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126杀 喳喳的过去
大家都说, 基地里出了个混世魔王。
这混世魔王是个外号喳喳的牧人混血，天知道在人人都对牧人恨之入骨的基地里，这丫头究竟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有些在基地深层生活的研究员们偶尔来到中心汇报工作，遇到这么个活蹦乱跳的白发小女孩都得推推眼镜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但喳喳不仅没有被那些对她身份心怀不满的人杀掉, 还过上了不错的生活。如果说刚开始是她聪明, 傍上了宋琪雅大腿的话, 那之后的事情, 完全就是她自己努力的成果——不知道是不是天性还是刻意, 喳喳永远保持着活泼讨喜的样子，渐渐地大家都开始习惯了她, 也渐渐地开始接纳她。
喳喳十岁的时候，已经完全地融入了人类基地，甚至破格跟着训练队一起练习防身术。不仅是跟宋琪雅，和研究组的女科学家们、和后勤组的大婶以及资历深厚的退休将士们，关系都相当不错。在刻苦训练下，她的战斗能力也相当不错, 这个小女孩对弹道轨迹有天赋般的直觉，所以后来她被选中成为K队的一员时，也没有太多人反对。
喳喳确实很招人喜欢。
就算是宋琪雅后来被调离巡逻队长的岗位，去了不同的楼层担任教官, 不再经常出现在生活区, 也还是能时不时地就从补给员手里收到喳喳的小礼物。
有时是一块糖，有时是一个苹果，还有一次则是她冒着违纪风险自己偷偷溜了上来，因为那天是宋琪雅的生日。
宋琪雅心里很清楚, 这不过也是喳喳笼络人心的手段，这孩子实在是心思细腻, 挑准了别人的弱点行动，叫人拿她没办法。而且大家都是看着这孩子从婴儿逐渐长大的，而且从心底里觉得自己是人类、憎恨抛弃她的牧人，如果换了别的人这样对她搬弄手段，估计早就被她当成是牧人奸细抓起来拷问了。
K队动身之前，在那场仪式黎，大家都一起目睹了同胞之死。宋琪雅心理素质过硬，除了在为同胞愤慨，也有一部分精神放在了观察队员的反应上。
桑阳、韩锐志的反应尤其强烈，就连习惯隐忍的雷罡也少见的情绪外露，而身为混血的喳喳，是K队中反应最大的那个。宋琪雅永远也不会忘记喳喳当时的表情和哭声。在进行仪式的那天，喳喳和所有人一样发自内心的悲愤，为那些人流泪，为人类的弱小流泪，为命运的折磨流泪。
出发之前的一段时间，喳喳花了很多天去找人告别，因为她在基地里的“朋友”很多，她满面笑容地对大家说，自己真的很荣幸能成为K队的一员，一定会努力完成任务，到时候风风光光地回来。
但其实精英小队的死亡率之高是众所周知的，喳喳看上去很自信，心里也没有抱着能活着回来的打算，因为她把自己的所有物品都分给了她一直照顾着的混血小孩子。
也是从那之后，宋琪雅彻底将她当成了可以性命相托的同伴。虽然有些狡猾，有些娇气，经常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但是大家都觉得，喳喳只不过是个有些特别的女孩子而已，和别的人类一样，都是家人。
就连喳喳自己，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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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你真的很特别。”
S71——或者说喳喳姐姐的未婚夫——温柔地凝视着喳喳，语气迷恋：“你和之前相比变了好多。”
“以前你总是那么骄傲，那么冷淡，和我结婚也不过是因为门当户对。但是自从我们订婚之后，我觉得我真的发自内心地被你吸引了。”
两人坐在S71府上花园的一个白色小凉亭里，简简单单的铁艺支架搭了一个棚子，从棚子的顶端盖着层层叠叠的蕾丝白纱，每当风吹过的时候，白纱就轻轻晃动，模拟出风的痕迹。
喳喳穿着华丽的长裙坐在高背椅上，垂着头不说话，她的面前摆放着一个雅致的瓷茶杯，里面倒映出了她略带绯红的半张脸。
很美丽，很纯洁的脸。梳着繁复的发型，带着珠光闪闪的饰品，真的是很美丽的脸。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含情脉脉的男人，看着对方身上做工精良的服侍，看着周围笼罩着两人的白纱，不远处还有几个仆人立在那边随时准备服侍主人。整个庭院都被花匠精心打理的赏心悦目，灌木丛被修剪的规规矩矩，中央手捧水瓶的一座小爱神雕像，正眉眼含笑地洒出清澈细流。
喳喳忽然心里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她本来就是A307夫人唯一的女儿，本来就是个牧人贵族，本来就熟悉这奢靡又华丽的生活一样。
这些难道不是属于她、难道不是她应得的吗？
至于那些人类……
喳喳微微张开了嘴。
想到“自己居然来自人类基地”的时候，她的心莫名其妙地悸动了一下。
“怎么走神了？”S71伸出手来抚摸她的脸颊，“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可是一分一秒都舍不得浪费的，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想到了一些事情。”喳喳有些勉强地微笑着，然后别开目光，“我也……我也……很喜欢你。”
虽然这句话是骗人的，但喳喳还是感到有些害羞。她很清楚，与其说她是喜欢面前的这个男人，说是喜欢上和他在一起时的感觉才更贴切。
亭外的白纱微微晃动着。
如果自己真的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该多好呢。
这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后，就开始在喳喳地心里疯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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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尧，医生有告诉你他去干什么了吗？”宋琪雅紧皱着眉头问道。
“嗯……他……”黎尧整理了一下措辞，说道：“他告诉我，他去把舟沉了。”
“哈？什么盛粥？吃饭吗？”桑阳一脸懵逼，完全不能理解黎尧的意思。
“诶，来到这里之后真的很久没吃粥了！在基地天天只能吃粥的时候我还特嫌弃……”韩锐志也是个没脑子的，摸着肚子感慨起来。
“不是，是扁舟的舟，不是饭！”黎尧解释道。
这下众人更不明白了。
“破釜沉舟。”
众人向说话的人看去，居然是一直沉默寡言的雷罡。
“喔喔，这个成语我知道！”桑阳一脸得意，很快又垮下脸去，“但是医生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们不是本来就没有退路，哪来的舟逃跑啊。”
“医生应该自有他的考量。”宋琪雅沉吟了一会，说道，“先不管他的行动，我们已经不能再这么依赖喳喳搜集情报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道具不是快用得差不多了吗？”韩锐志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已经完全用废的伪装球放在桌上，“都到了S区了，我们也没法再拿到补给。”
“我知道，所以得靠黎尧辛苦一下了。”宋琪雅看向黎尧，“我需要你做一些事情……不，不是我，是我们。”
宋琪雅站了起来：“一直以来，基本上都是我一个人在做决断，现在喳喳和我们越来越疏远，我才意识到或许很多事情我们得一起讨论。”
桑阳：“队长……”
宋琪雅：“喳喳那边，等她今天回来之后我会去找她谈的，希望现在还不迟。而现在，我需要大家和我一起思考的是我们接下来究竟该怎么行动。”
韩锐志：“什么怎么行动啊？我没理解，毕竟我们现在没法出去啊。”
宋琪雅离开座位，绕着桌子走到了黎尧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目前这是个问题，但总会有办法的。我们可以先让黎尧出去有目的性地得到我们想要的信息，再慢慢做计划。”
韩锐志：“啊，那现在就是想要让黎尧出去干什么，对吧，我们都是黎尧的军师。”
宋琪雅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雷罡：“一定要留下情报。”
桑阳：“搞一份去皇宫的路线图！”
韩锐志：“去、去……好吧我一时想不出来，再给我点时间。”
在他们几个讨论的时候，宋琪雅俯下身来轻声问黎尧：“给你安排的任务加重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接受任务。”黎尧有些吃惊，因为宋琪雅对自己的态度一直都不热切，而且就算是对别人，宋琪雅也从来都是直接下达命令，不会考虑成员们的感受。时间一长，大家都习惯了信任她的决定，并努力完成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任务，而今天宋琪雅居然会关心他，真是出乎意料。
看来喳喳的事情对她的打击比想象的要大，居然能让这么一个冷血队长都开始转性，也能说是……因祸得福了吧？
几个人商议了很长时间，之前从来没有这么讨论过，大家都充满热情，最后定下来的几件事情中，第一条就是雷罡的建议，那就是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由呆在这里的别的成员整理出作战报告和执行任务到现在的经历等等，让黎尧拿去那里保存起来。这样就算他们执行任务失败，也至少可以通过约定好的暗号等方式为后来进入S区的人类留下资料。
第二条则是去牧人们的饲养农场走一趟，宋琪雅坚信，即使隔了那么多年，从牧人初建城就自愿进去当卧底的那一批人，一定也在农场留下了一些情报。
第三条是桑阳说的，摸清皇宫的位置，并且打听王的行动。虽然王几乎从不出皇宫，但是如果能了解他更多事情，也就会有更多接近他的思路。
“暂时先完成前面这几项吧。”宋琪雅对黎尧鼓励般地笑了笑，可惜她实在没有多少鼓励别人的经历，表情十分僵硬。
桑阳忍不住吐槽：“哈哈，队长你快别笑了，你现在就像是那种威胁别人一定要完成任务的反派似的！”
“……”宋琪雅收敛表情，掩饰似的咳了咳，“如果某些地区在探索的时候你觉得会有危险，或者是需要人配合，可以让我们中的任何队员带上伪装配合你的行动，包括我。总之，之后就辛苦你了，黎尧。”
第132章 第127杀 屠宰场
这是黎尧第一次来到屠宰场。
从外面看, 这是个很大的室内场所，可一进去，就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似的，先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把人兜头兜脑地罩住, 再是用满眼刺目的红与白晃人的眼。
滴着水或者血的肉块们被铁钩一挂, 整整齐齐地吊在长杆子上, 一排一排的, 有些是腿, 有些是胳膊，有些则是被切得整整齐齐的、从脖子到腰的一部分, 没有手没有头没有腿，若不是有着人类的锁骨和胸膛，看上去完全就是一片白花花的肉块。
“……”
饶是心理素质已经强大了不少的黎尧，看到这样的场景也忍不住面色发白，弯下腰去捂住自己的嘴。
屠夫们挥舞着自己的砍刀，乓乓乓地砸在案板上, 把人类肢体切得支离破碎，真如牛羊一般。
不行，得撑下去……
黎尧强忍着不适，上前询问最近的一个屠夫：“那个……你好, 我问个事。”
那名屠夫正在料理一条大腿, 他用自己粗糙的手摩挲着那块肉，然后用刀锋按在皮肤上，轻轻一划，黄澄澄的脂肪便从皮下满溢而出。屠夫用刀剜进肉里, 将那堆脂肪一铲，抹着皮肉而出, 再反转刀面，将脂肪狠狠地拍在案板上，用刀划去它该去的地方——一小块堆积着脂肪内脏等废料的地方。
“您有什么事？”屠夫以为是个客户，笑着抬起头来看人，却发现面前这个清秀的青年脸色极其不好看，仿佛这里是什么可怕的地方一样。
真是奇怪，屠宰场有什么可怕的？他从没见过来到这里还会害怕的牧人，反而是来到这里抑制不住本性而发馋的例子比较多。
“我……”黎尧刚要问，却在注意到屠夫身份的时候缓缓睁大了眼——
这是一个人类！
熟练地分割人肉的屠夫，居然不是牧人，而是人类……？
黎尧这才意识到进入这里之后，除了血腥气息以外，他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属于牧人的信息素。他茫然地看向四周，没错，在这个屠宰场里干着这种低贱又肮脏的活的，无一例外都是人类屠夫，只有两三个牧人懒洋洋地在四处巡逻。
虽然在来到S区之前他就听说，在这里的人类的身份除了食物之外，还是一种便利听话的工具，但是他没想到就连杀人宰人这种事，都会由人类来做。而且面前的这个屠夫表情是那么自然，仿佛他手下砍着的并不是和他自己身上一样的部位，而是什么别的种类的牲畜一样。
……一个种族如果连同理心都消失了，那还能继续存在吗？
黎尧感到浑身发冷。
“您要问什么？”屠夫虽然感到奇怪，但是对方可是个牧人，而自己只是个有幸能帮牧人干活的低贱人类，别说是不满，就算是黎尧现在让他拿刀自杀他也得立刻动手，而且还得防止自己的血溅到牧人身上。
“你们剩下的这些废料，一般都扔到哪儿？”
“会有人来收走的，剩下的这些会加工成饲料。”
黎尧呕吐的欲望更强烈了，简直想拔腿就跑，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他不敢再继续追问下去，不想听到更加残酷的回答，换了一个话题：“那总归有一些垃圾要扔的吧，这里的垃圾场在哪？”
“是的，我们是扔在地下的一个池子里，要走屠宰场后头的一个门下去，蓝的那个就是！”
那屠夫态度十分恭敬，根本没问黎尧为什么要去，就连一点疑惑和怀疑的神情都没有。对他们来说，牧人的命令就是命令，别的事情是不可以管的。
黎尧点点头，隔着那些一排排的肉，远远地看向屠宰场深处血迹斑斑的蓝色大门，离开了这里。
是夜，一切都寂静了下来，白天吵吵嚷嚷的屠宰场不再发出一丝声音，黎尧带着穿着一件带兜帽的袍子，凭着牧人们天生的夜视力，用绳索从高高的围墙外翻了进来。
他落地的时候几近无声，黑暗中屠宰场死气沉沉，一排排肉块依旧像白天那样挂在铁钩上，腥臊的味道仿佛凝聚成了什么液体，在空中黏腻的阻碍人的前进。
黎尧来到那扇大门前，周围也并没有什么人在看守，毕竟这里是S区，在这里住着的都是贵族中的贵族，能力之间的差距宛如森严的铁壁，牢牢稳定着整个S区的生态，就算是贵族的仆人们也绝对不敢犯事，更不用说那些视牧人为神明的人类了。整个S区里基本没有什么治安问题，最多的事情无非就是牧人贵族之间的风流事引起的小矛盾。
他伸出手来，缓缓地推开那扇门，门刚露出一条缝，便有一股强烈的恶臭从里面散发而出！
外面的气味本就难闻，但和门内的味道一比简直可以算得上清新。那种腐烂的臭肉味、粪便的恶臭味还有很多熏人的腥臊气混在一起，叫人根本没法走进里面，而且就算是有夜视力，对毫无光源的门内也没什么用。
门里是臭气熏天的黑暗，因为被开了一条缝的缘故，外面的风倒灌进去，发出低低的呼啸声，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
黎尧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走进去。但是身子刚探进去一半，他就忍不住退了出来，只怪牧人的嗅觉实在是太过发达，那样浓烈的味道被一强化，几乎要让黎尧晕厥过去。他不禁想到人类或许可以用恶臭的气味武器来攻击牧人，效果一定非常好，就好比用极其猛烈的强光来刺伤眼睛，或是用超高分贝的噪声轰聋耳朵一样，这种对嗅觉的刺激一定会让牧人难以忍受。
他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因为宋琪雅给他的任务——
第一条，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好存放他们K组的作战记录，给后来的队伍留下帮助。
现下虽然没能彻底地进去勘察，但他保证，这个屠宰场绝对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地方，因为根本没有牧人会来这里巡查，而且四代以上的牧人都无法忍受这样的味道。
可惜自己应该是没能力进去存放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韩锐志或者雷罡来做的好，毕竟这里地方偏僻，又没什么牧人，晚上来的时候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被人发现，算是比较安全的选择。
为了节省道具，这半个月下来黎尧一直在单独行动，游走于S区灰暗的角落里寻找合适的地方。除此之外，他还一直在默默地接近圈养人类的农场。而宋琪雅他们基本上都在基地里整理要存放的报告书，还有根据黎尧的见闻不断的调整计划。
自从宋琪雅开始放权让大家一起商议探讨之后，组内的气氛好了不少，大家都能参与到任务之中，比如这次来屠宰场的主意就是雷罡想出来的。直到现在他们才意识到，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雷罡实在是个很聪明的人，想法细致而周到，就连宋琪雅有时候也不得不赞叹对方的想法。
在逐渐好转的气氛中，唯一不和谐的音符就是喳喳，喳喳花了太多精力扮演一个贵族小姐，终日参加一些牧人们的社交，而且和她名义上的那个未婚夫走得越来越近，两人基本上每天都要见面。或许在外人眼里，这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但是在K队成员的眼中，这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宋琪雅和喳喳谈过一次，喳喳说自己有一些困惑，但自己是K队成员，一切以任务有限这点是不会变的。大家一路经历了很多才走到S区，宋琪雅还是选择了信任她。而且她也能理解，毕竟喳喳是混血的身份，现在地位颠倒身份错乱，要她马上适应扮演别人又要她周旋收集情报，确实很辛苦。
这已经是决战之前最后的一段时光了，不如让喳喳慢慢适应，慢慢来，等到他们在城中站稳了脚跟，实施起暗杀的计划会更加有把握。
他们只有一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所以每一个步骤都不能出错。
这段时间里大家已经整理出了不少情报，并且从各个方面的消息中拼凑出了暗杀对象的样子——是一个基本上只呆在城堡里的王，周围的守卫很少，只有一个人类的老厨子和一个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小疯子陪着他。他从不参与政治，他自己出生的家族也在他的生母去世后逐渐走了下坡路，目前是以A307为首的大贵族们互相角逐权势，处于风暴中心的六代王者反而一天到晚都过着隐居生活。
不过也有特例，心血来潮的时候，王也会应邀参加一些聚会。每次他一去，那些聚会上所有的人类肉制品都要按照王的喜好换成难吃的鸡鸭等动物以及更难吃的素食，这使得一群爱吃新鲜人肉的贵族们无不怨声载道，但是又不敢忤逆这个唯一的六代，只好在私下里期盼他将本就稀少的出席次数再减少一些。
K队将目前所有的资料都归纳好、整理好，最终集结成了两本厚厚的册子，宋琪雅将它们仔细包装了很多层，打包成一个厚厚的铁盒，然后交给了负责掩埋的韩锐志以及黎尧。
韩锐志穿了一身简易的防护服装，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走到了垃圾堆的深处挖了一个坑，将文件深深地掩埋在了下面。因为服装全都沾染了气味，全都需要处理，否则就凭牧人的嗅觉，他们走在路上一定会被当成可疑分子。
韩锐志脱下防护服的时候，皮肤上全都暴起了过敏般的红疹，他的脸色也非常不好看。回去之后，韩锐志呕吐了很长时间，直到什么也吐不出来为止。
不管怎样，K队顺利完成了计划中的第一项任务。接下来的日子里，黎尧开始去王城的各个农场打转，他挑选的时间基本都是深夜，因为相比近乎无人看管的屠宰场来说，农场的周围还是有一些守卫的。
这并不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人类会跑，而是防止财产损失。虽然圈养的方式和人类饲养牛羊差不多，但是相比于牛羊来说，人类简直是一种完美的驯养对象，他们从小就生在农场长在农场，脑子长年累月被灌输自己要忠于牧人为牧人而死的思想，时日一长，这种思想就成了他们心中的信念，让他们完全成为了一群奴隶。
什么人格、智慧、传承，早就被遗忘得一干二净。
黎尧第一次靠近农场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群奴隶随地吃喝拉撒到处交-媾的样子。他不禁怀疑，就算是当初混入的间谍再忠心耿耿，应该也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中活太久吧？而且，在这样的人间炼狱里，真的有人能坚持下来吗……
他在几个农场来回观察了快一个月，除了日复一日地看见人类被洗脑屠宰，什么线索都没有发现，要不是宋琪雅相信农场里绝对有他们的人，他早就想放弃这第二个任务了。
一个寻常的夜晚，黎尧熟练地避开守卫，靠近其中一个农场。本来一直抱着消极观念的他惊讶地发现，三天前，在农场里面留下来的痕迹，被不知道什么人涂改了。
那是一个人类间谍才知道的特殊暗号。
第133章 第128杀 接头成功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 潜伏在农场里的间谍真的还活着！
那天晚上发现暗号被改动之后，黎尧便记下那个图案的样子回去报告给宋琪雅，发现对方不仅是使用了正确的基地暗号，而且还留下了明晚见面的讯息。
第二天黎尧很早就赶了过去, 在等待了许久之后, 见到了一个行踪谨慎的中年人。
他看上去似乎和那些屠宰场里完全丧失了人格的牲畜没什么不同, 黎尧防止有诈, 特意躲在远处, 直到对方寻找无果、准备留下暗号离开的时候才走了出去。
这份暗号大有来头，据说是从人类社会正繁华的时候便延续下来的, 历经百年变迁，现在的人类根本没听说过这对暗号的意思。若不是身份极为特殊的K队成员，也并没有权限了解这份绝密暗号。宋琪雅在告诉黎尧的时候也是怀了十二分的小心，并且让黎尧再三保证，就算是遇到怎样的酷刑都绝对不能把这份暗号给说出去。
黎尧当时也是十分认真地答应了她，却没想到, 她口中的绝密暗号竟然是——
“天王盖地虎？”
“宝、宝塔镇河妖！”
暗号对上，那中年人欣喜地迎了上来。黎尧忍不住再次怀疑这份暗号的保密程度，这哪里算是绝密暗号，根本就是烂大街的暗号吧！
……放在原来的人类社会的话。
中年人看起来和黎尧之前见到的农场里的“牲畜”并没有什么不同, 眼神呆滞, 衣着破烂，毛发根本没有经过打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强烈恶臭。
他伸出沾满污泥和草根的手，将黎尧拉到更暗的地方去, 小声说着：“真的有人愣桌到卓里……我……是这里的……”
中年人的脖子上有一道疤痕，似乎是被什么猛兽狠狠地咬过, 除了一开始那句还算清晰的暗号，说起别的话都发音古怪，断断续续，黎尧费了好大的劲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原来中年人是第一代间谍培养下来的后人，已经传承了快十代人。在牧场，人类的更迭速度，或者说消耗速度，比黎尧之前预想的还要快，因为年纪小的人类脂肪含量更高，肉质鲜美，只有作为种公或者额外被分配去干活的人类才能活过成年。之前的那一批自愿进城的间谍已经全部被杀死吃掉，但是他们在生前找到了一群孩子，把人类的历史，以及他们要做的事情都传给了那些孩子，开启他们的心智，以免他们变成什么也不懂的牲畜。
由于初期管理森严以及极端畸形的生活环境，这些孩子有的被宰杀，有的则是慢慢地被大环境同化变得愚昧，还有不少人因为生活条件恶劣而病死，成为了同伴的饲料，所以知道这一切的人变得越来越少。轮到中年人这一代，背负了人类使命的间谍们已经不剩下几个，况且他们都是从上一代耳中听来人类社会的故事，从没想过自己真的能担负起这份责任。
中年人告诉黎尧，自己这一代的传承者目前只有他还活着，半年前农场发生过瘟疫，死了很多人，他的同伴也都死了。不过，传承者们在死前就已经找到了新的孩子，将知识传承了下去。
“我有事、要告……诉你。但、是有一个小孩……是下………………继承……先、在就在……”
月色黯淡的阴影中，中年人干枯的手抬了起来，指向远处那个依稀可辨的金色建筑：
“皇……皇宫。”
王城，皇宫。
“啦啦、啦啦啦~”
巨大而空旷的宫殿大厅里，一个身穿白裙的小女孩赤着脚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蹦蹦跳跳，手中还拎着一个浅黄色的小水壶，正在给那些植物浇水。或许是装满了水的水壶对于她纤细的手臂太过沉重，又或者是她并不是很认真，晶莹水珠洒落下来，伴着她的歌声，叮叮咚咚地掉在地上。
“哎呀，裙子都湿了。”小女孩放下手中的水壶，“得回房间换一件新的才行！”
她蹦蹦跳跳地准备上楼梯，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水，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脑袋在台阶上重重地磕了一下，疼得她立刻鼓起了嘴，一双眼睛也变得泪汪汪。
小女孩捂着额头准备从地上爬起来，却看见自己面前的台阶上站了个人。
她顺着那双白色金边的长靴一路看上去，看见了一个披着白色披风，头戴王冠的男人。
“啊……！”
小女孩立刻笑了起来，眼泪顺着鼓起的脸颊流了下去，她的眼中清晰地倒映着男人的一举一动：男人垂下眼的样子，男人俯身拉起她的样子，男人撩起披风，轻轻擦拭着她眼泪的样子。
“你很冒失。”
男人简短地说。
“嘿嘿……下次不会啦！”小女孩笑了，然后抬起头来，继续盯着他看。
“怎么了？”
“没什么——”她眯起眼睛，拖长了调子说道。
只是觉得很幸福罢了。
而这种小事，您根本不必知道。
小疯子已经记不得这是自己来到皇宫的第几个月，她的人生似乎只有两个阶段，见到王之前，和见到王之后。那天的相遇就像是把锋利的刀，将她的人生干净利落地劈成了两半，前面，是在农场整日浑浑噩噩的畜生生活，后面，也就是现在，则是天堂一般的生活。
当然，她知道自己依旧是个畜生，是低级的人类。
小疯子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在农场的幼崽里，她格外瘦弱，像她这样的雌性人类，在农场里只有怀孕生育这一条命运。
不过，农场里有一个奇怪的男人，在农场负责打扫粪便 。他偷偷给生病的她带来了草药，教给她知识，告诉她农场外面的世界，还有“人的历史”，男人手把手的教她写字，一遍遍地告诉她人类的耻辱、人类的尊严，还有她的使命。男人说，总有一天外面会有人类的同伴来到王城，解放农场里的所有同类，回归旧时人类社会的荣光。
到那时候啊，人类可以吃上更好的东西，穿暖和的衣服，还能随时清洁身体，甚至可以……
“王……是谁？”小疯子打断他的描述，歪着头问道。
男人将她干枯的长发从嘴边拨开，说：
“王就是……饲养我们的牧人们的王。所有牧人都得听他的话，是目前人类最强大的敌人。”
“噢！”小疯子点了点头，小小的脑袋中开始慢慢有了概念。
自己=畜生，牧人=养畜生的人，王=养牧人的，而且是所有牧人。
她的眼睛慢慢睁大了。那么，王该是一个怎样不得了的东西啊！就算是他们这些畜生，也是按照编号分给不同的牧人负责的，所以一个牧人也不过养着一些人类而已，那个叫做王的，居然养着所有的牧人吗！
一种战栗的感觉疯狂扩散，这个叫做王的存在，到底是多么强大啊！如果她也能拥有这份权利……不，她知道她不可能，就算是能接近这样的顶级权利者也好……只是旁观也好……
小疯子脑子里的词汇有限，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种感觉，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王在她心里的地位，她不过是刚跟着男人学了一阵子“说话”，能表达的东西实在是有限，结结巴巴地问道：
“王！还有什么？关于他的事情？”
男人只当她脸上的潮红是对仇人的憎恨，没有太过在意，况且身处这个和外界封闭的农场，他对于那个六代的消息不过也只是从上一代嘴中、还有饲养他的牧人嘴中说的而已。
“他……非常地强大，一个人住在王城。只要能刺杀他……或者是用药物控制他，还是研究他的基因……这个我也不清楚，反正外面的人会制订计划的。接下来的话，我会等你十四岁的时候再告诉你，那是我们人类对抗牧人秘密武器……”
男人并没有挑错人，小疯子的悟性实在是高，学东西也学得飞快，并且对于那个牧人的王，她天生就有着一股强劲的执念，疯了一样地想要接近他。
但是他并没能等到她十四岁那天，并没能把人类间谍所持有的最大的秘密传承给这个继承人。
因为小疯子已经完全厌倦了在农场等待的日子，无法压抑住自己想要见到王的心，咬断了亦师亦父的男人的脖子，从农场逃了出去。
“小孩、小孩想……杀……我……差点死，她是……叛……咳咳咳……”中年男人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从喉咙中蹦出一连串痛苦的咳嗽声，手也不自觉地开始用力挠着自己的喉咙。
黎尧连忙上前扶住他：“好了，不用再说了。你先回去吧，不要被别人发现，我们的人已经在王城有据点了，天一亮我就会来农场带走你！”
他顿了顿，低声补充：“我会扮作一位贵族小姐家的厨子，过来买一批活体。”
中年男人闻言，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这么多年了，他居然真的有机会活着离开这个农场？
自从被上一代的传承者开启了心智之后，他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他比同类聪慧，却也因此感到了更多的痛苦，因为在这个愚昧的环境中，用人类的身份遭受着非人的对待，或许无知才比较幸福。
而且，假如外面的人一直不来，他就要这样对下一代传达完秘密然后死去吗？就这样清醒着过完痛苦的一生？
明明了解了外面的世界有多丰富，却连农场也踏不出一步？
这些事情，一直是男人心里难以诉说的恐惧。但是现在，面前这个青年却告诉他，他终于有机会出去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男人捂住嘴，却依然咳嗽了很久才停息，压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有些突兀，还好黎尧一直警戒着周围，确实无人靠近。
“谢谢……你……咳咳！”男人的脸依旧肮脏，眼底却出现了神采，“我是在农场，干活的……你买第34圈的，然后……把我挑走……就行……”
“第34圈是吗？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天亮了我就会来接你！”
眼看月上中天，黎尧怕农场有什么夜巡的人会发现二人，觉得是时候让对方回去了。
男人连连点头，然后转身轻轻地想向着来的方向走，很快又回过头来，抓住黎尧的衣袖“你，是好人……我相信你！我先……把事情说给你！”
他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着，额头也冒出了汗珠，嘴皮子抖动了好几次，才尽量清晰地、缓慢地，将这个人类间谍代代相传下来的最重要的秘密告诉黎尧：
“皇宫里，有个地方，是，特制的，那个房间的墙，不一样，”
“那里……全都铺满了，炸药。”
第134章 第129杀 医生
“嗝……要我说S71就是个脑、脑残！”
飘着脂粉香和酒香的街道上, 绯红的灯光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暧昧不清，揽客声不绝于耳，一家家店铺里人类玩物发出的□□此起彼伏。
“还、还敢拒绝老子……嗝，不就是要把妹吗？长得漂亮又怎样, 刚订婚又怎样, 不就是……哎哟！”
一个醉醺醺的牧人手中握着酒瓶, 和同伴摇摇晃晃地走着, 不小心撞上了一个路人。
对于感官发达、身体素质极高的牧人来说, 如果不是喝醉了，跌倒或者撞到人这种事发生的概率都非常小, 那握着酒瓶的牧人当即就怒了：“你怎么回事？没带鼻子？没闻见老子在前面啊？！”
被撞到的路人个子高挑，一身黑衣，还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子，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一下头：
“不好意思。”
眼看黑衣的路人就要绕过自己走开，牧人酒意发作, 不依不饶道：
“小子，你是不是第一天来王城啊，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
那声音突然像是崩掉的弦一样戛然而止，因为一柄细长的手术刀正横着抵在他肥厚的脖颈前, 已经割开了一部分那淡紫色的皮肉。
“要是没别的什么事, 我就先走了。”
医生回手术刀，不再理会身后那几个贵族牧人迟钝的惊呼声，身形迅速地走入人群之中，走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
巷子里堆放着很多垃圾和杂物, 充斥着潮湿和腐烂的味道，几只老鼠感应到来人, 纷纷四散窜走。医生伸手将一块脏兮兮的帆布掀开，油绿的蝇虫蜂拥而出，露出了几具腐烂程度不同的尸骸，还有斑斑点点的蓝色粉末。
这些都是店里承受不住欢客虐待的人类玩物，被懒得处理的店家撒上掩盖气味的药粉之后随手扔在这里的。
医生并没有过多地关注那些尸骨，仿佛是尸骨还是垃圾在他眼里都没有区别。他足下发力，将尸骨踢开到一边去，脸上的表情才有了一些变化。
“裂口果然在这里。”他看着被尸骨所掩藏的墙上的奇怪“缺口”，低声道。
那是个黑色的缺口，反射不出一点光线的、纯粹的黑色缺口，是现实画面中突兀缺少的一块。医生把手术刀轻轻地推进“缺口”，手术刀居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分解了一样，化作一串淡蓝色的字符，消失了。
他将手轻轻地覆盖在“缺口”上，再抬手的时候，墙壁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连风化的痕迹也和周围相同，仿佛刚刚的诡异黑色从未存在过。
医生回到临时基地的时候，除了黎尧以外全员都在，他和队员们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坐到了自己常用的一张桌子前写笔记。
宋琪雅正拿着螺丝刀摆弄桌子上的一排炸弹，喳喳坐在她对面，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的按钮，雷罡在不远处单手做俯卧撑。
韩锐志正将一圈一圈的绷带缠在右手上，说道：“就是不知道六代的皮有多厚了，哎，早知道我们应该找黎尧试试的？”
宋琪雅没有抬头依旧在调试炸弹，语气却很不善：“不许说这种话！我们已经拿很多牧人测试过了……根据实验室给出的能力增长曲线，就算是六代牧人也无法承受剧烈的爆炸伤害，他们毕竟是动物！不是什么铜皮铁骨的怪物！”
韩锐志：“好好好……我知道嘛，开个玩笑而已。但是就之前我跟五代交手的时候，五代真的挺难打的，皮厚是一方面，他们恢复能力也很可怕啊，所以要搞就得彻底搞死了，让他死得不能再死！别最后像是电视剧里的反派似的留了一口气，结果没死透，又东山再起了。”
桑阳好奇道：“你们那个年代的电视剧里还有这种情节？那看得人不得气死啦？”
“那可不吗！以前的电视剧电影多了去了，哎呀，浩劫真是把什么都毁了，好片烂片都毁了，现在基地里只有那些红的不能再红的宣传片……队长应该看得比我多吧？我以前在部队里看得少，明星都不认得几个。”
宋琪雅这次抬起了头，翻了个白眼：“别说这些没意义的东西了，等行动成功了，你想让我给你们讲多少肥皂剧都行。”
“好啊好啊！我想听！”桑阳将双手交叠在一起，将关节掰得咔咔作响：“而且我对我们队挺有信心的，救回来的那个人不是说了吗，有个特制房间，只要我们能引爆那个屋子，那我觉得就稳了呀，没炸死肯定也能削弱六代的战斗力，到时候我再上去补刀好了……就是老不出任务，手都生了。韩锐志，吃完饭陪我练一会儿。”
“成！”
“你们都注意点，别再像上次训练一样上头了伤到自己，到时候影响任务。我再强调一遍，这次任务不能有一点马虎，我们K队担负着——”
“——担负着基地所有人的希望，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桑阳笑着打断宋琪雅的说教，“这话我都能背下来啦，队长！”
“笃笃笃。”
房间角落里摆着的几个木箱底部传来了有规律的声响，雷罡走过去将箱子移到一边，然后伸手将地洞中的黎尧拉了上来。
宋琪雅迎上去：“怎么样了？”
那地洞是几个人为了安置间谍临时赶出来的，黎尧灰头土脸地咳嗽两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给她：“这个间谍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运他过来的时候看见别的牧人让他受了点刺激……不过我都问出来了，按照他说的，画了张地图。”
宋琪雅将纸摊在桌上，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桑阳：“你怎么没把餐盘端上来？他没吃饭？”
黎尧摇摇头：“他一时间可能吃不了。农场里的那些……那些人平常吃的都是最简单的饲料，根本不知道正常的食物是什么味道。我送过去的饭他说闻着太奇怪了，然后吐了点酸水。”
桑阳：“真可怜，也只能让他暂时住在地洞里了。不过没事，等我们任务成功之后……”
她说到一半又止住了这个话题，转口道：“哎呀，我们不是有医生吗，让医生一起下去看看他吧！”
医生收起记录的笔记本，看着脏兮兮的黎尧，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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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的地洞里吊着盏昏黄的灯，被黎尧从农场中营救出来的人类间谍正裹着一条毯子躺在一张简易的床上，桌子上的稀粥已经凉透了。
“咳咳……咳咳！”虚弱的中年男人咳嗽了几声，听见黎尧下来的动静，从床上慢慢地坐了起来。
“大叔，我又来了！这是我们队里的医生，他应该能让你好受点！”
“谢、谢……啊！”中年男人哑着嗓子正要道谢，却在在看见了拎着医疗箱的医生之后惊恐地叫了起来，抱着毯子惊恐地向后缩去。
“怎么了？”黎尧被吓了一跳，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医生，原来为了出门，医生将皮肤化妆成了牧人的淡紫色，再加上他天生的银发，中年男人将他当成了真正的牧人。
“不是的，大叔，他不是来抓你的，他是来……”黎尧还没解释完，便看见医生走上前去，伸出手，握住了中年男人那双干枯瘦弱的胳膊。
医生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你看，我们的体温是一样的。”
行动比解释有用得多，刚刚还紧张不已的中年男人慢慢放松下来，停止了颤抖：“你、真的似……和我一样的……”
“是，我也是人类，皮肤是化妆的颜色。”医生顺势拍拍他的肩膀，进一步地安抚道：“我会帮你的，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黎尧看着医生展开治疗，有些吃惊的，因为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医生这么人性化的一面。医生给他的印象总是神秘而冰冷，好像谁也看不透他一样，但是现在的医生却充满了亲和力，看上去就像是一名真正的、充满慈爱的医生。
医生给中年男人做了大致的检查，又给他注射了一点药物，男人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醒来之后，应该就能慢慢吃得下东西了。”医生将用具收回箱子里，站了起来。
“医生？”
“怎么？”
“你今天是不是……嗯……心情很好？”
医生笑了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黎尧悚然，以前在基地的时候，只有当研究出现进展的时候医生才会笑——隔离室内的牧人实验体痛苦地挣扎，实验室外的医生却露出了微笑，这反差强烈的画面总是在黎尧的记忆中挥之不去，以至于他现在一看见医生的笑容，就觉得肯定是有谁正在受苦。
“你是不是又折磨谁了？”
听见黎尧的话，医生的笑容淡了下去。
糟了！居然把心里想的事情说出口了！黎尧赶紧转移话题：“啊，不是，我是想说……”
“是啊。”医生爽快地承认道，然后慢慢地逼近黎尧，“马上就要有一个人受到我的折磨。”
“那个人就是……”
这地窖很小，医生的个子又很高，黎尧被他逼得无路可退，眼睁睁地看着医生伸出手来。
完了完了完了，被折磨的人就是我吗！又要拿我做实验吗！黎尧瑟瑟发抖，最后认命地把眼一闭——
但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医生的手只是轻轻擦过他的脸：“在地洞里进进出出的，脏得像个灰老鼠。走了。”
“……”
原来并不是要折磨自己啊！吓死他了……黎尧长舒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脸。
但是医生的手，真的很暖和。那份体温，确确实实是属于人类无疑的。
————————
“哈哈，你也太脏了，洗个澡再吃饭吧！”黎尧刚从地洞钻出来，便遭到了韩锐志的嘲笑，当然他本人也没有好到哪去，衣襟上满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黎尧被血迹吓了一跳：“哇！这血是哪来的？你怎么了？”
“咳咳……嗯。”桑阳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我不小心打到他鼻梁了嘛……”
宋琪雅扣起食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我说什么来着？我都说了，练手归练手，但是不能影响任务！我再强调一遍，这次任务——”
黎尧也笑着打断她：“——不能有一点马虎！”
宋琪雅佯怒，拍了一下桌子：“黎尧，你也跟着他们学！”
一时间大家都笑了起来，本该在这个时候闹得最欢的喳喳却站在离大家最远的地方，静静地盯着他们看。她漂亮的眼眸中倒映出队友们的笑脸，又忽然伸出手，张开手指挡在眼前。
成员谈笑的景象被她的指缝分割成了好几块，他们的脸庞鲜活饱满，皮肤是健康的黄色，而她的手却是淡紫色。
牧人的血液。牧人的构造。牧人的皮肤。
喳喳仿佛是抓住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将手指慢慢地、慢慢地聚拢到了掌心。
第135章 第130杀 潜入
黎尧将头上的兜帽拉了拉, 在人群中慢慢地行走着。他虽然走得很慢，但却神经紧绷，身边稍微出现什么较大的声音都能让他一阵心悸。
因为今天回去之后，K队就要发动最后的总攻。趁着最后的机会, 黎尧再次确认潜入王城的路线状况, 以确保后续的行动能万无一失。
虽然是秘密潜入, 他和宋琪雅所敲定下来的路线却并不是那种偏僻隐蔽的小路, 而是尽可能地贴近生活区, 中途更是会经过王城最大的红灯区，也就是黎尧现在正在经过的这里。
“真是的, 别在街上就动手动脚的啊，来店里再说嘛，讨厌~”
路边揽客的牧人嘴里嗔怪着，却并未阻止抱着他的那个男性牧人顺着他高开叉的裙边伸进去乱摸的手，他伸手勾着客人的腰把人往店里带，一面还不忘对路过的黎尧投去一个风骚的眼神。
黎尧一阵恶寒, 赶紧快步离开。
牧人天性喜欢追求快感，在这繁华的王城之中，由于贵族们带头作乐，这方面的产业格外发达, 现在明明还是白天, 却已经有不少穿着暴露的男女牧人站街揽客，整条街上都弥漫着一股刺激的香气。
黎尧身为牧人混血，也被这些揽客的香味熏得有些亢奋，然而当他看到街边店铺时, 这份生理性的冲动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那些店铺都设着巨大的橱窗，橱窗之中摆放着的不是别的, 正是穿着“特殊”衣物，被摆成各种姿势的人类，那些人类面色潮红，眼中毫无神采，身体不时便抽搐一下，有几个还正被带着面具的牧人使用着，刺激路人进店消费。
黎尧看着那些已经不能被称为人类的“商品”，目光复杂。他们生来就被当成玩物养大，心智未开，又长期被药物催化，生下来便是迎接痛苦然后死去的命运。等他们死掉之后，店家会随便找个地方埋掉，甚至是在这些商品将死未死的时候送去屠宰场，把他们变成食材。
牧人的听觉向来敏锐，但是这条街上，黎尧却只听得见牧人的笑声，听不见人类的哭喊。
不管见到多少次，他也无法习惯这样的场景。黎尧不禁想着如果他们的任务失败了该会如何？他们小队都来到了王城，任务一旦失败，身死不说，基地也很可能被牧人顺蔓摸瓜发现，到时候人类的文明就此消灭殆尽，人类则是和猪狗无异……
他的喉咙感到发紧，心跳得更快了。
离开闹市区之后的一段路相对偏僻，但是由于接近一些贵族的住宅，有守卫的队伍轮流巡逻。好在黎尧已经摸清了对方的换班时间，他隐蔽气息站在守卫的附近偷听了一会儿，从他们的对话中确认今晚也并没有什么变动，这才继续向皇宫走去。
相比于那些被把守的贵族住宅，皇宫几乎是无人看管。唯一的六代身份特殊，而且根本没有牧人能伤害他，把持权势的家族们互相制衡，结果却是谁也不敢亲近这个王，只将他当做神像一样供养着，也不管那神像在神堂之中是否会寂寞。
和往常一样，黎尧从后门悄悄地溜进皇宫，在杂草遍生的后花园里遥遥地看着主殿。他知道央鸣就在里面，却从未靠近过一步。
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是在完成任务，咸鱼系统早就消失无踪，而他最重要的人就在眼前，并没有什么束缚他的东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始终没有勇气接近对方，而是老实地跟着K队的安排走。
或许是他真的天性优柔，做不到像那些小说中描写的那样为了完成任务潇洒地穿越在各个世界，体验着爽快的生活度过惊险刺激的人生。他总觉得每到一个世界，自己就好像真的是生活在这里似的，对周围的人太多情也太容易共情。
现在回想起来，记忆中深刻经历是那些穿越的曾经，现实世界中的那些和哥哥一起的日子反而不甚明晰。就好像现在，比起自己要回去的这个愿望，他更想做的是帮助基地中的人类一起夺回尊严。
“唉……怎么办呢……”
正在黎尧胡思乱想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黎尧猝不及防，被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隐匿气息，躲在一丛灌木后面。他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向着出声的地方看去，发现来人是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孩，因为没有穿鞋子，所以走路根本没发出声音，那小孩子一手拎着一只扑腾的鸡，一手拿着一把匕首正在念叨着什么。
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子？
娇小的身影在这个荒芜的花园里过于突兀，她拎着鸡的脖子，似乎是来杀鸡的，但是杀死一只挣扎的活物对她来说显然很困难，她拿着匕首不断地碎碎念：
“鸡啊，不要怪我，我也不想杀你的，唉……你就让我杀了好不好？不要动了好不好？”
可是与她的期望相反，鸡更加剧烈地扑腾起来，小女孩惊叫一声，被吓得紧紧闭上了眼，手却不敢松开，等到鸡安静下来，她才继续把刀口凑近鸡的脖子，声音里带了点颤抖：“你不要挣扎了呀！我会快点下手的……你快点去投胎，以后记得做个能飞的鸟好不好……”
藏在草丛里的黎尧见她磨蹭了半天但是始终不敢动手，身体都快僵了，等了半天小女孩还是没能成功杀鸡，反而被鸡逮住机会脱离她的魔爪，嘴里咯咯哒地叫着，扑闪着翅膀开始满地乱跑。
“哎你不要跑啊！你别跑！”小女孩急了，起身四处抓鸡，那鸡叫着到处乱窜，直直地向黎尧躲藏的地方奔了过来，黎尧心中暗道不好，果然小女孩发现了他：
“你是谁？！”
见自己被发现，黎尧只好起身，对于这种情况他早有准备，只要说自己是个崇拜王想溜进皇宫看他一面的普通五代就可以。
“我是……”他看着小孩子一步步向他走近，正要说出准备好的回答，发现那纤细的脚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疼痛似的踩在碎石上。随着她走近，黎尧才看清这个小女孩脸上的神情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诡异——那双漂亮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自己，看上去无比纯净，但正是因为太过纯净了，以至于让人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想来偷偷见王一眼的…”他一边说着，突然意识到了真正的诡异之处。
等等……这小女孩的肤色分明就是人类的肤色，她居然是个人类，还是开了心智，会说话的人类！
在牧人集聚的王城，会说话的人类只会是贵族们的宠物，如果不是这种情况，那就是另一种微小的可能——
“下一代的……小孩……她……嘶……继承人……先、在就在……皇宫…”
“她是……叛徒……”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那个中年男人的断断续续的话语传达出的消息。面前这个看着可爱的小女孩，或许是男人口中仰慕牧人的叛徒！
黎尧有些惊讶于对方居然是这么小的一个女孩，不过对于皇宫之内的这个小叛徒抓到之后要怎么处理，K队之间也曾商量过。他们的决定是到时候打晕带走，带回基地再给她安排正常人类的教育，至于其他时候碰上，就继续隐藏身份，不能暴露自己。
黎尧决定根据计划来。
他解释了自己的身份，又解释了自己刚刚趴在草里是因为被吓了一跳，小女孩怀疑的神情渐渐淡去，这让黎尧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就算是来到皇宫，也绝不会有人联想到他是个过来踩点的行刺者，毕竟他现在是牧人，这世上所有的牧人都不可能有能力伤害最高阶的六代，这也是皇宫没有守卫的原因，因为根本没必要。
“这样啊！”小女孩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坏人呢！”
黎尧摆出一副惊讶的神情：“你一个人类吧，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王的宠物呀！”小女孩一点也不怕生的抓过黎尧的手臂，“大哥哥，你先来帮我抓到那只鸡好不好，老厨子病了，我还想煮鸡汤给王呢！”
老厨子病了？黎尧皱皱眉，开始套她的话：“没想到王真的不吃人肉啊！但是你这么小，为什么让你做饭呢，这里就没有别的人了？”
“没有啊，现在就是我和王在这，”她说着很快地背过身，去跑向那只鸡，“哎呀不说了，再说它就跑啦，我把它撵到你那边去，你帮我抓住它！”
“……啊，好！”
黎尧还想确认是不是今天一直不会有人过来了，但是小女孩动作很快，嘴里吆喝着，张着双臂把鸡向他在的地方赶。那只鸡受了惊吓，不停乱窜，黎尧也来不及问了，只好帮忙捉它。
鸡可能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左闪右闪，十分灵活，黎尧好不容易才扑到它，死死地拽着它没敢撒手，气喘吁吁。
他高兴地转头：“我抓到它——”
一柄锋利的匕首，从他的身后深深地刺了进去。是从没有肋骨保护的腹侧捅得，快，狠，致命。
下手的人绝不可能连一只鸡都杀不了。
黎尧的身体一软，差点倒在地上。原来她根本不是想来杀鸡，而是想要杀自己，她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她究竟为什么要对自己一个牧人下手？霎时间黎尧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
但小女孩不给他思考的余地，拔出匕首双手持柄，狠狠地扎向黎尧。
第136章 第131杀 异常
黎尧来不及思考, 捂着自己的伤口就地一滚，躲过了小女孩的袭击，牧人不会流血的身体素质与长期训练的结果在此时完全显现出来，他单手撑地, 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姿势。
小女孩没有再贸然上前, 而是冷冷地看着他, 那双清亮不似常人的眼睛愈发诡异。
伤口实在太深, 剧痛让他的半边身体都略有不支, 他咬着牙快速表明立场：
“你是从牧场逃出来的吧？我可以救你。”
小女孩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把你养大的叔叔不是告诉过你吗，总有一天会有外面的人来和你们汇合, 把你们接走，现在我来了。”
“这是……真的吗？我真的能和别的人类一起生活？”
她的眼里泛上盈盈泪光，慢慢走上前来，“我以为那都是叔叔骗我的假话……”
黎尧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缓和的笑意：
“那不是骗人的。”
“我……我跟你走！”小女孩一步步走近，并悄悄地将握着刀的手攥紧, 见终于踏入了自己可以攻击的范围之后，瞬间挥刀，撕破短暂的和平假象。
黎尧等待的也正是这一刻，凭借着下蹲的姿势瞬间抬腿踢向小女孩的手腕, 她承受不住这样大的力道, 匕首从手中飞了出去，在空中划了几个圈，掉进草地之中。
小女孩眼见失去武器，立刻跑开, 但黎尧已经不再给她机会，忍住伤口的疼痛追上了她, 纵身一跃，将小女孩扑倒在地，双臂发力扣成十字锁。小女孩双腿挣扎，发出“哬哬”的挣扎声，但成年人和儿童的体能相差实在太大，很快便没了声音。
黎尧知道她是因为缺氧昏迷了过去，继续勒下去，她会直接窒息而死，之前的受伤完全是因为自己没有防备，否则一个高阶牧人又如何会被人类女孩偷袭成功。
黎尧看着怀里小小的女孩，双眼紧闭，眼角因为痛苦而溢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她纤细的脖颈裸露在外面，随便一折就可以瞬间死亡。
“……”
黎尧皱起眉头。实际上，崇拜牧人她和那些被洗脑驯化的人类并无不同，区别只是知晓了人类的秘密……如果留下她，是个非常大的隐患。不知道她对王透露了多少，是否影响到K队准备到现在的刺杀计划……而且总攻之日他们无法看守住这个一心向敌的小孩……
他犹豫地收紧双手，要将女孩的颈椎折断——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通往后花园的小门被一双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推开，荒芜的庭院中，只有一只羽毛凌乱的公鸡在点头踱步，并没有其他人。
一个穿着华丽浮夸的牧人喘着气从后面追上来：“您……您怎么突然要来这里……可赶紧出发吧，诸位都在等您呢！”
过来查看的央鸣收回手，淡淡地看了身后矮矮胖胖的牧人贵族一眼。
那贵族立刻闭上了嘴，连喘息也忍不住压低了几分，平日里王城的贵族们都鲜少见到这个象征意义比实际意义更大的王，又过惯了顶级的奢靡生活，他居然下意识地忘记了面前的这位是这世上唯一的六代牧人，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让自己马上死亡！
“……我、我是说……”那肥胖的牧人眼角抽动，如果不是牧人的□□循环缓慢，他早已冷汗津津，“您有什么事情可以吩咐我来做……”
望着五代牧人脸上堆挤出来的讨好笑容，央鸣没有回答，径直走向大门。
身后的牧人再也不敢露出轻视的表情，当即努力小跑着跟了上去，服侍他坐上门口的豪华马车。
——————————————
夜幕渐渐降临，大街上的路灯渐次亮了起来。
一个穿着宽大斗篷的人似乎有点畏惧这光线，往一旁避了避。他的怀中抱着一个人类的小女孩，但这条花街上的人根本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反而露出了揶揄的表情。
黎尧抱着昏迷的小女孩走着，由于六代的身体素质，他受的伤已经恢复了大半。多亏了牧人们开放的传统，他的举动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顺利地回到了被他们当成据点的佣人房。
他按照一直以来约定好的信号敲响了暗门，居然没有人回应？
或许是负责值守位的同伴偷懒了吧……或许是韩锐志，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晚上总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可能是在打瞌睡没有听见也说不定。
黎尧试了第二遍。
第三遍。
他的心中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怀中抱着的小女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苏醒，他顾不了这么多，强行开门闯了进去。
里面的情形更是让他皱起了眉头，室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桌上放着一些纸。每天宋琪雅都有在纸上写写画画的习惯，但是出于安全考量，这些纸张每天都会被烧掉，而现在它们居然散落在桌上，上面的字迹被一杯倒下来的水氤开了一部分。
“……队长？韩锐志？有人吗？”
黎尧在小小的几个房间里走来走去，没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不可能，行动时间明明是今晚，难道他们提前行动了？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他们在心中对我一直抱有怀疑，只因为我不是真正的人类？
或者是出现了什么紧急情况，他们没来得及收拾，很匆忙地就从这里转移了？一时间他的思绪杂乱。
……不对，还有一个地方没找！
他将昏迷的女孩子扛在肩上，走向最深处的那个房间，搬开隐藏在地下室入口上杂乱放着的一堆东西，抓住入口木板上冰冷的铁环用力一拉，属于地下室那压抑沉闷的味道迎面而来。
他抱着女孩子下去，地下室的中年男人听见声响，正动作迟缓地从木板床上坐起来。
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人在。
“你……这……这不是……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他认出了黎尧肩膀上扛着的女孩子，顿时激动起来，因为医生的照顾，他的发音比以前好了不少，已经可以更流利地和别人沟通，却因为太着急说话而猛烈地咳嗽。
“我没忍心杀了她，就带回来了。”黎尧拿过角落的一卷麻绳，将女孩和地下室的木头立柱结结实实地捆在了一起，“你看着她，别让她跑了，之后再处理她吧。”
那中年男人的脸上流露出愤怒的神色，身侧的拳头也握得很紧，但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重重地点头。
黎尧注意到简陋的地下室里，还放着几个带着残渣的空碗，不由皱眉道：“没人来收走吗？”
他记得小队成员每次送饭下去之后，都会把木板打开，半个小时之后再下去收走空碗，并将入口关上。他们怎么会忘记了这件事？难道走得很匆忙？
“你……你有没有听到上面的声音？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声音？”听见黎尧这样问，中年男人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总四在……睡、睡觉，不晓得……”
也是，地下室在最里面的房间，入口也总是隔着一堆遮掩物，如果不是什么剧烈的爆炸，这边应该听不见任何声音。
告诉中年男人要把小女孩看好之后，黎尧重新回到了没有任何人在的房间。不管是出现了什么问题，他一定要弄清楚宋琪雅他们去了哪里。他带上了藏在自己杂物堆里的一把手枪。虽然在这个满是牧人的城市里，他可以用自己高阶的优势直接攻击任何人，但是带着一把热武器还是令他安心了不少。
这次他没有走后门，而是从仆人房的前门走了出去，他要去找喳喳。在原先的计划里，喳喳也是应该在晚上和大家一起行动的，如果小队成员抛下他一个人提前行动，那么喳喳碍于明面上的身份，一定会和别的仆人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前往喳喳的房间，发现门是半掩着的，里面简直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地上、床上、桌子上，到处散乱着女孩子的衣物，衣柜的每扇柜门和每个抽屉都被打开，所有衣物都被翻找了出来。
……这是被抢劫了？黎尧吃了一惊，但又想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现任何被侵入的痕迹，况且牧人嗅觉天生灵敏，他也只在这个房间闻到了属于喳喳的味道，而没有闻到其他人的。这说明，这片混乱都是喳喳自己造成的。
她为什么要把房间弄得这么乱，难道这和别的成员的消失也有关系？
黎尧搜寻着房间，发现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也倒了不少，这些东西在工业尚不发达的牧人社会里可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而现在它们散乱一堆，粉刷滚落在地，梳妆台上的华丽圆镜则被谁用口红涂了一个巨大的“×”，在角落的地方，还写着三个字：
“对不起”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黎尧立刻在府邸中寻找其他仆人。为了避人耳目，喳喳地仆人是由K队队员伪装的，但是府邸内依旧保持着几名仆人包括三名车夫，后者是为了保证她的出行需要，保证她能保持和这个身份以前一样的社交频率，防止在贵族圈里遭到怀疑。
车夫的休息室和他们并不安置在一处，而是更靠近马厩一些，在整座府邸的外围。黎尧找过去的时候，发现只有一名牧人车夫在马厩里添着饲料，马匹不安地跺着脚，把脖子在围栏上蹭来蹭去。
“小姐是不是出去了？”
那车夫本来十分漫不经心，认出了他是仆从之一后，脸上露出颇为吃惊的表情。他慌乱地怀里的饲料扔掉，向后退了几步，拿过立在马厩边的一把草叉就向黎尧冲了过来：
“谋害小姐的贱人，去死吧！！！”
第137章 第132杀 背叛降临
“……！”
面对着今天第二次的突然袭击, 黎尧并没有过于惊慌，身体微微一侧避开了车夫的攻击，并抬腿将车夫踢飞出去，草料叉子砸在地上, 发出咣当一声响。
“等等, 我没有谋害谁！究竟发生了……”
“来人啊, 这里有——”
那车夫根本不打算回答黎尧, 而是直接放声大喊起来。这个距离下, 再上前将人制服已经来不及，黎尧立刻抬起左手, 隔空做出收紧的动作，在高阶牧人的能力压制下，那车夫的脖子似乎真地像是被什么东西掐着一样，声音顿时消失了。
眼看那牧人车夫的脸已经快变成了深紫，黎尧将手松开，不再掩饰自己身上牧人的气息, 重新问道：
“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
同一时间，王城S71区礼堂。
这是王城最大也是最为豪华的礼堂，然而这里并非祷告神灵之地, 仅仅是当初的人类工匠在为牧人们建造城市时, 沿袭了以往人类文明的建筑传统建造而成的。虽然这礼堂空有其表，牧人贵族们却很喜欢这个地方，渐渐将它当成了聚会的地方。
今天的这次贵族聚会不同寻常。
整个礼堂里十分嘈杂，由四十八根浮雕圆柱围合而成的大厅像个巨大的鸟笼, 穹顶上绘制着色调模糊的彩绘，棕色的云端上, 一个个天使俯视着喧闹的人间。
大厅里摆放着数张长桌，衣着缤丽的贵族们端坐在高背椅上互相谈笑，长桌之上则是一道道佳肴。
长桌的面前、大厅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台略显奇怪的复杂仪器，主体是一个较高的光滑的铜台，表面却有很多裂口，裂口下方延伸出很多凹槽，那些凹槽弯曲环绕，最终流向一个空空的圆形水池——就像人类文化中洗礼所用的浸礼池。
一张长桌上，某位长相精致的贵族少女不停地打量着水池，似乎有点紧张。
“怎么一直看着舞台？”
少女身侧坐着一位容貌俊秀的贵族青年，姿态亲昵地搂着她的肩膀，随口问道。
“不……我只是……有些……”
“我知道，你一定是还在害怕。”青年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一想到居然有人类要谋害你，我也觉得很恶心！好啦，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很高兴你终于鼓起勇气将这件事告诉了我，让我有机会成为保护你的骑士。”
“……是的。”那少女低声地回答，“我也很高兴，我终于有勇气……”
“你不知道，前一段时间我看见你忧郁的脸我是多么地担心。其实，我一直有种错觉，自从你去继承了A307区之后，就让我感觉很陌生，要不是信息素不会骗人，我差点要以为你真的变成另外的人了。”
“……”
“还好你只是因为在害怕这件事，才变得有些奇怪。相信我，今天之后，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了，卫兵们会很快将逃走的三个人捉回来，我们会变得和以前一样要好。你记得吗，你十岁的时候，我们在紫罗兰花田里——”
“我记得的！”少女稍稍提高了音量打断了他的话，但二人的交谈没有继续下去，因为整个礼堂的交谈声都安静了几分。众人纷纷看向礼堂大门，只见几个健壮的牧人扛着几口箱子走了进来，那箱子通体漆黑，呈长条形，像是人类葬礼的棺材。
“来了，开始了！”短暂的安静之后，礼堂中爆发了更热烈的喧嚣，来宾们纷纷面露笑容，眼神热切地看着那些箱子。
和不断升温的气氛相反，看见那些箱子的瞬间，少女的脸色变了。
扛着箱子的牧人们走进了大堂，将箱子放下打开，里面装着的是被黑色细绳捆住的人类，那些人类双眼紧闭，面无血色，不知道是死是活。
牧人们首先将一个人类从箱子里抱了出来，放到了铜台上。那是个人类少年，有着轻盈漂亮的金色卷发，皮肤白皙而光滑，穿着宽松的白色长袍，露出两条纤细的胳膊。
“哎？这不是你以前养着的么？”席间有牧人认出了这个人类，转头看向一个大腹便便的贵族牧人。
“对啊，是我的，他啊，太笨了，总是跌倒，把自己磕的青一块紫一块，我就买了个更好的。”
“啧啧啧！我记得你以前可是宝贝得很，上次去你府上想借来玩玩，你不是都没答应吗？”
“老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那天明明是你不想留下和我们几个一起玩他！”
人类少年似乎一点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躺在那儿。
铜台前面的牧人从下方抽出了两根闪闪放光的长剑，互相敲击了一下，发出清脆的金石交击之声。
这声音仿佛是一个讯号，席上的贵族牧人们纷纷安静下来，和之前的短暂不同，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兴奋地看着“舞台”上缓缓开始的表演。
银色的剑尖抵上了少年的额头，动作轻柔地拨了拨他的金发，随之沿着他脸庞的弧度慢慢地往下划。
那动作是如此地小心，锐利的刃口丝毫没有划伤少年的皮肤，连一道红痕也没有留下，在白袍上游走的时候，布料堆积而成的褶皱仿佛涟漪，跟着剑尖的轨迹一圈圈地延展开去。
银剑突然刺下。
少年顿时被剧痛激醒，发出一声惨叫。
席上开始响起寥寥的掌声。
表演的牧人动作很快，将手中的另一把银剑也刺了下去，并抽出了更多的长剑，接二连三地捅穿人类少年的身体。
温热的鲜血争先恐后地将白袍染红，少年的惨叫在礼堂的大厅上空回荡着，凹槽内的殷红的液体顺着轨迹蜿蜒流下，很快便在池底汇聚了一小片。
少年的叫声越来越小，最后被不断热烈的掌声所吞没，表演的牧人显然充满着经验，整个流程没有一丝磕绊，让所有的银剑都在刺穿了人类的身体后准确无误地没入了铜台的裂口。
“精彩！”有名贵族忍不住站了起来，向这精彩的开场致意。数名贵族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这便是贵族牧人们的盛大聚会。
“叫声是挺不错的，”贵族青年评价道，“但我不喜欢吃这种被用了太多次的宠物，那些疯子总在他们身上用各种药，他们的□□味道不那么纯正。”
他又低头看向怀里的少女：“但是你提供的那几个人类可是特别地，我相信他们吃起来味道一定很棒！你呢，你期待他们的味道吗？”
少女没有回答他。因为她的脑内像是走马灯一样开始浮现出与面前这个人的回忆，她和他的交流并不是很多，但是他做出了很多美味的饭菜，在C区锻炼的时候一直是他们两人在外围输出，也曾和她组队去街上给那个黑市贩子下套……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们身为K队队友的珍贵回忆。
此时表演的牧人已经将银剑全都取下，身旁的两个牧人立刻将尸体抬走，并将一名新的人类放在了台子上，那人类身材极其高大，由四名牧人联手才将他抬起。见到这种难得的表演道具，席上的观众也纷纷露出大感兴趣的表情，要知道宰杀这样一名人类，所需要的技巧可比刚才要高得多了，也有牧人看出了这个人类锻炼得非常好，肌肉匀称而紧实，便期待起宰杀完毕后做成的美食。
拿着长剑的牧人像刚才一样敲击出清脆的声响示意表演即将开始，观众渐渐安静下来。
表演者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将长剑扔给一旁的助手，从铜台下方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斧头。那斧头巨大而沉重，表演者双臂青筋暴出，持着斧子悬在那昏迷的人类壮汉身上，似乎在考虑从哪儿劈开这第一刀。
观看的牧人们只觉口干舌燥，迫不及待地想目的接下来鲜血四溅的场景。
喳喳想，她应该现在就站起来，大声地说“不！”
她的声音或许并不洪亮，或许会发颤，但在这安静的礼堂中会格外突出，谁都听得见。
她的男伴S71一定会吃了一惊，问她“你怎么了？”
而她将不会理会他，直接告诉表演者让他停下——因为她反悔了，而这些人类本来就是她提供的食材，是属于她的，她要将他们带回去。带回府邸去。
之后？之后呢？
之后就把他们都关起来，对，关起来，黎尧和医生回来之后也将他们关起来，至于逃跑的队长，她也会派人抓到她，但不会伤害她，而是关起来……
关起来之后？
关起来之后……就这样养着吧。本来牧人饲养人类宠物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就这样关起来，至少他们能活着。
他们或许会恨她，不，一定会恨她吧。
但是，牧人和人类——本来也就是这样的关系不是吗。
但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在脑中设想，直到巨斧落下。
昏迷中的雷罡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吼，从药物控制下苏醒了。
他的体格太过健壮，手臂居然未被完全砍断，只是被劈出了一条见骨的巨大伤口，鲜血从断掉的动脉喷涌而出，瞬间将表演者牧人淋了满身满脸。周围的助手牧人见他挣扎不已，立刻上前将他按住。
不知道他之前被注射了多大剂量的药物，此时未能发挥出正常力气，但依然让那些助手们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按住。
持斧的牧人抓紧机会，再劈一斧，顿时，那条胳膊被完全砍断，从铜台上骨碌碌地滚落。
雷罡的怒吼震彻了礼堂穹顶。
喳喳想，原来她走向无法挽回的背叛之路的这刻真正来临时，自己居然是如此地平静。
第138章 第133杀 威慑
黎尧驱使着马匹在道路上狂奔。
为了能尽快赶到, 他不再掩饰自己身上顶阶牧人的气息，道路两旁的牧人均被天然的阶级压制所慑，恐惧地看着那黑色马匹上穿着黑色斗篷的骑士掠过自己眼前。
待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那些牧人才能够慢慢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其中一些体质较差的牧人纷纷瘫倒在地, 一个年幼的牧人女孩儿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后知后觉地大哭起来。
女孩儿的母亲顾不得收拾因为手臂失力而散落在地的苹果, 连忙将女孩儿抱在怀里：
“别哭了, 别哭！”
“妈妈……呜呜呜呜……那是谁……我好害怕……我还以为、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呜哇——！”
“……那一定是我们的王。我们是不能违抗王的。”
“王？不可能，”其他牧人说道, “一般不会让王在没有随从的情况下独自外出啊。”
“如果是王执意甩开了他们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不应该啊，后面也没有随从追他，而且那群大人物都知道让王一个人随意走在街上是多可怕的事情！”
“是啊，刚刚实在是太可怕了，我们在六代面前完全无法反抗。”
“我的脑子里完全没有别的念头，只能听他的指示！”
“我也是……”
“等等, ”一个牧人质疑道，“如果、如果他不是王的话，又会是谁？！”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提问。
女性牧人将自己的瑟瑟发抖的孩子抱在怀里，遥遥地看向那马匹消失的方向。
在那个方向, 王城最豪华的礼堂, S71区礼堂细长的星状塔尖，正在阳光下反射出惨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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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堂的外侧围着许多的马车与小汽车。
在奴役人类的牧人社会中，牧人们逼迫人类使用他们种族的智慧结晶复现了汽车，却因为牧人高层不够重视该领域, 没有得到太多发展，制造出来的汽车速度也并不快。
牧人之所以让奴隶们造出汽车, 主要是希望自己的收藏中多一件新奇的玩意儿，在得到这件东西之后，他们又对汽车失去了兴趣——牧人们泾渭分明的居住等级让他们没有旅行的习惯，也没有太多的出行需求。
黎尧赶到这里的时候，马车与轿车的车夫们都顶着烈阳，面对着礼堂的方向老老实实地等待着，好在主人出来的第一时间便迎上去为主人服务。
他将自身的气息收敛了一些，喘着气从马上跃下：“你们有没有看见一批临时送来的肉？其中有个头发很长的——”
随着一声痛苦的怒吼，礼堂中爆发出了热烈的喝彩声。
黎尧瞳孔猛地一缩，不再浪费时间，推开那几个车夫，向着礼堂入口巨大的白色对门冲去。门口的守卫上前要拦，却陡然感受到一股巨大压力，仿佛被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扼住了脖颈一般，痛苦地跪倒在地。
他不多停留，奋力将大门拉开，刚打开一条缝隙，被关束在其中的叫嚷便倾泻而出。他将门拉得更开，才看清里面的样子：四十八根浮雕圆柱支撑起这个巨大的空间，无数的衣着华丽的牧人坐在观众席上。此时已经有不少人被门缝外的光芒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向着门口看来。
喳喳也是其中之一。
她手中的扇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你怎么了？”她身侧的青年问道，同时也顺着他的目光向门口望去——门口的人是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家伙，身影淹没在外面的阳光里，看不太清，但是，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由于相隔较远，青年眯起了眼仔细打量，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呢？
很快他便意识到，古怪的地方是接近门口的那些贵族们——他们全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那样惊恐的神情，他只在很多年前，在那位不容违背的人的座下见过一次。
黎尧毫不吝啬自己身上的威压，双眼在大厅中来回查看，很快便看见了大厅中央的血池，以及铜台上鲜血淋漓的人。
那人正是他寻找的同伴之一，韩锐志。
“滚开，滚！”
他分开那群无法动弹的牧人们，向韩锐志跑去，以他的行径为轴，两旁的牧人纷纷被无法抵抗的威压所制，失去了行动能力。
看着这样怪异的景象，大厅对面地位更高的贵族牧人也瞬间明白过来，一个个惊恐地站了起来：
“这是谁？！”
“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第二个六代？！”
“他是谁！！”
“他是怎么进来的……他是哪里来的！”
“天哪！天哪！这是怎么一回事？！”
其中一小部分贵族惶恐地打算离开，另一部分人则向着身居观众席最前位、面前长桌最华贵的那几位贵族质问道：
“诸位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这可和原先的计划不一样！”
“怎么还有一个六代！”
“我们的目标不是王吗？怎么又多了一个目标？”
他们所询问的几人正是目前王城的实际掌权者——五代牧人中，最大的几个家族的当家之主。
然而平日里高高在上、享受无数敬仰的他们已经连回答都无法做到，由于位置靠前，他们已经受到了来到铜台的黎尧的威压压制，一个个面色难看地坐在位置上，被迫观赏这场出人意料的即兴表演。
“韩锐志！你怎么样？！”
黎尧看着血泊里的韩锐志，只觉得脑子里都在嗡嗡作响，铜台的下方还散落着一大堆人体组织的碎块，他不知道那属于谁，更害怕知道那属于谁。
“你……不该来……”
韩锐志的嘴中涌出血沫，断断续续地说：“你……应该……躲起来……找机会……”
“别说了，我现在就带你出去……”黎尧一边说着，试图将韩锐志抱起来或者背在身上，却发现自己无从下手——铜台上的韩锐志，已经只剩下了被划开腹部的躯干，以及半条左臂。
“怎么伤得这么重……”他喃喃道，“他们不应该打得过你的，你很强的……”
“哈哈……那当然……来的路上……我已经杀了很多牧人……只可惜他们人实在是……太多……”
“桑阳在……箱子……救她……”
黎尧立刻转头，在那些棺材形状的黑色箱子中寻找桑阳，依照顺序，桑阳的箱子是韩锐志后面一个。黎尧掀开盖子，便看见瞪着血红双眼的桑阳被白色布料紧紧地束缚着，嘴角有鲜血流下。
他扯开桑阳手上的束缚，将她从箱子中抱了出来，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他毕竟不是完整的六代，不能一直释放威压，由于他的不稳定，压制的力量似乎也产生了波动，那些距离较远的五代牧人们有些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啊啊啊！”
“我、我不想死！”
他们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向礼堂的出口逃离，连同那些暂未受到控制的人一起产生了阵阵骚乱，长桌上精美的食物与摆饰被推搡的人群扫成了一片狼藉，供贵族牧人们饮用的血浆倒了一地，顺着观众席的阶梯，层层蔓延下来。
黎尧想起在基地实验室里，训练结束的最后一天，医生对他的警告：
“你的血统不够纯粹，力量也不够稳定，这段时间的训练只是让你学会了控制你自己的力量，却并没有增加你的力量。”
“记住，你并不是完全的六代牧人，一定要按照我说的方法，缓慢、慎重地使用你的力量。”
“你是K队、也是人类最大的赌注。一定要……”
脑袋开始阵阵抽痛，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黎尧甩了甩自己的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桑阳将绑着自己的束缚完全扯开，擦了擦自己嘴角的鲜血，然后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黎尧：“你……”
桑阳：“我们都被注射了药，头有点晕。”
她一面说着，又飞快地给了自己两个巴掌，将自己的头打得偏向一边。
桑阳：“赶紧醒过来啊，废物……赶紧……”
桑阳：“你别管我了，你赶紧走。队长还活着，你是不是也快撑不住了？赶紧走，找到队长还有机会继续……”
她站起来在地上轻快地跳了两下，向空气做出了挥拳的动作：“交给我吧，我有点找回状态了。”
黎尧扶着脑袋：“我们一起走，我还撑得住，还有韩………”
他看向铜台上的韩锐志，才发现他已经死在了那里。
“别再说了。你走，找到队长，”桑阳拾起表演者扔在地上的巨斧，“而我会留在这里，为你们扫清这个障碍——”
“——我要砍掉叛徒的头。”
第139章 第134杀 夺命
桑阳拎着那柄斧子向观众席冲了过去。
观众席上的牧人贵族们依旧在惊慌逃窜, 喳喳的未婚夫更是一脸惊恐，当看见口边溢血的桑阳向自己和自己未婚妻的方向看过来时，连忙从席位上站起，拉着喳喳纤细的胳膊打算一起离开。
“简直是噩梦……快, 快跟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喳喳的身体本来抖得很厉害, 被他所拽着, 下意识地看向他。
“怎么了, ”未婚夫焦急地看着她, “快走啊！”
在基地里的时候她总是听说，牧人的感情是很淡薄的。他们自私, 自利，只懂得追寻快感，天生就是没有良心的怪物，这是喳喳从小就听到大的话。
那些小孩，大人，也全都是这样鄙视、鄙弃她的。
她自己也这样认为。抛弃良心与羞耻似乎是很简单的事情, 为了活下去而察言观色、讨好别人也是很简单的事情。或许牧人就是这样没有心的怪物。
看着面前男人的眼睛，现在她想，到底是谁在说谎呢？
喳喳拍掉他的手，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你走吧。和我在一起你会死的。”
“你现在不走才会死！”未婚夫气愤地加大了力气, 试图将她拽走——
短短的几秒僵持已经足够漫长, 桑阳爆发了身体剩下的全部力量，喉咙中发出低沉的怒吼，瞬息之间便踏着狼藉的餐桌，挥着斧子跃到了两人面前。
喳喳把身前的餐桌踹翻, 并且将白色的桌布高高扬起，自己则甩开未婚夫的手, 向另一个方向飞扑躲避。
轻飘飘的白色桌布被染血的斧子一劈而裂，未婚夫再也顾不上喳喳，和别的贵族牧人一起落荒而逃。
“这就跑了，真是个废物。”桑阳没有去追那名牧人，而是转过头来盯着喳喳。
喳喳咯咯咯地笑了，看向台下的教堂门口，此时门口已经有两队装备齐全的护卫鱼贯而入。
“黎尧不也扔下你跑了？”
“不是他跑了，而是我自己选择了留下。”桑阳脸上露出冰冷的笑意，“为了报仇！”
面对着浴血的桑阳和闪烁着寒光的斧沿，喳喳的身体晃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忍住了自己想要逃命的生理本能。下一秒，她被斧子狠狠地砍在肩膀上，仰面向后栽倒在地。
桑阳踩着她的肚子，单手将深深砍进她瘦小身体的斧子拔出来，独属于牧人的紫色血液慢慢从伤口像是糖浆那样往外流淌。她的锁骨已经完全断裂，且伤到了一部分肺，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真恶心。”桑阳又将斧子劈向她的腹部，漂亮的衣裙和她的皮下组织一起被瞬间划开，紫色的内脏和紫色的黏稠血液在几次劈砍之下便暴露在了空气中，散发出难以描述的腥味。
在这过程中喳喳只是颤抖，没有作出一点反抗，桑阳也完全没有停手的念头，进行着单方面的杀戮：
“我也搞不懂你为什么会背叛我们，也不想去搞懂你是怎么想的。”
“我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在基地、没有早点杀了你。”
喳喳被砍伤了半边的肺，用很怪的声音低声说道：
“其实我很高兴……杀了我的人是你。”
“我其实，一直都很害怕……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在宋姐姐手里。”
桑阳停下手看向她，看见了破破烂烂的裙摆之下藏着的东西，瞳孔陡然一缩。
在喳喳的大腿上，绑了一排又一排的□□。
喳喳看着她瞬间变化的表情，露出了衷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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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中的黎尧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地面都略有震动，他不由得停下来向后看去，浓烟滚滚而起，从残破的教堂顶端冒出。
他下意识地想要回去，又转身继续向前跑，在混乱的牧人中收敛自己的气息。
他知道，那一定是喳喳的炸弹。
她是打算和K队以前的队友们同归于尽呢，还是想要在那种场合之下将教堂中的贵族牧人炸死，还是说因为犹豫，所以……
黎尧感觉脑子很混乱，想不清楚。他不愿意去思考队友们突然的死亡，这会像深渊一样将他的情绪和理智吞噬。现在活着的人应该只有他和宋琪雅，以及来到王城就行踪不明的医生。
医生应该知道些什么，医生一直是个很神秘的人，他这段时间究竟去了哪里？自己又和宋琪雅走散了，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呢？
过度运用能力的眩晕感不断袭来，视野的边缘也隐隐发暗，王城的护卫们紧追其后，他不得不继续往前跑，竭力掩藏住自己的气息，闪身钻进一条小巷。
因为刚刚的骚乱，附近的街道都空无一人，否则黎尧还能依靠着气息隐匿的优势混入人群之中。追兵并没有被轻易地甩掉，领头者做出手势，整个队伍立即分为三路试图从不同方向围捕。
巷子里堆放着凌乱的杂物，黎尧踩着杂物，凭借高阶牧人的身体素质敏捷地跃上了屋顶，牧人社会中并不存在高楼大厦，多是黎尧脚下这种几层小楼，他在楼顶之间不断跳跃，试图将追兵们甩远。
但王城护卫训练有素，追捕过程中不断和巡逻队伍联络，很快便赶来了支援，黎尧忍住眩晕感，再次跳向一幢稍高的建筑，却因为体力不支，只有上半身堪堪抱住了楼顶的边缘。他听着下面追兵的哨声，奋力挣扎，将自己挂在边缘的身体翻了上去，开始大口喘息。
还好这些牧人没有枪……否则自己或许早已死了……
枪支是人类现代文明的结晶之一，然而牧人们对枪的兴趣并不大，因为他们不仅有着任何武器也无法比拟的天然阶级压制，并且为自己与生俱来的、远远超越人类的生理素质自豪，认为自己是更加优越的物种。牧人们并没有充分利用掠夺而来的文明，只在一些基础产业上加以采用，豢养会技术的人类工匠，让他们制造衣服、房屋和车辆等。
车辆……？
黎尧站起身，借助较高的视野，看见了相邻街区的道路上，不断往来的马车与车辆，眼睛微微眯起。他看见了自己的目标，那种大型的、用于运输的货车。
“这边！”
护卫队的队长向身后下属们做出加速的手势。他做了多年的护卫队长，很清楚这次在教堂发生的事件是多么可怕，如果不能做出成绩，拿下前面这个身份不明的人，他绝对无法承受来自贵族们的怒火。
“房子太多了，前面派人过去，把他向路边逼，然后在前面包抄他！”
“明白！”
“投掷组准备，投掷许可已经下达，一旦缩小包围，就投掷气味弹。”
“是！”
气味弹是牧人自行研发出的特殊武器，牧人们天生嗅觉发达，正如商业街使用不同的气味揽客，如果某种气味到达一定浓度，也会对牧人造成伤害。为了防止误伤高阶牧人，每次使用时都必须联络上级获得使用许可。
“但是队长……我们现在没带面具啊。”
“那就做好当残废的准备。”队长冷冷地说，“当残废，总比死要好。”
相邻街区受到的波及较小，马车与一些货车不断往来，有些牧人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在街上走着，有的还带着他们的人类宠物在散步，然而很快，护卫们尖锐的警戒哨声响起，牧人们纷纷愣在原地，开始紧张地打量周围。
有个视力好的牧人抬头张望，看见了一道奇怪的身影：“等等……有人在那里！”
他所注意到的地方正是一幢五层楼房的楼顶，有个人影站在边缘。
“天啊，又是个玩嗨了的家伙。”
“他走了！”
下方的牧人们看着人影消失在边缘，以为那只是个吸了什么致幻药或者迷醉了的人，牧人的身体素质让他们从五层楼笔直地跳下去也不会死亡，有很多年轻牧人热衷于爬上房顶，做些疯狂的事情。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那人影又重新出现，且飞快地跃了出去，在警戒哨的哨声中，牧人们发出惊呼——
黎尧抓准时机，凭借着奔跑的加速从楼顶跃下，险之又险地摔在一辆装满纸箱的半挂货车里。那些纸箱并不够结实，里面装满了从作坊运出来的棉花玩偶，黎尧砸开了几个纸箱，里面的玩偶纷纷跑了出来，不过那些玩偶的造型不是小兔子也不是小熊，而是人类。
他甩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从玩偶中爬出来，爬上货车驾驶室的顶端，车顶上不断扑面的冷风似乎让他感觉好受了一些。
黎尧转头望向后方，然后抓住车顶边缘，用力一翻，从右侧踹碎了玻璃，并借助惯性进入了车内。
“哇！！”货车司机被突如其来的袭击者吓得要命，下意识左躲避，车身立刻开始歪斜，黎尧伸手抓正方向盘，另一只手捂住不断跳动的太阳穴，开始运用高阶牧人的能力，对这个身为四阶牧人的货车司机下达命令：
“加速，开去皇宫。”
第140章 第135杀 恍惚
风从破碎的玻璃里灌进来, 黎尧闭了闭眼，由于之前的逃跑胸膛不断地起伏，身体非常疲倦。
一旁的货车司机脸色惨白地开着货车横冲直撞，来自高阶牧人的精神指令显然不是他这种普通五代可以承受的, 他的一双眼睛眨也不眨, 甚至开始不断外凸, 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黎尧缓了缓精神, 注意到司机状态不对, 这才意识由于自己神经绷得太紧，不小心下达了约束性过于强大的指令, 立刻收回了一部分能力。
“开快点，不然杀了你。”他低声说道，观察着后视镜里的景象，还好，由于他之前去而复返的假动作，暂时没有追兵在身后, 那些追兵实在没料到他有本事跳跃这么远的距离，从建筑直接跳到路上的货车，往好处想可能已经丢失了目标。
“从这里开到皇宫要多久？”
“要、要……半小时，不不, 二十分钟！”
“我给你十五分钟。”
“……好、好, 我一定为大人拼死效力！只求您留我一命！”司机连声答应。
黎尧没有回答司机，因为他连继续放狠话的力气都没了，小小的驾驶室内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黎尧紧绷的身体才疲惫地放松下来, 注意到驾驶玻璃前放了个小玩偶，就是箱子里的那些人类形状的玩偶。
这些玩偶黎尧在调查牧人社会的时候略有了解, 是一种很受牧人小孩欢迎的东西。就像人类小孩喜欢可爱的动物玩偶一样，人类作为牧人的食物和宠物，也承担了这样的形象。以人类的审美来看，这玩偶实在算不上可爱，可能是为了强调牧人和人类的不同，这些玩偶的皮肤都非常白、眼睛也非常大，脖子和四肢倒是很纤细，有种诡异的感觉。
人类玩偶……
“你觉得人类是什么？”黎尧问道。
“啊？啊……”司机略想了一会儿，带着讨好回道，“人类当然就是卑贱的东西，是奴隶。当然，我也是您的奴隶！”
其实自己何必多此一问呢，一路走来，牧人待人类如猪狗，他们这些人类幸存者的体验再深不过了。驯化人类，圈养人类，屠宰人类，食用人类……或许和猪狗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们还会利用人类来构建他们的城市。
黎尧刚想说点什么，突然感受到一股撕裂的疼痛，仿佛有根钢针狠狠扎进了太阳穴似的，痛得他几乎昏厥过去。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各种感官突然全部失灵，大概两三秒之后，眼前才从一阵黑暗恢复成现实的画面，身体的感受才慢慢正常。
他不由得摸了一下自己的额角，没有血，那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一阵幻觉，只有他汗津津的手心证明那感觉曾经存在过。
“······”
黎尧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有些发愣，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忘记了自己是谁，要去做什么事情。
他闭着眼睛用力晃了晃脑袋，很快想起来自己是人类派来暗杀六代牧人的精英小队K队的成员之一。现在队长宋琪雅下落不明，其他队员都已经死亡，自己正是背负了小队和人类的使命，要前往王城除掉牧人的王。
虽然自己的身体里也有一半是牧人的基因，但他自始至终将自己当做是人类，愿意为了恢复人类的社会而牺牲。
他一定要完成暗杀的任务……吗？
黎尧有些茫然地皱起了眉，总感觉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记不起来了。
货车依旧飞速行驶在道路上，远处爆炸的教堂依然冒着滚滚浓烟，牧人护卫队还在为了平息骚动而跑来跑去，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湛蓝天空的一角，出现了一块小小的黑色阴影。
——————————————————————————
Z捂住自己的额头，血液从指缝不断地往外涌，他的脸色很快变得苍白。
他所在的地方是屠宰场堆放货物的一个屋子，也只有在这里，他身上属于人类血液的香味才没有被周围的牧人发觉。
混乱的记忆涌入他的脑袋，随之而来的还有巨量的零碎信息。与黎尧短暂的疼痛不同，Z感受到的疼痛始终保持在一个巅峰值，他很快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抱着脑袋，双膝一屈倒在了地上，嘴唇已经被咬出了深深的伤口。
在这样疼痛的巨浪之中，他却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真不愧是……”
在他倒下的地方，地面似乎被什么东西剥落，露出了下面黑色的缺口。缺口里覆盖着一些纤细的蓝色网格，那是编制这个世界的经纬。
一接触到那些蓝色经纬，男人的身体便开始发出一阵波动的、蓝莹莹的光芒，仔细看去，其实这副身体竟也是蓝色网格所编织而成的，只不过更细更密。
【已连接到主网络】
蓝色网格中突然浮现出这五个字，联络上云端数据库似乎让Z的头痛有所缓解，他静静地感受着信息清除又覆盖时的抽离感，深深呼吸。
活了这么久，他很少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他还以为自己早就丢失了一些东西，比如强烈的喜怒哀乐。刚刚痛到濒死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身为人类的感受模组其实从未离开自己，那种不甘和后悔几乎快动摇自己的决定。
不过……很遗憾，后悔也没有用了。他早就考虑到了这种出于感性的风险，将程序设置成了不可逆转。
他站起身来，身体的光芒已经淡下去，他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果不其然，感受到一阵陌生与违和。
现在只需要……只需要按照原设定完成最后一个世界的能量回收，一切就会完美地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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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车在皇宫附近的商店街上横冲直撞，一路过去都是惊呼声，摊子上被撞翻的货物与从车上掉落的玩偶娃娃撒了一路。
当几十名护卫队员最终将货车逼停，全副武装的队长将车门打开时，只看见两个五代牧人瑟瑟发抖地举着双手。
“该死的！跑了！”
队长狠狠地咒骂一声，围观的牧人里，黎尧不起眼的身形很快消失。
得益于之前的侦察，黎尧一路避开守卫，来到了之前那个遇到小女孩的荒芜花园，这次他没像上次那样冲动，而是发挥牧人的能力，闭上眼静静地闻了一阵空气中的气味。
没有人在。他收敛自身的气息，轻轻地从花园后门进入皇宫。
皇宫里空无一人，只有阳光被窗户分割后洒落在地面。黎尧找到厨房，老厨子不在这里，身上的枪已经在逃跑时候滚落了，他拿走了一把锋利的碎骨刀上楼。
走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黎尧感觉自己的心跳逐渐加快。他一间一间地走过去，慢慢感受气息。
很奇怪，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王也不在这里。根据之前的情报，央鸣应该是不常出门的才对。
等等。
……央鸣？
恍惚的感觉又出现了，牧人向来凭自己特有的气味分辨彼此，为什么会有名字？
可能是从人类基地那边听来的吧。
确定不到目标，黎尧便去寻找那个特殊房间，那个装满炸药的特殊房间在二楼，很大，应该是类似会客室一样的地方。他在门外足足站了七八分钟，确定门后真的没有任何声音和活物，这才打开了门。
里面的陈列相当简单，家具和皇宫保持了同样的色调，只有一些金边作为装饰。黎尧将一个壁橱的橱门打开，根据那个人类间谍所述的手法折腾了好一阵，才拆掉壁橱的某块隔板，打开后，露出了灰黑的墙体。
黎尧知道，这一块是特制的空心砖，是引爆炸药的开关。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块墙面，将隔板放了回去关上柜门，点燃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要找到时机。牧人的视力不好，在电力系统不足够发达的牧人社会，蜡烛依旧是常备品，黎尧环顾这个宽阔的会客厅，果不其然在一张桌子上看见了蜡烛以及火柴。
这个房间真的很大，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大厅，黎尧望着高挑的天花板和十几扇窗户，心里渐渐意识到了一件事。
和他们这些人的目的不一样，当初的工匠们倾尽心血、冒着巨大的风险建造了这个皇宫，打造了这个特殊房间，可并不是只为了杀死一个当时还没出现的六代牧人。
而是想寻找一个贵族牧人们聚集在此的时刻，将他们全都……
黎尧的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