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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君如天上月

    听琴的屋外, 陈平与晋阳公主的左右侍卫针锋相对,神情紧绷,脸上充满了对晋阳公主的不信任, 双眼一直盯着屋中,似乎已作好了随时冲入的准备。

    赵希言的近身内侍也是焦急的立候在一旁, 唯有花魁一人, 似与自己无关一般神态自若的斜身坐在椅子上。

    晋阳公主的侍卫揣着双手站在阁楼一脚,二人凑近小声嘀咕着, “还别说, 这花魁的长相,就连公主府的歌姬也是稍逊一筹, 怪不得会迷的燕王世子日日来此。”

    “以色侍君,能得几时?”另一侍卫持不可靠的态度轻轻摇头,“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

    “公主为何这般上心世子, 听闻世子又宿于燕春阁, 连皇后殿下的传召都不去了。”

    “世子毕竟是宗室子弟, 流连于青楼有损皇家颜面,公主是陛下的长女, 也是世子长姊, 自然得说教了。”

    “公主关心世子, 可不见得会受待见,瞧瞧世子的人,看见咱们就像见瘟神一样, 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欠他钱了。”

    陈平既不待见晋阳公主的人也不待见花魁,除了对赵希言,任谁他都是一张冷脸。

    杨书瑶见陈平额头一直紧绷, 可见明显的青筋,于是开口道:“公主与世子是至亲,长史又何必这般担心。”

    “青楼女子卖笑为生,岂知政事之深。”陈平冷道。

    陈平的冷漠与暗讽,多多少少于好心宽慰的人来说有些刺耳,“哦?”

    “长史的意思是,风尘女子只会缩在楼里勾引男子,不关心家国大事,不懂国事,因为奴家比长史身份低微,可是不知道,长史在面对位尊者又是如何的态度呢?”杨书瑶怼道,“长史自视清高的姿态不过是因处于人上,你们主仆倒真是有天壤之别。”

    “位尊者?”陈平发出质疑,“姑娘是觉得自己会成为位尊者,通过世子改变贱籍的身份,又或者是妄想成为世子正妻吗?”

    “我可没说过,”杨书瑶否认道,“你以为人人都稀罕入侯门么?”

    “你…”

    屋内,晋阳公主与燕王世子仍在交谈中。

    对于晋阳公主第一次吐露坦诚与心中的顾及,赵希言这才意识到京城的局势要远比自己所见的复杂,继室不受宠,而曾经的原配遭到灭门,连同先太子一起被废,赐鸠于狱中,且从宗牒上永远除名。

    “李氏绝对不会成为下一个张氏。”赵希言回答的很是肯定,似在向晋阳公主做担保一样,“公主还有整个燕王府做助力,不是吗?”

    “你让我凭什么完全相信你呢,仅仅依靠手中的把柄吗?”晋阳公主反问。

    “那天夜里在酒楼,公主为何会亲自动手?”赵希言问出了自己埋藏在心中许久的问题,“我想不明白,所以想向公主要一个答案。”

    晋阳公主紧锁眉头,扭头道:“没什么,只不过是前两次失利导致我对他们的信任全无罢了。”

    “我不相信。”赵希言道,“若那天夜里不是公主,换做任何人恐怕我都已经成了刀下亡魂,燕王府的暗卫远比锦衣卫,他们都是我父王亲自训练的,能除掉我的暗卫,便说明身手足够,失去内力的我又如何能敌。”

    “所以呢?”晋阳公主质问,“世子想表达什么?”

    “公主不想杀我。”赵希言回道。

    晋阳公主听后不禁失声一笑,盯着赵希言冷道:“世子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吗?”

    “难道不是吗?”赵希言反问,“杀我没有任何好处,一向聪慧的晋阳公主怎会不知其中利害。”

    “好好筹备端午吧,”晋阳公主转身,语气平淡的朝前迈步,“我来此是为亲自告知你,好让你收收心心思。”

    望着离去的背影,赵希言上前一步,语言激烈道:“我是真心爱慕阿姊,从幼时便是。”

    晋阳公主再次站定,僵在原地却始终没有回头,只是那原本维持礼仪而端在腹前的双手似无力的垂了下去,“你知道吗,”晋阳公主无力道,“整个宗室之中,我只羡慕你,从少时便是。”——

    ——栖霞寺——

    明徽君碑前,一辆马车经停,送车内女子入寺后又驶离。

    穿襕衫的士人身材修长,路过明徽君碑时驻足,抬头观摩了一眼碑上的唐代书法,随后转身,挪步之时发现了地上的掉落之物。

    士人弯腰拾起,发现是女子的金钗,又想起方才入内的只有一个贵家小姐,遂提衣摆,疾步追了进去。

    “姑娘。”士人入内,恰好追见一朝前走的年轻女子,发髻上挽着一支簪子与几只金钗,但似左边少了一钗。

    “姑娘留步。”士人再次唤道。

    女子听见有人呼唤,而旁侧又没有其他年龄相符之人,遂回头,“先生在唤我?”女子打量了士人一眼,据其衣着定称谓。

    “正是,”士人站定,旋即用绢布摊于掌心,将金钗放之,“此钗是否是姑娘之物,方才在下于明徽君碑前所拾。”——

    >>

    女子见样式眼熟,旋即抬手摸了摸发髻,感激道:“是妾掉的,多谢先生。”

    士人将钗子双手不沾的奉上,“物归原主。”

    女子见士人举动,想起之前所遇见,这一对比,变产生了极大的差别,“还未请教先生名讳。”

    “张九昭,字子言。”张九昭回道。

    “你就是今科的探花郎?”女子忽然楞道,旋即又打量了一眼。

    “姑娘怎知?”

    “兄长一回来便说了先生,还说与先生廷试之前于奉天殿外相识,兄长极赞赏先生的才华,日日说道。”女子回道。

    张九昭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姑娘是伯衡兄的妹妹。”遂作揖,“今日之缘,不请自来。”

    “兄长说探花郎不仅文采好,人也长得十分俊郎,先前有燕王世子,为京城女子人人称赞,今日妾见先生,论才华与品行及容貌,当要远胜那世子。”孙氏道。

    “孙姑娘说的世子,可是燕王世子?”张九昭问道。

    “正是。”孙氏点头。

    “未曾注意容貌,不过,他是在下的恩人。”张九昭又道。

    “恩人?”孙氏不解。

    “会试前,我因事而耽搁,至贡院为官员所阻,是世子出面相帮,后又因时辰即将锁院,搜身便只走了个形式,这才没有耽误,未缺会试,方有今日的进士及第,”说罢,张九昭擦了擦额头,“说来惭愧。”

    “按先生之言,那世子还是极好之人了。”孙氏道。

    “身为王公贵族却没有丝毫的官威,这已是难得,”张九昭回道,“且燕王府的权势,天下谁人不惧。”

    “先生说得在理。”孙氏道,又问,“先生也是来这栖霞寺祈福的么?”

    张九昭点头,“听闻寺庙里的弥勒佛极为灵验,我来为自己即将入仕求一个平安顺遂,寒窗苦读二十载,不求封侯拜相,但愿能为君王分忧,为天下百姓谋福。”——

    ——燕春阁——

    紧闭的门忽然打开,一阵春风从楼阁临街的长廊吹入,随着门开风也扑面而来。

    晋阳公主左右见之连忙上前跟随,晋阳公主跨出房中,与花魁对视一眼后冷漠的离去。

    陈平见状连忙入内查探世子的安危,“世子。”

    赵希言负手站在外边的长廊上,望着楼下的街道,正对燕春阁的东门,晋阳公主走出,登上车架时还抬头往燕春阁东楼的楼顶瞧了一眼。

    四目相对,深远的目光中相互猜不到心思,却又相互明白着什么,是无可奈何,也是可惜。

    “驾!”

    ——轱辘轱辘——

    马车拐进深巷消失在长街的尽头,赵希言将手伸出搭在栏杆上,剩下满脸的愁容与一身的颓废之气,“这世道的人,到底是为什么而活啊。”

    官宦得陈平吩咐轻轻走到赵希言身后,“您每次与晋阳公主交谈完后总是一脸的不开心。”

    “是吗?”赵希言冷笑一声。

    官宦皱起眉头,“您将难受全写在了脸上,哥儿以前从不曾这样。”

    “你出去吧。”赵希言撑在栏杆上,弓腰埋头望着脚下,“我没事。”

    官宦见状也不敢再多言,叉手弓腰道:“奴婢告退。”

    随后,楼阁木地板上响起轻柔的脚步声,裙下的绣花鞋站停于赵希言低头可见之处,离得极近。

    “楼内有汾酒。”杨书瑶道。

    赵希言顺着声音抬头,“罢了。”旋即直起腰身向内走去,至躺椅侧瘫软的转身躺下。

    杨书瑶跟至房中,倒了一杯还在炭炉上温着的热茶,“世子与晋阳公主…”

    杨书瑶有些犹豫的将茶放在躺椅旁侧的茶几上,“究竟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赵希言敷衍道,“这是你不该问的。”言语颇冷。

    “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无非是世子想答与不想而已。”杨书瑶不甘示弱的怼道。

    赵希言并未与之计较,从榻沿垂下修长的五指忽然颤笑一声,“君如天上月,不肯一回照。”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我是真心喜欢姐姐的。”

    晋阳公主:“醒醒,我是你姐姐。”

    赵希言:“ntxl人均爱姐。”

    晋阳公主:“亲的,亲的,亲的!”感谢在2021-07-04 14:15:09~2021-07-05 09:1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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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位卑者言轻

    翌日

    皇帝于礼部赐宴今科进士, 宴罢后,三百多名进士赴鸿胪寺学习官场礼仪,又赐状元朝服冠带, 状元携诸士进表谢恩。

    殿试之后,中第的进士并不能立即做官, 朝廷开始了新一轮的翰林院庶吉士选拔。

    选拔结束后, 由翰林院张榜,考中的进士被授予翰林院庶吉士, 留于翰林院中由资历深厚的老师教导学习。

    无一例外, 一甲进士及第的三人全被授予。

    ——武英殿——

    穿赐服的太监跨入殿内,叉手道:“皇爷, 翰林学士王睿求见。”

    “宣。”

    太监出去,便换得一个穿青色公服,补子上绣着鹭鸶,乌纱帽下两鬓全白的老者入内, “臣, 翰林学士王睿恭请圣安。”

    皇帝负手而立, 仰面望着屏风背对青袍,“庶吉士的选拔可结束了?”

    “回陛下, 是, 一甲三人全部通过选拔。”翰林学士道。

    “甚好, ”皇帝转身,亲自将翰林学士扶起,“王学士辛苦了。”

    “为陛下分忧, 臣不觉辛苦。”王睿起身,奏问道,“陛下, 关于庶吉士教习老师一事,按旧制是由翰林院的官员及东宫詹事府两处机构的官员共同担任,所以…”

    皇帝转身回道坐上,将王睿的话打断,“本朝从即日起,庶吉士读书翰林院,唯翰林学士一人教习,他们几人,还劳烦卿家亲自劳心。”

    “陛下,詹事府的官员乃从翰林院选出,有资历高者远胜于老臣,庶吉士乃进士之优选,万里挑一,亦是国朝日后的栋梁之才,臣恐资历不足,有负陛下。”翰林学士惶恐道。

    “翰林院只设学士一人,卿家担任多年,难道会比詹事府的人差?”皇帝摇头,“王公之才,连先帝都赞赏有加,切莫妄自菲薄。”

    “是,”青袍再次跪下,谢恩道:“臣王睿,叩谢陛下。”——

    ——齐王府——

    “探花郎这边请。”府中的内侍将今科探花郎带入。

    张九昭稳步行走,王府修建得如进了宫城一般,内侍将之带进了一座雅致的小院中。

    琴与流水声同时传出,假山林立,四周种满花草,院中还有一座极大的荷花池,池中央修有一座亭子,正有檀香的青烟从内弥漫出。

    “殿下在亭中等候探花郎。”内侍将人送到岸边便止步。

    张九昭抱着袖子,回身瞧了瞧四周,不禁多言道:“都说齐王殿下好武,像极先帝,如今看来,殿下也是清新脱俗的雅致之人。”

    “民间传闻,哪能全信,于文武而言,殿下只是偏好武,但是自幼便受王睿王学士熏陶,也兼文辞,况且王妃还出身书香世家。”内侍应道。

    张九昭点头,随后迈步踏上通往亭子的池桥,快至初夏,天气逐渐炎热,桥底躲凉的鲤鱼察觉动静纷纷逃窜,很快便消失在视线中,张九昭低头见之,纳闷道:“鱼儿如此惧我,是因未带食饵么。”

    “张先生。”

    刚抵亭口,齐王便迎了出来,客气的朝进士作揖道:“可算把先生盼来了,先生请进。”

    张九昭回礼,“殿下大礼,昭不敢受。”

    见推辞,齐王索性一把拉过张九昭的手将人往里带,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殿下这是?”张九昭入亭,亭内空间极大,中央有一张石桌,桌面挖了几道凹槽,有活水流出,水面放有特制的浮木,浮木上放着以精致瓷碗所盛的菜肴。

    “这些菜都是王妃做的,托先生的福,小王才能吃到。”齐王憨笑道。

    “下官何德何能,让王妃亲自下厨。”张九昭汗颜道。

    “先生今日选中庶吉士,将来必位列卿相,特摆此宴,为先生庆功。”齐王道。

    张九昭听明白了齐王的话,遂不再客气的坐下,拿起筷子品了几口,连连称赞道:“久闻齐王妃出身书香世家,有着不输男子的才华,没有想到厨艺竟也如此好,比下官在礼部吃的御宴还要味佳。”

    齐王坐下,也笑眯眯的尝了几口,心满意足道:“小王长这么大,最开心的事,就是陛下做主,将王妃这样才貌双全又贤惠的女子许配给我。”

    不登府门,不知府中宅内如何,亦不知夫妻关系如何,如今张九昭入了齐王府才知道,传闻性情暴躁的齐王竟也有温情的一面。

    “先生尝尝这汾酒。”齐王正高兴的吃着菜与人交谈,随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于是起身,亲自给张九昭倒了一杯酒,“特地差人从汾州杏花村运来的。”

    张九昭连忙起身,接过酒与齐王对饮,随后将空杯倒置示意,又朝齐王行礼道:“下官蒙天家恩赐,必不会忘记陛下于廷试之日的嘱托,还请殿下放心。”

    齐王听后,将激动表露于脸上,“有先生这句话,小王这几日的烦忧总算得解。”

    “殿下贵为皇子,实不必为下官这样一个人微言轻的读书人——>>

    而烦忧。”张九昭回道。

    “太.祖时,江山分裂,国家经百战,方得一统,国朝需要读书人,本王也需要。”齐王道。

    “太.祖建国,太宗定国,武宗一统,国家从百废待兴中一路走来,至今上治下,已是繁荣昌盛,国朝不乏读书人以及有识之士与殿下需要的人。”

    “国朝士子万千,可是成德十三年李文远榜的探花郎张九昭却只有一个。”齐王回道,“本王需要的,是像先生这样的人。”

    “九昭以贫贱之身及第,历二十六载,所见所闻,由低至高,见贱籍者无立锥之地,躲于阴暗下朝不保夕,见家贫者勤耕三分地而不足以纳粮,又见富贵者,粮米堆仓,唯蚁鼠造访,更见位尊者日挥千金,不眨一眼,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用此形容,下官不觉为过,下官如今释褐,为朝廷之官侍君王左右,为的不止是位尊者的江山社稷,还有那君王治下的千万黎民,哀民生之多艰,何忍辜负。”张九昭慷慨激昂的说着自己心中的抱负。

    齐王闻之陷入沉默,“本王不似先生,未曾下到民间,所行有老师与陛下为导,不瞒先生,其实本王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所需,如今之争,都是身边人的告诫。”

    “殿下身侧之人告诫,虽有私心所在,但也不能否认他们的确是为了殿下好,大争之世,殿下置身皇家,便不能奢求寻常人家最简单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张九昭回应道。

    “我明白,”齐王点点头,“欲想身侧之人平安,必先使自己强大。”

    …

    齐王府小院旁的楼阁上开了一个小窗,楼阁位置极好,开窗的房间正对着院子,低头俯瞰可将整座院子一览无余。

    池中小荷才露尖尖角,锦鲤在水中游戏,亭中的人相谈甚欢。

    “殿下今日竟能与探花郎坐这么久。”齐王妃的贴身婢女开口道。

    “他都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也该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但愿他今日没有忘记我说的话。”齐王妃倚在窗边,白皙的五指轻搭在窗沿,红色的指甲稍稍长,一脸的忧愁——

    ——世子府——

    世子府位于京城离皇城远而有些偏僻的地方,府中后院有一块极大的空地,未设围墙,一日功夫便被清理了出来,作为赵希言练习躤柳的毬场。

    内侍从府外秦淮河畔折来杨柳环插于毬场之上,“哥儿,杨柳都插好了。”

    陈平将赵希言的白马牵出,又挑了一把弓悬于马侧,“世子。”

    赵希言飞身一跃,单手握住缰绳轻轻拉扯调整方向,试弓时发现极轻,便朝陈平道:“长史是觉得吾太久未习骑射了么,这张弓这么轻怎么能用。”旋即将弓扔回给陈平。

    陈平近前一步,顾虑道:“世子手上有伤,虽已过去数月,但是臣怕重弓所需之力会引发世子的旧疾。”

    “医官不是说了么,吾是年轻人,骨伤愈合极快,这么久了,若还是连弓都不能开,那岂不成废人了。”赵希言固执道。

    陈平见她执意,遂换了一把重弓,“世子需小心,这是在府内,莫要勉强,更不要逞强,切以身体为重。”

    赵希言点头,旋即接弓驾马,“驾。”

    马蹄奔腾,扬起一阵阵风尘,咻——

    插于场中最顶端一根极细的杨柳被锋利的箭簇刺穿,看着距离,足足有百步之远。

    “哥儿的箭法又精进了不少。”内侍称赞道。

    赵希言见杨柳被折断,遂皱眉道,“一段时间不曾练习,竟然生疏了许多。”

    “世子百步穿杨,便是老臣也不及。”陈平于一旁道。

    随后赵希言便伸手连拽三支羽箭,“驾!”轻夹马肚,朝侧奔去。

    赵希言夹坐在马背上侧身开弓,感受到风向与风力后,松手放箭,三支箭以同样的速度与不同的方向分别射向三根细杨柳。

    嗖嗖嗖——

    箭擦柳枝腰身而过,射入了泥土之中,杨柳却未能断。

    内侍凑近见之杨柳,还是赞道:“哥儿三支箭一起都能射中,实在是精妙。”

    “好箭法。”声音从偏僻的毬场外传来,许是隔得有些远,故而不辨雌雄。

    作者有话要说:  齐王:“张哥哥。”

    张九昭:“使不得,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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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信其与不信

    声源来自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 步伐稳重,从容镇定的走进毬场,将燕王世子赵希言射中的杨柳拔起, 仔细端详道:“世子箭法精妙,箭簇擦断三支杨柳的皮, 却未碰到一点枝。”旋即又轻轻一笑, “杨柳可断生,然此状…”只见语塞, 眉头轻皱,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陈平听后一竟,连忙上前查探, 果然如来人所说一般。

    赵希言骑马靠近,低头俯视道:“汝倒是观察仔细,想来也是个细致入微之人,能从榜末一跃至廷试上一甲第三的探花郎, 着实令吾惊艳。”

    来人将杨柳放下, 拍了拍袖子, 抱合起朝赵希言弓腰作揖道:“今科探花郎张九昭前来拜谢世子,世子会试大恩, 昭不敢忘。”

    “自太·祖改贡举之制, 举人中会试, 于殿试不再落榜而只重排名次,这会试便被天下举人视为龙门。”赵希言冷盯着张九昭,“汝, 有何事是比参试还重要的呢?”

    张九昭淡定的站在原地,只温和的望着燕王世子而不做回答。

    “汝答不上来,吾便以故意为之而论, 汝如此做,是好让吾替汝解围,又恰好赶在最后一脚,可因吾的颜面,而免去搜身,”赵希言骑马围着张九昭走了一圈,最后直面问道:“汝究竟有何目的?”

    张九昭微抬头,见赵希言将左右皆在,便改了神色直直的眼中盯着赵希言似在问话。

    “他们都是我的亲信。”赵希言开口道。

    张九昭便抱袖躬身,道:“在下出身寒苦,自幼失去双亲,因而没有其他本事,只是读的书多于常人,时常想,天下究竟是人主之天下,还是天下人之天下,时常想,人主是君父,可是君永远是君,然父,却不见得是父,民生之苦,全系皇帝一人,纵有贪官污吏作祟,那也是君王治理之失,遂又想,为人臣,最重要的是什么呢?君王会说,是忠君,百姓会说,是为民,这其实都是他们的为己的言论罢了,但终究为官是为什么,恐怕只有入仕者自己心里清楚。”

    “那汝为的是什么?”赵希言问道。

    “先为己,再为生民,为生民即是为君王,只有百姓安定,江山才会稳固,九昭有私心,唯愿佐明君以安天下。”说罢,张九昭再次朝赵希言埋头躬身。

    赵希言听后皱起眉头大怒,“放肆,汝好大的胆子,竟想教唆吾去反叛陛下吗?”

    “世子误会了,下官所说明主,乃是江山社稷之主。”张九昭解释道。

    “社稷之主如今就在紫禁城,汝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赵希言很不悦的质问道。

    “下官适才言明,是来拜谢,是世子以为下官图谋不轨而满怀不信任。”张九昭直言回道。

    “你…”赵希言听得有些恼怒。

    张九昭又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这大争之世,时局动荡,为官就像进了赌场一般,赌场之失不过是钱财全无孑然一身,而官场之失,则是举家性命全无,下官虽只身一人,却也不想在这大好年华之时葬送自己。”

    赵希言驾着马向前走了十几步,旋即用力拉扯缰绳调转方向,回头开弓朝张九昭射出一箭。

    啾——

    只见利箭从书生脸侧擦过,没有躲闪,也没有一丝惧怕,张九昭站在原地面不改色心不跳,分毫之差便能将他的脸划破,若在差一点便可射中他的头颅,就连陈平与内侍也是心惊了一番,他似料定燕王世子不敢下杀手一般。

    陈平连忙走近将马牵住,劝道:“世子,他毕竟是李远榜的进士,天子门生,有功名在身,如今又还是翰林院的人,切不可意气用事。”

    “吾之心,犹如此箭。”赵希言对着张九昭冷冷道。

    张九昭听后,抱袖再次躬身,“九昭了解,但世子之恩,九昭仍要感激,世子既在此勤加练习骑射,那么九昭就不打搅了,这便告辞。”

    张九昭转身,盯着眼前射入地上的羽箭,正中杨柳分叉的中间锋利的箭簇与力道将其一分为二,旋即回头瞧了一眼赵希言,再次扭头背对道:“世子有恩于在下,今提醒一句,莫要轻信他人,即便左右。”而后提步离开毬场。

    “世子,这人…”陈平凑拢赵希言。

    赵希言正直腰身骑在马上,一双深邃的眸子,望着张九昭离去的背影,“什么都查不出来吗?”

    陈平摇头,拱手请罪道:“臣无能。”

    “查不出才最可疑。”赵希言猜测道,“此人定没有那么简单。”

    “廷试当天皇帝召留他,齐王也一同在殿,他刚通过庶吉士选拔,齐王便请入府中,恐怕他是要辅佐齐王争位。”陈平道。

    “此人的城府,哪里是齐王可以凌驾的。”赵希言回道。

    “世子,莫要轻视齐王府,”陈平提醒道,“齐王虽莽撞,然齐王妃却是皇帝亲自挑选的,她的祖父是先帝征伐一统的谋臣,也是这位谋臣临终前主张立嫡,齐王妃以女子之身所读文书不比任何一位进士少。”

    赵希言忽然看向陈平,“入宫这么久,我见到齐王妃的次数屈指可数,只知道她是贤德出名,以往也没认真观察过,她倒是扔过些眼神在我身上打量,如此想来,齐王妃察言观色的能力定也不会差。”

    “谈及齐王妃的祖父,想必国朝无人不知,昔日这位功勋之后嫁入天家时,还引起了不小的震惊,京城人士皆以为皇帝要立储齐王。”陈平道。

    “看来,下次宫宴,我得会会这位饱读诗书的‘嫂嫂’。”赵希言将深邃的目光投向城东——

    张九昭从世子府后院离开,进入山间连接街道巷子的小道,走到半路时听见身后有风吹草动便止步停下,夫子履站定不动,双袖合于胸前,原本向前看的眼神因为止步而向后微微挪动。

    张九昭并没有回头,只是竖起耳朵听了一小会儿,旋即加快步伐离开。

    半个时辰后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出现在宫城门口,今日宫门值守的将领乃是中军都督王振亲自。

    王振一向不喜这些躲在暗处专门陷害朝臣的锦衣卫,遂板着一张脸侧头看了看天色,态度傲慢道:“早朝早已散去了吧?锦衣卫虽侍卫仪仗,然却不在朝会之列,本官并未接到陛下要出宫的消息,不知胡指挥入宫有何事?”

    胡文杰——>>

    轻轻皱眉,不想与王振在这儿呈口舌之争,便示出腰牌道:“锦衣卫奉旨督察,宫禁自由,任何人不得阻拦。”

    王振最为恼火的便是这些爪牙能够凌驾于有功勋以及通过贡举有功名在身的官员之上,“犬本是看家之物,因主之威而嚣张跋扈,连侍奉家主多年的老管家都敢欺,不可不谓狗仗人势。”

    胡文杰听之,抬头瞪了一眼,哪知王振瞪得更大,最后只得忍气吞声,拱手道:“下官有要事要伏阙陛下,还请都督通融。”

    王振又蔑视了一眼,挥了挥手道:“放行。”

    胡文杰再次作揖,“多谢都督。”而后擦肩而过径直朝宫内快步走去。

    王振回首唤道:“胡指挥使,尔为天子侍臣,近其左右,应当兼顾黎民与社稷之重,莫要做奸佞而祸国,致使国祚倾斜。”

    胡文杰止步,抬头望了一眼宫城内宏伟的大殿,昔时太.祖立国,为固民心与社稷便建此宫殿。

    胡文杰没有回答王振任何,他只是作了片刻的停留便离开了。

    “都督,指挥使是陛下最信赖的人,您这样对他,他万一向陛下说您的坏话…”下属为王振担忧道。

    “若要栽赃,他早就去了,老夫只是想提醒他,莫要像前任指挥使那般,狡兔死,走狗烹。”王振长叹道,“国不可无直臣,本就内忧外患,若再来几场冤狱,这天下就真的无黑白之分了。”

    ——武英殿——

    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按例将绣春刀解下交予殿外守门的官宦。

    哒哒哒——脚步声十分之轻,随后见御座上批阅奏疏的皇帝,跪伏道:“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叩见陛下。”

    皇帝轻轻按着额头,瞧了瞧外头的时辰,知到臣子习性的皇帝抬手道:“平身吧,卿今日晚了些许?”

    胡文杰起身,将飞鱼服袖子里藏的卷起的白宣旨拿出,弓腰道:“臣因誊录探子笔记而晚了时辰,请陛下责罚。”旋即走上前。

    皇帝接过,将其缓缓展开,誊录的字迹整齐干净,且十分秀气像读书人所书。

    时间、地点、何人、何物,甚至还有听见的对话,都详细在案,皇帝一目了然,旋即将其扔进香炉中焚毁,“依书所记,探花郎有心投靠燕王世子而为其不信任,二人口角争执?”

    “是,针锋相对,似乎世子看不上张九昭的为人。”胡文杰回道。

    “这个张九昭倒是挺大的抱负,齐王不是宴请过他么?”皇帝问道,“他应懂朕的苦心。”

    “齐王殿下是请了,但那是齐王妃的意思。”胡文杰又回。

    皇帝靠在椅子上,抬手按了按额头,“张九昭是有才华,抱负不小,但城府也深,不过我这侄儿…似比张九昭还让人看不透,都说燕王府独子是宗室里的最纨绔,说燕王后继无人,大明的塞北将要临危,也不知是真是假。”

    探子只录了能听见之语,胡文杰对此也不知情,只得如实的摇了摇头,“世子如何,暂且看不出,不过世子对于青楼那女子,不像假意,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金铃定情,世子到如今都未将那金铃从车架上取下,弄得人人都以为燕王府要纳一个妓.女为世子妃。”

    “他不是与大郎一样好武么,是否真的有情,过阵子端午宴后自然揭晓,”皇帝抬起食指朝一个方向指着,“去齐王府帮朕带一句话。”

    胡文杰便凑近皇帝至其身后,俯下身侧耳倾听。

    “…”

    “是。”——

    ——齐王府——

    齐王府的侍卫见马背上的大人身着飞鱼服腰配绣春刀,便打着笑脸恭敬的上前将马牵住,“大人是来传圣上口谕的吧?”

    胡文杰点头,握着刀便走进了齐王府,府卫先一步入内通禀。

    齐王正在内院房间的外房双膝跪着,头上还顶着一本训诫书。

    府卫要入院也被院口看门的内侍拦住了,“王妃正生殿下的气呢,别进去碰霉头,有事等王妃消了气再说。”

    府卫一下变得结巴了,指着府外的方向竟说不出了话。

    “府…府外…有…”

    “你想说什么?”内侍不明白他的意思。

    “府外有陛下差的锦衣卫,已经进来了。”

    待说完,胡文杰已经轻车熟路的来到院子,内侍不敢拦着,便提醒了一句,“主子爷惹了主母不高兴,正在受训,大人您?”

    胡文杰挥了挥手还是朝前走去,走至石阶便看见跪在内房门口的红袍,善翼冠被摘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本厚厚的书籍。

    “夫人,我错了,我保证,只与他们喝了些酒,没碰女人…”齐王跪在门口哀求道。

    胡文杰皱眉,齐王惧内就连皇帝也知情,但不知道的是,齐王已到了如此地步。

    于是转身背对,故意咳嗽了一声,“咳咳——”声音极大。

    又害怕又好颜面的齐王听见咳嗽声,好生求饶的脸瞬间失色,“本王不是说了别让人进…”

    齐王扭头见飞鱼纹样的衣服时当场愣住,“胡…胡指挥?”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好侄儿,伯这里有糖吃。”

    赵希言:“要命丸?”

    皇帝:“糖,是糖。”

    赵希言:“糟老头子坏得很,我信你就有鬼。”

    迟来啦,其实是陪女盆友去医院检查身体,因为不舒服了好几天,然后就去做了好多检查,所以大家都要注意身体呀~

    昂,对啦,作者明天要去拔智齿,嗨我都成年了还要拔牙,得空就会码字更新的,无意外的话一般不会断更。感谢在2021-07-06 06:11:10~2021-07-08 22:0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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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请公主自重

    胡文杰见齐王出来, 连忙拱手道:“殿下。”

    “胡指挥,胡大人,胡叔叔, ”齐王憨厚的叫着,“方才的事, 您可千万别与我爹说, 我与王妃都是闹着玩儿的呢,是我自个儿做错了事要跪的, 不是王妃的意思, 别误会。”因害怕胡文杰告密,便连忙替妻子解释道。

    “下官明白。”胡文杰点头。

    “胡指挥来府上是?”齐王正了脸色疑惑道。

    “陛下口谕, 今年端午宴的比试,殿下不必争输赢。”胡文杰说道。

    “为何?”齐王不解,遂问道:“每年端午宫中设宴,陛下都会有赏赐, 宗室子弟皆以此为荣, 今年难道不一样?”

    胡文杰点头, “陛下让下官带话,必然是有陛下的思虑, 陛下差下官转达的意思是, 殿下的好胜心, 需得收收。”

    齐王点点头,“我知道了,”拱手应道:“臣, 谨遵圣谕。”

    “陛下的话已经传达,下官这便告退。”胡文杰再次作揖道。

    “胡指挥,”齐王拉住胡文杰的手, “内人之事…”

    胡文杰遂拍了拍齐王的手背,“殿下放心,这是齐王府内宅私事,下官不会告诉陛下的。”

    齐王这才大松了一口气,作揖行礼道:“多谢胡指挥。”——

    成德十三年五月初五,帝后于宫中设宴,命宗室子弟与内外命妇以及诸臣携家眷入宫赴宴。

    ——世子府——

    陈平疾步走入内院,见内侍还守在门外,便问道:“世子还没起么?”

    内侍摇头,“屋里头没有动静,估摸着是没起。”

    “晋阳公主来了。”陈平闷声道。

    内侍便往院口瞧了一眼,纳闷道:“公主怎么又来了?”

    话音刚落,府外车架上下来的女子便径直入了内,珠翠庆云冠与命妇常服加身显得格外庄重,内侍与陈平赶忙上前行礼道:“公主。”

    “还没起么?”晋阳公主盯着房门问道。

    内侍摇头,“才至佛晓,世子平常都要晚些时辰才会醒。”

    晋阳公主眉头微皱,“这都几更天了。”旋即便要登阶往屋中赶。

    陈平见状抢在晋阳公主之前先一步登阶,伸手拦道:“这是世子的私宅内院,又是寝屋,世子还未醒来,请公主自重。”

    因为阻拦与顽固的做派,晋阳公主略显不悦,挥手将人打开,“长史在代替陛下教导吾么?”

    “下官不敢。”陈平连忙拱手。

    “世子是吾的弟弟,吾还能把他吃了不成?”晋阳公主质问道,“再者,每年的端午宴,宫中都看得极重,吾不过是去唤人赴宴,如何就成了不自重?”

    “下官失言。”陈平连忙请罪道。

    晋阳公主便就这样推门入了内,内侍立在门外焦急的看着陈平,“长史怎不拦着,哥儿睡觉可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搅的,就连大王与王妃都不行。”

    陈平一双鹰眼冷盯着门开的屋内,“未婚女子,登堂入室,她都不怕,我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京中局势,长史不是说晋阳公主也非善类吗,若对世子不利…”内侍继续担忧道。

    “若要动手,早该了,她是帝女,应当没有这般愚蠢。”陈平回道。

    晋阳公主稳步走入赵希言的房中,轻轻推开内房门迈入。

    屋子里陈设简单,墙边案上的香炉还飘着紫色的熏烟,暗香环绕。

    晋阳公主走得极轻,以至于都没有声音发出,走到榻前时止步,隔着薄薄的纱帘,赵希言正在帐内酣睡。

    许是敏锐,神经高度紧张,察觉到什么的赵希言便从睡梦中惊醒,连忙坐起摸向枕头下的匕首轻呵道:“谁?”

    晋阳公主端站在榻前,“日上三竿,世子还不起身?”

    听见熟悉的声音后赵希言大松了一口气,扒开纱帘与晋阳公主对视了一眼,眉头深陷,似在为守门之人的看守不利而恼怒。

    “昨夜睡得有些晚了,这才耽搁了起身的时辰。”赵希言掀开被褥,身上只穿了一件交领单衣,头发也是散披着的,可及腰长。

    晋阳公主盯着这一幕愣住,精致立体的五官加上高挑的身材,这并非纯正的汉人血统,让她雌雄莫辨,又或许是因为人自身的好看,所以才让人不再以性别区分,燕王世子的仪容,不似男子粗犷,也不似女子柔弱,眉眼间带着几分刚毅,少年意气风发。

    “公主在看什么?”将朝靴穿好的赵希言抬头楞道。

    晋阳公主旋即撇开视线,转过身道:“世子昨夜因何睡得晚,怕又是美人在侧,睡意全无吧。”

    赵希言不语,只是起身将贴里衬衣穿上,随后又独自将厚重的亲王常服穿戴整齐。

    晋阳公主撇见她独自一人对镜穿衣,“十余年来,你都是一个人?”

    赵希言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大概吧,爹爹常说,你是燕王府的世子,是家中唯一的子嗣,有些事,就以表面为真,其他的都该忘记。”

    晋阳公主走上前,眼里的羡慕之情稍有改变,“燕王妃呢?”

    “娘在时,我自然不是一个人,但爹爹离不开娘。”赵希言回道。

    “燕王妃,当是众多女子所慕的吧。”晋阳公主遂抬手替她将圆领袍上的珠玉扣扣好,又极是娴熟的伸手将旁侧案桌上的玉带拿起。

    赵希言并没有拒绝晋阳公主做的这一切,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

    晋阳公主拿着玉带走到赵希言身后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将玉带轻轻环扣于腰上,玉带二十块带板上皆雕有灵芝纹与花纹,手指碰到有些许的冰凉,随后又将玉带排方一面挪于腰后正位,使腹前的三台正对圆领袍前禁的中缝。

    “公主常替人更衣么?”赵希——>>

    言见晋阳公主似乎很是熟练,她也莫名觉得享受,便多嘴问了一句,“太子殿下?陛下?”

    “陛下有各监司的宫人内侍侍奉,太子也有东宫属臣。”晋阳公主回道,“能让吾亲自为其更衣的,世子是第一人。”

    “那公主还真是天赋异禀。”赵希言玩笑道。

    “我虽没亲自,却也在幼时见到不少宫人为陛下更衣的场景,这常服的样式结构皆一致,无非是纹样与布料不同罢了。”晋阳公主又道,旋即将手从她的腰身滑出,“今日的比试不知是躤柳还是马球,但都需骑术与力气,凭你这纤细的腰身,可有力气胜过众多武将与齐王?”

    对于晋阳公主的质疑,赵希言转过身,“公主是怀疑燕王之子,还是怀疑我赵希言?”

    “不都是你,有何区别?”晋阳公主反问道。

    “上次我之所以不敌公主,乃是药的缘故,但骑术与箭术,可不是光有力气就行的。”赵希言又道,“否则战场之上,还要兵法谋略做什么,且公主又怎知我无力?”

    “是吗?世子这样说,晋阳倒有些期待,但愿世子能夺得头筹,惊艳四座,让诸君刮目相看,也可如愿抱得美人归。”晋阳公主转身道。

    “今日陛下命外命妇及诸卿女眷赴宴,恐怕不止是朝臣及宗室子弟的比试,”赵希言盯着晋阳公主的背影道,“听闻诸多官宦内眷常于内宅投壶击球,也有爱好蹴鞠与马球者,尤其是马球之风,极盛行于公卿女眷之中,官宦女子,无不会者,常邀约京郊,其技不输男子,若如公主所说,是为亲王选妃以及为皇太子将来挑选储妃,那么今日场上的比试定然很有意思。”

    晋阳走到梳妆台前,干净整洁的桌子上只有一面铜镜,以及檀木盒子里的梳子与几根男子式样的玉簪,她本想去拿梳子,却发现簪子之中还藏着一支半成品做工十分粗糙的金簪,其样式,像女子的头饰,最后手中变成了半成品的金簪,“有没有意思,得见了才知道。”

    赵希言见状,连忙上前一把夺回金簪,“公主怎喜欢乱动人东西。”

    晋阳公主见她如此反应,好奇道:“好心替你梳头,怎就变成了了乱动东西,你这般紧张,莫不是这簪子?”

    “也是,寻常人家怎会随意对待金子,而这支定然不是出自工匠之手,莫不是世子亲自做给未来世子妃的?”晋阳公主又问道。

    赵希言将其藏于怀中,“闲来之作,并不是要给谁的。”

    晋阳公主见她的神情便也没在追问下去,“还不梳洗,可真要误时辰了。”——

    几刻钟后

    赵希言与盛装的晋阳公主一同从屋内走出,陈平早已将车架准备好停在府门前。

    随着踏出大门,一阵燥热的夏风从门前吹过,车架上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燕王世子车架上的金铃声,京中无人不知,只见晋阳公主再次皱起眉头,“世子将金铃悬于车上,真是独特,看来京报上,所言非虚。”

    “将金铃悬于此,铃声响,便知是燕王世子的车架,应天京城内的街道上太多王公贵族了,这样可免去不少麻烦。”赵希言回道。

    晋阳公主旋即走下阶梯,“可是世子这样,不就彻底将自己暴露于野?免去麻烦,却也添了危险。”

    “京城之大,遍地都是锦衣卫,更何况还有公主在,谁人敢害燕王世子?”赵希言意味深长的看着晋阳公主。

    宫人搀扶着晋阳公主准备登上车驾,晋阳公主转过身与赵希言对视,听着那话里的两层意思,有些不悦的问道:“你是在怨我吗?”

    侍从们听的云里雾里,赵希言连忙拱手解释道:“言,不敢。”

    就这样,晋阳公主冷着不悦的脸从世子府离去,尽管赵希言的车架紧跟其后,二人一路上却极反常的没有了任何交流。

    昨日夜半,宫中便开始布置端午宴,至黎明时已布置妥当,宫城后苑的草地用彩布围成四方,皇帝的御帐设在正北,左右为宗室及外戚,两侧便是朝臣与内眷之席,用以做筹码的红蓝彩旗插于正南端,场中绣有龙纹的大明旗帜,正对着朝阳迎风飘扬,围场外有护驾的禁卫与锦衣卫,宫城外也有两倍的京卫防守。

    第一道金光打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时,便有人陆陆续续从各大宫门经过严格盘查进入。

    “宋国夫人。”监门的将领对马车上下来的妇人尤为恭敬,又朝旁侧的年轻女子唤了句,“王小娘子。”

    妇人穿着一品命妇礼服,慈眉善目的点点头,旋即携女入内。

    守门的士卒望着已经远离的妇人,不禁问道,“将军,这是谁家的夫人?”

    “中军都督王振之妻。”监门将领回道,随后又迎来第二个入宫者。

    下来的是穿公服的高官男子,监门的态度不再恭敬,而是很客气的作揖,“孙尚书。”又朝旁侧皆行礼道:“孙吉士,孙小娘子。”跟随孙万诚来的,还有孙万诚的一子一女。

    奉天门城楼上,有穿金龙赤袍戴善翼冠的宗室子弟,旁侧还站着同等级穿着的外命妇。

    命妇低头看着入城的女眷,“今日有好戏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你竟然怀疑猛1的力气?”

    晋阳公主:“就你还猛1,来,乖乖躺0。”

    三台就是革带最正中间那一块

    排方,就是方形玉带跨

    唐宋明的革带大致相同,但也不同,都有自己的特点。

    明承宋唐,所以会有一些相似之处,另外有些民风民俗,会结合唐宋明三朝来。感谢在2021-07-08 22:05:47~2021-07-10 20:0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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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未敢忘忧国

    “夫人在说什么呢?”跟随在侧的齐王问道。

    齐王妃目光如炬, 直直的盯着四方城的过道,侧头反问道:“你不是说陛下让你在今日的端午宴上不要争输赢么?”

    齐王认真的点点头,“当然了, 成婚这么久,我几时骗过娘子, 还是胡文杰亲自来传的圣谕。”

    “陛下不让你争, 又让公卿们带着妻女一同赴宴,看来是要给你几个弟弟选妻。”齐王妃猜测道。

    “我说为何呢, 端午宴的比试皆以武试, 老二老三定争不过我,但我已经有了王妃, 爹爹这才差胡文杰专门来一趟。”齐王道。

    “燕王世子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呢。”齐王妃又添了一句,“适才的王氏与刚入内的孙氏,可都与王世子有纠葛,听说卫王看中了礼部侍郎李文远之女, 皇后殿下为其说媒却被李文远拒绝了。”

    齐王再次点头, “卫王钟意李氏, 但是李文远好像并不想将独女嫁入宗室。”

    “李文远钟意的是探花郎张九昭。”齐王妃道。

    齐王忽然愣住,“这个李文远, 眼光倒是极好。”

    “卫王不擅武, 汉王又不喜争夺, 朝臣岂敢与宗室子弟争输赢,而宗室之中,谁又敢比胜燕王的世子呢。”齐王妃分析道。

    齐王欲夸赞妻子聪慧, 还未张口身后便传来了别样的声音。

    “王妃一语便道破了今日场上之势。”声音从奉天城楼的阶梯上传来,由远至近。

    “先生?”齐王转头盯着登上城楼的青袍官员。

    张九昭穿着一身公服,缓缓走近弓腰道:“见过齐王殿下, 齐王妃。”

    “先生不必多礼。”齐王客气道。

    “张大人今日可早。”齐王妃于一旁道。

    “蒙幸天恩,特允今科进士中通过选拔的庶吉士赴宴,昨日内廷传旨,命下官伴驾,”张九昭回道,“这陛下所赐御宴,下官可不敢迟到。”

    “吾听闻张大人曾在会试第一日迟到,差将错过考试?”齐王妃问道,“最后是路过的燕王世子出面,这才让张大人顺利进入贡院。”

    张九昭不假思索的点头,“正是。”

    “如此说来,燕王世子还是张大人的恩人了。”齐王妃又道。

    “不错,”张九昭点头,“日前,下官还曾去拜谢过,不过没多久便被世子赶了出来。”

    “哦?”齐王妃不解,“他既肯帮你,又为何还要赶你。”

    张九昭摇头,“这也正是在下不解之处,世子觉得下官可疑,因为廷试的名次与会试相差太大。”

    “会试与廷试名次相差大者,自开国至今比比皆是,这世子的脾气倒是古怪。”齐王妃道。

    “可不是吗,”张九昭故作委屈道,“下官好心答谢,却落得如此下场,不过离开时世子还问了下官一句话。”

    “什么话?”齐王妃问道。

    “世子问下官,入仕是为了什么。”张九昭回道。

    “那张大人是如何回的呢?”齐王妃又问道。

    “辅佐贤明君主,治国□□,”张九昭合着官服袖子,闭眼弓腰道:“世人皆有私心,换作谁,都是不愿辜负青春与葬送年华的,因而昭入仕,只为辅佐君王。”

    齐王妃听后,睁眼再次细细打量张九昭,“大人不愿将后半生作为赌注来站边,可是朝中的局势并不容大人明哲保身,大人的话,换个意思便是,大人看中的,必然为君?”

    “昭,不敢,”张九昭连忙推辞道,“昭乃一介书生,岂敢断定国家之未来,朝廷之储君。”

    “听闻先生与吾夫君同岁?”齐王妃问道。

    “回王妃,是。”张九昭点头。

    “先生的胆量与谈吐,还有气质与见识都不像是昌定元年生人。”齐王妃惊艳道。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张九昭作揖道,“下官虽出身苦寒,却也有自己的抱负与读书人的风骨。”

    齐王妃忽然抬手掩笑,“世间险恶,莫过于人心,而这官场之上便聚集了看不见的人心,不知大人是否能一直守住这,文人风骨。”

    随着旁侧殿廷响起钟声,齐王妃往楼底瞧了一眼,“时辰不早了,殿下。”

    “哎,”一直静静倾听的齐王走上前应道,“娘子,走吧。”离开时还不忘扭头朝张九昭回了个笑脸。

    张九昭作揖,目送二人离去,直到走下城梯方才直起腰身,又朝午门方向望了一眼,恰巧见到了与晋阳公主一同入宫的燕王世子。

    齐王扶着齐王妃走下城楼,“娘子今日与先生怎说了这么多话,像打哑谜一样。”

    “此人城府极深,可用但不可全信,而且要保证不会为他人所用,若是不能,当除之后快。”齐王妃提醒道。

    “可他是爹爹的人。”齐王颇为有些为难,“陛下选他做了庶吉士,又让他伴驾,我若动手,恐怕…会惹陛下会不高兴。”

    “他这样的人若不能为己所用,祸害可不止是陛下不高兴这样简单。”齐王妃道,“妾知道殿下害怕失宠于陛下,但京城之人,亲王也不只是殿下你一人,陛下独坐紫禁城,虽有锦衣卫,可也并不能一手遮天,例如上次燕王世子遭到刺杀,宗室子弟最有可疑,陛下要疑心,便是连你兄弟几人一起。”

    齐王听后登时顿悟,“娘子说的在理。”——

    ——后苑——

    朝臣带着家眷陆陆续续进入后苑的围场,东西两侧设有几排座位,第一排的桌案上皆写有某官名字与职位,按官阶大小来定座次,后面几排则为官员家眷座次。

    &——>>

    nbsp; 大九卿坐在皇帝左手边靠近宗室一侧,以吏部为首,众卿携带内眷早早入场等待圣驾。

    坐满之后,整个后苑都充满了嘈杂的人声,官员之间相互问好,内眷之间道着京中的所见所闻。

    “孙尚书。”几个同僚见孙万诚入座,便结伴过来打招呼,“想必这就是孙尚书的令爱吧?”瞧着后排席座上的年轻女子,有官员开口问道。

    孙万诚点头,“是小女。”

    “几年不见,丫头竟长这么大了,出落的亭亭玉立,孙尚书好福气呀,儿女双全,令郎还高中榜眼,如今又选中了翰林院的庶吉士。”官员奉承道,“不知尚书可有钟意的女婿人选?犬子今年刚及冠…”

    “论福气,孙某远不如诸位大人,亡妻故去多年,家中全赖小女一人操持,自知亏欠,便不敢随意对待小女婚事。”孙万诚打断道。

    “孙尚书莫要如此说,尚书对先夫人一往情深,多年来一直不曾续弦,这对令郎与令爱来说已是极大的宽慰了吧。”被打断的官员又道,自知孙万诚此言是看不上,便识趣的不再提起。

    齐王、卫王、汉王相继落座,只见众多官员之中有人道了一句,“晋阳公主来了。”

    晋阳公主与燕王世子赵希言同时出现,端庄沉稳的走到座上与几位兄弟互礼。

    众臣司空见惯,而诸内眷见之二人却开始了背后的议论。

    晋阳公主双十年华还未挑选驸马,妇人们便揣测着将来的驸马人选会落到谁家,“刑部尚书家的长公子与公主年纪相当,又是今科的榜眼,才貌双全,应是最有可能的驸马人选。”

    随后又有人瞧见御座底下候立的年轻青袍,“今年的探花郎也不错呀,应是进士里最好看的一位了吧,又有才华。”

    “可惜探花郎出身不好。”有人叹息道。

    “他不是被礼部侍郎看中了要选为女婿吗?”

    妇人们凑坐在一起,讨论着内宅之事,“不过今年的探花郎确实一表人才,温文尔雅,怪不得李侍郎会看上,要知道在这之前,侍郎府拒绝的官宦都快有大半个京城那么多了。”

    “论好看,不是燕王世子更好看吗?”内眷里,有年轻未出阁的小姑娘扫视着场上插嘴道,“而且世子更年轻。”

    “丫头,他们是同宗的堂亲,若在一起便是悖逆人伦,要遭天谴的哩。”妇人笑道。

    “姨娘,我只是说燕王世子长得比探花郎好看,至于驸马的人选,那得陛下做主,咱们说了都不算的。”

    “是呀,还是丫头说的在理。”

    哐当——

    随着一声钟响,内侍官高呼,“皇太子殿下至!”

    围场之上的嘈杂戛然而止,诸臣与宗室皆坐起,朝入内的储君仪仗行礼道:“殿下千秋!”

    皇太子端庄的走到靠帝后御座最近之处,朝众人回礼道:“天子设宴,诸臣同喜,望诸卿今日可尽兴之。”

    “谢殿下!”

    大九卿之列中当初支持立嫡的老臣欣慰道:“观皇太子,已颇有人主风范,大明江山后继有人,祖宗社稷,可无忧矣。”

    赵希言坐在晋阳公主旁侧,在一众宗室子弟中尤为显眼。

    皇帝的御座在北,宗室及外戚便也随之在北,使得东西两侧的席座可将正北侧的人一览无余。

    席座上的燕王世子赵希言独树一帜,很快便引起了官员内眷们的议论,因未曾见过真人,只在京报上得知风流韵事,如今见到真人,才有了诸多不一样的议论。

    不少目光投来,大多为年轻女子,而赵希言不但不在意,还会目光点头回笑,像极了路边勾搭良家子的浪荡公子,来者不拒。

    孙氏因父亲位列大九卿之一的缘故,座次便也靠前,孙家人丁稀薄,女眷只有她一个,旁侧坐的皆是其他官员的家眷。

    “梓潼。”

    “伯母万福。”孙氏朝唤她的外命妇福身。

    “梓潼姐姐,燕王世子长得这么好看,你为什么不嫁他呀?”外命妇身旁的小姑娘跑到孙氏跟前,盯了一眼前头不远处的燕王世子不解道,“四娘还以为是世子不好看,所以姐姐才不喜欢的。”

    孙氏听后忽然呆滞住,原来王世子提亲之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旋即友爱的抚摸了小姑娘的头,似教导一般道:“四娘,看人呢,不能全凭外貌。”

    “世子是王子,天下最尊贵的男子之一,我娘说,整个京城再也找不出有这样的样貌与家世之人了。”小姑娘天真的说道。

    “择良人,并不是只看家世与样貌的。”孙氏回道。

    “那要看什么?”小姑娘很是不解。

    孙氏便侧抬头往御座左手边的位置看了一眼,“情。”

    作者有话要说:  齐王妃:“大人你看我家这个能成不?”

    张九昭:“在下掐指一算求问作者,大概是不能。”

    齐王妃:“好的,杀。”

    张九昭:“哎,等等,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还可以拯救一下的。”

    温馨提示:作者君出牌不按常理,所以后期起伏会巨大,人物反转也大,所以大家做好准备哦~感谢在2021-07-10 20:05:27~2021-07-11 18:4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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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万花丛中过

    御座左侧的宗室子弟察觉这一目光, 遂将视线挪去与之对视,赵希言发现是孙氏,目光好像是在看着自己, 但又好像是看着旁边的御座。

    赵希言往四周望去,转了一圈好看的眼珠子后撑着桌子站起, 随后离席朝大九卿的席座走去。

    燕王世子临近眼前, 诸臣纷纷起身,行礼道:“世子。”

    “世子。”

    诸臣虽不喜, 却也不敢招惹燕王府, 失了文人的礼节。

    哪知赵希言全然不理会他们而径直朝女眷走去。

    “世子。”

    “世子。”

    赵希言走得近了,女眷们便看的更加清楚了, 遂低头小声又议论了一番,只见赵希言走到孙氏跟前,“孙姑娘,端午安康。”

    孙氏见状, 福身回道:“端午安康。”

    “适才见孙姑娘往北处看, 可是在看什么?”赵希言问道。

    孙氏再次福身, “回世子,在看今科探花郎。”

    “是吗?”赵希言扭头看了一眼, “今科探花郎才貌双全, 的确是引人注目。”

    “世子又何尝不是?”孙氏反问。

    “我?”赵希言指了指自己, 旋即摇头道:“探花郎是才子,而我,不过是个仰仗王父威名的纨绔罢了。”

    “从未听见真正的纨绔会这样说自己的。”孙氏道, “世子刻意之举,不禁会让人多想。”

    “多想?”赵希言走近一步,至孙氏肩侧, “姑娘聪慧怎会看不出,心中困惑却又不敢解,不接触,怎可全知。”

    孙氏站定不动,“世子说的可轻巧,妾一卑微之人,不敢拿终身大事做赌注,至于迷题…妾相信自有人会解开的。”说罢孙氏将目光投向围场对面,位于武臣之首的座次后排,一双明眸正盯向此处,“王姑娘文武双全,长得又好看,且曾救世子于危难,真心一片,世子何忍辜负?”

    赵希言扭头,见王氏正盯着自己,脸色并不大好的样子,遂回头苦着脸嘟囔道:“王姑娘的确是有恩于我,但这并不代表就要以身相许吧,她的性子太过刚烈,说是悍妇也不为过。”

    孙氏对于赵希言的表情与举动颇为惊奇,“世子有时,也很天真呢,妾想问,世子整日流连于蝶舞之中,可曾真的了解过女子?”

    赵希言装作不解,“孙姑娘的意思是?”

    孙氏轻皱眉头,“世子是真不解吗?这分天真,妾到底该不该信呢。”

    “信不信全在姑娘,姑娘的话总是只说一半,似在打哑谜,弄得人晕头转向的。”赵希言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道。

    “妾怕说全了,世子会翻脸,妾可招惹不起。”孙氏直言道。

    赵希言抬手愣住,孙氏瞧了一眼朝阳,“时辰快到了,世子请回座吧。”

    赵希言放下手,不再自讨没趣的从孙氏眼前离开。

    赵希言的明目张胆引来了不少议论,尤其是孙万诚所处位置显眼,对侧座与旁侧的人皆看得一清二楚。

    “看,燕王世子朝孙尚书的千金走去了。”

    “瞧着那张高兴的小脸,看来这孙氏把世子迷住了。”

    “可不是吗,先前京报上都刊登了,燕王世子携带厚礼亲自上门提亲孙氏,结果被人家给拒绝了。”

    “燕王府的提亲也敢拒绝?”有妇人震惊道。

    “这孙尚书爱女心切,怎会将女儿嫁给燕王世子这种与青楼女子还纠缠不轻的纨绔子弟呢。”

    “可这是燕王府的世子,燕王独子,天下有几个人敢招惹得罪?”

    “这么久过去了,不也没事吗,人家世子还是这般殷勤。”

    “这世道,嫁谁不是嫁,若能嫁入王府,子孙后代便可世袭罔替,亦可保家门富贵长久。”

    “你眼红的富贵,可人家孙氏偏不要,你说气不气人?”

    妇人们的口舌被婢女听了去,随后又被小姑娘告知孙梓潼,孙梓潼的婢女一同听后,一阵怒火,“这些个长舌妇,有本事便自个儿去争取,竟在人背后说风凉话。”

    孙氏摇头,并没有像婢女那样生气,“其实她们说的并没有错,咱们身为女子,生在这个地方与时代,有些悲苦是注定的,王公贵族中,哪个没有三妻四妾呢,良人非富贵,富贵非良人,若没有了情分,倒也可选择富贵,不必争风吃醋,安然一世。”

    “姑娘,”婢女转念一想,指着台上的年轻官员说问道,“今科的探花郎会是良人吗,听说一甲进士中只有探花郎是穷苦出身,且二十六了都还未娶妻,金榜题名,今又被陛下看中,陪驾御前,日后一定前途无量。”

    “探花郎…”孙氏侧抬头。

    “上次探花郎不是还拾到了姑娘的金簪么,姑娘回了家后一直夸赞来着。”婢女又道,心中似燃起希望。

    孙氏微微皱起眉头,思索道:“探花郎看似温和,但内心藏有太多事了,若要相比,燕王世子的心倒比他要好猜一些,况且,他不是快要做侍郎府李家的女婿了吗?”

    “可是奴听说李家小姐看不上她,嫌弃他出身低微。”婢女回道。

    “李家小姐…”孙氏抬头往右侧六科侍郎席望去,竟发现卫王出现在礼部侍郎李文远之女的旁侧。

    “李家小姐出身世家,一个是皇后殿下的本家庶出,另外一个则是汉王殿下生母的本家嫡出,京中极权贵之家,莫过于侍郎府了吧。”孙氏道,“她清高也是正常的,有这样好的家世,又怎愿嫁一个寒门出身的读书人呢。”

    “姑娘虽不看中家世,但是能入姑娘眼的人,真的存在么?”婢女不解道。

    孙氏轻摇头,忽然变得有些惆怅,因为家中女眷少,周围座次便空荡荡的,“我不过是不甘心罢了,身为女子的…”

    孙氏低下头,抚摸着手腕上的镯子,“宿命。”

    婢女便知道自家姑娘又想起了伤心的往事,遂蹲下来伸手安抚道:“姑娘——>>

    替主母将内宅中馈操持得这般好,主母泉下有知,必然欣慰。”

    “是啊。”孙氏将镯子与悲伤的情绪一同藏起。

    “圣驾至!”一道极阴柔的男子呼传声从围场北端传来。

    没过多久皇帝的仪仗队便从北侧的东边走出,还有数十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贴身护卫,皇后的仪仗紧跟其后。

    皇帝走至御座,尽管两鬓斑白,今日却显得格外有精神,见熟悉的年轻官员站在御座左侧陪驾,皇帝和蔼的笑了一下。

    “陛下。”张九昭叉手道。

    “卿今日来的可早。”皇帝笑道。

    “蒙陛下圣恩,容臣伴驾,微臣惶恐。”张九昭战战兢兢的回道。

    “卿很像吾的一位故人,看着也是倍感亲切。”皇帝又道,“正好你又与吾子同岁,吾是你的君,也是天下所有人的父。”

    “君父,”张九昭深揖道,“端午安康。”

    皇帝稍楞,因端午宴开在早朝,皇帝又是从乾清宫来的,故而还未有子嗣与嫔妃与其道上一句安康。

    皇帝闻之龙颜大悦,群臣皆楞,就连皇后也十分诧异。

    高士林站在一旁笑眯眯道:“许久没见陛下笑得如此开心了。”

    皇帝叉腰指着抱袖于头顶半弓腰的臣子抖了抖手指,“卿若真是吾子,大明的江山便后继有人,又何来如此多愁苦呢。”

    皇帝毫无顾忌的话一出,再令众人震惊,尤其是以李皇后为首的李氏一族,以及坐在离御座最近的皇太子。

    晋阳公主站在座次上眉头深陷,燕王世子赵希言随于侧,撇笑道:“看来陛下之心,并不信任东宫可承大统,怪不得公主会如此担忧,原先言还半信半疑,如今看来,当着众人的面,陛下当真是不给李氏留一点颜面。”

    晋阳再次皱紧眉头,“之所以如此敢,乃是李氏皆为文官,而朝廷的兵权都在维护陛下的忠臣手上。”

    “兵权…”赵希言眯起深邃的双眼,看着御座台上那尴尬的一幕与众人的青脸,“若兵无将统,还不是一盘散沙。”

    晋阳公主听之旋即侧头看向赵希言,如梦初醒。

    一切待定后,皇帝携皇后至御座安坐下,官宦走至阶前高声呼道:“跪。”

    群臣离席,皆跪道:“恭祝陛下圣躬金安,皇后殿下千秋。”

    皇帝轻抬手,“今日端午,朕与皇后设此佳宴,诸卿不必拘谨。”

    “谢陛下、皇后殿下赐宴。”诸臣回道。

    “坐吧。”皇帝道。

    群臣落座后,高士林将一道卷轴交给张九昭,张九昭双手捧着走到台沿的栏杆前,展开念道:“成德十三年,辛巳,五月初五,君臣共聚端午,特设马球、躤柳两场试,以观宗室朝臣骑射,两场各五筹,赢一场者单独赏,头筹者,可向朕自行邀赏,凡天下之物,无有不应。”

    比试开始前,先是有宫中供养的马球队伍上场表演,一阵喝彩之后,李皇后见场上全是男子,而看客之中就有朝臣的女眷占了一大半,便开口唤道:“陛下。”

    “皇后有何事要说?”皇帝问道。

    “今日朝臣女眷皆在,而这马球自太.祖时便盛行于官家内宅的女眷中,今日之比试,不如放开让众人一同参与,不仅限宗室子弟与朝臣,让年轻一辈的女眷也参与其中,这样一来,也可看看国朝女子的风采。”皇后提议道。

    皇帝并不喜女子舞刀弄枪,但皇后的提议他却并没有反对,“官女子们平日闷在家中难得出来,便依皇后的意,正好朕也想看看,国朝女子的英姿。”

    待表演结束,皇帝赏过胜出者,高士林走上前高声道:“陛下口谕,今年马球,命诸卿若有适龄女眷者,派一人出场参与比试,与朝臣宗室参者,抽签组队。”

    高士林的话传出,场上引起一阵喧哗,更有公卿之列的老臣出言指责,“让女子骑在马背上抛头露面,真是荒唐。”

    皇帝任由底下人闹腾,依旧吩咐手下的锦衣卫将排有相同序号的红蓝签筹备好。

    皇帝随后看向身侧的年轻官员,“卿。”

    “臣在。”张九昭拱手道。

    “卿也去试试吧。”皇帝笑眯眯道。

    “啊?”张九昭楞之,“可臣长这么大都没有打过几次马球…”

    “无妨的,卿去试试吧。”皇帝道。

    张九昭无奈,只得领旨,“是。”

    抽签很快便准备好,高士林再次上前,“陛下有旨,场上之争,只分胜负,不论尊卑。”

    “请世子抽签。”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将盛放蓝签的箱子捧到赵希言跟前。

    抽之前,赵希言看着一旁扎堆的年轻女子问道:“我不可以自己选人吗?”

    胡文杰摇头,“这是陛下的旨意,为确保公平,世子也不能例外。”

    赵希言将原本要抽签的手收回,“是吗?”旋即略过胡文杰走到御前,“陛下,臣想自己组一个人。”

    众人安静下来,场上只剩燕王世子的尾音,皇帝也停下来问道:“你想要何人?”

    “只能组女子吗?”赵希言又问道。

    皇帝点头,赵希言便转身看向一众女眷中的一人,抬手指道:“她。”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这个她是谁啊?”

    作者:“明日揭晓。”

    晋阳:“反正不是我,大家一起捶作者。”感谢在2021-07-11 18:46:16~2021-07-12 21:1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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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真心与假意

    众人一同看向赵希言所指的女子, 皇帝见之忽然大笑道:“你倒是极会选人。”

    赵希言的选择令众人窃窃私语,“这王世子的心思到底在谁啊,一会儿是花魁, 一会儿是孙氏的,如今在御前却选了王振都督的女儿。”

    “嗨, 世子自然是喜欢孙氏的, 可孙氏毕竟是文官之女,球场上难免拖后腿, 而王氏将门虎女, 还曾在冬猎上只身擒虎,能与这样的女子组队比试, 头筹岂不简单易得,我看世子,是奔着陛下的赏赐去的。”

    “还请陛下应允。”赵希言再次求道。

    皇帝瞧了一眼王氏,思虑再三, “男女组队比试是皇后的意思, 为保公平朕才设了这抽签, 世子向朕求选将门之女,朕若应了, 实在有违公平, 不如这样吧。”

    皇帝侧头看向一旁恭立的年轻官员, “张卿。”

    张九昭闻唤连忙走上前跪伏,将额头轻触在双手手背上,“臣在。”

    “朕将王氏与你结成一队, 王氏擅骑射,马球自然不在话下,而卿是读书人, 寒窗苦读数十载,应是连马也没骑过几回的。”皇帝道。

    张九昭抬起头,“陛下,臣不会打马球,恐拖了王姑娘的后腿。”

    哪知王氏走上前拱手直言道:“陛下,臣女可以与张大人一同,但是妾想选世子做对手。”

    “哦?”皇帝疑道,“汝为何想同燕王世子比试?”

    “众所周知臣女曾当众救下世子,但之后世子却避而不见臣女,可叫人寒心,所以臣女气不过,想比试一番。”王氏贵道。

    “好,”皇帝点头,“朕便遂了你的意。”旋即又抬手指向参试的女眷,“世子,朕把她许给你。”

    “你要是不要?”皇帝又问。

    赵希言回头,见皇帝指向刑部尚书之女孙氏后立马露出笑颜连连点头道:“要的,臣要的。”

    诸臣在侧,皆竖耳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是要将孙氏许配给燕王世子为妃。

    正在系攀膊的孙氏听得后似乎不大愿意,因本就不想上场与人争风,如今还与燕王世子这样引人注目的宗室子弟一同,遂走上前福身想婉拒道:“臣女谢陛下恩典,也谢世子赏识,奈何臣女实在骑术不佳,今日场上也并不想争夺什么,况且世子出身尊贵,臣女不敢高攀。”

    “孙姑娘不必妄自菲薄,”赵希言连忙道,“有姑娘陪同,今日之争还要输赢作甚。”

    赵希言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一点都不做遮掩。

    王氏也在一侧,听后很是不悦,极凶神恶煞的瞪了一眼赵希言,似在骂她负心一般,旋即奏请皇帝道:“请陛下下令比试。”

    皇帝遂朝太监招了招手,备赛的官员牵出马匹,又将雕刻精细金漆画杖拿出。

    王氏系好袖子,接过官宦手里的画杖,抬手牵马一跃而起坐到了马背上,动作干净利落。

    张九昭还穿着公服,头顶带着幞头,骑马很不方便,遂请了旨去将公服换下。

    赵希言则当众将圆领外袍直接脱下交给身侧的内侍,露出方便活动作为内衬的贴里。

    “哥儿,冠。”内侍指着头顶提醒道,“骑马容易掉落。”

    “我晓得,”随后赵希言摘下善翼冠,“爹爹说过,孔子曰,君子死而冠不免,岂能让它在众人眼前掉落,而失了汉冠威仪。”

    整理好衣着,官员特意牵了一匹白马走近,“世子爷。”又恭敬的拱手奉上马鞭。

    赵希言走近轻轻摸了摸自己即将成为自己坐骑的白马鬃毛,白马极温顺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随后又摸了摸白马的前肢与后腿,牵至孙氏跟前。

    “孙姑娘。”

    还未上马的孙氏见状,福身道:“世子,小女不精马术,球也玩得极差…”

    “我说过,今日不争输赢。”赵希言打断道。

    “可世子向陛下选要王姑娘作伴,是很看重输赢的吧。”孙氏道。

    赵希言稍作停顿,旋即将马牵到她的跟前,“是,我想赢得今日头筹,好在文武百官与宗室眼前向陛下邀赏。”

    赵希言近前一步道:“孙姑娘不想知道言心中会向陛下要何物吗?”

    “世子贵为王子,什么都不缺…”孙氏语塞,见赵希言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忽然楞道:“世子想让陛下赐婚?”

    “不错。”赵希言直言不讳的回道,“我会尽全力赢下两场比赛,不过呢,十筹输赢可有五筹都在孙姑娘手中。”

    燕王世子赵希言与孙氏靠得极近,不禁让球场各端远观的看客陷入猜想。

    随后只见赵希言极有礼貌的将自己的白马给了孙氏。

    “孙姑娘,这匹马性格温顺,且长得健硕,四肢有力,你骑这一匹吧。”赵希言道。

    正逢庶吉士张九昭也换了一身贴里走出,头上的幞头也被摘下,只束了一顶木制的束发冠,

    张九昭牵着一匹黄马走上前,“世子,可否帮下官看看这马,下官不怎么会骑马,又怕出丑而辜负了陛下委任。”

    赵希言回头本想开口,尚未未接受骑白马的孙氏却开口先她道:“张大人原来不会骑马,那这匹白马不如就给张大人吧,张大人是读书人又是翰林院的官员,万一落马摔伤可就不好了。”

    赵希言听后,盯了张九昭一眼,“世子觉得呢?”孙氏又问道。

    >

    >

    “孙姑娘既然如此说了,吾也不好驳了颜面,这马就给探花郎吧。”赵希言微笑道。

    张九昭并未拒绝好意,拱手答谢道:“多谢世子,孙姑娘。”

    赵希言再未搭理的转身跨上了另外一匹马扬鞭朝球场中间奔去。

    张九昭见之轻轻摸了摸马肚,旋即拉绳踩镫一跃而上,扯紧缰绳调转方向,“驾!”双腿轻轻一夹,白马便朝主人要走的方向驰去。

    孙氏站在原地看着一前一后纵马的二人,见书生背影眉头稍稍皱起,“不是说不会骑马么?”

    锦衣卫指挥同知作为此次比试的裁判,早已持皮球站在场地中间等候,作为筹码的红蓝旗帜旁也各站有一名锦衣卫。

    张九昭骑马追赶上,“吁,”看着燕王世子赵希言道:“世子选的马果真好马。”

    赵希言扭头望着张九昭,皱起不悦的眉毛,“你不是说自己不擅骑马么,怎我见了,倒是觉得你的骑术就是比起军中的士卒也不差呢?”

    “不是下官骑术好,是世子的马温顺。”张九昭解释道,“换了其他马,下官定然会被甩下的。”

    不管张九昭如何解释赵希言都充满着不信任,“看来张大人不单只是文采好呢。”

    很快,孙氏也骑马赶至场上,上马的动作也是十分的熟练,并不像其他官宦人家的女子一样娇柔以及故作矜持。

    王氏冷盯着赵希言,将赵希言吓得够呛,拉着马后退了几步道:“王姑娘别这样盯着我呀。”

    “看来陛下的令旨,很合世子的意嘛。”王氏冷言冷语道。

    “陛下的旨意,我能有什么办法?”赵希言似很委屈的说道,“我明明选的是王姑娘你。”

    “呸,你分明是想赢得这场比试好向陛下讨赏然后娶孙氏进门。”王氏直言直语,一点情面都不给赵希言留,“我偏不让你赢。”

    赵希言耸了耸肩,为难的朝孙氏笑了笑道:“孙姑娘今日看见了吧,并非在下不愿,可这也…”

    孙氏并未说什么,只是骑马静坐于赵希言身侧,“若是输了,世子可莫要怪小女。”

    “当然。”赵希言回答的肯定。

    “世子给小女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定会赢一样。”孙氏又道。

    “是吗?”随着比试即将开始,赵希言握紧缰绳,“孙姑娘可知我父王有一句话。”

    “嗯?”

    “燕王府戍边多年,与敌戎大小战争数十,未尝败绩,燕王府的人只有战死,不可战败,死一人为国家争得和平,便算不得输。”赵希言回道。

    孙氏低头感慨道:“燕王,的确是一位出色的将领。”

    指挥同知手举一面旗帜扬起,持金锣的官宦旋即敲响一声。

    哐——

    这一声金锣,将四人的注意力拉回球场,两侧高架的皮鼓旁,戴头巾的鼓手已握紧双棒等待助阵。

    指挥同知见四人已准备就绪,遂将旗子挥下,将球抛于空中。

    “比试开始!”

    咚——

    咚咚——

    咚咚咚——

    赵希言并没有去抢这第一球,而王氏想的却是先行阻拦赵希言夺球,因而这第一球竟被孙氏抢了先。

    四人纵马驰骋场上,伴随着激烈的鼓声开始了追逐。

    “姐姐,球不在我这儿呢。”赵希言拿起空空的画杖戏谑的笑道王氏。

    王氏见之皱眉,旋即扬鞭朝孙氏追去,赵希言见状也不着急追赶,看了一旁同样不心急的张九昭后,打马靠近。

    王氏很快追上孙氏,二人强弱见骑术便知,王氏并未着急夺球,而是像个妒妇般冷嘲热讽道:“孙姑娘好本事。”

    孙氏一边防守一边问道:“王姑娘指的是什么?”

    “汝明知故问。”王氏道。

    孙氏沉默了一番,旋即抬眼,不解道:“王姑娘是真心爱慕世子么?”

    孙氏的体力明显不如王氏,很快便慢下动作,连说话都带着微喘。

    “你什么意思?”王氏随孙氏慢下动作。

    “男子看良人,眼里会有怜惜,但同样还会有欲,而女子看心上人的眼神则是情动,”孙氏抬头,与王氏四目相对,“而王姑娘眼里的,并不是。”

    “你究竟想说什么?”王氏停下。

    “人非草木,是真心还是假意,又岂能逃离出双眼。”孙氏睁着似看穿一切的眸子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  王氏:“妈呀,孙姐姐也太可怕了。”

    孙氏:“乖,你的眼神告诉你你不喜欢世子,不如跟我走吧。”

    晋阳:“快走快走,最好都走了。”感谢在2021-07-12 21:11:31~2021-07-13 16:1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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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安阳公主语

    赵希言骑马靠近张九昭, “张大人不是说怕辜负陛下的信赖么,如今比试开始了,怎还落到了后面?”

    “世子不也一样么, ”张九昭回道,“想夺头筹却放手不争, 是何道理?”

    赵希言极有自信的望着远处骑马追赶的两个女子, “两个女子争夺,我插手有些不太好, 且这比试有两场, 不止马球。”

    张九昭为之一笑,“看来世子是准备放弃马球, 而在射柳上一举夺魁。”

    “王姑娘毕竟有恩于我,赢了不太好。”赵希言笑道。

    “世子就不怕自己故意让球而让王姑娘更加恼怒从而纠缠不休吗?”张九昭问道。

    “怕,”赵希言坦然回道,“当然怕了, 王姑娘那性子, 怕是要追到我燕国的封地上。”

    “世子既然怕, 为何还这样做?”张九昭不解。

    “可我更怕赢了,她会更加不舒服。”赵希言回道。

    张九昭温和的笑了笑, “也许, 王姑娘并不像世子看到的那样。”

    赵希言愣住, “汝,此言何意?”

    “世子生长于北平府燕国封地,王府在燕国境内而言如同紫禁城, 府中臣子,宫人,内侍数不胜数, 世子自然见多识广,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则王许之乎?”张九昭回道。

    赵希言陷入沉默,张九昭又道:“世子疑在下出现的巧合,却不曾细想她人的屡次冒犯,二者岂不同理,为何偏执一方?”

    “你说的是王氏?”赵希言抬头看向夺球的王氏,目光变得很是深邃。

    “王都督虽是武夫,可又有哪一个长辈不注重儿女的教导呢,世家女子,幼承庭训,岂会如此不知礼数,与宗室贵胄蛮横不说,连御前都敢僭越直言不讳,难道不可疑?”张九昭提醒道。

    “汝为何要同我说这个?”赵希言问道。

    “下官说过,世子于下官有恩,所以特提醒一句,卷进这朝廷夺位的纷争里,任何人都该小心谨慎。”张九昭回道。

    毬场的另外一端,王氏虽阻拦孙氏但并没有着急去夺球,孙氏不敌她只得与其苦苦周旋着。

    “孙姑娘觉得我的眼中没有情,这是在为燕王世子说话么,那么孙姑娘又为何要屡次拒绝燕王世子对你的好意?”王氏反问道。

    “因为世子眼里,”孙氏回头望了一眼后面追赶的两人,“也没有情。”

    王氏不解,“他贵为世子,若没有情又怎会亲自上门提亲呢?还是你说的,男子看良人,眼里会有怜惜与欲望,但是世子都没有?”

    “高门联姻总是充满着利益的,而作为被联姻的女子,几乎都是不幸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男子不喜嫡妻,还可纳妾入门,宠妾灭妻之事,国朝屡见不鲜,而女子便只能蜗居内宅,终日郁郁寡欢。”孙氏苦口道,“世子眼中固然有怜惜,但也充满了利欲,就如同王姑娘眼中。”

    “我眼中?”王氏不解,忽然她觉得眼前这个孙氏,心思深沉的有些可怕,但让她松懈的是,孙氏竟将自己的深度坦然示出,许是同为女子的缘故。

    “王姑娘在赌。”孙氏一语中的。

    王氏也不否认,“我与你不一样,我父是手握兵权的武将,受君王器重的同时也会伴随着猜忌,我出身将门,不得不为全族做打算。”

    “所以王姑娘的眼里还有大义,肯为族人牺牲,而梓潼心中,仅有自己,故不愿嫁入侯门。”孙氏回道。

    “孙姑娘不慕权贵,且有自己独特的见地,这于国朝女子而言实属难得。”王氏感佩道,“我若为男子,定也会喜欢孙姑娘这样的女子。”

    孙氏听后浅笑,随后又玩笑道:“做我的夫君,可是此生都只能一双人的。”

    “有贤妻持家,难道还不足矣吗?”王氏回道,“我生平也恨朝三暮四之人。”

    咚咚咚——

    助阵的激昂鼓声依旧在持续响着,而代表筹码的旗子还插在原地一杆未动。

    场上的争夺也不激烈,两个女子在前争夺,两个男子却在后追赶,原本实力悬殊可以拉开的局势不知为何却僵持不下。

    “眼瞧着孙氏快要将球运至门前,王氏为何还不夺球?”

    “大概是在等张大人传球吧。”

    “探花郎好像被世子缠住了呀。”

    宗室子弟中,安阳公主坐在晋阳公主身侧,眼睛直直的盯着场上两个穿贴里的男子,两匹马,一白一黑。

    “姊姊。”安阳公主唤道。

    正专注于场上的晋阳公主侧过头回应,“嗯?”

    “姊姊觉得是探花郎好看呢,还是世子哥哥好看?”安阳公主赵舒月问道。

    晋阳公主再次将视线放在球场争夺的几人身上,旋即反问道:“安阳觉得呢?”

    安阳公主盯着远处的二人认真仔细的观察着,“世子哥哥长得好看些,许是因为年轻的缘故,探花郎的容貌稍逊一筹,但是温文尔雅,像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也比世子哥哥要更成熟稳重。”

    经安阳公主之语,晋阳公主赵瑾禾遂看了一眼庶吉士张九昭,秀发盘于束发冠中,一身浅色贴里,虽骑于马上,但举止却不像武夫那般粗俗,隐约间,身上还透着一种淡然的气质。

    晋阳公主皱起眉头,“听闻探花郎与大哥同岁。”

    安阳公主闻之,睁大双眼道:“那岂不比世子哥哥大十岁?”

    晋阳公主点头,“你世子哥哥本就是个未及冠的少年。”

    “可是安阳觉得探花郎比世子哥哥看着要可靠很多呢。”安阳公主道,“世子哥哥虽然好看,可是…”

    晋阳公主似在妹妹口中听到了些别的什么,旋即侧转身,“安阳。”

    “嗯?”安阳天真的望道。

    “你还小,不懂这人心的复杂,尤其是在宫城之中——>>

    ,看人不能光看表面,探花郎的城府过于深了。”十三四岁,豆蔻年华,正是情窦初开之龄,晋阳公主于是劝诫道。

    安阳听后稍稍嘟起嘴,“我知道呀。”旋即抬头与长姊四目相对,“那日廷试结束,他被爹爹召见,我特意去出宫的宫廊拦了他,将离时,他告知我,爹爹召见他入殿时大哥也在。”

    “他大概觉得,我会转告阿姊你吧,又或许在告知,陛下的疑心,东宫危矣。”安阳公主又道。

    从小于温室中长大,深受皇帝溺爱的安阳公主却并没有被周围表面上的美好所骗。

    望着时而天真,又时而令人琢磨不透的妹妹,晋阳公主为之一楞,“此事你怎未与我说?”

    安阳公主再次抬头,微微一笑道:“因为我知道阿姊的消息一向灵通,阿姊识人断物,比朝廷里那些自诩清高的学士还厉害,岂会看不穿这些士人,你看,阿姊今日说的不正是吗?”

    “你这丫头,心思何时这般深了。”晋阳公主轻斥道。

    安阳公主便做了个鬼脸,“爹爹和大哥都喜欢他,他定然是有过人的本事,阿姊告诫安阳不要与他靠得太近,是因为觉得他很危险,怕安阳会喜欢上么?”

    晋阳公主点头,“你这么机灵,一猜就知道了。”

    随后安阳公主却摇头,向晋阳公主问道:“什么是危险的人呢?”

    这一问却把晋阳给问住了,安阳随后又自答道:“把心思藏得很深,行为古怪,让人猜不到,看不透,所以这是危险,可是阿姊自己也说人心复杂,尤其是这宫城内,谁的心思不深呢,谁又不是多张面孔,将自己的真面目藏于皮囊之下,因此每个人都是危险的,这样的话,我就要提防所有人,将自己孤立出来么?”

    安阳公主再次摇头表示着与长姊不同的见解,“即使是真的恶人,也会有自己的挚爱,于挚爱眼前,他也是危险的么?舒月并不觉得。”

    晋阳公主听完后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认可,而是伸出手关爱的摸了摸妹妹的脑勺,“每个人的做法与看待事情的见解都不一样,你有自己的思想这是好事,可是你想,如是恶人,你即便成为了他的挚爱,纵使他不会害你,那么他所做的事,终会有恶果,到那时,你是否会遭到牵连呢?”

    安阳公主想了想,“孟子说过,性本善,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没有天生就会作恶的人,因此舒月并不怕,若所嫁非心悦之人,即便他再好,我不喜欢又有何用,如此的话,舒月宁愿孤老一生。”

    晋阳公主没有想到妹妹的脾气与其父一样犟,语气与态度好似认定了便不会更改一样,“你呀你,天下好男儿这么多,何至于此,只要你开口,陛下又怎会拒绝。”

    “舒月只是不喜这样,况且这不是以善恶之分,而是你们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安阳公主回答道。

    “是。”晋阳公主并未否认妹妹的通透之言。

    “为什么呀?”安阳公主皱眉表达着不满。

    “因为你是天家的女儿,国朝的公主。”晋阳公主回道。

    这句话一下便让安阳公主低了头,捏着双腿上的小手喃喃自语道:“生在谁家,成为公主,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哐!——

    “进球了!”

    锣声与欢呼声充斥整个球场,负责蓝旗的锦衣卫拔出一杆旗帜一路小跑插至计分的台子上。

    御座上,皇帝全神贯注的盯着赛场,侧身倚向一边,摸了摸长须道:“想不到这个张九昭不仅文采出众,这御马之术恐也不弱于你吧,齐王。”

    齐王越过中间的皇太子,起身回道:“张大人骑术精湛,连臣也被他所惊。”

    场上,因王氏阻拦,孙氏不敌,便在最后关头将球传至毬场另一端,赵希言就在不远处,传球轻而易举,却被张九昭纵马一跃拦截下。

    赵希言也不恼怒,而是一手拿着画杖慢悠悠的打马靠近,“张大人,好本事。”

    张九昭行着平常文人常用的揖礼,“不敢,若非世子谦让,与身下的好马,哪有昭得球之日。”

    赵希言朝其笑了一下,随后调转方向,望着缓缓靠近还在喘气的孙氏,道:“孙姑娘,这可不怨我,你与庶吉士互换马匹,将我那千里马给了敌人,这才让了球。”

    “小女不在乎输赢,只要世子莫嫌弃便好。”孙氏回道。

    “岂会。”赵希言笑道。

    咚咚咚——

    很快,本场比试的第二球也开始了。

    张九昭本就因金榜题名而为众人所知,加上出众的容貌与今日毬场上的纵身一跃,便引起了不少年轻女子的青睐。

    “这个张九昭…倒不像表面那般文弱,”晋阳公主捏着一只白玉杯酒,一双丹凤眼变得极为深邃,“文武兼备么?”

    啊——

    没过多久,场上突然响起一阵惊呼声,毬场上一匹比试的骏马在疾驰时忽然失足。

    见场面动作,晋阳公主将已经送至红唇前的玉杯重重砸下。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看不出来呀,小张还是一匹黑马。”

    张九昭作揖道:“都是世子的功劳。”

    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则王许之乎?

    翻译:眼光敏锐足以看到秋天鸟兽生长的细毛的末端,却看不见一车子的柴草,大王会相信这句话吗?

    文中服饰出现一律为明代服饰,前文贴里就是,又名贴裹,常穿于圆领袍之内,因为有褶,可以撑起圆领袍的下摆,明代晚期的衣服放量很大,因为讲究正衣冠,宽大的礼服可以约束举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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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少年身似故

    孙氏坐下的马突然在疾驰时失足, 围观的众人惊呼,大九卿之列的刑部尚书孙万诚焦急的拍桌离席,还有孙氏的长兄, 若不是遭到禁卫的阻拦,恐怕此时早已冲进去了。

    本在前头的赵希言听见马的悲鸣声后当即调转方向, “驾!”扬起马鞭重重抽挞下去。

    离近时, 蹬着马背纵身一跃,将被马甩下即将坠下的孙氏横抱住旋即搂腰轻轻落地, 毫发无损, 避免了一场落马灾难。

    众人见之这才大松了一口气,同时燕王世子的举动也引来了不少议论。

    张九昭与王氏很快也骑马赶到, 张九昭从白马上跃下,眉目紧凑,有些自责道:“孙姑娘无碍吧?”

    适才虚惊一场,孙氏惊魂未定的捂着胸口连忙从赵希言怀里离开。

    自知不太好的赵希言憨笑着把搂腰的手背在身后。

    孙氏并未忘记燕王世子搭救之恩, 遂福身道:“多谢世子搭救。”又回道张九昭, “大人不必自责, 小女无碍的。”

    张九昭松了一口气,擦拭着额间的热汗道:“早知这马会如此, 我便不该讨要孙姑娘的马, 若是姑娘有个闪失, 这可如何是好。”

    “都过去了,况且是我要换的,怎能怪大人呢。”孙氏宽慰道。

    王氏骑马靠近, 但并未下马,低头俯视着三人旋即盯向赵希言,“世子好身手。”

    赵希言回笑, 谦虚道:“不及王姑娘的。”

    宗室席座上,安阳公主闪烁着双眼连连赞道:“世子哥哥身手不凡,不亏是二叔的儿子。”

    磅——

    旁侧听见长姊砸杯,安阳公主还以为是阿姊被惊吓到了,便侧身安抚道:“阿姊,孙姑娘被世子哥哥救下了。”

    只见晋阳公主依旧皱着眉头,看神情并不像是惊吓。

    “阿姊?”安阳公主望着长姊愣住。

    “没什么。”晋阳公主回道。

    “阿姊是觉得世子哥哥这样做不合礼数么?”安阳不解,遂问道,“还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动,可是她们都未穿戴甲胄,若从疾驰的马背上坠下,草场上满是沙石,必然要受伤的,马球坠马而亡之事,陛下登基之初就曾…”

    “好了。”晋阳公主有些不耐烦的打断道。

    安阳只好闭嘴,但旁侧的一众宗室子弟却喋喋不休。

    “哎呀呀,燕王世子可真会寻时机下手,先前提亲不成,便借得今日马球的机会,二人靠的如此紧密,腰贴着腰,佳人在怀,成婚指日可待,便是输了这球又有何妨。”

    齐王坐在座上,摸了摸下颚的胡须侧身贴近妻子问道:“爱妃觉得,是我更厉害还是燕王世子?”

    “大王指的是那一方面?”齐王妃不想理齐王的好胜心,遂故意反问。

    齐王便将手从桌上抽下,摸向齐王妃的柳腰用力一搂,使之贴紧自己的腰身,底气十足的问道:“吾问的自然是骑术与马球,不然爱妃以为是什么?”

    齐王妃抬手轻轻推着齐王的胸口,皱眉道:“这么多人看着呢,陛下与皇后殿下也在。”

    齐王继续搂着,眉眼带笑,“爱妃还没回答本王呢。”

    “是是是,”齐王妃将手掌轻轻贴在齐王的胸口上,“自然是大王最厉害了。”

    御座上,皇帝阴沉着脸色,适才场上那一幕,不禁让他陷入了以往的回忆。

    “陛下是否觉得,王世子有其父风范?”一旁的李皇后问道,“临危不乱。”

    皇帝抬手摸了摸胡须,脑海中再次印起多年前自己还是亲王时参加先帝的端午宴,曾与燕王及嫡妻张氏族人打过一场极为激烈的马球,“燕王的马球是先帝亲自所授,朕自然不能与之抗衡,但朕却在云中张氏的帮助下夺得了头筹,最后也夺得了东宫之位。”皇帝说完,握紧龙椅扶手,抬头望着赛场怅然若失,少年的身影让他又一次陷入往事,“那年,朕迎娶了王妃,端午宴上,朕的坐骑也如今天一般受惊失足,是王妃的幼弟所救,他也是燕王妃当年最疼爱的弟弟。”

    李皇后闻之心惊,皇帝厌恶废后张氏,便下令不许宫内任何人提及前尘旧事,自己更是自下令诛杀张氏一族后再未提及过一句话,李皇后嫁与皇帝夫妻二十多年,从不曾抵达过皇帝的内心,也从不知皇帝在想什么,二十多年过去,二人相敬如宾,她做着群臣称颂的贤后,母仪天下,人人敬仰,却独不受君王宠爱。

    谈及张氏,人皆色变,皇帝不愿提起,甚至封锁了坤宁宫几处殿堂,但李皇后曾亲见皇帝只身踏入,出来时的眼神如今日一般。

    有身为帝王的心狠,也有身为帝王的无奈以及对于权力的欲念超过了所谓的情。

    “陛下今日…为何突然提起?”李皇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皇帝回过神,盯着纵马奔驰的少年身影,“只是见此场景,便忽然想起往事,忍不住提了几句。”

    “陛下是想起了故人吧?”自幼服侍皇帝的太监高士林于一旁道,他清楚的知道皇帝的所思,“陛下的心结。”

    皇帝没有回答,也没有责怪,而一旁的李皇后也不敢问话。

    宗室位次以储君为首亲王次之,之后才是公主,及诸藩王与世子,汉王便坐在晋阳公主的左手边,但二人的桌案中间还留有过道,并非如与安阳公主一般是相连的。

    汉王坐在位子上,从开场一直到现在,做的最多的便是吃与喝,片刻功夫,桌上的肉脯都换了好几碟。

    酒足饭饱的汉王接过内侍递来的手绢轻轻擦着嘴角,对于场上方才出现的惊险一幕丝毫漠不关心,反而笑眯眯的说道:“言弟既然有如此好的身手,适才第一球怎还输了呢,”汉——>>

    王思索了一番,又自答道:“定然是不愿赢女子的球罢。”

    汉王浅尝了一口御酒,再次盯向场上搂紧的二人,修长的手从柳腰上滑离,便又笑眯眯道:“言弟与刑部尚书的女公子郎才女貌,倒也登对。”

    “殿下说反了吧。”汉王的内侍官从旁道,“应是女才郎貌,有才的是孙尚书之女,而容貌出众的则是世子爷才对。”

    经内侍言语,汉王又瞧了一眼,遂挥了挥手道:“一样一样,反正登对就是了。”

    内侍便不再多言,上前一步弓腰将汉王手中的酒斟满。

    汉王举起酒杯,抬眼看着场地,又瞟了一眼旁侧的命妇,说道:“不知今日过后,陛下是否会赐婚,孙氏又是否会改变心意答应嫁予世子为妻呢。”

    汉王的声音不大不小,像是故意说给身旁人听的一般,晋阳公主沉着一口气,“三郎何时也学会妇人的长舌了?”

    “哎,阿姊这话可说错了,”汉王回道,“世人都长着一张同样的嘴,长舌可不是妇人专属。”

    晋阳公主看了一眼汉王,旋即不再搭理,汉王见被嫌弃,便故作委屈道:“阿姊莫不是因三郎多言了几句言弟的事就不高兴了吧?三郎也是阿姊的弟弟呀,亲弟弟,阿姊却只偏向言弟一人,十年前便是,这么多年了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晋阳公主侧头与之对视,旋即笑笑,“三郎这话,可叫我这个长姊当的好不称职。”

    “三郎可不敢,”汉王连忙解释道,“三郎之意,只是长姊偏心而已,世人皆想要偏心,弟弟自然也是。”

    “整个江南望族还不够?”晋阳公主道。

    “谁会嫌多呢,也不是所有的都讨喜,”汉王笑眯眯道,“更何况是带有目的与私心的偏。”

    场上,虚惊一场后在孙氏的极力要求下,中断的比试再次开始,

    晋阳公主端起玉杯,眼里印着纵马的少年,长叹道:“世人往来,所谓人情与世故,无不是为利。”

    半个时辰后,一场比试结束,计分的台子上共插有五面颜色不一的旗子,红色两面,蓝色三面。

    作为裁判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再经过皇帝御前太监的传话后,走上前大声宣布道:“本场马球胜出者,庶吉士张九昭与中军都督王振幼女王若瑜。”

    四人从场上下来,险胜的王氏竟一句话也未曾对燕王世子说起,反而与孙氏对视了一小会儿后作揖离去。

    孙氏目送后转身朝燕王世子的赵希言福身到哪里道:“世子,今日比试,是妾拖累了世子。”

    赵希言连忙摊手,“孙姑娘不用说这样的话…”

    “于世子而言,只要一球,便可得头筹。”一旁的张九昭插话道。

    孙氏看向张九昭,泰然处之,如谋士一般胸有成竹,遂与燕王世子的道:“那妾便预祝世子,旗开得胜。”

    “好。”赵希言应道。

    寒暄了几句,赵希言回到座上,拿起内侍拧干的白巾擦拭着汗水,几个回合下来,贴里内的中单早已汗湿。

    “哥哥适才好身手。”坐在赵希言身旁的安阳公主赞到。

    赵希言笑眯眯道:“厉害吧?”

    安阳公主连连点头,“怪不得太子殿下要向陛下求希言哥哥教导骑射呢。”

    赵希言伸出手摸了摸安阳公主的小脑袋,“那一会儿射柳,舒月可要看仔细咯。”

    “嗯嗯。”安阳公主再次点头,“哥哥是不是要和二叔一样艳压群雄?有一年端午宴上的射柳,二叔将朝廷内的所有武将伯伯都比了下去,连胡指挥使和王振将军都落了下风。”

    “是去年吧。”赵希言道,“爹爹一回来,就与娘吹嘘,自己在京城有多厉害。”

    “是啊,”安阳公主点头,“哥哥也会和叔叔一样么?”

    “当然了,”赵希言拍拍胸脯保证道,“哥哥可是燕王的儿子。”

    “咳咳。”一旁喝茶解酒的晋阳公主被茶水呛到,不自觉的咳嗽了起来,旋即放下杯子道,“今年老一辈的武将不参试,小心说大话,自己打自己的脸。”

    赵希言将白娟扔回铜盆里转身走到晋阳公主桌前,俯身撑桌,抬头与之对视道:“公主觉得,希言是在说大话?”

    晋阳公主撇过头,“谁知道呢,世子的本事,到底如何。”

    “如何,”赵希言直起腰身走到桌边的过道上,站着俯视晋阳,再次将视线对上,随后弯下腰小声道:“公主不妨亲自试试,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

    “你…”晋阳公主白皙的脸突然变得滚烫泛红,“宗室子弟怎可说话如此轻浮。”

    “哎?”赵希言直起腰杆,一脸茫然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就只是回复阿姊的质疑而已。”

    “你——”

    作者有话要说:  高士林:“我才是陛下的知心人。”

    李皇后:“我走就是了。”

    晋阳公主:“登徒子。”

    赵希言:“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没有存稿,所以都是码完修改后就更,暂定于每天下午或晚上,有问题可进(君羊)问,作者一般都在。感谢在2021-07-14 21:01:06~2021-07-15 21:1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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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头筹的猜测

    第二场试, 是卫王对汉王,故而赵希言身后的两个席位都是空的,也正因此她才敢如此放肆的说着。

    赵希言笑眯着一张干净好看的脸, “阿姊究竟在想什么呢?”

    晋阳公主生气的瞪着赵希言,“想世子所想, 能否一骑绝尘。”

    赵希言忽然愣住, 随后便大笑了起来,弯下腰一手撑在桌沿上, 俯身至晋阳公主耳侧, 小声道:“且待。”

    场上响起一声锣鼓,而皮鼓手已经换了一波人, 卫王所抽中的女子是将门之女,而汉王却抽中了礼部侍郎李文远之女。

    汉王牵着马走上前,朝李氏很客气的作揖道:“李姑娘。”

    李氏遂福身,“汉王殿下万福。”

    “能与姑娘一同, 是小王的福分。”汉王半眯着笑眼。

    “能与殿下, 才是妾的福分。”李氏回道。

    汉王的容貌在几位亲王之中最为出挑, 旋即将马匹签至李氏跟前,又亲自扶其上马, 如翩翩公子, 尽显君子风范, “小心。”

    卫王还在远处同将门女子对话,随后瞥见了汉王的这一幕,脸色如常, 依旧骑在马背上朝身前的女子拱手,“小王今日能否得胜,全靠姑娘了。”

    女子点头回道:“妾会尽所能, 祝殿下赢球。”

    为得胜,本不擅武的卫王,日日于王府后院练习骑射。

    四人进入场地,卫王打马靠近李氏,二人相互行礼,“殿下。”

    “婧一。”卫王叫得及是亲切,“我需要夺得头筹来向陛下求娶你入府。”随后又看了一眼回到御前的张九昭,“唯有赐婚,方可让李侍郎答应。”

    李婧一不愿听从父母之意嫁给新科进士,便点头道:“愿尽全力,祝君一战。”

    汉王就在不远处,打马靠近,依旧笑着一张白脸,“二哥,三郎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些东西,奈何陛下早有旨意,非要宗室年轻子弟参与不可。”

    “三郎也到了婚冠之龄,这场端午宴是爹爹给咱们兄弟几人选妃用的。”卫王道。

    汉王听后便打量了一眼李氏,旋即眯眼笑道:“想必再过不久,我就要喊李姑娘为嫂嫂了吧?”

    李婧一听后,突然红着脸将头撇过,还未等张口,便听得汉王道:“待我赢得今日的头筹,你便要改口唤嫂嫂了。”

    汉王依旧眯眼笑,“今日马球我可将五筹悉数让给哥哥,可是那躤柳…”汉王语塞的看了一眼台上,正逢燕王世子赵希言与晋阳公主在交谈,“不知哥哥的箭术,能否压住燕王府。”

    卫王旋即甩袖,“适才马球,他才赢得两筹,何惧?”

    “也是哦。”汉王突然意识道,“那我就等着哥哥嫂嫂的大婚,然后吃遍整个卫王府。”

    几刻钟后,卫王连夺五球,百官与内外命妇纷纷喝彩,还有不少臣子连连夸赞卫王的风采,唯有身为父亲的皇帝坐在御座上沉着一张冷脸。

    “卫王连击五球,群臣们都夸赞呢。”李皇后从旁道。

    “老三没有争心,才使他赢得如此轻松。”只见皇帝冷哼了一声,对于这个儿子,他向来漠不关心,“真有本事便该到前线去。”

    贤妃杨氏于一侧听着,脸色变得极为难堪,既心惊又害怕皇帝真的将自己的儿子派去戍边,“陛下,三郎谦让,才让二郎侥幸赢得比试,但二郎为今日的比试,将自己闭于王府月余,便是不想在父亲眼前丢脸,二郎如今虚年二十六,已过婚娶之龄,臣妾想请陛下做主。”

    听着贤妃的话,皇帝沉思了一会儿,“贤妃向朕提起,是有钟意的人选了?”

    贤妃摇头,“臣妾居于内廷,不曾接触公卿大臣,便也不知哪家女子贤良,不过二郎他自己倒是心里有些想法,陛下日理万机,他便不敢打搅。”

    “哦?”皇帝应道,“这么说来,他自己已有王妃的人选了?”

    “是。”贤妃回道。

    皇帝捋了捋花白的长须不再多言卫王之事,接下来的几场有齐王与其他几位宗室子弟。

    往年端午宴,年轻一辈拿头筹者皆是齐王,官宦子弟与其他宗室不敢与之争风,而今年的马球齐王却与燕王世子一般,只得了两筹。

    马球结束后,锦衣卫同宦官将用红漆画环的草靶置于躤柳场地的最南端。

    众人皆惊疑,“今日躤柳,为何要置靶于场上?”

    “不知道呀。”

    于是众人一同看向皇帝,太监高士林遂走上前站在高台上大声宣道:“军中以端午走马,谓之躤柳,今陛下将此移于宫廷,意在强宗室朝臣官宦子弟之体魄,国朝以文武之道治理天下,故缺一不可,今日躤柳,所用箭镞改为军中常用箭,不再增阔箭镞,且于柳枝之后增置草靶,试者以中柳与否及靶环点数定得筹。”

    高士林的话刚说完,只见一众锦衣卫将一根极细的柳枝悬于靶前,因是盛夏,东南风盛行,那草靶前的细柳便一直飘忽不定。

    众人望着最南端的草靶与随风飘扬的杨柳,纷纷惊叹道:“这走马射柳本就是极难中的,还弃用增阔的箭镞改用寻常箭头,今又妖风大作,这如何能射得中呢。”

    “若是燕王在场,你们说是射得中还——>>

    是射不中呢?”有大臣发出质疑,问道周围的同僚。

    “众所周知,燕王擅射乃国朝第一人,其百步穿杨的箭法诸位也见过,若是燕王在,又何惧这区区妖风。”

    “那么诸位觉得其子如何呢?”大臣又问,“今燕王不在,然其子却是试者之一。”

    “王世子?”官员乃至外命妇们纷纷侧头看向北方的宗室席座。

    旋即有人道:“世子是燕王殿下的独子,骑术与箭术定然是燕王亲授,适才第一场马球,王世子纵马一跃可谓惊艳四座。”

    “最后还不是输了马球比试,”有人从旁质疑道,“我看呐,燕王世子远不如其父,众人皆知射柳之难,何况是用寻常的三簇箭,柳枝之细,若偏差一点都不足以将其射断。”

    就在众说纷纭,揣测燕王世子箭术如何时,高士林又扯了一声嗓子,高喊道:“陛下有旨,此次躤柳,试者走马,需得靶心与柳枝同时射中,方能得筹,试者依例可射五箭。”

    高士林的话出,可让一众年轻的宗室子弟愣住,“用寻常箭走马射柳还要同时射中靶心才算得筹,这两项本就极难,如今还要加在一起,这谁能得筹啊?”

    “我看啊,今年的躤柳恐怕是没人能得筹了。”

    “早知就在马球上好好拼一把了。”

    于是众人又陷入一番猜测,因难度再一次加大,众人便将胜利的目光投向此次马球唯一得全筹的卫王身上。

    “看来今年端午宴的头筹,是卫王殿下的了。”

    “陛下今年怎将躤柳的规矩变得如此之难了,今年参试的还都是年轻一辈。”有朝臣不解道,“陛下一向不喜端午宴的马球与躤柳比试,今年却同开两试,这不像是陛下的一贯作风呀。”

    “陛下有时候行事从不从按章法,汝等又不是不知。”

    御座上,皇帝瞧着底下议论纷纷的人群,摸着胡须笑道:“卿的主意甚好,一箭定乾坤,可知是否万里挑一的将才,亦可探探这些年轻的天之骄子虚实,而不是临时抱佛脚。”皇帝此言,似意有所指。

    出主意的臣子抱袖于侧,躬身道:“是陛下圣明。”

    “卿觉得此次躤柳,谁能胜出?”皇帝问道。

    张九昭不参试,遂早早将公服换回恭立于帝身侧,随后看了一眼宗室与官宦子弟,抱袖闭眼躬身回道,“回陛下,今日躤柳所增难度,非擅、精骑射者不能中,且今日盛东南之风,试者还要观其风力,故而将门之后自幼教习骑射者胜算要大。”

    “王振二子?”皇帝问道。

    张九昭轻点头,“二位小将军或可中。”

    “那燕王世子呢?”皇帝又问之。

    张九昭再次躬身,“臣有幸,于谢恩时闯入世子府后院,亲见世子骑射,为其精妙箭术叹服,若无昔日箭伤,世子今日五箭,当全中矣。”

    皇帝听后后大惊,“你是说他能全中?”

    张九昭没有点头以示肯定,“这只是臣的猜测,不过也许那日臣撞见的只是巧合又或许只是世子的运气好。”

    皇帝陷入沉思,旋即挥手,“究竟如何,躤柳场上一试便知。”

    躤柳比试在阵阵鼓声下宣布开始,赵希言还坐在席座上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酒。

    赵希言放下杯子,又摸了摸安阳公主的小脑袋道:“小舒月,你且看好了,兄长百步穿杨的本领。”

    安阳公主赵舒月连连点头,一旁的晋阳公主端着一杯凉茶,旋即放下道:“今年的躤柳不同与往年,恐怕这主意是陛下身边那位探花郎所出。”

    “不就是箭头没有以往宽了,还多了一项需要中靶心的害人规矩嘛,”赵希言撑着桌子起身,又伸手感受了一把风向,“今日的风不太友好,箭在弦上,不容有丝毫的偏差呢。”

    “你知道就好。”晋阳公主道,忽然想什么似的抬起头,盯着赵希言欲言又止。

    赵希言见她扭捏,便上前追问道,“阿姊想问什么呢?”

    晋阳公主攥着放在腹前的手,犹豫了一番后,开口问道:“你手上的旧疾?”

    “原来阿姊是担心我的旧疾啊。”赵希言笑眯眯的站直腰身,“如今都过去快半年了,早已好全。”

    “莫要逞强。”晋阳公主又道。

    赵希言旋即笑止,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让我参试夺头筹的不是阿姊你么?”

    晋阳公主撇头不语,赵希言便又接道:“怎么,阿姊现在反倒不希望我赢了么?”

    “还是说,阿姊反悔让我赢试后去向陛下求娶世子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昭昭,你怎么回事,多面间谍?”

    张九昭:“明明是你不要我的。”感谢在2021-07-15 21:11:02~2021-07-16 16:0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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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一箭定乾坤

    晋阳公主抬起头对视道:“你想多了。”

    “是吗?”赵希言道。

    “还是说你对长姊的关怀有所误解?我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伤势而已, 作为姊姊,这难道不应该么?”晋阳公主又道。

    “哦?”赵希言迟疑的看着晋阳公主,旋即眯眼回道, “阿姊不必担忧,二郎的旧疾已经痊愈, 头筹, 势在必得。”说罢便转身离去。

    安阳公主坐在一旁,听着二人针锋相对, 可是言语里又充斥着别样的情感, 遂趁着周围没有人便情不自禁的开口唤道:“阿姊。”

    “嗯?”晋阳公主听到一声呼唤,这才想起自己只顾着与某人对话而忘了身侧还坐着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安阳公主抬起一双清澈的眸子盯着长姊一动不动, 脸上满布疑云,“阿姊和世子哥哥?”随后又接道,“为何安阳听出了一丝丝不一样的情感呢,世子哥哥他好像喜欢阿姊, 不是姐弟之间的那种。”

    晋阳公主听后一下便镇住, 旋即侧身道:“安阳, 这样的话是不能乱说的,我与他皆是赵家的儿郎。”

    “我知道呀。”安阳公主点头道, “可是世子哥哥看阿姊的眼神, 与看那些女子不太一样, 就连世子哥哥讨好的孙姑娘,在看她时,也不是这样的, 东宫讲学那日安阳便发现了,但因是第一面,安阳便没有多想。”

    “”晋阳公主皱起眉头, “他”

    “世子哥哥在看阿姊时,眼里是有光的。”安阳公主又道,“就像娘在看爹爹时那样,可爹爹的眼里总是冷冰冰的,好像谁喜欢,又好像谁都不喜欢。”

    安阳公主说得很直白,但今日的晋阳公主却未出言指责,反而深思着妹妹的话,不解道:“眼里有光?”

    安阳公主点点头,“难道阿姊没有发现吗?”

    晋阳公主摇头,“这种事,即便有,又怎可能呢。”

    安阳公主低头陷入沉默,“为何同宗姓氏不可,而表亲却没有关系呢,就因为是五服之内吗?女子嫁出去便脱离了家族,其嗣也不算于五服之外。”

    “这其实是对女子的不公平。”安阳公主又道,“就好像是,孩子,只是父亲的孩子,表亲与宗亲,天壤之别,可生养我的却是母亲不是,为何父亲的亲是亲,母亲的亲却不是?”

    “你这孩子,”晋阳公主伸出手,温柔的抚了抚妹妹的头,“小小年纪,怎这般通透,这不该你操心,事实摆在眼前,有些东西,凭借单薄的力量是无法扭转的,即便想,你也无能为力。”

    “躤柳开始。”在官员的呼唤之下,端午宴第二轮比试开始。

    参试者聚齐在场地北端西侧,“齐王殿下。”官员牵出一匹马,旁侧还挂箭桶,比试顺序自然是由尊到卑,以爵位官阶来序位先后。

    南端的草靶离北端射箭处有五十步之远,微风正拂,杨柳随风浮动。

    齐王接过缰绳飞身一跃,旋即扬鞭,纵马朝北端场地中央奔去。

    御座上,皇帝的脸色不再沉重,捋着胡须说道:“大郎的身姿,有几分像朕年轻时。”

    “齐王殿下英武不凡。”张九昭从旁道。

    “诸子中,他是最像朕的。”皇帝又道,旋即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张九昭。

    “齐王殿下勇武率真,又深受陛下教诲。”张九昭又道。

    “生于天家,率真可不太好。”皇帝道。

    “《荀子·君道》曰:上好权谋,则臣下百吏诞诈之人乘是而后欺,若上率真,臣下自然忠贞而不敢有所欺瞒,这是明君的品质。”张九昭拱手回道,“正所谓,君者,民之原也;原清则流清,原浊则流浊。”

    “说得好。”皇帝称赞道,旋即朝一侧记录自己言行的史官道:“将庶吉士这句话誊录,今日宴后送到齐王府去。”

    “是。”

    君臣对答,丝毫不怕把这动摇储君地位的火引到朝堂上去,皇帝身侧坐着的李皇后脸色如常,不惧不惊,似早已习惯了皇帝的言论。

    场上,鼓声停歇,只剩骏马奔腾在草地上,齐王一手持弓,旋即夹紧马肚,松开缰绳腾手拿箭,侧身开弓对准一只箭靶。

    因坐下马匹不断向前,而风又不止,故而对准的难度极大,齐王对了好一会儿,直到即将跑到西侧尽头时才将箭射出。

    啾——

    一声弦响,万众瞩目,只见上前查探草靶的锦衣卫高举左手道:“柳断,齐王中。”

    一支羽箭将柳条钉在了草靶上,射中靶心边缘,锦衣卫见之便也算做了中靶。

    这一箭,让齐王信心大增,也令文武百官叹服,后妃们纷纷向贵妃贺喜,皇帝也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颜。

    但接下来四箭却皆偏离靶心极远,又或者是未射中柳枝。

    齐王骑马返回,一众宗室奉承道:“殿下好箭法,这般都能射中。”

    齐王只是跳下马回笑,旋即扔了手中长弓迫不及待的回到座上。

    众人见擅武的齐王都只能射中一箭,便瞬间失去了赢试的信心。

    “卫王殿下。”官员牵马走上前。

    卫王先是温柔的摸了摸马脖子,随后踩着马镫跨上马背。

    开弓之后,卫王沉了一口气,然耳侧的风不断吹来,加之马匹移动,使得箭在弦上却迟迟不敢发出。

    一刻钟后,箭筒已空,只见锦衣卫上前查探五次,五次都未扬手,预示着,五箭皆空。<——>>

    br />

    卫王稍稍呼了一口气,不再像刚入场时那般紧张,下马时看了一眼后面的宗室子弟,寻思着连齐王都只射中一箭,他们也应该与自己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汉王。”

    随后上场的汉王用了不到片刻就骑马返回了,接连射出的五箭可谓是丝毫不带犹豫,连靶心都未对,最后致使悉数落靶。

    “世子,”官员将缰绳恭敬的奉上,“请上马。”

    赵希言不紧不慢的抬起双手伸了个懒腰,此时已过午时,日趋西山。

    场上再次变得安静,那些揣测燕王世子深浅之人一个个都瞪大了双眼等待结果。

    “阿姊,”安阳公主唤道,“是世子哥哥。”

    “看到了。”晋阳公主回道。

    “阿姊希望世子哥哥赢么?”安阳公主问道。

    晋阳公主盯着场中的少年,忽然不知该如何作答,也许是不堪启齿。

    安阳便道:“阿姊是不想的吧。”

    “因为赢了,世子哥哥就可以向陛下请赏,孙大人的千金就要成为世子妃了。”安阳公主又道。

    场上,在众人的注视下,赵希言走上前与常人一样踩蹬上马,旋即活动了一下右手,向身后瞧了一眼。

    一双淡蓝色的眸子对上一双远山黛丹凤眼,眼光闪烁,似在寻求答案。

    晋阳公主捏着玉杯,旋即撇开视线,淡然的回了一句安阳公主,“也许吧。”

    这一眼,并没有得到回应,赵希言旋即挑眉扯紧手中缰绳双腿用力一夹。

    “驾!”坐下骏马感知力气,遂向前飞奔,其速度比适才之前参试的几位亲王都要快得多。

    只见赵希言松开缰绳,一手持弓,一手取箭,修长的五指弯曲,强有力的掌指关节紧夹着三只羽箭的箭尾搭上弓弦,开弓。

    “一支箭都难射中,他要连射三箭吗?”众人惊呼。

    御座上的皇帝也是眉头紧皱的盯着场上全神贯注。

    忽然一阵强风吹过,带起了四周的尘土,众人纷纷闭眼或是抬手挡风。

    尘土所扬的方向即是风的准确方向,啾啾啾!——

    只见一声巨大的弦响,三只羽箭以极快的速度射出。

    众人再睁眼时,赵希言已经取出剩下两支箭搭在了弓弦上,动作极快,开弓射箭,丝毫未有片刻犹豫。

    三只羽箭将细长的杨柳射进靶心之中稳稳定住,不到片刻功夫,又有两支飞矢追来。

    之前左侧两支定在草靶上的羽箭被尖锐的箭簇从尾端正中间劈开,而铁制的箭簇却被后来之箭的巨大推力所撞击着穿过靶心。

    锦衣卫上前,两支草靶已被射穿,后来之箭定在了靶子后边的护板上,定于靶心上的箭只有一支,这便让作为裁判的锦衣卫有些犯难,遂唤来几个手下将靶子抬往御前交由皇帝定夺。

    这五箭,官阶稍低一些的大臣与其亲眷看得极为仔细,无不为之惊艳与叹服。

    “不愧是燕王之子。”

    “世子正值青春,这箭法,恐是已超越燕王殿下了。”

    赵希言射完这五箭后,右手微颤,牵马的官员还不忘附和几句,“世子百步穿杨,比去年的燕王殿下还要令人惊艳。”

    草靶与裂箭都被呈之御前,“陛下,燕王世子连射三箭皆中柳且射于靶心之上,然后来的两箭却射在了前两箭靶上,将前箭破开从而射出了靶心。”

    两个靶子,皆是中心被射穿,两支裂箭连接箭身的箭簇一端有金属撞击的凹陷,而另两支完好的箭则是箭簇尖锐的部分已经变钝,高官与宗室见之纷纷惊叹。

    赵希言不以为然的回到了席间,只见安阳公主凑上前,闪烁着双眼,“世子哥哥好厉害呀,刚刚还有一些人说哥哥不过是仗着二叔的空架子罢了。”说时,一些原先冷嘲热讽的宗室子弟纷纷红脸低下了头。

    赵希言笑了笑,随后看向一旁的晋阳公主,“公主现在觉得,希言如何呢?”

    “世子箭法精妙,晋阳今日算是见识了。”晋阳公主点头回道。

    赵希言遂转身盯着御座前众人都在议论的裂箭,“我三岁便习射箭,五岁习骑射,至八岁,已能于五十步外穿杨,十岁时,父亲举手飞出三枚铜币,我所射之箭穿孔而过,正中靶心,这区区躤柳,何难之有。”

    御前,锦衣卫拱手道:“请陛下定夺。”

    为彰显大度,皇帝便不敢表现出失色,遂拍手大笑道:“好,好,好,燕王后继有人,国朝又有一员大将了。”旋即问道张九昭,“既然规矩是张卿所定,那么卿觉得,世子这箭该如何算呢?”

    “回陛下,此次躤柳的规矩,乃是要柳枝与靶心同时射中才算得筹,未规定时数,故而可算出靶之箭,不过柳枝过细,王世子后来两箭定是不能中柳的。”张九昭抱袖躬身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我厉害吧?”

    晋阳公主:“就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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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垂泪因何故

    张九昭之言, 令五箭皆空的卫王重新燃起了赢头筹的希望,燕王世子马球只得二筹,若射柳只有三筹那么便与自己一样是五筹, 按今日场上之势,极有可能并列第一。

    皇帝摸着长须, “依卿之言燕王世子此次能算的便只有三箭?”

    张九昭抱袖点头, “虎父无犬子,世子箭法精妙绝伦, 臣也为之叹服, 然规矩已立,无规矩不成方圆, 陛下也有旨,今日比试不论尊卑只分胜负。”

    “卿此言有理,”皇帝旋即又道:“燕王世子之箭,便按三筹算。”

    “是。”

    负责记筹的锦衣卫遂上前宣道:“燕王世子得三筹。”

    “三筹, 那不与卫王殿下一样共计五筹, 若后面的躤柳再无人得筹, 岂不是今年端午宴世子与殿下并列第一。”

    赵希言的躤柳筹数下来,又引起了一番议论, 座上的安阳公主听之, 替其感到极为不公的拍桌道:“世子哥哥明明中了五筹的。”

    赵希言伸手轻轻拍了拍安阳公主的肩, “没事的。”

    “那这样的话,世子哥哥就要与二哥哥并列了。”安阳公主道。

    “并列岂不更好?”赵希言道,“若侥幸并列第一, 那么就可以向陛下讨厌两份赏赐了,亏的只是陛下。”说话时,赵希言将目光撇向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对于赵希言的得筹似乎并不在意, 神情淡漠,冷冷清清。

    安阳公主看到赵希言的视线绕过了自己,遂轻轻挪动身子使她能看得更加清楚。

    赵希言就这样静静的盯着晋阳公主与旁侧的宗室子弟谈笑风生。

    几月相处,加上十年前,眼前人,既熟悉,又陌生,随着更多的接触,赵希言变得越发好奇,除了冷,好像在她身上再没有见过其他,甚至是找不到一点点软肋。

    赵希言朝安阳公主招了招手,旋即凑到耳侧小声嘀咕了几句,只见安阳公主点了点头,便与赵希言互换了位置。

    察觉身侧之人有所变动,晋阳公主心生警惕的回过头,“…”

    “世子这是作何?”晋阳公主问道。

    “想与阿姊说说话也不行么?”赵希言反问。

    “说什么?”

    见晋阳公主依旧一副冰冷之姿,赵希言挑眉道:“娘说女子本弱,而泪水则是示弱博得同情的最好利器,我见犹怜便是由此而来,难道阿姊,就没有任何伤心之处,没有任何的软肋么?”

    “世子指的软肋是什么?”晋阳公主不解。

    “世人皆有眼泪…”

    “是吗?”晋阳公主将赵希言的话打断,“吾幼时常见母亲独自一人坐于镜台前垂泪,一日,我入内询问缘由,母告诫曰:女子一生一嫁,若非良人,莫要轻易许之,而后我才明白,母亲垂泪是因何故,我便于心中告诉自己,女子不能轻易落泪,尤其是为不值当之人。”(君莫亭【江屿】为你整理)

    “什么叫不值当之人?”赵希言问道。

    “有心之人,不会让你流泪,若非如此,便都是不值当的,”晋阳公主回道,“既不值当,又何故垂泪,做无谓伤心。”

    “有心之人…”赵希言低下声音喃喃着,旋即抬头,二人对视,相顾无言。

    晋阳公主楞在原地,她在淡蓝色的眸子里清晰的看到了自己,如在水中,光明透彻。

    咚咚咚!——

    暮鼓忽然响起

    日薄西山,场上飞奔的人影被晚霞拉得越发长了,一支支飞矢接连从北侧飞向南侧,中靶或脱靶。

    自赵希言之后,能五箭同时射中靶心与柳枝的人再未出现,就连王振二子,所得结果也只是与齐王一样,侥幸得一筹,王振长子二筹,然与马球筹数相加能超过五筹者竟无一人出现。

    皇帝见之,脸色逐渐失颜,许久都拉沉着一张不悦的老脸,高士林见状,连忙道:“今年的参试者都是年轻的宗室子弟与官宦子弟,他们都还年轻,未经世事,能有此成绩已是…”

    “这一辈的年轻人,远不如朕那时。”皇帝冷着脸打断道,“先帝时,各家子弟哪个不是苦练,生怕落于人后,瞧瞧今日,皆是父母娇惯溺爱之过。”

    高士林噎住,旋即沉着一口气叉手退回原地不再多嘴,自讨没趣。

    青袍官员将一份摘记的册子呈上,“陛下,今日得筹多者,有卫王殿下与燕王世子皆得五筹。”

    “试者请上前来。”高士林高声传唤道。

    一众年轻子弟按尊卑静立于御前,皇帝翻阅着册子,旋即给了身侧的年轻官员。

    “今年躤柳极难,中者寥寥无几,卿看这头筹…”皇帝犹豫的看向张九昭,“该如何评?”

    张九昭看了一眼,旋即合起,躬身回道:“头筹即是第一,岂能由二人同列而无先后之分。”

    &n——>>

    bsp; 皇帝听后觉得有理,遂问道台下站着的一众年轻人,“今日之试,以卫王与燕王世子各五筹而并列,其余者,未有能超过五筹者,今只能选一人为头筹,诸卿觉得,该选谁为好?”

    皇帝的问话引来了一阵议论声,“陛下,臣以为,自太宗起,每逢端午,马球之赛便已成为惯例,而卫王殿下马球连得五筹,故而头筹者,应为卫王殿下。”

    有支持齐王一派的大臣站出来反对道:“陛下不可,适才躤柳,燕王世子一骑绝尘,可谓是惊艳四座,且今日陛下分设两场,将其并为一试各分五筹,故而没有重要与否与等次之分,且今年躤柳新增规矩,使得难度增加数倍,王世子的骑射,可谓是碾压,因而头筹者,应是燕王世子。”

    “陛下,臣附议,世子五箭本可全中,只因连中规矩而错失两筹,若因此便失了头筹,岂不叫世子寒心?”

    “难道马球就不重要了吗?马球是与人博弈,不但考验技巧还有进攻与回防的战术,加之骑术,难度也不见得小。”

    两派大臣你一言我一语的皆不肯做退让,御座上的皇帝听得烦了,遂呵斥道:“够了。”

    “陛下,”此时张九昭再次站出,“既然诸位大臣意见不一,不如让二人再比试一场,这样既保证了比试的公平,也可堵悠悠众口。”

    高士林抬头瞧了一眼西边,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只剩余晖洒照在干裂的土地上,遂上前叉手小声道:“皇爷,天马上就要黑了,今日不但有朝臣在还有众多外命妇与官员的女眷,若是晚了时辰,便又要调遣五城兵马司过来城防宫门,打破宵禁的规矩了。”

    皇帝思虑再三,最终没有采取张九昭的进言,“那这头筹总得选一个出来吧?”

    就在皇帝为难之时,卫王站出道:“陛下,燕王世子于千里之远的封地赴京,臣不能失了朝廷待客的礼仪,遂请将头筹之名让给燕王世子。”

    “卫王殿下心胸宽广,又懂得谦让,是宗室之表率。”有大臣赞道。

    赵希言站在人群里发呆,落日的金光打在身后,旋即又被凑近的汉王挡去了大半,“言弟在想什么呢,你二哥哥都让你头筹之名了。”

    眼前闪过一只晃动的手掌,赵希言这才回过神,经汉王提醒,赵希言慌忙上前,整了整头顶因动作幅度过大而歪了的善翼冠,“陛下,今日比试,头筹非臣所愿,躤柳得筹,实乃侥幸,因而这头筹之名,应是卫王殿下的才对。”

    二人相互谦让,便又让皇帝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境地,“到底选谁为好?”皇帝不耐烦的问了一句身侧之人。

    张九昭拱手,再次献策,“既然殿下与世子都作推让,不如陛下就以抓阄来决定吧。”

    “你二人觉得呢?”皇帝问道。

    “臣无异议。”卫王与赵希言一同回道。

    “如此甚好。”皇帝道,“抓阄定头筹,天下事,也并非全靠能力,还有运气,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此,就交由卿去办吧。”

    “是。”张九昭躬身应道。

    半刻钟后,张九昭抱着一只锦盒出现,身后还两名监视的锦衣卫一同走出,“盒内有两只香囊,分别装有一张字条,臣用篆书写了输赢二字。”

    “自唐之后,文体逐渐偏于楷书,想不到卿还会写篆书。”皇帝摸了摸胡须表示赞赏,旋即挥手示意。

    张九昭的一番卖弄,惹得一些大臣极为鄙夷,“刚得陛下重用就如此卖弄自己,莫不是谄媚的小人。”

    得皇帝示意后,内侍接过张九昭手中的锦盒,张九昭朝皇帝再躬身,旋即转头迎着晚霞的红光走向卫王及燕王世子。

    东西两侧的官员与内眷纷纷仰起头注目,只见张九昭走到二人跟前,抱袖躬身行礼道:“殿下,世子。”

    内侍抱着锦盒,卫王便道:“言弟先请吧。”

    赵希言连忙摊手,“兄长是亲王,尊卑有序,还是殿下请吧。”

    二人又开始了相互推辞,张九昭便道:“不论尊卑但长幼有序,因而请卫王殿下先行吧。”

    卫王于是不再推辞,遂伸手在两只锦囊前来回筛选,最后挑定一只男子用的灰色,打开后取出纸条,由于看不太懂篆体,便示给张九昭看道:“张大人,这是赢字么?”

    作者有话要说:  卫王:“欺负本王不识字。”

    张九昭:“没想到吧,作为全才。”

    赵希言:“你争任你争,我的眼里只有姐姐。”

    晋阳公主:“不害臊。”感谢在2021-07-17 15:35:59~2021-07-18 19:5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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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王世子拒赏

    左右皆看不懂, 张九昭便接过,瞧了一眼旋即拱手道:“恭喜殿下。”

    “真的是赢字?”卫王再次确认道。

    张九昭点头,遂转身走至御前, “陛下,此为卫王殿下所抽。”太监高士林走下台阶接过纸张。

    皇帝见之, 轻轻点头, 高士林便走上前当众公布道:“今日端午盛宴,赢头筹者, 卫王赵成哲。”

    “恭喜卫王殿下夺得头筹。”群臣贺喜道, 尤其是支持卫王一派的大臣。

    “殿下,锦囊可以还给下官了吧?”随后张九昭柔和的问道卫王。

    “有劳张大人。”因得头筹而高兴的卫王差点忘记了锦囊还在自己的手中, 遂塞回给张九昭,随后走至御前跪伏谢恩。

    张九昭又走到内侍跟前将另外一只未打开的锦囊拿起,内侍轻点头,随后拿着空空的锦盒退离场上。

    “张大人。”赵希言唤道。

    “世子还有何事?”张九昭转身, 望着燕王世子不解道。

    “卫王殿下抽了一只, 可是我还没抽呢。”赵希言指着张九昭手里的另一只锦囊。

    张九昭拿起, “这只香囊是借了皇后殿下身侧一位内人的,稍后还要还回去, 适才卫王殿下已经抽过, 那么世子的这只自然明了, 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是吗?”赵希言问道,“可我就是好奇呢。”

    张九昭见赵希言不肯罢休,只好将锦囊打开, 准备将里面的纸条拿给赵希言,“世子是怕下官作假,偏袒卫王么?”

    “罢了。”临阵, 赵希言突然缩手,“还是不要太透彻的好,毕竟像张大人这样的人,我不想太过深入。”

    说罢,赵希言径直离去,张九昭拿着准备交出去折叠成小四方的纸条楞在原地,旋即用力捏成团收回到自己的衣袖内转身回到帝侧。

    卫王至御前伏候指挥,皇帝正襟危坐于御座上,“朕先前有言,可允今日头筹者一件物事,凡天下之物,朕能拿的出手的,无有不应。”

    “叩谢天恩。”卫王先是叩首,“臣已到娶妻之龄,今借圣恩,想请陛下赐婚,许一人给臣。”

    “汝要何人?”皇帝问道。

    “礼部侍郎李文远之女,李婧一,臣去年与之相识,心生爱慕,故想请陛下做主,册为王妃。”卫王奏请道。

    “卫王竟要娶李侍郎的女儿?”众人大惊。

    “难怪马球上如此拼命,皇后殿下未能替其做主,李侍郎也不愿将女儿嫁之,卫王遂借了今日之机。”

    “传闻李侍郎的女儿不是与今科探花郎定下了婚约吗?”

    一时间众说纷纭,亦有不少目光投向御座旁的年轻官员。

    李文远听之瞪起双眼驱身一震,旋即扭头看向身后的李氏,问道:“你何时与卫王?”

    “去年翁翁祭日,女儿去鸡鸣寺…”李婧一捏紧小手低头道。

    “你?”李文远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随后极无奈的闭眼长叹了一口气,“这都是老夫的命啊。”

    皇帝端坐在御座上,轻轻点头道,“朕可以为你做主,不过,”又看向左侧群臣之列,问道:“李氏今日可来了?”

    李文远遂带着女儿起身至御前,“陛下。”

    “臣女叩见陛下,圣躬金安。”李氏行礼道。

    皇帝细细打量了一眼李氏,问道:“卫王欲要娶汝为妻,汝之意呢?”

    “凭陛下做主。”李婧一福身回道。

    “好。”皇帝点头,“诸卿,吾家马上又要有大喜事了。”

    “恭贺陛下,恭喜卫王殿下。”群臣起身恭贺道。

    卫王得了头筹与赏赐,其余人便退去,赵希言转身回到座上。

    刚安坐,安阳公主便嘟囔着嘴道:“明明今日比试赢的人是世子哥哥,怎么头筹就被二哥哥拿去了。”

    “这可是探花郎定的规矩。”晋阳公主从旁道,“抽签也是探花郎亲自。”

    安阳公主楞住,旋即皱眉偏袒道:“阿姊,我只是说结果不公平,臣子只能献言,可最后做决策的是陛下。”

    晋阳公主侧头又道:“如果,探花郎所设两签,皆为赢字呢?”

    晋阳公主的话让安阳公主再次僵住,旋即摊手道:“旁侧就有陛下的人监视,他怎么敢?”

    “公主,没事的。”失了头筹的赵希言反而宽慰安阳公主道。

    “是谁和吾信誓旦旦的承诺一定会拿下头筹的?”晋阳公主道。

    隔着安阳,赵希言侧身望着晋阳公主的侧脸,“言失了头筹,公主不高兴么?”

    安阳公主旋即俯身凑拢,抬手挡住薄唇,“适才二哥哥抽中赢字,我看见阿姊偷偷笑了呢。”

    赵希言听后再次抬头看向晋阳公主,眼里露出一丝窃喜。

    “燕王世子。”皇帝忽然朝左侧唤道。

    刚坐下还没说几句话的赵希言只得应声,再次从座上起身走至御前行礼道:“陛下。”

    “卿虽错失头筹,然今日在躤柳上一骑绝尘,令众人大为惊叹,朕便破例,也许你一件赏赐。”皇帝极大方道,“说吧,卿想要何物?”

    “陛下。”赵希言拱手,旋即扭头看了看四周,又回首看了一眼左侧文臣之列的孙氏,右侧武将之列的王氏。

    安阳见此,连忙轻轻扯了扯身侧的——>>

    长姊,担忧的提醒道:“阿姊,陛下要赏世子哥哥了。”

    晋阳公主眉头微皱,盯着御前一动不动,皇帝的眼里印着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李皇后越看越喜欢,而皇帝却是越来越心烦以及恐慌,少年救人的身影与箭无虚发的箭术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仿佛下一刻,大军压境,一支利箭即将穿过城墙刺破他的喉咙一般。

    “陛下,臣不要赏赐。”赵希言回道。

    众人皆以燕王世子错失了一个机会而叹息,还有不少人认为赵希言会借此机会同卫王一样求娶一直求而不得的孙氏。

    “为何?”皇帝问道。

    “朝廷自有朝廷的规矩,臣未能得头筹,因而不能邀赏,且臣心念的,怕是在诸位大人眼里看来是极为不雅吾与不耻的,若臣说了会引起一阵指责,那臣还不如不说呢。”赵希言回道。

    赵希言的话说的并没有那么直接,像什么都没说,但是所有人都好像听明白了。

    “还真是如京报上所言,燕王世子要纳一个青楼女子为世子妃。”

    “就说了,烂泥扶不上墙,空有一身好武艺。”守旧的一些儒臣没好脸色道,“丢尽了宗室的脸。”

    青楼女子几个字,一时间充斥在议论声中极为刺耳。

    皇帝沉着一张不悦的脸,好似在指责赵希言不该当廷说出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事一样。

    “罢了,”皇帝旋即甩手,“汝还是孩子心性,去吧。”

    “谢陛下。”赵希言谢恩后回座。

    皇帝看了一眼赵希言离去的身影,日暮下,少年的影子被拉得极长,她踩着的影子,一步一步向前,余晖打在西侧的脸颊上,脸上轮廓分外明显,淡蓝色的眸子在此时,分外耀眼。

    皇帝的这一眼,便让他想起了张氏满门,瞳色皆异,就连外嫁之女所生子嗣,也有一半的几率是。

    夜幕降临,一轮新月静悄悄的爬上树梢,各宫廊道风声不断,随后被熙熙攘攘的交谈声所覆盖。

    各司提举带衙门字样的灯笼穿梭于宫门间,一连几刻钟,宫城四周都被车马声围绕,尤以西、南侧最多。

    端午宴散去,帝后离宫,至内廷时分道,皇帝连声招呼都未打便改道去了其他后妃的殿中,只剩皇后的仪仗队孤零零的行走在漆黑的宫廊中。

    “殿下…”嬷嬷站在安车旁,抬头张望着李皇后。

    微弱的烛火照耀着李皇后瘦弱的身躯以及落寞的脸,国母端坐在安车上仪态万方,却双目失神,满是憔悴。

    嬷嬷眉头紧锁,“陛下的方向,好像又是周贵妃处。”

    皇后端在腹前的双手突然紧攥,本维持皇后礼仪的她突然低头失声一笑。

    然李皇后只是笑着,也不吱声,嬷嬷害怕她会出什么事,便催促着抬辇的宦官加快速度回宫。

    ——坤宁宫——

    殿内,李皇后换下沉重的礼服,一个人坐在镜台前呆呆的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花容失色,不覆青春,良久后突然开口,“自成婚,他就极少来坤宁宫,而后虽有改善,然我知道,他每次而来,都只是为繁衍皇嗣,以堵朝臣的嘴罢了,他本就不喜欢旭儿,自被迫立储之后更是,如今他也只是将他当做储君培养,而非是父子。”

    此时李皇后身旁只有自小相伴的嬷嬷一人,“殿下…这么多年过去,奴从未听您抱怨过一句,若是有委屈,可以说出来,还有心中的不快也是,”嬷嬷极心疼的望着李皇后,“或许,哭出来会更好,憋在心里,恐日久成疾。”

    李皇后抬起手轻轻擦拭着已经干涸的眼角,“这么多年过去,我的泪早已流干。”

    内廷宫殿的过道间,宫灯随风摇曳,从端午宴散去,皇帝瞧了燕王世子最后一眼便一脸愁容至今。

    皇帝坐在御辇上,眼中扑朔迷离陷入着沉思,高士林见状,小心翼翼的问道:“皇爷可是因今日燕王世子在端午宴比试上的风采而想起了往事么?”

    皇帝回过神,抬头望着布满繁星的夜空,脑海里又闪过些许回忆,“张氏满门…”

    “张氏满门如今就只剩下特赦的燕王妃了,当年出逃的安平伯也在十五年前抓捕归案,如今怕是连枯骨都腐朽了,皇爷还有什么心结呢?”高士林道。

    皇帝侧头,眼中闪烁着狠厉,“那孩子,也是张家的骨血呢。”

    高士林大惊,“他是皇爷的亲侄儿,是大明塞王的嫡子,是赵家的骨血啊。”

    “是,”皇帝并不否认,“但朕诛了燕王妃本家满门,三十年了,她再未踏入过京城一步,她定是恨朕入骨,难道这么多年过去,她就不会同她儿子讲述这灭门的仇恨么?”皇帝摇着头,眼里充满了一丝害怕,“我不信。”

    “陛下,”高士林苦口婆心道,“距张氏一案已经过去了近三十年,燕王妃是已嫁之妇,天家的儿媳,岂能不知轻重,而让自己的儿子与一脉相承的宗室诸亲反目,燕王与王妃素来疼爱世子,必不会让他背负这些沉重的事情的。”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小高,我怕怕。”

    高士林:“乖宝宝,不怕不怕。”

    忘了说,有些称呼是明用语,皇帝身侧近臣内侍称其皇爷。

    安车是皇后、皇太后所用车架。感谢在2021-07-18 19:54:06~2021-07-19 16:4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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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如此绊人心

    ——轱辘轱辘——

    马车内, 身穿麒麟补服的公爵坐在主位上,妻女随于身侧,只有二子是骑马跟于车后的。

    “今日场上, 三娘可看出什么来了?”王振问道。

    “好厉害。”皱着眉头思索的王氏忽然道了一句,又问道父亲, “不愧为燕王之子, 爹爹,他的箭术…”

    王振低着脑袋, 叹道:“的确是非凡, 张庶吉士所立规矩,加之南风, 恐是老夫也未必能五箭全中,何况他还有旧疾在身。”

    “能勤加苦练之人,岂会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呢?”王氏质疑道。

    “倒也未必,许是天赋异禀, 也许是专好武道。”王振道, “好武与德行有时并不能混为一谈。”

    王氏陷入沉思, “若是故作遮掩,则说明燕王府有野心, 野心总有暴露的一日, 且静待吧。”

    “燕王府的野心…”王振道, “前不久,为父收到了一封书信,但未有落款。”

    “书信?”

    王振点头, “既无落款也无文字,仅一纸空白。”

    王氏忽然担忧起,“书信在哪儿?”

    “见无文字, 为父便烧了。”王振道。

    “谁会寄一张白纸到中军都督府呢?”王氏眉头紧锁,一时间竟也找不头绪——

    宫外,礼部侍郎李文远与妻女坐在马车内,李文远紧皱着眉头,“嫁得皇子,如你愿了?”

    “爹爹,”李氏轻轻挑眉,“女儿不是贪慕虚荣要嫁皇子,他只是女儿要嫁的夫君。”

    “他是陛下之子,国朝的亲王,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李文远道,“皇子十五选婚,出居京邸,至年长便要之国,如今储君已立,几位皇子皆以年长,陛下却连让其之国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前些年有大臣上疏,以齐王年长,劝陛下下旨令其之国,而后没多久,不但齐王没有之国,且上疏的大臣被悉数贬谪出京。”

    说罢,李文远看着女儿,“你可知道这其中之意?”

    李氏扭头,李文远强忍怒火,“亲王不之藩,国本动摇,朝廷必将迎来党争,皇权之争岂是一人一家可承担的起的。”

    “这与女儿嫁卫王有何干系,难道它是因一场大婚造就的吗?”李氏委屈道。

    “对,党不党争的确与你嫁卫王无关,然京城这么多公卿高门女子,卫王为何偏要选你呢?”李文远道,“你以为,他真的是爱慕你吗。”

    “凶什么凶。”一旁的王氏看不下去,维护女儿道,“天大事,都还有王家在。”

    一向惧妻的李文远突然僵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夫人,”旋即抬起微红的双眼,“她是要将我们李家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出宫的廊道内,一名内侍官提着一只灯笼微微弓腰走在赤袍前面,长长的纸糊灯笼上写着燕王府三个字样,“适才宴上陛下许哥儿赏赐,哥儿为何不要?”

    赵希言将手背在身后,胸前的织金蟠龙被烛光照得发亮,“他之所以许赏,并不是真的想赏,只是想看看我究竟是否如世人言,喜欢上了一个青楼女子,且我在场上的两番动作,他定然会有所忌惮。”

    “容小人多嘴一句,哥儿今天实在是太过于张扬了。”内侍道,“且今日端午宴百官到的齐全,又加之还有官员内眷,世子今日掀起的风,又够在京城刮上一阵子了。”

    “明章说的不无道理,”赵希言道,“不过我一直藏着掖着并不能避免什么,反而容易让人起疑,作为王世子,我父是国朝最大的藩王,同样也是战功赫赫镇守边境塞王,王兼将领,且无败绩,称得上是大明第一勇士,文治武功,燕国现在已然成为国朝最大的藩国,试问这样的人,怎会养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子嗣来呢,若是那样,才叫人生疑,如今我显露出来,也能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忌惮三分,让他们知道,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世子思虑周全。”内侍赞道。

    至宫门,向监门卫示出表示身份的腰牌后赵希言一行人从紫禁城离开。

    陈平早已将车架停在宫门口等候,一阵夏风吹来,车架上悬挂的金铃被风吹的叮当作响。

    赵希言伸了伸懒腰走出,柔风吹拂着礼服的衣摆,女子静立在月光下,仪态万千。

    赵希言抬手示停左右,提步独自一人上前,问道:“公主是在等言吗?”

    晋阳公主转过身,秦淮河畔的清风徐来,吹拂着几丝零落的秀发,“你今日为何不要赏?”

    赵希言直起腰,反问道:“为何要赏呢?”旋即又言,“适才御前我已说了,我心念之物于诸位大臣而言是难登大雅之堂的贱籍女子,况且我堂堂燕王世子想要一个青楼女子还需要向陛下请旨吗?”

    清风吹拂的不止是裙摆与发梢,还有赵希言身后的金铃,晋阳公主顺着声音看去,满眼淡漠,“难不成你真要赎她入府,冒天下之大不韪纳为世子妃?”

    “不可么?”赵希言道,“她救过我,也知道我的身份,与我而言,除去爹娘,没有人比她更值得我信任。”

    赵希言的这句话让晋阳公主疆在原地,捏紧端在腹前的手提醒道:“世子妃是朝廷命妇,日后要交宗人府纳入宗牒,由礼部造册,岂能让一个身份不明的青楼女子为之?”

    “那又如何,”赵希言反驳道,“世子妃才是朝廷的命妇,赵希言的妻便只是赵希言的妻,谁管世子妃是何人,我只要我的妻。”

    “可你要明白,你赵希言是燕王的世子,你的妻必定是世子妃,这是不会改变的。”晋阳公主道,“难道你想要被废黜吗?”

    赵希言不语,“宗子遭废,是要终生幽禁于宗人府的。”晋阳公主又道。

    “那我问阿姊,阿姊为何不答呢?——>>”赵希言抬头问道,旋即走近一步,“阿姊为何一直逃避。”

    对于赵希言的逼近,晋阳公主只得退后,此处为宫城一角,也是戍卫瞧不见的死角。

    晋阳公主撇过头,“你明知道的,不可为。”

    “不可为?”赵希言侧着头,旋即背过身去,“那我偏要呢?”

    晋阳公主站在原地,呆愣的望着赵希言的背影,风再次略过两个单薄的人儿,带着一点点秦淮河上的水雾,“我不想误你。”

    提步走的人突然顿住,步子一前一后,后脚的乌皮靴还半踮起未离,片刻后站定。

    斜长的影子踩在脚下,周围的不远处,时而响起车马声,还有车架上的金铃,随风而动,声响不停。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驾——

    马车驶离,方向并非世子府,晋阳公主呆站在原地,望着车马离去的方向,微弱的烛光与淡淡的月光交织在一起,忽然觉得,时而冷,时而热。

    赵希言端坐在马车内,金铃随车身晃动而叮当作响,陈平驾着车马,内侍则伴于车厢内,掀开车帘往外瞧了一眼。

    “世子今夜要去哪儿?”陈平驾车问道。

    赵希言闭目坐着,一言不发,似乎不太想说话,内侍知其心思便对外道,“陈长史,去燕春阁吧。”

    “驾!”

    ——燕春阁——

    今日的燕春阁如往常一样热闹,且因宫中设宴,官员与女眷都进了宫,故而今日还多了不少官宦子弟。

    金铃声响,车还未至门前,便有姑娘们在楼上一阵议论,“今儿不是陛下在宫中设有端午宴么,怎世子爷这个时辰还往燕春阁跑呢。”

    “许是世子爷思念书瑶姐姐呗,宫宴一结束便赶过来了。”

    “妈妈,燕王世子来了。”听见金铃响的小厮入内通传道。

    这一喊,使得整个燕春阁前楼的客人都能听见了,楼上的人遂纷纷往下看。

    马车停稳在大门前,燕王世子赵希言从车内走出,一身极为庄重显贵的赤色常服。

    “瞧,就说世子爷是从宫内赶来的。”有女子议论道。

    赵希言踏入阁内,妈妈便笑盈盈的走上前,“世子爷今日来得可晚。”

    “杨妈妈,我不会又来得不凑巧吧?”赵希言笑道。

    妈妈便一下陷入了窘境,“这…”旋即凑近小声道,“还真是,书瑶姑娘她…”

    “人在哪儿?”赵希言问道。

    “奴去替您叫出来。”妈妈道。

    “不必了。”赵希言道,“带我过去便是。”

    妈妈不敢拒绝,遂只得亲自带她前往,楼中左右皆是搂着女子细腰的官宦子弟,但像这般赤袍玉带穿着常服出入的便只有赵希言一人。

    妈妈将赵希言带到一座楼阁,至房门口准备敲门时,赵希言却上前一把推开。

    嗙!——

    屋内的琴声也因这一声响而止,还有喝酒聊天的交谈声。

    三个正值盛年头戴儒巾的读书人围坐在圆桌上喝酒谈心。

    三人面向门口,气氛突然变得凝固,又见玉带与胸前及两肩所绣蟠龙,遂不敢做声。

    随着赵希言入内逼近,三人不知所措的站起,亲王、世子常服俱同,他们一时间也分不清,“这位小爷…”

    赵希言略过三人径直朝弹琴的女子走去,杨书瑶见之遂从座上站起,福身道:“奴见过世子,世子…端午安康。”

    三人这才明白,旋即又越加陷入迷茫,“今日宫中不是有端午宴么?”

    赵希言走近,“跟我走。”

    “嗯?”杨书瑶不解,又道:“奴今日应下了这几位公子…”

    见人不肯,赵希言遂绕过桌子上前将人拦腰抱起。

    “世子…”杨书瑶慌忙揽住她的脖子,皱眉道:“世子身份尊贵,这样不妥。”

    赵希言却不顾她的言语,横抱着走出房间,跟随的内侍官上前,从身上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拱手道:“诸位海涵,书瑶姑娘是我们世子钟意之人,今贸然带走,诸位不会见怪吧?”

    三人哪儿敢说个不字,连连点头,“我等初来,不知阁中姑娘是世子看中的,还请大人饶恕。”

    内侍官笑眯着眼,指道金子,“算是燕王府的补偿,诸位收下吧。”

    “燕王府?”三人再次吃惊,内侍离去,这锭金子就像烫手山芋一样,谁都不敢接,最后抵了今日在燕春阁的花销落进了妈妈的手中。

    赵希言抱着燕春阁的花魁走出,一路上引来了不少人的回头与背后议论及指指点点,燕春阁这种事不再少数,之所以如此,便是赵希言身上极醒目的衣服,士庶有别,复周礼之下,尤以皇室穿着最为严谨。

    杨书瑶见是出阁的方向,便询问道:“世子要带奴去哪儿?”

    “府里。”赵希言回道,脚下步伐依旧不停。

    “奴的琴…”杨书瑶又道。

    “今夜不听琴。”

    作者有话要说:  晋阳公主:“今夜不听琴听什么?”

    赵希言:“听姐姐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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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赵希言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 将花魁杨书瑶从燕春阁横抱着离开。

    有未曾谋面的官宦年轻子弟坐在阁楼上向下俯视,“织金蟠龙与玉带,这人是谁啊, 穿得如此显贵。”

    “他是燕王世子,燕王府的独子。”有人道, “不然还能有谁敢如此张扬进出青楼。”

    “今日不是陛下在宫中设宴么, 王世子怎出现在这儿,怀中还抱着女子…”年轻轻轻挑眉, 似觉得这样的做法难以启齿。

    “那是燕春阁的花魁, 小郎君没看前阵子的京报么?”燕春阁陪酒的女子道。

    年轻人唇红齿白,一脸青涩的摇头, 女子陪着他对座的客人,将腰身贴得极紧,扭着动着腰身,动作轻佻至极, “燕王世子钟意咱们燕春阁的花魁娘子好久了, 每次来都是一掷千金, 且离开后还会送上一大堆礼物,先前还用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运送了蜀中的胭脂, 羡煞一众姐妹们。”

    年轻人遂又向下瞧了一眼, 视线停留, 整个人都有些呆愣。

    “九郎在看什么呢?”对座的客人将搭在女子香肩上的手挪开,瞧着弟弟眼神如此呆滞,便问道。

    年轻人抬手摸了摸脑后的幞头, 眼里充满着不解道:“有些奇怪。”

    “九郎奇怪什么?”兄长问道。

    “今日兄长带我来此,我见那些人眼里满是轻浮与□□,但是方才姑娘说燕王世子钟意怀中的花魁, 可是我瞧她虽横抱于怀中,可眼里并没有那些东西,于男子而言,有欲不一定有爱,然无欲则一定无爱。”年轻人回道。

    “你倒是看得通透。”兄长笑道。

    “狎妓之人,眼里岂能无欲,若是爱其才华,也应有怜惜才对。”年轻人又道,“不过这个世子,样貌倒是极为出挑,我见过燕王,若非姑娘知我他便是燕王世子,我倒真有些认不出来。”

    “你呀你。”兄长微微颤手指着,旋即又叫来两个极美艳的女子,“你们眼前这位可是国舅大人的嫡子,给我将人伺候好了,郎君定有重赏。”

    “不…不了。”眼见女子凑近年轻人连忙拒道,然女子似为他故作君子,便依旧伸手,年轻人旋即直接起身躲开。

    两个年轻女子垂坐席上,泣涕涟涟的委屈道:“郎君是嫌弃奴么?”

    年轻人听之瞪大眼睛连忙摊手解释,“不是这样的,今日宫宴我称病未去,若是被爹爹知道兄长带我来此,定然要罚我数月不得再出门了。”

    “九郎本就极少出门吧。”兄长笑道,“一年难见你几回,不知道的,还以为吏部尚书李国舅第九子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呢。”——

    阁内的灯笼因皆为红纸所糊,故而所呈现出的烛火也为红色,不亮也不至太暗,乃是阁中幕后之人刻意为之,便是想让来者陷入□□的迷乱之中。

    杨书瑶搂着赵希言的脖子,问道:“世子今日喝酒了?”

    赵希言将人抱上车架,世子车架由四匹马所拉,杨书瑶抬头,瞧见车屋横梁出檐下悬挂着一只很是眼熟的金铃,“世子,可以放奴下来了。”

    赵希言将人抱入车内,随后放下,杨书瑶一入内,便闻到了比她身上还浓的酒味,就连案上香炉里的焚香也不能将其覆盖。

    车厢的地板上还横躺着几只空酒壶,揭开的红纸上写了酒铺的招牌,显然是驾车路过酒肆时买的。

    “世子今夜为何喝如此多的酒?”杨书瑶不解。

    虽饮酒极多,但此刻赵希言身上似乎并没有太多的醉意,“没什么,只是心有不快罢了。”

    杨书瑶遂低头将随意丢弃的酒壶拾起,“什么人敢惹燕王世子不快呢,”随后将其摆放好,又伸手挡住另一只手的袖缘将积水的案桌擦拭干净,“恐怕这世间,没有几个人敢如此做吧,若有,定也是厉害之人。”

    赵希言随后翻身躺下,“此人的确厉害,不提也罢。”

    哐!——钟声从紫禁城的方向传来,随后从城池各角接二连三的响起鼓声。

    “夜禁时间到!”马车还未驶离,夜禁的暮鼓却从城郭响起。

    “一更三点了。”杨书瑶坐到赵希言身侧,“世子还是随我回燕春阁吧,今日端午,世子从宫中过来,还是莫要犯夜为好。”

    “世子,暮鼓响了。”随坐在车前的内侍也开口提醒道。

    “走。”赵希言道。

    “世子,京城不同北平府,若被京卫抓到犯夜,恐要受罚。”内侍担忧道。

    “让你们走便走。”赵希言不耐烦道。

    “是。”内侍无奈,与陈平示了个眼色,“驾!”驾车离去。

    暮鼓声毕,巡夜的京卫拿着刑具开始于各个街道巡查,金吾前卫于皇城南巡查,后卫则在皇城北,羽林左卫在东,右卫在西,偶有犯夜者,便可听见阴暗的巷子里或城池一角听见受刑的惨叫声,附近的居民闻之色变,令人不敢同犯。

    陈平驾着马车一路向西,巡视的一队羽林右卫听见了轱辘轱辘的车轮碾压石路之声,“队正,东侧有车马声。”

    队正闻之,紧握腰中佩刀,“临近二更,竟还有人敢在大街上纵马?”

    而后队正便率队伍往声音处追去,“何人如此大胆,敢闯夜禁?”

    五十个身穿盔甲的禁军将马车团团围住,坚韧的铁甲因触碰与摩擦发出了细微的金属声音,禁军的动作整齐划一,手持长戈,腰间还配有一把利刃,严肃的脸隐藏在头盔内,又因晚上光线昏暗,便只见得一双炯炯有神的鹰眼。

    作为皇帝上直卫亲军,这些士卒皆是从军营中挑选出来的精锐。

    陈平坐在车架上沉着一张老脸,忽然一阵风从秦淮河畔吹来,车架上的金铃便随风摇曳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

    �京报所登燕王世子受赠燕春阁花魁金铃一事出后,京中之人,闻铃声便知其主。

    “金铃声…”有羽林卫左右顾盼同僚,望着车檐下摇曳的金铃,又见整车为王侯四驾所牵引,“这…”

    “汝等好大胆子,燕王世子的车架也敢围么?”内侍的话音刚落,赵希言便从车内弓腰走出,负手站在朱漆金饰的栏轩内低头俯视众卒,“为国羽翼,如林之盛,不愧是天子亲军。”

    见赤袍上醒目的织金蟠龙,为首的队正立马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走上前拱手道:“世子,下官等也是例行公务,朝廷有明令,京城夜禁,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至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若在二三四更犯夜者,则笞…五十下,无论王公士庶,羽林军规,十七禁律,五十四斩,下官等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敢悖逆——>>”

    “噢,”赵希言回答的极淡然,“他们都是我的左右,听命于我,至于车内的,是受我身份所迫,所以今夜犯禁的只有我一人。”随后赵希言从车上走下,“若要刑罚,便责我一人吧。”

    队正腰间盘挂着一根鞭子,因天气闷热的缘故,握鞭的手心已经汗湿,脸颊两侧也可清晰的看见汗流。

    队伍间的副队正凑近队正道:“燕王世子身份不同一般王公贵族,咱们人微言轻,还是不要招惹为好,今夜西城门是曹右郎将亲�值守,不妨先去请问右郎将的意思?”

    “好,你去请曹郎将过来。”队正点头应道。

    副队正带着两个人离去,赵希言也没有问缘由,只是负手立于车侧静静等候。

    一刻钟过后,又过来一队羽林卫,但为首的将领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的盔甲也与一般禁卫不同,一脸的络腮胡子,虎背熊腰。

    至燕王世子车架前下马,拱手道:“左右翊卫中郎将府右郎将曹斌,见过燕王世子。”

    “曹郎将。”赵希言也随之拱手,“久仰。”

    “世子今日在端午宴上一骑绝尘,可谓惊艳下官。”曹斌紧接着又道:“宫宴散去至夜禁的暮鼓这中间所空时辰,即便是远住于金川门外也能赶出,世子为何在二更天才至此?”曹斌询问,旋即又�解,“难道是陛下召留,那世子可有手令?”

    “不是陛下召留,吾也没有陛下的手令。”赵希言回道,旋即将视线撇向车驾。

    曹斌便顺着望去,一阵风从旁略过,将车帘稍稍带起,加上昏暗的夜色,车内掌有灯烛,便瞧得一个身材极好的女子身影。

    曹斌这才明白燕王世子所犯夜禁是为何了,遂再次拱手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夜禁之令是太·祖高皇帝所下,即便是皇室也不容触犯,所以…”

    “所以吾不是从车上下来了么,今夜犯夜之人是我,而他们都不过是听命行事的下人而已。”说罢,赵希言便将身上的常服解下,又将善翼冠摘下一同交给身侧的内侍,“朝廷的赐服,弄坏了可不好。”

    见燕王世子如此爽快,曹斌大笑道:“不愧是燕王殿下之子。”

    随后走近执行刑罚的士卒小声提醒道:“汝看着来。”

    士卒听后吓得眼睛一瞪,身子僵直,握鞭的手抖个不停,“大…大人,我…我不敢。”

    连看了几个手下,皆因赵希言的身份而退缩不敢上前,曹斌遂从一人手中抢过鞭子,“没用的东西。”

    随后腾空一鞭壮胆,嗒!—— 鞭子甩在空气中与地面接触发出巨响,车上的女子听之仍旧静坐不动。

    内侍捧着衣冠赶忙挡在赵希言身前,又见一侧的长史无动于衷,“陈长史,哥儿身子骨单薄,怎能受得了这五十鞭罚。”

    陈平听之仍旧沉默在一边,赵希言将内侍轻轻推开,“不就是五十鞭子吗,多少刀剑我都扛过来了,不碍事的。”

    “可是哥儿,从小到大,连大王与王妃都不舍得动您一下。”内侍焦急的哭丧着脸,生怕赵希言有什么闪失。

    “莫担心。”赵希言随后走上前。

    “世子,得罪了。”

    说是不徇私的刑罚,然即曹斌亲�出手,却也不过只是打了寥寥几鞭,以功勋之后为由,五鞭代五十鞭。

    即便只有五鞭,但从武将手中挥下,疼痛与灼烧在一刹那充满后背,其中一鞭还将贴里打破,红色的鲜血顺着衣服浸出,内侍赶忙将袍服打开披在了赵希言身后。

    “望世子可以记住今夜,律法严明,往后莫要再犯了。”曹斌转告后便带着人马离去。

    有下属担忧道:“大人,他是燕王世子,连陛下都敬燕王三分,您这样做,恐…”

    “燕王世子又如何,他们都是大明的臣子,就应该遵守大明的律法,况且这是太.祖高皇帝所立,若律法为公卿破例,那么如何能服众,陛下若容忍,岂不民心尽失。”曹斌道,“我这样做,是捍卫陛下的天颜。”

    人马离去,赵希言打了个颤栗倒退了几步,杨书瑶遂从车上下来,紧张的上前扶住,“世子。”

    随后同内侍一起将人扶上车架,入内后,杨书瑶将她的外袍揭开,“世子这是何苦要在今夜呢,为了接我而受这一顿鞭罚。”

    杨书瑶瞧见伤口,虽不如初见时赵希言身上的伤那般重,但也是真真切切的皮肉之伤,杨书瑶不解,思来想去后逐渐冷静下,又逐渐失神。

    察觉异样的赵希言张口问道:“你想问什么?”

    “世子这样做,可是有别的目的?”杨书瑶问道,“世子选在今夜,不避夜禁让我入府,恐非出�真心吧。”

    赵希言耸肩撑在案上,忽然侧头看向杨书瑶,四目相对,满眼数不清的谜团——

    一个时辰前

    宫宴刚散,赵希言出宫门时问道赶车而来的长史。

    “今夜京城西是谁值守?”赵希言突然问道。

    “羽林右卫右郎将曹斌。”陈平回道。

    “陈长史出身军戎,可熟知这右卫郎将?”赵希言又问。

    “曹斌行伍出身,曾随先帝已故的老将军麾下,立有军功便选进了上直卫,提拔为羽林右卫右郎将,此人性情耿直,且有勇无谋,得罪过不少人,遂一直在郎将之位徘徊,因一直不得升迁,他便极讨厌那些为高官厚禄而趋炎附势之人,也不喜权贵。”陈平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  杨书瑶:“全剧最惨。”

    顾千澜:“明明是我。”

    赵希言:“难道天天挨打的不是我?”

    提点一句,本剧的疑点众多,开文至今虽过渡平和,但皆是因埋伏笔,不会写不符合常理,以及jj所不允许的内容,即便你现在觉得不合理,后期也有可能因转折而合理,后期起伏较大,请准备好小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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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位卑者,岂能与天斗

    “世子若是不想说, 奴不强求。”杨书瑶缓和道。

    “杨姑娘这般聪慧,又何须在下解释呢?”赵希言随后瘫软下身子趴在坐褥上来缓解背后的疼痛。

    杨书瑶便坐至她的身旁,“世子每次来, 不都是逢场作戏,今又有何不同, 演这样一出苦肉计, 只是想让更多人知晓,世子将一青楼女子带入府中过夜。”

    赵希言将头埋今褥子里, 忍着疼痛道, “今日宫宴,我本得头筹, 因诸多原因错失,最后皇帝却破例恩施,仍许我赏赐,然我知道, 这不过是人主的试探。”

    “何故喝酒?”杨书瑶问。

    赵希言突楞, 杨书瑶便又道:“世子眼里的悲伤总不会也是假的吧。”

    赵希言抬起脑袋, 欲言又止。

    “世子不用说,奴也猜到了, ”杨书瑶盯着赵希言的双目, “是晋阳公主吧, 那日公主来燕春阁来寻世子,我便发现了不同寻常。”

    赵希言轻轻皱起眉头,杨书瑶遂伸手撑着座沿, 俯下身小声在她耳畔道:“奴在应天府十余载,与晋阳公主同岁,虽未见过她出皇城, 然京城中常有其身影,深知,晋阳公主表面温和,实则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子,身为国朝唯一的嫡公主,自出生便是金贵的,自然也会有一份骄傲在心中,然她却肯为世子寻来青楼这种地方,刑部尚书之女是因庇兄才于情急之下寻来,然只这一次也遭到了不少人的诟病,何况一国之公主。”

    声音就在耳侧,同时还有气息与温度,专属于女子身上的体香也萦绕在鼻间,赵希言吞了一口唾沫,便可见喉间微微突出的喉骨上下滚动。

    “这样说来,奴好像又知道了一件世子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呢。”杨书瑶直起身意味深长道。

    赵希言依旧一言不发,既不承认也没有反驳。

    吁——

    马车在燕王世子府大门前稳稳停下,杨书瑶向身后瞧了一眼,只见车外的内侍已经掀帘,“世子,到家了。”

    赵希言遂从褥子上爬起,杨书瑶上前搀扶,踏至门匾底下时,杨书瑶忽然顿住。

    “嗯?”

    “世子就这样将奴带回来过夜,不怕她生气么?”杨书瑶犹豫的问道。

    “她有江山社稷,不需要儿女情长。”赵希言淡然道。

    杨书瑶忽然愣住,盯着赵希言一动不动。

    “嗯?”赵希言不解的回望。

    杨书瑶忽然勾嘴一笑,灯烛的微光下,精致的妆容衬托着绝美的容颜,“奴倒是有些羡慕晋阳公主了,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世子此时,不正是如此么?幼时惊鸿一瞥,便害相思。”

    赵希言听之,忽然瞪起双眼,心生警惕道:“你怎知我幼时?”

    杨书瑶见她如此紧张,遂道:“世子不必如此,奴不过是在人睡梦中听到的罢了,这世间困扰人的东西太多,然能入梦反复心念者,难道只是亲情这般简单么?”杨书瑶摇头,“奴出身风月场所,见过太多情与爱了。”

    赵希言还想说什么,只见杨书瑶将她拉扯进府,稍稍提了声音道:“世子应该有专门的医官吧,燕王府这么大。”

    听到提醒,内侍连忙往府中另外一侧加快步子赶,“小人这就去唤医官。”

    杨书瑶将赵希言扶至内院,一路上,关怀燕王世子的同时,还留有余光扫向世子府周围。

    “认识世子这么久,这还是奴第一次登门。”杨书瑶道,“奴以为,不会有机会了呢,没有想到竟以这样的方式,被世子需要。”

    “入京半年,陛下赏赐工部翻修的宅子因火焚毁,我遂一直住在此,这附近只有我府中是安全的,在此之前,我从未带任何女子入内过。”赵希言道。

    “世子府上的布局倒是不像学武之人所设,荷池凉亭,松竹梅,都太过风雅。”杨书瑶道。

    青楼女子,观察之力总是极好的,赵希言抬头道:“你若喜欢,可随时过来,也可留于府上。”

    “世子要以什么身份留奴呢?”杨书瑶转头问道,“府上献艺?还是世子豢养于府上的歌姬。”

    “杨姑娘想以什么身份?”赵希言认真的问道。

    杨书瑶与之对视,淡蓝色的眸子,加之如今伤痛带来的病弱感,令她眼前焕然一新,遂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轻轻抚上赵希言的脸庞。

    “哥儿呀。”

    掌心还差一丝就要碰上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浑厚的妇人声。

    “哎?”女医走进房中,见到榻上的场景后整个人都愣住了,“明章公公不是说哥儿受伤了么?这…”

    “是,”杨书瑶连忙起身道,“世子犯了夜禁,被巡逻的京卫动了鞭刑。”

    女医听后这才走近,见赵希言气色便知无伤大雅,遂多看了一眼旁侧的女子,“姑娘长得真是好看,和我们哥儿好生般配。”

    “奴出身红尘,身份微贱,不敢高攀世子。”杨书瑶退却一步道。

    女医随后为赵希言检查伤口,见女子在此,便有些犹豫,“姑娘,我要…”

    “吴医官就此看吧,她是我上次提到的救命恩人。”赵希言道。

    医官一愣,扭头再次打量了一眼,旋即回头专注治伤,“哥儿的伤不打紧,那刑罚官用的力道恰好,只至皮肉未及筋骨。”旋即看着她身上的旧疤痕,又有些感怜道:“哥儿长这么大,就是犯了再大的错,殿下与王妃都不舍得动您一下,这来一趟京城,就像在刀山火海走了一趟似的。”

    “京城本就是刀山火海。”赵希言回道,“谁来谁知道。”——

    >>

    女医要来一盆热水,将泡热的白娟拧干后将伤口轻轻擦拭干净,旋即撒上一些外伤药后起身,朝杨书瑶笑眯眯道:“哥儿就这个脾性,还请姑娘多多担待些。”

    杨书瑶点头,送走女医官后又将房门再次关紧,回头边走边接道事先的话题,“世子做不到的事情,又何故要来询问书瑶。”

    “做不到的事情?”赵希言趴在榻上,“如我问你,让你随我入府做燕王世子妃,你做是不做?”

    “做,”这一次,杨书瑶回答的极为肯定与干脆,“但可能么?”

    “且不说身份悬殊,就凭世子这颗心早已属于她人,书瑶不甘只得到人,书瑶要的,是全部,可世子,却连一个也给不了。”

    赵希言再次僵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杨书瑶再次靠近,站定在榻前低头俯视着燕王世子,“幼时,便有人告知我,女子不能太贪心,想要的太多,反而会什么都得不到,因为是位卑者,所以丈夫是天,谁能与天作对呢,与天争斗,只会自讨苦吃。”

    “我是女子,做不了任何人的丈夫。”赵希言道。

    “你是世子,大明朝的世子,”杨书瑶道,“我始终觉得,丈夫不过是个名词,亦只是一种身份,是女子还是男子,只要心悦,便都无关紧要。”

    “所以杨姑娘,也喜欢女子?”赵希言挑着眉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什么是喜欢呢?”杨书瑶问道。

    “情与欲的结合。”赵希言回道。

    “所以世子的情在哪儿?”杨书瑶随之坐下,俯身逼近道:“欲又在哪儿?”

    赵希言深呼了一口气,旋即挪动身体远离了几分,将头转向墙边。

    杨书瑶便见到秀发两侧涨红的耳朵,不禁捂嘴笑道:“瞧奴这记性,都忘了世子还只是个未及冠的少年,哪里懂这□□之事。”

    笑声渐止,恢复正常脸色的赵希言也将视线慢慢转回,杨书瑶认真仔细的盯着,眼中虽藏有万般心事,然这双眸子再配上一张精致的脸,极难叫女子不心动,“知道我为何要救你么?”杨书瑶忽然问道。

    “杨姑娘不是自己曾说过答案么。”赵希言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别的原因。”杨书瑶回道。

    “除此之外…”赵希言低头陷入思考,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另一个所以然来,遂缓缓摇晃着脑袋。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翌日

    端午旬休,故而京报所登内容皆为民间私闻,扎成书本的小册内,燕王世子之事又占去了大半。

    燕王世子因接青楼女子入府而犯夜禁,遭到羽林右卫右郎将鞭笞一事很快便在应天府传开,此事通过锦衣卫,极早就传入了皇帝耳中。

    皇帝震怒,然却不是因为燕王世子狎妓与犯夜,而是右郎将曹斌私自刑加宗子。

    朝臣也因朝廷命官动手打了燕王世子而为之恐慌,在燕王怪罪下来之前,纷纷上疏严惩右郎将曹斌。

    ——曹宅——

    锦衣卫入宅拿人,值守了一夜的曹斌刚从睡梦中醒来却被绣春刀架于脖颈之上,“胡指挥使,你这是作何?”见带头的是锦衣卫指挥使,曹斌皱眉道。

    “你私自用刑于皇室,本使奉陛下之命将尔捉拿。”胡文杰道。

    曹斌听后瞪着一双鹰眼不服道:“我是例行公务,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燕王世子犯夜,难道不应该罚吗?”

    “这话,你留到大理寺说去吧。”胡文杰道,“陛下念你有军功在身,故未下诏狱,而是交大理寺处置。”

    “我无罪,为何要去大理寺?”曹斌蛮横道,“况且夜禁之令,乃太.祖高皇帝所设。”

    “曹大人。”胡文杰冷叫一声,“□□高皇帝虽设夜禁之令,然国朝皇室宗子,岂能与旧朝同日而语,这是赵家的天下,不是法家。”——

    ——晋阳公主府——

    晋阳公主按例晨起,静坐在妆台前由宫人梳妆。

    “公主…”宫人犹豫的梳着青丝。

    “有什么话便说吧。”晋阳公主道。

    “昨夜出宫时陛下给了您夜禁的手诏,您明明瞧见了世子去燕春阁,为何不制止,昨夜才发生,今日京中就传遍了,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恐怕又要生怒责罚世子了。”宫人道。

    “陛下不会责罚世子,只会迁怒右郎将,”晋阳公主道,“因为朝臣不会允许,他们不是陛下,真正害怕燕王的是过惯了安稳日子的他们。”

    宫人旋即长叹一声,“世子也真是,不惜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犯夜,就不怕燕王府颜面扫地么。”

    “她要是会顾及颜面,那就不是她了。”晋阳公主紧捏着一根金簪道。

    嘶——

    用力握住时,手指被金簪尾锐利之处刺破。

    哐当——

    金簪也从手中滑落至地上,“公主。”亦将宫人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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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只因位同,何其无辜

    翌日

    天刚拂晓, 雄鸡立于屋瓦上鸣叫,有居民推窗探出脑袋,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后一日之劳作便开始了。

    通往紫禁城的干道上疾行着许多车马, 两侧的糕点铺子往外扑腾着热气。

    秦淮河畔的清风徐来,扬起阵阵铜铃声, 临街的百姓一听声音便知是燕王世子的车架路过。

    车架并没有拐道往燕春阁, 而是径直朝东往紫禁城的方向飞奔而。

    ——轱辘轱辘——

    晋阳公主端坐在车内,宫人随于身侧, 担忧的问道:“公主的手, 不用让医官处理一下么?”

    “一点小伤。”晋阳公主道,“何足挂齿。”

    “可公主还要视膳, 羹汤滚烫,小人怕…”

    叮——当——

    忽然听到一阵铃铛声,晋阳公主睁开双眼,音色与昨夜所听, 一般无二。

    “公主?”宫人见她睁眼。

    晋阳公主旋即摇头, 静坐在车内沉默不语, 一直到宫城门前,聒噪的铃铛声也跟随了一路。

    晋阳公主走下车, 恰逢已下车往宫门口迈步的少年, 一袭赤袍被风吹得紧贴胸前, 气色与昨夜相比略差了些,也不知因何故。

    “世子,晋阳公主也来了。”随在赵希言身后的内侍回头一眼后紧跟上前道。

    赵希言听后却无任何反应的往宫内走, 监门的禁卫见衣着只是行礼而未作阻拦。

    ——紫禁城·武英殿——

    快步走近的赵希言跨上殿阶,“高公公。”

    守在殿外的高士林见之,“我的小祖宗, 您今儿怎么过来了呀。”

    “我来见伯父。”赵希言道。

    “早朝刚散,陛下正与六部尚书们商议国事。”高士林转告道,“今儿朝会,世子爷的事可闹了不少动静出来。”

    赵希言摸着后脑勺,像个孩子一样扭捏道:“我就是顺路了一趟燕春阁,也不知道会闹出这么多事,以往在北平府的时候…”

    “我的小祖宗,这儿可不是燕王殿下的北平府,有多少眼睛盯着看呢。”高士林哭笑不得。

    没过多久,六部尚书拿着笏板从殿内一一退出,临殿口瞧见燕王世子,遂作揖行礼道:“世子。”

    “诸位大人好。”赵希言回揖道。

    六部尚书似脸色不大好,只与赵希言行礼问好便拿着笏板匆匆离。

    待人走净,“世子请稍等片刻,容小人通禀陛下。”高士林道,旋即转身跨入殿内。

    适才殿内传出一阵骂声,高士林便知道里面又将是狼藉一片,果不其然,奏疏被丢得满地都是,皇帝怒时脾气极为暴躁,任谁规劝也行不通。

    高士林于是弯腰一一拾起,旋即叉手道:“皇爷,燕王世子来了。”

    方才与诸臣商议削藩时大发雷霆的皇帝将手中的奏疏重砸至桌上,“他来干什么,还嫌昨夜不够丢人么。”皇帝一把仰躺在椅子上,伸手按着额头道:“若是为曹斌对他用刑之事,便让他回吧,人已经在大理寺受审了,大可不必来找朕诉说委屈。”

    “皇爷,瞧世子爷脸色,应不太像是来诉求委屈的。”高士林道。

    “那他来干什么,”皇帝直起身,“认错么?”

    “小人也不知。”高士林低着头道。

    “让他进来。”皇帝无奈道。

    “是。”

    高士林于是将桌案收拾齐整后退出,至殿门口又朝赵希言弓腰叉手,“世子爷,陛下唤您进。”

    “多谢公公。”赵希言回礼道。

    高士林旋即转身望着赵希言的背影提醒了一句,“陛下刚才发完脾气,世子说话的时候,需得注意些。”

    赵希言为之一愣,回首望着朝自己一脸笑意的高士林,合手作揖道:“多谢高翁提醒。”

    哒哒哒——赵希言迈着稍微急切又略为莽撞的步子入内,经过层层叠嶂最终抵达内殿最深处。

    “臣燕王世子赵希言恭请圣安。”赵希言上前屈膝跪伏道。

    “你若安分些,圣躬自然安。”皇帝抬手回道。

    见燕王世子仍旧跪地不起,皇帝便问道:“世子见朕,有何事?”

    赵希言抬头,脸上有些无精打采,小心翼翼的问道:“臣…臣听闻陛下命锦衣卫拿了羽林右卫右郎将。”

    “怎么,”皇帝半眯起眼睛,“世子是觉得入狱还不够解恨?”

    赵希言连忙摇头,“陛下误解了,臣是来替曹右郎将求情的。”

    “求情?”皇帝僵住。

    赵希言连连点头,旋即抬手摸着后脑勺一脸憨厚道:“臣实在没有想到会因折道一趟燕春阁就误了时辰回府,还犯了夜禁,曹大人也是秉公执法,况且他没有下重手,若是因为臣而让国家的忠良入狱,臣于心不安,况且曹大人还是于国有功的将领。”

    皇帝盯着跪伏在桌前的少年,“你倒是比那群大臣还明事理。”

    赵希言依旧摸着后脑勺,“臣也不知道,这事会闹得如此大,昨夜睡得晚,今日天刚亮,侍奉的内侍便推门而入,将一份京报递到了床头,臣这才知道,昨夜刚才发生的事,今日拂晓就传遍了应天,那些商人也真是,什么都能往上写,消息也真是灵通。”

    皇帝沉着一张老脸,“汝上京报的次数还少吗?哪一次不是惊天地,泣鬼神呢。”

    赵希言突然愣住,“原来陛下都知道?臣第一次入京居住,也不知为何,那些商人好像长了天眼一样,就盯着臣不放。”

    “你不做那些丑事,谁会盯着你。”皇帝沉声道——

    >>

    赵希言跪爬上前,“陛下,您就放了曹大人吧,不然臣都要被骂死了。”

    “哦?”皇帝故作惊疑,“你堂堂燕王世子还会怕被骂。”

    “母亲时常骂我,因而臣倒是不怕骂的,只是臣见不得女子落泪。”赵希言回道。

    “见不得女子落泪?”皇帝疑惑道。

    赵希言点头,“母亲时常独自一人坐在屋中一角暗自伤神,臣问缘由,母亲也只是摇头…”

    “你娘,”皇帝忽然开口打断,“常常独自一人落泪,却不曾告诉你缘由么?”

    赵希言连连点头,脸上充满了不解,“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爹爹对娘就很好,府里也没有侧妃争宠,但是娘成天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昨夜燕春阁的花魁娘子倒是告诉了臣,说女子总是喜怒无常,不必问,也问不出什么缘由。”赵希言又道。

    再次听得花魁的名头,皇帝脸上便又浮现出些许的不悦。

    “所以,又是什么促使你来求朕网开一面,放了曹斌呢?”皇帝问道。

    “今日一早,臣还没出门,曹大人的家眷就将臣的府门堵住了。”赵希言回道,“曹大人的妻女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泣涕涟涟,虽然臣昨夜吃了鞭子,现在背还疼呢,但见她们哭的如此伤心,便于心不忍。”

    皇帝听闻长叹了一口气,“一人过错,举家涕泗。”

    “所以还请陛下开恩,若要责罚,那便责罚臣好了。”赵希言俯首道。

    皇帝盯着少年弓曲的背脊,叹道:“你要求情,便自己大理寺为他辩解吧。”

    赵希言听后高兴的抬起脑袋再次叩首道:“谢陛下。”

    准备起身离开时,皇帝忽然唤道:“世子。”

    赵希言回首,“陛下?”

    “曹斌的事情说完了,那便说说你自己吧。”皇帝再次拉下脸色。

    赵希言身子一僵,旋即转身慢慢挪至御前,再次跪伏道:“伯父,侄儿…侄儿知错了。”

    “那花魁现在在何处?”皇帝问道。

    赵希言的头枕在手背上,睁眼瞪着地板楞了许久,随后小心翼翼的抬起脑袋,“还…还在臣府里。”

    “昨日你想要的,便是这个女子吧,所以才会有那番言论,即便不用朕的旨意,凭你燕王世子的身份也能将她带回府中。”皇帝又道。

    “是。”赵希言点头道。

    啪!——皇帝拍响桌案,“自你入京,常有人上报,你在京中闹的那些事,有多少,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逛青楼也就罢了,如今还将人带回府中,就不怕丢了你爹的脸面吗?”

    “为何我带女子回府就会丢爹爹的脸面呢?”赵希言反问道,“抛开出身,良家子与青楼女子不都是女子吗,出身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为何要否认出身不好的女子,难道仅因为身份,我就要抛弃自己心爱的女子,而选择一个我所不喜欢的人吗?”

    “你懂什么是喜欢?”皇帝问道,“又懂什么是责任与担当。”

    赵希言低头不语,皇帝便告知道:“喜欢是冲动,责任与担当则是克制与理智,你身为藩王嗣子,肩负一国之重任,有些事情,岂能任性胡闹。”

    “这些话,晋阳姊姊也同臣说过,”赵希言道,旋即又理直气壮的说着自己的看法,“可是娶谁为妻,与能否治理好国家有何关联呢,女子又不参政。”

    皇帝惊住,乃因赵希言第一句话,“你说,晋阳也曾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赵希言点头,“阿姊不止一次两次,还曾追过燕春阁,就连口气,都跟伯父一模一样。”

    皇帝渐渐陷入沉思,随后不再追究赵希言的事,“长辈所言,自是为了你好,花魁之事,点到为止,往后收敛些,莫要做触犯律法之事。”

    “是。”赵希言跪伏。

    皇帝旋即深深沉了一口气,突然问及,“你母亲…还好么?”

    赵希言抬头楞住,“陛下,臣都入京已有半年了,这段时间,母亲只来过几封家书,与以往一样,依旧身子单薄,时常卧病。”

    皇帝听之,便闭眼倒靠在椅背上抬手一挥,赵希言见手势,叩首道:“臣告退。”

    退离之后,高士林上前轻轻替皇帝揉按肩膀,“皇爷觉得可还舒服?”

    皇帝再次长沉了一口气,“诸子之中,唯晋阳最通明达理,也是最为规矩不需操心之人,刚柔并济,才是君王最长久的手段,然只是…”皇帝顿住,将手垂下,无奈道:“偏为何是个女儿身。”

    高士林旋即停手,退步绕开御座走至桌前,重重跪伏道:“容小人多嘴一句,倘若晋阳公主真为嫡子,皇爷立储之后,还会生动摇国本的心思么?皇爷究竟是不满意太子殿下年幼,少不更事,还是不满意外戚李氏,恐其擅权。”

    “汝想说什么?”皇帝直坐起,睁眼道。

    “皇爷心结未解,致国本动摇。”高士林重重叩首,苦口婆心的劝道:“陛下!您该醒了,李氏并非张氏,李氏并未两女皆嫁帝子,能有一个不满,还能废立另外一个的机会,您不该将对张氏的恐慌迁移到李家,前人之罪,已伏法成为恒古,今又疑之,只因位同,何其无辜。”

    作者有话要说:  晋阳公主:“好家伙,卖队友。”

    赵希言:“嘻嘻嘻。”感谢在2021-07-22 10:41:22~2021-07-23 19:3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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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皮肉之苦,人心之深

    ——武英殿——

    皇帝拉沉着老脸静坐在御座上一声不吭, 高士林跪伏在桌前,用着略微颤抖的声音苦劝道。

    “若陛下怕主少国疑,以及外戚势大而擅权, 那么有晋阳公主在呢,晋阳公主是皇长女, 才思敏捷, 极具魄力,作为储君一母同胞的姊姊, 岂会让赵氏皇权旁落。”

    “后宫女子不得干政, 即便是公主,”皇帝冷道, “祖宗旧制不能忘,后宫、外戚、还有宦官,尔想仗着与朕的关系逾越吗?”

    高士林叩首,“小人不敢, 小人自幼侍奉皇爷, 小人是怎么样的人, 皇爷难道还不清楚吗,先帝交给皇爷的江山满目疮痍, 是皇爷励精图治方有百姓如今的安居乐业, 可是随着皇爷年岁渐长, 疑心也开始越来越重。”

    “若让外戚擅权,毁我赵氏家业,那还不如让燕王来坐这个位子呢。”皇帝沉闷道。

    “陛下会甘心吗?”高士林道, “先帝立储不决,身为嫡子,却要与一个庶子苦争多年, 历经千辛万苦得来的,不传于子嗣,反而拱手相让曾经的政敌,陛下真心可愿?”

    皇帝盯着高士林,张口欲答,高士林遂抢先道:“小人知道皇爷想说齐王殿下,可是胡指挥使与皇爷说的,皇爷难道忘了吗?齐王惧内,已非专宠那般简单,齐王妃的厉害,直至那日指挥使通禀皇爷才知晓,若改立齐王,恐与前唐中宗…”

    “够了。”皇帝打断道,旋即起身上前弯腰扶起高士林,“兄长太过操心了,朝中局势朕自有考量。”

    “皇爷…”

    “好了。”皇帝轻拍了拍高士林满布皱纹的手背。

    高士林只好闭嘴,深知皇帝至此,已是听不进任何人的规劝——

    ——大理寺——

    因是刑部上疏定罪,锦衣卫便将曹斌先押至刑部,而后交有大理寺覆审,有羽林右卫昨夜巡查的军士为证,曹斌之实,刑部遂直接定罪而未容其辩解,这于一个军戎半生,立有战功的将领而言,无疑是羞辱。

    大理寺寺丞端坐堂上,头顶还悬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牌匾。

    曹斌被押入内,瞪着官员乌纱帽上的牌匾,满眼鄙夷,只差吐出一口唾沫来以示不满。

    “堂下何人,为何见官不跪?”寺丞用镇尺重重拍响案牍。

    “曹某人只跪天地君亲师,你算哪一个,论官阶,你我皆青衣,本官还大你一级,当是你跪我才对。”曹斌理直气壮道。

    啪——“放肆,曹斌,你已摘乌纱,刑部定罪,今交大理寺覆审,还仗自己是羽林卫的右郎将吗?”

    “我按明律行事,却被尔等构陷入狱,”曹斌怒指寺丞,“这天下,难道是燕王的天下不成,汝等惧怕,我可不惧。”

    “大胆,”寺丞大怒,“公堂之上,你还敢顶撞法官,罪加一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曹斌昂首挺胸站在公堂上。

    大理寺外拥挤着一堆看热闹的百姓,其中还有曹斌家眷正向阻拦的官差哭诉想要入内。

    在大理寺丞的示意下,几个衙役持杖走上前紧紧架住曹斌,随后棍棒相加,欲强行逼其下跪。

    曹斌不服,便咬牙抗着,然妻女的哭声传入时,这个身材粗壮,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武将便瞬间心软,旋即双膝触地,一阵鼻酸涌上。

    “曹斌,你可知罪?”寺丞再次问道。

    “我要见陛下。”曹斌怒红着双眼道。

    “你还不明白吗,自设立镇抚司以来,能驱动锦衣卫的便只有陛下,将你送往刑部移交大理寺覆审,是陛下的意思。”寺丞道。

    “我不服。”曹斌道,“明律乃国朝最高律法,我按明律行事,怎就错了呢?”

    寺丞顶着乌纱帽长叹了一声,“罪不及宗室,即便要用刑,也不该由你,否则太.祖皇帝何置宗正寺?”

    曹斌紧攥着搭在大腿的上手,“若律法都不能做到公平,那天下事岂不都要倾斜,这样的朝廷又如何有信服力。”

    “…”寺丞张口语言。

    “右郎将说的好。”一道声音从公堂外传入。

    “何人胆敢擅闯大理寺公堂?”寺丞皱眉道。

    只见入内一白面少年一身赤袍,皮靴玉带,眉目清秀,非显贵不能已。

    赵希言示腰牌而入,惊楞公堂诸吏,寺丞见衣冠与蟠龙刺绣,连忙起身上前弯腰道:“下官见过世子,世子怎亲自到大理寺来了?”

    赵希言摊了摊手,旋即走到曹斌身侧弓腰将其扶起。

    “我来奉陛下之命,为右郎将曹斌曹大人开释。”赵希言道。

    “这…”一众官吏皆楞,尤其是刚刚刑罚加于曹斌身上的大理寺丞,“世子,此人对您动用鞭刑…”

    “是我犯夜在先,曹大人只不过是秉公执法,怎就成了罪人呢?”赵希言道,“若换作军中,难道因为我是燕王世子,延误军机致使将士殒命的罪行便可饶恕?”

    >

    >

    赵希言轻轻摇头,“国朝以法治国,不能因我一人而乱制。”

    寺丞听明白后,旋即拱手,“下官明白了。”

    没过多久,大理寺覆审驳回刑部的判定,羽林右卫右郎将曹斌遂得开释,无罪归家。

    大理寺门口,妻女见曹斌安然释放,遂哭得成了一个泪人。

    妻子看着衣衫褴褛的丈夫,掩面而泣道:“今早与姑娘探亲回来,便听闻夫君被人押走,遂四处询问,才得知是锦衣卫,他们说锦衣卫所拿之人,从未有活着出来的,刑部与大理寺,不问缘由便定夫君的罪名,想着若夫君今日不能出来,妾便要日日敲那登闻鼓。”

    曹斌听后大为心疼,“是我鲁莽,这忘了这皇城脚下的规矩,害夫人担心至此。”

    曹斌安抚了妻女后走到赵希言跟前,眼里不再是昨夜的傲慢,而是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感激,“世子仁德,下官感激不尽。”

    赵希言伸手托扶,“曹大人不必如此多礼,本就是我犯夜有错在先,让曹大人无端受累,实在惭愧。”

    “曹某人向来不喜欠人情,既世子有恩于曹某,他日若有事相求,曹某人定竭尽所能。”曹斌遂承诺道。

    赵希言笑眯起眼,“若将来有事,定会找曹大人的。”

    “世子背上的伤?”曹斌担忧的问道。

    “府中医官瞧过,说曹大人下手并不重,遂无关紧要。”赵希言笑道。

    “那世子这气色?”曹斌瞧着赵希言脸色,似乎不大好的样子。

    赵希言遂凑拢抬手遮掩着小声道:“昨夜之事,昨夜之人,曹大人应能明白。”

    曹斌转动着眼珠子,旋即意会,后退一步拱手笑道:“世子正值青春,血气方刚之时,还是要多多节制,身体要紧。”

    赵希言半眯着眼睛笑道:“自然。”——

    ——世子府——

    从大理寺离开后,因经筵讲学只从二月至端午,东宫无事,赵希言便返回了世子府。

    叮当——

    马车稳停,金铃声也慢慢消散。

    “去将吴医官唤来。”赵希言一边往内院走一边吩咐道。

    “是。”

    赵希言常滞留的院子里响起一阵阵秋千晃动的咿呀声。

    年轻女子独自一人坐在秋千上,听见走近的脚步声也不曾回头。

    “无端受一顿鞭罚,天还未亮便起身入宫去为打你之人求情,世子还真是,”杨书瑶靠在秋千一侧的木柱上,“菩萨心肠。”

    赵希言止步看了一眼背影,旋即加快步子登上石阶推门而入。

    咿呀——

    秋千突然顿住,杨书瑶似察觉了什么似的从秋千上起身离开。

    咿呀——

    咿呀咿呀——

    秋千还在独自晃动,陪伴它的却只有秦淮河畔吹来的夏风。

    杨书瑶紧跟着赵希言的步伐入了屋,焦急的问道:“是伤口裂开了么?”

    赵希言一声不吭的开始解自己的袍服,杨书瑶见她满头的汗水,遂上前厉声道:“你站好。”

    “手不要乱动。”杨书瑶轻拍开她的手,旋即走至她身后伸出手顺着她的玉带环住整个腰肢,最后摸到双鞓革带两侧穿孔的针扣将其解开,“这公服穿在身上除了吓唬人,还能做什么。”

    很快,杨书瑶便将赵希言的外袍一一解开,从盘领肩侧的珍珠扣至侧腰的系带,因公服厚重,加之天气炎热,赵希言的伤口便受闷发脓,贴里的背上已经渗了不少鲜血出来。

    哒哒——

    女医踏入房中,焦急道:“我的小祖宗,这大热天的您怎么跑出去了,臣不是说过,天气炎热,不利于外伤愈合,便叮嘱您静养,那曹什么,下手虽不重,但也不轻,毕竟皮肉都绽开了,皮肉之苦哪能不疼呢。”

    赵希言只是笑了笑,女医便走上前,“快快趴下。”

    赵希言照做,这一次女医未在顾及身侧还有花魁在,轻轻解开赵希言身上最后一层中衣,伤口才经过半日便开始在结痂的周围溃烂,女医心疼道:“您这硬生生把伤口磨得…”

    “吴医官,世子。”杨书瑶突然开口道,旋即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吴医官侧头,觉得极为眼熟,便生疑道:“这药,不是晋阳公主府上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赵希言:“我也是女的!”

    燕王:“宝贝小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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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公主的关怀

    ——晋阳公主府——

    一匹马飞奔在京城的街道上, 马背上的年轻人穿着一身褐色的贴里,唇红齿白,像是宫廷内臣外出办差。

    只见马匹拐进临街的深巷, 飞身而过,卷起砖地上的烟尘, 驶至晋阳公主府门前骤拉缰绳, 随着骏马高抬前肢,一声嘶鸣, 守门的侍卫便快步迈下石阶将马牵稳, 接过手中缰绳扶下马恭敬道:“公公。”

    内侍轻轻点头,旋即迈步进入府中, 风尘仆仆的踏入一座小院,院中格外安静,宫人们站在长廊上静候,没有人做声, 只有那墙角的梅树随风摇曳, 好似在诉说孤寂。

    内侍上前, 踩住一个孤影叉手道:“公主。”

    “药送过去了?”晋阳公主问道。

    “送过去了,但是世子还没有回府, 是一个女子代为接的药。”内侍柔声回道。

    “女子?”晋阳公主回头盯着内侍。

    “是…”内侍低耸着脑袋, “是燕春阁的花魁。”

    晋阳公主挑起黛眉, 丹凤眼充满了不解与些许的怨气,“世子没送她回去?”

    内侍摇头,“府中长史与伺候世子的内官都不在, 只有花魁在府里,待客与收受馈赠很是自然。”

    晋阳公主轻轻挥手,内侍遂再次叉手弓腰道:“小人告退。”——

    ——世子府——

    面对医官的惊疑, 杨书瑶问道:“吴医官怎知?”

    “上次哥儿在冬猎上受伤,公主便送了一次药,这专供皇家的官窑瓷器样式独特,我岂能记错。”女医回道。

    “这的确是晋阳公主差人送来的。”杨书瑶回道,“但因府里没人,我便代为收下了。”

    “这药治外伤有奇效,上次的都给哥儿用完了,公主这药来得真是及时。”女医道。

    “晋阳公主对世子,还真是关怀备至呢。”杨书瑶从旁道。

    只见赵希言趴在榻上,埋头一声不吭,全然不顾她们的对话与弦外之音,“上药吧。”

    “是。”女医便开始替她处理伤口敷药。

    昨夜之事,经京报之后,满城风雨,论燕王世子妃人选,论燕王府权势盖过明律,又论朝廷官员骨气全无,偌大一个朝廷,却害怕区区一个藩王国,宁构陷忠臣,也不敢触怒藩王,萎缩至此——

    ——城郊·中军都督府——

    一份印刷齐整的京报静躺在书桌上,王氏端来一碗羹汤,瞧着已有白发的父亲,“爹爹,城南药堂张神医开的方子,可延年益寿。”

    “你瞧瞧这个。”王振伸手将京报推向前,“昨夜的事,今日便如风雨一样骤降应天府。”

    王氏遂拿起京报细细翻阅了几页,惊疑道:“燕王世子将燕春阁的花魁带入府中了?”

    “他还因此犯了夜禁,被昨夜值守的羽林右卫右郎将用了鞭刑。”王振道。

    王氏神色依旧,所见与所听似都未让她有所触动,盯着京报上的文字皱眉思考道:“昨日燕王世子在御前那番话…指的就是这个花魁吧,因为知道会被那群文官反对与说教,所以才没有在御前直接言明,且凭借他燕王世子的身份即便没有圣旨,也能将人带走。”

    “昨日卫王求娶礼部侍郎李文远之女的事情还未消停,燕王世子又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已完全盖过皇子即将大婚,且朝中消息,礼部尚书已到致仕之龄,准备向陛下辞官了。”王振道,“李文远极有可能位大九卿之列。”

    “卫王…”王氏皱眉,“动作也太过明显,陛下答应便是默许,足已证实,他不想传位储君,毕竟李文远是外戚,与皇后殿下是血亲,李氏一族本支持储君,李文远持中立,虽庶出,但在族中能力出众,便也在庶出的年轻子弟中极有信服力,如此一来,李家内部必然也要分派林立。”

    “他一直都不想传位储君。”王振道,“对于李氏嫡长一支也一直处于防备,皇后的嫡亲长兄吏部尚书李文忠,为官数十载,三朝元老,根基极深,其门生遍布朝野,且李家枝繁叶茂,光他一人便育有九子。”

    “如此世家,如此势力,君主岂能不惧,李氏…再重蹈张氏的覆辙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李家没有盖主的功勋,”王氏冷道,“九子,传闻龙生九子,若有人在此做文章,恐陛下的疑心会愈加重吧。”

    “陛下是被迫娶的中宫,连立储都是。”王振叹道,“天子家事即是国事,百官出谋,君王决策,天下事又岂能是君王一人说了算。”

    “爹爹不必为陛下叹息,朝局这般,皆是他咎由自取。”王氏道。

    “放肆。”王振轻斥道。

    “不是么?”王氏不满父亲的循规蹈矩,“不是昏庸之主,却也不是明主,准确来说,是无能之主。”

    王振再次怒斥,“够了!不管怎么样,王家能有今日的辉煌,皆仗陛下信任与器重。”

    “陛下才不信任爹爹呢。”王氏又道,“不然为何要屡屡试探,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用了,何故要试探,徒增疑心,既然生疑,何故还要用,徒增不安,这实非明君之举。”

    “为父不允许你这样说陛下。”王振不悦道。

    “爹爹就是太过执拗,”王氏生着怨气道,“君王不明,愚忠只会害了自己。”

    “家族衰落,先父遇太.祖高皇帝,辅佐千秋大业,才成就王氏今日满门,赵氏皇族于王家有大恩。”王振道,“汝自诞下之日便锦衣玉食,岂——>>

    能知门庭从衰微中遇明主再次振兴的艰辛,知遇之恩如同再造,岂能忘。”

    “爹爹忠于赵氏,可如今的赵氏,已非前人,尤其是今上。”王氏道,“太.祖器重翁翁,只因翁翁将门出身,有一身统兵的本领,取所需罢了,天下人皆图利,尤其是君主,所贪为天下之罪,私心如此,爹爹应做的,是多多为己。”

    咚咚——

    房门被敲响,一道声音传入,“大人,宫中来人传旨,陛下召见。”

    父女两对视一眼,王振随后起身,推门走出道:“拿我的公服过来。”

    “是。”

    “爹爹!”王氏急忙出门喊住父亲。

    王振顿住,夫子履停留石板片刻,“为父自王府起侍奉陛下,自有分寸。”旋即离去——

    一辆马车从晋阳公主府的后院驶出,车夫驾出京城门至京郊,随后饶小路驶进了山中。

    “吁。”

    马车拐进一处庄园,园主人听到了马蹄声便匆匆赶出。

    对襟披风的下摆两角随着走路所带起的风往外飘,园主人戴着方巾,满头白发,面对车上下来的人走上前极恭敬的唤了一声,“主子。”

    车内下来的人裹着一件黑披风,身材纤细,举止大方,不似普通人,“人如何了?”

    “老实了不少,只是进食依旧不多。”老翁回道。

    “嗯。”

    老翁旋即将人带进了内院,进入堆放杂物的库房,将尘土拍开后轻轻转动着一盏覆盖了一层灰却无指印的老旧烛灯。

    巨石摩擦声旋即从地砖出传来。

    地底,一缕微光从楼梯转角照射进来,旋即又有一道火光,随着脚步声响起,火光越来越近,光照便也越来越强。

    女子被锁于地牢内,铁链紧吊着双臂,拖着毫无力气的躯壳跪坐于地,埋藏在脏乱秀发里的双眸早已失尽了光华。

    受不到阳光照射的人日渐消瘦,精神也变得萎靡不振,呆坐在地上,如一具活尸。

    来人将披风的遮帽从头顶拿开,露出脖颈前所穿立领用宝石制成的子母扣,挥手吩咐下人打开牢门,瞪着丹凤眼的眸子又道:“解开她手上的铁锁。”

    “主子,她会武,恐…”

    “打开!”因手下人未能及时遵照她的命令行事,瞬间令她震怒以至色变。

    “是。”

    女子双手悬吊的铁锁于是被一一解开,然脚下还有束缚行动的脚铐足有数百斤重,“你们都出去吧。”她又道。

    几个侍从犹豫了片刻后离去,“是。”

    女子失神的垂坐在冷冰冰的地砖上,眼神呆滞。

    “才不过半年,就不行了?”

    听见似在问她话,女子抬起脑袋,凌乱的头发从脸上滑至两边,眼前人影逐渐清晰,因双手被解开,怒气瞬时涌上双目,“晋阳!”

    晋阳公主见人朝自己握拳挥来,便连连闪躲,脚铐束缚加之没有力气,女子此刻行动不过是因愤怒所带来的爆发。

    晋阳公主见之,转守为攻,又极力的克制着怒火与手中的力道尽量不真正的伤害到她,最后将人狠狠掐住定在墙壁上,“够了!”

    “要杀便杀!”顾千澜瞪着血红的眸子旋即将头一撇。

    晋阳公主见之便用力将人甩至地上,不等爬起便抬脚用力压住,“想死?”

    顾千澜并不挣扎的趴在地上,听得晋阳公主俯下身又言,“死了,你就再也看不见也碰不到她了。”

    顾千澜睁开眼,伸手想要挣脱束缚,晋阳公主低头俯视着摇头道:“啧啧啧。”

    “你如此在意她,可她却已经将你忘了,纵之前有救命之恩,但人心就是人心,经不起世间的考验,”晋阳公主旋即将一本京报从袖子里拿出,落至地上,灰尘扑到了顾千澜的脸上,她便将踩住的脚挪开,“看看吧,你用命换来的人,是如何在京城风流的。”

    顾千澜撑着地砖缓慢爬起,旋即拾起京报翻开,“为何告诉我这些?”

    “顾指挥使大好年华,又有如此好的武功,”晋阳公主旋即俯下身,伸手挑起顾千澜的下颚,“不如跟随吾成就一番丰功伟业。”

    “世子在北平府也这样,我就在身旁,亲眼所见,若是因这一张纸上所书我就叛主,又何须等到现在,且像公主这样虚伪的人…”顾千澜旋即将京报扔弃,鄙夷的瞪着晋阳公主,“是有多愚蠢才会想要跟随呢?”

    “你——”

    作者有话要说:  顾千澜:“大大终于想起我了。”

    晋阳公主:“跟我走吧,别去女主的后宫了。”

    赵希言:“???”

    嘻嘻嘻,开玩笑啦,不会NP的,因为每天都有女朋友监督写文(会摧更也会看评论。)感谢在2021-07-24 21:16:11~2021-07-25 18:5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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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紫禁城·武英殿——

    皇帝独自一人倚在偏殿的榻上, 墙壁上还挂着一副大明的疆域图,都城位于应天府,西北两侧有三大藩王坐镇, 其中仅燕王一国便将北方占尽,近千里封地, 比起蒙古诸部, 燕国对中央的威胁显然更大。

    高士林守在殿外,即便为宦官, 然一身斗牛赐服让进出的官员们都对他恭敬有加。

    哒哒——哒哒——皮靴踩着白玉石梯发出急切的声响, 登阶之后,赤袍松开提下摆双手, 走上前道:“高监,陛下在里面吗?”

    “在呢,陛下在偏殿等候殿下多时了。”高士林回道。

    齐王正了正头顶的善翼冠,提步迈入朱漆门槛时突然顿住, 一只脚踏入内, 一只脚却仍旧在外, 双腿一前一后所张开的幅度使得穿在圆领袍内的蓝色贴里露出,“高翁。”

    “哎。”高士林闻唤, 连忙凑近弯着腰应道。

    “陛下为何今日独唤我?”齐王不解的问道, “该不会是要训斥了吧?”

    高士林摇头, “陛下只是吩咐传唤殿下,但吩咐时脸色没有变化,应当不是训斥, 殿下莫要徒增忧心。”

    齐王遂将身子完全跨入殿,小心翼翼的寻到偏殿,见到负手站立在墙画前的皇帝, 走上前屈膝跪伏道:“臣,叩见陛下,恭祝陛下圣躬金安。”

    皇帝转过身,欲张口时,齐王再次叩首先一步道:“儿按照爹爹的话,没有抢他们风头,马球也是让了的。”

    平日里严肃惯了的皇帝突然心慈,走上前亲自将长子扶起道:“来。”

    “爹爹?”齐王不解。

    “坐吧。”皇帝道。

    “爹爹唤儿子来?”齐王疑惑的望着父亲。

    “今日你我父子只道家常。”皇帝拉着齐王坐下。

    “为父问你,齐王妃如何?”坐下后,皇帝关怀的问道齐王。

    “王妃?”齐王稍楞,旋即肯定的回道:“王妃世家出身,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又为儿诞育子嗣,能娶到这样贤德的王妃,实乃儿子的福分。”

    “待你如何?”皇帝又问。

    “待我?”不懂皇帝用意的齐王轻轻皱起眉头,“王妃待儿极好。”

    皇帝遂抬手拍了拍齐王的肩膀,“齐王府偌大,你尚未之国,中馈难掌,齐王妃一人打理太过劳累,若将来之国,封国王宫便要比京邸还要复杂,所以朕与你母亲昨夜商议,替你选一个侧妃,也好协助王妃搭理齐王府内院。”

    “侧妃?”齐王僵在椅子上,反应过来后便急忙起身跪地道,“爹爹,王妃她待儿很好,齐王府的中馈有王妃一人就足够了,儿不要什么侧妃,儿…”

    啪!——见长子不愿,皇帝瞬间变脸,不悦的拍响罗汉床中间的案几,“你是国朝亲王,是皇子,将来无论是之国还是继任大位,身边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女子,也绝不能为女子所束。”

    “可是儿…”

    “没有什么可是的。”皇帝态度强硬,旋即从榻上起身,走至齐王跟前蹲下,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齐王欲哭的脸颊,“记住,你是赵家的儿郎,绝不能颠倒乾坤,为女人所把控。”

    齐王瞪着眼珠子愣住,看着父亲的多重面孔,似明白了什么,便叩首道:“儿知道了。”

    皇帝随之将齐王拉起,“回去吧,朕会下旨赐婚,由礼部张罗,你也该自行回去筹备,齐王妃是个明事理之人,你都这么大了,也不是头一次娶妻,况且还有齐王妃在,王府内的事用不着我与你娘再操心了吧。”

    齐王摇头,“纳妃之事,儿回去便与王妃说。”

    皇帝点头,旋即又躺回榻上,“朕一会儿还要召见几个大臣,你先回去吧。”

    “是,儿告退。”齐王作揖道。

    皇帝坐在榻沿,将双手搭于腿上,抬头道:“大郎。”

    齐王后退的身影顿住,合着袖子抬头道:“爹爹。”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皇帝语重心长道。

    “儿子谨记。”齐王躬身道。

    齐王旋即从偏殿退离,随后转身抬头挺胸的朝大殿门口快步走去。

    “殿下。”出门时,被守在门外的老太监高士林唤住。

    “嗯?”齐王回头。

    “小人没骗您吧?”高士林笑眯眯道。

    齐王回头望了一眼,“昨夜陛下去了我娘哪儿?”

    高士林点头,“端午宴刚散便去了。”

    齐王皱起眉头甩袖从武英殿离去,边下阶梯边咒骂道:“这个该死的胡文杰。”

    骂骂咧咧至殿廷时,恰逢赶入宫中的中军都督王振。

    “齐王殿下。”王振穿着一身赤色麒麟补服,从腰间的革带取出笏板,向齐王行礼道。

    齐王顿步,负手问道:“今日询休,越国公怎么进宫来了?”

    “陛下召见,下官这才又换了常服。”王振回道。

    齐王便向身后的武英殿再次回望了一眼,突然想起皇帝适才那番话,瞬间僵住。

    “殿下?”见齐王楞在原地一动不动,王振不好率先离开,遂再次轻声唤道。

    齐王回过神凑近王振,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轻轻一压,使得二人贴得极近,“王公。”

    齐王这一举动让王振有些不明所以,“殿下?”

    “能否求您点事?”齐王问道,“替本王谋划谋划。”

    “殿下请言。”王振道。

    “适才陛下与本王说要替本王纳侧妃,可是王公你也知道本王夫人的厉害,若是那女子入了齐王府,估计没有好日子过,况且本王也无心其他女人,可是本王适才稍表拒绝之意,陛下便斥声责怪,无奈只好应下。”齐王叹道。

    “陛下要替殿下纳侧妃?”王振问道,“这…殿下可知是哪家姑娘?”

    齐王摇头,“就是不知哪家姑娘会如此倒霉。”

    “那这…毕竟是皇家之事,下官作为外姓臣子,也不好插嘴。”王振颇为无奈道。

    齐王遂松开手,王振这才得以直起腰杆,“罢了,王公快些进去吧,陛下就在偏殿,盯着疆域图不动,想来召见,是为军务吧。”

    王振点头,提步朝大殿走去,齐王再次负手,扭头瞧了一眼王振的背影后阔步离去。

    ——殿内——

    王振双手持笏,入内弓腰道:“臣中军都督王振,恭请圣安。”

    “躬安。”皇帝负手背对道。

    王振将微低的脑袋抬起,见皇帝一直盯着墙画。

    “卿家。”皇帝忽然唤道。

    “臣在。”王振应道。

    “大明历经几代人才有今日的疆土,汉人的土地被蒙古人夺走,衣冠、文化、礼仪皆断,太.祖历经千辛才收复故土,复衣冠礼仪,如今蒙古人被赶到了关外,然…”皇帝长叹了一口气,“自继位起,朕心中仍无一日安宁。”

    “陛下是为藩王之事而忧?”王振道。

    “朝廷有中央的铁骑与山东的常备军,先帝所留老将半数致仕,还有一些则是燕王的麾下,”皇帝——>>

    转身走近王振,“如今朝中,最有能力,又能让朕信任的将领,就只有卿了。”

    王振听之,拱手道:“蒙陛下器重,臣定尽心辅佐陛下,若藩王有不臣之心,臣也绝不容他们在国朝放肆。”

    “朕想将朝廷的新军都交由卿来训练,”皇帝道,“藩王们各有一支铁骑,尤其是燕王还有一支未尝败绩的鹰师,朝廷卫所的兵力总和虽远超藩国,然燕王率军以少胜多的战争,屡见不鲜。”

    “陛下还有太宗皇帝在云南宣承布政使司所留的二十万大军,镇守的西平侯乃太宗皇帝养子,多年来镇守云南治理边境,令诸方土司信服,且西平侯对朝廷忠贞不二,”王振道,“当初武宗传位,西平侯与其嫡长皆在,诸王师出无名,私自调兵即是造反,西平侯岂能无动于衷,如此,陛下又何惧藩王呢?”

    皇帝紧皱起眉头,“卿跟随朕多年,难道还不知朕的心思吗,朕想要削藩,是那些元老以藩王功勋做阻拦,他们害怕燕王的铁骑会踏入京师,碎了他们的太平梦。”

    王振低下头,皇帝又长叹道:“因而朕要训练一支新的精锐,持以火.器,以一敌百,诸将中,王卿跟朕最久,这么多年来,朕一直亏欠,想起来卿的幼女曾向朕求过赏赐,然燕王世子性格顽劣,岂配卿之令爱,朕想了一夜,朕的大郎是诸子中最像朕的,便想替大郎再讨一门亲事,册卿的幼女为齐王侧妃,你我兄弟,结为姻亲。”

    王振一惊,“陛下…”绕了诸多事,甚至谈及军政,然皇帝的最终目的却是自己的女儿,“臣女自幼受溺爱,又疏于管教,遂性格顽劣,实不配为亲王侧妃。”

    “哎,”皇帝推之,“三姑娘性情直爽,且又喜武,与我家大郎甚是般配,王卿何须说这种话来贬低呢。”

    “陛下…”

    “好了,”皇帝眯眼笑,拍了拍王振的肩膀,“吾之子中,二郎将娶李氏,大郎之喜不如一并做了,皇家双喜,天下幸事,王卿就莫要再推了。”——

    ——京郊——

    啪——

    一声鞭响,地上尘土四起,墙壁上的烛火也摆动了几下。

    “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晋阳公主拿着鞭子怒甩道。

    顾千澜横着双眼不作理会,晋阳公主遂又上前狠狠揪住她的头发,“这天下岂有不虚伪之人?”

    顾千澜依旧不语,晋阳公主又道:“你所忠的燕王,比之当今皇帝,只怕虚伪的更甚,你是否想过,刺杀赵希言的人当中,也有燕王一份。”

    “不可能!”顾千澜否定道,“皇帝弄权,连诸子都可以算计,岂能与燕王殿下相比,殿下爱子,岂会…”

    “他若爱子,凭借燕国势力纵使皇帝下诏,他也有理由回绝而不受处置,而今将子送入京城…怕刚是想得一个师出有名的旗号,剑指皇城。”晋阳公主打断道。

    虽被激怒,但晋阳公主仍旧忍住了心中的怒火没有对顾千澜刑罚加身,“顾指挥还记得先燕王世子么?”她又道。

    “世子临?”顾千澜忽楞,她年长赵希言,遂亲眼见过燕王嫡长子赵希临。

    “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其样貌怎会变化如此大呢?”晋阳公主道,“且先世子的瞳色并无异。”

    “公主所疑,未免太过匪夷所思,”顾千澜并不相信晋阳公主说的话,“公主今年才至双十,应该不知三十多年前废后所生嫡长,废太子衡也是异瞳吧,难道天子的骨血还能作假?要知此等欺君之罪便是十族都不够灭。”

    顾千澜盯着晋阳公主,两双丹凤眼,心怀各异,“不过,我没有想到,皇帝诸子中,心思最深的,竟然是嫡公主,不过也对,公主虽为嫡出,表面风光,然却不受帝后喜爱吧?”

    “皇帝废后,被迫另立,传闻新后在成为国母前,与朝中一新科士子定情,此士子如今位列高官,皇帝不但没有贬谪罢黜,反而加官进爵,皇帝大度,皇后仁德,帝后和睦,海晏河清,自此无人再提及此事。”顾千澜道,“不知公主自己,又是否知道呢。”

    晋阳公主为之一愣,皱眉道:“我身为嫡公主,生长于宫中,翻阅尘封卷宗无数,然汝不过一个小小的侍卫,与我也差不了多少岁,怎知如此多事?”

    顾千澜将头一横,“你以为只有皇帝有锦衣卫么?”

    “护卫指挥使…”晋阳公主喃喃着,旋即伸手再次捏住顾千澜的下巴,俯身道:“看来顾指挥使身上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呢,燕王…当真不甘愿做臣啊。”

    顾千澜旋即侧抬头,继续勾嘴笑道:“公主是早产儿,册立新后的第九个月所生,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若是旧事再次一件件被人提起,公主觉得,皇室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晋阳公主脸色依旧镇定,“母亲作为李氏嫡出,幼承庭训,便不劳指挥使费劲心思去猜测这种虚无。”随后直起身背对,“地牢暗无天日,顾指挥使好好想想吾适才的话吧。”

    锵——巨石缓慢移动摩擦,晋阳公主再次披紧黑色的披风,又逢艳阳天,脸上的妆容没过多久便被汗湿。

    老翁恭敬在一侧送其离开,临登车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旋即抬手凑在老翁耳侧小声叮嘱了几句。

    “是。”老翁叉手应道。

    马车离开前,一匹快马从京郊山间的小道上飞奔入城——

    ——燕王世子府——

    赵希言的伤刚被处理好,一个人趴在榻上听着琵琶曲静养。

    “原来书瑶姑娘不止琴弹得好,连琵琶也如此擅长。”

    “卖艺之人,不多学些艺技,又如何能讨得客人欢心呢?”杨书瑶回道。

    ——咚咚!——

    “谁?”赵希言撑起身子。

    “世子,是臣。”

    听是陈平的声音,赵希言便再次趴下,“进来吧。”

    陈平推门而入,迈着火急火燎的步子走向赵希言,“世子。”

    脚步匆匆,琵琶曲遂停,赵希言见他如此急切,“长史何事如此慌张?”

    “探子说今日发现了一辆马车从晋阳公主府后院离开,去了京郊一处偏僻的老宅里。”陈平凑拢用手遮掩着极为小声道。

    赵希言听后当即从榻上爬起,急急忙忙伸脚塞入靴子内,随手拿起旁侧搭在椅子上的外袍便朝门外跑,“带一匹人马,跟我出城。”

    杨书瑶将怀中的琵琶放下,起身追赶道:“世子的伤?”

    “不碍事。”扔下一句话,赵希言便匆匆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齐王:“爸爸,我不要小老婆,大老婆会打死我的。”

    皇帝:“真没用,学学你老子。”

    晋阳公主:“发现了一个宝。”

    顾千澜:“呜呜呜,就会欺负不会说话的老实人。”

    作者菌在想要不要弄个微博,文里一些服化道不懂历史的人可能想象不到,最近出了一个《玉楼春》明制,不过阶级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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