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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 第24章

    ◎“若能顺畅和离,我必然会选如安哥哥…”◎

    看着喻凛骑马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方幼眠适才转身折返。

    回到玉棠阁,整个人即刻舒缓了下来。

    有喻凛这尊大佛在, 总觉得压抑不自在,不知为何,她总有意无意感觉到喻凛的目光老是跟随着自己,可留神细看,又捕捉不到他的视线。

    或许只是她的错觉,喻凛没有看她。

    是因为他出众挺拔的身量以及高不可攀的地位,给人的压迫感和存在感实在太强烈了一些, 叫你根本没有办法忽视他的存在,即便他话少得不似崔氏或者其他喻家人那样唠叨不休。

    在喻凛跟前,做什么事都要小心谨慎, 就怕落到他眼里出一点错。

    雯歌抱怨,“大人公事好忙,才跟姑娘圆房一日便要离京,您怎么也不问问大人确切几时归来, 好去接大人呐?”

    她很希望方幼眠和喻凛亲密一些,早点得个一儿半女, 方幼眠后半生有倚靠,她跟在方幼眠身边, 日子也能好过,免得久久没有动静,崔氏叫喻凛纳姨娘, 她被人排挤下去。

    方幼眠淡淡道, “他办完事就会回来了。”

    何必问?接什么呐, 她对于喻凛避之不及, 并不想往他的跟前凑。

    喻凛身居高位, 事情自然是多的,多些好啊,不归家更是好,她巴不得喻凛一直不在家。

    后几日,府上岁月安静,有宁妈妈在,方幼眠也不怎么事无巨细管事了,只偶尔看看账。

    多事的婆母、小姑、婶婶们被罚禁足,没人时不时前来搅扰亦或叫她来回跑了折腾,站在廊下立规矩,真真是难得过了一阵少见的舒坦日子,也算是她嫁进喻家这么多年最舒服的一段时日了,除却第一日来葵水有些不适之外,其余几日都还好。

    她应下的货做好送了出去,酬金也拿回来。

    期间还收到了千岭送回来的家书和捎带的物件,第一封来自嫡母,方幼眠只匆匆看了一眼,除却字里行间惯有的驱使敲打,还有罕见的关怀奉承,甚至给她回送了一些礼。

    想来是喻凛送的那些东西叫她长了面子,嫡母也稍微对她客气了一些,往常可从来不给她带什么,也没有过关怀,嫡母不问她要什么,方幼眠都感恩戴德了。

    其中方家备办回来的礼中,最珍贵的是给喻凛的芙蓉石琉璃玉,成色好不说,还很大,足见下了血本,这样也好,喻凛给的物件,她们自己还了礼,也不用她操心。

    另外一封家书来自弟弟妹妹,妹妹说她体力越来越好了,不单能下地行走,甚至可以跑动了且不怎么大喘气,弟弟功课也越发上手,就等巩固稳定,只待科考。

    他还帮着书院的夫子们一道誊抄整理昔年的卷宗书籍,夫子夸他字写得又快又好,除却能得到一笔酬金,更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他用赚来的第一笔酬金买了两支珠花,一支给了小妹,一支寄给了方幼眠这个长姐。

    摩挲着珠花圆润光滑的表面,方幼眠心中淌过一阵欣慰,忍不住把家书和珠花拥贴至心口,缓缓闭上眼,她的日子终于越来越有盼头了。

    只是好景不长,上神节越近,也昭示着喻凛快要归家。

    方幼眠盼着他手头事情没有解决,拖延些许时日,谁知上苍没有听到她内心的祈祷。

    喻凛不仅回来了,时日甚至提前了。

    方幼眠听到消息小厮来传话,甚至以为自己听错。

    他先进宫复命,而后才归家。

    此次靖州之行,抓到了逃离的刑犯不说,更挑干净了凶悍的匪患,还把靖州贪污官员的佐证给抓到了,喻凛梁夏战神,大都督的威名,经此,更是响彻南北。

    雯歌告知她,宫里赏赐先一步下来,外面都听到了风声,短短时日,把他传得神乎其神,喻家的下人出去采买时,回来走路都神气了不少。

    方幼眠正低头整理东西,没应话。

    喻凛的确厉害,可她没有身为妻子与有荣焉的感觉,听见这些,只感觉像是在听旁人的事一般毫无波动。

    “姑娘,您福气真好。”雯歌再次感叹。

    她手一顿,蹙了蹙眉,不大喜欢雯歌说的这句话,“”

    倒不是担心喻凛丰功伟绩层层叠身,她配不上。

    是因为喻凛越厉害,喻家人越会用他的荣耀来贬低打压她,好听些的,就跟雯歌的赞叹一样,则是说她烧高香了能有这洪福嫁给喻凛,难听些的,又在骂她的家世,有时不单是她自个挨骂,就连姨娘和弟弟妹妹也要无辜跟着接脏水。

    故而,她很不喜。

    喻凛提前归来没有告知家里,喻家的人都不知晓,因此没有像上次一样一大家子大张旗鼓在门口接他,长房只有方幼眠一人带着丫鬟,其余是听到了风声过来的三四房长辈,倒不拥挤。

    匆匆一眼交托了嘱咐,喻凛先去碧波斋给老太太复命,而后又去静谷庭看望崔氏和喻将军。

    被禁足的这些时日,崔氏气得很,她埋怨喻凛和喻将军,胳膊肘往外拐,更憎恶方幼眠,叫她最亲的人与她离心,整日里都在骂方幼眠,话语无尽难听,秋玲一直在侧安抚。

    从下人口中得喻凛又立功的消息,对儿子的怨恨瞬间消失了,因为喻凛又给她长了脸,只可惜,一个月的禁足还有几日才能出去,不然总要约人打牌风光风光,好出出禁足的闲气。

    喻凛来看她时,说了会话,崔氏装模作样可怜兮兮陈情了一些对旧事的愧疚禁足的不好,想要喻凛去找老太太放她出去,好歹别耽误了过上神节。

    谁知喻凛不应,崔氏心中不快,收了喻凛从靖州回来给她带的东西,惧于他说一不二的威严,到底没吭声,如前一样抱怨他不孝顺,是不是眼里她没这个母亲了。

    面圣之后,交托了公务给刑户两部,见完亲长,喻凛总算是松乏了,微微阖眼,捏着眉心。

    去玉棠阁的路上,不禁回想到那日在府门口送他的妻子,刚刚进门都没怎么得空看她,方氏柔顺安静的样子浮现脑中,步履不自觉加快了许多。

    他还记得,临别之时约了方氏一道出游上神节,她也应下了,说是等他归家。

    问了一下府上的人,这些时日她可有出门,小厮说没有,少夫人一直在家。

    再过三日就是上神节,瀛京的街市上已经有了热闹的景象与家中的宁静截然不同,不知方氏见到,会不会欣喜愉悦?

    男人忽而大步流星步履生风,千岭等随从险些被甩在后面,大人走得这样急切,莫不是要出恭亦或是回去沐浴更衣?

    不明所以连忙加快脚步跟上。

    可到达玉棠阁院外,男人原本快速的步伐又降了下来,欲步又止,仿佛近院情怯?弄得随从们更是一头雾水。

    喻凛没叫小丫鬟通传,兀自进去。

    玉棠阁与离开之时没什么区别,花草葱郁开得正好,廊下琉璃灯盏和平安流穗换了新的,到了院内,透过大开的窗桕,见到了适才脑中想到的姑娘,她正领着小丫鬟们整理清点宫里送来的赏赐,登记造册中。

    方氏穿了一袭淡紫色双蝶云形襦裙,外罩了件烟罗披帛,头发用一支珠花挽了个归云髻,耳铛都没带。

    还是很淡雅的装素,旁边的小丫鬟戴了绢花,乍眼之下都比她光鲜靓丽,可盖不住方氏的好颜色,在人群当中,她握着一支笔专注在写,最吸引人的视线。

    “大人万安。”内门的小丫鬟们行礼,她才恍惚发觉他回来了。

    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迎接,第一句是吉祥话,“恭贺夫君功成身返,平安归家。”

    今日庆贺他的人有很多,耳边听到的吉祥话各式各样数不胜数,别人说的都没什么感觉,唯独听了方氏的庆贺,他心里竟觉得莫名欣悦爽气。

    明明她的庆词没什么出众的,也不显得奉承,就是很平常一句,可就觉得不一样

    男人的薄唇也几不可查微扬起来。

    他道,“嗯,多谢。”

    看着方氏的脸庞,没着胭脂,有些寡淡苍白,瞧着怎么好似生病了。

    “你身子不适?”他拧眉问。

    方幼眠微愣,并没有,不过是因为方才送来的赏赐东西太多,玉棠阁人手不够,小丫鬟们搬弄的时候,她也搭了一把手,累的。

    “多谢夫君关心,我身子无事。”方幼眠摇头否认。

    “果真么?”喻凛又问,看着她,总觉得跟前段时日他离家之时相比,清瘦虚弱了些许,本就巴掌点大的脸越发小了,那双眸子倒是一如既往的澄澈润亮。

    “果真。”她应下。

    喻凛的视线又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方幼眠虽不解却也由着他看,好一会雯歌说沐浴的热水已经备好了,他总算是收回了视线,抵唇清咳一声往里走入净房。

    方幼眠脚步顿在原地片刻,看了净房一眼,不大理会喻凛的莫名其妙。

    她接着打理物件,落笔刚写了两字,忽而想到一计,或可托病,回避了喻凛要带她外出的念头。

    上神节虽说有趣,可到底真的很不想和他一道。

    且前几日,她在蜀地的好友吕家姑娘来了信,说是跟随家中商队来瀛京做生意,多年不见心中想念,想约她去川福楼一聚。

    吕家经商,商户纵然腰缠万贯,可身份在世人眼中很是低下,怕跟喻家亲长请示了不得出门去相聚,即便是找老太太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叫她点头。

    方幼眠打算隐瞒下来,找个能出门的名头便出去了,主要是如何推诿了喻凛呢?这是目前最棘手的事。

    想了几日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推脱,怕被很能洞察人心的大都督兼并刑部跟审刑官喻大人察觉她在撒谎,今日经过男人一句话提醒,便以抱病静养罢?

    她生了病,喻凛肯定不好带她出去了。

    虽说方才已经回绝了,却也不妨碍她明日佯装一二。

    喻凛沐浴出来时,动作很快的方幼眠已经把赏赐之物给整理好了,该到收拾他从靖州带回的那一批,虽没有赏赐之物名贵,可数量只多不少,且物件繁杂,各种各类什么都有,有些东西,方幼眠甚至想不到,也叫不出名字是些什么。

    过完一些器械暗器之类的,到了一个梨香木做的箱笼,静坐一旁,由着千岭给擦拭湿发的男人抬了眸亲看着她打开,

    箱笼里面是他在靖州首饰铺见到的珠钗头面,还有几匹上好的绸缎,并几身女子成衣裙衫。

    本以为她见到了这些,会跟喻初一样心生欢喜,毕竟没有姑娘家不喜欢钗环首饰的,谁知方氏竟真的只是看了眼,然后淡淡挪开了视线,便由着丫鬟清点,她埋头写字登记册子,就要装入库房。

    喻凛搁下手里的骨瓷杯,叫住了她,“不必放进去。”

    循声,她转过来,眼神询问为何?

    “这是给你的。”喻凛微叹一息。

    方幼眠愣住,留意她神色的喻凛没在她脸上看到欣喜,只见纠结,她似乎跟收到印信一样,又不想要。

    喻凛屈着白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淡声道,“家中亲长女眷人人都有,这是属于你的份数。”

    她有些不信,下一息果然张口表达,“可适才清点夫君给家中女眷的份数,似乎没有这样多且贵重。”

    喻凛清咳一声,又在撒谎,“赠礼我是分散装的,适才拜见长辈,我已经提前命千岭送了。”

    即便没有这回事的千岭,眼观鼻鼻观心,附和自家主子的假话,面不改色颔首,“是的,少夫人。”

    心中忍不住暗暗两句,什么人人都有,明明少夫人唯独一份。

    老太太和夫人以及初小姐的礼虽也贵重,可数量比不上少夫人的这样多。

    话说到这个份上,方氏还在犹犹豫豫。

    喻凛直接道,“你收着罢,若成衣裙衫不大喜欢样式,把缎子交由绣娘,给你裁几身喜爱的衣衫,上神节可穿了出去游玩。”

    方幼眠沉默当中品出男人口吻当中的不容置喙,最终点头答谢收下了。

    她把前几日方家嫡母送给喻凛的还礼在这时候提了一嘴,只见男人神色淡淡,颔首表示知道了,早些时候,千岭已禀告过他。

    她淡哦一声,结束了此次两人的对话。

    头发绞干之后,喻凛又吃了一盏茶后去往书房写此行的境遇公文,待忙完出来,玉棠阁内堆积的东西已经整理好了,恢复了惯常的明亮干净,晚膳摆上了桌。

    用膳时,他道,“过几日上神节你随我出去,恐要先去见几人一道用个午膳。”

    见她神色微凝,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喻凛解释道是今日进宫撞见同僚,他们邀约一道吃酒为他祝贺庆功,实在推脱不过,只得应下。

    看出她似有不愿,以为她胆怯害怕,喻凛轻声安抚道,“你不必怕,届时跟着我就是了,他们也都带了家眷,不单你一个,无需忧虑尴尬。”

    方幼眠都不想跟他出去,别说是跟着去应宴吃酒了,想想那场面,都知道有多无趣,心中很是抗拒。

    这次他领功折返家中不办宴,好不容易得个空,到头来又要出去应酬,虽说不用忙厨房的事,可到底也累人得紧,面皮子挂着假笑听着那些朝臣说话,比陪家里或者上门的亲戚女眷更累。

    她不要!

    不久前才讲身子无碍,眼下在这关头又推辞,只怕被喻凛看出破绽,方幼眠只得先应下,点头嗯好。

    几句过后,用膳结束,各自又有事忙。

    一刻过后,宁妈妈过来道,老太太叫两人过去陪她说会话。

    期间提起上神节,听说喻凛要带方幼眠出去,老太太很高兴,实际上,她叫两人过来,也是因为此事,没想到不等她铺垫张口,小两口已经约好了。

    她满意点头,跟喻凛嘱咐,“你公事再忙,也不忘幼眠,祖母听了欣慰,多带你媳妇出去走走,她总在家里闷着,往日无事也不出门,我有时也担心她,只是我老了,不能带着她出去。”

    宁妈妈边给老太太摇扇子,也边笑着道是啊,“大公子不知道,少夫人自打嫁进来后啊,除了逢年节礼外出跟着家中拜庙,亦或是陪同夫人和老太太出门,其余自己一次都没有出去过呢。”

    宁妈妈之前跟在方幼眠身边,也十分诧异,她竟然这样沉稳安定,静得下心。

    喻凛神色一顿,他同样感到不可置信,余光落向身侧静默听着祖母说话的妻子。

    方幼眠察觉到他投过来的目光,抬了抬眼睛,没说什么辩解为何不出去。

    “”

    喻初与她年岁一般大,家里不过分拘束管教,整日里四处疯跑游玩,月初挨了罚之后,哭了一段时日,怕又招惹喻凛不快,挨斥责打手心抄书,眼下又跟着她的手帕交一道下江南去了,自家兄长都外出回来了,她至今还没有回来。

    两相比比,方氏却能在家中待得这样久?

    距她嫁进来,这时日可不是几日几月,而是几年。

    真的是她本身性格文静使然的么?果真有二八年岁的姑娘没有一点想外出游玩的心思么?太少见了。

    喻凛隐约明白几分方幼眠沉默寡言,惜字如金背后的缘由了,总一个人待着,在家中忙这忙那的琐事,又没个知心说话的,久而久之,再跳脱的人也能静下来。

    别说她从蜀地来,瀛京没有相似的人。

    话说起来,方氏平日接触最多的人应是母亲和祖母,祖母常年礼佛,碧波斋是整个喻家最幽静的地方,常年只有木鱼的敲打声,剩下母亲对她过于苛刻,往日多数非贬即骂。

    喻凛眉心蹙动,越深想,心中越是不禁升起钝钝的闷意。

    他应声,“祖母放心,您的嘱托,孙儿都记下了。”他又看了方幼眠一眼。

    “这样便好,你们好好过日子,祖母开心。”老太太赞许点头,她乐于见到两人增进情意,这样,她也能早点抱上重孙了。

    回玉棠阁的路上,顺道消食。

    顺应方幼眠的步伐,喻凛一开始就走得很慢,因为不想她落在他的后面。

    夜风习习刮过耳畔,廊庑下的池水映着月影,还有缓慢移动的一高一低的男女身影。

    他侧眸瞧着她低垂的面庞,幽静得要命。

    不觉叫出她的名字,“方氏。”

    旁边的姑娘侧头看过来,和前一样,只用眼神询问,有何事?

    喻凛问出在席间便产生的疑惑,不过换了一个口吻,变相探听她为什么不出去。

    “你来瀛京这几年,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

    方幼眠静默片刻,自然是有的,瀛京是梁夏的都城,繁荣昌盛,跟蜀地的风情人文迥然不同,她想看看瀛京,四下逛逛。

    可上瀛京是受了方家的命令,拿着定亲书,带着任务来的。

    从没有属于自己空下来的时日,自打一嫁进喻家,崔氏便给她立过规矩,没有什么事,不许抛头露面,不许胡乱结交人,一嫌她不够面,二叫她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怕她做什么都丢人,索性就不允她做了。

    时过境迁,昔时想去游玩的念头也被生计琐事一点一点磋磨掉了,变得没有什么所谓。

    这些事情繁杂,莫道说来无趣,又牵扯崔氏,那可是喻凛的生母,喻凛虽说是她的夫君,枕边人,可她并不想和喻凛诉说心事。

    故而摇头,“并无。”断了他的话,免得他再刨根追问,问一些有的没的。

    看她并不想说话的样子,喻凛没有追问了,他也并不擅长与姑娘攀谈,话茬再次戛然而止。

    回了玉棠阁后,方幼眠率先去沐浴。

    喻凛进书房,继续忙事,靖州的事情是解决了,得空几日,可还有无数卷宗要整理交由刑部部,且奸细还得审问,刑部的内应是谁,还要肃查,最重要的就是这件事,刑部的死牢关押的都是重刑犯,里面漏了风,可不得了。

    伏案忙了许久出来,抬头一看,夜色越发深了,方氏倚靠在一旁的贵妃榻内等着,手里抱着一本书,具体是在瞧什么,他没有见到,只注意到她神情有些困倦,恹恹的。

    怕突然发声吓到她,示意千岭去给她的贴身丫鬟传话,让她先去歇息。

    方幼眠起身领了他的好意,贴心嘱咐小丫鬟和他的随从,备办了热水等,等喻凛进了净室,她才钻入被褥。

    约莫一炷香后,喻凛擦着湿发出来,目光投向拔步床,帐内依稀可见方氏脸庞轮廓,呼吸平稳,她已经入睡了。

    内室烛火明亮,喻凛让人灭掉几盏,随后的动作也放得轻了些。

    “”

    总不好临出门告知喻凛她去不了,故而,方幼眠第二日便佯装咳嗽,告知他身子不适了。

    “昨日不是还好好的?”见她面色苍白,一直捂唇咳嗽,喻凛蹙眉。

    再问她还有何处不好,挥手示意千岭去请大夫。

    方幼眠连忙道不必,把踏出门的千岭给叫回来,“没什么严重,想来是昨日贪凉,无意中惹的病,以前也犯过,郎中早给了药吃,手上还有的,不必劳烦夫君让人再跑一趟了。”

    雯歌不知方幼眠的谋算,也只以为她的确是旧疾又犯了,附和点头说是,“少夫人这病郎中说,吃了药避风静养就好。”

    喻凛一听说她早便有这样的病症,蹙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放下来过,道,“不若我叫千岭给宫内送拜帖,请太医来看看罢。”

    惊动太医不就露馅了,方幼眠连忙摇头。

    脑袋晃得活像是拨浪鼓,碧色波纹的翠玉耳铛也跟着动,她话都接得很快,“实在不必了,很快就能好。”

    见她神情实在抗拒,强势把太医请来,怕叫她不喜,喻凛只得作罢。

    他补了一句,“若你有何不适,记得随时告知于我。”

    方幼眠抿出一抹淡笑,“多谢夫君,其实不必过于担心,养几日就好了,只是那上神节要赴的宴我只怕不能去了。”

    闻言,喻凛怔住,他就没想到这一层。

    见她虚弱的模样,喻凛叹息作罢,“届时看,若不好,那便不去了,养病紧要些。”

    “况上神节每年都有,且再过些时日,还有旁的节日可供玩乐,届时再去不迟。”

    “扰了夫君雅兴,着实我的过错。”如愿推诿了,方幼眠心落了,客套补了一句。

    “无妨,不是你的错。”他道。

    没想到,喻凛叮嘱她按时吃药不算,还在家办公事,盯着她吃药,幸而方幼眠谨慎,早替换了郎中给的药,吃的并非什么止咳粒,是饴糖泥丸。

    一整日她都在内室待着装病,老太太得了消息,知道她病了,给送了不少补身的药材,吩咐小厨房给她炖药膳补身子。

    不止老太太,就连二房不知怎么的,竟也得到了信,给方幼眠送了一些补品,即便知道二房没安什么好心,到底是家里长辈的“关怀”,她淡笑着收下了,劳烦身边的小丫鬟去传达谢意。

    时日短暂,一晃而过,方幼眠的“旧症”没有多大好转,喻凛真只得自己去了。

    没了她一道,他的兴致消减。

    若非同僚邀约,喻凛也不想去了,本来这就是为了带方氏出门散闷才说要去的上神节。

    纵然瀛京的上神节稀罕,年年都吸引了不少人上京游玩,喻凛也不会去,他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

    临出门时,思虑到一事,顿住脚步,问伫立一旁的方幼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物件东西?”

    每次他出远门办事,喻初一知道动向,便四处着人打听那地方有些个什么出名的,随后罗列了长长的的单子,非要缠着喻凛给她带回来,临时想到,他旋即一问。

    方幼眠自然是摇头谢过道没有。

    不想和喻凛有什么多余的勾连与交集,就算是有想要的,也不劳烦他买,欠人情,多攀扯。

    见她想都没想就回绝,喻凛看了一会,只跟前两日一样嘱咐她按时用膳吃药,避风防吹,便要出门去了。

    谁知刚跨一步,被方幼眠一声连咳带喘的夫君给叫住,“夫君何时回来?”

    难得她第一次问起他外出归家的时辰,喻凛挑眉,盘算了一下,“晚膳之前。”

    时辰有些模糊了,见方氏皱眉,再给了个确切的时辰,“约莫申时罢。”

    想着她盼他归家,心头浮上丝丝欣然。

    她大抵也是会怕闷的,患了病的人不论是身骨亦或是心里总会比往常脆弱些许。

    思及此,喻凛又道,“你且好生歇息,我会尽早回来。”

    她不过是问个时辰,好借此盘算出去的空隙,不至于撞上,并没有叫他早回的意思。

    方幼眠道,“夫君不必赶早,我只是随口一问。”

    见她敛下浓密的长睫,喻凛瞧了一会,附和嗯了一声。

    “上神节热闹,人多熙攘,夫君小心。”她贴心道。

    男人轻声,“好。”收下了妻子少见的主动问候与关心,心绪略好带着千岭出了院门。

    喻凛走后,方幼眠便卸下伪装的神色,侧眸从窗桕见男人身影渐渐变小消失,心头畅了不少,好在一切顺利。

    雯歌忍不住在她耳边抱怨,说这病来得不合时宜,空了上神节,往日叫她多加件衣衫,不要贪凉了,又转而道她总是冷淡,不跟喻凛亲近。

    “奴婢旁观者清,觉得大公子想和姑娘多多说话呢。”可惜方幼眠冷淡静默。

    她还惦记着,喻凛和方幼眠自打第一日圆过房后就再没有亲密了。

    后面不打巧,姑娘的月信来了,月信还没走干净呢,大人又因公务离开了京城,眼下好不容易回来,第一日姑娘早早歇了过去,次日又病了,到现在都还没好,未免太不巧合了些。

    真真是叫人看着都急,两人都是冷性子,这要怎么搓出热火来啊?

    宁妈妈知道了也拿不出主意,方幼眠生病,连门都出不了,能怎么催促?

    用过早膳,小丫鬟们被宁妈妈派去做事,院内只留下一些侍弄洒扫的人,到了时辰宁妈妈要去看账,也出去了,方幼眠轻手轻脚起来,叫住雯歌,低声唤她进来,换一身衣裙。

    雯歌不解,“姑娘睡觉还要换衣衫么?”还罕见挑了一身鲜亮的衣裙。

    方幼眠没说换衣衫的缘由,只叫她找来。

    虽不明白,雯歌还是去取了过来,伺候她穿上,又听了吩咐给方幼眠梳妆打扮,瞧着像是要出门的样子,气色都好了,哪里见一丝病态。

    雯歌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姑娘这是做什么?”

    “嘘。”方幼眠竖起手指叫她低声些。

    雯歌不敢出声,方幼眠没解释,带着她出门,绕从玉棠阁后面的小花厅轻手轻脚避开了小丫鬟们走的垂花门,直奔角门去。

    雯歌半道拦着她,“姑娘要去哪?您身子还没有好呢。”

    方幼眠淡声道,“昨儿就好了。”

    前儿生的病,下不来床还一直咳,吃得是郎中留下的旧药,今儿怎么可能全好了,雯歌瞬间反应过来方幼眠是装病。

    不知她要做什么,才要问,方幼眠道,“雯歌不想去见识见识上神节的热闹?”

    “可您为何不与大人一道?”

    方幼眠不回了,避开她的话。

    雯歌问不出缘由,又不好将人带回,只能跟着。

    顺利出了喻府,绕出了宽巷,只见一片繁华闹市,四通八达的街巷人声鼎沸,人流如织,是方幼眠从没见过的熙攘繁华。

    彼时华灯还未上来,数不尽的酒肆茶坊赌场各类铺子摊贩皆挂上了红绸灯笼还有各家敬仰的鬼神类物,一眼过去瞧不到头,叫人眼神缭乱,目不暇接。

    方幼眠不由自主愣住了,跟在她身后的雯歌亦是如此。

    她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原本跟在后面叽叽喳喳想叫她回去的雯歌,也不怎么说话,右边看看左边瞧瞧。

    凑上来跟她兴奋道,原来瀛京的上神节是这样的光景,在蜀地哪里得见过啊。

    是,蜀地虽也不错,可比不过瀛京,因为这里是天子脚下,世家大族,权钱遍地,富贵无极。

    川福楼虽说是瀛京数一数二的酒楼,但瀛京太大了,人又多,方幼眠一时找不到所在地,雯歌虽说也常出来,摊贩摆出来占了地方之后,她也有些分不清哪是哪。

    只得寻了人问,绕着街巷赶过去时,已经是将近一个时辰之后。

    商户女吕沁宜早等了许久,不停朝着楼下张望着,真怕方幼眠不来了,老远见到要等的妙龄少女,兴奋招手喊她。

    雯歌先一步听到动静,仰头看去,在宽阔的厢台之上,竟然是蜀地的熟面孔,她可算是知道方幼眠为何不与喻凛同出游了。

    “你可叫我好等!”吕沁宜都等不及方幼眠走过来,直起身蹬蹬蹬风风火火下来,边拉她快些往上去,落座,边叫跑堂的上了菜色来。

    雯歌跟在后面一直叮嘱小心些,别磕了碰了。

    吕沁宜听到了雯歌忧心前后的话,嬉笑取闹方幼眠道,“你果真成千尊万贵的少奶奶了,快步走几下都有人管束。”

    这话表面在打趣方幼眠,实则是说给雯歌听。

    果然雯歌也不在旁唠叨了,只讪笑,略是尴尬。

    没了雯歌多嘴管束扫兴,吕沁宜高兴跟方幼眠接着道,“我点的都是这家酒楼最好的菜色,咱俩务必好生尝尝!”

    她又解释道,“逢节客人着实太多了些,只怕等你来了才叫菜,要等许久呢,我便先自作主张点了些,若你有想吃的,现在跟跑堂的说了去。”

    方幼眠点头,“好,一会再说。”

    故人多年未见,愉悦万分欢喜。

    雯歌也坐下了,不过,她伺候着两人,并未过多插话,多半听着。

    看得出来,方幼眠十分高兴了,少见她笑,别说话都多了不少。

    与菜一道上的,还有酒坛。

    只见吕沁宜开了坛子,取了青玉盏给方幼眠满上的时候,雯歌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姑娘不可啊!”

    “您不能吃酒的!若是吃醉了,回去被发现怎么是好?”

    吕沁宜摆手笑道,“放心,你家姑娘酒量不差的,而且这非辣酒,不过是寻常花酿,轻易醉不了人。”

    方幼眠也点头,“没事。”

    她早年接私活,跟吕沁宜结识,渐渐的两人越来越熟,成为密友,闲暇常常在一道闲聊吃酒说话,吕家产业遍布蜀地,是蜀地头等的富户,酒庄也是吕家账下最出名之一。

    方幼眠会吃酒,便是她带的,酒量也是跟她一道喝出来的,因为吕沁宜喜欢找她帮忙尝酒。

    雯歌有些瞠目结舌,她不是自幼跟在方幼眠身边的人,自然不大清楚。

    只见她四盏下去,依旧面不改色,倒是也稍稍放心了。

    只是两人越说越高兴,已经吃空了两盏花酿,吕沁宜嫌这个花酿似甜水,没酒,要换一种厉害的,说是不醉不归,幸而雯歌张遑拦下,勉强换了一个没那么烈的,酒味不大重的。

    午膳时分一到,酒楼门庭若市,人挤人,幸而吕沁宜手里钱多,占了个顶好位置,还能赏赏景。

    起头聊了一些从前的往事,说着说着,便讲到了婚事,吕沁宜道,“你那位京城序首的夫婿当真是名声响亮,我今日啊,净听到他的风迹了,这些年在喻家过得如何?他有没有欺负你?”

    方幼眠摇头,“没有。”

    “许久不见你来信,我还以为你嫁了高门,又在这边交了新友,早把我忘了”吕沁宜故意哼哼抱怨道。

    方幼眠也还她嘴,“是谁没给我回信呐?你倒打一耙的本事越发厉害了。”

    两人一直面带笑意聊着。

    “……”

    却说这头喻凛坐马车脚程快,早到了第一酒楼醉江月,他是快,但那些同僚比他更快,见了他纷纷起身来迎,早前听说喻凛要带夫人,各人心照不宣都带了女眷,到了又没见他带来。

    问了一句,知道他夫人因病不能来了,有会来事的朝官,问他要不要喊个来陪着伺候倒酒?喻凛蹙眉摆手拒绝。

    上楼时正巧遇到了祝应浔,他和喻凛笑着打招呼,同僚提议不如一道坐下吃酒,人多热闹,跟在祝应浔身边的贵公子们一见如今位高权重的喻凛,巴不得上赶着与之结交示好,纷纷道好,只怕打扰。

    众人等喻凛的意下,他颔首淡道无碍,便一道罢。

    醉江月的掌柜亲自接待,给了众人一个最宽广最好的雅间,拨了不少人在侧伺候,还排了貌美如花的伶人在弹琵琶唱曲。

    席间桌上一开始说不谈公事,可说来说去还是在旁敲侧击话,似有若无往喻凛那头引。

    喻凛多数不怎么搭话,祝应浔的一个友人起了个头来找喻凛敬酒,他给面子吃了,众人纷纷效仿,又不好区别吃谁的,不吃谁的,索性全吃了。

    一轮下来,他总算能搁下酒盏,慵懒倚靠着椅背歇会,俊美出尘的面庞一如既往的清冷,吃了烈酒的缘故,有些上头,半阖半睁的眉眼之间蕴漾着一些散漫和迷离,蛊惑得旁边的女眷觑着眼偷偷看他。

    喻凛静声不怎么开腔,比前半场还要话少,祝应浔以为他醉了,推开窗扉叫他吹风醒醒酒。

    醉江月和川福楼相比邻,祝应浔原本是不经意的一眼,然后他顿住了,斜对下方的厢台上有两个相当漂亮夺目的姑娘,尤其是红衣旁边那位雪羽霓裳裙,挽流云发髻的少女,侧脸如画,犹如话本中的仙子。

    目不转睛看了一会,他晃眼,哎貌美是貌美,怎么觉得在哪见过?

    等等祝应浔的目光转后看着身侧好友的束发玉冠,这好像不是喻云瞻家的那位么?

    再看一眼确认,他的眼睛都瞪大了,没有认错人,真的是!方幼眠的样貌满瀛京都找不出几个能跟她比的。

    “喻云瞻!”他忙晃摇旁边俊逸男人的臂膀,“你看,你往那边看,那个是不是你夫人?”

    什么夫人?喻凛没有在意,也没有看。

    奈何不住祝应浔低声催促,疯狂往外暗示指对面。

    他烦了,为了应付他淡淡侧眸扫了一眼,很快收回。

    是有些像,转回来时眸子定住了。

    嗯?

    不对,很像,他总无意看方幼眠,纵然一眼的功夫,也看得分明,真有人生得这样像方氏么?

    他又很快转过去,不是像方氏,祝应浔没认错,就是她。

    喻凛不止认出了人,便是那一身裙衫都认出来了,他眼见过的,在玉棠阁让千岭找衣衫时,无意中见小丫鬟翻整出来,是她的。

    她身侧的丫鬟,也是雯歌。

    话语随之飘来了,是她绵柔的嗓音。

    楼台之下,遥遥远见视线之内的少女,的的确确是他抱病合该在家静养的妻子。

    她正吃着酒与人调笑,素来安静柔顺的小脸上是少见的明媚张扬。

    “”

    他从未见过方氏笑,不,喻凛见过方幼眠的笑,她多半淡淡的,笑意之下是客套的礼貌和疏远。

    准确来说,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笑,弯弯的眉眼泛着明丽的鲜活动人,能叫人一眼知道,她发自内里的愉悦,而非假装。

    对面的少女浑然不知,已经被人认出来,露馅了。

    她还在跟好友攀谈。

    吕沁宜嬉笑,“我诓你的,不是忘了给你回信,也没有什么旁人,前几月跟我阿兄领商队去了邦外,忙得呢,故而没法给你回。”

    她不解释方幼眠也知晓她忙。

    “对了,纵然我们不在一处,你遇事受了委屈,可别什么都藏心里,咱们虽然许久未见,情谊交情总一直在的,但凡有什么,你就告诉我,我给你出头撑腰!”吕沁宜道。

    她总感觉许人之后,方幼眠还是有些变了。

    吕沁宜在蜀地倒也有不少好友,可她最喜欢的,还是方幼眠,因为她性子好,斯斯文文却不扭捏造作,也不会表里不一,跟她在一处不讲虚礼,还能吃酒!简直痛快,因而,她很珍惜方幼眠。

    “好呀。”方幼眠笑。

    配着酒闲聊,话茬越来越不拘,吕沁宜又拐回来打趣她,“即便我有平不了的事,也有我阿兄上前为你冲锋的。”

    她兄长喜悦方幼眠,要是没有横出方家的事,或许方幼眠已经从她的闺中密友变成嫂子。

    “不要胡说。”方幼眠呵她一句。

    吕沁宜娇哼,雯歌在侧听着,心里擦汗,也不好张口了,这位吕家的姑娘可是个豪爽的主,扫了她的兴致,不管不顾话头刺你。

    好在方幼眠近年不怎么出门,甚少有人知道她的身份。

    只是样貌出众,在厢台这处,旁边的人频频偷看,雯歌想遮挡都挡不住,幸而没人认出来。

    “胡说什么,我阿兄的确会这样做啊,他还没有娶亲,若是你日后和离了,嗯”剩下的话,吕沁宜没说,只朝她挤眉弄眼。

    听到这话,雯歌顾不上被刺了,径直道,“吕姑娘吃醉了,说什么和不和离。”可别瞎说怂恿啊!

    方幼眠本来不想应她的打趣,被逗了好几次,雯歌这时候又来提醒,叫她不悦。

    她歪着脑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吟吟露着贝齿,也故意打趣了回去,笑道,“若真能顺畅和离,我必然会选如安哥哥那样的为新夫郎……”

    陆如安是吕沁宜的心上人。

    “好啊你!”被一下戳到了点上,吕沁宜伸手来捏她脸,方幼眠笑着躲避,笑声清脆悦耳。

    “……”

    两人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醉江月。

    祝应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相信,这是听到了什么?这这是能说的吗?

    小心翼翼窥伺着旁边去身侧。

    一向薄情少语,凡事稳操胜券的喻大人眯起眼,眸底渐翻涌起一片危险的深深郁色。

    他攥着酒盏的手不断收紧,骨节隐隐发白,“……”

    眼瞧着时局不对,祝应浔尝试找话说点什么,可下一息,不等他找到,好友掌中的杯盏瞬间化为齑粉,酒水滴滴答答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滑落。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满堂瞬间静下来。

    “”

    视线全往这里看,祝应浔怕被人看见外面,手疾眼快关上了窗桕。

    众人留意到喻凛的脸色不知在何时变得铁青,周身弥漫着危险。

    不敢贸然开口问,只得问祝应浔,后者打着圆场,“哈哈哈,就是吃醉了,没事没事。”他让人取干净巾帕来给喻凛擦手,重新拿只酒盏。

    皮笑肉不笑,凑到喻凛耳边道,“云瞻莫要动怒,这家丑咳咳咳家事不可外扬,你回去有话好说,定然有内情的。”

    “满京城一个个数过去,样貌门第,年岁功绩,官位权势,谁比得过你,你家那位必然是气话!对!气话”

    祝应浔说着说着都快要咬到了舌头。

    内心慌得很,原以为喻云瞻不喜他的妻子,没想到是他的妻子嫌弃他,这都要和离了,还选好了人!

    就怕喻凛再次当场发作,好在他的脸色虽难看,翻涌外泄的情绪却渐渐隐了下去。

    跑堂的送了巾帕和酒盏上来时,他已经恢复了平静,淡笑着跟桌上的同僚说没事,不过想到一些恼人的事,气急失态,叫他们见笑了。

    谁敢见冷面冷情,位高权重大都督的笑,纷纷顺着他的话茬接了打圆场揭过这个茬。

    一句没事之后,喻凛再没开口,俊脸面无表情,敛目垂眸,慢条斯理擦着指骨,比方才情绪外泄还要叫人深觉惊惧难测。

    只见他擦干净手后,随意丢弃了帕子,招手喊了千岭,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后千岭出去了。

    察觉到喻凛神色不对,在坐的朝官话都莫名字斟句酌起来,生怕说错了什么,场面没刚来之时轻松了,众人反觉得难熬。

    喻凛不张口,众人也不敢请辞,怕蹙他的眉头。

    一直到夜幕降临,有随从进来,悄然至喻凛耳畔不知说了什么,他听了禀告,随后举着酒盏起身敬酒,淡道,“夜已深了,一盏结尾,今日便到此处罢。”

    如释重负啊,众人纷纷道好,忙端酒喝,等喻凛搁下酒盏,一道起身跟在他身后离开。

    走在最末尾的朝官见喻凛走远了,确认他听不到,才长呼一口气,擦着额头冷汗。

    “不愧是收服了南蛮,受陛下看重的大都督,果真是天之骄子”气场未免太吓人了。

    “是啊是啊。”很快身边人就低声附和。

    “”

    方幼眠算着时辰和吕沁宜分别,掐着点走角门原路回去,没人发觉,只以为她在休憩,喻凛也没回来。

    她让雯歌去备水沐浴,净身漱口,洗去一身酒气。

    等她从净室出来之时,听到外面小丫鬟请安的声音。

    是喻凛回来了。

    方幼眠如常去迎人请安。

    男人身上带着若有似无的酒气,视线盘踞在她的头顶看了许久,看得淡定的方幼眠有些莫名慌张。

    在她要启唇说点什么之前,男人应了她请安的一声嗯。

    随后收回了他比往常更明显,停留在她身上许久的视线,跨步往里走。

    方幼眠跟在后面,抬眼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今日的喻凛有些奇怪。

    又说不上来什么地方奇怪。

    不知是她外出了一趟心里虚的缘故,还是因为喻凛吃了酒?

    从净室出来后,喻凛去了书房,看着没什么不对了,方幼眠悄然抬眸看了过去,或许就是她的错觉。

    喻凛又不知道她出去了,玉棠阁的小丫鬟都不知道,哪有什么奇怪的。

    她松了一口气,垂眼之后,错过了男人微顿的脚步,扫向她的余光。

    “……”

    等该歇息的时辰到了,喻凛从书房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入帷帐,进被褥当中。

    小丫鬟们灭了烛火带门出去。

    方幼眠闭上眼欲睡之时,旁边传来一道男人磁性低沉的嗓音。

    “方氏。”

    方幼眠轻嗯应答。

    而后,她听到男人问,“你身上方便了?”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

    再给小宝们推荐一篇好文,基友草灯大人古言文《嫁兄(重生成前夫的妹妹)》

    上辈子,罗姚父母双亡,家道中落。

    为了守住父母留下的家业,她拒绝母亲旧友接济,一心招婿入赘,绝不外嫁。

    怎料,没等罗姚算盘成真,她因貌美而被叔伯算计,趁宰辅谢辞来地方巡查,被当成贺礼,送上了谢辞的床榻。

    相传齐国谢辞乃世家公子典范,克己复礼,不近女色。

    那夜,他本该设局缉拿奸佞,却不慎受情蛊摧折,落入红尘幔帐,与罗姚有了肌肤之亲。

    事后,谢辞厌恶地方氏族的下作,连同罗姚一并迁怒。

    …

    罗姚与谢辞的露水情缘,成了不可言说的耻辱。

    在谢辞眼中,罗姚不过是一味治他蛊毒发作的药。

    他离不得她,她也见不得光。

    再后来,谢辞的情蛊得解,罗姚失宠,被藏于京郊别院。

    次年,罗姚病入膏肓,终是没能熬过那年冬。

    …

    重生后,罗姚畏惧谢辞的冷心冷情,不想重蹈覆辙。

    她累了,想要好好过完一生。

    罗姚欣然接受母亲旧友的接济。

    七岁那年,她远赴京城,客居于江小姨母府上,成了千娇万宠的表姑娘。

    只是,没人告诉她。

    这位旧友,竟是她前夫谢辞的……母亲。

    …

    同住一屋檐下,某日罗姚出府赴相熟郎君约,忽听身后传来魔鬼低语——

    “姚姚,且慢。”

    罗姚回头,一脸惊悚:“大哥哥?何事?”

    她想起前尘旧事,对这位兄长避之不及。

    谢辞:“晚膳后来我屋里,教你算学。”

    罗姚:“……”

    兄长一改冷淡性子,打了罗姚一个措手不及。

    前世谢辞这般厌恶她,今生她成了妹妹,他总不至于重蹈覆辙吧?

    可罗姚不知的是,前世因果,谢辞全都记得。感谢在2024-05-17 20:35:24~2024-05-18 23:3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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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第25章

    ◎他说不清道不明的醋意。◎

    乍然听到问话, 方幼眠还以为是问她身子好些了没有,前几日喻凛偶尔会这样问她, 一定神才发现不是。

    喻凛问她身上方便了么,问的是月信。

    所以,他问这句话的用意是什么?

    心中如此想着,方幼眠却很清楚,还能是什么?夜深了,两人同塌而眠,男子问起女人身上干净了没有, 必然是为了

    这句话她幼年的时候也听过,是姨娘生下她不久被嫡母赶往别院居住,好长的时日过后, 她的父亲从新人堆里拔.出了身,新鲜劲过了,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姨娘,前来探望, 他曾经问过母亲,身上可好了, 干净没有,方不方便?

    斟酌片刻喻凛问话用意的那会子, 方幼眠自然是一如既往沉默的。

    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喻凛脑海当中又不禁回想到了白日里在醉江月酒楼看到的人,听到的话。

    她吃了些酒水, 娇艳欲滴的小脸明媚张扬, 噙着甜笑, 与人谈笑风生, 说她若是能够顺畅和离, 必然会嫁与如安哥哥那样的为新夫郎。

    她口中的如安哥哥,喻凛不知道是谁。

    想来很得她满意罢,嫁进喻家,与他成亲这许多年了,还放不下那个男人,提起他的时候,笑得那样甜蜜,弯弯的眉眼里俱是晶亮细碎的星点。

    这样的眼神,喻凛见过,家里小妹回回想问他要什么无比喜爱之物的时候,眼里就是这样的,盛满了欣然愉悦,对于嘴边提及之物或人,充满了向往。

    他原本不该生气,方氏与他俱不熟悉,两人虽说做了多年的夫妻,可到底没有见过几面,而今尚且没有圆房,说过的话更是寥寥无几,他若是叫跟在身边的千岭,誊抄两人说过的话,只怕一张大些的宣纸都占不满。

    如此情况,方氏的心里如何会有他呢?

    再者说,闺阁女子未出嫁时,即便是不出门,到了适龄的年岁,总会有喜悦心仪之人,就连喻初也有过,那什么如安,便是她喜悦的了罢。

    或许方氏在蜀地之时便与此人接触相处过,而他和方氏不过盲婚哑嫁,两相比比,是没有什么可比的。

    思此种种,他有什么值得生气?

    喻凛层层分析想得明白,可说不出来为什么,胸腔当中难以抑制的生气,愤怒,失望也有些,种种难言,冗杂到了一处,叫他觉得十分不是滋味。

    说来可笑,他自己自诩持重沉稳,历来视男女情爱为浮云无物,甚至有些排斥厌恶,今日贸然开口,是生了想与她亲密近身的想法。

    在等待她回答的这一瞬间,耐心也不大够了,甚至想要掀开被褥将她给拖过来,就此

    喻凛闭上眼睛,或许是吃了酒的缘故罢。

    就跟之前一样,方氏是他的妻子,祝应浔频繁提起她,夸她貌美贤惠,处世极好,不单没有与有荣焉之感,反而不愉悦,这是男人身上会带的占有欲,眼下方氏是他的妻子,若被人觊觎,到底会生气。

    故而,在她说起想要和离之时另嫁旁人之时,他心里也不悦,甚至动了怒,想要用这样荒谬的方式告知她,她是属于谁,又是谁的妻子。

    “”

    脑中思绪在夜深人静的晚上不住遐想,喻凛迫使自己冷静,可又沉不下心来。

    总感觉自己分了神,一边竭力保持理智,另一边又忍不住窥探,想要知道她内心的想法,想要知道方氏口中念念不忘要嫁的“如安哥哥”到底是何人?

    生的什么模样,做的什么营生,有些个什么过人之处,以至于她念念不忘。

    又忍不住将自己与那个男人对比起来,有他好么,生得是否比他俊,剑招耍得比他还要厉害?方氏从前在蜀地,是否也如同偷看他练剑那般,偷看过那个男人?驻足观望的时辰是不是也很长?

    喻凛虽说并不在乎盛誉美名,却也知道他在瀛京的盛望,众人皆说他少聪慧,美姿仪,年少中榜,是梁夏最年轻的状元郎,第一次跟随祖父远征,便拿下了最难打的关隘,后来又打了很多大大小小的胜仗,文武双全,无人能比,天赋异禀又刻苦研学,堪为瀛京序首。

    瀛京是整个梁夏最富裕之地,天家贵子聚集于此,他能夺冠已是不差,难不成那个男人还能胜过他去?

    如此想想,又不免想到了身侧沉默寡言,令人胸腔郁结无比,躁意愈盛的妻子,她也不是生在瀛京,往常并不出名,从未听人提及,可她的美貌无人能比,来到了瀛京之后,见过她的人都说方氏貌美倾城,可坐瀛京第一。

    说不定,那个男人也是如此呢?

    想到两人登对,喻凛又觉得胸中气焰盛了很多,他有些睡不下去了。

    堵在胸腔嗓眼的那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噎在心口,叫他难受至极,恼怒难平的同时,又生出缕缕挫败,脸色又沉得比今日在席间还要难看。

    若是方幼眠侧眼看去,必然窥见男人沉如锅底黑的神色。

    可惜她还没有张口。

    一句话而已,就这样难以回答么?纵然不想回答,好歹也要说些个什么罢?

    开口说几句,不要求是什么好听的,至少能解释喻凛顿住,气极反笑,他当真是昏头了,解释什么?

    他发觉了方氏称病隐瞒跟人外出吃酒的事情,可没有当场发作,去川福楼戳穿将她捉回来,只叫千岭在后面不动声色的跟着,直到她回了府上,确认了她的安危,也确认了她就是方氏,没有看错,认错。

    他在这里生闷气,可她却不知晓,他已经知道了。

    她还是不说话,在想些什么?

    女子月信,不过几日,算一算日子,早便干净了,喻凛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问出这一句来。

    也是的,方氏眼下“抱恙”,即便是身上方便了,他如何能够折腾一个“病人”,与她有些什么?

    明知故问的答案,与其说是询问,更像是一种要和她亲近的邀请,今日所见的方氏,与他平日里知之的方氏,相差甚远,简直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家里的人或许都没有见过。

    他觉得与她相知遥远,所以想要亲近。

    这算是什么?

    不过就是一个女子而已,如前一般,相敬如宾就好了,纵然她有另一面,心中放不下的人也好,随她去就是了,大丈夫应当胸怀宽阔,不该戚戚于儿女情爱,他何必耿耿于怀。

    本来两人互不干扰就是最好,不受家中管束,何不畅快,上月在官署当中办案,多日不曾归家,用膳闲暇之时,同僚阁老出口抱怨打趣,说喻凛家中妻子贤惠,也不派人来看看,亦或是放个人在他身边盯着,又对比家中的妻子,说狭隘不能容人,总三番五次抱怨公事忙碌,不得陪人。

    那时候他的眼前闪过方氏恬静的性子,想着她的确乖巧柔顺,做不来这样监视逼人的事。

    什么乖巧柔顺,都是因为不在乎,所以才装出来的罢。她哪里木讷沉闷无趣,分明张扬艳丽,口齿伶俐,平日里伪装得极好,就连他常年审讯各类刑犯的大人,都被瞒了过去,真真是厉害。

    千岭暗中护送她回府之时,回去禀告他说,方氏的警惕性很高,纵然跟得十分隐蔽,她也似乎有所察觉,几次往后探看,起了一些疑心。

    真不知道,她竟然有这样的一面,叫人心惊,又觉得神秘,好奇。

    “干净了。”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沉默犹如哑巴的妻子终于开口了,他等到了久违的三个字。

    然后再没有话,也没有动作。

    想来,她不愿意与他圆房,也是,都不想与他一道外出,将他欺瞒蒙在鼓里许久,已经足够明显。

    既然如此,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心中做此想,喻凛却又鬼使神差开了口,他心中不畅,语气压得低而威沉,“你咳疾未愈不得外出,今日在家都做了些什么?”

    方幼眠微微蹙眉,“”

    本以为回了喻凛干净之后,他会做些什么,却不想只是随口一问么?

    被男人的话茬转得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不止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喻凛这样问,有些奇怪?

    方幼眠斟酌着话,枕畔的男人忽而转侧过来,他原本平躺,这样动作,整个人面对着她,黑暗当中,方幼眠能够感知到他比黑暗还要深不可测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喻凛此人位高权重,年纪轻轻率领三军,强势自不可说,常年浸润游历于官场,表面沉稳持重,待人谦虚礼让,实则他的沉稳暗藏疏狂肆意,历来就叫人惧怕,家里纵然是长辈都要惧他几分,往日里他看她的时候,方幼眠就觉得有些惊惶。

    别说这样定定地看过来,本来人处在黑暗当中的时候,六感就会放得比往常还要大,不论是视觉,触觉,亦或是感觉。

    她总觉得,喻凛话里有话,不止是问她的动向这样简单。

    可又说不上来,毕竟无处可循他的变化。

    方幼眠不说话,喻凛等得有些不耐烦似的,他催促似的发出一声单字音节,带着丝丝逼问,“嗯?”

    “夫君走后,我吃了药便一直在内室休憩,不曾去做什么事情打发晨日。”

    他听了她的解释,低低淡哦了一声。

    也没有转过去,还是一直看着她,视线无比明显。

    即便是分被褥而歇,中间的距离也没有多大,方幼眠盖着被褥,也感觉在他的视线之下,被剖而袒露,无所遁形。

    “夫君不困倦么?”她开了口。

    罕见她的发问,喻凛薄唇掀起几分嘲讽,原来她也是有些心虚的呐。

    还以为她隐瞒欺骗,将他耍得团团转,心里没有一丝愧疚和害怕。

    “你困倦么?”男人不答反问。

    “还好。”方幼眠其实是困倦的,白日里走了许多路,又吃了酒菜,早便睡下了,若不是喻凛骤然问话,叫她提心吊胆,这会子她早就睡过去了。

    方氏很会与人打太极,母亲日常说她呆笨,不会说话处事,只知道应是,实则她的回话,避开了锋芒,又叫人察觉不到她的本来意思。

    眼下这句还好不就是么?避而不答,摸不透她的意思,又不好再循意而问。

    “我想着你白日里睡了许久,眼下应当不困倦。”喻凛顺着她的前话答道。

    方幼眠,“”的确是这样的。

    “但听着你的声音含糊,还是困了?”听着不像是给人台阶下。

    方幼眠想了想,“多谢夫君牵挂,想来是病中虚弱,又吃了药,白日里没做什么事,却也总觉得昏沉沉的。”

    所以,别问了,放她去睡觉罢。

    方幼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想要转过去,背对着余凛,可真的那样做了,他的视线如芒在背,更是叫人难以忽视,罢了。

    思及他今日进门时,身上所带的酒气,方幼眠道,“夫君可是宿醉难受了?不若我叫人给夫君熬些醒酒汤来?”

    喻凛进门之后便直奔净房,随后又去书房忙碌公事,她心里挂念思虑他是否知道了,并未叫小丫鬟们给她熬醒酒汤。

    “是吃了一些酒,却没有醉。”他回。

    “哦。”她回了简略的一个字。

    不多时,男人又挑起了话茬,“你的咳病也有些时日了,虽说并不严重,可到底缠绵身子令人难受,明日我叫千岭进宫请太医来为你看看。”

    方幼眠心里再一咯噔,“还是罢了,不过是些小毛病,不劳烦夫君惊动太医,原是我身子弱的缘故,在蜀地呆惯了,纵然来了瀛京有几年可还是无法习惯这边的时气,故而染了病,过些时日便会好。”

    男人淡淡一句是吗?

    他又道,“小病不除根,耽搁久了难保不成大病,听你身边伺候的丫鬟说,你三不五时就染咳病,总是不好,瀛京的郎中医术虽说不错,开的方子也好,到底比不上瀛京的太医,那些都是国手,给你看看也好。”

    他这样说,方幼眠倒是不好推拒了,恐怕三推四推被他察觉出来问题。

    “那便劳烦夫君了。”且先再看罢,总归她的咳疾,一直就有。

    他淡嗯一声,算是应下。

    话茬戛然而止,又很久没说话,短暂的宁静过后,方幼眠有些困意,就当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旁边的男人又启唇问。

    “我虽曾跟随祖父四处征战平乱,却从未去过蜀地,我们成亲之时,也不在家,没有随你回门去看看,你且与我说说,蜀地是何光景?”

    方幼眠惊于男人今日的话多,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一句接着一句,跟他往常很是不一样。

    若非察觉了什么端倪,莫不是真的吃了酒,便开始话多了起来?

    方幼眠想了想,“蜀地荒芜贫瘠,不比瀛京。”

    她又是这样搪塞人,三两句就想打发,若是在此之前,喻凛必然不会再问。

    而今却又道,“纵然荒芜贫瘠,想来也会有一番风色,夫人何不说来听听,与瀛京有何不同之处?”

    夫人?

    今夜的喻凛反常得叫她有些不习惯,话比往常多就罢了,甚至称呼她夫人?

    他可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夫人,今日骤然脱口而出,不知为何。

    说起瀛京,方幼眠顿住,她不算是了解,毕竟足不出户,今夜所见上神节的盛景,算是第一回了。

    谈起蜀地么她幼年过得辛苦,很少能得游玩观看,自从要养弟弟妹妹,常年游走于市井当中,行色总是匆匆的,为了生计奔走四处,哪顾得留心景色人文。

    便是看,心绪也和旁人不同,譬如膳食,旁人多半忧心味道好不好,方幼眠只在想价贵不贵,再如玩的看的,她不觉有趣,更多是在想,她能不能学得会,可不可以在这上面做些营生,好歹能够多赚一些,贴补花销。

    方幼眠一开始很不喜欢蜀地,因为那个地方有方家,家中有苛责为难的嫡母,冷心冷性四处留情从不负责的父亲,蜀地燥热,夏日里总睡不着,叫人热汗津津,用不起冰,更是煎熬了。

    虽说是厌倦,可来到瀛京之后的每一年,她都想回去,哪里虽然有她厌恶无比的人,却也有她看重的人,姨娘去后便埋在蜀地,弟弟妹妹也在蜀地,她的好友也在蜀地。

    所以,她还是想回去的。

    “瀛京多雨,蜀地干燥,两者很是不同。”思忖良久,她的话语照旧简短。

    “除此之外,便没有了?”喻凛再问。

    方幼眠再道,“瀛京繁盛,蜀地虽商户众多,到底比不上瀛京。”这句话更像是一句凑起来的废话,瀛京是都城,莫说是蜀地,挑出任何一方都比不上的。

    她显然也觉得这句话说了无用,补了一句,“若是问起吃食,蜀地的膳食更辛辣一些,瀛京菜色却偏甜。”

    “你不喜欢甜腻?”他问。

    若是蜀地的膳食辛辣,在蜀地呆惯了,再来吃瀛京的口味,的确有些不适应。

    这一点,喻凛便时常听祝应浔抱怨,他有一年去西南,给他寄信,说西南饭菜酸辣,叫他吃得腹中灼烧,难以忍受,回来之时,还给喻凛带了一些西南的风味小食,他尝了一些,的确难以接受那味道,后来打赏给了身边人。

    “还好。”又是这一句。

    她时时刻刻不在隐藏自己的喜好,相关的一切,不欲叫人窥探知晓。

    问了许多,也透露甚少,叫他知之甚少。

    想到那些糕点,或许是因为甜腻,故而她不喜欢吃才放着不动,最后问了他,他说不吃,方幼眠怕浪费,给了小丫鬟们。

    是因为口味的缘故,不是不喜他送的,思及此,喻凛心中的怒火郁气消散了一丝。

    他道,“若你不喜甜腻,但可吩咐厨司照着蜀地的口味做一些吃食。”

    男人顾虑周全,倒叫方幼眠意外。

    “多谢夫君关心,我没有不适。”

    自然要顺着喻凛的口味来,若是被崔氏知道,又要挨骂了,讲什么只顾自己,不管喻凛。

    她自己吃些什么都可以,不过是要填饱口腹,那些膳食对她而言,都一样的,何况当初再不喜,吃了三年,眼下已经有些适应了,再让她把口味给换回去,她也受不了。

    又沉默下来了,方幼眠闭上眼,小半刻后,男人又讲话。

    “除却膳食口味,时节天气,蜀地的人文呢?”

    方幼眠刚开始不大理解,“什么?”喻凛所问的人文是指官话穿着之类的么?

    她思忖片刻,简略说了一些两地人文的不同,蜀地讲乡话的人多,可说官话的更多,毕竟要做生意营生,蜀地往来的商客不少,官话交谈更便利一些,衣衫首饰有一些蜀地的特色,可多半沿袭瀛京这边,大差不差的。

    “哦。”

    她说得还算是详细有余,可喻凛应话,不过简略一声,似乎兴致缺缺,又冷又淡。

    既然兴致缺缺,又问她做什么?

    方幼眠不大明白。

    方氏的嗓音轻缓,语调温温,粉唇一张一合,吐息之间,卷密的睫毛会小幅度的跟着颤抖动作。

    帐外不甚明亮的烛火被软烟罗幔帐隔绝,她整个人笼在被褥幔帐当中,周遭的香气馥郁弥漫,拂到他的鼻端之下,叫人不免意动。

    “”

    喻凛后面又不说话了,方幼眠凝神等了一会,想来他的询问到此结束,困意袭来,她预备要歇了。

    喻凛还是没有转过去,一直保持着侧身的动作看着她,方幼眠无法避开,只能习惯,好在她真的是困倦了,就要昏昏睡去,谁知道他又问了。

    方幼眠心下不免烦躁。

    喻凛这次问的话更是莫名其妙得厉害,叫方幼眠顿了许久。

    他问方幼眠,“你来瀛京许久不曾回去,除却家人之外,可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或者人?”

    身侧的姑娘沉默了,不止沉默,甚至抬起了她的长睫,方才他问了许久,她也回答了许多,说话之时,神色总是淡淡,语气也是。

    可这次,她眼神扫了过来,对上他的眼睛。

    两人的视线在昏暗当中交汇。

    喻凛敏锐察觉到她的难言之隐,黛眉都微蹙了起来,想来是有这个人罢,必然是那个什么如安哥哥了。

    方幼眠真不知道喻凛问起这句话的用意,什么叫做放不下的事或者人?

    撞入男人目如幽潭的眸底,方幼眠抿了抿唇,顿了片刻道,“并无。”

    “果真么?”他似乎不信,眼神凝盯着她。

    犹如在暗处的狩猎者,牢牢锁睇住他的猎物,不错过对方一丝一毫的变化,势必要将其拿下纳入其中,不叫对方有一点遁逃的机会。

    但凡对方有遁逃离开的意向,他必然会蓄势待发,咬住对方的喉咙。

    男人俊朗的脸庞一半隐在黑暗当中,原本就轮廓分明的五官,更因烛光阴影而显得挺拔分明,带给人强烈的冲击性,方幼眠被他锐利的眼神看得心口微微发紧。

    “果果真。”她敛下睫,回了他。

    喻凛不觉得她的果真是果真,更像是欲盖弥彰。

    若是果真没有,何必语调凝噎,避开他的眼睛。

    他都不明白自己拐弯抹角问这些许多做什么,都已经亲耳听到,亲眼所见了,有何作假。

    方氏心里惦念旁人,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他作为她的夫君,知此消息,心中本就不悦,何必又再追问,倒给自己找不愉。

    “歇息罢。”

    又看了她一会,男人薄唇微启,清冷的嗓音落下三个字,随后便收回了他的视线,很快背过身,只留个背影,不再看她了。

    “”

    方幼眠被他喜怒无常,莫名其妙的语调和行径搞得不明所以,无所适从。

    瞧了男人宽阔的肩膀一会,她也转了过去朝里面,阖上眼皮,眼睑处落下一片长睫的影。

    这一夜,两人背对而眠。

    许是今日累了,方幼眠睡得娴熟,待她转醒过来之时,天边鱼色吐白,身侧空荡荡的,早没了人。

    怔愣了一会,方幼眠连忙起来,叫来雯歌,“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姑娘若是困倦,不如多睡一会。”她告知了方幼眠,快要到早膳时分。

    “这样迟了,你如何我不叫我起来。”方幼眠皱眉。

    “奴婢本来是要叫您的,是大人吩咐了说您的身子还虚,病既没好,便多多休息,因而不用叫您。”

    居然是喻凛的吩咐,往常他倒也嘱咐她好生休息,可从没有像今日一样,直接叫丫鬟不喊她,由着她睡,不免想到昨日夜里男人的反常问话,心里的疑云久久不曾散去。

    “除却这些,还说了些什么?”

    雯歌回想了想,“没有。”

    “除却吩咐奴婢好生照看夫人,让您多休息之外,大人不曾说什么,梳洗过后,便带着侍卫走了。”

    “只是”雯歌欲言又止。

    方幼眠看过去,“什么?”

    “大人的脸色似乎不大好。”虽说喻凛往日也总是神色寡淡,没有什么表情,可今日就能明显感知,他的心绪不大好,周身都阴沉沉的。

    随从侍卫们小心伺候着,小丫鬟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进出里外收拾打点的时候,小心翼翼到蹑手蹑脚,头都埋得低低的,就怕不小心弄出什么动静,挨了处罚。

    “可有知道缘由?”

    雯歌摇头,“不知,或许是因为官中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不曾解决罢?”

    左右看了一眼,雯歌伺候方幼眠穿靴的时候低声与她讲,“昨日走得隐蔽,没有人瞧见姑娘离开回来,大人又在后面归家,想来不会察觉的。”

    “姑娘且安心,您眼下最主要的便是保养好身子,早些与大人亲近,怀了身孕才是紧要的。”

    雯歌又来了,方幼眠皮笑肉不笑,不理会她,起身去穿衣。

    雯歌跟在后面,“奴婢说的话,姑娘可不要觉得不中听,这到底是最紧要的事。”

    她压低声音,“昨日便也罢了,日后可不能再背地里出门与人吃酒,还说那些话,真要是被人听见,传到府上,不知要闹出什么风波呢。”

    什么风波,左不过就是和离,昨日她说的和离并非是戏言。

    眼下为了安抚雯歌,方幼眠到底是应了她一句话,“是我酒后失言,日后不会了。”

    “姑娘往日里谨慎,昨日怎么忘了。”雯歌接着道。

    能为什么,自然是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密友,又出了门去,高兴的。

    方幼眠不再搭话,雯歌还在她身边絮絮叨叨。

    听得方幼眠都有些烦了,一直到宁妈妈过来,雯歌才停下她的叮咛不休。

    用过了早膳,又看了一会账目,方幼眠打磨着她做的布偶人,嘴边轻哼着她谱出来的新曲,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没等她探出头去看,有小丫鬟进来禀告,说是千岭带着太医过来了,给方幼眠看身体。

    她手一顿,险些将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昨日夜里,喻凛说,要递帖子去宫里给她找太医来看旧疾,她几乎把这事抛诸脑后。

    雯歌也是惊诧,可又不免担忧,毕竟方幼眠的病是装出来的,想问问方幼眠怎么办?就怕露馅,只见她神色如常,雯歌还没有说什么,她便已经清楚了,摇头暗示无妨。

    宁妈妈很快便笑着将太医迎了进来,隔着屏风给方幼眠把了脉。

    不愧是宫内的太医,把脉过后,没有问方幼眠,便说出了不少她旧症发作的情状,基本符合了,确认了病症之后,最后又给开了一个方子,叫底下人去抓来煎吃,叮嘱了一些事项,由着千岭给送了出去。

    离开之时,千岭道这两日刑部有事,喻凛要留在刑部跟审,不能回来用膳了。

    方幼眠心里巴不得如此,面上婉约淡笑,让千岭帮忙转达谢意,多谢喻凛请太医来给她看病,而后又叫小丫鬟给收拾物件,以备喻凛在官署当中欠缺什么。

    谁知,千岭道,“少夫人不必麻烦。”

    “大人只是不回来用膳,夜里还是要归家的,因而不必备办细软了。”

    他竟然还要回来住,之前喻凛很忙,好久不回来,眼下却

    方幼眠脸色几不可查愣了一会,旋即很快便调整,道好。

    千岭听从喻凛的吩咐,将太医带去了刑部,给他回话,听到太医说她的确有旧疾,只是最近没有发作,男人眸色微不可查顿了一下。

    听罢,喻凛摆了摆手,面色无波轻嗯,叫千岭把人给送回了宫里。

    待下属带着太医离开之后,他脸上的不悦与冷意才缓缓流露出来。

    方氏当真是愚弄他的,这还有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好求证?

    看着眼前堆积的卷宗公文,喻凛生平第一次走了神,只觉心烦意乱,不想理会。

    不禁又回想起晨起时瞧见的,睡在身侧那抹玉颜小脸。

    他心中愤意难抑几乎彻夜不眠,她呢,倒是睡得很好。

    饱满诱人的唇边挂着笑,又是梦到了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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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第26章

    ◎晦暗难言的心绪。◎

    意识到不能再想, 喻凛丢下手里的卷宗,捏着眉心往后靠入椅背, 闭目养神。

    将脑海当中令他繁思扰神的玉色娇脸给抛出脑中,努力平息了一会繁乱不爽,晦暗难言的心绪。

    他掀开眼,随手从侧面抽出一本常静心经,翻看了几页,小半柱香后算是缓和过来了。

    放下经书之时,喻凛自嘲, 果然,但凡是肉体凡胎总免不了会受到七情六欲浸染,无论是谁, 都不能免俗,从前倒是他自负了。

    “”

    甩开脑中思绪,喻凛继续着眼于公事,刑部这边的事情倒也不算是太难处理, 奸细已经抓到了,尽管从那人的口中撬不出什么, 可到底抓着了人,拘在刑部的死牢里, 有这么一个漏网之鱼在手上,不愁暗处的人不心慌。

    表面上不动声色松缓放任,喻凛背地里已经布下天罗地网, 只要涉及刘应一案, 接手沾染的刑部官员, 他都派了暗卫监视其行踪, 不论是饮食起居, 亦或是接触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都着人一笔一划记录在册,再一一查看。

    起初三日,还是没有动静,想来对方沉得住气,也是,这关口谁敢动,喻凛威名在外,匍一回京又办了几桩漂亮的案子,是个厉害的角色。

    原先着手于刘应在刑部撕开的口子,那贪污的案子已经是几年前的了,虽说有大臣在其中搅弄浑水,可到底遮掩得很好,顺利过了大理寺和督查司的眼睛,顺利在有司衙门结了案子。

    积年的案子,人证物证都难找,愣是被喻凛给查得无比干净,捉住了逍遥法外,处置了替人遮掩的户部侍郎以及大理寺师爷所有知情不报的人。

    这桩案子结了之后,他去了靖州捉人,直接把那边与山匪勾结的官员也给一锅端了,谁不怕他,全然是玉面包公在世啊,这些事情扔到别人的手上,无一不是棘手难以理清的,他却在短短的时日处理得漂亮。

    刑部里面的刑犯受了酷刑,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此人作恶多端,死不足惜,靖州一行剔除了山匪倒也不算是徒劳而返,只是他就这么死了,线索就断掉了,喻凛干脆设了一个局,走了一些风声,好叫暗处的人得知他在死牢的情况,又命坚守的官差漏出些“岔子”,事急从权,本来没有太大的把握能将人给捉住。

    谁知暗处的人还是有所动作了,派人在饭菜当中下毒来杀死牢当中的刑犯,被喻凛早布置下来的人捉了一个正着,竟然是从前致仕归家的前刑部尚书手底下所用之人。

    前任刑部尚书是宁王一手提携起来的人,这就有些微妙了。

    谁知喻凛把案子进展书写折子呈上去的当日,宁王在他之前自写了一封陈情错漏认罪书,便说是他昔年纵下不严,使手底下的人生了事端,正巧,他拨出来的那人便是前刑部尚书的门生,是喻凛上奏查找的人,就这么出来了,这是要弃卒保车啊。

    他禁不住冷笑,不过一日的功夫,宁王就已经得到了风声,做了应对,刑部看来还是不干净。

    有了宁王在前面自述过错,到底是皇家的人,手上又有权势,眼下太子才坐上储君之位,底下可用之人不多,不比宁王厉害,不能与之交恶,又要维持体面,这事宁王用“贼喊捉贼”算是把他自己给摘出去了。

    宁王被罚了两年的俸禄,他拨出来的那门生,如今官任吏部通政史,被皇帝给挑了官职,下大狱蹲着,等着刑部肃查与他勾结的官员,一一处置。

    朝政忙碌,心绪不稳办事是大忌,儿女情长只会耽误公事,喻凛原本说要回家,怕见到了方氏又不免想到那些扰人的场面和话,他最后还是没有回来。

    方幼眠等他第一日,不见人来,便是连千岭都没有过来传话,她提着心夜半无眠,过了三更起身看向外面静悄悄的庭院,方才知晓,喻凛是不回来歇息了,便叫人将特意留下的三盏琉璃灯盏给吹灭。

    不知他为何改变了主意也没有叫人通传,方幼眠不曾深思一二,她无法左右喻凛的想法,更不能管束他几时归家来去的自由,倒头翻身便睡了过去。

    一连几日喻凛都不曾回来,方幼眠睡得越发安心。

    她自若舒坦,倒是雯歌一直在耳边念叨,“大人前儿还说回来,后又不回来了,也不打发身边的侍卫随从回家说一声,姑娘好歹叫人去问问啊。”

    方幼眠挽着袖子,打着算盘,过几日便是月底,该对几房的账目,又要过开支确认无误拨发月钱,她低着头,语气淡淡,“夫君身居高位,自然有事要忙。”

    “能有什么事啊?”雯歌替她分析,“前儿大人才回来,处理了靖州的事,得了恩赏,还有空陪邀陪您去上神节,隔日就忙成这样?”

    雯歌越发觉得不对劲,“奴婢觉得有些蹊跷了,大人往日再忙,必然会差遣身边的千岭侍卫给家里传话的,这连个影子都没有,还不奇怪么?”

    “姑娘。”雯歌催促。

    “今日若是做不完账目,过几日耽搁了给家里长辈人发放月钱,又要生事惹不快,你嘴边的事情且先放一放,快来帮忙。”

    “宁妈妈已经对过账目开支了,姑娘便是慢些,也能做完账册,何必着急忙慌。”

    “那你又慌什么,夫君忙完手里的事,总会回来的。”方幼眠以话还话。

    雯歌成日里在她耳边念叨,不是提醒她和喻凛亲近,就是暗示她与喻凛亲近,左一句孩子右一句孩子,倘若她不是蜀地嫡母派过来的人,必然要将她给打发了出去,此刻要是动了雯歌,走了她,只怕嫡母不安心,又要派一个过来,因而方幼眠心烦也只得忍着。

    “姑娘用话搪塞奴婢,奴婢这样三令五申还不是为了您,不说您嫁进来有几年,大公子回京有几个月,您与大公子相处通房又有几日呢?”

    接下来,雯歌又要说孩子了,方幼眠蹙眉,“孩子的事情急不来。”

    “奴婢知道急不来,老太太体恤,总送补品给您调养身子,宫内太医开的方子已经抓药吃了下去,您的旧疾也差不离要断根了,您是孝顺又知恩图报的人,可不好辜负了老太太还有各房长辈送礼,以及大人请医的心意罢?”

    前几日虽没有下去,可时气冷了,身上都添了褙子小袄,总是吹风也不见方幼眠咳嗽,这不是好了么,“姑娘如今气色红润,身子也好,又得空,养个孩子在膝下,岂不是好?”

    好什么好。

    方幼眠算好了四房的账目,合上账簿,翻开三房的帐,顺着开支往下清点,“你整日里不是孩子就是孩子,莫不是想嫁人了?”

    雯歌嘶了一声,“奴婢好端端给姑娘出主意,何故提到奴婢的身上来。”

    “既不想嫁人,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总把这些房中事挂在嘴边做什么?你要是瞧上了谁有了心仪之人,也不必害臊,只管告知我,我必然给你准备一封丰厚的嫁妆允你出门嫁人。”

    “奴婢家中事多,没什么心思嫁人,只想一辈子跟在姑娘身边做事伺候。”

    方幼眠听了只笑,她抬头看去,“你不想嫁人,我也不想那么快怀孩子。”

    雯歌欲要反驳,两者不同,怎可混为一谈相提并论。

    方幼眠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知道她要说什么,率先开口对着她道,“雯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如此,雯歌也不好再说孩子,换了口风,“上次打点送去给大人的细软物件只怕不够穿戴使用的,姑娘不如再收拾一些,着人送去,也好叫大人在官署中住的舒坦些,不至于缺东少西的。”

    本来方幼眠要拒绝,便以喻凛不喜人碰他内务的借口推掉,转念一想,最屈服于雯歌唠叨不休的口舌,若是不应了她的话,只怕她又要念叨。

    她便放下手里的账本,起身去备办细软,就跟上次一样的,又找了随从送去。

    雯歌想要去探探口风,自作主张要一道跟着送去都督府上,谁知细软包袱是送到了,喻凛的面没有见到不说,就连贴身侍卫千岭也没见到,无功而返,恹恹跟方幼眠说起此事。

    方幼眠听了倒是淡然,看来喻凛是真的很忙了,雯歌有意去找,都见不着他的人影,她倒是不认为喻凛刻意躲避不见。

    又过了几日,喻凛还是没有回来,收到了细软物件也不曾派千岭来传句话,雯歌更是急了。

    等方幼眠看着管事媳妇们分了几房月钱,又给几房派过来的丫鬟们复了秤,送人出去之后,她找借口把小丫鬟给打发出去,“姑娘,奴婢觉得事情只怕有些不对了。”

    “你又察觉到什么了?”方幼眠兴致不高随口反问。

    “您说大人是不是知道您外出的事了?”

    方幼眠手一顿,没说话。

    可事情做得隐蔽,没有人察觉啊。

    雯歌接着道,“上神节那日,出门的时候大人还好好的,回来倒是也好好的,离开府上之时,只有脸色不对”雯歌不断回想,问方幼眠,“莫不是那日晚上,姑娘和大人起了什么龃龉?”

    方幼眠眼观鼻鼻观心,的确是有些不愉快,可她不知道是因什么不愉快。

    喻凛吃了一些酒,却说没有醉,可那天晚上总是一直在问她许多事宜,她也都一一回答了,最后他忽而转身背对,方幼眠能感知到他的情绪落了下来,不知为何事找不到缘由,或许是她什么话说得不中听,叫他不悦罢。

    “”

    她沉默不讲,雯歌还在兀自猜测。

    “大人脸色虽是冷了下来叫人害怕,可出门之时,叮嘱小丫鬟们不要吵到您,让您好生休息,还派了太医过来给您把脉,这分明是疼惜”

    但大人脸色不对,雯歌思前想后,觉得无迹可寻,想不明白。

    “你整日里还不够忙的么,少往这些事情上.操.心罢。”方幼眠起身离开。

    雯歌追着出去,后话没说,外面小丫鬟来报,“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静谷庭一趟。”

    “婆母可说是为了什么事?”方幼眠问了一句,小丫鬟摇头道不知。

    一个月过去,崔氏的禁足已经解除了,二房倒是还被拘束着。

    方幼眠忍不住想,崔氏找她是有什么事呢?怕她又是找了什么错处来与她发难。

    许久没去静谷庭,过去的路上,方幼眠的心里略微沉沉,不过面上不显。

    匍一进入静谷庭便听到了妇人嬉笑吵闹还有抓牌的声音。

    原来有客人在。

    一进去,便见到几家贵妇与崔氏一起围着紫檀方桌在打牌,祝家母女也在,许久不见了,祝绾妤的气色看起来更好了,乖巧坐在祝夫人的身边帮着她看牌。

    小丫鬟禀告道方幼眠过来了,贵妇们倒是客气叫她快进来,唯独崔氏只掀了一点眼皮,没好气叫她过来。

    方幼眠给诸位见了礼,随后站到了崔氏的身侧。

    左边的贵妇道,“这站着做什么,不若叫少夫人坐下。”

    崔氏就是要让她站着立规矩,不等方幼眠回答,便已经抢了先,她边摸叶子牌边道,“我是要叫她来帮我看牌的,坐着哪里方便。”

    旁边祝家的可不就是在坐着看牌,崔氏背地里调弄儿媳妇,贵妇们也不好插手了,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众人也都知道,崔氏不怎么喜欢她这个小门小户出声的媳妇,时常大呼小喝的。

    方幼眠就知道崔氏解除禁足便会找她的麻烦,默不作声立在后面。

    “对了,夫人前些日在做什么,好久不约我们打牌了。”

    喻凛回京没多久,又在靖州立功,地位蒸蒸日上,众人都想跟喻家攀关系,可就靖州之行议论最甚的那几日,愣是约不到崔氏一起游玩说话。

    不单是崔氏,就连喻家二房也没什么动静,三四房的妇人倒是好约,只是三四房不如前两房,有着一个喻家的名,即便是搭上了线,内里也不好用这个关系,还是长房二房更好些。

    方幼眠足不出户,有人给她递帖子,只听说她病了,不方便外出应约,众人还以为是玩笑,直到见了喻凛从宫内请太医上喻家的门,这才信了不是推脱之语。

    “我前些日老毛病犯了,起不来床,这才不见客。”崔氏才不会说是被婆母禁足了,还罚了月钱,这说出去得多丢人呐。

    “原来是这样,那夫人身子可好些了?我家前些日得了一些补身的鹿茸灵芝,赶明儿叫人给夫人送来罢,叫府上的厨司炖了乌鸡,小火慢慢搁在灶上煨着,吃了最补气了。”左边的贵妇便给崔氏喂牌,边讨好送甜头道。

    崔氏吃了她给的牌,笑得合不拢嘴,“只怕叫夫人破费。”

    “不过就是些补品,纵然再贵重,到底要发挥作用才算是好了,夫人不必客气。”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崔氏又收下了礼。

    众人打了一个多时辰,快两个时辰了,方幼眠站得腿脚有些酸,她咬唇挪着动了动。

    祝家夫人见状,跟崔氏说,“让少夫人坐下罢?她也帮夫人看了许久的牌,给夫人赢了不少钱呢,比我家这个坐着的不争气的女儿强上好多倍。”

    祝绾妤被训斥了,她怪嗲了一声母亲。

    崔氏笑着,“夫人扯谎,绾妤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哪里就差了,倒是我家这个不争气的,懂什么呢,都是夫人说了高话抬举她。”

    崔氏对比了祝绾妤又奚落了方幼眠一遭,这圈叶子牌打完,她才示意秋玲拿了一个圆凳过来,让方幼眠坐下。

    祝夫人道,“夫人说嘴,满京城谁不知道您家的少夫人样貌好脾性好,处理家里的事更是好,又孝顺亲长,疼惜小辈,没有一点错的,若我家的儿媳妇进门,能做得跟少夫人一样啊,那我就满意了。”

    方才打牌的时候,祝夫人说了一事,她家大郎祝应浔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日子也选好了,府上一切备办合宜,过些时日请众人去吃喜酒,今日上门来找崔氏也是主要也是为着这事。

    方幼眠听着口风,她家儿媳妇选的是岳老将军的孙女,将门之后,家里有着卓越的军功,还有爵位,是个身份尊贵的姑娘,想来这门亲事能帮到祝家不少,祝夫人很满意,嘴上说着担忧,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散去一丝一毫。

    崔氏面上说着恭喜,这是一门好姻缘,她夸着祝家未过门的媳妇,又忍不住瞪方幼眠,嫌弃她的家底叫人拿不出手,她想炫耀炫耀,都不知说些什么。

    又打了会牌,期间众位贵妇问起祝家婚事的筹办,请的是哪边跑腿的人来帮忙?桌椅板凳可齐备了?瓜果糕点买的哪家的?诸如此类,闲话不断。

    祝夫人一一回答,她感叹那些事情的确烦心扰神,但岳将军家也帮衬了不少,两家一道操.办,并不怎么费事,还省了不少银钱。

    有些拿不准的,祝夫人会问崔氏要个主意参谋,毕竟当时给喻凛娶亲,喻家的婚事办得很周全,崔氏回忆那场婚宴,心里却看方幼眠不顺眼了,方家底子薄,那钱财多是从喻家出的,银子花得像流水一样,心疼死她了。

    她嫌弃方幼眠碍眼,在眼皮子底下只叫人心里不畅快,便道,“一会子诸位夫人要在静谷庭用膳,你去盯着,叫厨房多做一些好菜,要精致可口些。”

    “是。”没坐下多久,方幼眠起身离开。

    她在厨房看着,席面很快便做好了,布置在静谷庭的后花园中。

    诸位夫人们过来用膳,方幼眠坐在崔氏的身边伺候,给她舀汤夹菜不算,崔氏还总是指使她给在坐的诸位贵妇们布菜,夹着夹那,就打着说这道菜不错的名义,让她请诸位夫人们尝尝,整场席面下来,方幼眠甚至没有吃得上几口。

    她已经习惯了崔氏折磨人的把戏,倒是没有表露出情绪,默默忍受着。

    众位夫人虽觉得崔氏有些过了,可怕惹崔氏不快,都没有开口劝解一二,只是叫方幼眠别忙活,也多吃些,瞧着她瘦弱。

    待华灯初上送走了客人,崔氏叫方幼眠过去正厅说话。

    方幼眠不解崔氏还有何事,毕竟眼下夜已深了,是该歇息了。

    崔氏今日赢了不少银钱,又下了她的面子出了禁足的闲气,看着心情愉悦不少,整个人倚在梨花木做的软榻上靠着,丫鬟半跪在跟前给她捶着腿。

    方幼眠行礼问安,福身半屈膝,崔氏打量了她许久,才慢悠悠张口叫她起来。

    “可知道我寻你有什么事?”崔氏打了个哑谜。

    方幼眠摇头道不知。

    崔氏道,“你嫁进我们喻家有些年头,凛哥儿也从边关回来了,按理说你二人也成了好事,可都过了这么久了,你的肚子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方幼眠默不作声,“”

    崔氏不知道她和喻凛还没有圆房,她只以为两人在喻凛回来的那当口便成了事。

    “说来说去,到底是你不争气了些。”崔氏数落道,还将方幼眠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个遍。

    的确是不争气,若是方家女争气,这许久早该有了,听丫鬟前说,太医来给她把脉了,并不曾怀有身孕。

    她的样貌生得太好了,难怪能蛊惑了她的儿子,与她作对。

    禁足的日子里,崔氏想了想,还是要塞个人进去玉棠阁伺候,免得方家女天天给她儿子吹枕边风,与家里作对。

    “我们长房肩上担着喻家主事的重任,万不能子嗣凋零,你既怀不上,那我便从这边拨一个人过去,放在凛哥儿的房里伺候,你没什么异议罢?”

    前虽回绝了祝家小姐,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方幼眠摇头,“没有。”她能有什么异议,喻家根本没有她说话做主地方。

    何况,有人来分喻凛的神,对她有利。

    “那就好,今日你便将秋玲领回去。”

    【📢作者有话说】

    喻大人赌气不回家ing单方面宣布冷战但女鹅浑然不觉hhhhhhh

    (喻大人找太医给女鹅治病,一方面是为了求证,另一方面也是真的要给她治病断根)

    好不容易喻大人气消了 回家了又发现没心没肺的女鹅带回来一个人

    (嫁人之后的麻烦:催生催生催生……感谢在2024-05-21 23:01:11~2024-05-22 23:2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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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 第27章

    ◎意外的亲密。◎

    从静谷庭出来的路上, 秋玲带着早就收拾好的细软,领着一个小丫鬟, 跟在方幼眠主仆二人身后。

    就崔氏往玉棠阁塞人的这件事情,雯歌气得牙痒痒,当着秋玲的面又不好跟方幼眠说话。

    她和秋玲一样虽说一样的都是喻府上的大丫鬟,可方幼眠是小辈,秋玲到底是跟在家里长辈崔氏身边的。

    往日里方幼眠看着崔氏的份上,对待秋玲也十分的客气。

    雯歌作为下人,自然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了, 何况现在秋玲讨好了崔氏,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半个主子, 雯歌还敢说什么?

    直到了玉棠阁,方幼眠吩咐小丫鬟将西边的明间收拾出来给秋玲住,又拨了两个人过去供她使唤,嘱咐她好生休息, 若是喻凛回来,等他传唤就成了。

    秋玲面上恭顺传达了感谢, 偷偷打量着方幼眠的脸色。

    她十分的淡然自若,办事说话没有露出一丝嫉妒或者不满, 也没有暗地里苛责,更没有给她脸色或者眼色看,秋玲挑不出错来。

    崔氏前几日就打定了主意要把秋玲给送过来。

    因为上次查账的事情被老太太罚了月钱又禁足了, 自己亲生的儿子也不站在她这边维护, 喻凛的处罚看似公允, 两边都骂, 但实际上, 把话头挑到了长房和二房,那方幼眠被他择出去,择得干干净净啊。

    说什么自有定夺,崔氏找小丫鬟问过了,别说是骂了,就连训都没有训方幼眠一句,隔日还给她母家捎带了不少物件,花了至少几千两,上万两,甚至把库房的私印都给方家女了。

    这就是他的定夺??!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想来是那方家女哄了他儿子,这才叫他有失偏颇了。

    她可是听说了,这些时日两人的感情关系可是日渐亲密。

    送秋玲过来,好歹分一分他的注意力,不要把全身心都投在方家女身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可是瞧得很明白,喻凛平日里就总有意无意看方家女。

    崔氏告知了秋玲,若是方幼眠嫉妒,背地里给她小鞋穿,让她回来说话,她正巧抓着事给方幼眠好好立一立规矩。

    这是有利于自己的事,秋玲表面帮着方幼眠说话,讲她不会苛待下人,背地里却暗笑,为难应下。

    雯歌又开始在方幼眠的耳边念叨了,她比前几日喻凛不回来还要急切,几乎是团团转了,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姑娘啊!您当真是一点都不长心的,怎么能够答应夫人把秋玲那个小蹄子给带过来了呢。”

    方幼眠不想和喻凛共处一室,秋玲过来算是“帮”她了。

    她看着雯歌急得要命的样子,右手托衬着腮帮子,“你这样急是为着什么?”

    她逗雯歌问,“莫不是你也想做姨娘么?”

    往日里雯歌就跟秋玲不怎么对付,两人私下里总是吹胡子瞪眼,雯歌是个嘴快的,说话噼里啪啦,有时候就跟放炮仗一样,秋玲仗着崔氏,也没能在她这里讨到什么好。

    “姑娘胡说什么?奴婢可没心惦记什么姨娘的位置。”

    “做姨娘不好。”方幼眠轻嗯。

    男子薄情,她的姨娘年纪轻轻便死在父亲的薄情当中。

    思及此,方幼眠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微有些落寞,她擅长掩盖情绪,便敛下神色。

    “奴婢是怕,是担忧您,前大人不回来,你们也不在一起,孩子都还没个影子呢,夫人就打定了主意把秋玲那个小蹄子给送过来了,她真要是入了大人的眼睛,必然会挤兑姑娘。”

    “您在喻家的日子本就难熬,纵然您眼下不想生孩子,可总要为将来打算,若是秋玲越过您生了孩子,那喻家还有您的立足之地么?”

    若是她真的要在喻家呆一辈子,雯歌的确的盘算很好,可是她并不打算在喻家呆一辈子,只要弟弟科考结束,不论考绩如何,妹妹的身子一痊愈,她便能提和离的事了。

    因而她不能有孩子,与其让宁妈妈老太太整日里盯着她和喻凛共处一室生孩子,还不如让秋玲进来呢,总归她做不了主。

    “姑娘说,奴婢讲得对不对?”

    方幼眠想了想,附和她的话,“你说得在理。”

    她是附和了,看似听进去,看样子更像是认同评点旁人的房中事,险些没有把雯歌气得撅了过去。

    方幼眠展颜,拍了拍她的手,“好啦,点大的事哪里就值得这样喋喋不休,白费口舌,天色不早了,沐浴安睡罢。”

    雯歌看着她,“”

    姑娘不着急就罢了,她怎么还觉着夫人往大人房中塞人,她很高兴呢?

    她似乎有些愉悦,眉梢依稀可见松动,可也不算是太明显。

    往日里她总是神色寡淡,明明笑起来好看漂亮惹眼,却总是很少笑,话也少说。

    自打上次在川福楼与吕家的姑娘吃酒时朗声笑过,便再也没有笑了,说起来雯歌也是第一次见她笑得那么愉悦,知道了方幼眠很多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雯歌深深叹一口气,“今日您站了许久,脚腕子都肿了,奴婢拿热水来里面放些药材给您泡泡,再给您捏捏。”

    方幼眠点头,“好。”

    她往外面看了看,“今夜起风了,只怕外面要下雨,叫守夜的人回去歇罢,不要睡廊下了,免得生病。”

    “姑娘总是好心,什么都替别人想,万事也不帮自己周全。”雯歌边抱怨,边出去外面传了话。

    泡了泡果然舒坦了不少,今日站着的时候,方幼眠整个脚从发麻生疼再到没有知觉,她随时感觉要倒下了,一直强撑着,不露出情绪,怕崔氏当着众人面骂她,那样只会更难堪。

    外面果然如同方幼眠所料,很快便落了雨,滴滴答答的声响传进院内来。

    “你的手法好,捏得很舒服。”方幼眠闭眼夸耀。

    雯歌笑,解释道,“奴婢投身方家之前,也在外面接一些给人揉捏推拿的活。”

    原本是给家里老母捶捏惯了,后来发现还能做活换钱,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索性也就去了,好歹拿些钱贴补家里,换点米粮。

    方幼眠听着她说话,不自觉扬起小脸,她的黛眉舒展,粉唇微勾,活像是被人挠到了下巴的小猫儿,放松了警惕松倦享受着。

    喻凛带着千岭冒雨归家,远远从支起的窗桕处见到这样一副生动的画面。

    方氏本就生得美,五官精致,眉眼如同出水芙蓉清丽可人,瀛京少见她这样的美人,祝应浔如她一样的说历朝历代出不了几个,活像是画里人一般。

    她平日里不笑都引人看,别说笑起来的时候,顾盼生姿,更叫人觉得目不转睛了。

    喻凛不自觉停住脚步,脑海中又浮现出前几日发觉之事,本以为冷了这些时日,他已经放下,心中再没有气恼,都过去了,没想到见了方氏,情绪又不受控跑了出来。

    周遭落着雨,虽有油纸伞遮挡,夜风裹着水汽袭来,还是有些凉且冷的,回想起那时候她找借口推诿了他的邀约,隐瞒人出去吃酒调笑,他隔窗见到的,姑娘家少见的娇笑情态,喻凛胸腔诡异的腾升起丝丝热意。

    那时候恼怒得紧,因为被人耍了,他好生气。

    可目光又忍不住看着她,一直看,心下觉得她这样吃了些酒在笑,美而娇媚。

    意识到思绪不受控乱想,男人指腹微动,敛睫垂眼。

    “”

    千岭见自家大人不动了,以为有什么事,低声问了一句。

    喻凛没回,抬脚往里走。

    因为雨声掩盖,主仆二人不防外面传来动静,等意识到声响,双双看过去时,久不归家的男人已经绕过珠帘进来了。

    “大人?”雯歌先发现的男人。

    在泡水眯眼享受的漂亮“小猫”后听到的动静,她惊得火速坐直。

    小脸上舒缓的笑意消失了,转而是寻常总见到的冷淡,黛眉甚至凝蹙了起来。

    几日不见,见到他,方氏很不开心么?他的归来令她不适?

    她都不笑了。

    喻凛也皱了眉。

    方幼眠连忙站起来,因为起身的动作过急过快,小木桶里的水溅了出来,她的小脚乍然踩到地上,因为脚底还疼呢,没有憋住声音,忍不住嘶了一声,险些没有站住跌倒在地上。

    不过她很快周全过来,端正了姿态,赶在喻凛下意识要过去扶她之前,低声道,“给夫君请安。”

    喻凛止住欲上前的动作,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自然也就往下看去了。

    视线所及之内,只见一双小巧的玉足,生得白嫩宛若玉笋,莹而润亮,脚趾踩实到了地上,足尖以及边沿透着一圈淡淡的粉。

    男人的眸光几不可查深了一些,“”

    好看之余,喻凛留意到她纤细的脚踝肿了一圈,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方幼眠简直尴尬,她没有想到,喻凛居然回来了。

    适才她让雯歌遣走了守夜的人,所以没有人进来通传,喻凛归家。

    她眼神示意雯歌拿帕子擦干净脚上的水珠,把靴袜给穿上。

    雯歌会意,手上的动作倒是很快,拿了帕子给方幼眠擦脚,动作之间,喻凛又注意到,方氏不仅仅是脚踝肿了,她踩到地上的脚板更是肿胀,甚至有些青紫。

    难怪她适才站都站不稳,要往旁边倒下去了。

    “你的脚怎么了?”他问。

    方幼眠已经穿上靴袜站好,低垂的眉眼依旧可寻到疼痛不适的痕迹。

    她白日里做了些什么,竟然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莫不是猜到了他今日归家,不想与他一处,又把自己给折腾“病”了?因为怕被发现,还弄得特别真实。

    方幼眠不欲告知喻凛,刚要说没事,就是在院子里走了许久,故而脚踝肿胀了一些。

    谁知道雯歌嘴快,一下子就把今日崔氏叫她过去“看牌”不给坐,生生站了两个时辰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不单单把这件事情给说了,还跟喻凛告状说,大人不知道,夫人又叫少夫人伺候客人饭菜,方才坐下休息没有多久,又忙活来去,晚膳都没有吃上几口。

    眼看着就要说到崔氏把秋玲塞进来的事情,方幼眠不得不出声制止,“雯歌!”

    他安静柔顺的妻子少见的拔高了声音,小脸神色凝重,低声斥责告状的贴身丫鬟,“不许多嘴议论婆母的是非。”

    喻凛的眉头已经拧了起来,他还没有张口,方氏已经道,“夫君不要听雯歌乱说,没有的事。”

    “果真没有?”喻凛反问。

    方幼眠正要应没有,把她想好的借口给说出来,可男人的眉头紧皱,眸色沉沉,仿佛无声威压在问:你果真要隐瞒?

    不知道回些什么,方幼眠索性不说话了。

    雯歌已经倒豆子地说了个干净,她纵然周全的再好,瞒过了今夜,明日喻凛找个人问便知道实情了。

    “母亲刻意刁难,你为何不辩驳?”他沉声问道。

    方幼眠闻言,只觉得不解,她微微扬起头看向喻凛,她要如何说?这怎么辩驳?与崔氏反抗么

    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下了崔氏的排场,丢了喻家的脸不说,过后崔氏更会变本加厉找她的错处,说不定还会动手打人,甚至让她跪在廊下淋雨,这些喻凛不在家前都是有过的。

    “婆母教导,是媳妇该受的。”方幼眠捡了一句中规中矩的话回。

    她总不能跟着雯歌一样,向喻凛告崔氏的状,那毕竟是他的生母。

    喻凛居高临下看了她素白的小脸许久,介于她的沉默,他恼怒也无用,只无言喟叹了一声。

    而后喻凛动手叫雯歌挪动圆凳到她的后面。

    “你坐下罢。”

    方幼眠不解他说这话的用意,最后还是坐下了。

    喻凛吩咐雯歌,“木桶里的水洒了,重新换一桶来。”

    雯歌哎了一声,迅速将打湿的地给收拾干净,端着木桶出去换水。

    跟在喻凛后面的千岭十分有眼力见,也悄声退了出去。

    一时之间,就只剩下两人在室内,窗外还在落着雨,似乎比方才还要大一些。

    方幼眠很不习惯她坐着,喻凛在她跟前站着,被他打量着,说不上来的不自在。

    本不想站起来,这样坐着挺好,可方幼眠想了想,还是要站起来,“夫君可饿”

    她的问候还没有说完呢,喻凛径直打断,“你好生坐着,我无需伺候。”

    男人把她的话都给噎了回去。

    他既然这样讲,方幼眠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两人相顾无言。

    喻凛看着她低眉顺眼,两只小手交叠于并拢的膝上,整个人安静至极。

    上一次,他有话与她讲,她也是这样一副“女学生”听训的模样乖乖坐着。

    多日不见,她似乎没什么变化。

    多日不见了,她也不看看他,也不张口问问,就一直沉默。

    喻凛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瞧着眼皮子底下安静的方氏,心口莫名的堵。

    倒不是厌倦瞧她,是因为她的沉默。

    跟别人有话讲,口若悬河,活泼灵动,一到他面前便沉默寡言,一派老成,惜字如金。

    处理完官中的事情,回程的路上,喻凛想到了之前的事,他原本想,既然这件事情回想起来不是滋味,不如就摊开了说明白。

    让她往后有什么便说什么,既然不想同他出去上神节,那便不去,直言就好了,不用这样耍心计糊弄人。

    一方面,他也想看看,方氏若是晓得他已经知道了一切,她会如何?惊慌失措亦或是坦然解释?

    他有些好奇,她要怎么跟他说。

    可今日见到她面对下人的坦然,见到他时的疏远,喻凛忽而就不想说了。

    摊开讲了问清楚又能如何,她与他这样客套疏远,想来日后真要出去,也不会跟他说的,或许她再也不会出去了。

    在这个家里,她柔顺乖巧惯了,遭遇了母亲的刁难,也不与他讲,若不是今日他归家发现,贴身的丫鬟快嘴说出真相,她或许都不会告知他。

    为了阻止她的丫鬟说出实情,从来不露颜色的方氏,甚至急言斥止了她的丫鬟。

    他还从没有见过她凶人呢。

    从来不露痕迹叫人捕捉她的喜怒哀乐,情急之下倒露出一些,真是有趣。

    喻凛思忖期间,雯歌已经端了新的热水上来,里面放了药材浸泡,她起先犹豫,当着他的面似乎还不想除靴袜,偷偷窥伺他的神色。

    被喻凛察觉到后,他看过去,短暂的对视上了一息,她收回了目光,把肿胀泛红的小脚放到热水当中,雯歌给她捏着。

    想来是因为他在,方氏再也没有露出适才舒坦的神情。

    他坐到了不远处,静静看着远处的雨。

    方幼眠泡到了一半,千岭命人拿了热水进来,喻凛瞧了她一眼,随后起身去沐浴,等他出来之时,方幼眠已经泡好了,她在收拾床铺,适才空荡的外院廊下也叫回来了几个小丫鬟。

    转头见到喻凛,问他要不要用一些夜宵小食。

    喻凛摇头,“我没有夜半进食的习惯。”

    方幼眠点头,示意她知道记下了。

    等他绞干了头发,方幼眠的被褥已经整理好了,她站在床榻边沿伫立。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为防止雨飘打进来,窗桕已经关上了。

    本以为要歇息了,不防喻凛从袖子里拿出,给她递来了一个青玉绿瓷小瓶。

    方幼眠不解,只双手接了过来。

    男人启唇道,“这药性温冰凉,能舒缓疼痛消解肿胀,你且用罢。”

    方幼眠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毕竟明日还有事要忙,脚疼的话走来走去很是不方便,折磨的是她自己。

    “多谢夫君。”她真心实意道。

    喻凛淡淡点头,端了一盏宁神茶在慢慢地品着,茶水是千岭新泡来的,刚端上来的时辰不久,还冒着热气。

    他的指腹轻点着茶盏的杯面,看着茶水,淡声与方幼眠说话,“日后母亲再叫你去站规矩,你不要听她的话。”

    “我”方幼眠犹豫,“会不会不大好。”

    她自然是千百万个愿意不要听崔氏的,毕竟崔氏脱口而出,可没有几句好话,不是暗里辱骂就是明面贬责,总之难听。

    他没有答应好不好。

    只道,“母亲是否真心要教导你礼仪规矩,想来你脾性聪慧,在家也理了不少事,应当能够自己辨别明了母亲的用意。”

    方幼眠默默听着,喻凛这话听着,是在夸她么?若不是夸,倒听不出来旁的深意。

    “若是母亲真心教导还好,你学了就是,她要存心刁难,你便不必理会。”

    这次借着打牌的名义来找方氏的麻烦,无非是想出口被禁足的闲气。

    喻凛自然明白。

    崔氏不敢冲着他来,也不敢找老太太的麻烦,唯一能拿捏的就只有方氏了。

    何况,她是做小辈的,就算是刻意为难,只要名头找得对,方氏温吞孝顺,也不会与她作对。

    “夫君嘱咐,我记下了。”喻凛是帮她,方幼眠也领了他的情分。

    “嗯。”

    他斜睨着旁边柔顺的妻子,适才她回话的第一句犹犹豫豫,还以为她会不愿意接他的好意,要多费一番口舌。

    看来,也是受够了母亲的为难,有些怕的,恨不能早些脱身,想必往日他不在家时,母亲没少借着“教导”的名义,给她立规矩处罚。

    是,朝廷的公事千头万绪,喻凛几乎把上次的事情给忘了,初初回家时,明明见过了方氏被家里人当下人丫鬟驱使,可想而知,她的处境。

    当着他的面,家里的人都敢如此作践她,可想而知

    也怪他上次没有处理干净,几房的婶婶叔叔经过查账一事,吸取了教训,应当也不敢再找方氏的麻烦了,不论做什么,只要方氏不过分让步软弱,总会忌惮一二分。

    可是,还有母亲呢。

    想到崔氏那个性子,喻凛也是有些头疼,他捏了捏眉心,“你放心,母亲那边我会与她沟通一二。”

    方幼眠既领了他的维护之情,也不佯装推脱了,干脆点头,“谢过夫君好意。”

    她的顺从乖巧令他烦躁的心头稍稍缓和舒坦。

    “嗯。”喻凛点头。

    说了会话,两人之间可算是松缓了一些,茶水晾凉了,喻凛边喝茶,边抬手示意她擦药。

    方幼眠没有叫雯歌进来,只自己脱了靴袜,拧开瓷瓶的小盖子,用食指抠出一些,弯腰轻轻摸到她的伤处。

    她把裤腿往上捞起,除却露出肿胀的双足与脚踝之外,整个匀称修长的小腿也露了出来。

    白白嫰嫰,修长匀净。

    她弯腰下去,泼墨似的长发扫落,衣襟也松开了一些,因为他坐在斜对面的长几旁品茶,角度有些刁钻。

    斜眼过去,喻凛又瞧见了上次的春色。

    不止是一半的雪软,而是一条沟壑。

    他攥着茶盏的长指骤而收紧,收回眼的同时,喻凛在没喝完的茶水当中,见到了倒映出来的,他的神色。

    眉宇紧缩,神色微凝。

    不知深意的人瞧见了,或许以为他为琐事而不悦,只有喻凛自己清楚,心里蔓延着怎样不可言说的晦涩。

    他又忍不住想,为何方氏的亵衣都要做成这样交襟的样式?

    总被他无意瞧见了。

    可转念一想,她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娶回来的妻子,看便是看了,为何自己会这样觉得不好。

    是因为方氏的心里没有他,装着另外一个男人么?

    心绪又绕回了死胡同。

    男人沉静神色的背后,长睫敛下遮掩的眸底,深色不住蔓延。

    迫使不叫自己回想,却又抛之不去。

    反反复复,很是为难。

    上了榻之后,方幼眠翻身向里,背对着喻凛,今日劳累,沾了被褥,她很快便睡了过去,呼吸平稳长缓。

    喻凛侧眼看了过去,见她不动,微微转身发出动静。

    果真是累了,竟然那么快睡着,他翻身动作也没能将她给吵醒。

    旁边少女窝在被褥当中,她的乌发全都归顺到左侧的颈边,遮掩住她的耳朵,后颈那块露出一半。

    喻凛看了很久,还是没有睡意。

    忽而旁边的人小动了一下,他敛下睫羽,等她不动了又睁眼,她没有翻过来,只是挪了挪手,想必是冷了,把被褥往上拉着盖住,乌发被迫往上蹭,拱堆到她的脖颈处。

    鬼使神差的,喻凛伸出长指,勾出她拱着的发丝,试图给她归顺了。

    她的乌发如同她这个人一般,顺滑如水,还有会令人容易忽视的圆滑。

    头发绕过男人指腹的同时,勾走了些许他心底的晦涩,但滑落指尖之时,又增了不少的痒意。

    “”

    因为睡得早,翌日,方幼眠醒得也很早。

    她睁眼之时,身侧男人居然还在。

    这很少见,还是第一次,她醒了喻凛还睡着。

    又不好越过男人往外去,毕竟他身高腿长,就算绕过床尾,也得跨过他一些。

    反正时辰还早,方幼眠想着,索性就等等罢。

    说不定一会喻凛就醒了呢。

    可一个时辰过去了,他还是没有醒,动都没有动一下,再睡就误准备早膳的时辰了。

    又不好打搅他,把他给叫醒。

    方幼眠轻手轻脚从被褥钻出来,屏着呼吸小心翼翼从后面给绕过去,她身形娇小,动作又轻柔,一直都很顺利,已经迈过了一只脚,就要过另外一只脚了。

    千钧一发之际,熟睡当中的男人察觉到了动静,他瞬间睁开眼睛。

    下意识的攻击反应,往下一看,他抬脚一动,勾住了方幼眠的小腿,她不受控失去重往下栽去。

    喻凛在少女惊呼的声音当中,意识回拢,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场合。

    在方幼眠小脸栽埋到地上之时,他迅捷起身,长臂一伸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给拽了回来。

    天旋地转之间,她被他横着臂膀钳制锁住了脖颈,整个人压在了身下。

    “”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给小宝们推荐一本我已经追完的完结古言《窃月(双重生)》静沐暖阳大大的文,超级好看!

    文案如下:

    魏国公府的大姑娘阮青黛,端庄娴静、恪守规矩,自小便是世家贵女的典范,亦是储妃的不二人选。

    可就在太子操持的杏园春宴上,她竟被众人撞破与一寒门士子私会。

    顾及魏国公府的颜面,太子下令将那士子以盗窃罪论处。谁料阮青黛竟护在他身前,主动伏地请罪,嗓音清冷,没有一丝波澜。

    “是我心悦于他,赠绢帕以表情思,与他何干?”

    霎时间,满场哗然。

    就连那士子看向她的眼神也变得幽深莫测。

    女主文案:

    自及笄起,阮青黛便夜夜梦见自己在东宫受辱惨死。

    正发愁要如何避开这门婚事,她便被人算计,与素未谋面的晏闻昭有了“私情”。

    起初,晏闻昭不过是她用来逃避入宫的棋子。可后来,阮青黛却觉得这般清高孤傲的人,不该被自己连累,终是与他断绝往来,嫁入东宫。

    数日后,狸猫换太子的旧案被揭发。

    一夜之间,阮青黛的夫君成了混淆皇室血脉的假太子,而当初的穷士子却身着蟒袍、高坐殿台。

    直到此刻,阮青黛才记起前世种种——

    原来梦里辱她杀她的那位太子殿下,从来都是晏闻昭!

    男主文案:

    上辈子,晏闻昭本有嶙嶙傲骨、济世之心,却受尽摧折,身陷泥潭。夺回身份后,他将欺凌过自己的人收拾了个遍,手段狠戾阴毒。

    一朝重生,他又变回了无权无势的穷书生,即将被人折断右手、处以黥刑。

    可这一次,前世抵死不肯向他低头的阮青黛,竟然拦在他身前,口口声声说心悦于他。

    自此,晏闻昭才找到了重生的乐趣。

    他看着她向他示好,替他出头,甚至为了他众叛亲离,竟也有些食髓知味。

    再回东宫,晏闻昭走向跪坐在阶下的阮青黛,笑意温柔,“留下,你仍是东宫的储妃。”

    可阮青黛却躲开了他的触碰,脸色惨白,一双眼里再无爱意,只剩恐惧和憎恶。

    “民妇不愿。”感谢在2024-05-22 23:28:17~2024-05-23 23:3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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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第28章

    ◎清冽和香甜。◎

    惊魂未定到了极点, 方幼眠还没有从得救的侥幸当中缓和过来,很快便有了新的难题。

    因为她被喻凛牢牢压在了身下, 十分近的距离。

    男人的眼眸眯起,眉目透露出丝丝才醒的惺忪和危险的杀气,待定神后意识到身下的人是谁之后,他怔愣住了。

    显然也是和方幼眠一般,适才反应过来,手上动作还没松,又觉出了新的尴尬。

    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过, 他压着她不算,一手捏着她的手腕脉搏,另一只手钳制锁着她的喉咙, 俊脸逼近,眼神死死凝盯着她,仿佛她是他抓住的猎物,刺客。

    清冽和香甜的气息在这一刻交缠。

    彼此的呼吸悉数扑簌到了对方的脸上, 鼻尖只差一小尺就能触碰到对方的。

    不止如此,他的长腿也压着她的脚踝, 整个人的重量几乎压托给了她。

    方幼眠惊慌失措不止,大幅度喘息, 即便是躺着也饱满的雪峰就这么在动作之间,抵触到了男人硬朗结实的胸膛。

    因为适才睡醒,两人身上的衣物都十分的单薄, 故而触碰之时, 引起了一阵颤粟。

    然后她明显感知到男人的变化, 有一柄利刃渐渐朝向了她。

    “”

    夜里除衣而眠, 他身上能有什么, 这是即便是不晓事,方幼眠也在雯歌的自作主张下看过避火图,她知道是什么。

    方幼眠往常再淡然,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红了面颊,绯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席卷上了她的耳廓和面颊。

    杏眼水盈,浓密睫毛眨动不止,清浅色的瞳仁正不住快速左右转动着,看上方的男人。

    喻凛彻底醒神了,他以迅捷无比的速度松开了身下的少女,随后站了起来,扯过一旁架子上的衣衫穿好,遮挡住了异样。

    他闭眼侧身,呼出的气息无比热,声音低沉暗哑。

    “抱歉。”

    方幼眠还在缓和。

    喻凛没有听到她回答,转眼看过去,只见她小脸红红的,慢慢在缓和过来了,只是人还有些痴懵,睫毛垂了下去,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的话。

    喻凛捏了捏眉心,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历来浅眠,也不习惯有人在身侧睡觉,上前时日算是习惯了与方氏同床歇息,可去了官署查案几日,几乎没有怎么歇息,一直提着神,就怕有人见缝插针,暗中行刺。

    回家来后,他发觉玉棠阁内香薰里的燃料有些安神的效用,因为不多,所以没有叫方幼眠撤掉。

    前几日劳累,芙蓉帐暖,一时睡得深了一些,谁知察觉到有动静,下意识的反应便贸然出手了。

    他刚开始还没有回神,听到一声惊呼才察觉到声音莫名熟悉,又不大对劲,把人给拽了过来压制住命脉,谁知出手伤到了方氏。

    “你没事罢?”喻凛堪堪平复住呼吸,转过来问候。

    她已经坐起来了,被褥往上拉着,盖住了她大半的身子,无法笼罩着后背,没有回答,只垂着小脸摇头,只见到她的耳尖还红润有余。

    见状,喻凛的神色也不自然起来。

    鼻端仿佛还能闻到她身上清甜的淡淡香气。

    思及此,晨起时不受控又被压制下去的异动,又有隐隐怒起之势。

    他沉下眸子,遮盖处眸底的幽暗。

    “你既无事,那我先去沐浴更衣。”

    方幼眠定了好一会神才起来,浴房传来水声,却没有听到喻凛从外面要水。

    难不成,他用的是凉水么?

    方幼眠不敢问也不想问,以免提到适才的事又尴尬,只由着雯歌伺候梳妆。

    等浴房里的水声停止了,俊美的男人擦拭着湿润的发出来。

    方幼眠没有瞧他,低垂着眉眼过去问候晨安,只问他要用些什么早膳。

    “你安排就好。”喻凛瞧了她一眼。

    她的脸蛋耳朵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脸蛋抹了一些淡淡的脂粉,瞧着没有方才她害羞的神色好看。

    方幼眠察觉到男人的目光,朝他福身一礼,随后下去准备早膳。

    才开始忙碌,静谷庭那边来了小丫鬟,说是崔氏得知了喻凛归家,邀两人过去用早膳,特意说了也要带上秋玲,顺便当着喻凛的面给方幼眠吃一盏茶,好歹过过礼。

    方幼眠还没有回话点头,喻凛听出不对,他问,“吃什么茶?”

    小丫鬟默了一句,不知作何回答,雯歌在后面欲言又止,方幼眠黛眉微蹙,喻凛更觉古怪了,他欲要追问,秋玲已经带着小丫鬟从西边的明间过来。

    秋玲换下了丫鬟的服饰,着了一身鲜亮的襦裙,梳了流云髻,鬓上斜插了许多崔氏赏的珠钗,珠钗好看,只是多得叫人不免眼花缭乱,尤其她还涂抹了许多脂粉,艳过头了,不免俗气。

    派头来势,不加收敛,看起来比方幼眠还像一个喻府的主子。

    行至喻凛的面前,欲迎还拒羞赧,捏着嗓子娇滴滴朝着他请安,“秋玲拜见,给大人请安。”

    虽说是跟着方幼眠过来了,可到底没有过了喻凛的面,给方幼眠敬茶,不称大公子,还是要尊称一声大人的。

    喻凛就是傻子也看出一些门道了,他没有应秋玲的问候请安,目光直直看向方幼眠,沉声问,“怎么回事?”

    方幼眠听出男人磁沉嗓音当中带着的不悦。

    她微抿唇,顶着他沉沉的目光,解释道,“婆母昨日叫我过去还有一事,让我把秋玲带过来放在玉棠阁伺候夫君。”

    闻言,喻凛笑着呵了一声,方幼眠窥见男人的脸上虽有笑意,眸色却冷了下来,笑比不笑还有些渗人。

    “是母亲叫你带过来,还是你自作主张带过来。”

    方幼眠不解他为何这样问,她就算是不想和喻凛睡,也不可能自作主张把人给带过来,何况还是静谷庭崔氏身边的秋玲,这位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不是我自作主张。”她蹙眉回道。

    “…哦。”喻凛淡淡一声,算是回应了。

    方幼眠听着,总感觉到他语气当中的压迫和不悦似乎少了一些,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方才他脸色沉沉,语气也仿佛染了清霜。

    喻凛的脸色的确是好了那么一点,他知道了方氏心里有人放不下,本来就不是滋味,正因如此,才抗拒与他出游亲近,凡事凡物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而今,又给他房中送人。

    适才听到伺候两个字,他瞬间不悦了起来,即便是不想和他亲近,也不至于把他推给旁人罢。

    也顾不上许多了,径直拷问她一二。

    听到她说不是她自作主张,那没事了,喻凛心里的气稍微顺畅了一点点。

    可也只是一点点,即便不是她自作主张,也是她把人给带回来了,但喻凛不好斥责她,毕竟她昨日没有在崔氏面前讨到好处。

    “你留在玉棠阁备膳,我领了她过去。”

    方幼眠不明喻凛的用意,对于他的吩咐,只有点头,“是。”

    秋玲还以为自己隆重梳妆打扮,换了衣衫,的确吸引到了喻凛的注意,连夫人过来传话叫过去用膳,他都不带上方幼眠了。

    喻凛走之前深看了静立在侧的妻子一眼。

    秋玲对着方幼眠象征性且颇有些炫耀的福了一礼,快步跟上喻凛。

    雯歌问道,“姑娘怎么不跟去?”

    “就算是大人叫您留下,您好歹也为自己发发声,总归夫人是叫了您一道的。”

    “少说两句。”方幼眠垂眸,不曾解释。

    崔氏命人准备了丰盛的早膳,早就等着了。

    往日里不想见方幼眠,今日只见喻凛过来,后面跟了一个快步小跑气喘吁吁,冒了些热汗弄花了脸上脂粉的秋玲,她问了一句,“方氏呢?”

    一会子要吃敬茶,她不在,那可不成。

    喻凛做揖行礼,神色淡漠,“儿子早起吩咐她有事,今日过不来了。”

    “什么事啊?”崔氏追问。

    喻凛站定后看着崔氏没回话,他眼神幽静,面上没有什么不恭敬,就是莫名让崔氏心慌。

    “凛哥儿做什么这样瞧着母亲?”崔氏尬笑了一声。

    喻凛收回视线,淡道,“儿子领人过来不带方氏,想来母亲已经明白儿子的意思了。”

    “什么意思?”崔氏脸上笑意僵住,在一旁用巾帕擦汗的秋玲也顿住了。

    “玉棠阁不缺人伺候,秋玲还是留在母亲身边罢。”他坐下。

    秋玲脸色巨变,她忍不住开口,“大公子,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

    难不成是昨日里方幼眠给喻凛吹枕边风了?

    可适才在玉棠阁,听着口风,他不也是才知道这件事情么?或许两人故意当着她的面唱双簧,作戏给她看呢。

    崔氏又道,“玉棠阁的确是不缺人伺候,可我拨了秋玲过去也不是做寻常丫鬟使的,是为了在咱们长房的后嗣。”

    “况且方氏昨日也点了头,你虽然不在家,可是她亲自把秋玲给带回去的,所有人都知道了秋玲要去伺候你,眼下你把人给送回来,叫她日后在府上怎么做人?”

    方幼眠要是在,崔氏高低要骂她几句,问是怎么回事。

    眼下气找不到处撒,说话语气又急又高。

    秋玲顺着她的话,有模有样哭了起来,适才擦汗的帕子甩了甩又去擦眼泪。

    “既然无颜在府上立足,母亲便挑了一个好的人家放她出去嫁人罢。”

    听着喻凛的语调,是无法扭转了。

    崔氏不得不换了口风,她佯装无奈,“在方氏没有进门之前,秋玲本就是母亲选了要给你做通房丫鬟的人,谁知你离家不归,方氏又来瀛京被你祖母看上,你回来了许久,也与她圆房了,可这都几月了?她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崔氏说到子嗣,口吻语气就跟之前老太太在喻凛旁边耳提面命的那样,大体意思没有区别。

    无非就是在说,其余几房都枝繁叶茂,长房还是冷冷清清,“你已经找太医来给她看过来,我听说你祖母还有你二房婶婶也送了不少补品过去,她都吃了,可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方氏没有动静的真正原因在于,两人根本没有圆房。

    这个原因,喻凛自然是不会往外说。

    “孩子的事如何急得来?”喻凛道。

    “是急不来,好歹要抓把紧啊,你深受陛下重任,整日里忙得不归家,日后万一又领军打仗,一去又是三五年该如何?”

    崔氏越说越急。

    “母亲当年与父亲成亲久久不曾有孕,祖母也没有这样催过母亲。”

    虽说那会子喻凛不在,可后面也没有少听说有关喻将军和崔氏的事情,喻家几房长辈房内都有不少人,唯独喻将军内院很干净,只有崔氏一个妻子,没有其余伺候的人。

    “母亲将心比心,若是祖母这样催促您,又往父亲房中塞人伺候,您是何感想?”

    他又来了,上一次查账吵闹,说起她斥责方幼眠,喻凛也是反问她,叫她好生想一想若是喻初将来许了人家遇到这样的婆婆又当如何?

    一听这个将心比心,崔氏就烦。

    若是旁人,她自然要反驳斥责,可喻凛即便是她的儿子,她也不敢跟他耍混,这么些年,他身上已经有了家主的风范,不怒自威,叫人心生忌惮。

    反正现在喻将军也不能了,崔氏没好气,“正因为我与你父亲就你和你妹妹两个孩子,而今你父亲又伤着了,只能寄希望于你。”

    “若是你父亲身子还好,我又无法生育,自然是要顺应母亲,你祖母的话,好生挑人到房里伺候,为长房开枝散叶。”

    崔氏这话说得违心,喻凛挑眉,似笑非笑,“母亲为了叫儿子纳妾,当真是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

    崔氏被说中了心思,心虚之余又拔高了声音,“这就是你和你母亲说话的态度么?”

    “是儿失礼了,母亲不要怪罪。”

    “只是恕儿不孝,秋玲还是不能放置玉棠阁。”喻凛照旧拒绝。

    崔氏适才说了那么多,几乎口干舌燥,听他口风软下来,还以为他是允许了。

    “若是母亲无法给她找个好婆家,这件事情儿子会让方氏去做。”

    崔氏一听方幼眠的名字,“不让秋玲进玉棠阁,究竟是你的主意,还是她的算计?”

    “自然是儿子的主意,她从不忤逆母亲,能有什么算计?”

    崔氏呵呵两声,“忤逆?她表面是不忤逆我,昨儿恭恭敬敬把秋玲给领了回去,转过头你就把人给送回来,要说没有她在中间推波助澜,谁能相信?”

    “母亲要是不信,儿子也没有办法。”

    秋玲见崔氏的话茬都被堵了回来,眼看着,自己就要被送走了,她跪到喻凛的面前,换了称呼喊道,“大公子。”

    “秋玲无亲无友,早年就被卖到了喻家,求您不要赶秋玲走,就让秋玲留在喻家伺候您和少夫人罢?秋玲不求名分,也不敢奢望其它,往后也会一心做事。”

    喻凛端起茶盏,抬起茶盖刮了刮茶水。

    他身后的千岭已经上前,冷着一张脸,直接把哭哭啼啼的秋玲给吓了回去,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秋玲,“”

    喻凛道,“人是决计不能留在玉棠阁,那边伺候的人已经够多了,容不下母亲再拨人过去搁着。”

    “母亲是要留在身边还是要放出去嫁人,自己拿主意罢,只要别放到儿亦或是儿的妻子,眼皮子底下晃悠就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崔氏也不好说什么了。

    秋玲哭得她心烦,只能先叫她下去。

    本打算秋玲走了之后,再跟他好生说一说,谁知秋玲一被人给带下去,他又开口了,提到了昨日打牌,她让方氏在身后站了两个时辰帮她看牌的事情。

    崔氏老脸上挂不住,拍了桌子,“她整日里就会做双面功夫,面上对着我孝顺,背地里只会跟你告状吹枕头风了是吧?”

    枕头风?

    喻凛顿了一下,床榻之上,方氏规矩得很,吹什么枕头风?面都不对着他睡,日日朝着另一面,留个后脑勺。

    她的月信走了也不换一床被褥,整日把她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从不越雷池一步。

    “她从来没有跟儿子提过母亲待她苛刻之事。”

    崔氏被戳破了面子,忍不住咳了一声,随后厉声反驳道,“什么叫做苛刻,我身为她的长辈,自然是要教导她规矩,这算哪门子苛刻?”

    要不是方幼眠告状,喻凛至于大早上领着人来这里跟她发难?连早膳都顾不上吃。

    “蜀地那地方便是我不说,你自幼跟着你祖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知道些罢?荒芜之地能出什么好人?况,她是小门户出来的,又不是正室大房所生的嫡姑娘,想必在闺中也没有受过什么教导,好运气入了我们喻家门庭,我有心多教给她一些见识,她自己学不来承不住就是待她不好了?”

    “你得圣上宠眷,往来少不了应酬,别说是外面那些大人偶尔要见,便是接待你同僚官员的内眷,亦或是各家上门拜访结交的夫人,不得费心思做功夫啊”

    崔氏说话的声量越来越高,话也越说越过分,甚至渐渐粗鄙起来,她讥讽方幼眠,一口一个小门户不算,说她见识短浅,呆闷木讷,浑身脱不干净的小家子气,牌技又差,诸如此类,多得数不胜数。

    喻凛听得皱眉不悦,指骨敲打着桌面,并不曾径直打断她的话。

    等到崔氏噼里啪啦说累了,停下来喝丫鬟递过来的茶水,他才问崔氏,“母亲说完了么?”

    崔氏抱怨了一个够本,勉强算是说完了。

    “你敢说你母亲说得不对么,我训斥她教导她,或许是重了一些,不也是为了你好?”

    “你刚回家之时不也说了,她为你的妻妇,里里外外也代表着你的面子,我纵然不待见她,凡事还是为你们兄妹,为这个家着想。”

    喻凛好似赞同嗯了一声,随后他扯唇轻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且滑稽的事,评点道,“母亲还真是巧言令色。”

    崔氏愣住了,重重搁下未曾喝完的茶盏,“凛哥儿,你说这句话是何意思?!”

    巧言令色可不是什么好词,他居然用在他的母亲身上。

    “儿子今日过来,除却把秋玲带还母亲之外,也正是为了这件事情。”

    他不笑了,俊脸一派严肃,语调却有些淡淡。

    “儿子不想跟母亲打哑谜,说话也不拐弯抹角了,您扪心自问,昨日之事到底是真的要教导方氏规矩,还是打着教导规矩的名号给她罪受,出一出被禁足的闲气?”

    喻凛的话实在直白,崔氏有些噎。

    适才说了许多,一时之间词穷找不到什么好话回给他周全一二,只能听着喻凛往下道,“昨日儿子归家,不曾告知家中人,因而她不知晓,京城落雨,她遣散了院内守夜的丫鬟去歇息,唯独留了贴身丫鬟伺候,儿进门时,正见她在内室泡着站了一日红肿不堪的脚。”

    “见状,儿子便问了伤势缘由,她不曾说母亲命她站立看牌,只道不小心弄伤,是儿子逼问才从旁人口中得知首尾。”

    “母亲不仅叫她站立许久看牌面,又让她去厨司盯人做菜布置席面,桌上伺候客人用膳,叫她忙得没空吃饭。”

    “儿说得对么?”喻凛陈述完所有的事实,崔氏不好辩驳了,支支吾吾没吭声。

    他又问,“母亲,这算是教导?这算是给儿的妻子当着外人留体面?”

    崔氏更说不出话了,她也知道自己用膳之时对方氏过分了一些,但她着实是被祝家问起筹办婚宜之事,想到过往,忍不住生气。

    “母亲原是高门出身,看不上方家门第,也不喜欢方氏自蜀地远嫁而来,觉得她不符合您想要的儿媳人选,对她心存偏见,儿子可以理解。”

    “但她已经嫁进来了,这么多年为家中任劳任怨,不曾有过一丝怨言,就看在她有功有苦的份上,对她也该宽厚些,何必句句刁苦,不肯放过。”

    “不说母亲也是为人母之人,不提妹妹日后婚嫁遇人,就说您也是女子,女子不应该更能体恤女子的处遇心境,惺惺相惜么?”

    崔氏堵了一口气在脖颈,回不上一句。

    喻凛还在讲道,“儿自幼跟祖父,父亲远征,受夫子蒙学教育,更是清楚,梁夏一朝,但凡千里管辖之地,均为国土,人文地理各有风色,何出母亲前言蛮荒之地没有好人的说法?简直荒谬。”

    “况,方家在蜀地也算是备受赞誉的门户,不似母亲所说那般不堪,您若不信,可去蜀地游玩看看,再者投胎一事,又并非方氏自己能选,嫡庶长幼是能一眼分明,可人的学识涵养岂能一概随着嫡庶长幼而论?”

    “此外,儿子与她的这门姻缘,并非是她运气好入祖母的眼缘能嫁给儿子,而是祖母精挑细选择了她为儿的妻子,一门婚成,关系两家,其中利益牵扯颇多,母亲静心深想想,她的到来是否帮了喻家不少,且说是她的运气,如何不能说也是喻家的运气?”

    “儿的同僚以及他们的内眷,见过方氏者,无一不赞她做事妥帖稳当,性子和顺温婉,很会来事,若您觉得儿子夸大其词,可找人私下询问她在旁人眼中口中的评判,果如儿子所说一样。”

    崔氏彻底闷声,“”

    难怪喻凛不打断她的话茬,原以为他孝顺长辈,凝神静听,敢情是在这里等着,一字一句回怼过来,怼得她哑口无言。

    说便说了,末了,他还要补一句拍了拍崔氏的马屁。

    “母亲高门出身,又是家中嫡女,儿能明白这些道理,也是从小跟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的缘故,儿子所言,皆因受母亲教诲。”

    喻凛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而后又启薄唇道,

    “牌技一事儿子也不好替她遮掩,她牌技不好便也不好罢,打牌只为开心散闷,只讲个输赢斗争失了本趣,再者说儿子也不是输不起那些个银钱散票。”

    他一副随着方幼眠玩了输去的散漫口吻。

    “等儿子有了空处,亲自教她玩玩,或可有些进步,届时再让她向母亲讨教问询。”

    喻凛的箭术牌技在瀛京可是翘楚,就没有玩得过他的,有他有把手带,方氏不说大杀四方,好歹不至于输得难看了。

    他说完了,淡笑着放下茶盏,“儿若有言错之处,母亲但说无妨。”

    崔氏不是喻凛的对手,她噎得呵呵笑,“你十几岁便中了状元,而今又做高官,我哪里说得过你。”

    “儿子不过就事论事,以理论理。”

    崔氏输了下乘,摆了摆手,烦得很,“由着你去罢,我再也不管你那宝贝媳妇,日后她犯了错处,你自个替她兜着,就这样一直替她兜着罢,要是败了我们喻家的名声,叫你父亲来罚,我看你还敢不敢和你父亲顶嘴。”

    “自然是不敢。”喻凛回。

    崔氏,“”

    亏得她备办了丰盛的早膳,本以为能舒畅意气好好吃上一吃,眼下就两个人,她气都气饱了,崔氏草草用了两口,便起身离开,说是头疼要去休息。

    喻凛恭声送她,也净口擦拭了嘴角,去四合院探望了喻将军,见他吃了药才出静谷庭。

    他快步走到玉棠阁之时,方幼眠还在小几上慢慢吃着早膳。

    听到动静,搁下碗筷过来迎她。

    见她眼里有意外,还不着痕迹悄悄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以为他没有发现。

    喻凛为发觉她这些悄然的小动作而觉得有趣,眉梢轻扬。

    向她解释道,“人已经送了回去,如何安置母亲自有想法,不会来扰你了。”

    方幼眠轻轻颔首,见她不说话,喻凛又补了一句,“日后没有我的首肯,不准你再收长辈送伺候的人过来。”

    怕她做事听不见一样,还捏着方幼眠单薄的肩骨,叫她面对面听话。

    方幼眠感受到男人温热的指腹,她微微抬眼点头,喻凛却不满意,命她道,“应我一句。”

    “知道了。”

    “知道什么?”她总是寥寥几语,不肯多说两句。

    方幼眠颇有些无语,不知喻凛出去一趟,怎么变得胡搅蛮缠起来。

    为满足他的话,一字一句回道。

    “夫君的话,我都记下知晓了,日后没有夫君的首肯,不会擅自收长辈送伺候的人进玉棠阁内。”

    “嗯。”男人满意了,薄唇噙着淡淡的笑意。

    他叫千岭添置碗筷,坐下和方幼眠一道用早膳。

    方幼眠问可要添置一些饭菜,以为他不回来,只叫人上了几个小菜,分量不多。

    喻凛摆手,“适才在母亲那边也用了一些,腹中不算饥饿。”

    “哦。”

    用过早膳,外面又开始落雨了,今日喻凛不去官署,在书房伏案忙碌。

    方幼眠留在内室,做一些针线。

    同在一屋檐下,倒是没什么事发生,她偶尔会叫人送茶水糕点进书房给喻凛。

    午膳在静谷庭吃的,膳后,喻凛再进入书房,他看似能在家休憩,实则也忙得不可开交,除却刑部之外,还有督查司和太子那边的事情要看顾。

    下午时分,宁妈妈带着管事的媳妇们过来回话顺便送账簿给方幼眠查看,而后又道,老太太叫两人过去碧波斋用晚膳。

    膳桌上,老太太问起喻凛近日在忙碌的公事,方幼眠插不上话,一直静静听着。

    等到后面,得知了喻凛最近能歇几日,她话锋一转又催促起子嗣,并讲道她知晓了今日静谷庭发生的事,她倒没说什么,只又叮嘱两人的确该抓把紧。

    问喻凛得了他一声嗯,又问方幼眠,她也嗯。

    不知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老太太意味深长看着方幼眠,“希望祖母的话,你能放进心里。”

    她顿了一下,回说,“我知道了,祖母。”她应声之时,喻凛看了她一眼。

    待回了玉棠阁,跟往常一样的,忙碌各事一直到夜幕降临,沐浴之后,躺入被褥当中。

    方幼眠一直没睡,她在心里思忖着夜晚老太太说的话。

    若是她一直不与喻凛圆房,那

    思前想后,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了身子,面朝喻凛那边,掀开了被褥,咬唇慢慢挪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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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 第29章

    ◎圆房◎

    喻凛本来就没有睡, 不过是闭着眼睛假寐休憩。

    往日里身边人安静得要命,几乎不会翻身, 更遑论开口讲话说些什么,只听得她悠长平缓的呼吸声。

    所以,在她动作之时,喻凛几乎是瞬间就能察觉了。

    方氏寻常所动不过是翻身而已,至于她翻身的动作,虽在夜里也不算是频繁,可翻动的声响, 他能辨别出来。

    这一次她翻了,不过听着呼吸和动静,似乎并不是翻朝里侧去, 而是他这边。

    闭眼假寐的男人眉心几不可查微微触动了一分。

    随之传来的还有翻动被褥的声音,她掀开了被褥,渐渐地

    似乎是挪动的声响,朝着他这边过来了。

    还以为不是, 可耳畔的声响越来越清晰,喻凛可以肯定就是往他这边来的, 因为身侧的被褥被掀开了。

    这一次他垂放在侧的手指往里蜷了蜷,心下居然有些紧张。

    “”

    很快, 原本在身侧另外用一床被褥安寝的少女钻到了他的被褥里,他的身侧,随之而来的是她身上所携带的馥郁芬芳香气。

    越来越近。

    男人身侧的手, 在少女挨近靠到他臂膀, 缓缓倚靠在他胸膛之前, 虚攥成拳。

    虽说已经下定了决心, 且心中也没有那样过分的看重贞洁, 可真正主动起来靠近喻凛之时,方幼眠还是不免提心凝气,她忍不住咬唇。

    喻凛不知是不是睡熟了?

    不,他明明没有睡。

    晨起时的变故尴尬,让方幼眠清楚明白一件事情,喻凛的警惕性十分好。

    早上她已经足够小心谨慎绕过他了,她也没有发觉到底是什么地方碰到了他,就被绊住捉了过去,要不是他及时清醒,只恐怕早就被他给折断手脚,捏断喉咙,咽气了。

    方才上榻没有多久,她都挪过来了,发出的动静不小,他居然没有一点反应。

    他必然是没有睡着。

    方幼眠两只藕臂屈放置于胸脯前面,隔绝在她和男人硬朗结实的胸膛中间,避免遇到晨起时,因为亵衣过于单薄,最终挨近,因为呼吸起伏,引起颤粟的尴尬。

    但她很清楚,一会要发生的事情会比晨起时分还要亲密,因为不会有遮挡了,单薄的亵衣也不会有。

    但才开始,她就是忍不住想要隔一隔,或许是不想让喻凛听到她略是慌张的心跳罢,方幼眠很不喜欢别人窥探她的心事。

    原本再熬些时日便能功成身退,可她的计划落空了,因为秋玲被喻凛给送了回去,秋玲不在玉棠阁伺候,那就没有办法分走喻凛以及喻家诸位长辈的神。

    她和喻凛心知肚明为何会没有孩子,没有圆房如何会有孩子。

    她一直心存侥幸,或许可以拖延些许时日,可喻家的人催促得着实厉害,老太太今夜意味深长的眼神和话语让方幼眠沉思,或许老太太知道了内情。

    毕竟宁妈妈被她拨过来伺候了,宁妈妈是她的得力助手,虽说接手了管账让方幼眠得清闲,可到底内里的原因,是为了子嗣。

    她对喻凛也算是感激,在诸位长辈的多重压力之下,都没有将实情告知。

    或许是为了遵循她的意愿罢,月信走了之后,她的“咳病”好了之后,没有换被褥,他也没有询问,更没有侧面点明什么。

    也或许他并不喜悦她,故而不想与之亲近,可若是灭有圆房的事情一旦被人知晓,受千夫所指的人,不会是喻凛,而会是她。

    故而,这一步是必要越过的了。

    截今为止,距离弟弟科举还有几月呢,妹妹身子携带的病痛还没有断根,她积攒的银钱也不够多,因而不能失去喻家的助力。

    方幼眠适才躺下之时,脑中思绪翻飞,想了又想。

    只要越过了这一步,纵然喻凛不想与她亲近,日后东窗事发,那她也有了辩驳之语言,即便人微言轻,甚少或许不会有人相信,但她也算有话说,能辩一辩。

    她看着男人在幽微昏黄烛火下,更显得清冷俊逸的面庞。

    他居然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虽说没有动静,但他没有推开她。

    男人阖上的眉目俊美到了极点,也不知怎么生的,他的睫羽比女子的都要浓密纤长,却不显得羸弱,反而有种不可言喻的美感。

    方幼眠看了一会,都已经越过了一关,走到了这里,她抿了抿唇,低下头,靠近男人。

    少女清浅的呼吸以及身上的甜香卷到了他的鼻端之下。

    方氏越发靠近他了。

    “……”

    原本她是俯身的姿势,两只细腕隔绝在两人的之间。

    她的腕子也软,虽说与她的雪软不能比,却也柔若无骨一般,并不叫人觉得膈得难受。

    她是要撑身起来,又要借着力道,喻凛的胸膛宽阔,她又不能分开了手,撑在两边越到他的上方。

    只能手掌屈到了他壁垒分明的胸膛上,而后往上攀了一些,她靠得很近,可方幼眠也不敢触碰男人的薄唇,她俯身下去,生涩而缓慢的用她的鼻尖,试探性的触碰了男人的鼻尖。

    虽说只有点点触碰,摩挲的力度也很小,但还是不免叫人起了莫名的颤粟,男人身上清冽的沉香十分清晰。

    方幼眠心下慌涩,她半垂着眼,因为彼此的距离过近,又在安静的夜晚,即便光亮幽暗,她还是看见男人的长睫在她触碰上来的一瞬间颤动了动。

    不等她定神再看,原本“沉睡”的男人终于掀开了他的眼帘。

    他的眸色深沉,胜过以往任何一次。

    睨视着正趴在他身上“胡作非为”扰人清梦的少女身上。

    她的长发拢了下来,漫在她的臂腕周边,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小脸不知是不是因为羞赧靠近的缘故,渗出一层粉嫩嫩的红润,是今日晨起时他所见到的那样。

    视线相对之时,又见了她眼瞳当中盈润的水意。

    她的眼睛里好似真的盛了春水,会漾一般,看得人心热,很快她便垂下了眼睫,避开了对视。

    虽说有避开的举动,却没有退缩。

    许是这样撑着累了一些,没有立稳,整个人往下滑,她又往前蹭来了一些。

    她的手往前,碰到了男人锦色中衣,把他的中衣弄敞开了一些,露出男人凹凸深陷的肩胛锁骨,以及肌理纹路。

    方幼眠的手轻轻搁在了他的肩膀上虚虚扶落着。

    她的细腰蹭到了男人窄劲的腰腹。

    亵衣的领口往前掉了一些,后领挤上了她的后颈,前面的也就宽泛了,露出大片的雪白细腻,也不知她自己发觉了没有。

    方氏虽然身骨单薄,却不瘦弱。

    “”

    只垂着睫毛,方才还黏上来蹭着他鼻梁尖的一个人,眼下害羞得看都不敢看他了。

    她的乌发也落了过来,有一些逶迤到了他的身上。

    喻凛看着她,大掌拂开了被褥往后穿过,落到了她的后腰上。

    薄薄的亵衣根本没有办法隔绝,男人掌心传过来的烫人的温度。

    方幼眠不住凝起神来,身子也僵了一些,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凝到了男人搁放手掌的后腰窝处。

    喻凛看着她风声鹤唳的样子,就跟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他攥住怀中人的细腰,轻启薄唇,低声询问。

    “紧张?”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视线一直凝在她的小脸山,看着她的耳尖也渐渐染上和脸颊一般的粉色。

    方幼眠的确是紧张,可她不想回喻凛。

    他都已经看出来了,还非要问她。

    心里是这样想的,可若是不答,又怕搅了场合,毕竟他算是好不容易才睁开了眼睛。

    她捣蒜一样的,慢吞吞点了点脑袋,小脸也往下埋了一些,似乎因为更害羞了。

    长发遮掩,她又低头,垂着眸都有些看不见她的全貌了。

    喻凛抬手,修长匀净的指骨穿过她浓密顺滑的长发,将她的头发给拨到后面去,拨弄出她粉面桃花红润的脸蛋。

    大掌没有离开,落到她的后脑勺上,掌着她。

    常年握剑有些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头发。

    “你…想好了?”

    实则在今日祖母与她说话时,感觉到她的迟钝应声,喻凛心里便隐隐察觉到了变化。

    果不其然,躺下来没有多久。

    她便挪过来了。

    这件事情,喻凛本来不想那样急切的。

    一因他不喜欢勉强,二来方氏的心里有放不下的人,她的百般推诿也好,家中不断催促也罢,也不是不能应付过去。

    今日她忽而想通了,要与他亲近,红着小脸靠着他,又用鼻尖蹭着他的鼻尖。

    昨日归家窥见那一幕,觉得她像一只小猫儿,果真没有察觉错,猫儿便喜欢这样蹭着人玩,就跟之前祖母养在膝下散闷的那只一样。

    “嗯?”

    久久等不到她回答,男人轻哼出一声低沉的鼻音催促询问。

    方幼眠跟之前一样并不想回答,可是又不能不回答,她也如前一般换了个方式,低下头,这次没有蹭着他的鼻尖,而是蜻蜓点水,闭上眼睫,碰上了他的薄唇。

    一触即离的亲密,便是她的回答。

    男人眸色越发幽沉。

    他掌着她后脑勺的大掌往下移,落到了她的后颈上,攥着她细腰的手也横了过去,将她的腰肢全都带去臂弯之中。

    随后天旋地转,两人之间的位置对调了。

    方幼眠陷入了适才喻凛所躺的枕褥当中,长发蔓延散开,她有些慌张。

    她的手下意识又要来中间隔绝了。

    喻凛表面不动声色,瞧着冷情十足,实则已经被她挑了热意,他只用了一只大掌就攥住了身下少女的两只细嫩的手腕。

    用了十分巧妙的力度,在确保不束缚疼了她的力道上,将她的手腕反剪到了头顶。

    他看着她,视线在空中交汇。

    不知是不是因为靠得太近了,温热蔓延在周遭,方幼眠有些口干舌燥。

    在男人犹如黑潭幽邃不知深浅的眸底感应到了危险,方幼眠下意识侧眼避开,她的手被捏住无法帮助自己,便下意识咬住了粉唇。

    这个动作羞涩内敛,同时也表示抵抗。

    到了这个份上,喻凛自然没有停止,他捏上她精巧的下巴,拇指指腹往下带,就把她被贝齿咬抿住的唇瓣给解救了出来。

    但下一息,他低头覆了上去。

    因为同处在一个屋檐下,时不时,不经意之间的靠近,偶尔会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刚归家之时,因为过于陌生,喻凛十分的抗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若有似无的,竟然也慢慢习惯了,直到现在,竟然竟然有些喜欢上了,偶尔她靠近,他甚至会先一步想到方氏身上的香味。

    她的唇往常看起来饱满红润,亲起来好软,软到不可思议。

    她身上那种芬芳香甜的味道似乎化成了实物。

    喻凛不知道如何形容与她亲吻的感觉,只知道胸腔浮现出喜悦,忍不住往里探寻更多,想要知道里面是不是更甜,更叫人兴奋。

    因而他撬开了城池,往里探寻。

    怀中人生涩受不住这样快速的长驱直入,她往后缩躲。

    蓬松绵软的枕褥越发被她后压得低了。

    觉察到方幼眠的后退,喻凛顿了下来,他只在外面辗转亲她,好一会终于松开了她的唇瓣。

    清冽和香甜的气息混杂,再分不出彼此。

    额头抵着额头。

    “”

    昨日亥时下的雨,今夜倒是没有起风,本以为不会再下了,谁知刚打了更点,又开始落雨了。

    雯歌等守夜的小丫鬟连忙关了窗桕,以免待会雨势过大,飘打到了室内去。

    才把窗桕合上大半,雨势果然大了起来,比昨日的雨还要大,来得又快又急,猛烈无比,卷着风声,发出呼啸的声音。

    被驱入而低低啜泣的方幼眠也听到了外面的雨声。

    她的神思本就分散,听着夜风卷雨吹动的声音,心神更是不定。

    两只绵软的手腕虚虚揽着男人。

    腕骨绵软无力,手指也蜷缩了起来。

    她的小脸埋在男人起了热意的肩胛骨处,小巧的鼻尖会时不时随着起伏的弧度碰到他的肩骨。

    察觉到她的羞赧,揽着他却不敢看他。

    喻凛想起适才听到的啼咛,柔软婉转,不同任何一次他从方氏口中听到的声音。

    寻常她讲话总是寥寥短促,话少就算了,语调轻柔却没有什么起伏,喻凛总觉得她就跟他的那些下属一般,公事公办的语调,不掺和私人情绪。

    因为方幼眠不喜欢那样绵软陌生的声音从自己口中脱出,索性咬着唇隐忍。

    喻凛便是想听,也听不到了。

    从前只觉得房中内事麻烦,甚至有些不解为何会有人沉溺其中不想脱身,真要到他自个的身上,的确觉得妙曼,说不出来的舒爽。

    “还好吗?”男人的声音嘶哑暗沉,问伏在他肩骨畔已经没什么力气的妻子。

    她的唇瓣红润,鼻尖冒着细汗。

    鬓边更是湿透了,乌发黏连在上面,看着柔弱可欺。

    她不愿意回答,只摇头又点头,喻凛有些辨不明她的意思。

    外面的雨势越发大了,卷入了廊下,打湿了凭栏台阶不说,窗桕上也沾染了不少的雨水,正滴滴答答往下落。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了,外面的雨势转小,雯歌和小丫鬟们带着扫帚清扫堆积的雨水。

    里面传来喊声,说是要水。

    小丫鬟们乍然闻言,还以为是听岔了,再屏息听一遍,的确是大人的声音,连忙去备热水来。

    方幼眠没有晕过去,不过身上也没有什么力气了。

    她要起来,腿脚酸软无比,整个人陷入在被褥当中,爬起来的动作也无比的缓慢。

    雯歌已经带着小丫鬟将水给拿进来。

    喻凛将方幼眠给打横抱起,外面的烛火燃了好几盏,她睁开眼睛看到男人的喉骨。

    “夫君,可以叫雯歌来帮我。”她不想要喻凛抱着她去浴房梳洗。

    男人脚步顿了一下,垂眸看向怀中恹然疲累的姑娘。

    “是不是弄疼你了?”他其实问这句话的本意,是询问是否将她给抱疼了?

    但方幼眠一时迟钝,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思绪还停留在方才的那场雨。

    忍不住皱眉,仰头瞧了他一眼,触及男人的眸子,她又低下头,不理不回,“……”

    雯歌怕坏了主子的亲密,将弄脏的被褥撤换之后,连忙退了出去,小丫鬟们也遣散到了外室等着,可以静候吩咐,又确保不会打搅了主子们。

    “你的丫鬟走了。”喻凛道。

    方幼眠攀着他的肩膀往外看了一眼,雯歌跑得好快。

    她,“”

    粉唇翕动,也没有坚持要叫雯歌了。

    由着喻凛带着她去沐浴,而后再返回内室歇息。

    不知道是几更天了,外面的雨似乎又落了下来。

    沐浴之后,身上的酸累消了不少,只是她没有太大的力气。

    床榻上的被褥已经从两床变成了一床。

    方幼眠避开眼,被喻凛放入里侧,他的动作十分温柔,等她躺好之后,才随之睡她的身侧,放下层层幔帐。

    原本是想抱她的,可方幼眠一沾床榻便挪到了里侧去,中间又拉开了间距。

    喻凛看着她随着呼吸起伏上下的背影,又不好直接把人给捞过来。

    “”

    方幼眠这一觉睡了许久,醒过来之时天色亮得有些刺眼了。

    她伸手遮挡慢慢起身,看向身侧之时已经没有了人。

    雯歌似乎留神着里面,方幼眠还没有出声叫喊,她已经进来,欣喜道,“姑娘,您可算是醒了。”

    方幼眠由着她扶了起身,总觉得一夜过去,身上的酸疼还是很明显,尽管已经没有昨夜风雨刚停那会子那么酸疼无比,双腿打颤,但到底疲累。

    “什么时辰了?”方幼眠问。

    “回姑娘的话,您睡了许久,眼下已经到午膳时分了呢。”雯歌脸上挂着笑。

    方幼眠顿住,“这样晚了?”

    雯歌偷笑,“姑娘昨日劳累,眼下多睡会不怕什么的,大人也吩咐了奴婢们,不许打搅姑娘,由着您睡。”

    昨日虽是初雨,但其实还好。

    喻凛眷顾,力道温柔。

    只是他看着身量挺拔修长,衣袍之下的肌理结实精壮,十分骇人。

    喻凛习武,常年征战沙场,方幼眠能够感觉到他留缓了力气,只要她稍不适,蜷缩起来,他便顿住,先细细观察她的神色,见有缓和才又慢起势。

    即便是温柔,回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后怕。

    “大人原本在书房,后宫里来人叫了大人,他便出去了,临走时,叮嘱了奴婢们,要好生照顾您。”

    相较于雯歌的欣然愉悦,方幼眠没什么触动。

    梳洗过后,又上了一些药,小丫鬟们端了午膳上来,方幼眠缓慢用着午膳听着管事媳妇们回话。

    等人送走以后,宁妈妈过来了,说是老太太给她送补品。

    瞧着那些珍贵的人参,方幼眠不大想吃,便道,“药材贵重,不如妈妈拿回去罢?”

    “老太太特意嘱咐送给少夫人的,哪能拿回去。”

    如此不好推拒,方幼眠叫人收了起来,宁妈妈跟小丫鬟们道,“给少夫人炖人参乌鸡做汤喝,补气血。”

    她淡笑,“劳烦妈妈代替我向祖母转达谢意。”

    “少夫人着实太客气了。”

    因为身上不爽,方幼眠的胃口比平时要小,用得缓慢不说,没吃多少便搁了碗筷。

    她在后院小转了一会消食,原本想躺着的,只是躺久了也不舒坦,即便身上不大爽利,还是走了走。

    雯歌跟在她身侧,小心提醒她注意脚下,毕竟今日不见晴,青石路上还有些积水,湿滑。

    昨日她和喻凛亲近之后,雯歌倒是没有往常那样啰嗦了。

    方幼眠耳边难得清静一阵。

    昨夜的雨果然很大,雨势又来得措不及防,小丫鬟们忙不及时,有些花草树木已经被打得稀落了。

    方幼眠看着焉巴巴的花略有失神。

    雯歌见她一直不应话,还以为她是困了,问她要不要回去歇会?

    方幼眠摇头,“再转一会。”

    等她回了前院,二房又差遣人送了补品,就跟上次一样,与老太太没什么差的,前后脚的功夫。

    只是补品的数量比老太太那边送过来的要多。

    雯歌清点着补品的数额,“奴婢觉着二夫人似要讨姑娘的好呢。”

    “这送的礼真是多。”虽说往常长辈体贴问候小辈情有可原,但也没见二房往另外几房小辈房中送些东西,且数额这样多。

    方幼眠并不表态,无非是因为上次闹得太僵,要拉一拉场面,否则,二房哪里会舍得送这么些好东西。

    她前不久听到了风声,说是宁王那边已经放了人,喻秉回来了,只是又被老太太处罚,动了家法挨了几十鞭子,现窝在家里养伤,不得外出。

    二房一窝子全都被禁足,除了二老爷,因为他在朝中有官职,得出门忙碌。

    叫人惊诧的是,刚清点完二房送的东西,外面又有人来。

    也是小丫鬟们拿着,送的补品吃食,不过这一次是静谷庭崔氏送的。

    不单是方幼眠不解,就连雯歌都愣住了,好一会没出声,方幼眠叫她收下,她才回魂。

    等静谷庭送礼的小丫鬟走了之后,雯歌看着崔氏送来的礼惊呼,“鹿茸灵芝!”其余的东西跟二房以及老太太送的大差不差。

    雯歌道,“这还是夫人第一次给姑娘送补品呢。”往常崔氏不往方幼眠这里拿些什么就不错了,遑论给她送东西。

    这些鹿茸灵芝家里没有,好似那日打牌,贵妇送给崔氏的,她转赠给了她?

    方幼眠不解,“”

    雯歌问,“也要清点入库么?”

    方幼眠点头,“婆母送的这些单独存放。”虽然弄不明白崔氏送礼的用心,但东西得放好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崔氏念叨又给要了回去,届时她拿不出来。

    听出方幼眠不欲动的心思,雯歌道,“夫人既然大张旗鼓送来,想来不会要回去了罢?”

    “说不准。”方幼眠淡道,“总归要收好了。”

    雯歌凑过来道,“今日奴婢从小丫鬟的口中听到了一些风声,或许和夫人给姑娘送礼有关。”

    “什么风声。”

    “昨日大公子去了静谷庭,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夫人发了好大的火气,砸碎了不少东西,昨日便一直说头疼身上不舒坦,在床榻上躺着,还叫厨房熬了凝神补气的药膳。”

    “今早起来,老太太又叫了夫人去碧波斋,出来之时,夫人的脸色也十分的不好看,随后秋玲被夫人给打发出府了。”

    方幼眠原本一直不吭声,听到最后一句才十分的诧异,“秋玲被送走了?”

    “是啊。”雯歌高兴道,“奴婢一开始也以为听错了,追问了好几遍,那小丫鬟才说是真的。”

    “她被夫人放出去嫁人了,只是不清楚嫁的哪家,没探听到信。”

    秋玲被外放出府了,方幼眠有些许意外,她默声想了想,或许是老太太的主意罢?

    秋玲跟在崔氏身边伺候了许久,崔氏也算疼她,就算是被喻凛不喜送了回去,想来也不可能那么快把人给送走,这快得有些打发的意味了。

    不过,事关静谷庭,方幼眠不喜多嘴,免得传到旁人的耳朵里,徒惹是非。

    等崔氏送来的东西整理好了之后,方幼眠要小睡,把雯歌给打发了出去。

    等人走了,她偏头往外看了一眼。

    确认没人看过来,这才弯身下去,从妆奁台下面的小几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从里面掏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合着水了下去。

    很快又把小盒子合上放好,确保不被人发现。

    这是她未雨绸缪,很早就背着所有人找郎中配的避子药丸,要价高了一些,却没有避子汤药煎熬那么麻烦,也不大伤身。

    她知道圆房一事或许避不开的,但她不想要子嗣,不得不出此下策,纵然对身子不好,但总比将来有了孩子好。

    这药藏了许久,雯歌收拾她的物件也从未被发现。

    今日,可算是派上了用场。

    方幼眠面不改色,药味在唇齿之间蔓延开,她又端起清水吃了一盏,沉默着小坐了一会,才起身去歇息。

    她躺下没有多久又开始落雨了,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方幼眠醒了一会,因为身上疲累,听着雨声居然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之时,是雯歌来唤她用晚膳了。

    “大人还没有回来,不过派了身边的千岭侍卫过来传话,说是让姑娘兀自用膳,宫内有事保不齐什么时候归家,待时辰到了,让姑娘先休息。”

    方幼眠点头,“知道了。”

    她梳洗坐到圆桌旁,见到有糕点,瞧着十分精致,不像是小厨房做的,也不像是外面买的。

    不等问呢,雯歌就解释道,“这是大人从宫内托千岭带回来给姑娘的糕点,说是御膳房做的,让姑娘尝尝。”

    方幼眠本来不想吃,看着模样实在精巧,做得不像是吃食,反而像是博古架上的展品,她端起来闻了一下,味道清香,跟上一次喻凛罗列了单子让千岭去买的糕点不大一样,她最后还是吃了。

    本以为甜腻,不曾想,竟然有些酸。

    第一块入口的味道还可以,方幼眠又吃了一块,另外的糕点种类,她也都小小尝了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都不怎么甜,或酸或绵,或香或清苦,味道各有千秋,不愧是宫内御膳房做的糕点,外面的比不上。

    雯歌见她吃了许多,笑着说,“这还是奴婢第一次见姑娘吃那么多的糕点呢。”往常的糕点,方幼眠用一点点就不吃了,一块都吃不完。

    方幼眠分了一些给她,“你也尝尝。”

    她用过晚膳,又忙了一会手头上的事情,接着做她的私活,这一次是香囊,方幼眠针线很不错,做的香囊样式别致,外面的绣坊给的价格很入眼。

    到了时辰,喻凛果然没有回来。

    她只得先睡下了。

    白日里睡多了,夜里反而睡不着了,方幼眠一直闭目养神,脑子里过着前些时日想到的谱曲,试试成调。

    她没有哼出声音,但听到了声响。

    睁眼一看,幔帐外面传来了动静,侧头看去,外室有光亮,似乎是喻凛回来了。

    她坐起身来,撩开幔帐的时候,喻凛正往里走,见她起来,素白小脸,乌发垂落,一派温婉。

    他顿住,温声问,“吵醒你了?”

    方幼眠摇头,“没有。”

    她正要起来迎喻凛,他不叫她起来,“外面落雨,寒气重,你不要动。”

    她也就不动了。

    喻凛看了她一会,不知她方才睡没睡,人看着神情是惺忪的。

    收回视线进如浴房,他沐浴净身的速度很快,绞干了头发便上了榻。

    方幼眠原本想赶在他上榻之前入睡,可越想睡越是睡不着。

    男人躺下来的时候,没跟往常一样在外侧,他占了中侧,两人之间的间距缩小到几乎没有了。

    方幼眠察觉到他在身侧,呼吸放缓了一些。

    忽而一只大掌横伸过来,揽着她的腰肢,寻到她的小手包裹住。

    喻凛看着眼前妻子颤动的睫毛。

    “今日送给你的糕点,你尝了么?”

    方幼眠颔首道,“吃了,多谢夫君。”

    “味道还喜欢么?”

    她如实,“喜欢的。”

    “多谢夫君。”她还是那样的疏远。

    喻凛蹙眉,往她这边挨近,低声问,“说什么谢?”

    她似有不解,睁开了眼睛。

    喻凛道,“夫妻之间,不必这样客气,凡事言谢来去。”

    “好。”她点头。

    见她乖觉,温柔小意窝在被褥里,几乎是在他的怀中。

    喻凛薄唇不自觉微扬,又想与她说话,问了一些寻常,今日午膳用了些什么,晚膳用了些什么,送来的糕点更喜欢哪一道?

    方幼眠虽不想应声,倒也一一作了答。

    她饱满的唇一张一合,说话应他之时,偶尔还能窥见里面粉嫰的舌尖。

    喻凛喉骨微动,他接着问,“你身子还疼么?”

    【📢作者有话说】

    修改啦一下错别字每天眼睛都要捉瞎了(哭哭

    目前喻大人对女儿喜欢进度:(与日俱增

    女鹅:一动不动

    感谢在2024-05-24 23:49:43~2024-05-25 23:3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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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0☪ 第30章

    ◎喻凛问得她有些羞还有些恼。◎

    方幼眠本来是在缓慢且没走心的应付喻凛的问题。

    又以为他这次也是个家常的问题, 等下意识张了口,脑子渐渐反应过来, 她的话噎住了,不禁想到昨夜那场初雨。

    喻凛见她顿住,指腹摩挲着她嫩滑的手背,倒也没有催促她快些回答。

    好一会,身侧的人才缓慢点头,“还有一些。”

    “一些什么?”他再问。

    又见到方氏害羞了。

    虽说她的语调恢复了寻常的平和清淡,可雪白的耳廓已经染上了些许粉色。

    方幼眠微微无言, 她都说了还有一些,还能是一些什么?

    她半敛的睫毛抬了起来,微蹙着黛眉看向男人。

    果真是难得见她情绪波动, 眼下是生气恼了?

    喻大人清咳一声,示意自己没有逗趣她的心思,只是想问得更仔细一些,他是想关心她。

    “晨起给你拿了润凉舒缓的膏药, 放在了紫檀木案桌上,你可有瞧见?”原先他在外打仗, 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膏药,且都是太医院的国手给配的, 疗效十分好。

    方幼眠还真没有瞧见。

    一见她迷惑的神情,便知道她没有瞧见。

    喻凛刚要撩开幔帐伸手指过去他放东西的位置。

    方幼眠先一步道,“或许是被雯歌收起来了, 明日问问她便知去向。”因为她睡到了正午时分, 那时候全然没有留意到什么润凉的膏药。

    “你没有上药?”他还在问。

    方幼眠不太想继续有关这个的话茬, 她一句话回了不算, 还堵了喻凛的后路, “没有多疼,明日再上罢。”

    她太娇小,又很是紧密,两人的身量从外在看本来就十分具有差距。

    一个强势高大,一个娇小柔弱。

    真要对上了线,明显差距带来的磨合问题便体现出来了。

    念及那滋味,喻凛心下一黯。

    他一向自控清冷,昨日察觉到她有圆房的心思,原本也是想着履行公事罢了,既然已经成亲过了高堂,迟早要迈出这一步。

    男子本应主动,毕竟姑娘家面皮薄一些,但因“机缘巧合”知晓了她心里有人,所以才耽误不动。

    他不喜欢勉强,既然她不想,那算了,等她什么时候放下心里的如安哥哥,且再说。

    提起那个什么不知姓氏的男子如安,说起来荒谬,喻凛想过,不如就让千岭去蜀地查查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转念一想,又作了罢,他这样的举动算是什么?显得他儿女情长,小肚鸡肠。

    一开始他归家,得知家中隐瞒给他娶了妻子之后,喻凛起先很是不喜,甚至有些排斥厌恶,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一向听从家里亲长安排,可他与方氏,未免也太盲婚哑嫁了。

    彼此没有见过便罢了,甚至他连一点信都不曾知晓,她就这样嫁过来三年。

    后来半月的相处,他也察觉到了,她的确是祖母口中所说的安分守己的好姑娘,没有什么不好,便也想着与她相敬如宾,就这样过下去就是,总过是过了祖母的眼睛,娶谁都是一样的,将来相夫教子,承继家嗣,平平淡淡过日子。

    可谁知后来的事呢,想来她是被母亲和祖母催得狠了,所以才朝着他迈出了那一步。

    过去种种且不计较,总归都是一些过去的事了,揪着不放没有意思,他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

    再者说,方氏总在不经意之间给他带来一些难以言说的“惊”和“喜”。

    譬如那些不可名状又有些无理取闹,身为她夫君的占有欲,不喜欢她隐瞒欺骗,不喜欢她被旁的男子惦记,也不想她心里有放不下的人。

    还有鱼水之欢的乐事,原来真的果如他的下属同僚所说很有个中滋味。

    说不出来的舒爽和愉悦,这是喻凛凛军打仗取得胜利,成功缉拿刑犯也无法获得的快乐,甚至会激发他的一些幽暗。

    与她一处,看着方氏在他之下,她那历来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貌美的小脸上因为他的动作绽开了妙曼的神色,染上嫣红的霞云,无法抑制而发出的破碎婉转的嘤.咛。

    只叫喻凛觉得自己的情绪不受心绪的控制了。

    甚至想过要狠一些,好叫她失控,可又想如果再狠一些,会不会把她给弄坏。

    或许不会坏,只是会叫她哭得更狠。

    这应当属于在欺负人了。

    他的妻子从无错处,又娇柔弱小,他身为男子,大丈夫,怎么可以欺负她呢,甚至还是故意欺负她,未免也太恶劣了。

    他二十多年以来都是依礼法规矩行事,从来没有过仗势欺人,没想到第一个生出要欺负人念头的对象,会是他的妻子。

    喻凛一直在克制隐忍,不叫自己不受控制,被情.欲给浸染支配,做出失控的事情。

    即便是竭力克制了,可到底还是有些伤到了,他抱着她去沐浴净身的时候,借着光亮看到了一些。

    故而早起拿了膏药放在显眼的地方,之所以没有告知伺候她的小丫鬟,也是顾虑她羞赧,谁知道她竟然没有发觉。

    “我手上还有,我去拿来给你上药。”怕她明日不上,喻凛启唇道。

    如此,也不需要再找她的丫鬟问了。

    何况白日里她要如何上药?

    方幼眠眉头蹙得比方才厉害,喻凛自然是瞧见了,他在等她的回答,没多久,果然听到了她拒绝的声音。

    她又添了一句,“还是不必麻烦夫君了。”

    “你明日果真会上药么?”他还是锲而不舍在问。

    方幼眠算是有些服气他了,“会。”她点头,已经在极力忍耐心里的不悦和不耐。

    好烦。

    喻凛问得她有些羞还有些恼。

    他寻常不是话少沉默么。

    “只怕你羞赧,又不找丫鬟帮忙。”他轻声道,“抱歉,赖我的不是,昨日我应该轻些的。”

    他的确已经轻些了,方幼眠能够感觉到。

    可个中缘由,她不想回答,怕回了一句又来一句没完没了,索性也不再回答闭上眼睛。

    喻凛看着她的睡颜,只当她羞了,她缄默不言也不在意计较,在她睡去没有多久之后,也渐渐睡去。

    “”

    第二日,方幼眠没有睡得太迟。

    醒过来的时候喻凛还在,不过他已经起身,梳洗过了在穿衣衫。

    湛蓝色的衣袍,锦玉腰带,束白玉冠,加之他身量本就高大,样貌生得俊俏,在外物的衬托下,更显得整个人风光霁月,气度翩然。

    进来在侧等着伺候的小丫鬟,甚至有人在偷偷窥伺他,不过动作的幅度非常小,看不出来,只是方幼眠留心惯了,故而一眼捕捉到。

    方幼眠要起来,他却叫她不必早起,“东宫有事,我得随侍太子身侧,故而不能陪你在家用膳了。”他解释。

    原本刑部和宁王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能够慢慢查起来,谁知昨日御林军的人来报,说太子险些遇刺,喻凛身为大都督,三军统帅,自然要进宫去排查,更换太子身边的人,又要重新安插人手。

    为防止对方潜逃,必然要快些找出凶手,因而又开始忙碌了。

    太子遇刺的消息散发出去必然引起人心惶惶,为防止有心人异动,知情的人全都封了口,所以他不便告知方幼眠,又怕她多心,毕竟前去碧波斋用膳,祖母问起他的公事,他才说了有空,后脚就不见人影,总归不好,因而简略告知了她。

    方幼眠自然知道他很忙,点头应是。

    况且她也不想和喻凛呆在同一屋檐下,他还是忙碌起来比较好。

    “若你在家觉得无趣,可找人上门来唱戏,亦或是”

    他想说等空下来带着她出去,可想到了上神节,她或许并不想去,毕竟上次就推诿了,再者她在京中没有什么故交朋友,不知是否真的没有,可在他所知之内,好似没有的。

    喻凛的话顿住了,好一会才道,“你可以找些喜欢的事情做。”

    喻凛这话是怕她闲着闷住了么?

    方幼眠颔首,“好。”她原本想说一句,多谢夫君牵挂,话到嘴边,想起他昨日的叮嘱,后面噎了下去。

    “嗯。”

    喻凛换好衣衫,便带着千岭离开了。

    方幼眠又躺了一会便起来用早膳,跟昨日一样的,就是过家里的账目再听底下的人回话,有宁妈妈帮衬,闲暇时辰很多,她空下来自然是有自己的事情做。

    午膳那会子,千岭又过来了,给方幼眠送宫内御膳糕点,跟昨日的糕点相比,只有一道是一样的。

    那品千层春樱酥,是昨日夜里喻凛问起她最喜欢那一道糕点,她顺嘴说的一道。

    没想到,他居然放到了心上。

    方幼眠捻起糕点,放在眼前看了一会,然后慢吞吞吃了起来。

    喻凛似乎留心她不大喜欢吃甜食,这几道糕点都不算是太甜,入口即化,也不腻味,方幼眠吃不完,剩下的照旧分给雯歌等做事做得比较好的小丫鬟们。

    晚膳时分,喻凛还是没有回来,宁妈妈过来送账目,又说老太太叫方幼眠过去用膳说话。

    今夜又开始落雨,出门的时候还好,到抄手游廊那地方便开始下了,幸而雯歌带了油纸伞和斗篷。

    落雨之后的青石路湿滑,方幼眠举着伞低头走得缓慢小心,期间居然遇到了三房的人。

    她起初没有发觉,是听到有随从说话,闻声看了过去,因为廊下的灯盏被夜风吹拂摇曳晃动,四下能照到的地方便幽暗了,方幼眠没有看清来人。

    她微微眯起眼睛欲辨认,怕是哪房的长辈,对方比她先一步认出了她,还喊了一声,“方堂嫂?”

    随后大步走过来,一靠近,方幼眠便瞧清楚了,原来是三房的喻昭,最开始与家中嫡姐,不,也就是她定亲书上的定亲的那个人。

    方幼眠的年岁小,可因为嫁给了喻凛,在家里的辈分也随之抬了起来,几房比她年长的平辈,差不离都要唤她做嫂子,在喻凛回来之前,很少会依着辈分尊敬她一声嫂子,二房的媳妇还总是叫她幼眠。

    喻昭定定看着她的小脸,几步迈上来。

    距离有些近了,方幼眠不习惯与喻家男子过于亲密,她后退了一些,朝喻昭福身点头,以算作应答。

    喻昭凝视着眼前人漂亮的脸蛋,有些怔愣。

    方家女果真生得很好,不论看多少次,不觉得腻眼,觉得惊艳。

    她身上的裙衫不算出挑,挽发的步摇也清浅简素,裙摆边沿还被雨水给濯湿了沾染上一些尘泥,却不显得狼狈,反而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喻昭有些后悔,当初不应该推掉这门姻缘的。

    方家女的门第纵然是够不上他们喻家的,母亲说给他做正妻不够格,毕竟方家没落,又远在蜀地,她还是一个小庶女,帮不上他什么,不划算退了原本已经定好的亲事娶她。

    可收她做了房中姨娘,也不错啊。

    不等他将心里的念头告知母亲,老太太那边就来了话,喻昭只能将话给闷了回去。

    喻凛在外三年多,喻昭心里按下的念头又浮了上来。

    往常家里有宴,不分男女而坐,他偶尔能见到方幼眠,可惜她性子沉静,平日话少,又很总在忙碌前后,喻昭想过找她攀谈,却总是找不到机会。

    后来房中的妻子察觉到他有心思,还闹过几回,心思龌龊,不好张扬,喻昭便做了罢。

    今日他因为买马的事情外出,归家迟了,不曾想会在这里碰上。

    他跟方幼眠找话攀谈,譬如堂嫂用过晚膳没有,怎么雨夜出门了,要去什么地方?

    方幼眠客套疏离回答了他的话,喻昭还要再问,可惜不等他再找到话,方幼眠先一步开口,“祖母还在等着,恕不能陪话闲聊了。”

    言罢,施了一礼带着她身后的雯歌离开。

    喻昭只能看着她娉婷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

    本以为老太太叫过来用膳,为了催促子嗣,谁知她倒是没有提了,只问方幼眠最近累不累?

    方幼眠摇头说不累,一切有宁妈妈看顾。

    这是实话,老太太给她的人自然是得力的。

    “不累就好,你也应该好生歇歇,这些日子空了下来,仔细保养保养着身子罢。”老太太道。

    “孙媳多谢祖母心疼体恤。”

    老太太又叫身侧的丫鬟给她盛汤,“这道汤是在乌鸡肚子里放了十几种药材炖了两个时辰的,你尝尝味道。”

    在方幼眠喝汤之时,老太太开口道,“前日是你婆母做得不对,我已经叫她过来狠狠训斥了,至于她手底下的那个丫鬟,也让她送出去配了人家,你且放心,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方幼眠默默喝着汤,面上挂着笑,没有表态说什么。

    崔氏做得再过火,再不对,她做人家媳妇的,自然不能跟着长辈附和语气,也说她婆母的是非。

    老太太可以说崔氏不好,方幼眠决计不能讲一句。

    况且,对于崔氏送秋玲进玉棠阁这件事情,老太太后面才出手管,想来也是要探探喻凛的态度罢?

    若是喻凛收了秋玲,对喻家长房的子嗣有益,老太太定然不会出手管制。

    谁知他没有收,还因为此事和崔氏闹得很僵,为了维系家族体面,必要得出手管一管,这应当就是老太太叫她过来用膳的目的,安抚她。

    “你是个好孩子,祖母心里清楚,这些年你为家里做了不少事,明里暗里也受了你婆母和几房婶婶不少委屈,都怪我不得及时得知给你做主,眼下有了凛哥儿在,他护着你,祖母也有放心了。”

    “日久见人心,假以时日,你婆母也会识得你的好处的,她毕竟上了年岁,跟前也没有个闹腾的陪着,少不了会生一些闲气,做一些不中看的事。”老太太叹一口气,“毕竟你公爹的情况,你也会知道些。”

    方幼眠轻嗯,“孙媳知道。”

    老太太讲这些话,表面是体恤,实则就是暗里叫方幼眠不要跟崔氏计较,心中生了怨恨。

    眼下两夫妻新婚燕尔,她也是怕喻凛年少气盛,万一顾及媳妇,又不顾及亲娘,两边端不平,家里闹是非。

    方幼眠自小就会看人的脸色,在喻家后又学了不少人情世故,自然明白老太太的弦外之音。

    她喝光了汤,放下盏子,给了老太太一句准话。

    “祖母放心,幼眠不会记恨,您今日说的,都听到心里去了。”

    老太太满意点头,“祖母便说你是个好孩子,来,多吃一些菜。”

    饭后,回玉棠阁的路上,怕在原路又遇到三房的喻昭,方幼眠特意绕开了路。

    雯歌洞悉她心里的想法,帮着她骂人,“三房的公子眼里真是没有长辈,也不知道忌讳,总是往您跟前凑。”

    方幼眠门清,左右看了看。

    她皱着眉低声训说雯歌,“这些话你日后少说,被人听去了徒惹是非,若是触怒了家里长辈,我也保不住你。”

    少见方幼眠怒意,雯歌自然不敢多言,只低声,“奴婢知道了。”

    喻昭的心思,方幼眠何尝不清楚。

    她知道自己的样貌比寻常人出众一些,幼年时往外谋求生计,即便是换成了男人的装束,也没有少受到骚扰欺负,多数也能应对过去,偶尔有几次跑得十分狼狈,还险些被人遭污。

    后面因为帮人抄书认识了陆如安,他贵为蜀地节度使大人的嫡长子,在那地方说话很有分量,有他看顾,方幼眠的日子总算是好过了一些。

    只是身份有别,总有他鞭长莫及顾不到的地方,再后来方幼眠发觉了门道,经了一些商路,做了牙子,结识了吕家兄妹,两人对她更是照拂,日子倒也平平稳稳过了下去。

    因而,喻昭虽说表示的不够明显,两人也没有过多讲过几次话。

    可他频频看过来之时,触及男人眼底的意味,方幼眠便清楚了,总躲着喻昭。

    她知道越大的家族越有腌臜的事,她绝不会牵扯其中。

    喻凛是夜里回来的,那时候时辰很晚了,方幼眠早已睡了过去。

    太子体恤,原本是要他留在宫内,可一想到家中的妻子,还是策马冒着雨回来。

    她睡得很熟,怕吵醒了她,喻凛动作放轻,且没叫人燃起多余的烛火,以免将她给亮晃醒了。

    幸而他上榻之时,她的呼吸还平缓,并没有转醒的迹象。

    躺下没有多久,喻凛本要睡去,又想到她身上的“伤势”,她既睡了,又不好询问。

    思来想去,喻凛做了一个决定。

    他小心翼翼掀开了方幼眠的被褥,而后又剥了她的亵衣。

    “”

    他历来做什么都光明正大,难得这样提心吊胆,风声鹤唳,真怕她半道醒了过来,两两尴尬。

    好在总算是瞧清了,她没有转醒的迹象。

    还是有些泛红肿胀,她果然是没有上药,若是上了药,不说好如当初,也不会这样泛着如此异样的红。

    按捺下心中的异热,喻凛垂眸。

    取出润凉的药膏给她上了一些,想来是他的指腹过于粗粝,熟睡当中的人动了一下眉眼。

    犹如做“贼”一般的男人顿住,等她舒展了眉头,才小心翼翼上了药,又轻柔给她弄好亵衣,躺到她的身侧。

    喻凛闭上眼睛,呼出的气息微热。

    平复了许久才勉强缓和过来。

    他侧眸看向身侧的女子,方氏睡得很熟,不知今日在家做了什么,想必是累了罢。

    “”

    后半个月,喻凛也是早出晚归,有几日甚至忙得没回来,不过,他没有回来的时日都叫了千岭来传话。

    即便是人没有回来,整日里御膳房的糕点也是一直送的,多半是千岭再送,偶尔千岭不在,就换了另外一个贴身的随从送回来。

    方幼眠差不离到了喻凛忙完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太子遇刺,他忙着抓刺客,故而不得时日归家。

    忙忙碌碌许久,刺客总算是抓到了,原来是贪污案子牵扯官员外戚的漏网之鱼,贪污案子是太子主理,喻凛带着督查司以及刑部和吏部协理,虽说大体都干铲除干净了。

    可事情牵扯久远,其中关系错综复杂,这刺客原是官员的私生子,因为家族嫡长利益被除了名字,当时满门抄斩,他不在族谱,便留下了一些隐患。

    好在太子没事,捉到了人,铲除了隐患,喻凛又得了封赏和休沐日。

    方幼眠整日里清点着他得到的赏赐,登记造册入私库。

    他去给喻将军回话,才过来玉棠阁。

    抬脚进门,见到方幼眠已经整理好了,正叫人搬东西,喻凛视线一扫,按住了一个小箱笼。

    “这里面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头面,你拿去穿戴。”

    方幼眠适才已经见到了,里面居然有东珠,这是昂贵且又象征圣宠的东西,便是崔氏,亦或者老太太都不一定有,她不敢拿。

    想来想去,“不如给婆母或者祖母罢?”

    喻凛摇头,“祖母吃斋念佛,往常不戴这些首饰,至于母亲,她自然有许多了,你留着。”

    他接了千岭递过来的茶水,就着旁边的锦杌坐下慢慢吃。

    视线所及之处,见到她纤秾合度,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还是挂着她的小香囊,是之前的那一个。

    喻凛垂眸,他的腰上也有,是方氏给他做的,

    他的香囊虽说也小,却比她的要大一些。

    观着纹路颜色和样式,是一对的罢?

    他吃盏茶走神的功夫,面前的姑娘还在踌躇犹豫要不要收他给的东西。

    喻凛放下茶,淡声问她,“怎么了?”

    “不若送给小姑?”喻凛不在家的日子,喻初也已经从江南游玩回来了。

    说来也是新奇,她往常出去会给长房的人带物件,历来没有方幼眠的那份。

    这次也是罕见,她给方幼眠带回了几匹江南时兴的绸缎。

    应当是因为上次喻凛给方幼眠出头,震慑到她了。

    方幼眠收入了库房,和崔氏送的物件放在了一处,并没有拿去裁衣衫。

    过几日就是祝家大郎娶妻的婚宴,两家关系好,自然是要去的。

    听管事的过账,喻初支用了家里不少的银子,说是为了过些时日去赴宴买东西打造首饰头面,她的衣裙倒是从江南采买了回来,首饰怎么挑选都不满意,已经打造了好几副了,还是整日里嚷嚷,讲跟她的衣裙不搭配。

    “小妹的衣衫首饰也多,不给她。”喻凛拧眉。

    “你是不喜欢这些首饰么?上次给你买的,也不见你穿戴。”她总是穿得十分朴素。

    好像女子就没有不喜欢衣衫首饰的罢?但也总有些例外。

    喻凛的眼里分明在问,不喜欢这些喜欢哪些?

    方幼眠自然是喜欢,只是无功不受禄,拿人手软,何况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不想和喻凛纠缠,想了想,最后还是收下了,“多谢夫君。”收着罢,不动就是了。

    晚膳是在静谷庭,喻将军的四合院里吃的。

    长房的人基本上全都齐备了。

    崔氏对方幼眠倒是没有横眉冷对了,只是淡淡的,更不曾指使她做这做哪。

    不知是因为上次的事情长了教训,还是因为喻将军和喻凛在场的缘故。

    喻初倒是老样子,去江南一段时日,玩得脱了,被打的伤疤好了之后也不记仇,又黏黏糊糊来烦喻凛,给他献殷勤夹菜,讨好卖乖。

    “哥哥,过几日就是应浔哥哥娶嫂嫂的好日子,初儿只裁了衣衫,没有好的首饰簪子来配,哥哥的私库必然有好的东西,不如挑些给初儿罢。”

    在外面挑不到满意的,转而来找喻凛了,因为她知道喻凛手上有很多宫里赏赐的东西,有一些甚至是贡品,穿戴出去,必然夺人眼球。

    “没有。”喻凛径直拒绝了。

    喻初的笑脸垮了下来,“怎么可能没有。”

    喻凛神色淡淡,用公筷把她夹过来的菜给放到旁边,“听宁妈妈说,你近来已经打了很多头面,未免奢侈铺张,所以没有。”

    喻初还要再嚷嚷那怎么能一样。

    喻凛抬眸,定定看住了她。

    触及自家兄长清淡又威严的神色,喻初的表达噎了回去,只能恨恨扒饭,“”

    方幼眠始终低头默默吃着,忽而她的碗里多了一支蜜汁酥皮鸡腿。

    是喻凛夹过来的,离她比较远的鸡腿。

    她看了他一眼,“”

    用过晚膳,陪着喻将军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去了。

    喻初还不死心,跟在方幼眠和喻凛后面,一直磋磨着要首饰打头面。

    她磨不动冰冷的兄长,居然曲线救国,把主意打到了方幼眠的身上。

    因为求人,难得又喊了她一声尊称.

    “嫂嫂,你就看在我下江南也给你带了礼的份上,帮我跟哥哥说一说呗”

    方幼眠措不及防被点,她顿了一会,看着喻初的笑脸,不得不转向喻凛,只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为好。

    喻凛似乎看出了她的为难,给千岭递了一个眼色,直接让人把吵闹不休的喻初给半提半送赶走了。

    回去的路上,夜风习习。

    喻凛看着她衣裙单薄,问,“冷不冷?”

    说话间,已经解开了玄色暗纹鹤氅,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方幼眠本想说不冷,人已经被他的大氅给圈住了。

    清冽的气息萦绕在周身,这算是询问?径直就做了主意,她抿了抿唇。

    今夜,喻凛沐浴净身之后倒是没有去书房了,他跟方幼眠一前一后上了榻。

    距离上次已有许久,他侧过身,看着旁边人恬静的小脸。

    “上次的不适好了么?”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修改错别字耽误啦~

    喻大人以为他自己大度呢,实际上对自己认知不够哈哈哈哈

    ^_^感谢在2024-05-25 23:38:16~2024-05-26 23:4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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