到病房,腿上局部麻醉过后,她疼得受不了,吊针都打漏了好几次,夏期只好喊来医生给她打了止疼药。药效上来后她才安静睡过去,但额上冷汗还在冒。

    夏余筱醒来时,病房里竟只有许磊和她两个人,夏期和陈伊都不知去了哪里。

    “我爸呢?”太久没喝水,她的嗓子有些哑。

    “他和我妈回家帮你拿换洗衣物了。”许磊说着,给她倒了杯水,“喝点儿水吧。”

    夏余筱别开脸将水挥开:“我怕有毒,还是渴着吧。”

    许磊居然也不恼,笑着将水放回去。

    夏余筱连看他好几眼。

    他怎么还能这么镇定自若地坐在这里?不怕她现在醒来待会儿告诉她爸推她的人是他吗?

    “怎么这样看着我?”

    夏余筱连忙转头:“谁看你了?谁要看你!”

    “你安分得有些不正常,要照你的性格,现在醒来早就闹起来了。”许磊架着腿,脚尖有意无意撞着病床,抱胸的姿势更是显得胜券在握,“我猜你现在是想稳住我,然后等你爸来,向他揭发我?”

    “你……”

    夏余筱惊恐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筱筱,我实在不忍看你失望。所以事先告诉你,还是不要抱有期待的好。”

    “你是不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和我爸说什么了?”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啊!你受伤本来就是意外。”

    “不是意外,是你推的我!”

    “许磊,你怎么可以这样颠倒黑白?”

    许磊举手作无辜状:“真是冤枉,你真要怪,不应该怪你爸吗?宁愿相信继子,也不相信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爸才不会!”

    “那就拭目以待喽。”

    后面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一直僵着,直到夏期和陈伊进来。

    “爸,你终于来了。”夏余筱是又激动又委屈,看见夏期就像是看见了靠山。

    看她精神还不错,夏期笑着说:“筱筱,醒了啊,好点儿没?腿还疼吗?”

    “疼,特别疼。”哭诉完,夏余筱指向许磊,“爸我跟你说……”

    “小磊啊,你也在医院待挺久的了,回家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呢。”

    “没事的,叔叔,晚上还是我来守吧,您和我妈回去休息。”说完他看向夏余筱,“我看筱筱好像有话和您说。”

    夏期低头看向夏余筱:“你要说什么?”

    许磊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甚至他还主动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夏余筱忽然就没了底气。

    “是他推我摔下楼的。”她拉了拉夏期的手,抬起头恳求,“爸,你要信我。”

    “你说什么?”夏期皱眉,脸上露出惊愕的神情。

    夏余筱以为他相信了自己,刚要开口讲话,就听见夏期怒不可遏的声音响起。

    “筱筱,我知道你对你陈姨和小磊有意见,但你不能拿这种事冤枉人。小磊早就和我解释过了,是你要跑出去,他只是关心你几句,是你反应太激烈才踩空摔下去。”

    “爸,真的是他推的我!”夏余筱目瞪口呆,震惊地看向夏期,“为什么信他不信我?”

    “你之前离家出走还没胡闹够吗?现在还要给别人泼脏水?你妈怎么把你养成这么个样子?”

    这一下直接将夏余筱的火气点燃,她抽出身后的枕头就朝夏期砸了过去:“不许说我妈!她都走了你嘴上还不肯放过她,你根本就不爱她!现在又被这个女人和她的儿子耍得团团转,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信任,你就是天下第一大傻子!”

    “夏余筱!”

    夏期捡起地上的枕头朝夏余筱脸上砸了回去,他一点儿力气没留,原本坐着的夏余筱被砸得倒了下去。

    “筱筱!”

    病房里唯一关心夏余筱的居然是许磊,他上前想将枕头拿开察看她的情况,“没事儿吧?”

    夏余筱死死抱着枕头,躲在下面委屈地哭了出来:“呜呜呜呜……你走开!你和你妈都没安好心,你们把我爸抢走了……呜呜呜……”

    陈伊给夏期拍背顺着气,假意责怪道:“老夏,孩子不懂事儿说胡话,你怎么下手这么重?”

    “就是要让她长长记性,不然无法无天了,连老子都骂!”夏期气得不轻,这会子还没消气,对许磊说,“小磊你别管她了,越管她她越来劲,咱们出去送你妈回去,让她一个人待会儿。”

    说完已经转身离开病房。

    陈伊朝许磊使了个眼色后也走了,许磊看了夏余筱一眼,跟着夏期和陈伊出去。

    病房里重归于安静后夏余筱抱着枕头哭了一会儿,等拿开枕头坐起来时才发现夏期来真的,人都走干净了,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抱着枕头躺回去,哭得更厉害了。

    后来哭着哭着,大概是因为没人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睁开眼看向窗外,天都黑了,已是夜晚。

    声音趋近病房门口。

    先是许磊的声音:“不过叔叔,再开学筱筱就高三了,她的腿现在受了伤,就算到时候好了,对艺考肯定也有影响,只靠文化分的话,上一个好大学估计够呛。”

    接着夏期回:“我也正烦这事儿呢,什么时候受伤不好这时候受伤,本来成绩就不怎么样,这样下去怕是只能读专科。”

    许磊佯装不经意地建议:“不如考虑出国呢?”

    说这话时两人刚好走了进来,夏期手里还拎着保温桶。

    “我也想过,但出国的话,你和你妈两个人在国内……”

    许磊说:“这有什么妨碍,我们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国外。”

    夏期有点儿意外:“你的意思是你和筱筱一起去国外上大学。”

    许磊转身将病房门关上,回头对夏期说:“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很乐意。”

    夏期欣慰不已:“那可真是太好了,小磊,叔叔谢谢你。”

    许磊:“您客气,大家都是一家人。而且出国也是我的愿望,出去长长见识,比一直待在国内强,应该是我谢谢您。”

    夏余筱从床上坐起来,努力想插/进他们的对话:“我成绩没那么差,就算没有艺考加分,分数也过了一本线。而且离高考还有一年,那时候我腿早好了,为什么要出国?”

    “你闭嘴!”夏期吼了她一句,接着又换上和蔼的语气和许磊说,“光我们决定了也不行,还得和你妈商量一下。”

    夏余筱气吐血,大叫:“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为什么听他的话,为什么就是不尊重我的意见?”

    夏tຊ期对她的控诉置之不理,眼睛还看着许磊的方向:“那开学就不用去学校了,你们俩好好准备雅思考试,到时候直接申请澳大利亚的预科课程。”

    直接被安排的夏余筱炸毛:“高考都不参加了?爸,你好歹让我上完高中吧?”

    留学也不是这么个留法儿啊!

    夏期:“早点儿去那边适应环境,又不在国内读大学,还上高中干什么?”

    “我手机呢?”夏余筱扫一眼柜子,没看见手机的身影,“爸,你把我手机给我拿来。”

    夏期也跟着找了找:“没看见你手机啊。”

    “什么?”夏余筱下意识看向许磊,“是不是你?”

    许磊不慌不忙地解释:“你之前的手机摔坏了,我拿到手机店帮你问过,人家说已经彻底不能用了,所以我就给扔掉了。你要的话我去给你找回来。”

    “你故意的!”夏余筱用肯定的语气说。

    夏期觉得荒谬:“人家没事儿动你手机干什么?”但还是安抚,“等你腿好了爸再给你买一个。”

    “我现在就要用。”夏余筱气得捶床。

    夏期的好脾气不过一秒:“用什么用,雅思成绩下来前你别想用手机。”

    “我都要走了,就不能和我朋友告别下吗?”

    她得联系南恒宇啊!不能就这么走了。

    “有什么好告别的,以后又不联系。”

    夏余筱要被她爸逼疯了,她偏头怒视着许磊,罪魁祸首脸上却挂着虚假温和的笑。

    她终于明白,她不是回到了家,而是进入了一个没有信任、被禁锢被掌控的深渊。在她搬出去的那段日子,夏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许磊和陈伊完全纳入了自己的家庭,两人的地位已然超过了夏余筱。

    ***

    入夜时分,林庭丰和邵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中间隔着些距离,气氛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是晚上的飞机?”

    “嗯,过会儿就得走了。”两人难得这么心平气和地聊天,邵嫣看向楼上,“你照顾好殊殊,短期内我是不会回来了,慕慕那边离不开人,他在学校总闯祸,让人不省心。”

    说完又低叹口气,“慕慕只是顽皮,但人很活泼,什么事都和我讲的。要论不省心,殊殊反倒更叫我担心,她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连受伤这样的大事都不和我们说。所以我才总想让她去英国,待在身边才放心。我这次回来想带她走,但她完全拒绝和我交流,真是毫无办法。”

    林庭丰斟酌问到:“你有没有想过……带着慕慕回来?”

    回来?

    刚去英国时有很多人劝邵嫣回来,最后她不还是在英国待了这么多年,现在哪里还有人再劝她回来?

    邵嫣淡淡反问:“你有算过我在英国待了多少年吗?国内现在发展这么快,且不说我回来吃穿住行还有工作的问题,光是环境我就没法儿适应。就算不说我,还有慕慕。他几乎是从小在英国长大的,中文都快忘干净了,又一直在英国那边念书,回来更加没法儿适应。”

    林庭丰一语点破:“你前面说的那些,无外乎是钱的问题。但你是缺钱的人吗?所以邵嫣,一切都是你逃避的借口。如果你真正顾虑的问题是这些,那我不信你没考虑过殊殊到那边也会无所适从。你只是不愿意回来,因为你害怕这里,这里有让你痛苦的回忆。说白了你去英国不也是随便找个地方远离这里吗?”

    “你说得都对,但在你说出这番话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是谁让我对这里变得恐惧。”邵嫣理了理衣服站起来,“我去看看殊殊。”

    高考这几天放假林望秋都睡得很早,卧室的灯也早就熄了。

    她睡觉很安静,房间里几乎没有一点儿声音。

    邵嫣推开门轻手轻脚进去,借着门外走廊的光小心翼翼坐到床沿上。

    床上的林望秋翻了个身,脸正好对着外面,邵嫣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动作格外轻柔。

    但林望秋还是醒了。

    “妈妈?”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将床头的台灯摁亮:“你怎么来我房间了?”

    邵嫣隔着睡衣的布料抚上林望秋的右腰:“殊殊,受伤怎么也不和爸爸妈妈说呢?”

    林望秋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那爸爸是不是也知道了?”

    “傻孩子,有什么事是能瞒过父母的?”

    看见邵嫣并没有穿睡衣,门外还放着行李箱,林望秋隐隐感觉到什么:“你要走了吗?”

    “是。”邵嫣询问,“所以你跟妈妈走吗?”

    林望秋低了头,不敢看邵嫣:“我……我还是想在国内上大学。”

    “殊殊,你是不是很不想和我去英国?”

    “妈妈,我不想你难过。”林望秋咬着唇,满脸为难,“但是,我还是觉得国内更好。”

    “因为那个叫江待的男孩子?”

    邵嫣今天真是温柔极了,连江待的名字都被她喊得这么轻柔。

    林望秋还以为邵嫣会发火,见她语气平静,身体才放松下来:“爸爸告诉你的?”

    邵嫣轻笑:“他倒是想瞒,瞒得住我吗?”

    林望秋说:“不全是因为他,他只是一部分的原因。我不想离开,是因为在国内舍不得的人有很多,爸爸,我的同学,我的朋友,各位老师,以及……江待。”

    “我知道了。妈妈以前太霸道,也是因为太想你,所以只想赶快让你回到我身边,没有为你考虑太多,是妈妈不好。”

    “你是说,我不用去英国了?”林望秋不太敢确定。

    “一听到不用去英国了这么开心?”

    “没有啦!”林望秋害羞笑完,问出和林庭丰同样的问题,“那你和慕慕能回来吗?为什么要待在英国呢,身边一个亲人没有。”

    “得寸进尺。”邵嫣捏了捏她的脸,“不过我也是有条件的,在国内读大学可以,但你研究生必须到英国留学。”

    这不就是延缓几年出国吗?

    “不答应?”刻意停顿几秒后邵嫣说,“那前面说的都不作数。”

    林望秋急忙说:“答应答应。”

    大不了到时候读完研究生就回来呗,顺便把邵嫣也劝回来。

    邵嫣抬腕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要走了,临走前不忘说出最重要的话:“不过妈妈还是要告诉你,早恋不是什么好事。你什么都不懂,被男孩子骗了妈妈不怪你,以后不要再和他来往了,知道吗?”

    “他没有骗我……”察觉邵嫣变冷的眼神,林望秋噤声,低声回,“知道了。”

    邵嫣摸了摸她的脑袋:“妈妈走了,照顾好自己。你爸要是再把你一个人丢在家,就给我打电话。”

    “爸爸现在很少出去了,我每次下晚自习他都在家。”

    “嗯,没事儿的时候常和我联系,有不开心的事也要告诉妈妈。”

    邵嫣握住行李箱的拉杆,已是要走的动作。见林望秋要下床,连忙制止:“你不用下来了,接着回去睡吧。”

    “那,妈妈再见。”

    “再见。”

    邵嫣带上门,卧室内只剩下台灯的光亮。

    第六十章:升学宴.吻

    高考那三天有关各科试卷难度的话题度居高不下。

    数学试卷是近几年最简单的一次,但林望秋便有些愁眉苦脸了。

    林庭丰自然知道她是在为谁担心,随意问:“今年数学是不是挺简单的?”

    “嗯。”她心不在焉地点头。

    “简单还不好?”

    “都是相对而言了,不管难还是简单,都只是对某一部分人有利。简单题目对中间梯队有利,可以缩小与第一梯队的分数差距,但对成绩拔尖的人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当然他们名次肯定还是在前面,只是优势不如难题那么明显。对在末流游走的人来说呢,也不是好事,毕竟简单题会做的人要多一些,他们大概率连简单题也不太会做,所以差距也会和前面的人拉大。”

    林庭丰问:“那江待是成绩拔尖的还是靠后的?”

    林望秋骄傲脸:“当然是拔尖的了。他一直是第一好吗?”

    林庭丰摇头笑了笑。

    高考结束没多久准高三的学生就开学了,开始了暑假补课。

    久别重逢后就是别开生面的热闹,林望秋和吴茗笙见面后也是立马抱在了一起,说了很久的话才分开。

    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都来了,直到教室里坐满了人,早课铃声敲响,大家才发现夏余筱的座位还空着。

    班会时赵华德坐在讲台上老生常谈,无非是一些加油打气、时间紧迫的话。讲完那些进入高三要注意的事宜后,他也没再废话:“做自己的事吧,今天就开始上课了,高三课程紧,可不能再像高一高二那样不听讲。基础不牢,地动山摇,筑基不过关,一轮二轮三轮复习都白瞎。”

    “老师,夏余筱还没来。”夏余筱的同桌这时说。

    “哦,她不来了,她爸说她预备去留学了。”赵华德轻描淡写甩出一个重磅消息,说完又问,“有人要坐她这个位置吗?没人坐的话tຊ附近来两个男生把她的桌椅搬到教室后面吧。”

    听到这个消息,班上的同学都窃窃私语起来。

    “不会是因为咱们才走的吧?”

    “我们又没怎么着她。”

    “都没骂过她,至于这么玻璃心吗?”

    “她自己人品不好,难不成非逼着我们和她交往?选择和什么人交友是我们的自由好吗?”

    “……”

    林望秋和吴茗笙都朝空位看了一眼,心里有不同的惆怅。

    到了查分那天,关于高考分数的讨论话题又冲上了热搜榜。

    没多久省官微就报道了文理科的状元,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理科状元既不在以教育闻名的青江也不在省会城市宜宁,而是在小城德晤。

    因此今年的理科状元和往年的都要与众不同,成了媒体的宣传重点,报道铺天盖地。

    江待是青江市的理科状元,但报道远没有省状元来得多,尽管他只比第一低了一分。

    分数出来后江待被省内外各大高校招生办打爆了电话,后来志愿填了宜大才消停下来。录取通知书下来后,家里很快选好日子举办升学宴。

    江待家亲戚多,他爷爷的朋友又遍布各界,连歌星都认得,很多人卖他爷爷的面子也来参加升学宴,酒席摆了十几桌。

    江待干脆带着朋友去了另一家酒店。

    暑假是升学宴举办的高峰期,因为酒店是临时改订的,比较知名的都被预订了,新订的酒店位置比较偏僻,江待便让大家先在原来的酒店集合,然后再一起去吃饭的地方。

    于是一群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往酒店走。

    高考后的夏天暑气蒸腾,整个青江都仿佛在被炙烤,天气热得连气象台都发布了高温预警,提醒市民尽量减少外出。

    江待走在前面带路,时不时与何魏然聊上几句。

    “待哥,古人讲人生三大喜事,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还有……”

    江待睨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你往前看。”

    江待抬眼,对面街不远处,戴着遮阳渔夫帽的女孩儿蹲在马路牙子上,顶着太阳无聊撑着下巴等候。

    “江待!”

    林望秋注意到对面乌泱泱的一群人,激动地站了起来,高举起手挥舞。

    她今天穿的短裤,两条腿在太阳下白得反光,蹲久了皮肤贴在一起,站起来还有红红的印子未消。

    嗯,引人遐想……

    江待原本闲哉哉了无兴致的表情凝固,几分随意的笑容随着扩大,抄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朝林望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马路上没什么车辆,江待小跑到林望秋那边,伸手替她挡着脸上的太阳:“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问何魏然的。”她手里的小风扇快怼脸上了,但脸还是热得通红。

    “怎么不直接问我?”

    两人边说边往对面人群那边走。

    “惊喜你知道吗?”林望秋偏头看了看他身后有些声势浩大的人群,猜测道,“这些都是参加你升学宴的人?”

    “只是一半。”江待目光就没从她脸上挪开过,试探问,“要一起去吗?”

    “当然了!我特意过来的。”林望秋不假思索,忽然怨怪似的瞪了他一眼,“要不是我自己过来,你都没想过要叫我。”

    “想过的,无时无刻不在想。哪怕在看见你的前一秒,去酒店的路上,也还在想。”江待低睫,想到什么,笑容忽然淡了下去,“你爸他……知道你过来吗?”

    “嗯。”林望秋笑着把小风扇对着他吹,“我求了他好久他才同意。”

    “今天太阳好大啊!”她热得脸都皱起来,“真晒!”

    江待自己糙汉子一个,大热天从来不打伞,事先没料到她来,也没带遮阳伞出来。

    他偏身让开道:“你走里面,有树遮着会好些。”

    “没事儿啦,我有帽子,你走里面吧!”

    “对了,我还带了墨镜。”林望秋低头在包里一阵翻找,终于找出了墨镜。

    她把墨镜戴到江待脸上:“太阳好大,遮一遮。”

    戴上墨镜后江待单挑了挑眉。

    林望秋:“哇,帅呆了!”

    后面一群人看着前面两人的互动悄悄议论。

    “我终于知道江待为什么看不上刘悦欣了。”

    “这么个可爱的迷妹在身边,别人哪儿还能入他的眼啊!”

    何魏然赏了那两人一人一个爆栗:“什么迷妹,人家可是年级第一,有时候很酷的,别以为她是什么傻白甜。”

    这话一说完,他身后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人家不是傻白甜,你倒是货真价实的。”

    何魏然回头,说话那人插着兜,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喂,赵竟岳,咱们好歹做了这么久的同桌,你怎么一毕业就不讲情分啊!”

    “不好意思啊,我平时也不讲。”赵竟岳目不斜视越过何魏然。

    很快众人到达酒店,在餐席上落座。

    先端上来的是果盘,一群人也是折腾饿了,除了中间那个大柚子,其余的水果都被一扫而空,连葡萄皮都不带剩的。

    因为柚子无人问津,便孤零零地躺在果盘里。

    但林望秋喜欢吃柚子,更喜欢剥柚子。

    果盘放在正中央,她站起来想去够柚子。

    江待将她拉回到座位上:“要吃柚子?”

    林望秋用力点头:“嗯。”

    她特别享受剥柚子的过程,掀皮挑络都极具耐心,要是剥了一瓣完整无缺的柚子出来,就会格外满足,欣赏一番后便塞到江待嘴里。

    当然也有剥得不成功的,零碎的果肉她就顺便自己吃了,然后接着剥下一个。

    这时又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坐到了林望秋旁边。见她一直给江待喂柚子,也是个没眼力见儿的,居然对着林望秋调侃起来:“小妹妹,别光给江待剥啊,给我也剥一个,渴的不行。”

    林望秋怪异地瞥了他一眼:“你要吃自己剥嘛。”

    “嘿,小丫头还挺看颜值的啊!”

    江待右手搭上林望秋的肩膀,手臂绕着她从盘子里拿了瓣被剥的不太完整的柚子,丢进自己嘴里,宣示主权又挑衅地看着那人:“听见没,要吃自己剥。”

    那人悻悻低下头:“我自己剥,自己剥。”

    菜上到一半林望秋差不多就吃饱了,看了看时间,大扫除也快结束。

    今天周六,她是趁大扫除偷偷出来的,得在第一节晚自习前赶回去。

    林望秋收拾好东西,拉了拉江待的手:“我要走了。”

    江待放下筷子看向她:“大扫除不是还有二十多分钟?”

    “我们班主任把大扫除的时间缩短了十分钟,所以得提前走了。”她也很郁闷。

    江待起身:“我送你。”

    “卫生间在哪里啊?我想先去趟卫生间。”

    江待牵起她的手:“这边,我带你过去。”

    饭桌上的众人都发出暧昧的笑声。

    江待回头轻扫了他们一眼,大家连忙消停。

    没一会儿林望秋从女厕所出来,湿哒哒的手戳了戳江待的手臂,冰冰凉凉的。

    江待看了眼她满是水的手:“卫生纸带了吗?”

    “在包里。”林望秋指了指他肩上挂着的包,刚刚她去卫生间被江待接过去了。

    江待拉开拉链从包里找出纸巾,抽出一张给她擦了擦手。

    擦完手后林望秋又走回到卫生间门口:“阿待,你过来一下。”

    江待站在外面犹豫:“这女厕所,不好吧?”

    说的也是,但走出去就面对走廊了。

    不过这时候除了他们也没人来上厕所,而且门口到卫生间里面还有洗手台的区域,问题应该不大。

    “就过来一点点。”她做了个拜托的手势。

    江待只好走过去,离卫生间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但也被墙体遮住,走廊那边的人看不见他们。

    “怎……”

    下一秒女孩儿柔软的唇就贴了上来,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

    江待身体僵成了一座雕塑,连呼吸都好像暂停了。

    林望秋踮起脚双臂搂着他的脖子,笑容甜得可以融化夏天:“虽然不是省状元,但也很厉害了,在我这里,你永远是第一。这是给第一名的奖励。”

    他真的太高了,也不知道弯一下腰,林望秋踮脚实在站不住,说完就松手了。

    江待还愣在原地,林望秋朝他挥了挥手,“你不用送我了,出去的路我知道,再见啦!”

    然后蹦蹦跳跳地走了。

    江待回过神,看着她雀跃的背影,手抚上被她亲过的嘴唇,弯了弯唇角。

    这是最好的礼物。

    他在心里默默说。

    ***

    吴茗笙最近被南恒宇给缠上了。

    当然不是这人突然头脑发昏喜欢上自己,而是因为夏余筱。

    以前他俩一起上下学,吴茗笙等上半天他也不见来。现在不一起了,他倒是每天雷打不动在下晚自习时准时等在他们班教室门口。

    今天下了晚自习,吴茗笙提前收拾好书包,连林望秋也不等了,一打铃就冲出教室。

    这么快就跑了,南恒宇应该不会再追上她了。

    “啊——”

    上一秒还在庆幸的吴茗笙下一秒就被楼梯口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南tຊ恒宇靠在转角的墙上,笑着朝她打招呼:“嗨!”

    “你怎么这么快?”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我知道你在躲我,但你躲不掉的。”

    吴茗笙气呼呼翻了个白眼,飞快地下楼。

    南恒宇紧跟在她身边。

    “你知道夏余筱去哪里了吗?”

    “你们是一个班的,你应该知道对不对?”

    “我怎么给她打电话她都不接,发消息也不回。”

    “你知道的话就告诉我,我求你了。”

    “吴茗笙,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啊?”

    “求你了。”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还把我的烤肠分给你吃?”

    “你爸你妈不在家,你怕黑,还是我打着手电筒去救你。”

    “行了!”终于吴茗笙受不了他的轰炸,不耐烦地说,“她要出国了。”

    “出国?”南恒宇呆住了。

    吴茗笙叹口气:“嗯,我们班主任说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后面大概率不会再回学校上课了。”

    “意思是说,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有这么失落?

    吴茗笙心口闷闷的,见他这么失魂落魄的模样,她抿了抿唇,撒了个谎:“也不一定。”

    悲剧就是从这句话开始的,但那都是后话。

    南恒宇听后眼睛一亮,忙问:“什么意思?”

    因为心虚,吴茗笙不敢看他的眼睛,视线偏了偏:“她好像之后还会回来,听说要考禾大的研究生,你如果想和她重逢的话,可以努力一下,考这个学校。”

    禾邗大学是一所省内比较知名的211,也是吴茗笙心中仅次于宜大的学校。

    按南恒宇现在的成绩,虽说考这个学校够呛,但努努力也不是没可能。而且吴茗笙知道,他不是真的成绩差,只是不愿意用心学而已。真用起功来,他的成绩一定差不了。

    “你怎么知道?”南恒宇疑惑皱眉。

    吴茗笙无语地撇撇嘴:“多亏你啊,叫我关照她。”

    “吴茗笙,”他扬起嘴角,生硬地吐出那两个字,“谢谢。”

    吴茗笙无力地笑了笑:“不客气。”

    怎么就变得这么生疏了呢?

    她不止一次这样问自己,却始终得不出答案。

    少女的忧思总在无声的夜晚无限膨胀,而据说少女隐晦的心事,只有月亮与少女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