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衿按着心口:“咳咳!”
本来安分好几天的心口又给咳疼了。
楚昭没想到把人给呛着了,赶紧绕过桌子到近前给沈子衿拍背顺气。
于是小东进来时,站在他的方位,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沈世子秋瞳水盈盈,眼尾泛着红,美不胜收惹人怜,而王爷正圈着人,在好言好语安慰。
小东双眼放光:这是我可以看的吗!
好看,爱看,多来点。
但他很是知趣,绝不会一个劲儿盯着主子们不放,不仅失礼没规矩,万一目光太重把两位看不好意思了怎么办。
所以两人气氛正好的时候,他只会降低自己存在感,悄悄摸摸、时不时看上一看就知足了。
沈子衿:“咳咳,呼……”
还好,气儿终于顺了。
楚昭赶紧给他再倒了杯茶:“缓一缓,缓一缓。”
沈子衿端过杯子,这次小心翼翼喝了两口,总算是完全活过来了。
终于可以正常发声,沈子衿吐槽之心完全按捺不住:“他们怎能传得这么离谱?”
“可能有宫里人的手笔。”楚昭心道还好提前说了,不然万一明儿沈世子在外面骤然听闻,指不定得惊成什么样。
对皇帝来讲,即便准备启用楚昭,也没打算为他正名,对他来说,楚昭的名声还是坏点儿好,更方便拿捏。
“抹黑我,我倒是习惯了,只是这次连累你。”楚昭不想让沈子衿难受,挑自认为沈子衿最在意的点劝慰,“但你放心,真正聪慧明理的人也不会相信,比如白大人,就一定不会被骗。”
沈子衿:?关主角什么事?
虽然不明白那么多人里,为什么楚昭偏偏特意点出白君行肯定不会信,这不是重点,回神的沈子衿仔细一算,这场流言中名声最受影响的还是楚昭。
自己都和楚昭成婚了,外人眼里成亲必定洞房,所以自己没什么损失,反倒是楚昭的恶名更上一层楼。
皇帝真是绝了,撼动不了楚昭的功绩,就不遗余力抹黑他私德。
沈子衿按着心口的手放下:“我无事,但他们辱没你的名声,简直是盐菜炒盐豆——”
“闲得发慌!”
楚昭乐得笑出声:“哈哈!”
他刚说流言可能跟宫里有关,沈子衿这分明是暗骂皇帝呢。
小东和几个布菜的侍从没听到前言,但也被这句给逗笑了,他们低着头闷笑,抓紧时间将午饭上桌。
八宝糯米鸭、龙井虾仁、莲藕排骨汤,还有几碟小菜,清香扑鼻。
沈子衿:“明月轩里菜式口味都不重,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楚昭摆摆手:“我偏好咸口,但也不重辛辣,在外行军打仗,最艰难的时候草根都扒过,回来后我虽然不亏待自己,也不对厨子苛刻,只要做得好吃就行。”
沈子衿刚端过小东给自己盛的汤,闻言愣住:“草根?”
行军时条件当然不比在家,但以大齐的财力,绝不至于让驻军吃草根,是有人在朝中使绊子,克扣军粮?
楚昭分了一块八宝鸭,每一丝鸭肉都闷入了味儿,光闻着就令人食指大动,在家吃饭不必着急,楚昭示意侍从不必帮忙,自己慢慢动手拆肉,点点头:“那时在北疆,打了几场胜仗,想乘胜追击巩固战果,深入了草原。”
“没想到皇帝陛下收到战报,看我打得这么漂亮,不开心了。”
楚昭的外公,也就是老元帅去世前,曾对楚昭说,朝中虽有将才,但无帅才,元帅要照看国境四方,眼界与嗅觉缺一不可,他一手培养楚昭,知道楚昭有统领大齐军队之能。
老元帅去世时,四境之邻闻着味儿蠢蠢欲动,边境不稳,眼看情势危急,皇帝才捏着鼻子听了老元帅的遗言,任楚昭为帅。
楚昭没辜负老元帅期望,重整军队,领着各军打下一场场胜仗,他十五从军十七挂帅,东慑邻国,南连部族,西收五关,北驱蛮夷,四方皆被他马蹄踏过,秦王的军旗所到之处战无不胜,重定国疆。
楚昭想的是,自己好好打几年仗,拿下战果保大齐几十年安稳,这样不仅自己能提前退休,将士们也不必日日出生入死,把脑袋挂在裤腰上,只要驻好防御,人人都能落得清闲生活。
但承安帝不这么想。
情形安稳了,皇帝不慌了,就想着卸磨杀驴了。
皇帝不仅断了粮草,还让人去边关驻守地截断楚昭和留守军队之间的消息,想把他困死在草原深处。
那是楚昭最危险的一战,战无不胜的殿下差点被大齐自己人坑死。
“虽然送往我军的消息被截断了,可物资久跟不上,我也猜到朝中出了变故,仗不能继续打,我必须带着他们立刻撤,但还是慢了一点,随行粮食耗光,全军上下啃了三天草根。”
楚昭语气不轻不重,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往事,但沈子衿听得如鲠在喉,碗里的汤已然咽不下去了。
原著并没仔细提过楚昭是如何打仗的。
这不是什么史书上遥不可及的记载,亲历之人就坐在他眼前,楚昭只言片语,并不详细描绘那日子每天有多煎熬,但沈子衿知道,云淡风轻盖过去的每一笔都藏着他的苦难。
楚昭抬头瞧见沈子衿的眼神,竟还笑了:“哎,别介,跟你聊天,我不是想让你难受的,不说这个了,八宝鸭不错,你也尝尝。”
楚昭拆好鸭肉,不过侍从的手,用干净筷子分给了沈子衿,沈子衿沉默着,给楚昭盛了一碗汤。
“今日莲藕也不错……王爷,以后有机会,和我多说说这些事吧。”
楚昭接过汤:“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外面传我运筹帷幄,神乎其神,可打仗哪有什么风光,都是血与肉。”
“我不喜欢打仗,”楚昭搁下碗,上好的描花窑瓷在桌上碰出轻响,“我没能把每个兄弟带回来。”
沈子衿想说你已经尽力了,但话到嘴边,却哽得出不来。
沈子衿清楚,楚昭不需要这种安慰。
他想知道,带军时的种种经历,楚昭真没那么一时半刻,想把皇帝脑袋拎下来当球踢吗?
原著说楚昭毫无朝堂争斗之心,沈子衿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楚昭有没有参与二皇子的谋算,如今要打个问号。
但即便楚昭真悄悄在做什么,目前应当也不会告知自己。
一来他们的关系还没上升到毫无隐瞒的层面;二来,沈子衿确信在楚昭眼里,他就是个一碰就碎、得好好护着的病患,根本没想过和自己共商什么大计。
但没关系,他已经决定要帮楚昭了,总有机会让他改观。
越是了解楚昭,就越觉得他光鲜亮丽的表面下,是铁血打的骨。
古来将士的荡气回肠,到头都化作一个殇。
好惨好惨一人,唉。
皇帝是真的不做人。
等明天求官成功,沈子衿会筹划着好好利用自己官职,目前无权无势又如何,他总能找到机会。
“王爷,”沈子衿道,“如今四境安宁,你以后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楚昭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他在宽慰自己:“借你吉言。”
楚昭感慨,沈世子心肠软啊,方才听到自己的经历,神情郁郁,是在替自己难受呢,沈子衿从前在殷南侯府过得就不开心,来了自己这儿,还是多聊点轻松事,保持好心情更重要。
虽然沈世子如今对外挂了个秦王妃的头衔,但放心,他跟二哥还有三哥的谋划不会牵扯沈世子下水,保他安稳还是没问题的,嗯。
两个人都在心头做了对对方有利的决定,面上也十分和谐,不要下人动手,我帮你夹菜、你帮我盛汤,看得小东热泪盈眶,一本满足。
他俩好恩爱,小的好感动!
*
隔天,王府的下人们一早就做好了准备,保证两个主子入宫的事没有差错。
沈子衿询问过楚昭要不要特意早起,楚昭却说不用,让沈子衿放心睡。
他们得先去见太后,在太后那儿坐一会儿,再去找皇帝。
沈子衿睡得舒舒服服,养足了精神,用过早饭和药,拾掇好出门。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广袖金织云鹤服,头戴金冠腰衔环佩,光这身行头就得好几个人伺候着才不会出错,不比婚服简单。
是件礼服,和楚昭今日的打扮是一对。
如今温度渐渐升上去,其余人开始挑轻薄的衣物,而沈子衿出门则终于不用再添件披风了。
自打穿过来后,沈子衿头回穿颜色这么深重的衣服,繁复且不失巧心,贵气逼人,他本就艳而不妖,礼服更添几分端庄,雍容华贵,像云端深处藏着的花,国色天香。
楚昭看着他今日的打扮,轻轻眨眼:沈世子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沈子衿瞧着楚昭,则再度感慨,秦王真是天生的衣架子,无论是箭袖还是广袖,楚昭都能穿出潇洒不羁的模样,或许这也是沙场里磨炼出来的气质,随便往人群一站,都是盖不住的焦点。
脸好身材好,真是好让人羡慕一帅哥。
沈子衿上马车时,楚昭又自然而然扶过来。
……你们习武之人动作要不要这么快,沈子衿再度失去了拒绝的机会:我真的不是随时都需要人搭把手的脆瓷器啊!
沈子衿心头叹气,然后就发现了小东藏都不带藏的、亮晶晶的目光。
不仅是他,连小侍卫白枭眼神也不遑多让。
若要说区别,那就是小东关注的是楚昭扶住他的手,而白枭视线黏在他俩衣服上。
白枭是有什么说什么:“王爷,世子,你们衣服好般配啊,真好看,一看就是一对。”
沈子衿愣了愣。
阿这,白枭不说还没觉得,他这么一说,倒让沈子衿意识到,他和楚昭今天的衣服,好像似乎可能大概是,情侣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