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上半夜的各项检查,颜术吃了药,情绪平稳,略有疲倦地入睡了。

    这一觉意外地好睡,兴许是吃的药物里有安眠的成分。

    次日颜术醒来的时候,太阳早已高高挂在半空。

    他一睁眼,就看到病床的围栏上搭着一只肉乎乎的小手。紧接着,小孩子探出脑袋,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颜术看,并且很快就露出了天真可爱的笑容。

    “哥、哥哥!”小孩子咧着嘴,笑得特别甜。

    “小花生,那是你叔叔,别乱叫。”女人的声音从床的另一侧传来。

    颜术视线再一移,看到床的另一旁还坐着位打扮成熟知性的女人,女人棕色的长发盘在头顶,画着精致的妆容。她年龄不大,却用妆面来提高自己的年长感。

    “嫂……嫂子?”颜术好多年没回国了,有点不确定。

    颜术就算回来了,他也没有脸面联系仅剩不多的亲戚。

    董优将手里削了皮的苹果递给颜术,“小术,你先吃点水果。”

    “我……”颜术有千言万语想说,可真的要说的时候,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看着递来的苹果,恍惚间看见坐在那儿的人是自己的哥哥。

    “小术,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哥哥和嫂子的脸重叠在一起,声音也逐渐融合。

    “对不起……”

    董优长长地叹了口气,用水果刀切下一片苹果,直接塞到了颜术的嘴边,“别说对不起了,你哥哥要是还在,看见你这样该心疼了。”

    提起哥哥,颜术就想到当年第二届世界赛结束后,家里发生的异变。他鼻子一酸险些落泪,然后强撑起身子,接过嫂子手里的苹果,张嘴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董优用湿纸巾擦了下手,随手撩起耳边的发丝,关心地问:“你又回来打比赛?钱够不够?你这身体和心理状态,怎么也不见你队友陪着。”

    颜术沉默不语。

    董优这么多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她最会察言观色了,不用颜术说什么,她基本上能猜到,颜术现在在新战队里什么待遇。

    “你当年打比赛打得风生水起,还不是被人嫉妒暗中算计?你没法自证清白,就算重头再来,你队友想必都不乐意待见你。小术,实在不行你就回企业吧。你那份产业我虽然管着,但说到底都是你的,只要你回来……”

    “嫂子,我已经让你失去哥哥了,那些东西就当是我补偿给你的。我知道,那么多股份根本抵不上哥哥一点半点,你一直管着也累。要是你真的累了,就卖了吧,我不会说什么的。”

    颜术的家底很好,从小就是娇身冠养的太子党。要不是因为热爱电竞,早就该回去继承家业了。

    “怎么可以卖了?那也是伯父伯母的心血啊。”董优道。

    颜术捂着脸,将悲痛的神情全部藏在手掌后面,“对不起,都怪我……要不是当年我让他们来看比赛,他们就不会超速出车祸。都怪我,我竟然还说那样的话。我谁都对不起,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嫂子。我能坚持治疗心理问题,再回来打比赛,是因为母亲给我留的书信里写着要我完成我的梦想。”

    他不想什么都做不好。

    如果要回去管理家业,他一个什么都没学过只知道打游戏的人能管好什么啊?

    他只能尽自己所能,把梦想实现了。

    “追求梦想的你最绚烂夺目,我和你父亲想明白了,永远支持你。继续走下去吧,你会梦想成真的,我的孩子。”

    颜术甚至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来当时从血泊里拿出来的书信。那本该是母亲亲手递给自己夺冠后的信,最终却成了一封遗书。

    想到这里,颜术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

    董优看到颜术呼吸不正常,迅速上前按了墙上的呼叫铃,随后坐在他身边,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为其顺气。

    小花生也看出来叔叔难受,趴在床边,举起手里的玩具,“哥、叔叔,叔叔不哭哭,给你玩。”

    小花生才四岁多,一眼就看穿了颜术脆弱的心。

    颜术没哭,但表情已然不受控制,一副要落泪的模样。

    “好了好了,小术,事情都过去了,你别想那些了。怪我,怪嫂嫂不好,对着你提那种事情。”董优知道颜术现在无父无母,身边也没个知冷暖的人照顾,她只能长嫂如母,抱着颜术像哄孩子一般哄他。

    门外很快进来了一位医生和两位护士,医生看到颜术那副模样,迅速上前检查。

    在病房里做了一轮常规检查后,医生摇了摇头,“还是心病,喂他吃点防应激的药吧。他这样,只能自己宽解。家属,跟我出来一下。”

    医生到了门外,对着董优细说道:“他的心理疾病看来之前是在国外治疗过,病情也许比最早的时候有所好转,但现在应激反应还是很厉害。但神奇的是他没有想结束生命的任何倾向,看来他有强烈的意志要去做某件事情。”

    董优皱眉,“医生,您的意思是……”

    “我看他好像是什么运动员是吗?也许他的心理疾病来源于他的热爱,但是他要想根治心病,还是要面对心病的。家属,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吧。心愿达成后,他的病会自愈的。”

    “谢谢医生。”

    医生看了下手里的病例单,“如果他没什么情况,今晚再休整一下,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董优再三感激医生,然后回到了病房。

    颜术吃了药之后正常多了,他靠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出神。他太瘦了,身上穿着没有更换的队服,整个人像张纸一样单薄。脸是病态的苍白,他本来的唇色不浅但因气色不好,双唇变成了浅粉色,下唇的小黑痣更显幽暗。

    “小术,你、你想打比赛就去打吧,其他事情我帮你处理。”董优心疼道。

    坐在颜术病床上玩玩具的小花生也抬起头,张开双臂抱住了颜术,“叔叔,小花生喜欢叔叔,叔叔要健健康康的。”

    颜术心尖一软,低头抱住了小花生,“嗯,我一定好好的,一定会……拿回冠军的。”

    他才重新回到联盟多久,怎能为了两场比赛的失利就一蹶不振呢?

    董优陪着颜术到了晚上,看到他好好地吃饭、睡觉,才安心留他一个人在病房里。

    那天晚上,颜术早早地就睡下了,他闭上眼后久违地做了一场美梦。

    醒来后,颜术的心情出奇地平静。他一早就办好了出院手续,结账的时候还发现自己的急诊费和治疗费被两个不同的人结了。

    治疗费多半是董优结的,那么急诊费是谁……

    “送你来的帅哥……”

    颜术回想起医生说过的这句话。

    能被喊帅哥的人,战队里除了卓越应该找不出第二个了。

    颜术记下了急诊费用,出了医院打了车返回sr战队俱乐部。

    到达战队的时候才早上六点左右,现在离训练时间还早,颜术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决定去洗个澡换一套队服。

    他回宿舍的时候,发现齐乐还在呼呼大睡,完全没有准备起床的意思。

    就在颜术打开衣柜找东西的时候,齐乐迷迷糊糊地醒了。

    “月神?你回来了?你没事吧……”齐乐嗓子还哑着,满满的气泡音。

    颜术点头,“没事,我洗个澡就去训练。”

    “啊?月神,卓队说放两天假,今天还是休假的。”齐乐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颜术感觉奇怪,按理说卓越那种人,不像是会连着给队员放假的。

    “月神,我再睡一会儿,你洗完澡也休息休息吧,我听说你生病了。”齐乐困得睁不开眼,继续躺回去睡觉了。

    “嗯。”颜术拿着替换的衣服出去了。

    清晨的大澡堂空空荡荡的,颜术找了个角落就进去洗澡了。

    洗掉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颜术裹着浴巾,边擦头发边往外走。

    才到储物柜前,颜术就听到澡堂入口有脚步声。

    一抬头,颜术和半裸着上身的卓越对上视线。他们两个互相看了一眼,诡异地尴尬起来。

    卓越早上习惯晨跑,跑完了总会来一楼的澡堂顺便冲个凉再回去。他以为今天休假,不会有人大早上用澡堂,所以提前把湿透的上衣脱了。没想到,直接撞上了颜术。

    “回来了?”卓越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嘴。

    颜术擦拭头发的手一顿,他的眼睛也不知道盯着哪儿看。要想礼貌和人对话,就应该看着说话的人。可是现在他们两个都衣衫不整的,没法看着彼此说话。

    “在医院没来得及向战队请假,只能提前回来,我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看你当时发病不像没事的样子。”卓越顿了顿,“什么病?”

    “没什么。”

    颜术可不想把病情说出来,全盘托出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种事情都要瞒着?”卓越不满地回头,正好看见颜术毫无防备地脱掉了浴巾,在擦拭身体。

    白皙的脖子,精瘦的腰肢,圆润的臀……

    草。

    这一眼看完,卓越喉结瞬间收紧。

    很久之前,他就对颜术充满幻想了。只是碍于颜术身上的秘密,他暂时忘了那种感觉。没想到,事到如今他还是会对着颜术……

    卓越怕再待下去会被颜术发现异样,只能悄声离去。

    颜术不知道卓越在想什么,他照常擦完身体换衣服,等穿完衣服再回头的时候,发现卓越已经不见了。

    “真的没什么事。对了,你给我垫了急诊费,我怎么还……”

    澡堂里花洒喷水的声音响起。

    此时的卓越正在冲冷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