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一个周后, 孙柏逸迫不及待地找到了林淮溪。
他十分自信,觉得自己已经在尽力道歉补偿了,挑不出任何问题, 晃了晃脑袋,柔软的发丝也在跟着呼吸起伏下, 像只小狗,眼巴巴地看着林淮溪向求“骨头”。
“你现在可以跟我做好朋友了吧。”
林淮溪想了想, 没有直接回答他, 而是往后看了一眼,大大的眼睛转来转去,像是在找什么人。
孙柏逸不用问就猜到了,脸蛋不满地鼓了起来。
这个周,他深切地感受到林淮溪和祁妄的关系有多好,两人不仅是同桌, 其他时间也亲亲热热地黏在一起, 最关键的是他们还会手牵手一起回家!
孙柏逸忘了最初的目的, 酸溜溜地说道:“祁妄为什么总是住在你家呀,他没有自己的家吗?”
他说着突然想起来那天在办公室没有见过祁妄的家长, 来的是林淮溪的外婆。
林淮溪虽然还不懂,但本能觉得不舒服,替祁妄解释道:“祁妄住在我家隔壁,我们将来是要做亲兄弟的!祁妄的妈妈是个漂亮阿姨,做甜品超级好吃,她还会画画, 我妈妈说她是个艺术家。”
“艺术家是什么?”孙柏逸追问。
“艺术家就是……”林淮溪微微眯起眼, 想了想才说道,“很美很美的人, 他们工作是发现美,让其他人也看到。”
孙柏逸不是很懂,但觉得祁妄的妈妈很厉害。
不像他妈妈。
他之前觉得妈妈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但现在才发现妈妈跟他想得不一样,做了好多好多错事。
爸爸跟妈妈也天天吵架,妈妈每次见到他都歇斯底里,还会跟他说很多听不懂的话,他现在都有点害怕看到妈妈的脸了。
孙柏逸的头越来越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眼眶渐渐红了,肩膀一耸一耸的。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头上一重,愣愣地抬起头,看到了林淮溪的笑脸,“别伤心,我知道你最近没有欺负别的小朋友,已经在努力改正了。”
林淮溪背对着太阳站着,头发被染成了琥珀色,身体轮廓上散发着光芒,像是从太阳诞生的小孩子。
孙柏逸年纪小,哪见过这阵仗,立刻被攫取了心神,呆呆地看着林淮溪,眼神都直了。
林淮溪这形象太符合动画片的主角了,孙柏逸心中的好感和敬佩更多,如果他能跟林淮溪成为好朋友,说不定也能分到一个怪兽,成为大英雄!
孙柏逸想了想那个画面,就美得冒泡,嘿嘿地笑个不停。
他现在马上就能成为林淮溪的朋友啦。
孙柏逸把脸怼到了林淮溪面前,屁股微微撅着,那根无形的尾巴摇来摇去,充满了渴望,“快点答应我啊!”
“答应你什么?”林淮溪跟不上孙柏逸的思维。
“答应跟我做好朋友啊!”孙柏逸理直气壮地说道。
林淮溪眨了眨眼,“那祁妄接受你的道歉了吗?”
孙柏逸脑海里全是美梦,听到祁妄的名字,如一盆凉水泻了下来,整个人都懵懵的,“这跟祁妄有什么关系?”
林淮溪也被他绕晕了,头上满是问号,“你之前不是说会好好改正,得到原谅,之后我们才有可能成为好朋友啊。”
孙柏逸拼命点头,“对呀,你还不原谅我吗?”
“是祁妄原谅你啊!”林淮溪觉得孙柏逸有点傻,忍不住用爱怜的目光看着他,“你跟祁妄吵架了,当然是要求得他的原谅啊。”
孙柏逸一心只想跟林淮溪做朋友,拼命地刷好感,结果到头来,他弄错了道歉的对象。
孙柏逸一脸的怀疑人生:“啊?”
林淮溪点头:“嗯嗯。”
孙柏逸仍不能接受现实:“啊!”
林淮溪用力点头:“嗯嗯。”
孙柏逸快要哭了,他不想跟祁妄成为好朋友,觉得他很讨厌,总是夹在他和林淮溪中间,而且还有种……
孙柏逸知道的词汇有限,如果用语言形容,那就是他觉得祁妄很装,整天绷着个脸,臭屁什么啊。
孙柏逸的小脑袋瓜快转不动了,急得不行,但他被妈妈惯坏了,遇到事情只会耍赖撒娇,软声央求林淮溪,“那我跟你道歉不可以吗?”
林淮溪渐渐地摇了摇头:“不,需要得到道歉的是祁妄,能原谅你的也只有他。”
孙柏逸彻底明白了,慢慢垂下了眼,难掩失落,“所以只有祁妄原谅我,你才肯跟我做好朋友吗?”
林淮溪点了点小脑袋,“之后我们三个才能一起玩啊。
孙柏逸听到“三个”这两个字,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黯淡无光,始终都有祁妄这个讨厌鬼。
“那,那如果祁妄一直不原谅我呢……”孙柏逸的声音变得很小,眼眸泪汪汪的,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了。
“不会的,妈妈和老师都说过,只要用心做一件事情,就一定会成功的,”林淮溪觉得孙柏逸很像只乌黑的小狗,心里一软,抬手摸了摸他的狗头。
孙柏逸吸了吸鼻子,重新涌起勇气,“那我就努力,一次不行就两次,总有一天祁妄会原谅我的!”
林淮溪很高兴孙柏逸的改变,笑了起来。
这件事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林淮溪刚说完,就从孙柏逸身后看到了祁妄的身影。
林淮溪立刻踮起脚,眉眼弯弯地朝他挥了挥手。
祁妄站在原地没有动,过了三秒,转身离开了。
林淮溪愣住了,以为祁妄没有看见他,便更大声地叫祁妄的名字,但祁妄依然没有停下,反而离他越来越远。
林淮溪软糯的小脸上写满了疑惑,心头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立刻抛下孙柏逸,追了过去。
他是跑的,祁妄是走着的,但林淮溪的小短腿始终追不上.
“祁妄,你要去哪里呀?”
“祁妄,你等等我。”
“祁妄,你为什么不理我?”
“……”
祁妄听到林淮溪的声音,重重地闭了闭眼,却走得越来越快,只想逃离。
他那天答应林淮溪不生气,可看到林淮溪和孙柏逸站在一起时,看到林淮溪笑得开心,心里那种被针扎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有种陌生的情绪在心底滋生,蔓延开来,充斥着他小小的身体,祁妄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感觉他像是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可能连累身边的人。
之前他不小心抓痛了林淮溪的手,他担心这次也会伤害到林淮溪,他不想看到林淮溪那双漂亮明亮的眼睛被害怕淹没,只能选择在他爆炸之前,远离林淮溪。
事情如他所愿,他果然听不到林淮溪的声音了,但祁妄并不开心,心里空落落的,风从那个巨大的空洞吹过,留下了哭一般的呼啸声。
他猛地停住了,愣愣地转过身,在很远处看到了蹲在地上的一小团。
林淮溪的头埋在膝盖上,肩膀微微颤抖,毛茸茸的头发也随着啜泣不停地抖动,好不可怜。
祁妄呆住了,他再聪慧早熟,也无法理解现在的情况。
他明明没朝林淮溪生气,更没伤害到他,林淮溪为什么还是哭了?
内心充斥着的陌生情绪立刻烟消云散,祁妄慌了神,眼底只剩下林淮溪的身影,用最快的速度跑了过来。
离得近了,风送来了破碎的啜泣声,祁妄的瞳孔轻颤了两下,手足无措地站在林淮溪面前,伸出手,又不敢碰林淮溪,担心惹得他更伤心。
“溪溪,你,别哭了……”祁妄彻底没有了原则,只要林淮溪不雇他做什么都可以。
林淮溪哭得十分投入,没听到祁妄的声音。
祁妄十分自责,不敢再留下来,又担心林淮溪哭肿了眼睛,只能蹲下身,轻轻地晃了晃林淮溪的肩膀。
林淮溪这才抬起头,整张小脸都湿漉漉的,漂亮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
“你……”林淮溪说了一个字就控制不住情绪了,仰着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祁妄被突如其来的号啕大哭吓蒙了,在原地愣了几秒后,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翻出卫生纸,小心翼翼地给林淮溪擦眼泪。
林淮溪像是水做的小人,卫生纸都湿透了,眼泪还是擦不干净。
祁妄鼻子酸了,眼眶热热的,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他不知道错在哪里,却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林淮溪看着孙柏逸时是笑的,却被他弄哭了,他连孙柏逸都不如,不应该继续缠着林淮溪。
祁妄低头看着地面,紧紧咬着牙,用力到下巴都痛了,他才回过神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压抑着哭腔说道:“溪溪,对不起,我以后会离你远远的,不会再……”
林淮溪猛地抬起头,泪眼蒙眬地看着祁妄,嗷的一声干嚎起来,哭声惊天地泣鬼神,在小院里回荡。
祁妄有问题的耳朵都被震得嗡嗡的,他整个人都傻了,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林淮溪拉着祁妄的衣角,哭得像是天都要塌下来了,“你,你不要走。”
祁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晃了晃头,用他那对听力蛮好的耳朵靠近林淮溪:“你,你在说什么?”
林淮溪趁机把鼻涕眼泪都抹在了祁妄衣领上,“你不理我,还说以后再也不跟我玩了,为什么!”
林淮溪满腔的委屈,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还冒了一个大大的鼻涕泡。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哭的?”全身凝固的血液重新涌动,祁妄仿佛活了过来,若不是林淮溪哭得太伤心,他都能笑出声。
原来林淮溪那么在意他,就算多了很多个孙柏逸,那双明亮的眸子也会倒映着他的身影。
祁妄再也不提刚才的事情,口袋里没有纸了,便用手背帮林淮溪擦眼泪,“我以后再也不说这种话了,只要你叫我的名字,就算对着左耳,我也会立刻听见,去找你的。”
林淮溪哭得眼都肿了,微微眯开一条缝看着祁妄,本想问问是不是真的,但哭得太狠,喘不过气来,身体一抽一抽地发不出声音。
“你别哭了,我有奶糖,我们一起来吃糖好不好?外婆说明天是周末给我们做的小兔蛋糕,我把我的也让给你,你吃两个好不好?还,还有我今天晚上还住你家,我给你讲童话书几本都可以!”祁妄的话说了一箩筐,但林淮溪就是哭得停不下来。
祁妄实在没招了,急得围着林淮溪左右乱转,情急之下,主动跳起了小朋友间特别流行的“小鸭道歉舞”。
林淮溪之前总是眼神放亮地看着,但小朋友们都特别喜欢他,没人跟他闹矛盾,也就没法跳“小鸭道歉舞”了。
祁妄觉得太幼稚丢人,哪怕林淮溪之前疯狂地暗示,他都装作没听懂,现在病急乱投医,跳得非常认真:
一只手在前面比了个鸭嘴,身体微微前倾,撅着屁股,一只手模仿尾巴左右摆动。
林淮溪被他的动作吸引的注意力,懵懵地抬起头,泪眼蒙眬地看着他。
祁妄一看有效果,跳得更起劲了,还梗着脖子唱得起来,“小鸭子摆摆尾,嘎嘎嘎,小鸭子点点头,嘎嘎嘎,小鸭子从大桥下游过,扑通扑通扑通,小鸭子说他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原谅他呀。”
祁妄没什么舞蹈天赋,每个动作都用力过猛,明明是翅膀轻轻摆动,他跳成了“向上挣扎”,滑动水面被他跳成了“大石头咕咚一声掉在了湖里”,脚上的动作也不熟练,差点左脚绊右脚摔倒。
林淮溪吸引了注意力,已经完全忘记了哭泣,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鼻尖和睫毛上也都挂着泪珠。
祁妄见有效果,一连跳了两次,硬是在寒冬里累出了一身汗,之后才走到林淮溪旁边,小声求原谅,“溪溪你能原谅我吗?”
林淮溪的视线移动到他脸上,张开胖乎乎的手臂,声音还带着哭后的软糯,“抱。”
祁妄听到这个字,心终于安稳地落回了原位,把蹲在地上的小团子抱了起来,学着林云觅的样子,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
林淮溪果然安静了下来,在祁妄怀里蹭了两下,原本满是鼻涕泪的小脸干净一些,只是眼眶还红彤彤的,“说好了,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
祁妄彻底被林淮溪哭怕了,连连点头,就怕他不信。
林淮溪情绪哭得快去得也快,他转了转眼珠,疑惑地问道:“你刚才跳的是小鸭道歉舞吗?”
“对。”祁妄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的嫌弃,这当成了宝贝。
林淮溪眨了眨眼,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他还以为小鸭子在河里快淹死了呢。
022
林淮溪刚刚消耗了太多情绪, 气息也乱了,如今终于不哭了,但大脑还是木木的, 安安静静地坐在台阶上,小手抱着膝盖, 肩膀偶尔抖一下。
祁妄看着哭成个小花猫的林淮溪,担心他的脸被风吹疼, 主动去牵他, “走吧,我带你去洗脸。”
林淮溪点了点头,像条小尾巴,乖乖地走在后面。
路走到一半,祁妄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皱起了秀气的眉头, 十分烦恼自己为什么没有三只手, 这样就能一边牵林淮溪, 一边帮他捂耳朵了。
冬天的风太凉,林淮溪只要在户外待一会儿, 耳朵就会充血变红。
祁妄犹豫了几秒,在林淮溪不解的目光中,走到他身后,用掌心捂住了林淮溪的耳朵。
林淮溪听不清楚声音了,也没法回头看祁妄,只是疑惑地晃了晃脑袋。
祁妄感觉到耳尖的冰凉, 在手心里呼了口热气, 又使劲搓了搓,才重新捂住了他的耳朵, “现在暖和点了吗?”
林淮溪知道他在做什么了,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用这种姿势走路十分不方便,两个小人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到了洗手间。
水龙头里只有冷水,和冰一样刺骨,祁妄只能来回在打水机和水龙头之间跑动,费了好大的劲,才让毛巾变得温热。
“闭上眼,我帮你擦擦脸。”祁妄说道。
林淮溪看不见祁妄,但能感受到脸上温暖柔和的触感,又傻乐了起来。
祁妄真的好像外婆妈妈还有外公呀,会给他擦脸,还会照顾他!
祁妄丝毫不知道他在林淮溪的心中又升了辈分,还心存愧疚,想要弥补,不让林淮溪留下心结。
擦完脸后,祁妄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溪溪,你……”
“什么呀?”林淮溪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祁妄看着自己倒映在林淮溪眼底的身影,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自由活动时间后还有一节班会,老师带大家看动画片,之后就到了放学时间。
孙柏逸在班里最为活跃,动画片也是他最爱的英雄大战怪兽,但他整节班会都没有抬头,专心致志,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等他终于写完了道歉信,转头去找祁妄时,发现座位已经空了。!!!
孙柏逸来不及检查,心头一紧,立刻拿着道歉信,飞奔穿过校园,终于在滑梯旁赶上了祁妄。
他跑得喘不过气来,只能把道歉信往前递,满眼期待地看着祁妄。
祁妄喜欢干净整洁,连书页卷了都让他本能地不舒服,更何况是被孙柏逸紧张下揉皱的道歉信,“你给我团废纸条做什么?”
“……”孙柏逸生怕祁妄不要,从嘴里蹦出几个字:“道,道歉。”
祁妄顿了顿,用怀疑的语气说道:“给我的?”
孙柏逸猛地点头,眼里满是真诚。
林淮溪跟他说完那些话后,他想了很久,也意识到他之前虽满口说着道歉,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而他现在不仅改正了,也是真心想求得祁妄的原谅。
祁妄没有看他,视线落站在一旁的林淮溪身上。
林淮溪都快笑成花了,把心思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他觉得自己终于保护好了祁妄,祁妄之后再也不用受欺负,他们也能成为好朋,友快乐玩耍了。
祁妄微微垂下眼。
他从未将孙柏逸放在心里,但考虑到林淮溪的感受,犹豫了几秒后,还是拿过了那封道歉信。
林淮溪身边有王小虎他们,也不差一个孙柏逸了。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祁妄直接说道。
孙柏逸达到了最终目的,却傻了眼,看着敷衍的祁妄,小声说道:“你还没看我的道歉信。”
为了维持表面的和平,祁妄深吸了一口气,“好吧,我回去看。”
孙柏逸这才满意了,跟他们摆了摆手,转身跑回了班级。
回去的路上,林淮溪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停地绕着祁妄转,连走路都是一颠一颠的。
祁妄没法忽视林淮溪亮如探照灯的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地打开了道歉信。
林淮溪把毛茸茸的脑袋伸了过去,表情从兴奋好奇变成了疑惑。
孙柏逸不爱学习,会写的字比他们少很多,几乎满篇都是拼音,还出现了明显的错误。
林淮溪歪了歪头,“luang是什么字呀?”
祁妄:“……”不要看,会变成傻子的。
虽然道歉信的内容差强人意,但从他涂涂画画,用力到几乎要磨破纸张的字迹来看,确实用心了。
祁妄趁林淮溪没反应过来,将道歉信放进口袋。
第二天上学,孙柏逸总是鬼鬼祟祟地出现在祁妄周围,盯着他后背使劲看。
祁妄实在受不了了,趁林淮溪去卫生间时,冷着脸把孙柏逸叫了出去。
“你到底想干嘛?”祁妄凶巴巴地说道。
孙柏逸往后缩了缩脖子,弱弱地说道:“我,我给你道歉信,你还没给我回答呢。”
祁妄定定地看着孙柏逸。
孙柏逸已经不再是那个会故意找林淮溪麻烦的熊孩子了,他顿了顿,提醒道:“那天你摔倒的原因,你还记得吗?”
孙柏逸眼神放空了几秒,祁妄不耐烦的目光下,大脑这才上线,“我想起来了!我不会再那样说,我还给了小伟十几块巧克力和奶糖,他也答应我不会说出去的!”
受家庭的影响,他小小年纪就会出资买断消息了。
祁妄沉默了几秒,见孙柏逸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也改正了,才没有追究这个问题。
孙柏逸却扁了扁嘴,眼眶红了,露出一副快哭的表情,“溪溪好可怜啊。”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祁妄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不可怜。”
孙柏逸愣愣地抬起头,不明白跟林淮溪关系那么好的祁妄,为什么一点也不心疼自己的好朋友。
“他有我,他一点也不可怜。”祁妄又重复了一遍。
孙柏逸看着祁妄的眼睛,表情更加茫然了。
他不知道祁妄眼底的情绪是什么,但感觉到跟他对林淮溪感情的十分不一样,让他的印象十分深刻,等他长大开窍后想起这个眼神,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恨不得立刻找祁妄理论。
但现在的孙柏逸只是个懵懂的小朋友,为了得到祁妄的原谅,态度端正,连连点头,不管祁妄提什么要求他都答应。
最后在孙柏逸眼巴巴地注视下,祁妄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好,我原谅你了。”
孙柏逸开心的眼神都亮了,身后无形的尾巴摇成了螺旋桨,飞奔穿过整个走廊,在卫生间门口遇到了正在洗手的林淮溪,“溪溪,我终于能跟你做朋友了!”
林淮溪被他抱着上下颠了两次,脸上还被甩上了水珠。
等脚落回原地,林淮溪看着孙柏逸半分钟,才抓住了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唔,孙柏逸好像小黄啊,他就是那个被叼在嘴里的弹力球,甩来甩去。
孙柏逸终于得偿所愿,整天只会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林淮溪,摇着尾巴往他身边凑,就算对上祁妄的冷脸也不退缩。
他送的那封道歉信也给了林淮溪恒大的启发,接下来的一个月,祁妄和林云觅他们每天都能收到林淮溪各式各样的信。
有的是长长的一页,有的是短短的一句话,还有的只画了颗爱心,见林淮溪这么喜欢写信,林云觅心中冒出一个想法,想让这变得更意义非凡一些。
“溪溪,你给自己写一封信好不好?”
林淮溪疑惑地摇了摇头,“给自己写些什么呢?”
“你可以把未来的自己当成好朋友,问问他喜欢什么,现在做些什么,也可以聊聊自己的事,或者问问他,时间过了这么久,梦想有没有实现?”
林淮溪越听越兴奋,跃跃欲试,跳起来说道:“好,我给自己写一封,现在就去!”
他十分重视这件事,一连花了三天才写好了信。
“妈妈,要怎么送给未来的自己呢?”林淮溪终于想到了未来事情的关键。
林云觅早就准备好了,“妈妈超厉害,可是会魔法的哦,我可以送你一个时间胶囊,这样未来的溪溪就能收到了。”
林淮溪瞪圆了眼睛,嘴巴也微微张开,一副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林云觅只是为哄孩子随口胡诌,却被林淮溪的反应弄得很有成就感。
“那我可以叫祁妄一起吗?”林淮溪有好事情都想着祁妄,用手摇了摇妈妈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道。
林云觅摸了摸儿子软软的脸蛋,“当然可以啦,等你们准备好了,我带你们去一个神秘的地方。”
寒冬过去,气温渐渐回温,虽还需要穿着厚厚的外套,但很多花已经迎寒开放。
附近有个免费的公园,是围绕一座古塔建造的,风景很好,也很有历史气息,但因为位置比较偏,知道这个公园的人很少,不管什么时候去,都是冷冷清清的。
这是林淮溪第一次来,眼睛都快不够用了,左瞧瞧右看看嘴巴也一直张着。
林云觅牵着林淮溪的小手,“溪溪,喜不喜欢这里?”
“喜欢!”林淮溪转头去看走在旁边的祁妄,“你喜不喜欢?”
祁妄看着林淮溪亮晶晶的眼睛,附和道:“喜欢。”
林淮溪果然更开心了,如果不是林云觅还牵着他,他能像只放出笼的小鸟,飞奔出去。
前面只能算花比较多的公园,最后面的古塔才是重头戏,林云觅刚走过了那道很有意境的小园门,就被古塔散发出的厚重气息,攫取了心神,久久没有说话。
林淮溪不懂那么多,只是觉得这个古塔像是一个慈祥的老爷爷,情不自禁地生出亲近之意。
“妈妈,我可以上去看看吗?”林淮溪问道。
林云觅笑了笑,“我们先把时光胶囊送给未来的溪溪好不好?”
林淮溪这才想起了来这儿的目的,用力地点点小脑袋,举起一直抱在怀里的铁盒子。
林云觅把他们带到了古塔旁的树下,“我查过了,这棵树的寿命几乎和古塔一样,经历过很多事情,也能掌握时间,你们把铁盒子埋在树下,大树爷爷知道后,就会帮忙送给未来的你们。”
林淮溪真的呆住了,仰头看着繁盛的树冠。
树干极粗,纹理沧桑,把林淮溪衬成小小的一只,林淮溪也在它身上,感觉到了时间的浩瀚和无穷,对这棵古树多了一丝崇拜。
“古树爷爷拜托你了。”林淮溪很有礼貌地说道。
林云觅摸了摸他的头发,把小铲子递给他,“赶快去吧。”
两只小团子肩挨着肩,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在树下用小铲子挖坑。
林淮溪头顶的毛毛晃来晃去,奶声奶气道:“祁妄,我们要轻一点哦,不要吵到大树爷爷。”
他的小肉手白白软软的,根本用不上力,拿着铲子挥舞了半天,愣是只铲出了一点泥土,照这个进度,估计在这蹲半天也挖不出一个坑。
祁妄主动拿过小铲子,哄他,“我会轻一点的。”
祁妄吭哧吭哧地刨土,林淮溪蹲在他旁边为他加油,情绪价值给足,祁妄也干得更卖力的。
林云觅觉得这对林淮溪他们意义非凡,想留给他们足够美好的回忆,只是站在一旁没有插手。
等坑足够深了,林云觅才说道:“你们现在把时光胶囊放进去,之后双手合十,默默许愿,记得要礼貌一些哦,这样古树爷爷才会帮忙。”
林淮溪迫不及待地把铁盒子放进去,闭上漂亮的大眼睛,在心里道谢。
“大树爷爷,辛苦你把信送给未来的溪溪,我们两个都会感谢你的,以后也会经常找你来玩哦,陪你聊天,就算时间很长很长,你也不会是一个人的!”
林淮溪是个小话痨,睫毛颤个不停,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睁开眼睛,仰头看着林云觅:“妈妈,我跟大树爷爷说好了,还说以后会经常来找他玩。”
“好。”林云觅被两个小人萌得心都快化了,撸了他们一把,这才说道:“你们可以把土盖上了。”
体力活一般都是祁妄的,他把铁盒子用土埋住,还十分强迫症地将表面抹得平,像是从来没有被挖开过。
林淮溪什么活都没干,白净的脸蛋却蹭上了一片泥土。
祁妄已经习惯了,十分自然地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帮林淮溪擦脸,林淮溪配合地仰着头,主动把脸送了过去。
林云觅看到这幕,忍俊不禁。
他的小宝贝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很靠谱的竹马哥哥啊,有祁妄在,谁敢欺负溪溪……
林淮溪哒哒地跑过来,好奇地看着林云觅:“妈妈,你在笑什么?”
林云觅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自己笑得太夸张了,咳了一声,主动去牵林淮溪的小手,“没什么,外婆还在家里等我们,我们快回去吃午饭吧。”
林淮溪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未来的我什么时候能收到时间胶囊呢?”
林云觅笑着说道:“那要问你自己呀,你的信是写给几岁的自己?”
“二十岁之后。”林淮溪用手画了个大大的圈,“外婆说那个时候我就是大人了,到时候我会变得超级厉害,照顾好你们的!”
林云觅看着儿子的笑脸,心被爱意填满了,“溪溪今年六岁,十四年之后你就能收到时光胶囊了。”
“十四年。”林淮溪呆住了,“还要这么久吗!”
林云觅笑得意味深长,“时间啊,总是过得很快的。”
时间像是握不住的沙,总是从指缝里流走,就算再珍视,但回头看时,好像一眨眼就过完了整个春夏秋冬。
树的枝头缀满了漂亮的白花,一片小小的花瓣悠悠扬扬地从空中飘落,纹理细腻,在光下有种半透明的质感,随着风轻轻蹭过林淮溪的脸颊,向后吹去。
祁妄的视线也追随着那片花瓣,觉得很像幼儿园的那个下午,他们在梨花树下午餐,林淮溪像一只小兔子,蹦蹦跳跳朝他走来,脸上也贴着一个花瓣。
……
祁妄嘴角微微勾起,笔尖在纸上轻轻划过,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一只可爱的小兔子跃然纸上。
他的手指变得修长,五节微微突出,已经褪去了孩童的稚嫩,进入少年阶段,青涩中透着男人的力量感。
时间的流淌变得十分缓慢,他放下画本,一条腿支起,坐在鼓塔窗口的边缘,垂眸看着那棵缀满白花的古树。
林淮溪答应古树爷爷每年都会来陪他,他便每天春天都会跟林淮溪在这写生,这已经成为他们两个的默契和无言的约定。
祁妄的视线慢慢扫过,却没有注意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担忧地蹙起眉头,刚要站起身,身后突然响起了依旧稚嫩的声音。
“祁妄,你果然在这里!”
窗口没有任何的防护,祁妄担心出意外,从不让林淮溪坐在窗口,而他却总是坐在这儿画画。
林淮溪抱怨了几次,但祁妄总是笑而不语,不回应他,时间一长,他也就习惯了,每次都快回去时,站在远处喊祁妄。
只有他知道祁妄的一只耳朵有问题,这些年他们一起长大,林淮溪跟他说话时会自然放大音量,当他们距离比较远时,他便会微微仰头,下意识卯足了劲喊人。
不知为何,祁妄总是会被这可爱到,嘴角微微上翘,转身去找林淮溪。
祁妄已经完全褪去了婴儿肥,脸上的轮廓更加明显,眉眼遗传了妈妈的精致,有种超乎年龄的好看,他们一起走在街上,路人都会不自觉地看向他。
而林淮溪,竟没什么变化。
脸蛋依旧软糯,眼眸干净澄澈,在阳光下会变成漂亮的琥珀色,五官也遗传了妈妈的明艳,但是那种“让人看了心生好感,如果想要逗逗孩子”的好看。
特别是祁妄像竹子一样抽节似的长大,林淮溪也在长高,但速度很慢,他们站在一起,硬是被祁妄衬成了矮矮的小团子。
但林淮溪从来不在意这些。
他只要能跟祁妄一起玩,回家能吃外婆的饭就非常开心了。
“快走了,外婆说我们明天就要去初中报到了,特意给我们准备了大餐,再晚一会,就赶不上了!”
祁妄笑着走了过来,他们依然像小时候那样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肩并肩地往前走。
“你说外婆会做糖醋小排吗?”
“你这么喜欢吃,外婆肯定会做的,也准备了小兔蛋糕。”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从小到大的喜好就没变过。”
“……”
023
外婆外公准备的大餐, 从不会让人失望。
林淮溪从小到大都是个小馋猫,吃得根本停不下来,最后撑到瘫在椅子上, 肚子都滚圆了,衣服隐隐撑出了轮廓。
“外婆外公, 你们做饭好好吃哦,比外面的五星级大厨还厉害!”在甜言蜜语上, 林淮溪的修为又进了一阶, 很少有人能招架得住。
外婆笑盈盈地说道:“溪溪去过五星级餐厅吗?”
林淮溪没有半点卡壳,“对我来说,外婆外公做的饭比世界上任何人做的都好吃,我一辈子都吃不腻!”
外公的脸已经笑出了花,外婆还把林淮溪当成小朋友,笑着勾了勾他的鼻子, “行, 那溪溪这么喜欢吃, 外婆外公争取继续给你做一辈子。”
林淮溪立刻开心了,从椅子上跳下来, 端着盘子去厨房找祁妄。
“你怎么又偷偷干活呀,”林淮溪心生不满,两只手端着油乎乎的盘子,只能用身体去撞祁妄。
祁妄感觉自己像被小肉球击中了,假装踉跄了几步,笑着哄他, “没关系, 待会儿你多做一点。”
他虽嘴上这么说,但牢牢占住了水池, 把碗全都承包了,林淮溪无事可做,像只蝴蝶在他周围转来转去,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回原位。
从三年级起,两人不用踩凳子就能够着水池,便承包了收拾碗筷这项工作,而且有祁妄这个轻微洁癖加强迫症的人在,不用外婆监督指导,也能把厨房打扫得很干净。
外公外婆十分放心,坐在客厅喝茶,等林淮溪他们出来。
“溪溪,你们明天就要去新学校了,记得把书包收拾好,别忘了带东西。”
林淮溪点点头,带着祁妄一前一后地回到了卧室。
林淮溪吃得太撑,刚进屋就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祁妄坐在一旁,自然地拿起书包,帮他整理。
“中性笔带三支够吗,你喜欢的那只小兔笔……”祁妄说到这语气一顿,本能地皱起了眉,“兔子的脸怎么这么脏?”
小兔笔是林云觅送给林淮溪的,笔头上是一只q弹软萌的小兔子,林淮溪非常喜欢,就算作业写完了,也时不时地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恨不得睡觉都抱着。
但他比较粗心,偶尔会把笔墨抹到小兔子白白净净的脸上,他自知理亏,伸出手揉平了祁妄的眉头,翘着的两条小短腿晃来晃去,“对不起嘛,我以后会注意的。”
因为林淮溪的动作,祁妄愣住了,心中那点不适感也烟消云散,他看了林淮溪一眼,认命地叹了口气,“这句话你已经跟我说过三遍了。”
林淮溪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装无辜茫然:“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话音落后,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林淮溪见把祁妄哄好了,又懒懒地躺了下去,心安理得地享受祁妄的服务。
祁妄帮他洗干净了小兔子的脸,才将笔盒放进书包,“明天只有五节主课,不用带全部课本,那样书包会太沉。”
林淮溪眼睛都懒得睁开了,只是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本子我也帮你装好了,你要不要来检查下?”
林淮溪卷曲浓密的睫毛轻颤了两下,快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语速很慢地说道:“不用了,忘带东西我就找你借。”
祁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我们两个不在一个班怎么办?”
林淮溪猛地睁开了眼,“不可能,我们绝对在一个班级!”
“分班是随机的,说不定我们分不到一起,也没法做同桌了。”祁妄的口吻十分随意,好像并不在意。
林淮溪的表情却十分苦恼,紧紧抿着唇。
在小说里,渣攻一号也就是孙柏逸会纠缠祁妄,带着小弟欺负他,还不让他好好学习,保证祁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没能考上心仪的高中。
但孙柏逸现在已经改好了,应该不会像剧情那样发展吧……
林淮溪纠结了很久,退了一步,“没关系,我跟孙柏逸一个班也行。”这样我就能看着他了。
祁妄跟林淮溪的脑回路不在同一个频道,听到这句话,脸色阴沉下去,心中不舒服的感觉到达了极点。
他努力压抑控制着,转身背对着林淮溪,一言不发。
林淮溪说完后察觉到不对。
他们两个一起长大,就算祁妄的身影变得越发挺拔,他也依然能从中看到那个头发炸毛,气鼓鼓的小男孩。
林淮溪歪了歪头,“祁妄,你怎么……”
他刚说了几个字,房门就被敲响了。
祁妄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外婆你找溪溪吗?”
外婆点点头,“我看看你们有没有整理好书包。”
祁妄将书包递给了外婆。
外婆看到里面的书本按照高低,整齐地排列好,每个边角都能对上,所有的线条都是横平竖直的,不是一股脑儿把书扔进去,就知道是祁妄帮忙整理的。
外婆沉默了几秒,无奈地看向躺在床上的林淮溪,本想对祁妄说“你不要把他惯坏了”,但觉得这话有点奇怪,又咽了回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祁妄没有回应,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帮我跟你妈妈问好。”
祁妄礼貌地跟外婆打了声招呼,却没看身后的林淮溪,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林淮溪下意识追了过去,但他穿鞋的速度太慢,走到门口时,早就不见了祁妄的身影。
林淮溪停顿了一秒,转身语气急迫地说道:“外婆,能接我电话用一下吗?”
“你要给祁妄打电话。”外婆用的不是疑问句,语气相当肯定,直接将手机递给了林淮溪。
她已经习惯了。
两个小朋友一起长大,总是前脚分别,后脚就要打电话,睡前还要站在小窗口,黏黏糊糊地再聊几句,才肯乖乖睡觉。
祁妄的反应她也看在眼里,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后来的欣然接受,偶尔还会主动给林淮溪打电话,林淮溪这个小话痨,永远有说不完的话,祁妄一直耐心聆听,什么话题都能陪聊。
外婆笑了笑,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林淮溪的动作很快,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太清楚祁妄的性格,若是不当晚解决问题,他能气鼓鼓一整个晚上,第二天依旧阴云密布,自己生闷气,一连闹脾气三天才肯消气。
林淮溪想了想就头皮发麻,打定主意,绝对不让这件事情撑到明天。
生气归生气,祁妄每次都会接电话,林淮溪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心才落回了原位,笑眯眯地说道:“祁妄你走的时候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电话里停顿了几秒,才传来祁妄的声音,“不好意思,我忘了。”
林淮溪一点也不在乎他的话有多肉麻,“其实我很想跟你当同班同学,最好能做同桌,但我也不能干涉分班呀,我们不是同班也没关系,我每个课间都会去找你的!”
祁妄顿了顿,别扭地说道:“如果我们两个隔着长长的走廊呢?”
林淮溪毫不犹豫地说道:“那我就穿过整条走廊去找你。”
祁妄气消了一半,依旧不死心地说道:“那如果我们不在同一个楼层呢?”
“我下楼去找你啊。”林淮溪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就算不在同一栋楼,我都会去找你的!”
祁妄再次沉默了几秒,语气听不出情绪,“你还是留在班里吧,要做课前准备。”
林淮溪有特殊的感知方式,知道祁妄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故意逗他:“我就要去找你玩!”
祁妄这次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生硬地岔开话题,“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吧,明早我去找你。”
听到这话,林淮溪就知道祁妄已经被哄好了,才松了一口气,“好,晚安哦。”
“晚安。”
挂断电话后,他躺在床上想象祁妄接电话时的表情,笑出了声。
不开心是沉默,开心也是沉默,除了他,谁能分辨清楚。
林淮溪又懒了一会,才去卫生间洗漱。
*****
这是他们上初中的第一天,外婆非常重视,比林淮溪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准备了丰盛的早餐,早早地在门口等他,“溪溪,学校有点远,要不要让外公送你?”
林淮溪咽下嘴里的白粥,头也不抬地说道:“没关系,祁妄会来接我。”
外婆刚点了点头,就在小院门口看到了祁妄的身影,“祁妄,你先到三分钟,溪溪马上出来。”
祁妄点了点头,扶着车子站在小院里。
刚到三分钟,林淮溪就背着书包飞奔出来,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软软的脸蛋被撑得鼓鼓的,像只贪吃的小仓鼠。
他知道祁妄要干净,举手示意手已经洗过了,又从口袋里掏出湿巾,表示待会儿他会擦干净嘴的。
祁妄不在意这些,只担心林淮溪会被噎到,慢条斯理地拿过水杯,帮他倒了杯水。
林淮溪正好干得咽不下去,喝了一杯水后才感觉好点了。
“不用这么着急。”祁妄说道。
林淮溪用湿巾擦了嘴巴,坐上了祁妄的后座,还自然地抓住了他的衣服。
二年级时,林云觅主动带他们去练自行车。
林淮溪之前一直用辅助轮,如今突然被撤掉,根本不会骑,不小心摔到了地上,膝盖被磨破了。
林淮溪怕妈妈担心,没有号啕大哭,只是红着眼眶掉眼泪,还强撑着安慰他们,林云觅和祁妄都心疼得不行。
祁妄立刻表示他以后会骑车带着林淮溪,林云觅也立刻表示同意,在两人的纵容下,林淮溪骑自行车这件事不了了之,也再没有提上议程。
好在两个小朋友,如今也上同一个学校,祁妄可以带他一起上下学。
“外婆我们走了,”林淮溪稳稳地坐在车后座上,朝外婆他们摆了摆手。
外婆目送两人消失在小巷尽头也转身回到了屋里。
……
带着一个人,骑车速度难免会慢,两人紧赶慢赶,还好没有迟到。
孙柏逸站在门口等他们,看到林淮溪时双眼放亮,巴巴地跑了过来。
“你们两个怎么才到呀!”不等回答,他就笃定地说道:“一定是祁妄骑车太慢了,这样吧,溪溪,我每次送你来上学校。”
林淮溪笑着说道:“不用了,你家离我们太远了。”
孙柏逸遭到拒绝,头上的呆毛立刻蔫吧了,但他像只快乐小狗,沮丧的情绪从不会坚持过两秒,又支棱起来,“我们快去看分班吧,说不定我们两个能在同一班!”
林淮溪没有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等祁妄,“我们三个一起。”
孙柏逸顿住了,有些不情愿地去看祁妄。
小学同班六年,但他和祁妄真的合不来。
孙柏逸觉得祁妄太装,祁妄则是觉得孙柏逸太傻,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是顾及着林淮溪的感受,他们这才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和平。
隔了一个假期,孙柏逸好久没挨祁妄的怼了,胆子又大了起来,阴阳怪气地说道:“你白长这么大个了,骑车这么慢。”
祁妄面无表情地看着孙柏逸。
孙柏逸噌噌地涨个,看上去有点壮,还爱闹腾,停不下来一刻,简直就是放大版的熊孩子,但因为在林淮溪的影响下,性格逐渐变好,长相也阳光开朗,讨人喜欢,这才没上各级老师的通缉名单。
祁妄只是淡淡抬眸就绝杀了他,“总比你好,只长个子不长脑子。”
“你!”孙柏逸当场炸毛。
林淮溪已经习惯了,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两人中间,“我们还是赶快去看分班吧。”
孙柏逸这才重振旗鼓,主动去拉林淮溪:“走走走,我们一起。”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祁妄打掉了手。
“……祁妄你不要太过分!”战火又开始了,孙柏逸心中愤怒,转身去看林淮溪,“溪溪,这次可不能怪我,是他先找事的!”
林淮溪在心中叹了口气,抬步往前走。
祁妄的目光追随着林淮溪,立刻跟上去,孙柏逸见对方不接招,这架也打不起来,原地沮丧了几秒,也追了上来。
他们走到了分班的公示牌,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寻找自己。
孙柏逸眯着眼,把脸怼到了公示牌前,十分费力地寻找,“我找到你了,溪溪你在三班。”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我也在三班,我们一直能做同班同学了!”
孙柏逸又重新扫视三班的人员名单,开心到差点跳起来:“太好了,祁妄这个讨厌鬼终于能离我远点儿了,让我瞧瞧你在几班。”
话还没说完,就见林淮溪和祁妄站在公示牌的另外一侧,他走过去,果然在十班中看到了祁妄的名字。!!!
孙柏逸那一刻的心情只能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普天同庆”来形容,立刻摇着尾巴,趾高气扬地走到祁妄面前,“哈哈哈怎么办呢,我跟溪溪一个班,你自己在十班,三班和十班隔着三层楼,我建议你不要每个课间来回跑,会赶不及上课的。”
祁妄没有反应,林淮溪已经心虚得满头大汗了。
他这个乌鸦嘴,昨晚说的话竟完全应验了。
林淮溪没有回头就感受到祁妄的死亡凝视,差点打了个激灵,连忙保证,“没关系,我跑步速度快,我每个课间都去找你的。”
祁妄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林淮溪:“……”完了,又要哄人了。
孙柏逸没看出两人之间的风起云涌,不满地嚷嚷道:“溪溪你为什么每节课间都要去找他,我先说好啊,我不想去,我跟他说十句,祁妄都憋不出一个字,有时候我真怀疑他是个哑巴!“
林淮溪头皮都麻了,伸手去扒拉孙柏逸,“行了,别说了,我们赶紧回班级吧,要不然会赶不上班会的。”
小狗都有两张面孔,在祁妄面前是拆家狂魔,还是听不懂人话的傻子犟种,但在林淮溪面前,孙柏逸完全是只快乐小狗,任何事情都回应,情绪价值给得很满,“好,我们一起回班吧。”
三人结伴往前走,快到上课时间了,学生基本上已经跑回了教学楼,偌大的校园里几乎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顶着高高的啤酒肚,还勒紧腰带的年级主任从旁边的办公楼里走出来,一见他们三个,就紧紧皱着眉头,大声呵斥:“站住。”
林淮溪本就担心会迟到,一见班主任就跟兔子见了鹰,十分心虚,连忙站住。
孙柏逸也绷着下巴,不敢抬头,在年级主任看不到的角度,捏了一下林淮溪的手,无声地询问怎么办。
林淮溪露出了快哭的表情,表示他也不知道啊。
只有祁妄淡定地站着,目视年级主任走了过来。
年级主任的表情十分凶,视线从三人身上划过,脸上的皱纹里都透着严厉,仿佛几人做了十恶不赦的大事,“你们没看过校规吗,我强调多少次了,绝对不能这么干!”
孙柏逸和林淮溪怂得像只小鹌鹑,缩着肩膀不敢说话,只有祁妄淡定开口,“老师对不起,我们是初一新生,还没来得及认真看校规。”
听到新生两个字,年级主任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但仍紧紧地皱着眉头,“没看校规也有常识吧,这种事情一看就不能做,你们为什么要明知故犯呢!”
离上课只有两分钟了,林淮溪知道自己错了,弱弱地抬起头,“老师,我们以后一定会早点来,再也不会迟到了。”
听到迟到两个字,年级主任的表情愣了一下,“这还没上课呢,迟到也只是个小事,你们别转移注意力,我跟你们在聊很严肃的问题!”
孙柏逸和林淮溪的表情都呆住了,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们除了迟到以外,还犯了什么错。
祁妄替他们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年级主任见几人故意装傻,露出了被激怒的神情,严厉的目光扫过祁妄和孙柏逸,最后留在了凹字形的低洼处,“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们学校虽然有小学和初中两个学部,还紧紧挨着,但绝对不能到处乱窜,你们竟然把小学生带到校园里!小学老师见少了一个孩子,他不担心吗,而且万一在校园里出了什么意外,你们负担得起吗!!”
林淮溪:???
孙柏逸:???
……哪里来的小学生?
“……”祁妄侧头看着这几年没怎么长个,脸蛋圆圆的,依旧像个可爱小学生的林淮溪,沉默了几秒,无语地看着年级主任,“老师,他也是初一新生,没有跳级。”
林淮溪这才反应过来,委屈又难过地看着年级主任控诉道:“老师我是初中生,真的不是小学生。”
年级主任:“……”
他还是不敢相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淮溪,” 林淮溪从口袋里拿出了学生证,递给年级主任。
年级主任看看学生证,又看看林淮溪,知道自己弄了个乌龙,表情讪讪的,有点不好意思。
“多吃点,你还在长个子的年纪,还会长高的。”他把学生证递给林淮溪,视线扫过三人,觉得林淮溪的身高实在可怜,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不起,今天是老师弄错了,你其实长得,嗯……身高也,嗯……完全不像小学生。”
林淮溪看着年级主任勉强又心虚的表情,感觉心上被扎了几刀,眼眶都湿润了。
老师,不会安慰可以保持沉默,不用再强调我很矮,长得像小学生啦!
024
林淮溪被年级主任的几句话弄得彻底自闭了, 刚结束班会,就有气无力地在桌子上摊成了一团饼。
他们的位置是按个子排的,孙柏逸本想跟林淮溪做同桌, 但因为身高会挡到后面的同学,只能从最后一排匆匆赶来, 目光担忧地看着林淮溪。
“溪溪,其实你一点儿也不……”孙柏逸顿了一下, 决定还是不说出那个字了。
林淮溪抬头看了他一眼, 像只懒羊羊的小动物,把头埋在了手臂里,卷吧卷吧,试图蜷缩成一团。
孙柏逸知道自己嘴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鬓角,干巴巴地笑了。
他能感觉到林淮溪情绪的低落, 不知如何安慰, 但是……
孙柏逸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空荡荡的班级门口, 心情十分舒畅。
终于没有祁妄那个讨厌鬼,夹在他们两个中间了!
孙柏逸从旁边拉了个椅子, 坐在林淮溪旁边,努力想了半分钟才开口,“我长得还挺高的,要不我传授你一下长高的秘诀。”
“什么秘诀?”林淮溪抬起了毛茸茸的脑袋,但眼神依旧没有光。
“就是,多吃多跑多睡觉……”孙柏逸实在憋不出来, 嘿嘿傻笑了两声,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长得这么高。”
林淮溪:“……”
就在孙柏逸快要把天聊死后,祁妄终于爬了三层楼, 跑过来救场了。
他瞥了孙柏逸一眼,喘了两口气,气息才重新变得平稳,“溪溪,其实你并不矮,是正常的个头。”
林淮溪头顶的呆毛晃了两下,接收到了信号,眼巴巴地看着祁妄,把他这句话当成了救命稻草,“真的?”
祁妄违心开口,并偷偷踩了孙柏逸一脚。
这是孙柏逸的新鞋子,他当场就要炸毛,但察觉到祁妄的暗示后,弹起的动作戛然而止,又慢慢地坐了回去,满脸笑容地看着林淮溪,“当然了!”
林淮溪被他们两个笃定的表情洗脑,“那看来我是……”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走了过来,“林淮溪这个送给你。”
林淮溪看着桌子上的小蛋糕,十分惊喜,“谢谢你。”
孙柏逸看得眼神都值了,羡慕地说道:“溪溪你也太受欢迎了吧,这已经是你收到的第三份零食了。”
林淮溪有些不好意思。
他刚做完自我介绍,大家也不算相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送他零食。
孙柏逸从小到大都是个吃货,看着女生没脸没皮地说道:“你还有吗?”
女生转头看着他,表情和声音都变了,从口袋里又拿出一个蛋糕,面无表情地放在他手里。
孙柏逸看看女生又看看林淮溪,那难道:“怎么感觉你不太喜欢我?”
女生:“……”我有什么喜欢你的理由吗?
看在大家都是新同学的份上,她没有说得那么直接,而是笑眯眯地看着林淮溪,“溪溪长得好看,笑起来也很甜,大家都觉得他像个可爱弟弟,这才分给他零食。”
孙柏逸发育得格外早,人高马大,很大的一只,很难让人把他跟“弟弟”这两个字联系起来。
女生笑了笑,转身离开,独留林淮溪在原地凌乱。
他像个可爱弟弟……
可爱弟弟……
弟弟……
他下意识用目光追随着女生的背影,才发现他可能还没有女生高。
“……”林淮溪彻底认清了事实,不管祁妄怎么哄,都打不起精气神。
祁妄不能时刻陪在林淮溪旁边,非常担心他的心态,至于孙柏逸,他就是个摆设,不起到负面作用就很好了。
终于熬到了放学时间,祁妄等林淮溪一起回家。
林淮溪的坏情绪已经消失了,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缠着祁妄叽叽喳喳地说班里的趣事,祁妄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这才松了口气。
但林淮溪的身高确实是个问题。
当天晚上,祁妄见林云觅在家,偷偷跟她聊了这个话题。
林云觅没想到祁妄主动来找他,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我也在想这件事,打算下个月出去办画展,顺便带溪溪去大城市的医院检查。”
这几年,温千姝的状态越来越好,她的画作也被林云觅这个伯乐,带到了拍卖行,没想到很受欢迎,画展主动发出邀请。
林云觅也借此在事业上更进一步,不用累死累活两地跑了,也有更多陪伴林淮溪的时间。
林云觅顿了顿,觉得祁妄这孩子太过懂事了,安慰道:“你妈妈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赚的钱也足够让你们过上好的生活,之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祁妄知道林云觅暗地里帮助了他们好多,认真道谢,“那就辛苦阿姨照顾妈妈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林云觅从祁妄的眸子里看到了很多,愣了几秒,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我们是相互帮助。”
祁妄转身离开,林云觅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见祁妄坐在林淮溪旁边,帮他拿着果盘,方便林淮溪边吃东西边看电视。
而他的儿子,太可爱了,不对,是太没心没肺了。
林云觅对儿子有滤镜,随时随地都能被可爱到,无法作出公正的评价,只能心虚地移开目光。
不管怎么样,溪溪开心就好。
****
很快就到了开画展的时间,祁妄没有请假的理由,就算再不放心,也只能目送他们去机场。
每天晚上,林淮溪和祁妄都会打电话粥,看得两个妈妈啧啧不已。
在祁妄的盼望下,第四天下午林淮溪终于回来了。
祁妄和外婆在门口等他,车刚出现在小巷门口,他们便热情地迎了上去。
外婆表面淡定,只是不愿给林淮溪施加压力,其实内心十分在意这件事,“医生怎么说?”
林云觅和林淮溪对视一眼,这才说道:“检查都做了,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只是林淮溪发育得比较慢,可以改变一下生活习惯,多运动多吃饭,这样新陈代谢更快,也更容易长个。”
“所以我跟妈妈商量了一下,决定去报个武术班。”林淮溪插话道。
外婆顿了顿,视线落在林淮溪身上,有些心疼。
林淮溪是她一口一口饭养大的,看着并不算胖,只是肉稍微多一点,白白嫩嫩、捏起来十分柔软,从小到大几乎就没磕着碰着,现在去学武术,身上难保不会青一块紫一块。
祁妄没有插嘴,但脸色并不比外婆好看。
母子两人立刻察觉到气氛不对,对视一眼后默契达成共识,各自去哄人了。
林淮溪把祁妄拽回了屋里,关上门才说道:“只是学个武术,又不是要去挨打,你不用担心我。”
祁妄眉头紧皱,“我可以每天陪你跑步,这样运动量也够,没必要去学武术。”
林淮溪十分坚持,“是我主动想学的,要求了好几次,妈妈才答应我。”
“为什么?”看起来祁妄跟林淮溪相处的时间最长,他完全不理解林淮溪为何会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林淮溪抿了抿唇,没说出真实的理由。
孙柏逸虽然已经变好了,但其他两个渣攻不会像他这么好解决,他需要趁早提升武力值,之后才能更好地保护祁妄,好好教那两个渣攻做人,最好打得他们叫妈妈!
林淮溪怀着雄心壮志,一边脑补着那个美好的画面,一边伸手拍了拍祁妄的肩膀,示意他放心。
祁妄看着林淮溪的表情,眉头越皱越紧,很久之前他就感觉林淮溪有事瞒着他,但他多次追问,林淮溪都不肯开口。
祁妄顿了顿,委婉地问道:“你喜欢武术吗?”
林淮溪眼神空白了几秒,之后扬起了大大的笑脸,“喜欢。”
祁妄还是想劝他,但林淮溪十分坚持,还主动催林云觅帮他报班缴费。
祁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担心会破坏林淮溪的好心情,没再多说一句话,只是笑着把他送出了门。
林云觅牵着林淮溪到了武术班。
武术班的教学环境很好,老师也和蔼可亲,跟林淮溪说话都是夹着嗓子的,也没有安排太高的强度,让林淮溪跟另一个个子差不多的小朋友,一起搭档练习。
林云觅一直坐在旁边,时不时地隔着玻璃给林淮溪加油鼓劲,但课上到一半,她临时有事情要处理,便跟老师说了声,先行离开了。
武术课整整持续了三个小时,林淮溪练得十分认真,身上出了好多汗,停下来的时候,两只小肉腿都在微微颤抖。
武术班的其他孩子对他十分好奇,一到自由活动时间就围了过来,争相跟他聊天。
得知林淮溪的年龄后,他们都呆住了。
“啊,这样我就不能叫你弟弟啦!”
“可是你也不太像个哥哥呀。”
“我不信你上初中了,初中语文的第一篇课文是什么?”
林淮溪好脾气地挨个解释,大家这才相信了他的话,也没有因为个头问题嘲笑他。
林淮溪天生讨喜,走到哪都十分受欢迎,很快就跟班里的小朋友打成了一片,等到了放学时间,大家都簇拥在他旁边,陪他一起等家长。
“溪溪,是谁来接你啊?”跟他搭档的小朋友问道。
林淮溪踮着脚尖,看着在外等待的家长们,乌泱泱的一片,“不知道,妈妈先走了,我还没看到……祁妄!”
林淮溪惊喜地瞪大的眼睛,朝祁妄挥了挥手。
旁边的小朋友顺着看了过去,一派天真地说道:“那是你哥哥吗?”
“那不是我哥哥,”林淮溪语气一顿,挠着下巴想了想,“但祁妄的年龄确实比我大。”
祁妄个头高,性格和长相都比较早熟,很有迷惑性,连初二初三的学生也都跟着叫他哥哥。
祁妄愣了愣,转头看着林淮溪,表情和语气都未变,“溪溪,哥哥来接你了。”
林淮溪太熟悉祁妄了,察觉到背后藏着的意味深长,用鼻子哼哼了两声,有点不乐意,但还是满眼笑容走了过去。
“为什么是你来接我呀?”
祁妄自然地帮他拿包,“阿姨临时有事要去工作,外婆还在上课,外公在等她,只能我来接你了。”
外婆在上老年大学,一家人都很支持她,外公每次都会风雨无阻地去等外婆放学,夫妻俩感情好得羡煞旁人。
林淮溪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笑着说道:“说不定我和外婆能够一起放学回家呢。”
祁妄看了一眼时间,“你快一点,说不定能赶上。”
林淮溪听到这话立刻迈开小短腿,飞快地往前跑。
祁妄背着书包,不怎么费力地追上了他。
林淮溪高强度地练了三个小时的,早已身心俱疲,被太阳热烘烘地晒了一会儿后,大脑渐渐空白,眼皮也越来越沉,差点在路中间睡着。
祁妄见林淮溪像喝了假酒晃晃悠悠,抬手握着他的手腕,防止他一路歪到路中央去。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祁妄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书包背在了林淮溪身上。
林淮溪困得迷迷糊糊,下意识把书包往上掂了掂,表示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他会背好的。
但下一秒他就见祁妄在他身前蹲下了,朝他招了招手
林淮溪愣了三秒,惊讶得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努力抬起眼皮,“你要背我吗?”
“上来,”祁妄的语气像是命令。
林淮溪又困又累,恨不得席地躺下,没有半点扭捏,直接爬了上去,用肉嘟嘟的手搂住了祁妄的肩膀,还自己往上蹭了蹭。
祁妄托着林淮溪的腿,毫不费力地站了起来,步子也走得很平稳。
“我重吗?”林淮溪问道。
“重。”祁妄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你该减肥了。”
林淮溪没有半点反省之意,下巴抵着祁妄不算宽阔的肩膀,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枕在他肩窝,“那你走快一点吧,这样就不重了。”
“……”见林淮溪困得说话都没有逻辑了,祁妄嘴角微勾,没有再打扰他。
但林淮溪安静了几分钟,突然痴痴地笑了起来,肩膀都在不停地抖动。
祁妄也无奈地问道,“你在笑什么?”
“你觉不觉得熟悉,我之前以为你走丢了,你在路口找到我,把我带回来时也是这样。”林淮溪语速很慢地说道。
祁妄也想到了当年的事情,心头情绪涌动,有很多话想跟林淮溪说,但他感觉到林淮溪的困意,只是用手托着他的腿,又往上颠了颠,“睡吧,醒来就到家了。”
林淮溪在祁妄脖梗上蹭了蹭,安然地进入了梦乡。
鼻尖萦绕着十分熟悉的洗衣粉味,还有一种让他十分安心,无法用语言形容,但感觉很温暖的气息。
这气息只属于祁妄。
025
林淮溪连续一个月都去武术班, 还真有了效果。
体育课上,面对孙柏逸的连环追问,林淮溪抿了抿唇, 表面装得淡定,但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撸起袖子,用力到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才挤出了肱二头肌的线条。
之前, 林淮溪身上带着婴儿肥,像是小兔蛋糕上的奶油,手臂白白软软,一捏能留下个坑,但现在已经有肌肉的硬度了。
孙柏逸眼神亮了,林淮溪只要有一点优点, 他就能把他夸上天, “溪溪, 你也太厉害了吧,说到做到, 这么轻松就练出肌肉线条来,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不得羡慕死啊!”
孙柏逸最不缺的就是热情,换着花样地夸,眼神无比真诚,充满了崇拜。
林淮溪被他捧得飘飘然, 挺着胸仰着下巴, 身后无形的尾巴抖了抖毛,像雷达一样直直地竖着。
而祁妄最缺的就是这个, 他永远不可能像孙柏逸一般洋溢着活力,心思单蠢。
等孙柏逸情绪铺垫到位,祁妄趁机说道:“溪溪你喜欢武术吗?练的时候辛不辛苦?”
林淮溪最初学这个只是为了保护祁妄,但时间一久,他渐渐喜欢上了武术,沉浸其中,很有成就感,“当然了,我现在可是班里进步最快的学生,动作也很标准,老师每节课都会让我上前,范,一点也不辛苦。”
祁妄见林淮溪在没有防备下说出这话,这才松了口气。
孙柏逸完全没察觉到祁妄的试探,像是迷弟一样,星星眼地看着林淮溪,“溪溪,你能不能教我几个动作?”
“没问题。”林淮溪扎了一个漂亮的马步,猛地出拳,动作涌动着力量感,肌肉拉扯绷紧,蕴含着内劲,并不是花拳绣腿。
孙柏逸看得眼神都直了,大大地哇了一声,“溪溪你快教教我,这一招太帅了!”
说完,他学着林淮溪的样子扎马步。
林淮溪微微蹙起眉,表情严肃,十分尽责地指点孙柏逸的错误,很有老师风范:“脚再出来一点,肌肉绷紧,绷紧呀,你这还是松垮的。”
孙柏逸情不自禁紧张起来,欲哭无泪道:“我控制不了。”
“这是你的腿,怎么会控制不了呢。”林淮溪急了,直接上手,在他的指导下,孙柏逸终于正确运用肌肉,扎好了马步。
他们两人的动静引来了体育老师,体育老师定定地看了他们一会,抬步走过来。
孙柏逸十分得意地说道:“老师肯定是来夸你的。”
林淮溪也被传染了傻气,嘿嘿笑了起来,“这只是最基础的动作而已。”
只有站在后面的祁妄,正确读懂了体育老师的神色,偷偷比了个手势,并拿出了林淮溪的学生证。
体育老师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用手挠了挠后脑勺,朝他们笑了笑。
“看吧,体育老师就是觉得我们很厉害,溪溪,你这也算是得到专业人士的肯定了吧!”孙柏逸越说越离谱。
林淮溪还仅剩一点理智,“是这样吗,我怎么感觉……”
祁妄深藏功与名,打断了林淮溪的话,“武术老师不是夸你了吗,说明你的动作很标准,内外行人都能看得出。”
孙柏逸什么事都想跟祁妄争,故意往前走了一步,“溪溪,我去买点零食庆祝一下吧。”
上课时间不许偷吃零食,但体育场栏杆外有老奶奶在摆小吃摊,很多学生都会去买。
林淮溪还没来得及开口,孙柏逸就一阵风一样跑走了。
他们三个一起长大,做了六年的小学同学,孙柏逸十分了解林淮溪的口味,买回来了很多甜口的小零食。
林淮溪看着狂咽口水,但手伸出一半,他又收了回来,十分坚决地说道:“不行,我不能吃。”
孙柏逸傻了眼,“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
林淮溪为难地说道:“我很喜欢,但是这些太甜了,医生说我要改变不良的生活作息,不能吃太多糖。”
孙柏逸同样是个小吃货,十分感同身受,脸都垮了下来,“那也太难受了吧,溪溪,你是怎么坚持住的?”
林淮溪苦笑了一声,“没有坚持,我让妈妈把家里的零食都拿走了。”
“那小兔蛋糕呢?”孙柏逸第一次吃小兔蛋糕,就将其奉为了人间至味,恨不得每天当饭吃。
小兔蛋糕是林淮溪深深地痛处,叹了口气说道:“我跟外婆说,每个月只能吃一个。”
孙柏逸学习不行,但对数字十分敏感,脱口而出,“那就是720小时,43200分钟,2592000秒!太久了吧!!”
“……”
林淮溪原本觉得他还能坚持,但听到这串夸张的数字后,突然觉得时间无比漫长。
呜呜呜呜他这辈子还能吃到小兔蛋糕嘛?
祁妄察觉到了林淮溪的情绪,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经坚持了半个月了,再有十天,外婆就会给你做小蛋糕了。”
说完,他在林淮溪看不到的角度,狠狠地瞪了眼孙柏逸,示意他管住自己的嘴。
孙柏逸也察觉到自己话不过脑子的毛病了,脸上堆着笑,像只快乐小狗蹭了过来,“时间过得很快,溪溪你还记得十天之前的事情吗?”
林淮溪摇了摇头。
时间每次都在他没察觉时,悄然溜过,但在他在意时,会变得无比漫长。
林淮溪等到出现了幻觉,小兔蛋糕朝他挥手,说要去另外一个世界时,外婆才为他做了小兔蛋糕。
林淮溪捧着小兔蛋糕,眼眶都湿了,嗷呜咬了一大口,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外婆被他逗笑了,“有这么好吃吗?”
林淮溪回味着舌尖的奶香味,舍不得开口,只能拼命地点头。
见宝贝外孙这么喜欢,外婆很有成就感,也有另外一种担忧,“但外婆不能一直做给你吃啊,你以后去外地上学了,怎么还能吃到小兔蛋糕?”
林淮溪觉得家人就应该一直待在一起,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附近没有大学吗?”
外婆笑了起来,“你这傻孩子,附近哪里有大学呀。”
“那我去离这最近的大学呢。”
外婆摘下眼镜,缓缓地摇了摇头,“溪溪,你长大后不仅要去好大学充实自我,还要去见识外面的世界,不能一直留在外婆外公身边。”
林淮溪眼巴巴地看着外婆,恳求道:“那你们跟我一起不可以吗?”
外婆何尝不想啊,但她也是从这个年龄走过来的,十分清楚与亲人之间必须面对的课题是“分别”,甚至是生离死别。
她觉得林淮溪年纪还太小了,还能在她的庇护下长大,故意开玩笑:“你啊,都长那么大了,还让外婆给你做小兔蛋糕,你也不觉得外婆辛苦。”
林淮溪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亲昵挽着外婆的手臂,跟她撒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跟外婆分开。”
外婆勾了勾他的鼻子,这样吧,“我叫溪溪做小兔蛋糕,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就能随时随地吃到了。”
听到这话,林淮溪和外公的表情都僵住了。
林淮溪十分聪慧,一点就通,但厨艺是个例外。
上次外婆过生日,林淮溪想给他准备惊喜,亲自下厨,他不仅做出了一道道黑暗料理,还烧煳了两个锅,差点把厨房点着了。
从那以后,作为知情人的外公,就再也不许林淮溪踏进厨房一步。
祁妄虽然不在场,但听林淮溪说过,见气氛凝滞,主动说道:“外婆教教我吧,我家厨具很多。”
温千姝不会做饭,但十分喜爱甜点,清醒时会在厨房待一整天,只可惜她清醒的时间太少了,各式各样的厨具几乎放得快要落满灰了。
外婆诧异地说道:“你要做给溪溪吃吗?”
祁妄点了点头。
外婆的视线在两个孩子之间移动,脸都快笑开花了。
不愧是一起长大的,感情真好。
林淮溪虽聪慧阳光,但做事太马虎,如果祁妄能一直陪在他身边,那她就放心多了。
“好,千姝和云觅都在外面出差,你干脆今晚就留在这吧,我正好教你做小兔蛋糕。”
外婆得到祁妄同意后,带他走进厨房。
林淮溪眼神都亮了,像个小跟屁虫,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但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进去,只是扒着门框,探头探脑。
外公趁外婆不注意,对林淮溪挤眉弄眼。
林淮溪明白外公的意思,严肃地对他敬了个礼,表示他此生不踏进厨房的决心。
外公这才笑了起来,比他还要殷勤,给两个人打下手,不时化为外婆的夸夸机。
祁妄学东西很快,动手能力也强,第一次做小兔蛋糕就得到了外婆的夸奖,味道也相差不多。
林淮溪作为评委,狂炫了两个蛋糕,空等了一个月的胃终于得到慰藉,心满意足地去洗漱了。
两个孩子都长大了,睡在同一张小床上太挤了,外婆他们早就发现了问题,只是还没来得及换床,不好意思地对祁妄说道:“今晚先将就一下,周末过后,就去换张大床。”
祁妄点点头,“没关系的,溪溪睡觉很老实,我们两个睡在一张床上并不挤。”
外婆:“……”
外公:“……”
林淮溪都在床上打拳了,这还算是睡姿好?!
老两口面面相觑,十分震撼祁妄对林淮溪的滤镜。
外婆只当祁妄是客套,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现在比较晚了,你也去睡觉吧。”
祁妄应了一声,洗完澡回到林淮溪的卧室,他刚推开门就看到床上隆起的一小团。
他动作一顿,隐隐猜到了什么,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果然看到了林淮溪深陷在柔软被子里美好地睡眠。
林淮溪醒着时没有一刻能静下来,但睡着时却很安静,呼吸清浅,皮肤如润玉般莹澈白皙,床头昏黄的灯光温柔地倾洒在他身上,卷曲浓密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五官的轮廓都被模糊了,有种毛茸茸的质感。
祁妄嘴角微勾,视线向下,发现林淮溪睡在被子外面,连衣服也没有脱。
三个小时的武术课,消耗太大,估计是泡完热水澡后,疲惫被涌了上来,林淮溪才会困到直接躺在被子上睡着了。
祁妄没有把他叫醒,而是掀起了另一侧的被子。
他刚一动就看到林淮溪红润的嘴唇动了两下,呢喃一声:“祁妄你……”
祁妄只听清了自己的名字,一条腿屈膝,另一只手撑着床,倾身亲身靠近林淮溪,想听听他说什么。
林淮溪梦到了让他情绪激动的事情,突然紧紧蹙起眉,大声吆喝,“我看你们谁敢欺负祁妄!”
说完,他张开嘴猛地咬住了被角,还泄愤似的用牙齿磨了磨。
“……”
这样的林淮溪特别像只弱小的动物幼崽,没有锋利的爪牙,被逼狠了,也只能张牙咬着一角。
祁妄静静地看了林淮溪几秒,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早就习惯林淮溪会梦到各种各样的坏人欺负他了,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林淮溪的背,另一只手轻柔地捏住他软软的脸蛋,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被咬住的被子解救出来。
林淮溪还沉浸在梦境中,舔了舔嘴角,嘟囔了一声,翻过身再次进入梦乡。
祁妄把另一侧的被子盖在他身上,又重新拿了一床新的被子。
关上灯后,他躺在被子里,在黑暗中看着林淮溪,没有打扰他睡觉,只是抓住了被角。
他缓缓闭上眼,嘴唇动了两下,语气很轻,但像誓言那般郑重。
溪溪,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026
事实证明, 林淮溪的身体没有半点问题,只是发育的时间节点比较靠后,初一一整年, 他长高了足足十二公分,睡觉时都恍惚能听见骨骼发育的声音。
他的身高基本追上了同级的学生, 只是跟祁妄和孙柏逸还有些差距,他们三个经常在一起, 衬得林淮溪格外矮小, 导致大部分人都没第一时间发现他长高这件事。
初二开学有分班考试,成绩最好的一批学生进入尖子班,剩下的按照成绩排名分班。
考试很正规,学号打乱排考场,祁妄和孙柏逸不幸地分到了同一个考场,林淮溪单独一个人在走廊另一头的考场。
年级主任负责监考, 表情严肃地站在一边, 监督大家把课本和无关的东西放回原处。
不经意回头时他瞥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年级主任微微眯起眼,定睛看去, 才发现是林淮溪。
林淮溪长高了也瘦了,脸部轮廓终于显露出来,下颌线条流畅自然,喉结微微突出,虽然还有孩童的稚嫩,但也已是步入青春期的少年了。
他瘦了后眼睛显得更大了, 眼仁的弧度十分饱满, 眼角向下,显得单纯又无害, 但弧度却是向上的,遗传了林云觅的明艳精致,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年级主任拍了拍他的肩,含笑说道:“你今年长高了不少啊。”
林淮溪这段时间轮流被人夸,听到这话,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起来,“也没有很高。”
“没关系,你还会接着长个子。”年级主任看了一眼时间,鼓励他:“好好考,我期待在尖子班看到你。”
林淮溪的成绩不错,发挥好能排进年级的前几,再加上他是班里最懂事听话的学生,老师们都很喜欢他。
林淮溪笑着点了点头,进入考场。
铃声响起,考场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发出的沙沙声,气氛紧张又凝滞。
分班考试持续了一整天,林淮溪做了充足的准备,试卷对他来说并不难,每次都有时间检查,对于自己的成绩也胸有成竹。
试卷收上去后,他拿着笔走出考场,刚找到了书包,就看到气喘吁吁的孙柏逸飞奔而来。
孙柏逸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在走廊上跑步时踏得整个楼板都在跟着震动,林淮溪无奈地看着他,“你轻一点。”
孙柏逸拍了拍胸口,气才顺了过来:“你,你考得怎么样?”
“还算不错。”
听到这话,孙柏逸露出了沮丧的表情来,“完蛋,看来你要跟祁妄分到一个班级了。”
林淮溪好心安慰他,“你好好发挥,争取跟我们一起进尖子班。”
孙柏逸的眼神黯然无光,微微低着头,微硬的头发晃来晃去,两只逆着毛长的倔强大狗,“我那成绩肯定没戏。”
孙柏逸对数字十分敏感,数学几乎能考满分,但偏科严重,其他成绩只能在及格线徘徊,离尖子班至少差了几百个排名的距离。
林淮溪十分清楚他的情况,叹了口气,“你很聪明,又不是学不会,为什么不在其他科目上面用点功夫呢?”
孙柏逸挠了挠头,笑得十分不好意思。
他其实一视同仁,从没有认真学习过,数学成绩只是靠天赋撑着。
他爸爸恨铁不成钢,几次气到动手,但孙柏逸死性不改,前一秒挨了骂,后一秒就全部忘掉,没长脑子的样子让周围的人又爱又恨。
林淮溪的话并不重,却准确叩击到了孙柏逸心中最软的地方。
时间过去六年,他又懂事了一些,站在如今的角度才意识到他当初犯过的错误有多严重。
当时,林淮溪看似跟他有矛盾,但其实是拉了他一把,孙柏逸都不敢想,他如果继续在那种错误的环境和意识中成长,如今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且……
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想离林淮溪更近一些,看到或想到林淮溪都会很开心,还想占据林淮溪身边的位置。
初一时祁妄被分到了遥远的十班,这厮只要有时间就会跑过来打扰他跟林淮溪,但大部分时间,他都能做林淮溪“最好的朋友”。
孙柏逸觉得这是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只可惜随着分班考试戛然而止了。
想到他之后没法时时刻刻见到林淮溪了,孙柏逸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挺直了腰,拍着胸膛说道:“溪溪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学习,争取在下次分班考试,考到尖子班,到时候我天天陪着你,这段时间先委屈你一下,天天看着祁妄那个机器人,肯定很无趣。”
“……”林淮溪被孙柏逸的气势弄得无所适从,笑了笑说道:“你跟祁妄怎么回事儿啊,过了这么久还是合不来。”
像是在验证他说的话,祁妄背着书包走了过来,冷冷地瞥了一眼孙柏逸,完全无视了他,眼里只倒映着林淮溪一个人的身影,“走吧,我们回去吃晚饭,外婆做了腌笃鲜,凉了就不好喝了。”
孙柏逸听到这句话,紧紧拧着眉,“你好意思吗,天天去溪溪家里蹭饭,那是溪溪的外婆,不是你的外婆!”
祁妄看了他一眼,一句话绝杀,“不是你先直接叫外婆的吗,啊不对,你是叫的阿姨。”
孙柏逸听到这话,耳朵瞬间红了。
当初他为了拉拢林淮溪,第一次去他家里,小嘴像是抹了蜜,一会说外婆长得好看,一会又说她看着年纪很小,想叫阿姨,外婆被他逗得笑个不停,给他拿了好多零食。
目的达到了,但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他也幼稚得可笑,这也成了祁妄拿捏他的把柄,每次说起这话,孙柏逸就被掐灭了火苗,羞耻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淮溪看到这幕在心里叹了口气。
吵吵吵,怎么又吵起来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试图拉架,“考完试就好好放松一下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林淮溪说到这,表情突然僵了一下,鸦羽版t的睫毛轻颤了两下,但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重新扬起笑脸,“走吧,我请你们两个喝饮料。”
孙柏逸的两大心头好“美食”和“林淮溪”都凑齐了,立刻抛下了祁妄,像只快乐小狗凑到林淮溪身边,“吃冰激凌行吗?”
“没问题。”林淮溪挥了挥手,故意装出大款的模样,“你想吃什么我都请得起!”
孙柏逸笑了起来,拉着林淮溪聊天。
祁妄一反常态地忽视了他的殷勤,视线落在林淮溪后背,微微皱起了眉。
孙柏逸粗心大意,没注意到林淮溪那一瞬间的停顿,但他却准确捕捉到了。
林淮溪看似和之前一样阳光开朗,却给他一种笑意不达眼底,开心也只是在假装的感觉。
祁妄前段时间就注意到这个问题,并没有贸然去问他,想弄清楚林淮溪不开心的原因。
他忧心忡忡地跟了上,目光没从林淮溪身上离开一秒。
三个少年一起走到商店,孙柏逸跟谁都自然熟,找老板打了声招呼后,径直地朝冰柜走去。
“溪溪你要不要来吃冰激凌?”孙柏逸举起来,热情地朝林淮溪晃了晃。
这是林淮溪最喜欢的,但他连眼角都没扫一下,习惯性地说道:“太甜了,我不吃。”
这个回答他们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孙柏逸犹豫了几秒,试探地说道:“溪溪你别为了长高,就全戒了喜欢吃的东西啊,那也太痛苦了吧!”
从来都是个小馋猫的林淮溪脸上没有任何的留恋,“没有什么痛苦的,只是雪糕而已,不吃也就算了。”
“不只是雪糕啊……”孙柏逸的声音越来越小,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林淮溪全面戒糖,零食雪糕从不看一眼,最近这段时间像是走火入魔了,连他最喜欢的小兔蛋糕也戒了。
祁妄心头一动,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但因为孙柏逸这个没脑子的喜欢大惊小怪,他忍了又忍没有开口。
孙柏逸心满意足地拿着两只雪糕走出了商店,他撕开包装后,将雪糕怼到了林淮溪嘴边,“尝一尝吧!”
林淮溪的嘴唇已经感觉到了冰凉,他无奈地偏过头,“我真的不吃。”
孙柏逸又晃了晃雪糕,见林淮溪态度坚决,这才惋惜地收回手,咬了一大口雪糕,透露出吃货才有的幸福感。
林淮溪看着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甜蜜感觉萦绕在舌尖,林淮溪太久没吃糖了,几乎忘了“甜”是种怎样的滋味,不由得怔愣了几分,又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唇角,像个许久没得到糖的小孩子。
祁妄看到他这个表情,更加坚定了心里的念头,也十分心疼。
三个少年并肩走到了路口,孙柏逸的家跟他们不在同一个方向,依依d不舍得朝他们摆了摆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林淮溪又习惯性地笑了起来,对祁妄说道:“我们也回家吧。”
祁妄却站在原地没动,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林淮溪最初觉得莫名其妙,头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但看着祁妄漆黑的瞳眸,又突然心虚了起来,微微低下了头。
祁妄觉得事情必须解决,用手捏住林淮溪的下巴,不再给他逃避的余地。
两个少年站得很近,林淮溪长高了不少,但仍跟祁妄差了半个头,怔怔地看着自己倒映在祁妄眼中的神情,感受着下巴上温热又不容拒绝的力度,终于没法习惯性地“笑”起来了。
“溪溪,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甜,也最喜欢小兔蛋糕,为什么这段时间完全不碰?”祁妄缓和了语调,不像是质问,而是谈心。
林淮溪地抿了抿唇,声音很小地说道:“医生让我改变不良的作息,不能吃糖了……还长高了……我想长得更高。”
他的话断断续续,祁妄却理清了逻辑。
林淮溪看似不在意,但“长得矮”这件事给了他很大的压力,甚至对此产生了恐惧,他为了解决问题,严格遵从医嘱,但矫枉过正了,这反而成了束缚他的恐惧本身。
再加上他这段时间确实长高了,也受到了很多夸赞,这让他潜意识里将“不吃糖”和“长得高”这件事联系在一起,为了长得更高,就只能继续自我压抑,从当初的小馋猫,变成了如今完全不碰糖的模样。
现在虽然达成了目的,但林淮溪变得不快乐了。
祁妄十分自责,觉得自己太过粗心,没有早些发现这点。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吃一点点糖就会永远长不高了,会变得跟初中刚开学时一样。”
林淮溪被完全戳中了心思,猛地瞪大了眼睛,茫然又无措地看着祁妄。
祁妄在心里叹了口气,柔声哄他:“不是这样的,长高跟吃糖没有直接的联系,你的身体也没有一点问题,之后一定会越长越高的。”
“真的?”
明明是一件小事,但林淮溪压抑了太久,只得到一点点安慰,就委屈得不行。
“当然是真的了,我跟你保证,你就算吃糖也会越长越高,不会再让阿姨他们为你担心了。”祁妄也找到了另一个问题的根源。
林淮溪见过外婆他们愁眉苦脸的样子,便自觉地承担起了责任,觉得长高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林淮溪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颤:“我可以吃糖吗?”
“可以。”祁妄的声音透着令人心安的意味。
林淮溪嗜甜如命,这些天不吃糖可难受死他了,而这不仅是情绪层面了,也有生理上的影响,如今心中的错误认知被瓦解,他压抑许久的情绪彻底爆发,漂亮的眼睛氤氲着一层水雾,眼眶也红了,像只委屈的小兔子。
“我想吃糖。”他眼巴巴地看着祁妄,眼眶包着一汪泪,仿佛祁妄说个不字,就直接哭给他看。
祁妄:“……”
他立刻将手摸进口袋,指尖却碰到了一片空气。
他有随身带糖的习惯,方便随时哄林淮溪,但他口袋里的那颗糖在一个周前被孙柏逸强行要走了,而林淮溪最近戒糖,半颗也不碰,他也不小心疏忽了,忘了带新的。
长大后,祁妄已经许久没看到林淮溪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即将从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掉出来,祁妄彻底慌了事,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我,那个,你别哭啊……”两人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林淮溪的每滴眼泪都会砸到他心口疼,祁妄高冷的形象也维持不住了,手忙脚乱地原地打转,声音也结巴了起来。
林淮溪其实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哭,觉得莫名其妙又丢人,吸了吸鼻子,想要把眼泪压回去。
眼泪模糊了视线,他眨了眨眼,想看清祁妄的表情,但下一秒嘴唇便触碰到了细腻的纹理。
他下意识张开嘴,把花含在了嘴里。
花瓣自由伸展开,俏丽妩媚,浓艳到了极点,几乎挡住了林淮溪的下半张脸,他漂亮的眸子在夕阳下闪着碎钻般的光芒,眼眶里的泪水滑落,如露珠般在花瓣上滚动,被映衬成了紫红色。
“吸一下。”祁妄低声哄道。
林淮溪仿佛被攫取了心神,眼底倒映着祁妄的面容,轻轻地吮吸了一下,舌尖萦绕着淡淡的花蜜甜味。
“甜吗?”祁妄的眉眼弯起来,冰雪消逝,如春风般和煦。
林淮溪这才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终于止住了泪水,“甜的。”
祁妄把剩余的花放在他手里,花瓣层层叠叠,一只手都包不住。
林淮溪低头看了手中的花,又仰头看着祁妄,眼神里有他都没有察觉到的依恋。
祁妄看得真切,抬手将在地上蹲成个小蘑菇的林淮溪拉了起来,又帮他调整了书包背带的位置,细致体贴得像个大哥哥:“再忍一会儿好不好,我回去给你做小兔蛋糕。”
林淮溪知道祁妄是在用花蜜的这点甜哄他,有些不好意思,眼神左右乱飘,不敢看祁妄,“那个,我不是有意要哭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控制不住。”
祁妄轻笑一声,故意问道:“你哭过吗,我怎么不知道。”
林淮溪明白祁妄的意思,心情由阴转晴,终于笑了起来,“好像有人哭过吧,我也不知道是谁,但肯定不是我!”
说完,他将剩下的花叼在嘴里,往前跑了几步,又突然转过身来,眼眸和头发都被染成了琥珀色,整个人几乎和夕阳融为一体,怒放到极致的花朵都被他的生命力衬了下去,颜色不及他半分。
林淮溪叼着花没法开口,只是朝祁妄招了招手,无声地催促他:
你也快点呀!
027
林淮溪连续量了一个月的身高, 确定自己长高了一厘米后,这才松了口气。
他迫不及待地想跟祁妄分享这个好消息,拿着两个奶黄包就往外跑。
他咬了一大口, 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脸都鼓出来了, 等他快要被噎到时,才看到祁妄从隔壁院里走了出来。
林淮溪重重地拍了拍胸口, 艰难地将食物咽下去后, 这才巴巴地跑到祁妄身边,“祁妄你说得对,吃糖真的不会影响身高,我长高了足足一厘米!”
祁妄听到这话,眼神才聚焦在林淮溪,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所以你现在可以放心了,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不过也要注意量,别在这个年纪长蛀牙。”
听着祁妄哥哥般叮嘱的语气, 林淮溪不满地哼哼,“我这已经长大了,知道控制,不会跟小时候一样了。”
祁妄笑了笑,没揭穿他。
林淮溪的目光落在祁妄手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我们今天走着去学校嘛, 但是时间来不及啊!”
祁妄这才意识到他忘了推车子,快步往院里走, “你稍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林淮溪看着他的背影,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祁妄有种超出年龄的妥帖周全,从没马虎大意到这种程度,他……这是怎么了啊?
祁妄推车回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上来吧。”
林淮溪动作轻巧地跳了上去,习惯性地用手抓着祁妄的衣服。
祁妄只穿着一件衬衣,单薄的布料染上了他的体温,有种熨帖的柔软,林淮溪忍不住用指尖捻了捻,但不小心用力过大,把扎在裤子里的下摆拽了出来。
“……”
祁妄一向注意整洁,甚至到了强迫症的地步,林淮溪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觉得他一定会停下车,重新整理衣服,但祁妄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远方,一副没察觉到的样子。
林淮溪愣愣地看了他十几秒,更确信了心中的念头。
祁妄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这样心不在焉。
林淮溪仔细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却找不到问题的终结,还因为太过在意祁妄,上课时走神了好几次,差点没回答上来老师的问题。
终于熬到了大课间,林淮溪借了同桌的小镜子,偷偷观察坐在最后一排的祁妄
祁妄低着头,貌似在认真看书,他才轻手轻脚地从前门离开了教室。
他没耽误一秒,立刻去二楼找孙柏逸。
孙柏逸在班里和男生堆里都很有人气,他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吹嘘他跟林淮溪的友谊,林淮溪的身影刚刚出现在二楼,就立刻有人去通风报信,孙柏逸像只撒欢的小狗从前门跑了出来,跟林淮溪撞个正着。
孙柏逸的视线环顾了一圈,没发现祁妄那个讨厌的身影,头顶无形的耳朵支棱起来,把心情完完整整地写在脸上,“溪溪你怎么单独来找我呀,祁妄呢?”
林淮溪没听懂孙柏逸的潜台词,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发现祁妄不在状态,他好像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孙柏逸挑了挑眉,满不在乎地说道:“他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林淮溪终于找到了倾诉的人,语速极快地说道:“他从早上起就心不在焉,忘了推车子,作业也没做完,老师今早还点他名了。”
孙柏逸没有半点同情,听到后半句话,嘴角差点咧到耳根,哈哈大笑,“这个好学生,也有被老师点名的时候啊!他脸色是不是很难看,气死我了,我怎么不在尖子班,竟错过了这么精彩的时刻……”
林淮溪拍了下孙柏逸的肩膀,故意装作脸色难看,“你能不能找下重点!”
见林淮溪要生气了,孙柏逸这才收敛了,夹着尾巴哄他,“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说得对,祁妄确实很反常。”
林淮溪被转移了注意力,接着说道:“但我找不到原因,你快帮我想想。”
“我觉得吧……”孙柏逸一手托着下巴,露出睿智的表情,姿势很像思考者的雕像。
“这……”他又抱起了手臂,“唔。”
孙柏逸一分钟换了八个姿势,仰头看天又看地,但大脑还是空空荡荡,没挤出来一句话。
他跟祁妄不对付,恨不得祁妄从他跟林淮溪的世界中消失,怎么可能注意他呢。
“是不是……”孙柏逸的视线扫过,从班里出来的同学突然眼前一亮,“最近刚月考完,你成绩怎么样?”
林淮溪的思路跟不上他的话题,愣愣地说道:“前三。”
“尖子班的前三不就是全年级的前三吗!”孙柏逸嘴角快要飞到了天上了,比自己考了高分还高兴:“溪溪,你进步也太大了,你就是天生的学霸,牛逼!”
见孙柏逸又要无休无止地说个没完了,林淮溪急地用手去扒拉他,“别聊我了,先管管祁妄啊。”
孙柏逸扁了扁嘴,不情不愿地问道:“那他考了多少?”
林淮溪摇了摇头,“祁妄这次发挥得不好,在班里只排了前二十。”!!!
跟祁妄的成绩差是孙柏逸的心头刺,但偏偏祁妄稳得不行,从不给他发作的时机,如今终于抓住了祁妄的把柄,孙柏逸想仰头狂笑,但看着林淮溪担忧的神情,只能默默地把嘲讽的话咽了回去。
“那不就得了,祁妄肯定是因为成绩下滑得太厉害,才会沮丧到连作业都不做了。”
林淮溪皱紧的眉头没有松开,“不对呀,成绩是上午公布的,但祁妄早上就心不在焉了。”
孙柏逸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说不定他昨天下午去老师办公室转了一圈,提前知道了排名。”
林淮溪看着孙柏逸,没有开口。
这是最靠谱的一个答案,但他却觉得成绩下滑并不是问题的原因,只是表现之一。
而且他们一起长大,他算是最了解祁妄的人之一,祁妄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孙柏逸的表情十分笃定,不停地给林淮溪洗脑,但林淮溪的心仍然悬空着,整个人的状态也不对了。
孙柏逸本想敷衍,但见林淮溪如此担忧,他也情不自禁地对这件事上心。
两人分开后,孙柏逸上课时用手托着腮,还在不停地想这件事。
祁妄真是大惊小怪,他能遇到什么屁事啊,竟然让溪溪这么担心!
孙柏逸对祁妄十分不满,偏偏冤家路窄的人还撞在一块。
孙柏逸逃课去体育馆打篮球,累得满身大汗,嘴里都快冒烟了。
他把篮球扔给了好兄弟,一边扯着领子,一边快步匆匆地下台阶,准备去商店买水。
可他刚走到一半,突然注意到偏僻的角落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孙柏逸脚步一顿,眉头紧皱地走了过去,“怎么是你,好学生也会逃课吗?”
祁妄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已经放学了。”
孙柏逸这才意识到他打了很久的篮球,太阳都快落山了,“行吧,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溪溪人呢?”
“溪溪先回去了。”祁妄的表情和声音都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孙柏逸小学一年级就知道祁妄很能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斜睨着他:“我就不玩那些虚的了,你遇到不开心的事都跟我无关,但我拜托你别表现出来,让溪溪那么担心!”
祁妄神情一顿,倏地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孙柏逸,“你说什么。”
孙柏逸撇了撇嘴角,就差把不满写在脸上了,“溪溪很重义气,也比你想象中更细心,他早就发现你状态不对,还有今天特意来找我,问我……”
刚说到这,祁妄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外走,背影上写满了仓皇。
“唉,我还没说完呢。”孙柏逸挥了挥手臂,小声嘟囔,“这么没礼貌,你比我差远了,只是因为跟溪溪是邻居,溪溪才会跟你这么亲近,等着吧,迟早我一定会成为溪溪最好的朋友!”
***
林淮溪放学时找祁妄一起回家,祁妄说老师找他,让他先回去。
林淮溪点了点头,但他刚转过身,笑容就消失了。
他何尝不知道这只是一个搪塞的借口,但既然祁妄需要独处静静的时间,那他便配合。
回去的路上,林淮溪也在思考这件事,脸都变得皱巴巴了。
时间的流逝速度变得十分快,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小巷门口了。
林淮溪愣了愣,刚要继续往里走,小巷尽头传来了陌生的说话声,其间还夹杂着搬东西的声响。
这里的大多都是老人,关系融洽,小巷几乎一整天都是安安静静的,林淮溪察觉到了不对,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越往里边越靠近他们家,隔着一堵院墙,林淮溪虽看不真切,但心提了起来,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这些声音都是从祁妄家传来的。
温千姝的情况比较特殊,社会关系十分简单,从没见过家里来了客人,如今院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
林淮溪心中担心祁妄母子,脚不自禁地动了,但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从后面探来,动作温柔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林淮溪看不见,听觉却变得极其灵敏,从回荡在耳边的喘息声中认出了匆匆跑来的祁妄。
祁妄就站在他身后,紧紧贴着他,呼吸落在耳边,像羽毛擦过一般,酥酥痒痒,手心带着潮乎乎的热度,像是握了太久的拳头,指节都变得不灵敏,微微蜷缩。
林淮溪仍然能从手指的缝隙里看到眼前的景象,但他猜到祁妄的用意,主动闭上了眼睛,还伸出空着的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手指俏皮地挠了挠祁妄的指尖,用这种方式安抚他:
别担心,我不会看也不会听的。
028
祁妄拉着林淮溪的手, 带他回到卧室。
祁妄看着表情淡然,但撂下一句“你先写作业,放心吧, 我能处理好”,就匆匆离开了。
林淮溪看着他的背影, 满脸的担忧。
他哪能放心啊!
但他更在意祁妄的感受,在椅子上静静地坐了五分钟后, 起身关上了窗户和门,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端坐在桌子前,从书包里拿出了作业。
紧闭的窗户和门几乎隔绝了外界的大部分声音,但仍有一两句话传到他耳朵里。
林淮溪只能将卫生纸揉成了两个小团,塞进了耳朵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课本, 但只写一两个字, 笔就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眼神失去焦点,时间过了五六分钟, 他才回过神来,重新专注地写作业。
林淮溪听课认真,人也聪明,写作业的效率很高,以往两个小时就能解决,但他这次磨磨蹭蹭, 两个小时过去了, 他才只完成了一页课后题。
外婆做好饭,却始终不见林淮溪的身影, 不放心地来楼上敲了敲门,“溪溪先来吃饭。”
林淮溪这才摘掉了堵在耳朵里的卫生纸,走到楼下。
林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以往吃饭都非常热闹,但这次三个人安静地坐在餐桌,吃饭的速度也慢了很多。
林淮溪注意力不集中,只顾埋头吃米饭,外婆叹了口气,主动为他夹菜,安慰道:“先吃饭,吃完后我告诉你祁妄家的事情。”
林淮溪一听这话,眼神立刻亮了,神游八方的灵魂重新回到了这具躯体,掌控了主动权,低下头用最快的速度吃饭。
外婆怕他噎到,但又知道劝阻的话语无用,只是贴心地帮他盛了一碗汤。
吃完饭后,林淮溪坐到外婆旁边,眼神灼热地看着他。
相处了这么久,外婆早就把祁妄当成了亲外孙,也十分同情温千姝的遭遇,摘掉眼镜后,缓缓说道:“我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你妈妈简单跟我解释了几句。”
林淮溪愣住了,“妈妈为什么清楚?”
外婆拍了拍林淮溪的膝盖,“你妈妈是温阿姨的经纪人,全权代理她的画作,相处的时间长了,也大概摸清了她家的情况。你温阿姨的画,越来越受欢迎,祁妄的父亲无意间看到了,也主动联系你温阿姨。”
林淮溪紧紧地蹙着眉,人都快恍惚了:“祁妄的爸爸?他爸爸不是也去世了吗?!”
林淮溪还记得幼儿园时的情景,温阿姨病情严重,保姆不负责任,导致祁妄一整晚都待在幼儿园,没人去接。
第二天,王小虎说祁妄没有爸爸,祁妄也没有反驳,从那时起,他就默认祁妄跟他一样,只有母亲陪在身边,爸爸早就去世了。
外婆沉默着,不知如何解释,只是摇了摇头。
林淮溪当场就炸毛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小时候认为祁妄走丢,在路口蹲了三个小时,那并不是一个乌龙,原剧情就是那样发展的。
孙保姆继续留在他家里,疏忽怠慢祁妄,甚至从中挑拨祁妄母子·的关系,温阿姨的病情又十分严重,沉浸在虚幻的世界中,坚定地认为画中的圆形是她的孩子,忽略了祁妄的感受,祁妄心灰意冷,才会走丢被拐卖。
这段剧情虽然没有详说,但祁妄回来时脸上多了一道疤,性格也变得更加阴沉了,为他之后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这看似是温阿姨和孙保姆酿成的,但罪魁祸首是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这么多年来不管不问,从未在意过他们的感受!
林淮溪努力回想剧情,用脑过度,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地跳着。
在原书中,祁妄的父亲从来没有出现过,或者是作者改走虐恋情深风后放弃了这条支线。
他无意的举动,改变了祁妄的命运轨迹,剧情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这本是件好事,这种意外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林淮溪气得咬牙切齿如果祁妄的父亲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像个小斗牛,一头撞过去。
外婆叹了口气:“你妈妈跟温阿姨还在外地,她们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至于祁妄,大人的事情不该把小孩子牵扯进去,但他们家……”
外婆知书达理的一辈子,十分看不起祁妄的父亲,却又说不出什么重话。
林淮溪也跟着沉默,整颗心无限下坠。
他年纪太小,在这件事情上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祁妄度过这段难熬的时间。
外婆跟他想到一块去了,“祁妄孩子看着比你们更成熟更稳重,其实他吃过不少苦,心思也更深沉,你多开导他,别让他自己钻到牛角尖。”
林淮溪为难地向外婆请教,“祁妄好像不想让我知道,更不愿意我掺和进去,我该怎么办。”
“那就不要勉强,多给他点时间,让他自己走出来。”外婆满眼慈爱地看着林淮溪,“溪溪,其实你出生时是我们家最黑暗的一段时间,我们看着你,感觉一切都被治愈了,祁妄也是一样,你能做到的比你想象中的更多。”
林淮溪心情复杂地握住了外婆那只布满皱纹,但十分温暖的手。
他回到屋里,安静地坐在内扇小窗户前。
这里的房屋构造几乎一模一样,祁妄的床对面也有一扇小窗户,小时候他经常趴在窗户上跟祁妄互道晚安。
但今天对面一片安静,他心里的那个人也一直没有出现。
林淮溪缓缓地叹了口气。
他要怎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很好地安慰祁妄呢……送他一件礼物?
祁妄每年生日,林淮溪都会送礼物,但礼物都是他觉得好的东西,没有送到祁妄心坎里,在这个特殊的节点,他想送祁妄一个意义非凡,不管再难过,看到就会笑的礼物。
林淮溪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兴奋不已,恨不得立刻着手去办,却卡在了第一步。
祁妄最喜欢,最在意什么呢?
林淮溪呆住了,绞尽脑汁地在记忆中搜索,想得脑袋都大了一圈,愣是没有得到一个答案。
给他和孙柏逸送礼物非常简单,他们喜欢的东西一抓一大把,但祁妄没有特别的偏好,每件事都像任务,按部就班地完成。
……怪不得孙柏逸会说祁妄是个机器人。
作为祁妄的竹马,也是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林淮溪为找不到他的喜好而羞愧,立刻掏出妈妈刚送给他的手机,跟孙柏逸商量。
消息刚发过去,孙柏逸就秒回了。
子小木白兔:祁妄喜欢什么?他可能喜欢写作业吧,你多买几本辅导书或作业本送给他吧,省得他整天没事干。
小兔蛋糕:……你认真一点。
子小木白兔:我是认真的啊,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了。
林淮溪没从孙柏逸这得到答案,叹了口气,收起了手机。
之后他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连做梦也是同样的内容,但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从外婆那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外婆一直关注着隔壁的动静,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脚步匆匆地上楼去找林淮溪,“祁妄早上就出门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溪溪你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林淮溪一刻也没耽误,跑到隔壁的小院里大声喊祁妄的名字,又去砸门,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外婆匆匆跑了过来,见林淮溪鼻尖上冒出了汗,强装镇定道:“溪溪你先去找找祁妄,我给你妈妈他们打电话,实在不行我们就报警,一定能找回祁妄的!”
林淮溪点点头,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着睡衣就往外面跑。
他跑过了当初他傻傻蹲了三个小时的路口,又跑过他们一起上的幼儿园,院子里那棵梨花树枝繁叶茂,又跑过了他们经常玩的地方,但哪里都没有祁妄的身影。
林淮溪急得只剩下了本能,等他精疲力竭地停下来时,才发现他不知不觉中跑到了妈妈带他埋时间胶囊的那座公园。
林淮溪抬起头,刺眼的阳光消失不见,视野的尽头只剩下座肃穆又沧桑的古塔。
林淮溪心头一动,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什么,拖着疲惫的身体朝古塔跑去,中间不小心跑掉了拖鞋,石子嵌进脚心,林淮溪顾不上查看,踉踉跄跄地跑进了古塔。
古塔内安静阴冷,林淮溪出的汗瞬间冷透了,衣服湿答答地粘在身上,黏腻至极。
他跑得喘不过气,还没来得及调整气息,就拖着沉重的步子,一级一级地往上爬。
汗水顺着额头滑落,挂在浓密卷曲的睫毛上,视线因此模糊晃动,古塔内的空间狭长,林淮溪耳边只回荡着他粗重的喘息和毫无节奏的脚步声。
而抬起头只能看见连绵不绝的台阶,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林淮溪没有半点犹豫,哪怕知道祁妄可能没在古塔,他仍然没有放弃。
一步。
两步。
三步。
……
等林淮溪缺氧到大脑有些眩晕,眼前才豁然开朗,阳光透过窗口照进了眼眸,而他首先看到的却是地下的那个影子。
林淮溪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眸子,悬在空中的心中也安然地落回了原位。
他找到祁妄了。
林淮溪像是被线牵引着,嘴角带着笑容,身体前倾,用飞奔的速度朝祁妄走去,在这一瞬间,他也想好了送给祁妄的礼物。
祁妄像个没有生机的雕塑,静静地坐在窗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林淮溪发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他都没有察觉到,直到——
林淮溪微微弯腰,将脸蛋挤进了他的视野里。
林淮溪脸上全是汗,头发也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但眼神十分明亮,像是阳光照亮了他沉寂的世界。
祁妄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静静地看了林淮溪几秒,这才有了一点真切感,“你怎么在这?”
林淮溪晃了晃脑袋,手伸进口袋像是在拿什么东西,“我想送你一个礼物。”
林淮溪不管送他什么,哪怕是恶作剧,祁妄都十分喜欢,看着林淮溪神秘的样子,他配合地问道:“是什么?”
林淮溪往前走了一步,微微扬着下巴,握着一团空气的手也张开,缓缓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就是我呀!”
“是你喜欢的,看到就会很开心,还能时时刻刻地陪伴在你身边的林淮溪!”
029
林淮溪开口时气势很足, 险些把自己夸上天,但说完后突然不好意思了,抿了抿唇, 小心翼翼地看着祁妄,生怕他会有不好的反应。
直到看到祁妄笑了起来, 他才松了口气。
“我最喜欢的,能让我开心起来, 还能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祁妄重复着林淮溪的话, 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确实是最好的礼物。”
祁妄每说一个字,林淮溪的脸便红上一分,说到最后,他的耳朵红得都快滴血了,“你, 你别说了。”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祁妄静静地看着林淮溪, 没有半点调侃之意。
林淮溪觉得嘴干, 下意识舔了舔唇,小声嗫嚅道:“我可以说, 但你不能重复。”
他等来了祁妄的笑声。
祁妄一开始只是嘴角微勾,露出淡淡的笑意,之后肩膀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紧紧抿着唇才压抑住笑声。
林淮溪愣愣地看着祁妄,被笑得一头雾水,但总感觉祁妄像是卸下了某种重担, 整个人像是活了过来。
林淮溪也傻乎乎地勾起嘴角, 跟着祁妄一起笑了起来。
祁妄笑得眼角都湿润了,抬眼去看林淮溪, 拉着他坐在台阶上。
林淮溪想跟他一样坐在窗边,站在原地不动,无声地抗议。
他们两个明明是同龄人,祁妄却总有种哥哥的关怀,不轻不重地看了林淮溪一眼,林淮溪僵持了一秒,就偃旗息鼓,乖乖地坐在他旁边。
祁妄察觉到林淮溪出了很多汗,担心他被风吹得着凉,便脱下衬衣,披在林淮溪身上。
林淮溪转头看着祁妄写满心事的侧脸,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两人离窗边只有一段距离,视野被阻挡了,只能看到天边的一片云彩。
他们长大后一定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而现在却被拘泥在这里,只能羡慕地看着自由自在、灵动飘逸的云彩。
时间的流逝变得不可察觉,不知过了多久,祁妄突然开口:“溪溪,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个小男孩住在很大的家里,他有数不清的玩具,好像只要他想要,就能得到最好的,人们好像很羡慕他,也很喜欢他。”
“小男孩最初很开心,觉得是他讨人喜欢,但后来才发现事情不是这样子的。”
“小男孩努力仰着头,发现那些大人在夸他时,眼睛却只看着他爸爸,他爸爸笑起来,大人也会跟着笑,而没有人在乎他笑不笑,开不开心,小男孩并不知道他只是一个示好的工具,没人在乎他,只是在乎他爸爸,或者说是他家的权势。”
“小男孩算是含着金汤勺长大的,他应该感到满足,但他想要的只是跟爸爸妈妈天天在一起,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你觉得他是不是很笨?”
林淮溪瞳孔微微震颤,觉得祁妄讲的不是一个故事,而是他自己。
祁妄在他面前从未这么脆弱,林淮溪胸口微痛,满溢着能融化心脏的酸楚,他着急地张开口想要安慰祁妄,却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语言在这个时候空白无力,更像是一种无关痛痒的敷衍。
祁妄的眼神放空,他总是在心上竖起高高的屏障,如今终于找到了一个倾泻口,自顾自地说着,“那个家里有很多人,小男孩以为自己有很多玩伴,但大家总是很多事情要做,小男孩就只能去找他妈妈”
祁妄像是在抗衡某种痛苦,用手抱住了头,“小男孩后来才知道妈妈病情那么严重,都是因为他,因为他,妈妈才没有吃药,接受治疗,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不是你……这个小男孩的错。”林淮溪紧紧皱着眉头,在这个炎热的夏天,伸手抱住了祁妄,“大人才有对自己负责的能力,小男孩没法做出选择,这不关他的事。”
话虽这么说,但作为一个错误的结晶,祁妄这辈子都逃脱不了这个魔咒。
林淮溪觉得这样不行,表情变得很严肃,强行把祁妄从自我保护的状态中剥离出来。
祁妄难得感受到林淮溪的强势,转头愣愣地看着他。
林淮溪用力捧住了祁妄的脸,发出了啪的一声。
“祁妄你看着我。”
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祁妄可以感受到林淮溪的呼吸,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以及嘴唇抿起来的弧度。
“我说不出有哲理的话,但你觉得小男孩的父亲会跟小男孩一样,自责难过吗?”林淮溪的语气极为严厉。
世上没有完美的人,用最苛刻的眼光看待任何一个人,都能找出缺憾,有缺憾的好人会自责会反省,他的善心和善良,甚至能成为别人攻击他的利器。
但那些坏事做尽的恶人呢?他们永远自我逻辑完善,错的不是他们,而是整个世界,他们可以肆意伤害任何人,来达到目的,争取自己的利益,结果到头来好事都让坏人占了,好人还那么痛苦,林淮溪觉得世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祁妄的睫毛轻颤了两下,表情懵懵的,褪掉了早熟又沉稳的表向,袒露出柔软的内心。
那道伤疤看似已经愈合了,但内里依然是鲜血淋漓,祁妄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能藏得越来越深,现在成为所有问题的症结。
林淮溪看着祁妄,突然觉得他还是幼儿园里那个别扭,只会用坏脾气来掩饰自己脆弱的小男孩。
祁妄发育得比他早长得更高,五官的轮廓也更鲜明,平时总是在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像个大他许多的哥哥,但此时此刻,林淮溪觉得心理层面他更像是那个年长者,可以给祁妄照扶。
“不要再纠结小男孩跟他妈妈了,他们都非常非常爱彼此,如果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一定会选那个对对方更好的结局,但小男孩的爸爸呢,他只在乎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他应该承担的责任,再给他一次机会,不,再给他一千次一万次的机会,他还是会选择伤害自己的妻儿!”
林淮溪缓和的语气,笑着哄他,“所以,我们现在来讲讲小男孩父亲这个大坏蛋的故事吧,让我好好骂他一顿!”
祁妄静静地看着林淮溪,都忘记了呼吸,等他感到窒息的憋闷感时,这才深吸了一口气。
他感觉到了夏日的闷热,空气里都带着湿气,黏黏腻腻;耳边回荡着鸟叫声,此起彼伏,还夹杂着烦人的蝉鸣;阳光落在皮肤上,有种灼烧般的微痛感……夏日不怎么美好,但他喜欢。
祁妄像是活了过来,又回到了这个有林淮溪的人世间。
安慰对祁妄来说没有用,因为那个噩梦会随时随地地把他拖入深渊,永远折磨他,所以林淮溪选择亲手打碎了这个噩梦,将祁妄重新带回到他身边。
他们还没有长大成人,能做的事情有限,祁妄依旧要面对那个如泥泞般的原生家庭,也没法像童话故事有个美好的结局。
但时间在流逝,只要不停在原地,就能拥有无数的可能性,就算再难,也一定有办法能到达彼岸!
祁妄突然觉得这对他来说真的只是个故事了,可以用轻松的口吻说出,“好,我就跟你聊聊小男孩的爸爸。”
“……”
祁妄说了很多,隐藏许久的痛苦成了能够放在阳光下的秘密,每说一个字,他肩上的负担变轻了一分,而林淮溪却越听越义愤填膺,变成了一个小气包。
特别是听到“小男孩一整晚都没等到爸爸,从椅子上跌落下去,额头摔得一片乌青,却被带离那个家”时,林淮溪直接跳了起来,气地对着空气打拳,“学校每个月都要考试,每节课都有小测,做父母这么大的事情,却没有进行考试,这种差生就不配当爸爸!”
林淮溪说出了他心里的话,祁妄竟不怎么生气,还笑着安慰他,“没关系,小男孩也不需要这个父亲了。”
林淮溪还是狂翻白眼,脸蛋鼓鼓的,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爆炸的气球,恨不得崩那个渣爹一脸。
林淮溪被教得很好,这次却粗鲁地比了一个中指,“别让我再碰见他,我除了武术还学了跆拳道,过几天就去考级,如果之后见面,哼哼!”
林淮溪虽褪去了婴儿肥,但长相还很可爱,像只软软糯糯的小兔子,但其实他的衣袖下能挤出肌肉线条,武力值爆表,能一拳一个渣爹。
祁妄见林淮溪又在秀肱二头肌,主动走流程,摸了一下连连点头。
林淮溪转头看着祁妄,除了气氛以外,更多了更心疼。
除了书中的那三个渣攻,现在又多了一个渣爹,祁妄那么好,怎么总是有人想要欺负他呀!
不过没关系,他的武术也不是白练的,就算他们一起出现,他也能一挑四,打得他们再也不敢靠近祁妄!!
这个想法从第一次见面就植根在林淮溪心里,他脱口而出:“祁妄我会保护你的!”
祁妄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一分,“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
林淮溪也怕外婆担心,自然地握住祁妄的手腕,拉着他往前走。
祁妄感觉到那令他心生向往的温度,心里早就种下的种子在滋养下又长高了一些,迟早会开花结果,占据他的整颗心。
两人走出古塔,林淮溪看着周围幽静的环境,说道:“还是我了解你,你一有事情就喜欢跑到古塔,坐在窗口,你觉得那不安全,总是不让我靠近,而你却坐在那,你在那儿能看到什么……”
林淮溪嘟嘟囔囔地教育他,祁妄却听得十分舒服,抬眼看着林淮溪逆着光的背影。
不管是小时候的糯米团子,还是现在的青涩少年,都不如他高,肩膀也不如他挺拔,他却始终“仰望”着林淮溪。
从来都不是他照顾林淮溪,而是林淮溪在照顾他,也是林淮溪一直在保护他,林淮溪对他来说,就是少年故事里的救世主,那个汇聚着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光的存在。
林淮溪不知道祁妄的情绪起伏,转头看着他,微扬着下巴,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不过你别担心,不管你藏到哪里,我都始终会找到你的!”
祁妄被攫取了心神,定定地看着林淮溪,将这幅画面永远定格在心底。
阳光很好,风也很好,不管他何时回想起来,都能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
“不是你找到我了。”
对上林淮溪疑惑的目光,祁妄迈大步子追上他,两个少年并肩而立。
“是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030
只有在古塔的那天, 祁妄敞开了心扉。
之后的这段时间,他总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不再提起家里的事情, 林淮溪看到他逃避的态度,也没再继续追问他。
可是事情不会轻易结束, 林淮溪隔几天就会听到对面小院有动静,他很想冲过去保护祁妄, 和他一起面对, 但他又很清楚祁妄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事情。
林淮溪犹豫再三,最终没有违背祁妄的意愿,只是趴在床对面的小窗口,担忧地注视着旁边的小院,用这种方式信守他的诺言:一直陪着祁妄。
林淮溪因为太过在意,差点因此失眠, 好在祁妄不知用何种方式成功解决了渣爹, 已经连续两个月没再有陌生人打扰他们的正常生活了。
林淮溪也渐渐习惯了这个节奏, 再加上马上就要冲刺中考,林淮溪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学习上。
大课间偶尔不用去跳操, 同学们欢呼了一声,趁这个时间做自己的事情,林淮溪则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桌子突然被晃了一下,林淮溪睡眼惺忪地抬起头, 看到孙柏逸那张放大的脸。
孙柏逸表情十分严肃, 像是遇到了天塌下来的大事,“溪溪, 我发现了祁妄的秘密!”
听到最后几个字,林淮溪的瞌睡虫瞬间被吓跑了,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孙柏逸。
祁妄不想让人掺和他的家事,林淮溪也尽力帮他隐瞒,再加上孙柏逸心比天大,过了这么久,他仍不知道祁妄家曾发生了变故。
那现在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那个渣爹又来烦祁妄了,还特意来学校打扰他的正常生活?!
林淮溪当场就要撸袖子,“太过分了,这种事还有完没完!”
孙柏逸连连点头,“就是啊,之前就有人跟祁妄告白,现在又有人托我给他送了情书,他可是好学生,怎么能带头谈恋爱,这风气多不好!”
林淮溪呆住了,表情一片空白,“情书……你想说的是这个吗?”
孙柏逸的表情也傻得冒泡,反问道:“你说的不是这个吗?”
“……”
林淮溪这才意识到是他想多了,还差点儿说漏了嘴,立刻调整好表情,“对对对,就是这个。”
“也有人托你给祁妄送情书吗?”孙柏逸好奇地问道。
林淮溪摇了摇头,“我跟祁妄是同一个班,有事直接找他,干嘛这么麻烦。”
孙柏逸没想到林淮溪比他还不开窍,一点也不懂女生的小心思,“这不一样,祁妄他太装了,整天冷着脸,拽得二五八万,女生不敢直接面对他,就只能多花点心思,你懂了吧。”
林淮溪一点就通,连连点头。
孙柏逸事事都想跟祁妄攀比,不满地嘟囔道:“怎么没有人给我送情书,我收到的一定要比祁妄多!”
林淮溪看着他认真道:“这是女生的一番心意,不是用来攀比的事情,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孙柏逸见林淮溪表情严肃,也意识到了错误,连连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想法了!”
林淮溪这才重新笑了起来,从书包里掏出了薯片,嘎吱嘎吱地吃。
孙柏逸顺势坐在他旁边,“溪溪你是很受女生欢迎的,有没有人给你告白,送情书?”
林淮溪一边摇头,一边嚼嚼嚼。
孙柏逸十分纳闷,“怎么会呢,我们两个没有比他差很多吧。”
林淮溪一边做出思考状,一边嚼嚼嚼。
他把薯片递了过去,孙柏逸的手无意识地伸了进去,抓起薯片就往嘴里塞。
(嚼嚼嚼)(嚼嚼嚼)(嚼嚼嚼)(嚼嚼嚼)
这两个小吃货,根本不懂少男少女思慕的心思,在这个话题面前都是一脸放空,眼神迷茫,全身都冒着傻气,还会互相传染。
一包薯片不够两个人分,孙柏逸不顾形象,张开血盆大口对准薯条袋子,一点残渣都不放过,“溪溪,你还有薯片吗?”
林淮溪摇了摇头,“剩下的那包薯片给祁妄了。”
孙柏逸抬头看着祁妄的空位置,打起了歪心思。“薯片给他也是浪费,不如我们两个先拿来吃。”
林淮溪还没来得及阻拦,孙柏逸就眼冒金光,鬼鬼祟祟地朝祁妄的桌洞摸去,他刚碰到薯片,还没来得及露出欣喜的表情,前面便投下了一片阴影。
孙柏逸心头一跳,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缓缓地抬起头,看到了祁妄那张死鱼脸。
“……”
他丝毫没有心虚,切了一生,挑衅般地从祁妄的桌洞里掏出了那包薯片,大摇大摆地朝后走。
祁妄的视线落在林淮溪身上,像是恶龙守护他的宝藏,寸步不离地追了上去。
班里地同学不是去找老师,就是出去玩儿了,最后一排只剩下他们三个。
林淮溪和孙柏逸继续嘎吱嘎吱地吃薯片,祁妄坐在林淮溪旁边,低头帮他整理书桌。
孙柏逸见祁妄一副温顺小媳妇模样,心里十分不舒服,连薯片都吃不下去了,掏出纸巾胡乱地擦干净手后,从口袋里掏出情书,啪的一下放在祁妄面前。
祁妄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孙柏逸,林淮溪也觉得他这是在糟蹋别人的心思,抬头怒瞪着他。
孙柏逸立刻蔫了,小心翼翼地捧起情书,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灰尘,重新放到了祁妄面前。
他吸取教训,压低声音,色厉内荏地说道:“祁妄你怎么老是欺骗无知小姑娘,这让你很有成就感吗!”
祁妄忽略了孙柏逸,下意识去看林淮溪,本能地害怕他的反应。
但林淮溪只是眨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瞳孔湿润澄澈,唯一的情绪只有好奇。
祁妄低下头,努力掩饰那莫名其妙的失落。
孙柏逸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风起云涌,他好不容易抓到了祁妄的把柄,只想好好发作一番,“祁妄,你如果答应了,就是好学生带头谈恋爱,这是年级主任明令禁止的,你如果拒绝了,就会伤了对方的心,哼哼,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祁妄再次忽略了他,转头去看林淮溪,眼神和表情格外意味深长,“溪溪,你觉得该怎么办?”
林淮溪认真想了想,觉得这比数学的附加题还难,表情十分苦恼:“我不知道哎。”
孙柏逸毫无条件地维护林淮溪,怼他:“这是你自己的事,干吗为难溪溪!”
林淮溪见孙柏逸梗着脖子,像只斗鸡,又要和祁妄单方面地吵起来,十分熟练地当和事佬,“孙柏逸你误会了,祁妄不是为难我,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谢谢喽。”
林淮溪一碗水端平,孙柏逸这才偃旗息鼓,只是气鼓鼓地瞪着祁妄。
祁妄自然地收起情书,并未说他会怎么处理,“马上就要上课了,孙柏逸你赶快回班吧。”
其他同学也陆续回来了,但孙柏逸是必须踩着上课铃进教室的类型,依旧死乞白赖地坐在椅子上。
林淮溪在心里叹了口气,劝了他几句,孙柏逸这才提前离开了。
林淮溪的同桌还没回来,祁妄深深地看着他,理智最终败给了本能,没头没脑地说道:“那个情书,溪溪你……”
看着祁妄欲言又止的样子,林淮溪秒懂,很有义气地说道:“放心,我是不会告诉外婆他们的。”
两人离得很近,祁妄看着自己在林淮溪眼中的倒影,像是自作多情的小丑。
林淮溪一点也不在意。
但他此刻又为何如此希望林淮溪在意呢?
胸口仿佛充斥着酸涩的液体,无关痛痒,但心脏浸泡在其中,有种喘不过气的憋闷,那颗早就发芽的种子轻轻抖动叶片,便搅浑了一汪春水,也弄乱了祁妄的情绪。
他抿了抿唇,努力压抑着心底的念头,故意忽视了林淮溪奇怪的目光,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这个情书彻底打乱了他的心境,将那道薄薄的窗户纸捅开了,之后的每节课,祁妄看似专心致志,心里却装着另外一件事,口袋里的那封情书也沉甸甸的。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便快刀斩乱麻,放学后找到了情书的主人。
从孙柏逸的描述,他以为是个女生,没想到这个情书倒了好几个人的手,情书里那些浅浅的爱慕之词竟出自一个男生!
祁妄看着眼前戴着眼镜,笑容有些腼腆的男生 ,表面淡定,但心头早已惊涛骇浪,终于察觉到了被他理所应当忽略的一件事。
原来爱可以产生在同性之间,男生也可以喜欢男生!
他太过惊骇,过了足足三分钟才回过神来,男生也已经告白完毕了。
祁妄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也没有践踏他的心意,认真且郑重地拒绝了他。
说完后,祁妄脚步匆匆地离开了,甚至急得跑了起来。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见到林淮溪,很想很想。
他回到了教室,却发现林淮溪的位置空无一人,问了林淮溪的同桌,才知道他被人叫出去了。
祁妄一向细致,却没注意到同桌欲言又止的神情,转身在走廊中寻找,但视野中始终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祁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急,背影里写满了仓皇,一层一层地寻找,还跑到了楼后的那片空地。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热烘烘的,蒸腾着他的理智,心跳也快如擂鼓,重重地打在胸骨上,有种闷闷的痛感。
就在这时,他终于听到了林淮溪的名字,祁妄松了口气,刚要追过去,后面的话又把他定在了原地。
“林淮溪,我喜欢你。”
“……”
“……”
“……”
耳边一片轰鸣,过快的心速坠崖式地降低,心底涌动着的情绪也湮没了,最后归于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