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第四十一章、术师亦凡人
滑雪场的客人不在少数, 阿纲当然不可能在大白天开着火焰一路飞过去。
于是等他赶到的时候,战斗看上去已经结束了。
空旷的雪地中央,黑发的丸子头少年形容狼狈地站在那里。
他身上的黑色滑雪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 看上去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的。
少年脸上带着擦伤, 半边身体浸染着血迹,头发凌乱,有不少发丝都掉落下来, 散乱着垂在脑后。
可他脸上却带着笑。
阿纲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夏油杰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 仰起头, 将手心里一团黑漆漆的球状物向着张大的嘴巴里送去……
阿纲一声“等等!”的阻止声还没来得及叫出口,夏油杰已经用力一个吞咽, 将那枚黑色的球状物吞了下去。
他也是顺势做完了这个吞咽的动作后, 才发现了阿纲的到来。
少年下意识想要露出一个微笑,然而下一秒, 他的表情整个僵硬住了。
在阿纲难以言喻的注视中, 夏油杰猛地弯下腰,一只手深深抠进身下厚厚的积雪, 另一只手则用力捂住自己的嘴,试图强压下不住涌上喉头的强烈呕吐欲。
然而, 这并没有什么用。
黑发少年躬身匍匐在纯白的积雪之间, 从被他自己的手死死捂住的嘴唇中, 仍有作呕声与随之而起的咳嗽声不住传来……
“呕……呕……咳……咳咳咳咳咳……!”
夏油杰咳得几乎撕心裂肺。
他从未过如此刻这般的感受——
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像是擦过某种呕吐物的臭抹布一般令人作呕的臭味不断从食管之中向上反涌而来, 几乎充斥了他的全部感官。
在今天之前, 夏油杰从未想过吞食咒灵会是这样一种味道——恶心到他现在恨不得将自己的整个胃都吐出来。
刺激到让人已经除它之外再感受不到任何其他味道的恶臭, 因之不断上涌的作呕感, 拼命压抑之下却愈发强烈的咳意……
这种种种种难以描述的异样感受杂乱而无序地交汇在一起,使得夏油杰一时显得愈发狼狈。
他扎在雪地里的那只手手指死死扣进下方的积雪之中,仿佛那冰冷的触感能带给他某种快慰,微小地缓和下此刻遍布全身的不适……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夏油杰的背脊。
那是一只远比夏油杰自己的手要小得多,纤细到不像同龄男生的手。
可就是这样一只毫无力量感可言,似乎根本就带不来什么安全感的纤弱的手,即便是隔着厚厚的滑雪服,夏油杰却依然感到有某种温暖而坚定的力量从那只手与自己背部接触到的地方,顺着对方满是安抚意味的动作,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融入进了身体……
“还好吗?夏油君?”少年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明显的担忧和关切。
夏油杰挣扎着摇了摇头,借助着这股或许只是他万般难耐之下,自己臆想出来的力量,终于压下了喉口最后一丝令人作呕的恶臭,捂着嘴干咳着在身旁少年的帮助下慢慢站直了身体。
“……谢谢,我没事了。”他的声音因为刚刚的剧烈咳嗽带上了一丝沙哑,脸色惨白惨白,看上去不像是刚刚吞下了一个咒灵,反而像是大病未愈。
黑发少年用力擦了擦嘴角,转头对身边的人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倒是泽田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阿纲没想到这人恢复以后第一个要问的竟然是这个,一时竟没法立即做出回复。
不想夏油杰见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竟然笑了。
——还是那种阿纲很少能从对方脸上看到的、开朗灿烂至极的笑容。
“哈哈哈……抱歉,其实我大概能猜到你是为了什么赶过来的,刚刚是故意那么问你的。”
夏油杰的性格好像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不仅好脾气地主动道了歉,还十分坦率地第一时间承认了自己刚刚的坏心眼和对阿纲的“欺负”。
他的笑容也变多了,整个人的气质也更加温和起来,像是自己主动摘掉了一些原本竖立在外、为了保护自己而立起的尖刺一样……
想到这里,阿纲突然有点想@陆依萍……
——不,现在不是胡闹这个的时候!
“夏油君,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否则怎么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阿纲迟疑着问。
夏油杰挑了下眉。
“我以为你应该已经猜出来了?鉴于我们都已经把话说开到了这个程度?”他不答反问。
阿纲:“…………”
不是……你这剧情跳得有点快啊!
他忍不住虚起眼。
他没记错的话,自己和夏油杰不过是几个星期没见而已,不至于剧情一下就跳了十几集吧?
你这什么动画啊,跳跃性这么大要被观众吐槽的我跟你讲!
夏油杰看着阿纲无语的样子,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现在看上去倒是更符合中学二年级男生该有的样子了。
“反正刚刚那些也都被你看见了,”夏油杰边说着边止住笑意,明明刚刚才感受过那么恶心的感觉,受到过那样强烈的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然而此时此刻,在跟阿纲说话的时候,少年的眼睛里却透着明亮的光,内中满是期待和兴奋之意,“所以我们也不用彼此装糊涂了吧,泽田君?”
黑发少年边说着,边轻咳一声,摆了个自认为十分正式的姿态: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夏油杰,今年14岁,是个咒术师。”
阿纲:“…………”
——原来如此。
这人……是被咒术界的什么人找上了门,科普了相关的知识了吗?
所以前期那种有点苦大仇深,但又没完全变得讨厌人类,充其量是隐藏起了温柔的本性,给人以相当冷淡和难以接近的感觉消失了,现在的夏油杰变得更加接近怀玉篇前期的形象了。
想通了这一点,阿纲的第一反应是有点可惜——毕竟他之前都设想好了,夏油杰就是他从咒术界这边薅给黄金之王的第一根羊毛。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最后还是被咒术界捷足先登了。
不过也没关系,以总监部一贯的那种画风,夏油杰早晚会接触到咒术界的阴暗面。
如果能在他和黄金之王之间先搭上一座桥,让他发现除了总监部以外,自己还可以做出其他更好的选择,或者,如果能让夏油杰在咒术界之外,再接触到黄金之王那边的理念,说不定他有关这个世界、有关普通人和咒术师的看法,也不会变得那么偏激和狭隘……
阿纲心里盘算着有的没的,面上则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讶然和恍然的神色来:
“咒术师……?原来你不是权外者吗?”
这下轮到夏油杰茫然了起来。
“权外者?那是什么?”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少年边结伴往滑雪场的方向赶——毕竟夏油杰之前为了避开普通人和咒灵进行战斗,特地选择了一个远离人们视线的偏僻地段,阿纲赶过来就花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如果他们不想错过午餐时间,尤其夏油杰还要尽量在不引起同学和老师关注的情况下去处理一下战斗后的痕迹,最好现在就出发往回赶——边在赶路途中交换起了情报。
阿纲这边简单得很,就是大致科普了一下王权者、氏族成员和权外者的存在,并且说明自己之前之所以当了那么一次谜语人,是因为身为权外者的自己怀疑夏油杰也是自己的同类,想要试探一下他的身份而已,没想到夏油杰竟然不是异能者,而是咒术师……
而夏油杰这边。
稍微讲解了一下自己因为从小就能看到各种奇奇怪怪的“怪物”,所以惹上了一些麻烦,包括之前会被那伙脑回路清奇的中二不良高中生盯上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才会转学到帝丹……的这一系列经历的夏油杰,着重向阿纲讲述了他是怎样发现自己是一名咒术师的——
“那是发生在两个多月以前的事了……从某一天开始,我发现自己身边的怪物们突然毫无征兆地集体‘消失’了……”
阿纲&系统:【……啊……】
作为诅咒消失事件的始作俑者,他们自然心知肚明发生这样的突发状况的理由是什么。
接着这一人一统又听夏油杰说起了他独自一人对这起怪物消失事件展开的各种调查……
“……总之,经过一段时间的探索排查,我大致确定了一个怪物‘消失’现象的发生范围——那是以米花町某处为中心,方圆十公里左右的一个完美的圆形。于是在又一个周末,确定了这个圆形的‘圆心’位置所在的我,打算到圆心那里去探索看看能不能找到更有用的线索……”
夏油杰这样做也不是单纯地出于自己的好奇心和探知欲。
他更多的是想弄明白那些怪物之所以会消失的原因,想要试试看能否对其进行复制……
“如果可以的话,那说不定能够一举消灭这世界上所有的怪物了!”
少年满怀希望地说。
阿纲:“…………”
——抱歉,不是他妄自菲薄,只是恐怕倾尽他之所能,也绝对没办法达成夏油杰的愿望。
而且说真的,阿纲觉得咒术师们应该庆幸死气之火的净化效果只是针对咒灵和咒物。
否则那天晚上,不知道有多少咒术师也会牺牲在那一场阿纲无意识带来的超大型“净化”里。
——说实话,阿纲只要想到这样的可能,就每每都会被惊出一身冷汗。
夏油杰没注意到阿纲的走神,还在那里继续说着:
“当我抵达那个圆点所在位置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种感觉很难用语言去形容。
总之夏油杰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某种与自身十分相近的东西。
明明那是个陌生人,从长相到性格看上去也没有丝毫与夏油杰相似的地方。
但是十分不可思议地,夏油杰就是有一种感觉——这个人是自己的“同类”。
对方显然也察觉出了这一点,在与夏油杰目光相对的瞬间,便毫不犹豫地越过街道上四散的行人,精准地朝着夏油杰的方向走了过来。
“那之后,他邀请我去附近的公园坐一坐,在公园里,他向我讲述了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诅咒,咒力,咒术师与咒灵……
一个前所未见的奇妙世界通过那个陌生人的描述,在夏油杰面前缓缓敞开了那扇虚幻的大门。
“原来那些我从小就能看到的怪物被称之为‘咒灵’,是因人们的负面情绪而生……”
而像他这样的人,生来就拥有远超常人的“天赋”,是天生的“咒术师”,也即是——祓除咒灵之人。
咒术师祓除咒灵,消灭诅咒,保护着对此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们,是无名的英雄。
——这就是那个人在向夏油杰进行讲解时,给咒术师下的定义。
或许对方并没有真的认为咒术师是什么“英雄”。
只是看夏油杰年纪小,又非术师家族出身,说不定会对这样的说法心生憧憬,才为了提升他对咒术界的好感故意使用了这样的说辞。
然而无论如何,在最初,向夏油杰灌输了“咒术师是为了保护普通人而存在的”这一理念的,正是这个人。
阿纲很难形容自己在听到夏油杰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
一方面他想着,“啊……这个人在说这样的话的时候是这样的表情啊……眼睛都闪闪发光的……他是发自内心地这样想的……”
一方面他又觉得,冥冥之中,或许的确有某种命中注定,使得夏油杰无论最初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接触到咒术界的,他所持有的那个最初的理念、那个“正论”,都没有发生丝毫改变。
正因为那是他的“初心”,也是最契合他心中那份理想的理念,所以他才会将它看得那么重,所以他才会在决定要背离这个“正论”的时候,认为自己要下定与之对等的“决心”,付出惨重到几乎难以承担的巨大代价……
“泽田君?你怎么了?”夏油杰疑惑的声音将阿纲从沉思中唤醒,“从刚刚开始你就没再说过话了哦?”
阿纲看着眼前一脸笑容,仿佛之前困扰着他的种种阴霾已经尽数消散,终于找到了想要前进的方向的少年,原本想要徐徐图之,或者干脆将对方交给黄金之王去头疼的那种想法,忽然就变淡了。
他停下脚步,神情郑重地看向夏油杰:
“夏油君。”
“嗯?”夏油杰不明所以地也跟着停下脚步。
阿纲深吸了一口气。
他笃定地说:“咒术师不是什么英雄。”
“……诶?”夏油杰闻言微微一怔。
阿纲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语气愈发坚定:
“不,也不能说不是英雄……至少,对于无知无觉,被咒术师们用生命在守护着的许许多多的普通人们而言,咒术师的确就是英雄。”
“但是,如果夏油君你想要成为一名咒术师,那绝对不能自己将自己当作是‘英雄’。”
“不……我也不会那么想吧……”夏油杰脸颊微微泛红,声音里带着股羞恼的意味。
阿纲知道他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他耐心地解释道:“我不是说夏油君你不可以认为自己是英雄。我的意思是,你不可以像要求一个英雄一样,去要求自己。”
在夏油杰微微怔然的目光中,阿纲语声肃正:
“英雄也是人,英雄也有受苦受伤,受到委屈、不被理解的时候。”
“在每一个在孤独和寂寞中独自舔舐伤口、忍耐着疼痛,痛苦挣扎的夜晚,英雄们也会迷茫,也会难过,也会有不肯轻易示人的、脆弱的一面。”
“并不是说披上一层名为‘英雄’的外衣,就真的能刀枪不入,不会受伤、不会流血流泪了。”
阿纲认真地说。
“普通人可以仰望英雄,可以感激英雄,可以崇拜英雄……但英雄自己不能这样去想自己。”
“不能因为以英雄为名,就将自己受到的苦难视作理所当然。”
“不能因为这样就忽视了自己的感受,认为所有的付出也都是理所当然。”
“——更何况,许多咒术师也从不认为自己是英雄。”
阿纲放轻了声音。
“据我所知,咒术师是一群不断与诅咒战斗着、会在孤独中迎来死亡,并且在死亡时,没有一个人会不感到后悔,然而尽管如此,他们中的大多数也依然选择与诅咒战斗着的……是这样一群只是有那么点不平凡、拥有能够祓除诅咒的天赋的人们罢了。”
“夏油君,不能因为自己的‘特殊’,而忽略了自己的本质。”
“你和我一样,也只是生活在这世间的万万千千的‘人类’中的一员。”
“就算我们身负他人所没有的力量,就算我们有那么一点特别,我们也依旧是‘人’,而非其他的什么。”
“我们有自己的喜怒哀乐,难过了会哭泣,受伤了会疼痛,会为一些恶人恶事感到愤怒,吃到难吃的东西,感觉恶心、厌恶、排斥……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不可以忘记这一点。”
阿纲轻声说着,抬手按上黑发少年的肩膀。
“在是咒术师、异能者之前,我们首先,是人。”
“……”夏油杰讶然瞪大了眼睛。
数日以来,因为骤然知晓自己咒术师的身份,因为被人笼统地教导了咒力的使用方法而得以第一次获悉了应该如何去与咒灵们“战斗”,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无师自通地觉醒了属于自己的术式,并在刚刚第一次尝试着使用了术式……因为所有的这些——能与咒灵们对战、能够祓除咒灵保护他人——而变得莫名飘忽起来的心绪,好像第一次重新落回了实地。
他有些怔然,又有些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同龄少年:
“咒术师和异能者,也都是‘人’的一员吗……”
“正是如此。”
阿纲肯定道。
见夏油杰似乎有所明悟,又似乎依然还有哪里想不大通,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将悟未悟、思绪万千、略为失措的状态,阿纲想了想,又说:
“夏油君,给你讲个故事吧。”
——一个关于某位尽管已然成为了名副其实、从方方面面统治着一个国家的地上之王,也依然保有着人之心、行人之事的,真正的王者的故事……
“刚刚我说到异能者的异能来源是一块名为德累斯顿石板的神秘石板,而这块石板目前正被第二王权者·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所镇压的时候,夏油君你有问过,为什么会是‘镇压’吧?”
“我的朋友也曾经问过同样的问题。”
“答案很简单——”
“因为无人看管、无人干涉的话,石板会凭借自己的意志,随机选择将能力赋予他人。”
“尽管我们承认石板拥有某种‘意志’,但石板对我们而言,比起某种拥有完全自我意志的存在,更像是一个拥有部分自我意识的‘程序’。”
“它能够做出选择,能够制定标准,能够进行某种‘表达’,但却没有一个真正的、情感意义上的‘核心’。”
“石板只会以它自己的标准,以它自己的判断,去增加权外者的数量,它不会去考虑权外者数量过多,会不会引起某种动乱或恐慌。”
“——石板没有‘人心’。”
“所以,当然也就没有‘守护人类’这样的概念。”
“它只是自然而然地存在在那里,一直遵循着自己的一套程式,在持续运转着……”
所以才要有人去对石板进行“镇压”。
并且这个人在具备镇压石板的绝对的力量的同时,也要有足够的冷静和理智,既能够镇压住石板,降低石板“制造”权外者的频率,将之维持在最低水平,也要恪守本心,不让自己在这长久的镇压过程中,被力量本身所迷惑,成为石板的“看门犬”。
“做到了这一点的,正是黄金之王。”
阿纲说着自己从国常路大觉那里听来的故事。
当然,那位老爹自己是不会这样吹捧自己的。
镇压石板的过程中遇到的那些危险,那些稍不留神就会陷入进去的陷阱,他既不会夸大其词,也不会过分小心,只是如实地、用一种平淡如水的语调,向阿纲讲述着。
‘所以我才特别喜欢和老爹他聊天啊……’
阿纲分神着想。
直到发现夏油杰用一种隐含催促意味的眼神看向自己,阿纲才恍然回神,继续说道——
☆、第42章 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王的故事、成为朋友与生命的重量
“黄金之王以一己之力成功镇压了石板, 使得能够从石板那里得到异能的权外者的数量几十年如一日地维持在所能达到的最低水平,而王权者的出现,也只限于日本的关东地区。”
“与此同时, 他下属的氏族‘非时院’也和青之氏族‘sceter4’一起,对滥用异能的权外者进行着严格的管理,力求不让异能者的存在影响到对异能一无所知的一般民众……”
这是属于国常路大觉的功绩, 也是属于他的故事中的一环。
阿纲回想起之前有一次,他又跑去御柱塔找国常路大觉聊天的时候,因为两个人在这之前已经见过好几次面,彼此都很熟悉了, 所以阿纲问起问题来,也就更加没有顾虑。
于是他很自然地就问出了那个问题
“老爹, 为什么之前发生御槌高志那个事件的时候, 你没有提前察觉呢?”
作为非时院的唯一主公, 作为从方方面面掌控着整个岛国的地上之王,难道不该对自己手心中所握有的一切都了若指掌么?
怎么会允许那样的错误发生?
国常路大觉没有表现出丝毫受到冒犯的样子。
他只是笑了笑,反问阿纲
“我应该提前察觉吗?”
“……?”阿纲被问住了。
他心想我要是不认为你应该提前察觉,为什么要问你呢?
可当他充满疑惑地去看对面的老人的时候,却只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平静和坦然。
阿纲于是开始思考, 为什么国常路大觉会认为自己不该提前察觉……
“因为我也只是一个人而已。”看阿纲一个人在那里努力冥思苦想,却依然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国常路大觉放任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老人亲自为阿纲续了又一杯茶, 边将茶杯推到对面的少年手边,边说道
“这是绝对不能, 也不会被我遗忘的一点——就算被称为‘地上之王’, 就算有许许多多人都认为我的意志就是这个国家的意志, 将我的存在等同于这个国家的存在,可我依然只是一个‘人’。”
“如果我不能站在‘人’的立场上,以‘人’的思维方式去进行思考,做出一个‘人’应有的判断,那我就没有资格成为所谓的‘王’。”
“——王不是超脱于人的存在。异能者也不是。”
“所以,就像我不能成为石板的代行者那样,非时院自然也不能成为我的代行者。”
“我信任着每一个氏族成员,认为他们的理想、抱负和对这个国家的热爱,都是出自他们最本心的真意。”
“既然已经付出了信任,就不会轻易收回。”
“这是我作为一个王权者的判断,也是我个人的行事准则。”
“只是人都会犯错。”
“哪怕是我,也有判断错误的时候。”
“在判断失误的时候,更要坦然地去面对,尽力去弥补错误的决断带来的损失,将其影响降到最低。”
“而不是沉湎于过去的失败,又或者懊悔于‘我怎么没有早点发现’。”
“这便是我的为人之道。”
所以在那次事件之后,“中心”被彻底关闭,设施中的其他受害者也都得到了应有的补偿。
“既然犯了错,就要有勇于承担的勇气。即使没有人会当面责备,自己也要对错误有一个清醒的认知。”
“只有这样,才会不忘记自己生而为人——作为一个人出生,作为一个人努力生活在这世上,到了最后,也将作为一个人死去。”
“阿纲,我希望你也不要忘记这一点。”
白发的老者说着,抬手摸了摸阿纲的脑袋
“你拥有着非常美丽的火焰,那是就连我这个老头子也要惊叹不已的,仿佛能灼烧掉人的灵魂一般,强大而危险,温柔又包容的火焰。”
“同时,要成为救世主的你,也注定要面对远比我更加凶险、更加艰难的局面。”
“我已经知道你不会迷失于强大的力量。现在只希望你能在困难面前也牢记这一点,以人类之身,行救世之伟业——而这也是救委会一直在做的事情,对吧?”
——当然,最后这段话是阿纲和黄金之王还有系统之间的秘密,他是不会转述给夏油杰的。
“夏油君,”阿纲凝望着眼前少年渐渐重回清澈的眼睛,声音放得更加轻了,“我说这些,并不是想对你自己的理念指手画脚,只是……希望你能明白,在咒术师自己将自己与普通人割裂开来,认为两者并非同一世界的存在的时候,还有这样一个人,他认为咒术师也好,异能者也好,普通人也好,大家本质上没有任何不同。”
“——都是努力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殊途同归的‘人’。”
或许有些事是只有咒术师能做的,有些事是只有异能者能做的。
“但也有很多事,是只有普通人才能做到的。”
咒术师,异能者,普通人,大家汇聚在一起,才组成了“人类”这个整体的存在,才形成了现在这个所有人共同努力创造出来的人类社会。
“不要把自己阻隔在人群之外,”阿纲说着,朝夏油杰伸出手,“你看,我也不是咒术师,但我还是想和你成为朋友。”
夏油杰愣住了。
少年沉默地与阿纲对视数秒,耳朵慢慢红了。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了?”他垂下眼睛,抬手握上了阿纲的手。
他的手很冷,但回握过来的力度却大得惊人。
阿纲被冰得下意识缩了下手,却没能缩得回来……
阿纲“…………”
夏油杰“…………”
“……抱歉。”
丸子头少年干巴巴地说着,刚想放手,没想到阿纲竟反握了回来——
“听到夏油君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他笑容灿烂地说。
“啊、是吗。”夏油杰动作先是一僵,紧接着,他脸上也同样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来“既然都已经是朋友了,也别叫什么‘夏油君’了,就叫我‘杰’吧。”
阿纲欣然应允“那杰也叫我‘阿纲’吧,我的朋友们都这么叫。”
互相交换了名字的叫法,两个少年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好了。
“阿纲你能再给我讲讲那位黄金之王的故事吗?”夏油杰顺势提出请求。
阿纲自无不应。
“当然!杰你也喜欢老爹吗?我也很喜欢老爹哦!”
“……老爹?”
“就是一种比较亲切的叫法啦……其实我很希望介绍老爹他给杰你认识的,不过现在还不行,因为老爹他对总监部没什么好感……”
“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有是有,不过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等杰变得比现在更加熟悉总监部的行事作风以后,想来不用我解释,你自己就会明白的。”
“……阿纲。”
“嗯?”
“你又在当谜语人了→→”
“有吗?哈哈哈哈哈~”
——不是他真的想当谜语人。
阿纲边发自内心地大笑着,边无奈地想。
只是,他希望夏油杰能在拥有更成熟的自我认知,和对总监部的认知以后,再去真正认识黄金之王。
即使需要他做出自己的选择,阿纲也认为他拥有在做出选择前的知情权。
仅此而已。
……
……
阿纲和夏油杰回到旅馆的时候,时间刚好是中午十二点整。
隔着旅馆一楼餐厅的一整面落地窗,能看到不远处的滑雪场边,帝丹中学的带队老师们正在召集学生们集合,准备返回旅馆进行午餐。
夏油杰先留在了旅馆外面,等阿纲帮忙去附近的滑雪用品商店里买来了新的滑雪服,他再躲到旅馆的卫生间里换下了那身已经破破烂烂、表面还沾染了不少血迹的旧滑雪服,并将它丢进了附近的垃圾焚烧处,才和阿纲一起,装作也是刚从滑雪场某处赶回来的样子,成功混进了正在汇聚起来的学生队伍里。
“——阿纲!”
阿纲刚在老师那里签了到,就听见工藤新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转头看过去,发现小伙伴正双手环胸,一副“我十分不爽!”的样子皱眉看着自己。
“你这一上午都跑哪里去了?说好的很快就来找我和小兰呢?我们等了半天都不见你,跑回来找人,班上留在下面的其他人也都说没看见你……”
工藤新一一上来就噼里啪啦地开始数落。
阿纲“…………”
“……新一,”阿纲虚着眼,“你说,你真的不是想当我爸爸吗?”
工藤新一“…………”
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
“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工藤新一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抬手捏住阿纲的脸,“少在这里试图蒙混过关!”
阿纲去拍他的手“疼疼疼!新一你松手!”
边拍,他还边可怜兮兮地去看旁边的毛利兰“小兰!你看新一!他又欺负我!”
工藤新一差点又被气笑。
“你怎么那么爱告状?”
他在青梅竹马充满威胁的视线中不甘不愿地放开捏在阿纲脸上的手,斜着眼看着轻轻揉着自己脸颊的小伙伴。
这家伙用不用表现得这么夸张?明明他手上都没怎么用力……
阿纲回给他一个得意的鬼脸“因为新一你总做能让我告状的事?”
工藤新一“…………”
合着还是我的错了?
他瞪了阿纲一眼,却没再继续闹他,只伸手过来拉人
“走了,吃饭去。”
阿纲被小伙伴拉着,还不忘回头朝人群里张望,见夏油杰这会儿也已经完成了签到,此时正和一个似乎是与他同班的男生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看上去和对方相处得还不错的样子,便安心下来,乖乖被工藤新一拉走了。
……
……
“阿纲,新一君,你们听说了吗?箕轮奖兵也在这家旅馆哦!”
餐厅里,阿纲和工藤新一刚端着餐盘在桌边坐下,铃木园子就压低声音朝两人凑近过来,一副“我有个大八卦要和你们分享!”的快乐模样。
“箕轮奖兵?我记得好像是个演员吧?”工藤新一放下餐盘,“不过他演过什么来着……”
“雪女系列啊!雪女系列!”铃木园子一脸“什么?竟然还有人不知道这?!”的不可思议表情,她转头去看身边的毛利兰“小兰,你也知道的对不对?”
毛利兰点点头,“是以雪女传说为背景的系列推理剧吧?我听说他们这次要拍的电影是以真实发生过的故事作为蓝本……”
“真实发生过的故事……意思是的确有人因为雪女传说过世了?”旁边有其他同学插话。
铃木园子一脸深沉地点了点头“嗯……据说是在四年前,与现在正在筹备电影拍摄工作的这些人身在同一剧组的一个替身演员,就在这座滑雪场里,在某一天,突然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独自死在了运行中的缆车上……”
少女的语气随着讲述,越到后来,就越发变得阴森起来,直听得附近几桌对剧组的八卦都十分感兴趣的学生纷纷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冷颤,然而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又忍不住边恐惧着,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继续去听对方说说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听铃木园子继续说道
“听说那个替身演员死去的时候,手上握着一把手木仓,死因是头部中弹,从他握木仓的手上也能检测到硝烟反应……”
“这么说的话,那不就是自杀吗?”有人说道。
“但是,”铃木园子沉声道,“在死去的那个替身演员身边,放着一个旅行包,包里装满了雪……”
“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铃木园子一拍桌子,“你难道没听人讲起过这里的雪女传说?!”
“啊……是说雪女会诱惑独自进山的男人,以自己身上银光闪闪的白衣作为交换,换取对方‘最重要的东西’,一旦男人被雪女诱惑,答应了进行‘交易’,就会被雪女取走心脏。而在死去的男人身边,发现他尸体的人看到的,被小心收藏在包裹里的并不是什么银光闪闪的白衣,而是一团白雪……——的这个传说?”
“嗯嗯!”铃木园子点头,“变成白雪的白衣,和被装在旅行包里的雪,你们不觉得这中间有什么神秘的联系吗?”
周围的同学还没等答话,就听见一个声音平静地响起
“能有什么联系?”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工藤新一一脸平静地放下筷子,见众人朝自己看来,他抬高音量,语气却依然平静
“有什么问题吗?”
“我说新一君,你这个人啊……”铃木园子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工藤新一抬手止住。
“只要是‘犯罪’,就会有凶手。没有什么‘犯罪’是人类不可能完成的!”少年大声断言道,“因为案情之中存在无法解释的疑点,就将之归因于灵异传说,这样的做法只会是中了犯人的诡计,被成功转移了视线罢了!”
说完,他站起身,朝对面的毛利兰问道
“吃好了吗?”
原本因为铃木园子过于绘声绘色的描述,而吓得脸色都有点发白的毛利兰愣愣点头“嗯……嗯!”
“那走吧。”工藤新一不由分说将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顺便给了还坐在那里的阿纲一个眼神
“我们先走了,你等下记得过来找我们——这次不会再失约了吧?”
阿纲识相地点头。
随后他就和默然无语的众人一起,目送着工藤新一拉着毛利兰,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餐厅。
阿纲“嗯……”
就,怎么说呢。
虽然新一他情商总是忽高忽低,令人捉摸不透,但每当这种时候,果然还是会让人忍不住想——
这家伙……真的好帅啊!
……确实。趴在自家宿主头顶的系统赞同地晃晃脑袋,他是为了不让毛利兰再继续害怕下去,才故意说出那番话的吧?
关键时刻还真是靠得住啊……
嗯。谁让小兰对这种灵异传说向来都很没办法呢?
阿纲无奈一笑,心里想着这要是哪天被工藤新一知道了咒术师和咒灵的存在,不知道他那本来就因为异能和异能者而摇摇欲坠的世界观,还能不能拼得起来……
不过现在并不是该为这件事烦恼的时候。
阿纲叹了口气,看着愣愣坐在对面的铃木园子,刚想出声缓和一下现场显得有点僵硬的气氛,帮小伙伴打个圆场,就听“哇~~~”的一声——
只见铃木园子捂住脸,双眼放光地注视着工藤新一和毛利兰离开的背影,要不是还坐在餐厅里,阿纲都要怀疑这姑娘会不会当场把自己扭成个蛆了……
“新一君也太有男子气概了吧!!”铃木园子一脸陶醉,“拉起小兰就走什么的……好可靠!”
阿纲“…………”
这……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隔壁桌一个女生赞同道
“是啊!好帅!”
其他人这时候好像也反应了过来,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不是我说,工藤对毛利也太上心了,如果不是他每次都是这个反应,我都不知道毛利其实有点害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就是啊。那可是毛利啊!那个空手道部副主将毛利!我姐姐也是空手道部的,我之前去参观过他们部活,看到平时温温柔柔的毛利一脚踢飞一个有两个我那么大的沙袋,我真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要不人家工藤能有老婆呢。你们这群只看到人家女孩子外表的家伙能懂女孩子的什么?你们什么也不懂!你们只会说‘多喝热水’!”
“……范围攻击没必要。工藤自己不也时灵时不灵的?上次我还看见他惹毛利生气,被毛利一拳擦着脸砸在路边的电线杆上,好家伙,那可是电线杆!直接被毛利砸出了一道裂痕你敢信?!”
“……说实话,我有点害怕。”
“不过就像铃木说的,工藤该靠谱的时候还是靠谱啊!每次毛利不开心或者因为有人讲了恐怖故事害怕的时候,工藤都会想办法逗她开心,让她忘记害怕的事情,就冲这一点,我支持他们一辈子!”
“人家青梅竹马成双成对还用得着你支持?不过有一说一,我也支持!”
“你们说他们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捅破那层窗户纸,正式开始交往啊?我从小学就跟他们同班,真是从小学时代着急到现在……”
“再急能急得过铃木?我记得她从幼稚园开始就和那两个人同班了吧?”
“我说呢……铃木开起他们两个的玩笑来,简直就像我邻居家的中年大叔,完全不像是女子中学生……”
“喂……”本来一直笑眯眯听着大家讨论的铃木园子眉头抽动,“我听得见哦?”
而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地旁听中的系统和阿纲…………
怎么回事。
不会整个二年b班,不,是帝丹中学二年级这一整个年级,都在嗑工藤新一和毛利兰的c吧?!
你们中学生这么闲的吗!
有这个精力去干点什么不好,再不济自己去谈个恋爱,参加个社团,努力读书,多交朋友……总之给我去享受一下自己的青春啊!
围观别人的恋爱故事就那么有趣吗?
……实话说,确实还挺有趣的。阿纲自问自答。
这些日子他一直跟工藤新一和毛利兰在一起,围观这对青梅竹马的日常的确很让人上头——尤其是那一天,从工藤新一那里听到他亲口承认一直喜欢毛利兰,而且会等到毛利兰也发现自己真正的心意再去告白这件事的时候,阿纲那一瞬间感受的那种欣慰、喜悦、满足……
那的确是很难用语言去进行表达……
行吧。
大家都是嗑c的人,他就不多吐槽了。
就是可怜了工藤新一,还自认为自己将对毛利兰的心思隐藏得很好……
害!心疼他家小伙伴。
阿纲将最后一口食物塞进嘴里,起身默默端着餐盘离开了这个已经在幻想工藤新一和毛利兰什么时候会举办婚礼的、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跑错了片场的餐厅。
……
……
阿纲独自坐上了缆车。
来到滑雪场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乘坐缆车。
有过凭双手喷射出的火焰在空中飞行的经历,他其实并不惧怕双腿悬空的感觉,尤其旁边还有系统蹦蹦跳跳陪他说着话,内心根本毫无紧张。
“说起来,宿主,你……想阻止杀人案的发生吗?”
一人一统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系统突然问了阿纲这样一个问题。
阿纲闻言怔了怔。
半晌后,他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想。”
紧接着他又补充道
“不,不应该说不想,而是我觉得……不能这样去做。”
“为什么?”系统问。
阿纲仔细斟酌着用辞,“因为,我能阻止一次两次,可是第三次第四次呢?第五次第六次呢?”
他总不可能每一次都去阻止。
而且他也未必每一次都能提前“预料”到凶案的发生。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凶案的世界。
“就像国常路老爹提醒过的那样,我是人,不是神。”
阿纲神情平静。
“我不可以擅自担负起其他人生命的重量。”
“每一场凶杀案中,都有一个自洽的逻辑,如果是一场误会,能提前阻止,避免遗憾发生,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
“不能每次都将‘争取最好的结果’作为自己的行动准则。”
“我这样说或许会让系统你失望,”阿纲低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系统,“但是很抱歉,我也是考虑了很久,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不如说自从知道这是一个有柯南存在的世界以后,他就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了……
阿纲话还没有说完,系统已经一个飞扑,将自己扑进了他的怀里——
“失望什么的,我才不会呢!”
系统大声说道。
“宿主,即使你准备那样做,我也会全力阻止你的!”
“哦?为什么?”阿纲问。
系统认真地回答道
“因为宿主你在这个世界没有像其他宿主那样,必须要遵守的‘规定’。”
——正如之前系统曾经承诺过的那样,阿纲想在这个世界做什么都可以。
“这种无限制的‘自由’,其实是非常危险的。”
一不小心,就可能走错一步,将自己陷入深渊,无法自拔。
所以,能看到阿纲做出如此理智的判断,系统真的非常开心。
“宿主说得对。”
——你是人,不是神。
“不要把所有的一切都背负在自己身上。”
否则的话……
“即使是救世主,也会崩溃的。”
☆、第43章 第 43 章
第四十三章、凶案进行中&坚强与温柔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动辄就会有人死去的世界。
将拯救他人视作自己的“使命”, 是非常不明智的做法。
“虽然这样的说法会让人感觉很残酷,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系统轻声说道,“并不是说有的人就值得救,有的人就不值得救。也不是说给宿主你留下过深刻印象的就值得救, 宿主不怎么记得的那些就不值得救。”
“救与不救, 都是选择的一种。只要宿主没有把其他人生命的重量背负在自己身上, 不会因为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自责‘为什么我没能救下对方’, 那宿主无论选择什么,我都不会干涉。”
“我明白。”阿纲揉了揉扑进自己怀中的系统, “谢谢你,系统。”
一人一统就这件事达成了共识, 彼此都感觉心中轻松了不少。
……
不久之后, 阿纲下了缆车。
“喂——阿纲——这里——!”
还不等阿纲张望着寻找工藤新一和毛利兰的身影,远远地, 就听见了某位侦探的招呼声。
阿纲循声望去,就见一身蓝色滑雪服的工藤新一正停在不远处的一处坡道边,用力朝自己这边挥手示意。
阿纲同样朝对方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对方的呼唤, 接着脚下一个用力, 便朝对方所在的位置滑行了过去。
“新一, 小兰。”
阿纲一个急停, 恰到好处地停在了两人身前。
他四下观察了一圈,“你们接下来打算继续在这里练习?”
工藤新一闻言摇摇头, 回答说“不,我们准备朝下面滑, 最好是能先回到旅馆那边。”
“这么快?”阿纲惊讶道。
这时候午餐时间才刚刚结束, 理论上而言,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下午四点,都是自由滑雪时间,并没有必要这么早就返回旅馆。
“新一你是想通过缆车多来回几次,开始做进阶练习吗?”
“不是。”工藤新一再次摇头。
他抬头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有些暗沉的天色
“暴风雪就快来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风雪的话,冒雪进行滑行倒也是一种独特的体验。
怕就怕暴风雪的规模会超出预想,而他们都是滑雪初学者,在面对暴风雪时过于自信的话,说不定会遭遇不必要的危险。
“总之我们先回到旅馆那边去。如果风雪不大,在那附近也一样可以练习。”
到时一旦暴风雪有规模扩大的趋势,他们也能及时返回到旅馆中进行躲避。
工藤新一正了正脸上的防风镜。
“而且……我总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好像伴随着这场将要降临的暴风雪,还有什么其他事情也要发生了一样……
工藤新一收回眺望天际的视线。
结果就发现阿纲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目光静静注视着自己。
侦探先生“……?”
阿纲轻咳了一声,“那我们就先回去?”
于是刚坐缆车上来没多久,阿纲和工藤新一、毛利兰又从滑雪场的最顶端一路滑了下来==
滑到中途,天上就已经飘起了雪花。
等到三人即将接近最下方的旅馆的时候,风雪果然变得越来越大,天色也跟着更暗了下来。
“不过还不到需要避雪的程度……”
工藤新一喃喃自语着,转头去看身后的阿纲和毛利兰
“阿纲,小兰,你们怎么想?是要再滑一会儿,还是先回旅馆等等看接下来的情况?”
阿纲和毛利兰对视一眼。
“小兰你觉得呢?”阿纲问。
毛利兰想了想,回答“感觉现在也不算太冷,风雪也比想象中要小,如果一直维持在这个程度的话,再在外面滑一阵子也可以。”
“那我们就再滑一会儿,”阿纲转头去看工藤新一,“不过就别再坐缆车上去了,暂时先在旅馆附近滑一滑,好吗?”
工藤新一点头。
三人很快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再次滑了起来。
不久之后,铃木园子也找了过来,他们就又变成了四人小队。
中途阿纲感觉有点口渴,和其他三人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返回旅馆去买些热饮。
走在半路,他忽然听见不远的地方有人小声在叫自己的名字
“纲君!纲君!”
“……有希子姐姐?”阿纲努力辨认了一番,才敢确认这个用滑雪服的连帽和防风镜将自己那张极有辨识度的美丽面孔遮了个严严实实的女性就是工藤有希子。
他左右张望了一番,没能在四周发现疑似工藤优作的身影,便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自己一个人?优作叔叔呢?”
工藤有希子本来想抬手摸摸阿纲的脑袋,不过看着少年头顶厚厚的滑雪帽,只得遗憾作罢。
“优作在别的地方哦。我自己过来是想拍点新酱的秘密录影啦!”
工藤有希子说着,朝阿纲展示了一下手上举着的摄影机。
“刚刚也拍到了非常有趣的画面呢!”她开心地说。
刚刚……?
阿纲回想了一下刚刚发生过什么。
好像是铃木园子找过来以后,看到工藤新一和毛利兰一起从上面滑行下来的画面,对着两人大声嚷出了“你们两位的爱都要将滑雪场的积雪给融化啦!”之类直白火热过头的调侃……来着?
思及此,阿纲不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果然是以看儿子各种羞恼别扭的表情为乐呢,有希子姐姐!
当然,他是断然不敢将这些想法说出口的。
“我接下来准备回旅馆买点热饮喝,有希子姐姐有什么想喝的吗?我带给你呀。”
阿纲不着痕迹地转移着话题。
“顺便一说,新一要了热咖啡。”
工藤有希子笑眯眯摇头,“谢谢纲君,不过我就不用啦!对了,在这里遇见我的事要先对新酱保密哦?虽然他已经知道我和优作也会过来了,不过如果让他知道我在这里,一定会变得防备起来,那样就拍不到有趣的画面了!”
阿纲“…………”
“好、好的。”他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在工藤有希子笑容灿烂的目送中,逃也似地转身跑向了旅馆。
有一说一,工藤新一日后对他父母会是那个既亲近又有点嫌弃他们恶趣味的态度,实在很难不让人理解。
系统沉着地评价。
阿纲默默点头。
不过工藤有希子的恶趣味目前来说也只是发作在工藤新一这个亲儿子身上,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作为在一旁围观工藤新一“悲惨”遭遇的友人a,他这个路人就不多发表评价了。
——免得引火烧身。
十分有自知之明的阿纲这样想着,很快跑回了旅馆。
……
等阿纲捧着热饮再回到小伙伴们身边的时候,外面的风雪已经变小了很多,除了零星飘落的雪花,几乎可以宣布已经风停雪止了。
“听说因为风雪暂停,剧组那边要准备开始进行拍摄了!”
铃木园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灵通消息,凑过来兴致勃勃地和自己的小伙伴们分享。
她抬手搭住毛利兰的肩膀“怎么样?小兰?要不要一起去围观电影拍摄?”
“我就不用了……”毛利兰干笑,“这次要拍的是雪女传说系列的终结篇吧?我对这个稍微有点……”
“怕什么!”铃木园子挽住她的手,“电影这种东西,只有做好后期特效配好bg之后才会变得恐怖起来,拍摄期间根本没什么好怕的——这里可是雪山诶!连绿幕都没有,总不可能突然从哪里真的冒出来一只雪女吧?”
知道有人刚刚收服了一只疑似“雪女”的阿纲“…………”
知道太多秘密又不能说,这感觉真是别扭极了。
他无声叹了口气。
而另一边的工藤新一则实在看不下去铃木园子要拉着毛利兰去围观电影拍摄,干脆先她一步,以继续练习滑雪为名,强硬地将人拖走了。
“……什么嘛!新一君未免也太小气了!今天一整天可都是他在霸占着小兰!连这一点相处时间都吝啬于分给我吗!”
铃木园子义愤填膺地说着。
就在阿纲快要相信她是真的在不忿工藤新一对毛利兰的“独占”行为的时候,就听这女孩话锋忽而一转——
“哎呀,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恩爱啊!工藤夫妇!”
阿纲“…………”
他不懂,但他大为震撼。
……
风雪暂停,虽然也不是完全停止,但至少不会让人感觉有太大危险了,阿纲他们倒也没再乘坐缆车,而是从下往上,一点点地朝着顶端而去。
原因是工藤新一想从下方观察看看运行中的缆车。
“如果说四年前死去的那位替身演员并非自杀,而是被人谋杀的话,毫无疑问,‘杀人现场’就是在行进中的缆车上了。”
工藤新一边观察着头顶上来回过往的缆车,边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阿纲和毛利兰他们解说。
“缆车和缆车之间相距太远,即使是相邻的两个缆车,在行进途中也无法在二者之间进行移动。”
而根据他的观察,缆车与滑雪场的地面之间,距离最近的地方有两处。
“所以能从这两个地方的地面,直接跳到缆车上吗?”毛利兰问。
工藤新一摇头,“说是距离最近,但上下落差也在三米左右,正常人即使借助工具,也未必跳得上去。”
而且就算可以借助工具从地面跳到缆车上,这样的行动也过于引人注目了。
“即便是在暴风雪的掩护下,也极有可能会被坐在附近几台缆车上的人注意到。”
所以凶手大概率不会采取这么大胆的做法。
正在两人讨论着的时候,一个潇洒的身影迅速从旁边的坡道上一跃而下,那轻松写意的姿态,娴熟流畅的技巧,引得附近不少人纷纷侧目。
“那就是箕轮奖兵吧?”工藤新一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他不是电影的男主演吗?”
铃木园子之前说因为风雪暂歇,剧组那边要准备开始进行拍摄了,怎么主演这个时候还有空从上面一滑而下?
“是应粉丝‘想看你滑雪~’的要求吧。”阿纲说出自己之前回旅馆买热饮时偶然间看到的一幕画面,“我那个时候路过餐厅,碰巧听到了一点,据剧组的工作人员说,这已经是箕轮奖兵来到这座滑雪场以后应粉丝要求滑的第四次了……”
“他真的有那么擅长滑雪吗?”工藤新一合理怀疑。
铃木园子虽然不是箕轮奖兵的粉丝,但她热爱世间的一切帅哥,听见工藤新一质疑箕轮奖兵的滑雪实力,不由为后者反驳
“当然!他在《雪女之恋》和《雪女怪谈》这两部大热电影中展现出了拔群的滑雪能力,可以说他之所以会走红,除了脸长得好,出色的滑雪实力也是巨大的加分项之一。”
“是吗……”工藤新一听完,既没表示赞同也没表示反对,只是重新扣上防风镜,提醒其他三人“走吧,我们距离最上面的缆车中转处也不远了,干脆直接过去准备坐缆车回去了。”
“诶~~真的不去参观电影拍摄吗?”铃木园子有点不甘心,“机会难得……”
“我看这拍摄也未必能正常进行下去。”工藤新一抬了抬下巴,示意铃木园子去看头顶的天色,“没发现吗?暴风雪又开始变大了。”
铃木园子被他一提醒,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已经渐渐止歇的风雪竟然又变大了起来,天空也再次变得灰蒙蒙的,看上去让人感觉压抑极了。
她沮丧地耷拉下肩膀。
“这也太扫兴了……”
“别那么失落嘛,园子。”毛利兰撞撞好友的肩膀,“旅馆的房间里不是有录影机吗?不如今晚就来看箕轮奖兵的电影好啦!”
“诶?真的可以吗?小兰你不是对这种类型的电影最不在行了?”
“不要紧的,园子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那当然!就算是半夜不敢一个人起来上厕所,你也可以随时叫醒我哦!”
“哎呀,真可靠。”
两个女孩子说说笑笑,很快铃木园子就忘记了那点失落,恢复了惯常的开朗活泼。
“小兰可真是个天使啊……”阿纲凑到含笑注视着这一幕的工藤新一耳边,小小声说。
工藤新一“…………”
——他脸红了。
阿纲嘿嘿笑“你脸红什么?我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感想而已,可没说是在读新一你的心啊?”
工藤新一“…………”
他脸更红了。
“阿纲,”某人咬牙切齿,“不许再说话了!如果你不想被我踢屁股的话。”
“哇~~好可怕!”阿纲大笑着,朝已经往上面继续走去的铃木园子和毛利兰那边追了过去。
工藤新一留在原地,看着阿纲加入以后,三个人愉快说笑着的背影,许久,才露出一个无奈又好气的笑容,也跟着追了过去。
……
阿纲他们四人就快接近最顶部的缆车中转处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因为隔着厚重的风雪,那声音传进耳中,虽然很像是木仓响声,但也不能完全确定。
工藤新一和阿纲对视一眼,前者迅速朝着缆车中转处跑去。
阿纲则陪着跑得慢一些的毛利兰和铃木园子,隔了一会儿才赶到现场。
三人赶到的时候,就听见工藤新一在吩咐缆车中转处的负责人立刻停止缆车的运行,并且打电话通知警察和叫救护车。
“新一?发生什么事了?”毛利兰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工藤新一,却被后者大声喝止
“小兰不要看!”
可是已经晚了。
越过工藤新一挡过来的肩膀,毛利兰已经清清楚楚看见了不远处渐渐停止下来的缆车座椅上,不久之前才刚刚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箕轮奖兵,正满头鲜血,无力地歪倒在那里……
“呀————!!”
一瞬间,少女的悲鸣声响彻了整片坡顶。
……
……
“小兰,你没事吧?”
铃木园子握紧了毛利兰的手,一脸担心地注视着脸色苍白的好友。
“嗯,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园子。”
毛利兰对她笑了笑,声音里虽然还透着几分虚弱,但到底脸色不再像最初那样惨白惨白。
“新一君也真是的!你都被吓成这样了,他却直接让我带你来坐缆车,自己还留在上面进行什么调查……”铃木园子恶狠狠吐槽。
毛利兰闻言笑了笑,神色温柔“这才是新一嘛。”
“你啊……”为好友打抱不平的女孩无奈叹息,“以后一定被他吃得死死的!”
“都说我和新一不是那种关系了……”
不过,想到刚刚自己害怕得放声尖叫的时候,工藤新一的第一反应是按下自己的脑袋,将自己牢牢揽进了怀里……
毛利兰脸颊微微一红。
“说起来,纲君呢?”缆车虽然还没启动,但按工藤新一的说法,在警方赶到、完成对现场的取证工作后,缆车就会很快启动,毛利兰当时的状态不适合滑雪下去,不如索性就在铃木园子的陪同下坐在缆车上等待重启,而与他们同行的阿纲,这会儿却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应该是和新一君在一起吧?”铃木园子随口猜测,“他们两个不是总在一起嘛?”
“嗯……”毛利兰多少感觉有点奇怪。
在她眼中,纲君是个非常体贴的男孩子。
他细心又温柔,很多时候,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对毛利兰来说,除了性别不同,阿纲在她看来就像是另一个铃木园子,在她遭受了这样的巨大冲击以后,他不应该只是当时关心了一句,随后就不见了人影……
她正这样想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兰?园子?”
两个女孩转头看去,就见棕发少年正顶着风雪,怀里揣着什么朝两人小跑过来。
“纲君/纲吉君?”两人异口同声。
阿纲来到两人面前,从怀里取出了一个——
“……保温壶?”
“嗯,山顶这边气温太低,没有办法在室外设置自动贩卖机,我去拜托了在山顶小屋负责看顾缆车的大叔,才从他那里借来了这个备用的保温壶。”
因为是备用的,保温壶里面的热水还是满的,那位大叔带上来以后,连动都没动过。
“在缆车上坐了这么久,都冷了吧?来喝点热水。新一让我转告你们,警察已经到了,正在那边处理现场,很快缆车就能重新启动了。”
阿纲一边拿出一次性纸杯给两个女孩分别倒上热水,一边跟她们说明道。
毛利兰和铃木园子道了谢,双双接过纸杯,小口喝了起来。
温热的水吞咽下肚,两个女孩脸色都好看了不少,毛利兰捧着杯子回头朝风雪里张望了一下,“新一他……”
“放心吧,新一也很快就会来和我们会合。”阿纲冲她笑了笑,“他也很担心你哦?听说我要过来找你和园子,还特意托我带话……”
“哎?什么什么?新一君他说了什么?”毛利兰还没接话,铃木园子已经在旁边心痒难耐(……)地追问起来。
“咳!”阿纲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新一他说——”
“‘兰,等着我。我绝对会找出凶手,向你证明这绝不是什么雪女作祟!’”
“——这样。”
毛利兰“……”
铃木园子“……”
两个女孩看着眼前少年故作严肃,努力模仿某人的样子,沉默数秒,齐齐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纲君/纲吉君你学得好像啊!”
“感觉好像新一君就站在我们面前一样!”铃木园子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不过有一说一,在耍帅这点上,新一君确实在我这里还没输给过谁。”
“园子!”毛利兰忍不住嗔怪了一声,“新一他在涉及到推理的时候是很认真的,不是故意耍帅……”
“是是,我知道了,太太。”铃木园子虚起眼,“现在有了老公的安慰,是不需要我这个亲友了是吗?”
“……才不是!”
“我看你也没有很失望嘛,小兰。难道你在听纲吉君转述之前,没幻想过新一君要让他带的话会是‘兰,害你吓到的家伙,我工藤新一绝对不会放过他!’这种?”
“……谁会那么想啊!!”
“你脸红了哦?”
“……园子!!”
“好了好了,我知道新一君不会那么说啦,就是开个玩笑……”
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说着说着又挤成了一团。
阿纲将手上的保温壶留给了两人。
“我先去找新一,我们到时候在下面的旅馆见。”
他对两人交代完,便转回身,又朝着风雪中行去。
留下铃木园子和毛利兰扭头目送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说真的,纲吉君和看上去软绵绵的样子不同,关键时刻也非常可靠呢。”铃木园子摸着下巴,“是因为和新一君接触久了,受了他的影响,还是他本来也是这样的性格?”
“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吧,”毛利兰说,“纲君是个温柔又坚强的人,只是有时候……”
“有时候……?”
“有时候会让人觉得,他是不是有点寂寞呢?”
即使身在人群之中,阿纲有时也会突然露出一瞬间低落的表情。
那其中甚至还混杂着一丝毛利兰无法理解的自责和担忧。
那大概,是因为纲君那段她和新一所不了解的过去吧……
“希望纲君能开心一点。”女孩温柔地笑起来,“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不是有我们在他身边吗?”
寂寞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多依赖一下身边的朋友们吧?
偶尔不那么坚强,也不是什么坏事呀。
☆、第44章 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改变与落幕
阿纲回到缆车中转处的时候, 死者的尸体已经被从缆车上转移,在众多等待许久的客人们的催促声中,缆车也终于被重新启动, 再度开始正常运转。
工藤新一刚刚神色严肃地与那位警方负责人完成了交谈, 正转身四下张望, 似乎在寻找着阿纲。
阿纲快步走上前。
“新一。”
“你回来了。”工藤新一原本严肃到极点的眉眼舒展开, 露出一个略微安心的笑容, “小兰她们怎么样?没事吧?”
“有园子陪着, 小兰看上去好多了。我把你的话转告给了她, 她很开心哦。”
“……谁问你这个了!”工藤新一恼怒道。
他顿了顿,才又说“接下来我准备去找人问问,看有没有人拍到箕轮奖兵坐上缆车时的影像。你呢?”
“我陪小兰和园子先回旅馆吧。”阿纲想了想, 虽然围观侦探调查案件也挺有趣的,但他也确实有点不放心毛利兰, 既然工藤新一忙着追查真相, 他这个非侦探选手就负责陪伴女孩子们好了。
“这样你也可以更专注于调查, 没错吧?大侦探?”阿纲搭住小伙伴的肩膀。
工藤新一切了一声,却没有否认。
……
阿纲和工藤新一在山下的缆车乘坐点挥手作别,独自一人回到了旅馆中。
在旅馆一楼的餐厅里, 他找到了先一步返回的毛利兰和铃木园子。
回到温暖的室内,两个女孩的气色都变好了不少,尤其是之前刚刚亲眼目睹了箕轮奖兵死状的毛利兰,脸色总算不再是一片苍白,看到阿纲走进来, 还对他招了招手
“纲君!这里!”
阿纲笑着走过去。
“小兰, 园子, 你们在等我和新一吗?”
“当然啦!”铃木园子一脸深沉, “我想劝小兰先去洗个热水澡,好好放松一下精神,可她等不到新一君,硬是不肯离开……真是个顽固的孩子!”
“园子!”毛利兰嗔道。
阿纲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新一的话还要再等一会儿才会回来,不如小兰你就听园子的,先去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等新一回来,我们会一起去你和园子的房间找你们,好吗?”
毛利兰也只是有点担心青梅竹马而已,听阿纲这么说,女孩便不再勉强,乖乖地点头,被铃木园子一脸“你这孩子可真是的!”地拉走了。
阿纲则代替两人坐在餐厅里,继续等待着去寻找线索的工藤新一。
不多时,他便看到小伙伴熟悉的身影走进了餐厅。
“新一!”阿纲喊人,“这里!”
工藤新一闻声,便朝阿纲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小兰原本是想和园子一起在这里等你的,不过园子劝她早点回去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就劝她们两个先回房间去了,跟她们说好了新一你回来了的话,就和你一起去找她们。”
还没等工藤新一问起,阿纲便主动交代了毛利兰的去向。
“……”确实想要问问这件事的工藤新一。
“就你机灵!”黑发少年耳根微红,小声吐槽了一句,不过很快他便正了正脸色,说起了正事“我接下来打算研究一下箕轮奖兵四年之前拍的那部电影,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我记得我们房间里是有电视机和录影机的,对吧?”
阿纲点头。
工藤新一连椅子都还没坐热,就利落地站起身来,伸手去拉阿纲
“那还等什么?先去找小兰和园子,然后我们一起回房间去看录影带。”
阿纲正想应好,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邮件提示音。
他对工藤新一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低头一看——
阿纲,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在旅馆附近没看到你,之前又有警车突然开上来……你没事吧?
——是上午才刚刚和他交换了手机号码和邮箱地址的夏油杰。
阿纲边跟在工藤新一身后,任由小伙伴带着自己往前走,边低头打字回复
没事。发生了一起意外事件,应该只是普通案件,与咒灵无关,杰你不用担心。
那边也很快回复过来
那就好。你的朋友,就是学校里那个很有名的少年侦探工藤新一吧?我只是猜测发生了需要警察到场才能解决的事件,你可能会因为他的关系也被卷入其中而已。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和我说。
阿纲看着这段充满关心的文字,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好的!
他还在最后加了个笑脸的eoji,十分直白地表达了自己受到友人关心的喜悦。
刚想收起手机,没想到这次又响起了电话铃声。
阿纲看了眼来电人姓名……
——是工藤有希子。
思及对方此前曾经叮嘱过自己,暂时不要让工藤新一知道她就在附近,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突然联系自己是为了什么……
阿纲戳了戳走在前面的工藤新一,示意自己要去旁边接电话,工藤新一点点头,做了个“在房间等你”的口型,就一个人先走了。
阿纲则跑到走廊另一头去接电话。
“喂喂~晚上好,纲君~”
电话甫一接通,就从另一端传来了工藤有希子元气满满的声音。
阿纲下意识露出一个微笑,也声音轻快地回了一句“晚上好,有希子姐姐。”
工藤有希子就在那边十分开心似地笑了起来。
“纲君你既然这么干脆就接了电话,代表新酱现在应该不在你身边吧?让我猜猜看,新酱这会儿是不是正在看箕轮奖兵的电影录像?”
“有希子姐姐你怎么知道?”
——那当然是优作告诉我的啊~
工藤有希子笑眯眯看了一眼身边的丈夫。
“纲君你怎么没和新酱一起?”她没有回答阿纲的问题,而是笑意盎然地询问。
阿纲也不追问。
“因为要接有希子姐姐的电话嘛。”他笑答,“还是说有希子姐姐改变主意,可以让我告诉新一你和优作叔叔就在附近了?”
“这个嘛……”工藤有希子的声音停顿了一瞬,阿纲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征询某个人的意见,只是这一瞬过后,就听她回答说“纲君就不要对新酱说什么了,免得他因为你知道我们就在附近却不提醒他,跟你闹别扭。该出现的时候我和优作自然会出现的,纲君就当作没见过我,继续和新酱好好相处吧~”
阿纲“……我知道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阿纲才在工藤有希子“那就让新酱继续加油吧!”的告别声中,挂断了电话。
他此刻正站在旅馆三楼走廊尽头的窗户旁,不经意间朝下方望去的时候,在不远处的空地边瞄到了一个眼熟的黑皮肤少年。
对方穿着绿色的滑雪服,手里拿着一台摄影机,正在专注地看着什么。
而在他身旁,一个一身橙色滑雪服的少女则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也跟着一起观看着摄影机中记录下的内容。
是服部平次和远山和叶啊……
蹲坐在阿纲肩膀上的系统也顺着他的目光注意到了下方的二人。
嗯。阿纲收回视线,转身朝走廊内走去,明明是在同一家旅馆里,也在追查着同一起事件,整整一天的时间里,都没能真正见上一面,也不知道是新一和对方的运气都不怎么好,还是命运使然……
真要说的话,是青山的恶趣味使然吧?系统居然在这里吐了个槽。
阿纲脚步顿了顿,忍不住噗地笑出声。
哈哈……系统你说得对。
他正笑得开心,忽然听见一个声音犹豫着响起
“……阿纲?”
阿纲抬眼,就见夏油杰正站在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前,一脸迟疑地看着自己。
阿纲“…………”
“好巧啊,杰。”他迅速转换了表情,一点都看不出尴尬的样子——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来买饮料?”阿纲对夏油杰露出一个毫无滞碍的笑脸。
见他这么自然的样子,夏油杰也放下了那一点点尴尬。
“是啊,”他边说着,边掏出硬币投进自动贩卖机里,“其实也有点碰运气的成分,想着能不能在走廊里遇到你。”
夏油杰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小心思。
阿纲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了“还在担心我?”
“有一点吧。”夏油杰笑看了他一眼,“不过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或许是多余的?”
“那可未必。”阿纲摇摇手指,“至少对于我来说,杰你的这份心意,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夏油杰沉默数秒。
丸子头少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注视着眼前的同级生,“阿纲你……说话向来这么直接的吗?”
救命!这是哪里跑来的超直球选手啊?!
“因为很多误会都是因为话说得不清不楚,莫名其妙就产生的吧?”阿纲自有他的一套道理,“既然如此,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难道不是有话直说比较好吗?”
……不,我觉得这好像不是同一个意思。
夏油杰无声腹诽。
他俯身捞起从自动贩卖机里掉出来的果汁。
“所以,那边进行得还顺利吗?”他示意了一下阿纲和工藤新一所在房间的方向,“话说那位工藤君和我们同年,也是十四岁吧?警方真的会允许他这样的未成年人参与进案件侦破中吗?”
“当然不会了。”阿纲摊手,“可新一他也没要求警方配合他的调查,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探求真相而已。”
就这点而言,只要工藤新一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警方也不会强硬地阻止他的行动。
“这样啊。”夏油杰低头摆弄着手上的果汁罐。
阿纲觉得他真正想说的不一定是这个,不过是随便找了个话题,好和自己搭话而已——世界观得到刷新以后,自觉找到了前进方向,继而恢复了温柔本性的这个人,还真是比之前好相处多了啊……
“对了!”阿纲忽地拍了下手,“杰要不要也一起来?”
“……哎?”夏油杰明显有些发愣,“什么一起来?”
“一起来围观新一的推理!”阿纲笑起来,“不用担心会显得突兀——我们班上的同学都很习惯这么做了。”
说着,又像是担心夏油杰误会什么,阿纲又很快解释了一句
“当然,之前新一也没遇上过这种命案,说是推理,其实大多是帮忙推理一下同学们忘记的东西在哪里啦,接下来的学校活动可能选定的地点啦……”
所以工藤新一在二年b班的同学之间,曾经还有个外号叫做“万能的工藤君”。
后来听说工藤新一因为嫌弃这个外号过于中二,强行将它封印了,阿纲也是一次和中道他们闲聊的时候,偶然听说的。
那天放学回家的路上,他试着这么叫了工藤新一一声,差点被恼羞成怒的小伙伴箍着脖子同归于尽……
“不,我就算了……”夏油杰下意识想要拒绝。
倒不是说他对工藤新一的推理不感兴趣——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嘛,对新奇事物大多都是好奇的。
就算他之前对推理并不了解,能有个了解机会其实也是有点心动的。
只不过他不是b班的人,之前在学校里还有些风言风语流传,这个时候突然被阿纲带去b班人的房间,总觉得会给阿纲添麻烦……
“如果是怕给我添麻烦的话,那大可不必哦?”阿纲像是看穿了夏油杰心中的想法,“我之前有看到过,杰你很自然地在和同班同学交流的画面。”
——就像工藤新一所说的那样,那群中二不良已经不会再来找夏油杰的麻烦了。
少了不良传言带来的影响,如今的夏油杰除了咒术师的身份,与寻常的同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或许他还是与普通人的交集太少,即便解开了曾经的心结,恢复了温柔的本性,但在进入高专之前这短短一年时间里,他要在兼顾学业、父母的同时,说不定还可能被咒术总监部那边派来教导他咒力的基础运用方式的人占去一部分私人时间。
这样一来,留给他交同龄的普通人朋友,真正去不带滤镜地了解形形色色的普通人的时间就太少了。
所以他对普通人的认知才会比较片面,不是将他们视作理所当然的保护对象,就是信念崩塌后将所有普通人全部一杆子打死,都认定成是“猴子”。
那如果能给他制造一个多多与同龄人接触的机会呢?
如果能让夏油杰知道,世界上还有工藤新一这样的人,有毛利兰这样的人,有中道这样的人,也有像他认识的仓田警官,和警视厅那些为心中的理想和正义、为守护一般民众而在努力的警官们那样的人呢?
夏油杰的想法会不会发生哪怕一点点的改变?
阿纲越想,越觉得这方法可行。
他拉起夏油杰的手
“只是凑个热闹而已,没杰你想的那么复杂。”
夏油杰看着被眼前少年拽在手心的手臂。
他又想起了今天早些时候,对方说着“想和你成为朋友”的时候,脸上那个过于灿烂的笑容。
丸子头少年无声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和你一起去。”
阿纲满意地笑了。
……
阿纲带着夏油杰转过走廊的转角,向自己和工藤新一的房间走去的时候,正迎面撞上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的几个女生。
为首的是铃木园子。
女孩手上拿着一个摄像机,正和身边的人小声说着什么。
她侧眼的时候发现了迎面走来的阿纲和夏油杰,顿时眼睛一亮。
“纲君!”女孩用力挥了下手,“刚刚新一君还在抱怨你怎么打个电话打了那么长时间,还拜托我顺便去找你呢!”
阿纲快走了两步,在房间门口和女生们汇聚到了一起。
“抱歉抱歉,遇到个朋友……”
“你说的朋友是那边那个?”铃木园子压低声音,边向夏油杰投去好奇的目光,边按捺不住脸上兴奋的笑容“好帅啊!阿纲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样的朋友?”
阿纲看到夏油杰脸上礼节性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继而,那张温柔的笑脸中,带上了几分哭笑不得的意味,不由抿嘴一笑——
果然,对付夏油杰这种类型,铃木园子的自来熟和对美男子向来超乎寻常直白的赞美,是打破彼此之间生疏距离的一大利器。
他笑吟吟给双方做起介绍
“这是a班的夏油杰,是我的朋友。杰,这是铃木园子,这是饭岛同学,这是……”
他对铃木园子解释道“我和人结束通话以后,在走廊那边偶然遇到了杰,看他一个人很闲的样子,索性就邀请他加入我们的观影活动了。”
“说什么观影活动……”铃木园子虚起眼,“新一君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会吐槽的。”
她边说着,边抬手去推眼前的房门
“总之先进去再说。”
话音未落,伴随着房门被推开,房间里热火朝天的议论声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
“……箕轮奖兵他真的那么擅长滑雪吗?不会一直都是在用替身吧?”
铃木园子闻言立刻气势汹汹地叉腰反驳
“你们刚刚不是也亲眼看到了吗?他从上面潇洒滑下来的样子?”
“那真的能确定是他本人吗?”
“当然了!我也拍到了!”铃木园子举起手里的摄影机,“不信的话我们一起来看看!”
大家闻言立刻凑近过来,去看铃木园子拍下来的画面。
工藤新一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跟在女生们后面走进房间的阿纲,以及他身边稍显脸生的夏油杰。
少年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专注地低头去看摄影机中拍摄到的画面。
被铃木园子抓拍到的那段影像里,的确是箕轮奖兵以娴熟至极的滑雪技巧从滑雪场上方利落而下的画面。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铃木园子得意道。
工藤新一的关注重点却已经不在箕轮奖兵身上了。
他指着被对方背在身上的方形运动包,询问道“园子,你知道箕轮奖兵肩上背着的这个运动包,在他滑雪的时候是放在哪里的吗?”
“那个的话……”铃木园子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被他拜托给了粉丝,让她们帮忙看一下……”
“谢了!”工藤新一说着,就带着毛利兰,转身急匆匆跑出了房间。
“诶?新一君?你要去哪儿啊?”
铃木园子向前追了几步,在发现以自己的速度根本跟不上工藤新一和毛利兰的脚步之后,只得悻悻作罢。
“什么嘛!那个热血上头推理狂!”她气哼哼地,“不等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小兰都被带走了啊!”
众人“…………”
你这挑剔的角度,属实是有点刁钻了。
……
……
工藤新一和毛利兰一起回到旅馆房间的时候,就发现班上的同学正聚集在房间里热热闹闹地打着扑克牌。
成员有男有女,甚至仔细一看,还能发现这些人不全都是他们b班的——里面有两个眼熟的应该是隔壁a班的学生,还有几个其他班级的,总之大家笑闹着,气氛十分热烈。
工藤新一和毛利兰甫一推门进来,立刻被正对着房门的铃木园子注意到了。
“新一君!小兰!你们可算回来了。”铃木园子松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亲近的责怪“外面天都黑了,你们跑出去这么久,我都在想等下要怎么应付老师了……”
“抱歉抱歉,”毛利兰讨饶地对好友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实在是后面的发展太快了,新一他推理出了案件的真凶,急着通知警方……”
“什么?新一君已经推理出犯人是谁了?”
毛利兰话音未落,房间里已经响起七嘴八舌的询问声——
“快说说,凶手到底是谁?”
“我猜是那个美女化妆师。四年前死去的替身演员是她的未婚夫吧?说不定她是想化身雪女,为未婚夫续写一段传说什么的……”
“不,这个理由也太扯了吧……再怎么是电影业的从业人员,也不至于在现实里这么干……”
“那是谁?那个自称侦探的可疑男人?”
“为什么说人家可疑?他也没干什么可疑的事吧?”
“就是有种感觉……”
“感觉可不能作为证据。”
“所以犯人到底是谁啊?”
众人议论纷纷,但实在也是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最终不约而同将求知的目光投向了被他们堵在门口的工藤新一。
少年侦探无奈叹了口气。
“是剧组的替身演员三保先生。”他说。
“诶——”大合唱。
接下来应众人的请求,工藤新一大致描述了凶手的犯案动机和犯罪手法,引来同屋人的一片唏嘘……
“所以说之前让箕轮奖兵大热起来的那两部电影里,最受人称道的滑雪镜头是四年前死去的替身演员代为出演的,箕轮奖兵害怕对方转行成为演员后,将这件事曝光出去,就假意请求对方代替自己在粉丝们面前滑雪,自己则利用体重轻于常人这一点,藏身在运动背包里,被对方背着上了缆车,之后在缆车行进的过程中,他从背包里爬出来木仓杀了对方,将现场伪装成自杀的样子,又为了不被拆穿这一点,利用滑雪杖将装满雪的背包吊在缆车下方,在完成犯案后用它代替自己藏身的背包放在了缆车上……我的天啊,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很怕这件事被曝光出去,会影响外界对自己的评价,但因为这样就杀人,也实在太过分了……”
“所以那位三保先生用同样的手法杀死箕轮奖兵,是为了替他死去的前辈复仇?”
“虽然能理解他的心情,但再怎么说也不用杀人吧……”
“他也是没办法了吧……都过去四年了,就算他拆穿了箕轮奖兵当年的杀人诡计,证据也都已经消失了,没有证据,很难将凶手绳之以法……”
“那也不能自己动手杀人啊!”
“我没有说他杀人是正确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件事……听完以后让人心里好难过啊……”
“我觉得那个侦探说得没错,复仇只会引来复仇,如果那个导演能早点说出真相,说不定也不会发生这一次的凶案……”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也变得有些沉郁下来。
工藤新一长长叹了口气。
“不管有什么理由,杀人就是杀人,没有任何一种犯罪可以被冠之以‘正义’的名义。”
他轻声,又坚定地说。
“这正是法律、警察和侦探存在的意义。”
☆、第45章 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咒术师和侦探的交流与侦探的担忧
夏油杰靠在窗边, 远远看着被众人围拢在中心的工藤新一,目光有些复杂。
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想过有个与自己同龄的少年, 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通过这样有限的线索, 利落而干脆地推断出一起凶杀案的真相。
“我还以为这种发展只会存在于幻想作品里……”
他轻声对身边的阿纲说道。
阿纲“…………”
他能回答什么?
他只能露出含蓄而礼貌的微笑。
更让夏油杰受到触动的, 是工藤新一说出最后那两句话时,那种无比坚定的语气和神情。
夏油杰本以为在自己这样的年纪, 能做出这样觉悟、能找到未来的人生方向的,并不会有太多人。
所以他才在确定了“我要成为咒术师,我要为了保护像父母那样的普通人而去祓除咒灵”这样的前进方向以后, 认为自己成长了, 变得更加坚定、也更加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了。
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一个和自己类似的人。
他突然对工藤新一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夏油杰的决心是源自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是源自那位偶然相遇的咒术师向他描述的那个十分契合他内心观点的,咒术师之所以与咒灵战斗的理念。
那么工藤新一的决心又是来自于哪里?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成为一名侦探的?
他对“正义”与“守护”的定义是什么?
他会认同夏油杰所认同的“强者应该保护弱者”的正论吗?
虽然他们两个一个未来想要成为咒术师,一个未来想要成为侦探, 但夏油杰觉得,作为早早确立了未来人生目标的两个同龄人,即使树立的目标不尽相同, 他们应该也有很多可以讨论的共同的问题。
莫非阿纲是提前预料到了这一点, 才会将他带到这里来、让他认识工藤新一的吗?
夏油杰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少年。
他想起了对方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不要把自己阻隔在人群之外。”
所以他是想证明,不仅他这个异能者能和自己成为朋友, 像工藤新一这样的“普通人”,也一样可以和自己成为朋友吗?
丸子头少年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不自觉勾起了嘴角, 露出了一个十分愉快的笑容来。
另一边。
满足了同学们的好奇心, 又婉拒了大家的打牌邀请, 留下毛利兰被铃木园子缠着要求“再多讲点其他细节嘛!”,工藤新一越过已经重新开始活跃起来的人群,径直朝阿纲走来。
“阿纲你这家伙!”侦探先生虚着眼,“你倒是很会躲清闲啊?”
“这怎么能叫躲清闲呢?”阿纲振振有词,“侦探是新一你,又不是我。再说有小兰和你在一起,也不需要我这个多余的人跟着了吧?”
工藤新一“…………”
虽然但是,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他为什么就是感觉这么不爽呢?
他干脆放弃继续与阿纲争辩,将目光转向小伙伴身边那个眼生的丸子头少年——
“夏油杰?”
被本应素不相识的人一口叫破身份,夏油杰先是有些惊讶,不过想到对方身为一名侦探,推理出自己的身份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便朝眼前的侦探少年微微颔首,礼貌道
“初次见面。”
工藤新一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审视。
夏油杰坦然任由对方打量。
片刻之后,工藤新一神色缓和下来。
“就像阿纲说的那样,是个不错的家伙嘛。”他直言道,“之前的风言风语你也不用太在意。虽然一定会有人人云亦云,对你抱有偏见,但也有人始终都有自己的判断,在和你本人有过接触之前,不会轻易去下结论——幸运的是,我们学校还是后者居多。”
说着,黑发少年对讶然向自己看来的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打牌中的同学们
“你自己也感觉到了吧?你和阿纲虽然没有融入进人群之中,但这只是因为你们对打牌没兴趣而已,而不是因为大家排挤你,不愿意接纳你。”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夏油杰。
他当然能感觉得到,在阿纲最初向房间里的大家介绍他的时候,气氛有一瞬间是有些尴尬的。
夏油杰原本是以为还是有人会介意自己疑似不良的那个传言,不太想和自己接触,没想到之后的时间里,不断有b班的男生过来主动跟自己搭话。
在他因此而稍微放下了一点顾虑,也尝试着做出了友善的回应之后,气氛很快重新变得融洽起来。
等到大家聚在一起聊了好一会儿天,夏油杰几乎和所有人都说过话以后,几个男生女生你推我我推你,扭捏着一起过来跟夏油杰道了歉。
据几个人说,他们之前听了从a班那边传过来的流言,误以为夏油杰是不良,还在背后讨论过这件事,刚刚毫无准备之下突然见到他本人,大家都感觉有点尴尬,尤其是实际与他接触过后,发现他这个人不仅性格温和、身上没有半点不良少年的习性,而且还挺会照顾人的——刚刚他下意识给女孩子们倒了热茶,注意到有人想要吃零食但因为隔得太远不好意思伸手,他也体贴地主动帮忙递过去了。
大家都觉得他根本就不是流言里说的那样“疑似不良”,这么一想就都觉得有点对不住他,所以就来给他道歉了。
夏油杰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愣在了那里,迟迟没能回过神来。
——老实说,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被人误会、被人疏远了。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些人只是因为误会了自己,只是因为在背后讨论过自己——甚至如果他们不说,夏油杰根本不会知道他们这样做过——就主动过来和他道歉。
他在那一瞬间,内心是真的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一时根本分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了。
所以当大家邀请他一起打扑克牌的时候,还在整理着自己心情的夏油杰微笑着以“我不太擅长这个,比起参与其中,还是更喜欢在旁边看着其他人玩”为由婉拒了这份邀请,和阿纲一起靠在窗边围观着众人边玩牌边嬉笑打闹。
他本以为过去了一段时间,他已经将自己的心情调整好了,面上也看不出丝毫异样,可工藤新一这人一上来,只是盯着他打量了一会儿,就看出了这么多东西……
“你到底是侦探还是读心师啊?”夏油杰忍不住问道。
工藤新一撇嘴,“当然是侦探!”
少年长舒了一口气。
“之前阿纲千般万般说你的好,说你也有自己的烦恼,也不是你主动去招惹那伙不良高中生的。但作为他的朋友,在发生过他因为你的关系而差点被袭击的事件过后,在亲眼确认过你的品行之前,我不得不对此持保留意见——刚刚那样打量评判你,如果你感觉到被冒犯,那不好意思了。”
工藤新一坦率地表明了自己最开始对夏油杰的态度算不上太友好的缘由。
他斜了旁边一直笑眯眯装作背景板,并不发表意见的某人一眼
“当然,实在不爽的话你也可以迁怒这家伙。毕竟都是因为他。”
夏油杰“…………”
他看看把话说得十分理所当然的工藤新一,又看看听到对方这个说法后无奈地摊了摊手,但明显一点也没有生气,甚至还有点开心的阿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笑。
而他也的确笑了出来。
“……抱歉。”在工藤新一的死鱼眼中,夏油杰勉强止住笑意,“就是觉得,你们两个的感情真好。”
“……别说得那么肉麻!”工藤新一搓了搓手臂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夏油杰见状笑得更开心了。
这一出插曲过后,三人之间……不,应该说工藤新一和夏油杰之间的气氛明显没有那么陌生和僵硬了。
这也让夏油杰更容易问出口,他之前想问工藤新一的问题
“工藤君为什么想要成为侦探呢?”
夏油杰当然不是第一个这样询问工藤新一的人。
后者也不是第一次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从小到大,甚至到更久远的未来,工藤新一想,他的答案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因为我想成为像福尔摩斯那样的人。”
“……哈?”本来以为自己能听到一个十分有意义、就像工藤新一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一样的答案的夏油杰。
“你这是什么反应……”工藤新一虚起眼,“该不会是不知道福尔摩斯吧?”
“不……”就算夏油杰对推理并没有那么感兴趣,鼎鼎大名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之名,他也还是听说过的。
他惊讶的只是工藤新一给出的这个答案而已。
这不仅与他此前预想的答案相去甚远,甚至已经是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你不是为了追求心中的理想和正义,不是为了将犯人绳之以法,不是为了守护普通……我是说,守护他人才想要成为侦探的吗?”
夏油杰问。
工藤新一奇怪地看着他
“当然不是了!”
夏油杰???
他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工藤新一却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主体是‘我’,那当然是我自己的想法比较重要。”
“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一直很憧憬福尔摩斯了,一直都是以他为目标,想要成为一个像他那样厉害的侦探,这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夏油杰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能反驳什么——因为工藤新一的说法在他那里是那么自然而然,他实在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谁知工藤新一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无措样子,挑了挑眉,十分了然地笑了起来
“我说……你之所以会那么问,是因为你是那种会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才去决定自己未来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的那种类型吧?”
“这不是也挺好的嘛。”工藤新一笑道,“无论是梦想、理想、自己的喜好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并且为这个目标而努力,向着自己认定的道路一路前行,我觉得都没问题。”
“至少比这世界上一大半的人都活得更清醒——因为我们至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少年神采奕奕。
“就像你刚刚说的那些,理想啊,正义啊,守护啊……如果那是你所追求的,你是为了追求这些东西才决定了未来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觉得也很不错啊!”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都有自己的观念和想法,未来想要成为怎样的人,想要从事怎样的职业,想要拥有怎样的人生……这些当然都各不相同。”
“如果你是想从我这里得到某种参考的话,恐怕要失望了。”
夏油杰沉默了片刻。
“明明你刚刚说了那样的话?”
“哪样的话?”工藤新一疑惑。
“就是那句,‘没有任何一种犯罪可以冠之以正义之名,这正在法律、警察和侦探存在的意义。’”
“啊……你说那个啊……”
工藤新一挠了挠头。
“那只是我的一种理念,并不是我想要成为侦探的理由啊?”
“我的确会受到这样的理念的驱动,也的确将它奉为某种守则,但这和我是因为憧憬福尔摩斯才决定成为侦探的并不冲突啊?”
“夏油君,如果你是这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的话,那我给你一个建议吧。”
工藤新一神色郑重起来。
夏油杰同样正色注视着这个同龄的少年侦探。
只听对方一字一句道
“不要轻易把理念当作信念。”
……
……
目送着夏油杰带着思索的神情独自离去,工藤新一转头,虚着眼看向身边的阿纲
“不是我说,阿纲,你交的朋友多少有点奇怪。”
“?”阿纲也扭头看向工藤新一,“你是在说你自己?”
工藤新一“…………”
这家伙怎么这么讨厌!
“不开玩笑。”他神情严肃起来,“那位夏油君,他心中有着某种强烈的信念,甚至是使命感。虽然他不会刻意去追求他人的认同,但这是因为在他看来,他的这种信念是‘绝对正确’,是符合世间‘常理’的。”
工藤新一眼中闪过一抹忧虑,“且不说他的这个认知正确与否,像他这样怀抱着强烈信念的人,一旦有朝一日信念崩塌,将会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越是心中抱有信念的人,就越是容易在信念崩碎后走进死胡同。
工藤新一这些年没少从工藤优作那里听说他协助警视厅那边解决过的各种案件细节。
其中有不少犯人都是在信仰崩塌之后,一时思想走入极端,才在极端思想的驱使下走上的犯罪道路。
“我不是说他一定会步入歧路。”工藤新一叹了口气,“但他给人的感觉过于纯粹,性格也的确如你所说,十分温柔。”
正是这份温柔,恐怕会带给夏油杰最大的危险。
“因为温柔的人如果走向极端,准备开始伤害他人,那么第一个受伤的,一定会是他们自己。”
直到将自己伤害到对痛苦感觉麻木,可以忽视自身的痛苦,那么进而便也可以去忽视他人的痛苦,那这个人就会彻底浸入黑暗。
“而且怎么说呢……”
他总感觉夏油杰有点过于追寻“正确”了。
“一旦他将对‘正确’的认知过于固化,那么有朝一日面对这种‘正确’被证明不那么正确,甚至是错误的结果……”
工藤新一几乎可以遇见夏油杰届时的混乱和大失方寸。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他很可能在急于找到另一种‘正确’、重新构筑自己信念的途中,受到某些错误的引导,将致命□□误当作救命稻草……”
——不开玩笑,很多穷途末路之下走上犯罪道路的穷凶极恶之徒,都可能有着类似的经历。
“总之,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阿纲你平时多开导开导他吧。我们才中学二年级,要决定未来也不急在这一时……嗯?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工藤新一之前说得有些入神,没注意到阿纲的眼神,直到这个时候叮嘱他多关心夏油杰,才发现阿纲正用一种十分古怪,古怪到让他寒毛直竖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不……就是觉得,不愧是你啊!”阿纲收回目光,发出了让工藤新一一阵莫名其妙的感叹。
“放心好了,我会注意多关注杰他的心理健康的。或者新一你实在担心的话,我之后可以邀请杰和我们一起玩吗?我觉得你的话说不定会比我更加有用哦?”
“……随便你。”工藤新一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也有点担心夏油杰——不如说对方表现出来的一些东西实在很难不让人担心。
如果说最开始他愿意对夏油杰做出那些善意的提醒是因为对方是阿纲的朋友,现在就是他自己都有点担心对方误入歧途了——身为侦探,如果能提前阻止某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工藤新一的正义感让他没办法对此视而不见。
阿纲达成了最初的目的——虽然过程有那么点出乎他的意料——也十分高兴,凑过去撞了撞小伙伴的肩膀
“说起来,你见过有希子姐姐和优作叔叔了?”
“……啊。”他说到这个话题,工藤新一原本严肃的神情立刻变得无奈起来,“这次的事件能顺利解决,也是因为老妈给我带来了老爸的提示……”
可恶啊!
如果他能不借助老爸的提示,独自一人推理出全部的真相,之前和另一个以侦探为目标的中学生擦肩而过的时候,就能有底气叫住对方,堂堂正正地去与对方结识了!
“那家伙独立推理出了真相,我却是借助了一部分老爸的力量,就那样去和对方打招呼,我实在厚不下这个脸皮……”
阿纲看着自己一生要强的小伙伴,虽然他知道服部平次那边也是因为得到他父亲服部平藏的提示,才能揭开运动背包之谜,不过他也没办法向工藤新一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所以也就不能安慰小伙伴了。
而且这也是未来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回忆起这次经历时,会发现原本他们早已在这个时候就“共同”解决过一次案件的奇妙缘分,阿纲不想破坏小伙伴未来的这份乐趣。
他最终只是拍拍小伙伴的肩膀,“既然大家都是以侦探为目标的话,总有一天会在哪里再次相遇的。”
只是希望重逢的时候,新一你还能是现在的样子……
深觉自己立了一个不得了的fg,阿纲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拉着工藤新一一起,加入到了欢乐的打牌队伍中。
……
……
三天两夜的山形县滑雪之行虽然中途经过了一些波折,最终还是平安无事地落幕了。
从山形县返回东京后的第三天,帝丹中学开始放寒假了。
阿纲他们今年的寒假是从12月22日放到次年的1月7日,差不多两个星期的时间,完美囊括了从圣诞节到正月最初的七天,也是新年气氛最浓厚的那几天。
阿纲虽然转学到帝丹中学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和班上的同学却已经相处得非常融洽了。
所以这一年的圣诞节,应该会有不少人给阿纲送礼物,更不要说新年时一定会收到的年贺状了。
“所以今天我们的计划就是去米花邮局一起给班上的大家寄新年贺卡!”
话虽是这么说,毛利兰现在整个人却是窝在阿纲家客厅里新安装上的被炉里,动都不想动一下。
和她状态相同的还有同样窝在被炉里看着一本新出版的推理的工藤新一,和倒在旁边玩着掌机游戏的阿纲。
“我ass。”工藤新一举手,“好不容易放假了,我想尽快把这本看完。”
阿纲也举了举手上的游戏机“我也ass。不过我是因为下午和人有约,所以没办法陪小兰你。不是很急的话我们不如换个时间?明天怎么样?”
“只是寄贺卡而已,推迟到明天也没什么问题……”毛利兰只是觉得刚一放假,他们三个就这样窝在被炉里无所事事地度过一整天实在有点颓废而已,现在听说阿纲是因为和人有约才不能去买贺卡,也并不想勉强他。
女孩趴在桌子上,好奇地看向身边的棕发少年
“不过阿纲你很少和新一以外的人在假期里约着一起去玩诶……抱歉,我能问吗?”
“当然。”阿纲对她笑了笑,神色温柔,“没什么不能说的,对方是一位非常温柔、也是我非常喜欢的人哦~”
他笑着说。
☆、第46章 第 46 章
第四十六章、与hiro的再会
阿纲来到约定见面的地点的时候, 和他有约的人已经先到了,正坐在那里静静等待。
他穿着一身合身的蓝色军服样制服,头发稍微剪短了一点, 下巴上的胡渣也都不见了, 整个人看上去比阿纲第一次见到他时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这其中外表的变化只是部分原因,更主要的原因, 阿纲想,大概是因为那种一直萦绕在他周身的压抑而晦暗的感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明朗温柔。
这让本就相貌俊秀的青年在人群中更显得卓然出众, 阿纲走到桌边的时候,他正温声拒绝着一个来讨要联系方式的女孩子, 面对对方“你喜欢玩sy也没关系啊!话说你这s的是谁啊?衣服还做得挺精致的……”的搭讪词,青年有些哭笑不得。
他也不好解释这就是自己的工作制服, 正想转移下话题, 就发现与自己有约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近前,正站在不远处, 含笑注视着自己。
青年——其身份正是已经如约成为了sceter4一员的诸伏景光——顿时松了口气。
“抱歉,我等的人来了。”
他对身边的女孩子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紧接着抬手对阿纲挥了挥
“泽田君!”
阿纲在他写满求助的目光中笑吟吟走了过来。
朝诸伏景光搭讪的女孩见状, 虽然有点不甘心,还是叹着气离开了。
“真受欢迎啊,诸伏先生。”
阿纲打趣道。
诸伏景光闻言,嘴角刚刚扬起的笑容中不禁带上了几分无奈的味道。
“喝点什么?”他温声询问。
阿纲点了热的柠檬红茶。
诸伏景光又体贴地为他追加了一份舒芙蕾,在阿纲投以询问的视线时, 好脾气地解释
“这家的舒芙蕾味道很好, 不会过分甜腻, 如果是泽田君你的话,应该会喜欢的。”
阿纲便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等甜点和热饮都被服务生送了上来,阿纲边吃着舒芙蕾,边和诸伏景光开始聊天
“诸伏先生你的气色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变得更好了。看起来,你在sceter4……或者说在宗像先生那边的生活还算舒心?”
“舒心吗……要说的话,那的确是舒心的吧。”诸伏景光微笑起来。
虽然sceter4的日常工作非常繁忙——真的非常、非常繁忙。
不仅有众多的文书工作需要处理,还经常会遇到需要出外勤的状况。
但在调养好身体、正式入职以后,作为一名“异能警察”进行活动的每一天,诸伏景光都能收获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他见到了从前不曾见到的风景,知晓了从前不曾知晓的隐秘,在第一次亲手抓捕到一名利用异能数次入室抢劫,其中一次还差点造成人员伤亡后果的权外者的时候,他更是久违地感受到了某种扑面而来的、实感满满的成就感。
——这是与作为一名卧底,获取黑衣组织的情报后秘密传回给公安那边时得到的那种安心感和支撑感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体验。
尽管工作真的是非常繁忙。
——嗯,重要的事情要重复三遍。
“这样啊……”阿纲看着诸伏景光脸上轻松而自然的笑容,也不自觉跟着微笑起来,“那就好。顺便说,新制服很适合你哦?”
诸伏景光弯起眼睛,“谢谢,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诸伏先生你今天约我出来不是为了听我夸奖你新制服很好看的吧?”阿纲放下手上的叉子,“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和我商量吗?”
“与其说是有事想要和你商量,不如说,我只是想当面对泽田君你说一声谢谢。”诸伏景光语气郑重,“那天晚上,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那一晚,刚刚经历过一场奇迹般的“死而复生”的他一下子接收了太多陌生的信息,又因为刚刚下定决心接受室长的邀请,加入sceter4,一时之间心绪繁杂,所以直到最后,都没能对救了自己的人好好道一声谢。
“虽然之后我们有通过电话,但道谢这种事,还是要面对面才更能表达出自己的真意。”
诸伏景光微微垂首,神色认真地对阿纲说道
“非常感谢你,泽田君。或许这份谢意对你而言会有些沉重,但是……”
“——但是,你还是想说,‘今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和我说’?”阿纲截下了诸伏景光未能出口的后半话头。
后者于是讶然瞪大了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猫咪一样的眼睛,在目光与阿纲相交的瞬间,又因为少年眼中丝毫不加掩饰的狡黠笑意,而慢慢恢复了原状。
——是啊,他早该想到的。
在那家餐厅第一次见到这孩子的时候,他不是还和松田吐槽过,说“你们警察和侦探道谢的说辞是不是有点过于一致了?”
现在想来,其实对方是想也对自己这样吐槽来的吧?
这么想着,诸伏景光嘴角的笑意不由更深了几分。
“抱歉道谢道得这样缺乏新意。”他故作严肃,“但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能够报答泽田君你的救命之恩的方式了。”
不等阿纲回应,诸伏景光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
“我知道,泽田君你只是想要救我而已,并没有打算借此要求我回报什么。”
但阿纲不要求是一回事,诸伏景光自己想要主动回报,又是另外一回事。
尤其是阿纲不只救了诸伏景光的命,还救了松田阵平的命。
再联想到那枚被他亲手交到幼驯染手中的同款御守……
诸伏景光就感觉自己更加有理由不遗余力地去报答眼前的少年了。
他语气坚决道“不必担心,泽田君。我只是会尽我所能地在泽田君你有需要的时候去帮助你而已,并不会因此而给你带去任何负担。”
“我不是担心这个……”阿纲话说到一半,接触到诸伏景光写满坚持的眼神,只能无奈地止住了话音。
他妥协般地“我知道了。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客气,会主动跟诸伏先生你开口的。”
诸伏景光这才满意地笑了。
接着,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下定了决心,又对阿纲说道
“我们‘初次见面’的那天,泽田君你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吗?”
阿纲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回问
“是‘诸伏先生你其实知道我是谁,对吧?’的那个?”
诸伏景光点点头,看向阿纲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歉意。
他说“我当时没有回答。但其实……我的确是知道泽田君你的——我之前有见过你和松田、萩原他们两个出现在一起……”
接着,诸伏景光便将自己和降谷零在执行组织任务时恰巧遇见了一起出来吃饭的阿纲和松田阵平、萩原研二的事情,以及两人在机缘巧合之下,通过安装在桌底的窃听器听到了阿纲他们三人之间谈话内容的事情对阿纲坦诚了个遍。
说完这一切,诸伏景光微微松了口气,十分诚恳地对阿纲道歉道
“虽然这并非我和zero——我是说零的本意,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偷听了你们的谈话……关于这一点,真的很抱歉。”
阿纲当然早就知道这件事。
他只是没想到,诸伏景光会选择主动向自己坦白,甚至是如此诚挚地表达歉意,一时不由有些怔神。
系统,我能理解为什么他在你们系统之间那么受欢迎了……阿纲在脑海中对系统喃喃低语。
——救命!这个人怎么会这么温柔啊!
为什么连这种不说也没关系的事情都要特意说出来对他道歉啊!
这个人的道德感到底是有多高啊!
这种人为什么会被派去黑衣组织做卧底啊!
警视厅公安部的高层是白痴吗?!
竟然害得这样的一个人最后默默无闻、在经历过痛苦的抉择后就那样死去……
给我好好谢罪啊混蛋!!
一瞬间,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袭上阿纲的心头,让他忍不住喉头都有些微微发苦。
偏偏诸伏景光对此一无所觉,还在那里继续解释着
“我们也是离开得太久,又因为是在执行那样的任务,既不能和以前的朋友们进行接触,为了避免身份暴露后连累他们,也不能主动去关注他们的动态。所以,偶然间的一次相遇,又发现能通过那样的方式听到他们的声音、从本人那里听闻他们的近况,我和零都没能忍住……”
“……别说了,诸伏先生。”阿纲抬手捂住大半张脸,语气有些虚弱,“我也没被听去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私,所以……”
——你真的不用这么努力地一直道歉。
“可我们的确听到了泽田君你的秘密。”
诸伏景光认真地说。
“就算我和零是无心的,可这件事一旦泄露出去,不管是对泽田君你,还是对松田和萩原他们,都会造成不小的麻烦吧?”
现在的诸伏景光可不是曾经那个对异能世界一无所知,并不明白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他们为什么要把一件事说得那么神秘兮兮的“普通人”了。
加入sceter4后他从宗像礼司那里领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通读包括《120协定》在内的全部异能者相关规章文件,彻底了解这个存在于岛国的“另一重世界”相关的种种规则。
“松田和萩原都签了等级极高的保密协议,泽田君你更是因为黄金之王的保证而能自由行走于外的强大权外者,异能世界的秘密一旦在我和zero毫无所觉的情况下,被我们擅自的调查所触动……”
那么到时候,无论是无意间在普通人面前暴露了异能者身份的泽田纲吉,还是涉嫌违反保密协议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都会因此而背负上本不应由他们承担的责任。
只能说幸好——幸好他和幼驯染之前就已经达成了共识,在完全牢固住在组织中的身份地位之前,他们不会就此展开任何调查。
而在经历过他的“死亡”事件之后,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想来幼驯染都不会再有精力去调查这件事了……
“在零重新想起这件事之前,我应该能想办法和他取得联络……总之,这件事就交给我负责好了。”诸伏景光神色坚决,“绝对不能让我和零一时的私下决断,牵累到泽田君你和松田、萩原他们。”
阿纲“…………”
这是什么绝世天使啊?!
还是那句话——
“诸伏先生你的道德感未免也太高了吧!”
“诶?会吗?”
……为什么本人偏偏还没有这个自觉啊!
阿纲再一次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知怎么忽然感觉有些疲惫的他干脆试图转换话题
“算了,我们不谈这个。说起来,诸伏先生你在知道国常路老爹的存在以后,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已经对“国常路”这个名字有了相当程度认知的诸伏景光先是被“老爹”这个叫法震撼了一下,不过很快回过神来,有些迟疑地回答
“你是说……既然那位御前号称从方方面面统治着这个国家,为什么却对像黑衣组织这样几乎将自己的触手渗透进了这个国家各个领域的黑暗中的庞然大物视而不见、不去清除掉它的这件事吗?”
阿纲点头。
这其实也是他所疑惑的。
只是他这段时间虽然跑御柱塔跑得也很勤,和国常路大觉也经常进行各种各样天马行空的交谈,不过因为缺少一个契机,所以始终没有谈论起这方面的话题。
现在出现了一个前组织卧底,现sceter4成员的诸伏景光,阿纲再提起这个问题,就有些顺理成章了。
而且他相信,在获知了国常路大觉的存在以后,诸伏景光心中不可能没有类似的疑惑。
“关于这件事的话……”诸伏景光垂下眼睛,“我在通读过《120协定》,了解到那位御前的存在之后,的确第一时间就询问了室长。”
“宗像先生怎么说?”
阿纲问。
诸伏景光端起手边的咖啡杯,喝下一口温热的咖啡。
微苦的液体缓缓流过喉咙,让他也想跟着一起苦笑出来——
“室长说,是因为黑衣组织还没触碰到‘不该触碰的领域’。”
见阿纲闻言不解地歪了歪头,诸伏景光平复了一下有些起伏的心绪,耐心解释道
“无论黄金氏族还是青之氏族,本质而言都是对异能者专门组织。”
尽管黄金氏族职能上而言,更接近一个背靠黄金之王、辅助他掌管整个国家的,暗中的“政府机构”,但他们始终是扎根于异能者的世界,戴上面具以后,就是没有自己姓名的“兔子”。
尽管摘掉那张面具,他们各自都有着在各个领域举足轻重的地位,但表世界的身份,是不可以与“里世界”身份相交的。
“毕竟要保守住异能者的秘密,只凭‘不知者不可见’的限制是不够的。”诸伏景光轻声道,“泽田君你也是受到规则所束缚的权外者,所以你也明白的吧?无论对于氏族成员还是合法权外者,异能世界最重要的一条守则就是,不可以轻易向普通人表露自己的身份。”
的确,要动用黄金之王的力量除掉黑衣组织,是能够做到的。
但黄金之王本人,却不可以这样去做。
因为在异能者与非异能者之间,树立起这道带有双向保护性质的规则之壁的,正是黄金之王本人。
“所幸,因为有那位御前的存在,黑衣组织对日本各方面的渗透是十分艰难且缓慢的。”
诸伏景光回忆着他从宗像礼司那里得到的某份机密资料中记载着的内容。
“因为不管组织想要暗中掌控哪一个领域,都绕不开非时院的存在。”
非时院辅助着黄金之王对整个岛国进行管理不是一句玩笑话。
在这个国家的各个领域,站在最的那一小群人中,都一定会有非时院成员的身影。
“黑衣组织建立初期,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飞速发展、自认力量已经积累足够雄厚,可以去撼动某些领域原有的秩序的时候,曾经使用过他们惯用的不光彩手段,试图‘抹除’掉该领域某位立于顶端、与他们意见相左的人物来为自己铺路。”
结果——
“这位人物正是非时院的成员之一。”
于是黑衣组织派去狙杀对方的杀手个个有去无回不说,还因为这个行为激怒了黄金氏族。
甚至都没有调用非时院的全部力量,只是那位被刺杀的非时院成员和其他几个同伴一起出了一次手,黑衣组织在日本的根基就被毁去了大半。
在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以后,黑衣组织便学乖了。
“他们的行动变得更加隐秘,不再试图彻底掌控某一个领域,而是尝试着以胁迫、收买甚至是组织内部自行培养的手段,慢慢积累人才,慢慢混入其中……”
当然,在这个过程里他们也不是没遇到过无法被胁迫和收买的人才。
每当这个时候,黑衣组织总是会更加小心仔细地去调查对方,一旦发现强行威逼对方可能带来像之前那样的巨大风险,他们就会收回触角,蛰伏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要说组织为什么会这么识相,大概是因为他们隐约也意识到了,这些难以被他们胁迫的人,都与‘异能’有关。”
“——就像泽田君你知道的那样,异能和异能者的存在,虽然对一般民众是完全保密的,但总有一些身份特殊的人,会知晓部分秘密。”
除了时常会与青之氏族和黄金氏族打交道的警务人员,其他对这份隐秘有些微了解的,还包括一部分政客和某些有权有势的人物——像是财阀掌权者,以及某些具有岛国特色的极道组织核心成员之类。
黑衣组织也对异能者的存在有所耳闻。
他们起初也不是没打过获取异能的主意,只不过每一次的行动,都在真正涉及到异能的深层隐秘之前,被黄金氏族和青之氏族先一步阻断,所有参与行动的成员,无一能够生还。
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黑衣组织就又学乖了,不会再去试图试探官方异能组织的底线。
这也注定了他们不会对异能有太过详细的了解,最多也只会知道这个国家存在着“王权者”这样的强大异能者,再多也就是知道七大王权者的存在和他们的氏族势力……
“组织也不是没尝试过和某位王权者进行接触,只不过很可惜,类似的行动全都以失败告终。”
“一方面,在那位御前的镇压之下,即使来接触己方的是自称了解异能者存在的普通势力,大部分王权者也不会贸然与之建立联系,违反那位御前制定的规则。”
“另一方面,黑衣组织的行事手段通常都比较激进,能拿出的利益也无非是金钱方面的许诺。”
而能成为王权者的,谁又会在意这点东西?
除非本身就想要看到世界大乱、想要扰乱秩序的王权者,否则谁又会想与这样的组织有所联系?
至于权外者——
“组织确实曾经招揽到过几个权外者……”
然而,能被黑衣组织招揽的权外者,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为组织贡献多少力量,就先一步被黄金氏族或者青之氏族逮捕,关押到特殊监狱去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多了,组织自然也就不再对异能者出手,同时也因为略微知悉了那位御前的存在,组织放慢了在日本的扩张,更加注重发展海外势力……”
虽然也会同样受阻,但阻力至少比在日本本土要小得多。
——当然,华夏那边除外。
“可以说那位御前只是存在在那里,就已经扼制了组织的大半发展。而组织说到底只是由普通人汇聚而成的黑色组织,虽然规模的确庞大到甚至有些超乎室长的预想,但只要他们没有试图暗中颠覆这个国家,没有试图公开异能者的存在,没有利用异能者进行犯罪,那么对那位御前来说,他们的存在就是‘无需出手’的。”
诸伏景光说到这里,深深叹息了一声。
“那位御前的精力大部分都放在如何让这个国家按照现今的步调,继续平稳而繁荣地前进下去了。非时院的精力也都集中在这里,所以对于这种依靠警方的力量能够对抗的组织,他们并不会主动打破规则之壁,出手应对。”
不能说黄金之王和非时院的考量有错。
“异能者的事情交由异能者处理,普通人的问题交由普通人解决。”
“除非事涉倾覆整个国家,否则不应有所例外。”
“——这就是那位御前的理念,也是他将德累斯顿石板镇压至今,始终坚守着的原则。”
诸伏景光说到最后,微微苦笑
“所以,泽田君你问我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当然不是没想过。
只是答案已经被宗像礼司明明白白地摆在了他的眼前,而他在看过那份资料以后也不得不承认,这其中确有其之道理。
“站在曾经的公安的角度,我的确很难理解那位御前的做法——因为他也想要守护一般民众的话,难道不该打破壁垒,先将黑衣组织连根掀起再说?”
“但是,站在一个异能者的角度,我又似乎可以理解他的做法了。”
——因为,一旦异能者凭借自己的力量,开始肆意违反自己制定的规则,随意插手普通世界的事务……
“那么,建立在那位御前制定下来的这套规则之上的这个国家,恐怕会出大乱子了……”
☆、第47章 第 47 章
第四十七章、提议、年贺状和杰的邀请
阿纲理解诸伏景光话中的逻辑。
“如果是从诸伏先生你所说的这个角度去考虑的话, 老爹他的顾虑也确实很有道理……”
毕竟其他人不清楚,阿纲可是清楚得很——恐怕从这个时点开始,黄金之王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寿命在未来的几年之内, 就即将走到尽头了。
所以越是到这种时候,他就越是不能自己去打破自己制定下的规则。
异能者与普通人之间的规则之壁被打破, 会造成怎样的混乱局面, 看比水流搞的那一出就知道了。
在有限的时间里,如果是国常路老爹的话,会更倾向于增强规则的约束,而不是去打破它用以消除未必会造成太大麻烦的隐患, 这也的确是合情合理。
解开疑惑的阿纲转而安慰起虽然也理解了国常路大觉的做法, 但情绪难免有些低落的诸伏景光
“国常路老爹也有他的考量。诸伏先生你实在放心不下的话,也可以利用职务之便,多收集点有关这个组织的情报,在适当的时候, 将之传递给信任的人嘛……”
sceter4虽然不负责处理与黑衣组织这样的普通黑色组织相关的事务, 但非时院那边应该会有不少这方面的情报——阿纲严重怀疑宗像礼司拿给诸伏景光看的那些资料, 就是从非时院那边得到的。
甚至很有可能, 非时院对黑衣组织的了解,要远远超过日本公安。
既然有这么便利的情报获取渠道,那当然是不用白不用。
诸伏景光被他说得有些哭笑不得。
“不要把利用职务之便这种事说得那么光明正大。”他故作严肃。
阿纲眨眨眼睛, “你不说我不说, 谁会知道?”
至于宗像礼司……
“只要诸伏先生你调取的不是异能相关情报,想来宗像先生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你的做法, 不会主动去戳穿什么。”
只不过, “真的下定决心这么做的话, 要注意把握好其中的尺度哦?”
虽然知道诸伏景光不会不懂这个道理,阿纲还是难免多操心了一句。
“毕竟诸伏先生你现在已经不是公安,而是sceter4的成员了。”
诸伏景光闻言肃色颔首“我明白。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的。”
诸伏景光比谁都明白,就算真的想要给曾经的同僚们传递从黄金氏族这边得到的组织相关情报,也不可能是在现在。
身为一个不久之前才被盖章定论,认定“殉职”的人,在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前,他是不该与任何熟人进行联络的。
除了——
“其实……我昨天给我哥哥发了匿名邮件。”
诸伏景光嘴角微微含笑,对自己身边这唯一一个能够分享这份本不应宣之于口的秘密的人,直白坦露了这份除了他自己和被他征求过同意的青之王宗像礼司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知晓的秘密。
“虽然没有明确说明自己的身份,但我有用只有我和哥哥才知道暗语,向他传达了‘已脱离前一份工作,过程中出了点意外,可能会有不好的消息传递到你那里,收到的时候不必当真。平安,勿念。’——这样的信息。”
如此一来,即使哥哥从公安那边获知了他的“死讯”,也不会信以为真,更加不会为此而难过了。
“我哥哥的名字叫做诸伏高明,是个警察,目前在长野县任职,是个非常厉害的人哦!”
诸伏景光向阿纲介绍着自家兄长。
“有机会的话,很想介绍哥哥和泽田君你认识呢——虽然不能对哥哥说明你是我救命恩人的身份……”
阿纲倒不在意无法向诸伏高明坦言这个不能被公开的秘密。
他本来也不是为了到处宣扬“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哦”才去救下的诸伏景光。
他对诸伏景光扬起了一个满是期待的笑容
“好啊!我很期待和诸伏先生的哥哥见面!”
毕竟是能拥有“孔明”这样的绰号,推理能力甚至不输工藤新一的人类高质量警察,阿纲对诸伏高明还是十分好奇的。
诸伏景光闻言,嘴角的笑容愈发温柔起来——
“我也很期待。不过到时候,泽田君你恐怕会感觉到困扰的吧?毕竟在场会有两位‘诸伏先生’呢。”
阿纲歪了歪脑袋,“所以诸伏先生你的意思是……”
是希望他改口,称呼对方的名字吗?
“如果泽田君你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哥哥好了,”诸伏景光含笑提议,“与之相对的,我也可以叫你纲吉君吗?”
阿纲自无不可。
他十分干脆地叫了一声“景光哥!”
随后,在诸伏景光愈发柔和的目光中,也跟着一起微笑起来
“那今后就请多关照啦,景光哥。”
……
……
12月23日,平安夜前一天。
米花邮局。
毛利兰写完最后一封年贺状,轻轻舒了口气,转头看向另一边正低头奋笔疾书的两个少年
“我都写好啦!新一,纲君,你们还差多少?”
工藤新一头都不抬,下笔飞快
“快了,还差两个。”
阿纲在旁边也是差不多的状态“我这边还差一个。”
毛利兰“哦”了一声,示意自己了解了,目光无意识越过两人,瞥向邮局侧边的落地窗外。
蓦地,女孩微微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喜地叫出了声
“快看!新一!纲君!外面下雪了!”
工藤新一和阿纲闻言手上的动作齐齐一顿。
“下雪了?”工藤新一转头看向窗外,“明明昨天晚上天气预报还说,今年或许不会有那样的白色圣诞节了……”
“偶尔预报失误不是也挺好的嘛。”阿纲笑着接话,“圣诞节果然还是要有雪作为点缀,才更有那种氛围嘛……”
“就是么。”毛利兰坚定地表示了对阿纲的支持,不过女孩很快又叹了口气,似乎有些苦恼的样子“只是这下难办了,我昨天才和园子约好今天下午要一起逛街的……”
虽然漫步在冬日的细雪中也是一件十分浪漫的事情,但外面的飘雪显然不是那种温柔洒落的细雪——只是三人说了几句话的功夫,雪花便从最初的星星点点,变成了飘飘扬扬,落在路过的小孩子脸颊上,引得小朋友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抬头对牵着她的年轻母亲软语撒娇,似乎在抱怨着“好冷哦~”
“那你就打个电话给园子,取消计划不就行了?”工藤新一皱起眉,“这场降雪看这样子短时间内不会中止,甚至有可能越下越大……”
“可是……”毛利兰有些犹豫,“今年是绫子姐作为大学生的最后一年了……”
铃木绫子是铃木园子的亲姐姐,比她大七岁,今年二十一岁,正在念大学四年级。
她已经决定在大学毕业后继续学业,去读研究生了。
今年是铃木绫子作为女子大学生的最后一年,铃木园子想在这一年的圣诞节给姐姐一个惊喜,所以特地约了毛利兰陪她在圣诞前夕一起去为铃木绫子挑选圣诞礼物。
“园子说绫子姐一直都对电影很感兴趣,所以园子她就想去淘些电影的原声唱片作为礼物送给绫子姐。”
“你们约好碰面的时间和地点了吗?”工藤新一问。
毛利兰点点头,“嗯。我们约了今天下午一点,在秋叶原的电车站碰面。”
之前有人给铃木园子介绍了一家开在秋叶原、收藏了不少经典电影原声ost碟片的黑胶唱片专门店,铃木园子今天也是第一次去,所以才拉上毛利兰陪她一起。
工藤新一抬起腕表,看了眼当前时间——
十一点二十七分。
“所以你今天早上才拒绝了阿纲的午餐邀请,因为这个时间回去二丁目吃午餐的话,说不定就会在下午的约定中迟到了。”
他冷静地推断。
原本工藤新一是以为毛利兰拒绝阿纲的邀请,是为了回家为毛利小五郎准备午餐的。
现在看来,她大概是打算在附近找家家庭餐厅解决午饭,直接从这里乘电车过去秋叶原吧……
“雪越下越大了。”阿纲这个时候已经写完了手上的最后一封年贺状,出声提醒旁边的青梅竹马二人组,“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吃午饭,顺便躲下雪?”
“诶?可是纲君你不是和服部叔约好……”毛利兰惊讶道。
阿纲朝她笑了笑,“这算是突发状况,也是没办法的事。服部叔应该也不会想看到我只是为了赶回家吃他特制的猪肉白菜锅就顶风冒雪、艰难前行吧……”
“所以,等下我会给服部叔打个电话说明情况,顺便把这餐猪肉白菜锅的时间改在晚上——那个时候的话,小兰你的时间也能空出来,可以接受我和服部叔的邀请了吧?”
“纲君……”毛利兰闻言,不禁露出了羞涩又开心的笑容,“当然!我很乐意!”
“那就这么说定啦!”阿纲边快乐地和人做了约定,边摸出手机准备给家里的服部叔打去电话。
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中,他还不忘催促工藤新一
“新一?你手上写年贺状的动作停下来了哦?”
工藤新一“…………”
少年侦探翻出一双死鱼眼。
——要不是阿纲亲口跟他承认过,他对小兰绝对没有半点超出友情的绮念,工藤新一都要怀疑这家伙是想来当自己的情敌了!
本性温柔当然没什么不好。
但体贴到这种程度……
难怪小兰才和他认识了两个月,就将他当成仅次于铃木园子这个一生挚友的大亲友了。
……等等。
总觉得这个类比好像也哪里怪怪的样子……
工藤新一嘴角抽了抽,目光复杂地瞪了阿纲一眼,接着低下头,飞快写起自己尚未完成的最后两封年贺状。
……
……
阿纲三人冒着越发大起来的风雪,跑进了路边一家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家庭餐厅。
甫一进入温暖的室内,在寒风中吹了一路的脸颊就应热气的刺激泛起了些许微红。
阿纲拍打着身上沾染的雪花,等到感觉拍落得差不多了,便摘下外套的连帽,四下张望了一下。
“……咦?”这一张望不要紧,在靠近窗边的某张餐桌边,阿纲发现了支着下巴,独自坐在那里的丸子头少年……
“……杰?”
——这么巧?
听见熟悉的声音从近在咫尺的身侧传来,夏油杰转回头,发现了站在桌边的阿纲,和跟在他身后的工藤新一和毛利兰两个人,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讶色
“阿纲?还有工藤君和毛利同学……”
“中午好。”毛利兰礼貌地和这个算不上熟悉的同级生打着招呼。
工藤新一跟夏油杰还稍微熟悉一点,对他点了点头
“哟,好巧。”
“好巧。要一起坐吗?”夏油杰主动提出邀请,“不过我已经吃过午饭了,只是看外面风雪太大,想留在这里等待雪势稍缓。”
阿纲用眼神征询着工藤新一和毛利兰的意见。
如果只有他和工藤新一两个人,阿纲就直接答应下来了。
但多了毛利兰这个和夏油杰不怎么熟悉的女孩子,阿纲还是要优先考虑毛利兰的感受,不想让她勉强自己。
幸好毛利兰是一个非常擅长和陌生人相处的人,她意识到阿纲主要询问的对象是自己,便露出一个微小的笑容,轻轻点了下头。
于是三人便欣然接受了夏油杰的邀请,和他坐在了同一张餐桌旁。
入座之前,工藤新一敏锐地注意到他和毛利兰所坐的、位于夏油杰对面的桌面放了一个已经空掉的水杯。
因为被摆放的位置过于接近内侧角落,服务生收拾桌面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才被遗落了下来。
——所以夏油杰不是独自在这里用餐的,在这之前,他和什么人约在这里见面、共进午餐了?
工藤新一无意探究他人的隐私。
但事关夏油杰这个让他不由自主会去担心对方会不会不知什么时候就不小心误入歧途的对象,工藤新一还是没忍住多了几分关注。
而他也不是会默默将推理出的事实藏在心里的类型。
所以他刚一坐下,便直接开口问道
“夏油君之前和人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夏油杰闻言微微一怔。
等到顺着工藤新一的示意注意到那个被服务生遗忘在桌角的水杯,他才眨了眨眼睛,露出了然的神色
“啊……抱歉,刚刚我也没注意到还有个杯子被落在了这里。”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工藤新一的推断。
不过,夏油杰显然没有继续深入探讨这个话题的意思。
工藤新一也没准备继续追究。
他对夏油杰抱有着一种“放任不管的话,总觉得非常让人担心”的担忧不假,但也没到将人当作什么预备役犯罪分子、必须时刻严格监控的程度。
既然夏油杰直白表现出了不愿深谈,工藤新一自然也不去再去探听对方的隐私。
他接过等在一旁的服务生递来的菜单,转手送到毛利兰面前
“想吃什么?”
“嗯……”女孩低头,边浏览着菜单,边和他小声讨论起来“我觉得蛋包饭看上去很不错,不过这种天气的话,乌冬好像更适合一些……”
而在两人对面,阿纲则在和夏油杰解释三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和新一还有小兰本来是约好一起到米花邮局给班上的同学寄年贺状的,谁想到突然下起了大雪,我们就想找个地方避雪顺便解决午餐……”
“这样啊。”
夏油杰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听阿纲说着他那边的情况,等到阿纲停顿下来,顺手从已经做好决定的工藤新一和毛利兰那边接过菜单,开始思考要点什么的时候,他才边对将被遗落在桌角的水杯取走的服务生说着“谢谢”,边问了一句
“那你们下午还有其他安排吗?”
阿纲翻菜单的动作顿了顿。
“小兰和园子约好一起去逛街,我和新一本来是准备送她过去的……”
尽管工藤新一没有明说,但默认三人在外面解决午餐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
所以阿纲这会儿说出来,向来熟知青梅竹马行事风格的毛利兰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只是在夏油杰下意识看过来的时候,对他露出了礼貌的笑容。
丸子头少年若有所思。
“所以,阿纲你下午其实没有必须要去完成的事情,对吧?”
“……嗯。”阿纲点头,“为什么这么问?”
夏油杰用一种微带犹豫的目光看向他。
“因为碰巧遇见了你,所以想邀请你和我一起去一个地方……”
“这样吗……”阿纲只思考了两秒,就双手合十,朝对面的毛利兰和工藤新一露出抱歉的笑容
“那新一,小兰,我等下就不陪你们一起去赴园子的约了,我们晚上家里见,好吗?”
工藤新一微微挑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毛利兰则在瞬间的怔愣后,慌忙摆手
“当然没问题啦!纲君本来也不用陪我一起的。就是新一其实也……”
“打住!这个问题没得商量。”工藤新一“冷酷”道。
毛利兰气鼓鼓地“本来就是啊!新一你不是说又有新的推理要看吗?你根本就对陪我和园子逛街毫无兴趣,没必要勉强自己啊!”
“都说没得商量了。”
“新一你太过分了!”
“……哼。”
眼看这对青梅竹马明明都是在为彼此着想,却偏偏到了最后又开始拌嘴“吵架”,阿纲对目露忧色,明显在用眼神示意自己“真的不用劝劝他们两个吗?”的夏油杰耸了耸肩,侧首对旁边差点忍不住露出姨母笑的服务生说了句
“麻烦您,我要一份生姜烧定食。”
等到服务生一脸依依不舍地带着他们的点单离开,他才转回头,小声跟夏油杰耳语了一句
“人家青梅竹马的事,我们这些外人不要掺合。”
夏油杰“…………”
——倒也是。
在阿纲的示范下彻底放平了心态,夏油杰保持着礼貌的笑容,注视着对面的少年少女从最开始的吵吵闹闹,到最后别别扭扭地达成统一,忽然就有点明白阿纲脸上那个笑容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幼驯染吗。
真是让人羡慕的关系啊……
……
……
因为下午一点和铃木园子有约,午饭过后,待外面的风雪稍小了一些,工藤新一和毛利兰便与阿纲和夏油杰挥手作别,匆匆离开了这家家庭餐厅。
只剩下夏油杰和阿纲两个人以后,有些不能当着非术师,或者说普通人的面说的话,自然就可以说了。
夏油杰便跟阿纲解释了邀请他与自己同行的理由——
“在阿纲你们过来之前,我和之前将我引领进咒术师世界的那位前辈刚见过面。”
少年的眼睛明亮极了,里面仿佛有无数星光闪耀。
“他告诉我,咒术界有专门培养咒术师的学校,其中一所就在东京,名字是‘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等到我从中学毕业,正好可以进入高专就读……”
只不过,作为专门用于培养咒术师的专属学校,高专对外的形象被伪装成了私立的宗教学校,在普通人听来就很没有实力,以夏油杰对自家父母的了解,他们是一定不会同意自己去念这种一看就与大学无缘的专门学校的。
“那位前辈说,曾经有不少普通人家庭出身、有咒术师天赋的孩子,就是因为父母的拒绝而无法入读高专,最终没能真正成为咒术师……”
鉴于此,那位前辈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夏油杰说服他的父母,包括向他父母解释咒术师和咒灵的存在。
“虽然对身为普通人的他们而言,即使再怎么努力说明,因为无法亲眼所见,实在很难让他们相信诅咒这种事居然真的存在。”
“但那位前辈提出,可以通过另一个方式来侧面证明咒术界的确存在这一事实。”
夏油杰说到这里,眼神愈发闪亮起来——
“他告诉我,咒术师祓除咒灵,是能够在事成后得到不菲的报酬的。”
祓除的咒灵等级越高,咒术师能拿到的报酬也就越高。
“如果我能够在入读高专之前,通过从总监部那里接受和完成祓除咒灵的任务赚取到实际的酬金,那些酬金的金额,应该足够打消我爸妈的部分疑虑。”
阿纲“…………”
别说,这招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但仔细一想,又很在情理之中——毕竟大多数骗子想要骗人,也无非是为了获取钱财,若有人非但不想从他们这里得到金钱,甚至还会反过来付出大量的金钱,那夏油夫妇理性分析一番,要么相信对方的话,要么怀疑对方有更大的企图,试图将夏油杰引上某种不归路……
阿纲觉得配合上总监部那边的行动,夏油夫妇最终倾向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杰你是想让我陪你去进行初次的正式祓除咒灵任务?”
阿纲猜测。
夏油杰点头。
“之前雪女的那次,其实是个意外……”
所以那虽然是他第一次收服属于自己的咒灵,但那只是仓促之间发生的一场意外。
这一次却不是。
“我之前跟那位前辈说起过自己的术式。”
所以这一次的任务对象,是那位前辈私心帮忙挑选的,他认为十分适合夏油杰的——
“能够在收服以后,为我相当大帮助的一个咒灵。”
“所以,阿纲你愿意作为我的朋友,陪我一起去完成这初次的咒灵祓除任务吗?”
少年满怀期待地问。
☆、第48章 第 48 章
第四十八章、第一次的任务
阿纲能回答什么?
夏油杰所寻求的,并不是一场简单的“陪伴”,而是“见证”。
——他希望阿纲作为他的朋友,来见证他正式踏入咒术师的世界以后,作为一名“咒术师”,使用自己的生得术式,祓除第一只咒灵的这样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这是一份充满诚挚的邀请。
所以,阿纲能回报的,当然也只有一份同等诚挚的——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
……
12月23日,下午两点。
顶着没比之前小上多少的风雪,阿纲和夏油杰出现在了东京都与千叶县之间的某处交界地带。
这里远离东京市中心,是一处标准的住宅区,即使是在平安夜当天,街道上也看不到太多行人的身影。
——当然,这也可能是满天飞雪的缘故。
无论是什么原因,这只会更方便夏油杰接下来的行动。
丸子头少年一手握着手机,一手虚挡在上方遮住飘落下来的雪花,仔细确认过定位,侧首对阿纲说道:
“就在这附近了。”
阿纲点点头。
“原本是应该有辅助监督负责接送,顺便为我提供一些其他后勤保障的,不过……我已经事先拒绝了。”
夏油杰缓慢调整着呼吸的节奏。
“我还没有正式加入咒术界,总觉得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对方给出的这份咒术师理所当然应该享有的‘优待’。”
就算要接受,也应该是在他展现出与之相匹配的实力之后。
或许这样的想法在某些人看来会显得过分天真,但夏油杰依然如此坚持。
“现在看来,这也不是坏事。”他开着玩笑,“毕竟,如果有咒术界的人在场,阿纲你也没办法跟我一起过来。”
哪怕阿纲是个异能者,但他到底不是咒术师。
夏油杰并没有咒术总监部那边会允许阿纲一个“外人”随意加入祓除咒灵任务的信心。
“那我就开始了。”夏油杰说着,竖起左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捏出一个手决:“自暗而生,比黑更黑,浊污残秽,皆尽禊祓。”
伴随着夏油杰念出的咒文,一点墨色在他和阿纲两人头顶上方凭空而现,接着那缕墨色如同某种液体一般,以那一点为中心,向下“流淌”而下,顷刻之间,便化作了一张如同倒扣下来的巨碗般的黑色结界,将不远处一栋荒废已久的废弃大楼笼罩进了其中。
“根据‘窗’的报告,数日之前,在这处住宅区出现了疑似‘小小老头’的假想咒灵。”
夏油杰注视着眼前被称作“帐”,其作用是阻隔非术师的视线,便于咒术师在其中与咒灵展开战斗而不引起非术师恐慌的结界,口中迅速跟阿纲交代着他从那位前辈那里得来的任务情报。
“‘小小老头’?”阿纲觉得这个词听上去有点耳熟,而且既然夏油杰用了“假想咒灵”来形容,那这个新出现的咒灵应该就像裂口女、雪女之类的那样,是从某种都市传说或者民间传说中诞生而来。
可阿纲努力回想了很久,也没能想起这个“小小老头”到底是何方神圣。
幸好有夏油杰在旁边体贴地为他解惑:
“‘小小老头’,据目击者称,其身长普遍在八到二十厘米之间,常见于房间的窗户或者浴室,也有人称曾在空旷的街道边看到小小老头在运送空的易拉罐,或者看到他们悠闲地躺在树枝上乘凉……”
阿纲:?
“嗯……”他发出沉吟的声音,“这东西,听起来似乎很无害的样子……?”
夏油杰对此表示赞同:“在与‘小小老头’有关的都市传说中,从未出现过小小老头对目睹到自己行踪的人进行攻击的事例。”
大多数时候,这些迷你小人儿都只是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或许会借用家中的一些器具,但至今为止小小老头为人类带来的最大“损失”,也不过就是偷吃掉镜饼上的橘子,或者是家里的其他什么水果。
“——这甚至不能称之为‘伤害’。”夏油杰精辟地做出总结。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祓除这只咒灵?”阿纲面露不解,“据我所知,其实大部分四级以下的咒灵都不会有咒术师专门出手处理,就是因为这类咒灵很难对人造成伤害,放任不管的话也不会出现太大问题。”
而咒术师本就人手严重不足,所以干脆就对这类弱小到连伤害人类都无法做到的咒灵视而不见,只安排“窗”的人定期进行观测,只有在发现这些暂时无害的咒灵有向更高级别转化的趋势时,才会着手进行处置……
夏油杰也很清楚这一点——他这段时间也没闲着,从那位咒术师前辈那里得到了不少资料,大大补充了与咒灵和咒术界相关的各种常识。
他回答说:
“原本在这附近突然开始有‘小小老头’的传闻扩散开的时候,‘窗’那边就派出了人手前来调查。当时得到的结论基本和都市传说的内容差不多——除了部分居民表示自己看到的不是‘小小老头’常见的中年男子形象,而是老妇人样貌的‘小小老头’,其他基本和都市传说的内容吻合。”
而“小小老头”本来就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其所代表的迷你小人儿,有些时候的确不只是以中年男性的形象出现。
所以“窗”的调查人员并没有感到奇怪,在确认过附近并没有出现高等级咒灵留下的咒力残秽,而传言笼罩地区的居民也没有遭受到任何实质性的危险以后,日常向总监部提交了一份报告书,随后便将针对此事的调查搁浅了下来。
直到两周之前。
“这个居民区开始陆续有人失踪。”
这类失踪事件原本是由当地警方负责,但在持续数日调查无果,并且有一名巡警在调查途中失踪以后,在那名巡警的失踪地点附近发现了零星残存的咒力残秽的“窗”的成员,将这件事上报给了咒术总监部。
“总监部紧急调派人手前往调查,最后顺着残秽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踪到了这栋废弃大楼。”
——以上,就是夏油杰得到的报告书里记录下来的全部内容。
“总监部那边是怀疑疑似‘小小老头’的假想咒灵在吞噬了数名失踪者后得到了进化,现在至少是三级了。”夏油杰道。
“总感觉这个结论有哪里不对……”阿纲面露沉吟,“我对咒术界的事情并不那么了解,但假想咒灵既然是从都市传说或者民间传说的基础上诞生的,习性应该与传说内容相差不大才对吧?”
正像夏油杰此前所说的那样,“小小老头”的传闻刚开始在这个住宅区流传之时,“窗”的成员过来进行调查后,得出的结论是“基本与都市传说内容相吻合”。
“而且根据杰你的说法,当地人对‘小小老头’的出现好像也并不排斥,甚至还有点喜闻乐见的意思……”
“……嗯。”提起这个话题,夏油杰也是心情十分微妙,“与大多数都市传说不同,‘小小老头’算是在都市传说里也比较无害的那一种。此前甚至有人宣称,看到‘小小老头’是吉兆的一种。”
还有人报告说,自己因为工作遇到困难,十分沮丧地在客厅里崩溃大哭的时候,有疑似“小小老头”的迷你小人儿出现,不仅为她拖来了手帕,还耐心地安慰和鼓励了她。
等到这位白领第二天一早睡醒的时候,手里还攥着迷你小人儿为她拖来的手帕,桌上摆着的原本准备昨晚吃的水果拼盘,也少掉了好几块并不是她本人吃掉的水果切块……
“还有人说‘小小老头’会趁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偷偷聚集到房子里开宴会,用主人家的香薰蜡烛做‘篝火’,偷喝没盖严盖子的清酒,又或者是将自己的衣服混入主人家待洗的衣物中,蹭一顿免费的洗衣服务……”
夏油杰越说越觉得离谱,到最后自己的神情都变得不那么确定起来。
阿纲就更感觉微妙了——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的那位咒术师前辈是觉得这个咒灵被收服以后,能为你带来巨大帮助,才特意分派了这个任务给你做的,对吧?”
夏油杰沉默点头。
阿纲:“…………”
那对方有说他这样认为的原因吗?
夏油杰再度点头。
“他说,因为‘小小老头’的体长通常都不会超过三十厘米,并且因为等级不高,相关的都市传说也较为‘中性’,所以自身的气息会非常隐晦,在跟踪敌人、获取情报方面,或许会有奇效。”
阿纲:“…………”
“我有一个问题。”他举起手。
夏油杰:“……请讲。”
阿纲:“咒术师祓除咒灵,都是接到总监部下派的任务指令,总监部那边会提供相应的任务情报,几乎是不需要自己再去获取多余情报的,对吧?”
所以“有益于跟踪敌人、获取情报”这个理由,是不是多少有点牵强了呢?
夏油杰:“…………”
这……
他也沉默了。
当然了,阿纲还有一个猜测并没有说出口。
那就是——
咒术师除了要对付咒灵,有些时候还要应付诅咒师。
如果夏油杰口中的那位前辈是以诅咒师为目标做出的判断的话……
别说,“小小老头”这种从体型到气息都具备极强隐蔽性的咒灵,说不定的确会成为意想不到的绝佳帮手。
不过总监部这个时候就想要将夏油杰培养成既能对付咒灵,又能对付诅咒师的全能人才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在对付诅咒师的过程中,夏油杰应该早见惯了世间的丑恶才对。
怎么可能还会因为星浆体事件和旧某某村事件,而信仰崩塌?
阿纲暂时将这个疑惑压在心底,抬手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膀:
“再多的猜测,终究也比不过一场实战。任何疑问都可以在将咒灵收服后,从它那里得到答案。”
“所以,就决定是你了,不要大意地上吧——”
“杰!”
夏油杰:“…………”
“都说了多少遍我不是宝可梦训练家,咒灵也完全不能跟宝可梦相提并论……”
阿纲这个人!
到底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玩宝可梦训练家的这个梗啊!
可恶!
丸子头少年无力地揉了揉额角,不再理会自己这个过于缺乏紧张感的友人,率先抬脚,走进了近在咫尺的“帐”。
一进入废弃大楼的范围,不仅是夏油杰,阿纲也立刻察觉到了一股充满恶意的视线。
只是那视线出现得过于短暂,还没等他们循迹找到视线的主人,那丝被窥探的预感便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阿纲,你自己小心。”夏油杰神情冷肃下来,声音也比之前变低了几分,“异能者无法祓除咒灵,你的攻击对它可能不会有效。”
阿纲同样神情严肃。
哪怕进入“帐”之前,他曾试图用开玩笑的方式缓和夏油杰的紧张情绪。
但到了正式开始工作的时候,他还是不想破坏对方第一次正式作为咒术师执行任务的任何体验的。
他点点头,“放心吧,杰。我或许对付不了它,但我很擅长保护自己。”
他觉得自己更需要担心的,是如果咒灵突然出手攻击自己,他会不会下意识点燃死气之火,当着夏油杰的面表演一个“异能者也能祓除咒灵”==
虽然他也不介意暴露这份秘密,但至少面对现在的夏油杰还不行。
阿纲打定主意要当一条紧跟夏油杰脚步的咸鱼,于是在接下来对整栋废弃大楼的探查过程中,他始终和夏油杰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既不会妨碍到对方出手,又不会让咒灵有机会趁对方不查对自己出手的距离,对其把握程度堪称精妙。
这栋废弃大楼是常见的旧式公寓构造,一共有五层,进门就是一条长长的半露天走廊,连通着一层的三家住户。
楼梯在正对着公寓楼的左手边,是单侧楼梯,因为久失人气,被矮墙包围起来的前门庭院里长满了杂草,在漆黑的“帐”的笼罩下,伴随着呼啸的风雪,整栋公寓楼显得异常阴森诡谲。
夏油杰和阿纲从一层开始,一间间房间探查过去。
遇到有房门紧锁的情况,便用蛮力破门而入,很快两人就探查完了一二三层,顺着楼梯慢慢向公寓的第四层走去。
在经过楼层中间的转角的时候,阿纲忽然注意到在自己视线的边缘,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影子。
他脚步未顿,视线却循着发现奇怪影子的方向,定睛望去——
在楼梯拐角处的阴影里,一个穿着一身脏兮兮西装、只有□□厘米高的小人儿正一脸焦急地躲在那里,用力朝他挥手。
见阿纲注意到了自己,那小人儿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喜色。
不过很快,他就板起脸,在阿纲的注视下,用力做了个驱赶的手势,同时嘴里还发出无声的“嘘——嘘——”的驱逐声。
‘他看上去……似乎是想让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阿纲心中刚晃过这样的念头,却见那迷你小人儿脚下忽然裂开了一道极细的黑色裂缝,紧接着,一只圆规从那道裂缝之中伸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个迷你小人儿拖拽了进去!
……等等。
圆规??
阿纲还来不及将自己刚刚目睹的诡异一幕告知夏油杰,一阵危机感忽然袭上心头。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一道一人高的黑色裂缝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阿纲刚刚身处的位置,而从那道裂缝之中,隐约透出了数道锋锐的金属光芒……
“阿纲!”
夏油杰也意识到了咒灵的出手。
可这个时候他已经走上了向上的台阶,与仍然身处连接起两段楼梯的缓台上的阿纲不自觉拉开了距离。
夏油杰回身的瞬间,阿纲注意到他脚下也像之前那个迷你小人儿一样,出现了一道圆形的阴影状裂缝。
“杰!小心脚下!”
夏油杰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在阿纲出声提醒的第一时间,他便纵身跃起,向后跳开了至少七八段台阶。
“嘻嘻嘻嘻~”
原本落针可闻的楼梯间里,忽然响起了一阵诡异的嬉笑声。
而伴随着这阵异样的笑声,一个阿纲无法形容、丑得别出心裁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缓缓从出现在夏油杰脚下的那道圆形裂缝中冒了出来。
它有着椭圆形的脑袋,四四方方的躯干,细长的四肢,干脆就长成了运动鞋形状的双脚,以及……
一双十只手指各不相同,让人甚至怀疑那是不是手指的,异常粗大的手。
阿纲此前看到的那支从阴影中闪现而出,夹走了那个试图向他传递某种信息的迷你小人儿的圆规,就是它的其中一根“手指”。
低阶咒灵普遍没什么智力。
它们或许会有着某种本能的狡猾,对人类心怀恶意,但这都是在本能的驱动下表现在外的形式,咒灵本身,是并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智慧”的。
这只咒灵也是同样。
它原本藏得极好,就连阿纲的超直感在它出现之前,都没能感应到它的位置所在。
然而,只是因为一个迷你小人儿,它就这样自己将自己暴露在了阿纲和夏油杰的视线之下,此时还带着一脸扭曲的笑容,缓缓朝着夏油杰逼近过去——
“加……班……一起……来……加班……嘻嘻嘻~”
从咒灵脸上似乎是嘴的地方,传出了干瘪而沙哑的声音。
阿纲:“…………”
就,怎么说呢。
不愧是内卷大国。
阿纲几乎瞬间明白了这只咒灵给他带来的强烈异样感来自哪里——
那个椭圆形的脑袋,仔细一看不是鼠标的形状吗?
那四四方方的躯干,是电脑的显示屏吧?!
那十根各不相同的手指,除了有圆规,还有裁纸刀、订书机、马克笔、长尾夹、便利贴……
虽然外表看上去都经过了一定程度的扭曲,但这还真是办公用品大集合啊喂!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小小老头’进化后会成为的咒灵吧?”阿纲忍不住吐槽,“杰!你们咒术界到底靠不靠谱?”
正与咒灵周旋,在对方时不时开出的一道道黑色裂缝的攻击下勉力支撑的夏油杰抽空回了一句:
“还不是!”
阿纲:“……哈?”
夏油杰:“还不是‘我们’咒术界!”
他一脚踢飞扑到自己面前的咒灵,重重喘了口气。
就体术而言,他自信不会输给对方。
但这咒灵的特殊能力太讨厌了,它能随时开出不知会出现在哪里的黑色裂缝,夏油杰之前不小心被碰到了一片衣角,立刻被裂缝里的不知什么东西撕成了一地碎屑。
夏油杰只隐约看到了一点锋利的冷光。
他侧头,避开咒灵飞射过来的一串订书钉,接着猛地近身,一拳砸在咒灵脸上。
然而,拳头砸中的一瞬间,夏油杰感觉到手上猛地一轻——
他已经第一时间收回手,却终究还是有些迟了。
“滴答”。
“滴答”。
——是鲜血落在地上的声音。
夏油杰那只来不及完全撤回的手上,被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两道细长的伤口,有血液顺着手指,缓缓滴落在地面。
刺痛感侵袭着夏油杰有些发热的头脑,意外地让他慢慢平静了下来。
——不是逞强的时候。
他眼角余光瞄到身在缓台处,用有些担心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阿纲,缓缓出了口气。
“只是个三级咒灵而已……”
他原本是没打算动用额外的力量的。
因为……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他不会得到那个预料外的咒灵。
虽然那场战斗他也赢得十分惨烈,但至少那是一场他知道该怎样去进行的战斗。
不像现在。
对方能随时随地开出随机位置的空间缝隙这个能力,实在过于恶心了。
甚至它还会用这能力干扰夏油杰的攻击,让他的拳脚无处可落。
丸子头少年攥了攥被划破的手掌。
他后撤两步,深深呼了口气——
“‘雪女’。”
伴随着骤然寒冷下来的温度,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夏油杰身边。
“她”有着长长的黑发,一张清丽动人的脸,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色外衣,那衣服上闪烁着点点银色光芒,看上去美丽异常。
——二级假想咒灵“雪女”。
黑发的咒灵抬起一只冰雕雪琢般的瓷白手掌,朝着鼠标头咒灵轻轻一扬——
一阵席卷着冰晶雪花的猛烈寒风她手掌之中呼啸而出,瞬间将对面的咒灵冻结在了一片冰壁之中!
夏油杰松了口气。
他刚想转头,朝下方的阿纲露出一个笑容,就见友人脸上写满惊骇,大声对他喊道:
“杰!小心——”
☆、第49章 第 49 章
第四十九章、任务结束与真正的“小小老头”
千钧一发之际, 夏油杰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只是凭借本能,下意识团身向前一滚,顺着楼梯翻滚了下来。
而就在他矮下身去的一刹那, 在他身体上方, 原本是他颈部的位置, 一个细小的黑色裂缝凭空闪现而出, 从中递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裁纸刀,狠狠划了个空。
——如果没有阿纲的那声提醒, 这把刀划过的就不是空气, 而是夏油杰的动脉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 狼狈地在楼梯上打了好几个滚,丸子头都变得有些散乱的少年内心涌起一阵后怕。
但很快, 这股颤栗感便被极盛的怒火所取代。
夏油杰抿紧嘴唇,狭长的凤眼中满是冷光。
因为之前翻滚躲避的动作,他此时正半跪在楼梯下方,少年的手猛地按住面前的阶梯,接着脚下一个用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 朝楼梯上段冲去。
不断有黑色裂缝在那只三级咒灵的操控下闪现在夏油杰身前, 试图阻拦住他, 然而都被少年灵活地闪避开去。
很快, 夏油杰便来到了那冰封住咒灵的冰壁面前。
他勾起嘴角,高高扬起了拳头——
下一秒,覆盖着强大咒力的拳头狠狠向下, 砸在了那面冰壁之上。
“咔嚓”。
伴随着一声极其细微的冰块开裂声, 那面冰壁上被夏油杰拳头砸到的位置, 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
随后,大大小小的裂缝以最初的那一道裂痕为中心,慢慢爬满了整面冰壁。
某个瞬间,阿纲似乎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可等他凝神再去细听,又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唯一回响在这空荡的楼梯间里的,只有夏油杰稍显沉重的喘息声,和一阵又一阵“咔嚓”、“咔嚓”的冰块碎裂声。
直到最后。
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的脆响,那面冰壁连同其中冰封着的那只三级咒灵一起碎成了满地冰渣,被呼啸的寒风一吹,很快便散落四处,消融进了飘落而下的风雪之中,再不见踪影……
至此,夏油杰作为咒术师第一次正式进行的咒灵祓除任务,就算是圆满成功了。
可夏油杰本人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他本是踌躇满志而来,更邀请了自己这些年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来作为这场极具纪念意义的首次任务的见证者。
然而,他虽然顺利完成了任务,过程却远比他想象得更加狼狈。
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三级咒灵而已,只因为多出了一样奇特的能力,就能将他逼迫到如此境地。
如果没有阿纲的那声提醒,说不定他的处境会比现在更糟——
身受重伤,不,甚至有可能失去性命……
少年忽然回想起了他信心满满地从那位前辈手中接过任务资料,对方起身准备离开时,那个复杂又充满鼓励的眼神。
对方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夏油君,对自己充满信心是好事。”
“在这个年纪就已经觉醒了属于自己的术式,并且你的天赋、你的术式,即使是放在御三家,也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天才级别。”
“但是面对咒灵,还是要小心为上。”
“那是全无理智可言,因诅咒而生的怪物。即使是经验丰富的术师,一个不小心都有可能在任务中马失前蹄、遭遇致命威胁。”
“虽说咒术师的每一场战斗,都是在与死亡共舞。”
“但至少……”
那人说到这里,低头对他笑了笑。
“至少我希望夏油君你,能活得更久一点。”
夏油杰当时只将这当成是了对方由衷的关心和祝福。
可现在想来,那分明是某种劝诫和……委婉的忠告。
这才是真实的、属于咒术师的世界。
难怪阿纲之前说“咒术师会在孤独中迎来死亡”。
原来是这么回事。
少年垂首站在上方走廊投落下的阴影之中,因为背对着阿纲,后者并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阿纲想,他是理解夏油杰的。
因为他也和夏油杰一样,经历过这种从普通人到能力者的转变。
尽管他和夏油杰对此有着截然不同的初始态度——夏油杰几乎是主动敞开怀抱,拥抱了这份充满危险的非日常,阿纲则是因为察觉到自己无法反抗“命运”,为了能够活下去,为了能够保护自己和自己亲近的人,在做足了心理建设以后,才拥有足够去接纳这份危险的勇气。
但阿纲想,本质而言,他们都一样。
所以,他是理解夏油杰的。
包括夏油杰此刻的心情。
——紧张,兴奋,失落,后怕……
以及,一丝似有若无的恐惧,和在察觉到自己的这份恐惧以后,心中油然而生的羞恼与……动摇。
阿纲并不认为夏油杰应该为这份恐惧,和由之而生的羞恼与动摇感觉尴尬或者羞愧。
因为这是很正常的。
任何人经历过这一切,都会自然而然产生一些负面情绪。
这不应该受到苛责——尤其是来自情绪主人自己的苛责。
他迈开脚步,拾级而上,很快就来到了夏油杰身边。
“杰。”
阿纲的声音从夏油杰身后轻声响起,甚至还带着点难掩的笑意。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来收服咒灵的吧?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把人家祓除了,你的宝可梦图鉴什么时候才能更新?”
夏油杰:“…………”
少年哭笑不得。
但不可否认地,他心中隐约翻腾起来的复杂情绪,随着友人的这一声调侃,飞速沉寂了下去。
剩下的只有几分无奈,和被提醒后的些许尴尬——褒义上的。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先将雪女收了回来,之后才转回身,一脸无奈地看向友人:
“我的目标是‘小小老头’,阿纲你觉得刚刚那个家伙,哪里像是‘小小老头’吗?”
“不像。”阿纲坦然道,“我看它更像是由社畜对加班的怨念中诞生出来,在这个时代的大城市中几乎随处可见的那种咒灵。”
夏油杰点头表示赞同:“没错。所以这其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窗’那边将它当成是了由‘小小老头’进阶成的咒灵?”
“说不定……”阿纲想到自己之前在楼梯转角的阴影中看到的那个拼命想要将自己赶走的迷你小人儿,和他最终被圆规拖入黑色裂缝的事情,面露沉吟,“那家伙不仅吞噬了那些失踪者,还吞噬了不少出现在这附近的‘小小老头’?”
所以自从失踪事件出现以来,这个地区目击“小小老头”的报告就骤然减少,几乎到让人要以为“小小老头”已经在这里绝迹的程度……
“咒灵之间也会相互吞噬吗?”夏油杰此前从未听闻过类似的案例,“据我所了解,咒灵只有吞噬掉等级高过自己的咒物,才能因此而提高实力……”
“那为什么……”阿纲将自己此前见到的疑似“小小老头”被咒灵“吞噬”的一幕给夏油杰描述了一遍,“难道那不是吞噬,而是某种‘转移’?”
他正这样猜测,忽然就听见了一声嘹亮的抽泣声。
阿纲:?
夏油杰:?
两个少年彼此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抽泣声传来的方向——
那是废弃公寓四层走廊上的一扇窗户。
透过从窗户照进走廊的昏暗天光,阿纲和夏油杰看清了在窗沿上,坐在那里大声哭泣着的东西。
——是“小小老头”。
“他”的身长足有二十厘米,是在“小小老头”中也算体型较大的那种。
他穿着一身皱巴巴、沾着不少尘土的睡衣,头上带着一顶脱了线的睡帽,此时正毫无形象地坐在那里大声抽泣着,小小的鼻尖因为主人不住在擤着鼻涕,而被揉搓得一片通红。
阿纲和夏油杰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一次,他们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几分无语。
阿纲给夏油杰打着眼色——
野生的宝可梦出现了!
轮到你出场了!宝可梦训练家·小杰!
夏油杰:“…………”
宝可梦训练家这个梗算是过不去了是吗!
他无奈地斜了阿纲一眼,但还是只能主动上前,去做试图与这个“小小老头”交流的人——虽然夏油杰对这场交流并不抱太大希望,毕竟按照“窗”的报告,“小小老头”只是最低级的咒灵,甚至有没有四级都很让人怀疑,这种低级咒灵连基本的智慧都并不具备,更何况是使用语言或者其他形式与人进行交流。
“嗨,你还好吗?”
夏油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背在身后的手上却不断积累着咒力,只待对方做出任何可能的攻击行为,就立刻对对方进行物理意义上的反击。
不想,随着他的接近,那个哭得很伤心的迷你小人儿竟然渐渐止住了哭泣,用好奇中又有些畏惧的目光紧紧盯视着他——但却没有任何准备攻击他的意图。
夏油杰心中一怔。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迷你小人儿边打着嗝(因为之前哭得实在太厉害了),边小心翼翼地朝夏油杰的方向接近过来,等到双方之间的距离变得不足两米,他怯怯地停住了脚步,小小声地说道:
“你……你是咒术师吗?”
夏油杰:!!!
夏油杰瞳孔地震!
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居然真的听到一只咒灵在用人类的语言,而且条理清晰地试图和他进行交流!?
而且对方还是等级极低、公认不可能产生“智慧”的低级咒灵!
少年内心巨震。
他心中一瞬间闪过种种思虑,最后却将它们尽数压在心底,只是语气变得更加温和而慎重起来:
“是的。你……是‘小小老头’?”
迷你小人儿点了点头,不过脸上的表情有点不情不愿,“我外表看上去最多也就四十岁吧?这个年纪不管是在日本还是放眼全世界,都符合‘中年人’的定义!为什么因为都市传说的名字叫做‘小小老头’,我们所有这些迷你人就都要被称作‘小小老头’啊?!我就不说了,我老婆几乎每天都要为这件事生一次气!”
夏油杰:???
你还有老婆的?
似乎是从夏油杰脸上读出了这样的含义,迷你小人儿拉下脸来,气势汹汹道:
“怎么?我看上去很像单身狗吗?!”
夏油杰:“…………”
啊这。
槽点太多,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起好了。
就在年轻的咒灵操使因为眼前这过于匪夷所思的一幕心神俱震的时候,伴随着一阵让人无法忽视的窸窸窣窣声,从这栋废弃公寓的各个角落,慢慢冒出了大量的“小小老头”。
阿纲只粗略估算了一下,就感觉这个数量已经妥妥超过了一百。
这些“小小老头”样貌年龄各不相同,有的确人(咒灵?)如其名,白发白须,看上去年过七旬,身子骨却依旧硬朗,手里拄着的拐棍儿比起助行,更像是某种武器的;
有慈眉善目,见阿纲朝自己看过来,会回以慈祥笑容的老太太;
有一身皮衣皮裤,梳着莫西干头的摇滚中年;
有三五成群,穿着看上去像是某种社团制服的印字t恤,似乎不太喜欢和人有目光接触的小团体;
也有身穿脏兮兮西装,脸上挂着大大的泪滴,在阿纲看过去的瞬间,立刻泪如雨下的……
“啊……”阿纲认出了这正是之前试图提示自己让自己和夏油杰离开这里的那个“小小老头”。
原来他没事啊……
尽管阿纲清楚这些“小小老头”都是从都市传说的基础上诞生而来的咒灵,但或许是他们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也或许是他们中的一个曾经那样不顾危险地试图提醒阿纲,以至于到了发现他们似乎不像传说中的低级咒灵那样没有智慧,甚至能够口出人言、毫无障碍地与人进行交流的现在,阿纲已经有点没办法用看待“咒灵”的眼光去看待他们了。
夏油杰也有类似的感觉。
明明对他而言,咒灵应该是从小将他困扰到大的怪物,应该是他不遗余力去祓除掉的“敌人”才对。
可是这群“小小老头”……
夏油杰的目光扫视过这群形容狼狈的迷你小人儿,心中那点本就十分微弱的敌意,顿时变得更淡了。
他努力保持着应有的戒心,汇聚在手上的咒力也没有被挥散,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看向这群三三两两从角落中冒出来的迷你小人儿:
“呃……你们好?”
迷你小人儿们本来就或是悄咪咪,或是光明正大地在观察着他和阿纲,这会儿听见他对自己打招呼,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走廊里顿时回荡起了七嘴八舌的回应声:
“你好啊!年轻的咒术师!”
“你好!小子你很不错!很有礼貌哦!”
“哇!竟然一上来只是打招呼而不是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消灭我们吗?咒术师里也有这么讲道理的人?”
“别胡说。咒术师祓除咒灵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忘了我们自己也是咒灵了?”
“可我们不一样啊!我们又没干坏事,呃,除了偶尔会吃掉一点人类买来的水果之外……”
“那是人类心甘情愿上供给我们的好吧?上次我遇到个小姑娘,工作失败哭得整个人都要昏过去了,我好心给她递了手帕,还安慰了她好久,后来她为了报答我,可是主动请我吃了水果!”
“行了行了,一模一样的故事你到底还要讲几遍?有意思么?你没讲腻,我们都要听腻了!”
“我看你就是嫉妒!因为你只能去偷人类放在镜饼上的橘子来吃!”
“那怎么能叫偷呢!是人类大大方方放在哪里随便让我拿的!”
“你这家伙还真是强词夺理啊!”
……
明明是在回应夏油杰的招呼,结果到了最后,这群迷你小人儿竟然莫名其妙吵了起来,不仅看呆了阿纲和夏油杰,也看呆了系统。
【这是什么迷你社会真实矛盾啊……】系统一脸震惊,【话说,他们这样也算低级咒灵吗?】
就是在号称特级咒灵的漏瑚身上,系统也没见过如此近似于人的一面。
【漏瑚:逮着我一个人可劲儿薅了是吧?】
阿纲对此也是大为惊诧:【说实话,在这之前,我也没想到“小小老头”竟然会是这样……】
之前从夏油杰那里听说“小小老头”的相关情报的时候,阿纲根本没太往心里去——毕竟不管原本的都市传说内容如何,在“窗”的最新报告里,这只本应无害的咒灵都已经进化成了更高级、开始伤害人类。
这个时候再去追究它原本的样子,根本毫无意义。
可现在回想起来,那份情报简直处处都是漏洞啊!
像是“女白领深夜因工作失败痛哭,被家中突然出现的‘小小老头’安慰”,阿纲和夏油杰因为惯性思维,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个“安慰”居然指的是言语安慰,而只是认为是“小小老头”送来了手帕,以行动来对女白领进行安慰。
如果他们能更仔细一点去研究那份报告,或许在更早之前,就能发现其中的端倪……
阿纲边想着,边试探地迈出脚步,向着之前提醒过自己的那个穿西装的“小小老头”的方向走去。
走到对方近前,阿纲蹲身下去,先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手帕,不过他对比了一下面前的迷你小人儿的体型,最终还是将手帕重新收回衣兜,取而代之地抽出了一张面纸,将之撕成合适的大小,试探着递向正在默默流泪的小人儿。
那西装小人儿看看阿纲,又看看递到自己面前的面纸,在阿纲友善的目光中,最终小心地伸手接过了面纸,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太好了,你和另外那个黑发的孩子都没事,太好了……”
西装小人儿语无伦次。
阿纲放柔了声音,问他:“所以你刚刚的确是想提醒我,让我和我的朋友立刻离开这里,是吗?”
西装小人儿用力点头。
“为什么呢?”阿纲接着问,“是因为你知道,走进这栋废弃公寓的人,最后都会被之前那个家伙杀死,所以你是在试图保护我们?”
西装小人儿沉默了片刻,本来已经有些止住的泪水,突然又顺着脸颊不断滑落了下来——
“嗯……嗯!”他抽抽噎噎地,“因为那个孩子就是被它杀掉的……”
在西装小人儿断断续续的讲述中,阿纲和夏油杰得知,这些迷你小人儿的确就是由都市传说“小小老头”诞生而来的咒灵。
只不过,受到都市传说内容的影响,他们的本性十分接近传说中的样子,并不想要伤害人类。
“因为‘小小老头’是人类压力过大,产生幻想下的产物,我们与其说是诞生自人类对压力的恐惧,还不如说是诞生自人类的压力本身。”
西装小人儿说着十分高深莫测的理论。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我们的存在变得十分‘特殊’。”
在当今这个每个人都背负着不同的压力,都生活在压力之下艰难度日的时代,所有的“小小老头”合在一起,聚合着人类承受着的压力和对压力的不自觉恐惧,甚至可以达到特级咒灵的程度。
但偏偏因为“小小老头”存在的独特性——他们是由每一个不同的个体组成在一起,才会形成的都市传说。
所以每一个不同的个体,都只有四级咒灵,甚至不到四级咒灵的程度。
“哪怕我们想,也没办法对人类造成任何伤害的啦……”一个酷酷地反戴鸭舌帽的迷你小人儿说,“更何况我们根本不想害人。”
或许是受诞生条件的影响,几乎所有“小小老头”都是惫懒又爱玩的性格。
比起人类本身,他们甚至对人类家中的器具更感兴趣。
每天不是在玩就是在休息,根本没那个野心和精力去“谋害”人类。
“而且比起伤害人类,我更喜欢住进人类家里,去吃他们那里好吃的水果!”
而在西装小人儿之前“借住”的人家里,有一个和阿纲还有夏油杰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
在某个雨夜,那个孩子在出门买宵夜时被盘踞在废弃公寓的这只三级咒灵袭击,拖进废弃公寓杀死并吞食……
“我很努力地试着去救他了。”
西装小人儿伤心地说。
可他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
即使他那么那么努力,那个发现他的存在以后,不仅没有害怕,还曾经偷偷给他送过水果的孩子,还是死在了那个冰冷的雨夜。
“所以,至少,我不想再看到和他同龄的孩子再死在自己面前……”
“……”阿纲和夏油杰闻言双双陷入了沉默。
()。
☆、第50章 第 50 章
第五十章、束缚和“味道”的变化
良久, 夏油杰才有些艰难地开口:
“你是为了要救那个孩子,才被困在这里的?”
哪知西装小人儿却摇了摇头, “我在那孩子被它掳来这里之前,就被关在这儿啦!”
阿纲闻言顿生好奇。
他眼睛看向在他和夏油杰与那西装小人儿说话时,竟然没有吵闹,就安安静静待在四周的众多“小小老头”们:
“其他人呢?大家都是被那个咒灵关在这栋废弃公寓里的吗?”
小人儿们听到他主动询问自己,这才又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回答起来:
“对啊!我本来在‘借住’的人家里待得好好儿的,每天都有新鲜的水果吃,不知道多快活呢, 结果有一天眼一闭一睁, 就发现自己被关在这栋破公寓里啦!”
“我也是我也是!我那天正在街边的树上乘凉,也是一闭眼的功夫,就不知道怎么的跑到这里来了!”
“我是在烤火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盹儿, 一睁眼就在这儿了……”
……
阿纲疑惑地问他们:“你们没试着逃跑?”
小人儿们委屈地回答:
“当然试过啊!可那家伙有空间转移方面的能力, 每次我们一跑出公寓, 转头就又被他转移回来了!”
“对的!而且逃跑次数多了, 会惹那家伙不高兴, 它不会杀死我们,但是会伤害我们……我最心爱的那件外套就是之前有一次逃跑失败以后被那家伙用剪刀剪坏的!”
“……”阿纲直觉被剪刀“剪坏”的, 恐怕不只是这个小人儿心爱的那件外套那么简单。
但是看着小人儿们毫无阴霾的笑脸, 他还是没将自己过于血腥的猜测说出口来。
夏油杰也是同样。
丸子头少年神色复杂, 定定注视着眼前这一群完全不像是咒灵的咒灵。
“那只咒灵有说过把你们关起来是为了什么目的吗?”他轻声问,“比如以你们为诱饵, 引诱人类主动进入这栋废弃公寓之类的?”
“不是那样哦。”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小人儿摇了摇头,用一种了然的目光温和地看着夏油杰, “它没有你想的那么聪明, 还懂得利用‘诱饵’这种做法。它之所以会将我们困在这里, 以看我们难过为乐,单纯只是出自本能的嫉妒而已。”
“……嫉妒?”
“对,就是嫉妒。”又有一个穿着工装裤,背后还背着一根迷你鱼竿,看着就是个标准钓鱼佬的小人儿站出来,愤愤地说,“年轻的咒术师,你和你的朋友不也猜到了吗?那只咒灵诞生自不得不在社会和资本的裹挟下,拼命加班内卷的社畜们对加班的怨念与恐惧。”
它本就是从人类对于内卷的恐惧与憎恨中诞生的咒灵,天生对像“小小老头”这样每日只顾玩乐,吃到一颗好吃的葡萄都能快乐一整天,日子过得懒散又快活的存在抱着强烈的嫉妒和恶意。
“所以它才将我们都抓了过来,把我们都困在这里,不给我们水果吃,也不许我们玩乐度日,每天每天看着我们无聊到生无可恋……”
小人儿们说到这里,齐齐露出嫌恶中又带着得意的神色:
“可那家伙不知道,即使没有玩乐,即使没有好吃的水果,我们也不会觉得特别难过。”
“毕竟只要能无所事事地在某个地方一睡就是一整天,对我们来说就是一种最基本的快乐!”
阿纲:“…………”
夏油杰:“…………”
系统:【…………】
——真有你们的啊!“小小老头”!
竟然能把躺平咸鱼这种事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甚至还有那么点振奋人心!
夏油杰嘴角抽搐。
他又问:
“那只咒灵平时会伤害你们吗?”
迷你小人儿们沉默了片刻,齐齐点头:
“偶尔会。不过不是经常。通常都是在我们其中的某个逃跑了太多次,让那家伙不得不增加使用能力的频率来阻止我们逃跑,让它因为这样错失了某个既定的目标,又或者是它自己的行动不顺利,回来胡乱撒气。”
不过幸好,那只是一个三级咒灵,并没有太高的智力,只要迷你小人儿们发挥自己的“特性”,在那家伙发脾气的时候把自己好好地隐藏起来,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显得很难过,也没有露出太过痛苦的表情,夏油杰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冷静片刻之后,才又接着问:
“它不杀死你们,是因为它不想,还是不能?”
“小小老头”们闻言,齐齐沉默。
夏油杰于是知道,自己这个问题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他已经做好了或许不会从“小小老头”们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答案的心理准备,不想,却听那个慈祥的老太太小人儿回答说:
“因为它不能。”
夏油杰:“——!”
他抬眼看向那个迷你小人儿,却只从那位“老人”脸上,看到了温和的笑容。
对方轻声说道:“之前不是说了吗?我们虽然具体到每个个体,都是最弱小的、或许连四级咒灵都不到的程度。但汇合在一起,我们是拥有足够成为特级咒灵的资格的。”
夏油杰慢慢品味着对方的这番话。
他沉吟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们的‘特级咒灵’特性,不只是表现在你们每一个都拥有足够的智慧、能够口出人言这一点上,也表现在尽管从实际实力来看,你们即使聚合在一起,也未必能达到四级咒灵的程度,但你们却拥有着某种只有特级咒灵才会拥有的特殊能力——比如无法被低级咒灵轻易杀死?”
老太太小人儿赞许地点了点头。
夏油杰却皱起眉,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
“你们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什么?”小人儿们反问。
既然话已经说出了口,身边又除了这些“小小老头”,也就只有阿纲这个夏油杰认为值得自己信任的朋友在,他就也没打算要隐瞒自己的观点。
夏油杰索性光明正大地说道:
“明明是特级咒灵,实力却如此弱小,甚至要受制于一个三级咒灵,连自己想救的人也无法拯救……你们不觉得不甘心吗?不想获得能与自己的真正等级相匹配的实力吗?”
迷你小人儿们闻言面面相觑。
半晌,才由西装小人儿作为代表,站出来回答道:
“不会啊!这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或许是因为夏油杰提到了那个他没能拯救的孩子,西装小人儿又抽噎了一下,但他的语气却十分坚定:
“我们都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毕竟我们‘小小老头’都没什么野心,能舒服又懒散地活着,每天都有好玩的事发生,都有好吃的水果可以吃,对我们来说就足够了。”
所以什么提升实力,成为真正的特级咒灵什么的,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那样想过。
夏油杰:“…………”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
——尽管这种感觉放在一群咒灵身上,实在太奇怪了……
丸子头少年无力地摆了摆手。
带不动,这届咒灵真的带不动。
他几乎是叹息着说:
“你们现在自由了。”
所以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别在这儿继续挑战他的三观了!
预想中“小小老头”们边齐声欢呼边三三两两消失的场面却并没有出现。
夏油杰不禁挑了挑眉,原本已然悄然散去的咒力重新又聚集回了他的手上。
“怎么?你们不想走?”
少年轻笑着问。
迷你小人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仍是由那个西装小人儿做代表,向夏油杰传达他们所有人的意见:
“我们之前看到你驱使‘雪女’了。”
“所以?”
“所以,你的术式应该与收服咒灵有关吧?能和我们也订立一个像雪女那样的束缚吗?”
“……哈?”夏油杰惊呆了。
这群家伙……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夏油杰原本的“目标”其实就是这群“小小老头”。
他最终选择放他们自由,不只是因为他们与他此前对“咒灵”的认知相去甚远,也是因为西装小人儿提起那个死去的孩子时,那毫不作伪的悲伤和难过。
或许他还是太天真了。
或许这只是这群无力保护自己的咒灵在面对他这个咒术师时为了不被祓除,而为自己披上的一层虚伪的保护色。
但无论是西装小人儿,还是那个慈眉善目,一直对夏油杰抱以温和笑容的老奶奶小人儿,又或者是那个安慰了在深夜为工作失败而痛哭的白领的中年大叔小人儿,他们都表现得太不像咒灵,或者说,太不像夏油杰坚定地想要消灭掉的那种“怪物”了。
他承认自己一时心软,想要放这些向往着自在而简单快乐的生活,没什么大志向,也没想着伤害人类,更重要的是,也从没有真正伤害过人类的咒灵们自由。
可他都默许了他们的离开,结果这些家伙竟然主动要求成为他的操纵物?!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奇葩心态?
夏油杰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即便如此,他的声音配着室外呼啸的寒风,也显得有些阴恻恻的:
“原因?”
——放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去过,主动要求成为他的操纵物的原因是什么?
“我们虽然没有不甘心,但我们的确也被这一次的事件给吓到了。”
西装小人儿神情严肃。
“就像你说的,我们空有特级之名,却没有能够与之相匹配的实力。”
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定在未来的某天,他们又会遇见像这只咒灵一样因为本能而对他们心怀恶念的咒灵,又或者是咒术师。
“年轻人,你是个好孩子。”
那位老奶奶小人儿也开口了。
“虽然你一直防备着我们,但你至少愿意听我们说话,在经过自己的思考之后,也愿意相信我们所说的话。”
而下一次再遭遇类似的经历的时候,他们可未必能再遇见一个像夏油杰这样不会一上来就喊打喊杀,因为他们咒灵的身份而对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抱着怀疑和否定,根本不可能愿意相信他们的咒术师了。
尤其他的术式还如此合适——
“我们看那个‘雪女’的样子,成为你的操纵物的话,应该是能保留一定的自我意志的吧?”
夏油杰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咒灵自身的等级越高,能够保有的自我意志就越高。”
见迷你小人儿们闻言纷纷露出安心的神色,他又神色更加复杂地追加了一句:
“——前提是我允许的话。”
小人儿们立刻又安静下来。
他们再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那个老奶奶小人儿开的口:
“那你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在收服我们之前,先跟我们订一个束缚呢?”
夏油杰:“什么束缚?”
老奶奶小人儿笑眯眯地说道:“你承诺允许我们保有全部的自我意志,而我们则承诺在你需要我们的时候,不遗余力地去帮助你。”
夏油杰冷静地说:“这个条件并不对等。”
一旦这些“小小老头”真的成了他的操纵物,到时候还不是他想怎么操纵,就能怎么操纵?
用他原本就能做到的事作为交换条件,这样的束缚根本没可能成立。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哦?”老奶奶小人儿见夏油杰有些不以为然,就又笑了起来,“年轻人,我们的特性来自于孕育出我们的都市传说的内容,而不是来源于我们的‘术式’。”
事实上,他们这些根本没什么实力可言的“小小老头”也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术式。
“你或许可以操纵我们,但在你需要利用我们气息微弱、不易被人察觉的特性去进行某些活动的时候,你能分心操纵我们中的一两个,甚至三五个,可你能分心操纵十个八个,甚至是几十上百个吗?”
夏油杰:“…………”
他还真没这么考虑过……
“而且我们也有别的用处。”老奶奶说着,骄傲地拉过旁边一个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同伴,向夏油杰介绍说:“这是学神崽,无论多难的考试,他都能考出满分给你看!有了他,你再也不用担心考试成绩啦!”
接着是那个西装小人儿,“这是人精崽,精通一切人际交往技巧,有了他,你绝对能成为人群中情商最高,女孩子喜欢,男孩子也喜欢的那一个!”
然后是钓鱼佬小人儿,“这是钓鱼崽,你想发展属于自己的爱好吗?向往悠闲平静、能澄净心灵的钓鱼活动吗?这个时候找他准没错!”
再之后是那几个穿着印字T恤,看上去有点像个什么小社团的小人儿,“这些是御宅崽,看番剧没人一起讨论剧情?玩游戏没人愿意一起通关?有了他们,这些都不再会是你的烦恼!无论是大热作品还是宝藏冷门,他们都能和你愉快分享,甚至有些你打不过去、想要摔手柄的高难关卡,只要愿意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比如一颗上好的哈密瓜——他们都愿意为你效劳!”
夏油杰:“…………”
夏油杰:“………………”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想干什么?
一旁的阿纲和挂在他肩上的系统也看得目瞪口呆。
甚至阿纲在短暂的呆滞过后,看着那些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长处的迷你小人儿,发自内心地发出了“想要!!!”的声音。
可恶!为什么他没有杰那样便利的术式!为什么就算这群迷你小人儿看上去再无害,他们归根到底也还是咒灵,是会被他的火焰伤害到的!
要不是因为这样,他都想请夏油杰做见证人,自己来和这群小人儿订立束缚了——感觉和他们一起生活一定超有趣的!
夏油杰不经意转头,看到了阿纲脸上满满的“好羡慕!好想要!可是不行呜呜!”的神情……
夏油杰:“…………”
少年更加沉默了。
不过……
他低头,注视着这群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向自己的迷你小人儿。
或许……生活里多上这样一群小家伙,也不算坏?
至少,那些无法对父母诉说的秘密,那些赧于向好友倾吐的心事,从今以后,能有一个……不,是一群人来共同分享?
尤其是,在被他吸收以后,这些小家伙的命运就会与他绑定在一起。
夏油杰不用担心被他们背叛,在他们面前也就能完全放松下来,展露出真正的自我……
——这样的念头一旦生根发芽,就如同扎入地底的树木根系一般,牢牢盘固在了夏油杰脑海之中,再挥之不去。
年轻的咒灵操使最终扬起嘴角,露出了属于少年人的锋锐笑容——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以订立束缚,内容就按你们说的来。”
他蹲身下来,与那位老太太小人儿目光齐平。
“那么,未来就请多关照了,‘小小老头’。”
“请多关照。”那位老太太笑眯眯地回了一句,接着又补充道:“我们每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代号’,如果可能,我希望你以后能叫我‘奶奶’,而不是‘小小老头’。”
夏油杰:“…………”
少年嘴角抽搐了一下,在老人家充满期待的目光中,还是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好的,‘奶奶’。”
接下来在阿纲这个非术师的见证下,夏油杰与“小小老头”们订立了束缚,随后,这些迷你小人儿们便自觉地汇聚到了一起,任由夏油杰伸出一只手,覆盖在他们上方,做了个“抓取”的动作——
下一秒,小人儿们集体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出现在夏油杰手中的漆黑圆球——就像他吸收雪女那一次一样,散发着浓浓的不详气息。
“到底是特级咒灵么……”
夏油杰边想着,边强忍着心底的抗拒,将这团咒灵球慢慢递向嘴边。
一旁的阿纲抿紧了嘴唇,时刻关注着夏油杰脸上的表情,只待他露出痛苦的神色,便立刻冲上去,将自己之前从家庭餐厅那边拿到的薄荷糖塞进他嘴里——
仓促之下,他也没有办法做到更好的准备,只能暂时先拿普通的薄荷糖凑合一下。
【系统你说,如果每次在杰吞食咒灵球之前,先给他吃下变态辣的鸡翅之类会强烈麻痹味觉神经的食物,能不能让他暂时失去对味觉的感知,感受不到吞食咒灵的那股‘像擦过呕吐物的抹布一样’的恶臭?】
阿纲突发奇想,在脑海中对系统发出了好奇的询问。
系统:【…………】
系统认真思考了两秒,回答:【是个可行的方法,不然下次我们建议夏油杰这样尝试一下?】
一人一统交流之间,夏油杰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猛地抬手将那漆黑的圆球塞进了嘴里。
阿纲急急忙忙从口袋里摸出薄荷糖,扒掉糖纸,一个箭步冲上去就将糖塞进了夏油杰嘴里。
下一秒,他收获了一个震惊 无语的眼神。
阿纲:“……别这么看我啊!谁让杰你上次吞咒灵的时候表现得那么难受,我这是未雨绸缪!”
夏油杰嘴里含着糖,声音都变得有些模模糊糊的:
“我不是在惊讶这个。”
阿纲朝家庭餐厅的服务生要薄荷糖的时候他也在场,这会儿突然被塞了一嘴糖,夏油杰虽然有点惊讶,但说实话,倒也没那么惊讶。
真正让他感到惊讶的是——
“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什么?”阿纲闻言先是一阵茫然,接着想到什么,他立刻眼睛一亮:“你是指吞食咒灵的味道?”
面对阿纲这个见过自己因为吞食咒灵而变得如何狼狈不堪过的样子,之后也从自己这里听说了吞食咒灵是个什么“滋味”的知情者,夏油杰也没什么可难为情或者隐瞒的。
他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雀跃:“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味道……”
——依然是那股子擦过呕吐物的抹布一样的基调。
但那种令人作呕的恶臭,却比他第一次吞食“雪女”的时候,要减轻太多了。
如果说之前那种味道是让夏油杰难以忍受的,这次的味道就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虽然还是有那么一点恶心,但在吃掉一颗阿纲塞给他的薄荷糖之后,那种恶心的感觉就可以被驱散个七七八八,不会再让他恶心到不住干呕,甚至咳嗽不止的程度……
“是因为这是第二次吞食咒灵,恶心的程度会比最初减轻许多,还是因为……”
还是因为在吞食掉这枚属于“小小老头”们的咒灵球之前,他与他们达成了意见上的统一,那群迷你小人儿们是“完全自愿”成为他的操纵物的?
夏油杰含着清凉爽口的薄荷糖,站在漫天风雪之中,陷入了深深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