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嫂子
这是一颗极大的定心丸。
陈泊宁从不讲空话。
“地址给我。”
他要过来找她, 沈恩慈仓惶地把定位发送给他。
这一瞬间,却觉得,只要有他在就心安。
沈恩慈深呼吸两口气, 起身继续寻人, 边边角角都没错过, 每走几步路就向行人打听。
终于在二楼厕所门口休息区看见坐在那边想事情的傅宝宜。
心里压着的巨石终于落地,沈恩慈长舒气,努力作面色无恙朝她走过去:“出来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大家都在找你。”
责怪没用,沈恩慈此时只想尽快把她带回去。
傅宝宜背过手, 像藏什么东西。她小心翼翼开口:“对不起啊恩慈姐姐, 刚才厕所没位置,我就上来了, 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还忘记带手机了……”
傅宝宜很明显不会撒谎, 这段话说得跟背课文一样,也不知道是她自己提前准备的还是有人教她。
沈恩慈懒得深究,只要人没事就好。
二仔带人过来, 腿一软差点跪在傅宝宜面前, 他双手合在一起感谢上苍:“如果把您丢了, 大哥会把我皮扒了。”
傅宝宜表情愧疚:“真的对不起。”
众人一起下楼, 届时陈泊宁的车正好到门口。
沈恩慈现在急需个让她感到稳妥的小空间,于是让傅宝宜去坐二仔的车,而自己和陈泊宁一起走。
临上车前傅宝宜小声问她:“你生我的气了吗?”
她能说什么,只能哄着:“没有, 你跟着二仔, 乖乖的。”
旁边二仔高情商再次上线,他毫不避讳开口:“他们在谈恋爱, 黏在一起很正常!”
傅宝宜这才舒展眉头,一副被二仔说服的表情。
沈恩慈:“……”
也行吧,至少让傅宝宜相信了。
车门终于关上,静谧的空间,隔绝所有风雨,熟悉味道令人心安。
如临深渊的情绪渐却,沈恩慈恂恂着把头靠在男人宽厚肩膀。
陈泊宁并没推开她,将手放在她肩膀,掌心温度透过浅薄布料,似在给她安慰。
“你骂我吧。”
沈恩慈灰心丧气,如果今天没找到傅宝宜,这个烂摊子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虽然陈泊宁让她别怕,但这里是香港,陈泊宁处理自己亲弟弟的事都这么困难了,还怎么分出余力来帮她。
“不骂你。”
听起来像在哄孩子,“你本来就不该被卷进这件事。”
这片刻,陈泊宁接了个电话,大意是让那边的人不必行动了。
很难不联想,沈恩慈后怕地问他:“如果傅宝宜今天真的被我弄丢了,我是不是也走不出香港了?”
“不会。”
耳边的声音沉稳。
沈恩慈听见他不疾不徐开口:“就算在香港,我也不至于完全说不上话。”
那陈羡的事……
想了想,沈恩慈还是把这个问题咽回肚子。
还有事没处理完,陈泊宁送她回傅家后没多待,走之前告诉她自己明天下午五点会来接她。
“傅延庭的生日,到时候白家的人也会来。”
为让她心安,陈泊宁放低声调:“不必担心,你只需要跟在我身边。”
沈恩慈嗯了一声。
佣人送来生日宴会上要穿的礼裙,白色塔夫绸拖尾长裙,褶皱白玫瑰落在腰侧,点缀曼妙曲线。
搭配祖母绿花环项链和翡翠耳环,更显她明艳动人。
换好衣服后出来,看到的人无一不小声赞叹。
沈恩慈以为傅宝宜的车会和他们一起下山,结果都到宴会厅了也没见到傅宝宜的身影。
环顾四周,却看见主角傅延庭的身边站着位陌生黑裙女人。
微卷的头发极黑,带着的钻石项链比她本人更加惹目,她拖挽着傅延庭的胳膊,笑得婉约从容,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沈恩慈不由皱眉。
没时间回家看被“软禁”太平山顶的妻子傅宝宜,倒是有闲情逸致跟其他女人在外春风得意。
不悦情绪迁怒到旁边人身上,她有点不高兴地想抽出手,结果被陈泊宁按住,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
她只能说这句话。
宴会进行到后半场,傅延庭请白家的人到后面暗房坐下一谈。
肃穆的场合,所有人脸上都面无表情,气氛紧张得像绷紧的弦,一触即断。
不知前两日发生了什么,白家今日的态度竟软和许多。
太官方正式的话沈恩慈听不明白也不想听,只知白家最后松口,私了也行,条件是要景元百分之三的股份来抵。
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难事。
陈泊宁答应下来,但景元不比一般小企业,这百分之三的股权转让必须先通过董事会环节。
白家许他们一个月的时间。
那可是景元百分之三的股份,沈恩慈替陈泊宁肉疼。
从二楼出去,忽闻楼下喧闹,众人围聚在一起。
似乎是有女子跌落推倒了层层叠放的红酒杯,站在高处看去毫无遮拦,定睛看清正脸。
竟是傅宝宜。
嫣红酒渍撒满白裙,她手按在玻璃碎片上,血和红酒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傅宝宜慌乱地环顾四周,终于看到二楼俯看她的傅延庭,惊慌失措向男人求救,嘴里喃喃喊着:“阿栀。”
可傅延庭表情云淡风轻,全当没看见。
四周人围剿嘲笑:“谁叫阿栀啊?”
最亲近的人都无动于衷,傅宝宜浑身抖得更厉害。
沈恩慈看不下去,连忙下楼想去将她扶起来,可走到一半,突然有个穿黑色正装的少年推开众人将傅宝宜横抱出去。
下意识看二楼的傅延庭,他表情终于有一丝松动。
像如释重负,可眸色极度暗沉,风雨来临前夕-
为避免夜长梦多,陈羡被连夜送回羌城。
可沈恩慈不急着走,她第一次来香港,想着来都来了,自然是要四处逛逛的。
前几天过得提心吊胆,哪里都不敢去,如今事情解决,也不用多有顾忌了。
二仔十分讲义气,说把接下来的几天的旅游行程都给她安排好了。
沈恩慈一看,嚯,密密麻麻两整页,从早到晚一刻也不得停歇。
“我自己到处转转就行了。”
她谢绝二仔的好意。
“有寺庙推荐吗?”
身边的陈泊宁突然加入他们的对话,沈恩慈诧异抬头看他。
不过想着像陈泊宁这种生意人,肯定到哪里都是要去庙里求求财运的。
“有有有!”
电话那边的二仔听到了,非常热情地包在自己身上:“要提前预约,我约好明天直接接你们过去。”
“谢谢。”
十足的客气。
“客气了陈总!”
挂掉电话,沈恩慈继续看他:“你不回公司开那个什么股东大会吗?”
她没想到陈泊宁会继续留在香港。
“股东大会在三天后。”
“你的意思是要陪我留在香港吗?”
这句话沈恩慈问得有点没底气。
“还有事没处理完。”
“……”
她就知道。
沈恩慈去傅家整理自己的东西,下楼时看见傅宝宜失落地坐在客厅沙发,两只手裹得像粽子。
“恩慈姐姐,你要走了吗?”
她语气很不舍,又有点不好意思:“走之前还让你看见我这么丢脸的样子。”
“不丢脸。”
沈恩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以自己浅薄的经验劝慰她:“宝宜,如果不快乐,就换一种生活方式吧。”
傅宝宜低下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
趴踏掉在地毯上,开出数朵深色的花。
沈恩慈不忍心看下去,转身离去-
昨晚上失眠,好不容易入睡后又遭层层梦魇。
场景千篇一律,无非就是前头十几年的那些日子,她梦见自己去讨不过几百块钱的薪资。
老板看她是个小姑娘,有意拿她取乐。气温接近四十度的盛夏中午,叫她站在没遮挡物的空地上等,等他们吃完饭才算了结。
额间的汗滴答落在亮得晃眼的岩石板上,没几秒钟就干了,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头又昏又胀,胃里似有海水翻涌,浪花马上溢出喉咙。
又梦见晚上十点下班,站在面包店门口无聊地等一个小时去买半价面包,次数多了,售货员阴阳怪气她,说她耐心倒是好,又问她:“你到底敢不敢买一次新鲜的正价面包?”
她脸气得发烫,却只能低头离开。
就算被挖苦嘲讽,为了生存,她仍得继续光临这家面包店。
后来幡然想起,她现在不是总饿肚子的沈小荷了,她现在可是随随便便吃顿饭都能花五位数的沈恩慈。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怎么也醒不过来,像有人坐在她身上拼命掐住她的脖子,每每当她想跑出那个破败的小巷,就有大手捏着她把她丢回去。
重重落地,大口喘息。
突然,陈泊宁出现在眼前,还是少年时的模样,身上衣裳陈旧,却浆洗得一尘不染,她朝他小跑过去。
不料有风骤起,灰尘阻隔视线,等视线再清明时,眼前的男人已着挺阔西装,看她的眼神,极冷。
就算是梦也伤心。
一滴泪流到唇角,冰凉触感终于让梦魇与现实架接桥梁,沈恩慈挣扎着深吸一口气猛然醒过来,心脏砰砰直跳。
摸到床边的手机一看,竟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消息不少,先是二仔说下午一点半过来接她,然后是陈泊宁跟她说点了午餐,大概十二点半送到,等他处理完事情下午一起去寺庙上香。
最后是陆昭昭:“慈儿!陈羡都回来了你还不回吗?”
沈恩慈回她:“我玩两天再回来,还没拍李嘉诚成功人士同款三件套呢。”
陆昭昭似乎正拿着手机,几乎秒回:“赶紧回来吧,我有好东西要进贡给你。”
“什么好东西?多等两天会过期吗?”
“那倒也不会,总之你尽快回来。”
不过沈恩慈确实有问题要问她:“你认识陆亘吗?”
“开展那天我看见……”
后面那句话还没打完发出去,陆昭昭就回答她:“认识啊,他是我小叔叔。”
沈恩慈打字的手顿住,啊对,陆亘也姓陆。
陆昭昭从来没提过陆亘,而陆亘也从未提过陆家相关,所以她没把陆昭昭和陆亘联系在一起过。
“你肯定知道我小叔叔吧,我知道他很火的,你能看得出来的那些我就不多说了。”
“他本人更是可靠,关键那方面没问题,而且……”
“非!常!有!钱!”
“他这次回来会接手国内最大的影视传媒公司,你懂我的意思吧!”
陆昭昭本来就想把陆亘介绍给沈恩慈,结果没想到沈恩慈竟然主动问起,她打字的速度恨不得飞起来:“最重要的是,他好像对你挺感兴趣的。”
最后一句话让沈恩慈无端紧张,又觉得不可能,八年前明明是他说不要再联系的。
时至今日,她仍然记得他当时平静冷淡的语气。
她局促地坐起来,犹豫许久后还是忍不住问:“他亲口说的?”
天杀的陆昭昭关键时刻突然不回消息了,沈恩慈坐立不安起身在原地走了几个来回,像等待一场重大考试结果,手心热得出汗。
她故意删掉对话框,控制自己不去看手机,甚至把手机推得很远,然后钻进卫生间洗漱。
所有动作放慢两倍速度,以为过了许久,抬头一看钟表,才过去十分钟。
手机依然没动静。
冷静下来后觉得肯定是陆昭昭误会了。
有点失落,又不死心,终于,隔着好几米的手机重新亮起。
沈恩慈三两步上前,结果只是新浪微博的推送,上面写着林清意与陈羡疑似酒店密会,恩爱缠绵同度十二小时。
有点失望,都没心情点进去看。
陆昭昭仍然没回她。
这时门铃响起,沈恩慈过去开门。
是陈泊宁给她点的午餐。
第32章 嫂子
经典港式菜品, 外加两只拆好的清蒸蟹。
陈泊宁好像一直记得她要吃螃蟹这件事。
沈恩慈没什么胃口,每道菜就夹两筷子尝尝味道,最后就醋把两只螃蟹吃完。
“啊, 刚刚我老公给我打电话, 我接电话去了。”
足足半个小时, 陆昭昭姗姗来迟,继续刚才的对话:“他倒是没亲口说。”
看到这句话,沈恩慈的心像星星坠落,倏地暗下去。
早能想到的答案,可真摆在她面前时, 还是不免失落。
“哎呀两三句话说不清楚, 等你回来见一面不就知道了。”
等于没说。
沈恩慈闷闷不乐地回复了句好吧。
临近一点半,二仔准时来停车在酒店楼下。
开门时她看见陈泊宁坐在车内, 穿合称西装, 坐姿挺直又松弛。
庭前落雪的游刃有余之感。
沈恩慈弯腰上车,坐到他身边,瞬间觉得自己进入某种猛兽的私圈地带, 她突然想起刚才微博推送关于陈羡的那则花边新闻。
莫名来了兴致, 打趣对陈泊宁道:“你猜, 如果狗仔拍到我俩在酒店门口的照片, 会取什么标题?”
她给陈泊宁打样:“同样和女明星,你弟的标题是……”
“阔少女星酒店密会,恩爱缠绵同度十二小时。”
意料之中,陈泊宁没答话, 沈恩慈便自问自答:“我们在香港, 如果港媒写,那就是…”
“花瓶女星生擒超级富豪。”
陈泊宁竟然笑了, 低低地,极短一声。
声带振动混着气音,隐秘酥麻感,最后倒是沈恩慈先脸红了。
“嫂子,我觉得应该是女星入豪门,人生赢一半!”
开车的二仔再一次发挥高情商。
“……”
沈恩慈让他闭嘴-
群树环绕的肃穆寺庙,据说许愿极其灵验,但独有规矩,每日只接待百位以内的香客供奉。
人不多便少了烟火气,看起来更加端正寂然。
二仔推荐这间寺庙还有个原因。
这间寺庙叫慈音寺,其中正好有个“慈”字跟沈恩慈名字重合。
他说这就是缘分。
“慈音寺求签非常灵验,一定要去月老殿!”
二仔表情语气诚挚。
可陈泊宁是来供香拜财的,沈恩慈更是秉持着这香港来都来了,就四处逛逛呗的心态,更无求姻缘之心。
沈恩慈含糊答应,反正二仔又不跟他们进去。
拜不拜的,谁知道呢?
进门遇见年老主持,陈泊宁驻足,双手合十,向他微微低头问好。
沈恩慈很少来寺庙,不知礼节,当下便学着陈泊宁的流程诚恳地向主持问声师父好。
主持微笑回应他们,夸赞沈恩慈面相有佛缘。
在传经诵读声中沈恩慈受宠若惊道了声谢谢,可前去正殿上香的途中她才想明白主持说她有佛缘的依据。
多半因为她额间这颗不起眼的观音痣。
圈里有些有宗教信仰的台领导人也会因为她这颗痣对她特别优待。
进正殿上香请神照拂,巨大金身佛像立于殿中,慈眉敛目俯看芸芸众生,只需看一眼便感到极大的安宁。
怕自己哪里做错惹怒神明,沈恩慈一直在侧仔细观察陈泊宁是如何上香求拜的。
陈泊宁似乎常去寺庙,每步上香规矩细节都有条不紊。
沈恩慈暗自在心里记下,然后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取三只香点燃用手扇灭火后四方三拜。
拜完主殿神佛,两人直抵财神殿求签。
两只上上签,解签的小师父不会说话,拿着毛笔在纸上慢慢写他们的解签文。
沈恩慈没想到财神爷老人家也愿意恩赐她一只财运上上签,顿时觉得这慈音寺定会无比灵验。
来对了!
写完解签文后,沈恩慈欢天喜地接过。
笑意盈盈地看完运势走向,却见小师父在最后一行额外写着三个字。
月老殿。
沈恩慈诧异抬头,只见小师父再次落笔:“拜月老。”
怎么着?这财运还和姻缘挂钩?
仿佛陈泊宁独拿到财神爷的赏赐,而她拿到的是财神爷和月老爷爷的联名赏赐。
想着这财运上上签必须是真的,生怕自己忤逆一点财神爷就把财运收回去了,沈恩慈心一横,那就去拜拜月老。
手缠红绳,毕恭毕敬按步骤拜月老,最后却只摇出一只中签。
至少不是下签,沈恩慈拿签去解。
解签前先掷月半,连续三次一正一反方可解签。
谁知沈恩慈连续掷十次都为反,连旁边的小师父看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正要尝试第十一次的时候,最开始遇见的主持制止她,说神明未同意这支签,需改日再来。
“不能重新抽一只吗?”
沈恩慈想粗暴解决问题。
主持摇头,依旧说:“改日再来。”
沈恩慈只好点头,可心里想着大概率是不会再来了,他们后天便会离港。
走之前主持送给沈恩慈一条红绳:“施主今日事未尽,定会再回。”
“届时以红绳作信即可。”
沈恩慈收下红绳。
被这系列插曲搞的云里雾里,都踏出寺庙门了,沈恩慈才想起问身边的人:“你刚才去为谁寄祈愿红绳了?”
陈泊宁不答。
她便换个问题:“来都来了,你怎么不问问姻缘?”
不远处慈音寺传来敲钟声,悠长庄严,鸟雀被惊得扇翅群起。
以为又等不到回答。
却钟声停后听到陈泊宁轻描淡写开口:“我不问姻缘。”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只怕从佛祖口中听到自己与那人无缘。
他拜神佛的心虔诚,唯独此事,想紧攥自己手中,不敢全然顺从神明安排。
陈泊宁用余光沈恩慈,很快谨慎收回视线-
晚上是二仔给他们安排的餐厅,在六十五楼露天花园餐厅俯瞰维多利亚港湾无边夜色。
提前点好的餐,中途上了道杨枝甘露,芒果果香和椰香混合的浓郁香甜气味勾人一尝。
其实沈恩慈对芒果轻微过敏,以前每次吃完手臂都会红肿发痒,不过小半个小时后便会自愈,不算严重过敏症状。
关键是沈恩慈非常喜欢芒果的味道,平时她不会主动点关于芒果的任何东西,但桌子上若是有关于芒果的东西,她还是会忍不住吃一点。
沈恩慈把敏症藏得极好,连经纪人余婕都不知道她芒果过敏。
她没有点芒果,桌上却仍有芒果类的甜品,沈恩慈认为这是天意。
天意允准她今天可以开一开芒果荤。
谁知骨节分明的手握住玻璃杯壁,将杨枝甘露堂而皇之从她眼皮子底下拿走。
陈泊宁叫来服务员,低声让他撤走这杯饮料。
似乎知道沈恩慈要说什么,他提前一步答:“我芒果过敏。”
“闻也闻不得。”
“……”
还真是回答得滴水不漏。
沈恩慈只好作罢。
不过过敏这种事也有后天的吗?她分明记得陈泊宁对芒果不过敏。
港面上空蓦然燃起烟花。
从去年开始,香港就开始实行每月燃放一次烟花的规例,没想到正好被他们遇上。
灿如白昼的各色烟花在空中绽开,燃烧,如同一颗颗星星被捏碎,星点子倏尔落下。
短暂而绚烂的一生。
烟花炸裂声震耳,沈恩慈看了会儿烟花,又转头看陈泊宁。
没想到他看烟花看得出神,亮光照出他清绝轮廓,在极度热闹喧嚣下竟衬得身影落寞。
看得太认真,连沈恩慈朝他靠近也没发现。
借着夜色行凶,沈恩慈大胆坐到他腿上,双手勾着陈泊宁的脖子,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沈恩慈坐得不太稳,陈泊宁似乎怕她掉下去,下意识用手护她温软腰肢。
起伏的烟花火光映得两人的脸明了又灭,互相看不清对方神色,只觉呼吸炙热绞缠,世界末日的惊心动魄。
沈恩慈姿态婉转低回,声音像蘸了蜜,远淡得仿佛来自另一个星球。
她故作含羞带怯,低声引诱:“就这一次,离开香港后我们就都忘了。”
不给陈泊宁反应的机会和时间,低头吻他冰凉的唇。
觉得上唇有些干,便用舌尖好心替他沾润,温软湿热。
可惜沈恩慈只会嘴上功夫,实际操作一窍不通,只会一下一下亲他。
小猫喝水似的。
感受到腰间的手逐渐收紧,沈恩慈才敢小声撒娇提要求:“你动一动呀。”
一朵烟花在耳边猛烈炸开,火星落入两人之间,摧枯拉朽的燎原之势,不知谁先动手,细密水声竟盖过烟花。
沈恩慈惊讶察觉陈泊宁的技巧竟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横冲直撞,吻得她快窒息。
轻拍肩膀让他停,结果陈泊宁置若罔闻。
那就不怪她了,沈恩慈用力将他嘴唇咬破皮,终于迫使他停下。
“真的不喜欢吗?”
沈恩慈呢喃低语,步步逼问,“还有更舒服的事,不想试试吗?”
她的手寸寸往下试探,谁知陈泊宁再次制止:“只在香港。”
声音被风吹远,如雾气淡漠。
沈恩慈一把推开他站起来,负气开口:“我恨死你了!”
陈泊宁慢条斯理整理被她坐乱的衣服,却在摸到脖间的一瞬起身,对她抱歉道:“今晚让二仔送你回去。”
“你甚至不愿意和我坐同一辆车了?”
沈恩慈的声音听起来委屈又难以置信,“我说过仅此一次,又不会缠着你!”
看她真的很难过,陈泊宁只能对她道明理由:“我项链不见了。”
重要的不是项链,而是项链上的戒指。
他妈妈留给他的遗物。
沈恩慈收敛脾气:“那你去找吧。”
“嗯。”
陈泊宁走后,沈恩慈坐在露台吹风,刚才虽被拒绝,可每次撩拨也都有进展。
此刻下定决心,大不了把他灌醉拖上床,睡了他然后留裸照敲诈。
陈家还敢闹出大伯哥把弟妹睡了的丑闻不成?
嘴唇还在肿胀发烫,沈恩慈低声怒骂陈泊宁很多句。
烦人。
沈恩慈在露天台看了一个多小时夜景,本想自己叫的士回酒店,却突然觉得双脚虚浮,头重得很。
夜风太凉。
无奈之下请二仔带她去医院,输完液开药后才回酒店-
陈泊宁接到二仔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他还在找白日丢失的戒指,去过的地方一寸一寸细细查找。
找东西这种事有时效性,越早越好找回来。
可二仔在电话那端对她说:“陈总,嫂子发烧刚从医院回来。”
“但感觉状态还是不太好,我不方便到房间照顾,所以想请您多留心一下。”
陈泊宁望还没找过的寸寸角角,当下心里有了偏向:“好,我马上回来。”
到酒店恰好四点,踏入房间陈泊宁抬手看时间,凌晨四点零三分。
沈恩慈被子埋得严严实实,此刻发着汗正迷糊讨水喝,她闭着眼,小脸红彤彤泛着热气。
刚才路上问过二仔相关,二仔说这是吃药后的正常反应,只需要照看着不要再起高烧就行。
陈泊宁倒杯温水过来后用手背探她额间温度,低烧。
“喝水。”
沈恩慈还在喃喃。
“好,喝水。”
陈泊宁试过水温后扶她起来,发烧的女孩像块热软糍粑一样靠着他,水到嘴边,却又不肯喝了。
“怎么了呢?”
他耐心极好,先放下水杯,然后拉被子起来盖住沈恩慈:“不是要喝水吗?”
沈恩慈混混沌沌睁眼,看清是他后执拗道:“你回来啦?我们来做。”
“我发烧了,可能会热热的,你不想试试吗?”
陈泊宁垂眸看她,很认真问:“小荷,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略微停顿,“还是,你在怕什么?”
沈恩慈烧得迷糊,思维根本就不清楚,丝毫没注意到陈泊宁对她的称呼。
片刻后她竟放声大哭:“我怕肚子饿。”
很快又伸手捂住自己的下脸颊,抽泣着:“我牙疼。”
“治牙好贵,我没有钱。”
“哥哥我好痛。”
第33章 嫂子
天光乍亮。
沈恩慈醒来的时候挥手打到半卧在床边的陈泊宁。
似乎守了整夜, 沈恩慈当下第一反应是掀开自己被子查看衣物是否完整。
事不如所愿,完完好好。
想象中的事情并没发生。
此时陈泊宁倒了杯温水过来给她,十分自然地伸手试探她额间温度, 确认退烧后才起身整理衣服。
“东西找到了吗?”
沈恩慈双手捧着水杯小口喝水, 她依稀记得陈泊宁是半夜过来的。
“没事, 不是多重要的东西。”
没睡多久,陈泊宁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却像柔软指腹划过有质感的磨砂纸。
“今天还有事要处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陈泊宁顿了顿, 拿出张银行卡给她:“密码等下发到你手机, 里面可能有几百万,不多, 你先用着。”
“等回羌城我再开支票给你, 数额多少你自己填。”
不是,这超大馅饼也掉得太莫名其妙了,沈恩慈怕自己被饼砸死, 小声问他:“昨晚我们真的没睡吗?”
“没有。”
陈泊宁面不改色:“你可以当作这是陈家给你的精神补偿。”
精神补偿。
不会是说陈羡和林清意在酒店被拍到的事吧?
“支票金额随我填?”
“那我可以填五个亿吗?”
她说了个自己都觉得荒唐的数字。
结果陈泊宁点头, 看她的目光平和:“可以。”
他说可以, 那就是真的可以!沈恩慈激动得差点儿跳下床连翻十八个后空翻。
“下午想去逛街的话让二仔陪你。”
“有什么看中的东西, 喜欢就买。”
沈恩慈人生中最美的四个字,喜欢就买。
惊喜之余,她努力回想昨天半夜到底发生什么,想到头都疼了也只想起自己抱着陈泊宁大哭一场。
至于说了什么, 半个字都想不起来。
到底是哪句话让陈泊宁的态度大变?
“我昨天晚上说什么了吗?”
自解无果, 她选择直接问陈泊宁。
陈泊宁走到门口,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 并未回头:“记不起来就忘了吧,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话落,只留脆利关门声。
手中的水杯仍有余温,沈恩慈半晌后才回过神来,她先去卫生间洗漱,出来的时候酒店侍应生正好送早餐上来。
边吃边看手机消息,二仔给她发了好多条。
“嫂子退烧了吗?醒了吗?”
半夜都还在发,也算是有心了。
沈恩慈回复他:“退烧了,麻烦你昨天大晚上还送我去医院。”
想了想,沈恩慈给他发了个一万块的红包:“请你吃饭。”
二仔没收,大大咧咧发语音:“嫂子你客气什么?”
“陈总才真是关心你呢!昨天我凌晨三点打电话告诉他,嫂子你发烧了,他马上就放下手里的事回来照顾你。”
陈泊宁找东西的事他是知道的,昨天白天去过的有些地方进去需要权限,难免要找他帮忙。
“那他东西找到了吗?”
沈恩慈问。
“今天早上陈总还叮嘱值班人员帮忙留意,应该没找到吧。”
陈泊宁私人去过的地方应该都找过了,那就只剩下个慈音寺。
刚想到这里,二仔就又发消息过来:“我今天也去慈音寺的失物招领处看过了,没有陈总要找的东西。”
慈音寺地处半山,古树环绕地形复杂,若是掉到哪个角落了,确实不容易被发现。
视线无意落到从包里探出的红绳一角。
那个主持说她会再去慈音寺,还真被说准了。
陈泊宁刚才说,并不是多重要的东西。
可沈恩慈知道这只不过是应付话,他妈妈留给他的遗物,怎么可能不重要。
沈恩慈又想起苏京粤,印象中总是捧着圣经的女人,永远对所有人都和颜悦色。
沈惊月女士对此恨铁不成钢:“神都自顾不暇了,哪有空管我们!”
沈恩慈知道妈妈说的是气话,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妈妈比谁都希望神率先向苏阿姨施以援手。
她这辈子过得实在太苦,一生良善,最后竟也不得善终。
就算只是为了苏京粤,她也想将这枚戒指找回来。
在慈音寺门口遇见主持,沈恩慈双手合十向他问好。
主持微笑看她,对于她今日再来似乎并不惊讶。
“我可能遗失了一枚戒指在这里。”
沈恩慈直言自己所行目的。
结果主持只道六个字:“月老殿,拜月老。”
沈恩慈:“……”
可能因为小时候苏京粤经常讲圣经给她听,她对西方神明有几分感情,但又源于中国人骨子里对佛教的天生敬仰崇拜,沈恩慈对东方神明也十分虔诚。
以至于左右摇摆,什么都信什么都拜。
这样墙头草半罐水的信仰有个坏处在于,她有时候什么都不信。
比如现在,她就完全不能把找东西和拜月老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这听起来实在荒诞。
但月老殿自然是要去,那天两人在月老殿停留过不短时间。
如果要找戒指,月老殿是重点查找地段。
不知是什么好日子,今天月老殿前求签者甚少,还愿者多,有人甚至直接带了结婚证来。
沈恩慈本来默默低头细看每个可能藏匿戒指的角落,结果看得太细致投入,“咚”一声,撞向放置签筒的桌子。
趴踏掉出两支竹签。
所有人的目光朝她聚集。
沈恩慈有点尴尬,连忙道歉着要把签放回去,结果解签的小师父拦住她:“签文出筒后未解不可放回。”
“那怎么办?”
沈恩慈不由紧张。
“施主,请掷月半吧。”
她只是来找东西的,但是看着小师父正经严肃的表情,沈恩慈半个字都不敢多说,只好将手中两支签交给他。
连续三次一正一反,一次通过。
解签前,小师父让她提前在心里默念自己的姓名生辰八字和理想对象要求,若是有钟意人选也可问两人姻缘,只需对方姓名和生日即可。
其实沈恩慈没有想过另一半需要是什么样子,对于她来说,有钱足矣。
一时半会想不出具体要求,又怕光说个有钱就行让月老爷爷觉得她太敷衍,于是想到小师父说的,问跟某个人的姻缘也行。
她犹豫十几秒,在心中道出陆亘二字。
睁眼,小师父从两支签中随意取出一支。
沈恩慈忐忑不安,当下便有些后悔说了陆亘的名字,有点怕是不好的签文彻底终结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明知不可能,但可笑的是她又期盼上上签。
“第三十签,中签。”
“话别无长夜,相思又此春。瑶姬不可见,巫峡更何人。运石疑填海,乘槎欲问津。”
“引用楚襄王与巫山神女的故事,双方都知道没有结果,空相思,缘分欠缺,无可如何。”
“若问缘分,压雪求油。若问婚姻,谨慎出轨三角恋。”
谈不上失落,竟觉得就该如此。
沈恩慈怔怔接过解签文,视线落到缘分欠缺四个字上,眼角有点酸涩。
“施主现在可以拿解签文去主神殿寻你所寻之物。”
“若未寻到,再返回解第二支签。”
沈恩慈惊讶抬头,她并未对小师父说她来慈音寺的来意。
顿时觉得这签文的可信度又加几分。
去主神殿拜佛请香,环绕一圈后未见戒指。
于是折返月老殿解第二支签,本不死心还想问一问关于陆亘,结果小师父似看穿她,提前告知解签不可为同一人。
思来想去也没有适合人选,总不可能问陈羡。
那就陈泊宁吧。
反正今天也算是为他而来。
小师父看到签文的时候笑了一下:“恭喜,第十六签,最上上签。”
“意中人,人中意,则那些无情花鸟也情凝,一般的解结枝头学并栖。”
“不能言语之意花鸟为之传递,花鸟传情,意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男女情怀。”
“此签表明你们两人春夏有贵人搭线,秋冬有所阻难,但终成正果。”
“问缘分,可心如意。问姻缘,和睦美满。”
青梅竹马。
……
沈恩慈神情复杂地接过签文,总觉得指向性太强,几乎就是对号入座了。
带着第二张签文重新回到主神殿,沈恩慈再次请三柱香朝四方叩拜,心里默默祈求戒指快点出现。
也许是先前在月老殿的那两道签给她震撼实在太强,她几乎就快相信神明的存在。
默数三秒后睁眼,戒指却没如愿出现在眼前。
沈恩慈自己都觉得好笑,她在想什么?难道还指望戒指从天上掉到她面前不成?
她笑着起身,内心隐约雀跃。
那这样看来,刚才那两道签也做不得数嘛。
她与陆亘,未必缘分不足。
沈恩慈再一次细细找过主神殿角落,确认没有戒指,即失望又庆幸。
临走前,她跪到蒲团上朝金身佛像再叩拜三次。
随后起身朝殿外走去,要跨门槛前一小男孩风风火火从外面跑进来,撞得她侧身撑墙,连手里解签红条也掉到地上。
他妈妈在后面跟着小跑进来扶她,很不好意思地跟她道歉:“对不起啊,我家孩子平时没有这么毛躁的。”
沈恩慈本就不喜欢小孩子,又被猛地撞了一下,当下心里更是不悦,心想这母爱滤镜未免太过厚实。
还是不和小孩子计较,她低低嗯了一声,淡声道:“没事,下次注意。”
说完便弯腰捡解签条。
“团子,过来跟姐姐说对不起。”
这个妈妈倒是个温文尔雅懂礼数的,说话声音温温柔柔。
小男孩起身,不小心踢到蒲团。
一枚戒指从蒲团下滚出,咕咕噜噜停在沈恩慈捡签文的手边。
她愣住。
戒指好像真的从天而降了。
第34章 嫂子
戒指被压出缺口, 周身也有所磨损,层层叠叠的刮痕与污泥不堪入目。
陈泊宁放在胸口随身携带,无比珍视的戒指, 如今被搓磨成这幅模样。
竟不忍心让他看见妈妈留下的东西变成这样。
删掉编辑好准备告诉陈泊宁找到了的话, 沈恩慈转而发消息给橙子:“我明天回羌城, 帮我找个能修复破损戒指的老师傅。”
想了想加上限定词:“要技术好的。”
橙子回复她一个狗狗OK表情包。
退出聊天界面竟然收到陈羡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两人上一次对话还在两个月以前,结尾也是不欢而散。
“我妈叫你回家吃饭。”
这句话说得好亲近,隔着屏幕沈恩慈都能听到陈羡别扭的语气。
“这次谢谢你了。”
他说。
“不客气,明天回来。”
沈恩慈礼貌回应。
“?”
对面聊天框立马冒出个问号。
或许觉得她态度过于冷淡。
沈恩慈赶紧发个可爱表情包补救。
“别让我哥陪你在香港玩了, 赶紧回来。”
被顺好毛的陈羡再次让她早点回去。
只不过这前半句话, 什么叫陈泊宁陪她在香港玩?
这两天除了去慈音寺的时候是两人一起的,剩下时间她根本连陈泊宁人都见不到好吗?
竟然跟家里说陪她在香港玩?
回过神来想, 陈泊宁这几天未免太忙, 而且陈羡这件事也事出蹊跷,怎么会有这么多凑巧。
她总觉得不对劲。
不过陈家的事,与她何干?
沈恩慈没再想下去-
次日下午四点半飞机准时落地羌城, 陈羡来机场接他们。
最近几天发生的事也许是小少爷这么多年来经历过的最大磨难, 整个人清减不少, 面色也不同往日红润。
刚从飞机上下来, 沈恩慈有点累,正欲闭目养神,谁知陈羡突然用很是怨怼的眼神瞧她。
一直看,看到沈恩慈浑身不自在, 逼得她只好问:“怎么了?”
“怎么了?”
陈羡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你还问我怎么了?”
相识几年,沈恩慈对他有几分了解, 知道他这句话并非质问而是撒娇。
他年龄小,面貌清喜,总能靠这种说话方式讨得身边人的喜爱。
屡用不爽。
只不过从不对她。
沈恩慈发自内心问:“你在跟我说话吗?”
语气表情诚恳,丝毫不似作假。
陈羡眉毛皱在一起:“你作为未婚妻一点都不关心我。”
答非所问,这是真生气了。
但是沈恩慈实在难想明白陈羡对她的态度为何骤变,还有陈泊宁,也莫名其妙给她很多钱用。
想到陆昭昭给她讲过的那些小说情节。
难道那天感冒之后谁给她绑定了什么万人迷系统?
她不信,并且仗着陈泊宁在场说话很勇敢:“阔少女星酒店密会,缠绵十二小时?”
这么快就能出去潇洒了还需要她再关心。
沈恩慈是背靠大树为所欲为,有意给陈羡找不痛快,结果陈羡听到她这句话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副“我就知道你在吃醋”“一切事都解释得通了”的表情。
“那是媒体乱写的,刚回羌城的时候我状态不太好。”
“为了不让爸妈担心,我哥安排我去酒店住两天。”
他竟然耐心解释。
说到酒店的时候沈恩慈看了陈泊宁一眼,他半閤眼,事不关己的姿态。
“然后清意就来看我,结果被拍到了。”
“就待了二十分钟,什么十二小时,都是乱写的!”
酒店门口遍地监控,到处都是证据,时间方面很难作假,若是狗仔要把二十分钟扭曲成十二小时,要澄清起来非常简单。
那就是林清意工作室故意要让流言蔓延。
林清意想要绑定陈羡,顺便让她丢脸。
不过也无所谓了,沈恩慈准备就这几天,跟陈羡说清楚婚约的事。
“你不相信啊?”
陈羡不高兴问她,觉得自己都纡尊解释了沈恩慈还这个样子。
很没面子。
正欲再追问,陈泊宁却突然开口让他安静。
漫不经心的语调,可就是莫名迫人。
陈羡不说话了-
直接去餐厅吃饭,中式园林装修。
每个小院都是独立包间,配备小院,碎石铺底的小溪清澈,偶有几条小拇指大小的金鱼聚在一起戏耍,漾开层层涟漪,光景极好。
沈恩慈坐在庭院里的竹编摇椅上等开饭,手里抓着把鱼食,三两颗地往水里丢,看着小鱼儿环绕一圈试探吞下后就再丢几颗。
消磨时间。
金鱼不知饱饿,时常有撑死的惨案发生。
餐厅经理并不会提前告着客人这些,他们只需让客人称心如意,玩得尽兴。
弱肉强食的生态链,注定人类轻易主导它们生命。
这些小金鱼微不足道,撑死后大不了捞起来换上新的一批,谁也不会记得。
不过是好看又廉价供人取乐的玩意儿。
谁也不会在乎。
沈恩慈低头注视良久,起身放好鱼食,正欲进屋,突然从看见侧边小院,有一女子垫脚亲昵地吻了下手挽住的男人。
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清纯靓丽,笑起来的时候还有小虎牙。
但沈恩慈之所以注视良久,是因为她身边的男人…
…似乎是季容礼。
陈泊宁出来叫她吃饭,随着她目光望去,正好看见两人进屋的背影。
“那是季容礼吗?”
沈恩慈有点不敢相认。
其实作为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陆昭昭和季容礼两人的感情相当之好,门当户对又是青梅竹马,圈里圈外谁不道这段婚姻是段佳话。
平日陆昭昭虽然总拿季容礼的春色绯闻开玩笑,但也只是夫妻两人之间的情趣。
“是。”
得到肯定回答后沈恩慈的心沉下来,她在想陆昭昭到底知不知道季容礼外面这些事?
至少在她心里,陆昭昭并不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
思考几秒,她还是决定发消息给陆昭昭:“抓奸吗?”
别人她可以当没看见,但关于陆昭昭,不行。
至少给她一个选择权。
陆昭昭秒回:“谁?!”
沈恩慈如实回复。
许久也没等来回答,沈恩慈戳她:“需要我等下来陪你吗?”
“还是要我现在去隔壁包厢给他们一人两个大耳巴子?”
依旧没答,沈恩慈有点担心,这小妮子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但心思十分细腻敏感。
画会说话,这轻易做不得假。
要不出去打个电话问问吧,沈恩慈正欲起身,徐妍却突然开口叫住她:“小慈,马上到年底了,我们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
“决定把你和羡羡的订婚宴和婚礼都在明年办了,你看怎么样?”
“时间有点紧,但你只需要去选几件你喜欢的婚纱礼服,剩下的事都有专人跟进,你不用操心。”
破天荒地,陈羡没大闹,所有压力全堆到沈恩慈身上。
现在什么事都没尘埃落定,陈泊宁没答应给她名分,连实际关系也没发生,甚至连许诺她的支票也没给她!
她总不可能为了这么多不确定因素当众说要和陈羡解除婚约吧。
况且若是得罪陈家父母,陈泊宁也不可能为了她抵抗整个家族,太可笑,又不是在拍言情偶像剧。
“妈妈,您决定就好。”
几秒后,她温顺回答。
陈羡竟一副松口气的表情。
沈恩慈恻睨身边的陈泊宁,他垂眼喝汤,难以揣测情绪。
“妈妈是怕怠慢你让你不高兴呀。”
徐妍笑着看她,“最近我总是做噩梦,梦见你被别人抢走了,醒来心慌。”
“所以想把你和羡羡的事快点定下来。”
“除了你谁那么宝贝她啊?”
陈羡小声吐槽。
“也就是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珍惜,你知道有多少人喜欢恩慈吗?”
“哼,可沈恩慈就爱我。”
语气隐约炫耀。
啪嗒一声,白瓷汤勺蓦然撞击碗壁,声音引得所有人侧目。
陈泊宁拿出勺子放好,淡声道:“手滑。”
说完便起身拿外套:“爸,妈你们慢慢吃,我回趟公司。”
陈置嗯了一声。
他路过沈恩慈身侧,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却并未看她一眼。
饭至结尾,徐妍干脆坐到她身边来:“我直接让人把婚纱送到家里来试。”
想了想又觉得该让她和陈羡多一些接触:“还是让羡羡陪你去店里试。”
“我认识一些设计师,到时候拍卖或者定制都可以。”
徐妍不想亏待她,力求万事尽善:“等你和羡羡结婚后,我就把我那两支帝王绿满色手镯给你。”
这话此刻听起来却只是心痛。
结婚后…
那岂不是得不到那两支手镯了。
沈恩慈内心哭着答好。
思来想去还是惦记着隔壁季容礼,送陈父陈母上车后,沈恩慈又折返回去,带着口罩蹲在篱笆后,他们还没出来。
再次打电话给陆昭昭,仍然无人接听。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沈恩慈担心她出什么事:“昭昭,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有什么事我们商量着来。”
语气很委婉,还发了陆昭昭平时最喜欢发的丑猫表情,力图唤醒陆昭昭的一丝精神。
谁知两分钟后陆昭昭给她发来实时定位,显示她就在这家餐厅几百米的位置。
沈恩慈赶紧点进共享定位,看着陆昭昭的头像小点离自己越来越近,沈恩慈起身四处张望。
突然,一只手从背后用力叩住她肩膀。
沈恩慈回头。
夜色里,陆昭昭头戴亮色发卡卷发及腰,桃色系可爱妆容配浅色百褶裙,耳环和鞋子都毛茸茸的,娇甜至极。
只是手里拿着棒球棍,脸色阴沉。
她怒气冲冲盯着小院,语气厚重有萝莉倒拔垂杨柳之势:“本王驾到!”
第35章 嫂子
像要毁天灭地。
沈恩慈看向陆昭昭手里拿着的棒球棍, 这一棍子下去,不管砸到什么人身上,都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局面。
当下只得先转移她注意力, 沈恩慈一边朝棒球棍靠近, 一边由衷劝阻:“你这么可爱就来抓奸了, 不太合适吧?”
陆昭昭甩了甩发尾,棒球棍在空中划出完美C字弧:“那不是来不急画个黑化妆吗?让那对狗男女跑了怎么办?”
“你说得对。“沈恩慈心一横,一把抓住棒球棍用力从她手中抽出:“我们现在就进去给他两一人两大嘴巴子!”
把棒球棍随意丢到旁边竹子林中,为防止陆昭昭再去捡,沈恩慈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前面, 忠心耿耿道:“昭昭大王, 接下来怎么办?小的听您指示!”
注意力被全然带偏,陆昭昭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心里顿时再度起火。
她咬牙切齿, 指着面前的竹门:“跟本王灭了他们!”
说完便大步朝里面走去,沈恩慈看她这架势有点心慌,竟开始疑心之前看见的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误会呢?那自己岂不是闯下弥天大祸。
要踹门前沈恩慈使劲拉着陆昭昭, 犹豫开口:“万一我看错了呢?”
“昭儿你先别冲动, 我们进去先试探看看。”
抬起的脚收住, 陆昭昭站在门口整理发型, 她对沈恩慈说:“对!省得我有理也变无理。”
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包厢里的人以为服务员进来上菜,没人将目光放到这边。
他们正忙着起哄让靠在季容礼身边的女孩喝酒。
女孩脸颊红晕渐渐,小女孩子特有的娇俏, 她含羞带笑, 看了身边的季容礼一眼:“季总不让我喝酒。”
表面拒绝,实则撒娇。
季容礼笑看她一眼, 正要端起她面前的酒杯替她挡了这杯酒,还未送至嘴边,侧旁默默观看的陆昭昭却突然笑着鼓掌:“季总好绅士呀!”
阴冷带刺的声音在和谐暧昧的氛围中略显突兀,所有人目光终于投向这边。
有认识陆昭昭的立马紧张起身打圆场:“嫂子你别误会啊。”
“我们就是闹着玩的。”
苍白无力的解释。
好在刚才并未发生什么绝对难以自圆的举动,季容礼面色如常,他不动声色推开身边女孩,起身朝陆昭昭走过去:“昭昭,你怎么会过来?”
“吃饭了吗?要不要加两道你喜欢吃的菜?”
陆昭昭却无视问题和他擦身而过,三两步走到女孩身边坐下,盯着她不说话。
这目光森寒得让现场所有人都坐立不安,偶有想解释的人起身,结果开口还没说两个字就被陆昭昭一计眼神瞪回去。
刀子似的。
连沈恩慈看了都有点害怕。
女孩像受惊的兔子,无措向季容礼寻求帮助。
可季容礼目光自始至终落在陆昭昭身上,不曾偏移。
“姐姐,你可能真的误会了。”
“我只是容礼哥哥的表妹,可能他之前没跟你提起过我。”
见季容礼不会为她撑腰,她退而求其次,自作聪明为季容礼解释。
陆昭昭仰头大笑:“老娘和他一起长大。”
“这些年分开最长一次时间不超过两个月,有哪个妹妹是我不知道的?”
每说完一句话,女孩的面色就惨淡一分。
陆昭昭不再看她,自顾自喝完桌上剩下的小半瓶烧酒,嘲意开口:“妹妹,你找的这男人不行,你看我在场,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说完便起身朝门外走去,路过季容礼时甩了他两耳光。
沈恩慈趁乱踹他几脚。
季容礼默不作声忍受,随后拉住陆昭昭,低声开口:“今天的事我会给你解释。”
“先送你回家。”
“砰”一声,陆昭昭爆发从未有过的力气把他推翻在地:“滚!”
羌城已是冬季,入夜极凉,从暖意盈盈的包厢出来后,寒意更是袭人,分外让人清醒。
陆昭昭所有的力气好像都在刚才用完了,此时的她抱着餐厅门口的石狮子,面色耳根坨红,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送你回家吧。”
沈恩慈嘴笨得很,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两句能安慰人的话。
只能蹲在旁边陪她。
“其实是很正常的事。”
陆昭昭突然开口。
“什么?”
“我爸爸,季容礼的爸爸,还有很多叔叔,他们都是这样。”
“还有我朋友们的丈夫。”
“我早就知道的,为什么还会这么难过呢?”
她抬头看月亮,今夜雾气朦胧,连月也被乌云遮挡,只露出一角。
沈恩慈心里发酸,她知道答案。
因为你爱他。
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反而转移话题:“你的那么多好哥哥好弟弟呢?没一个钟意的吗?”
明明只是打趣,可陆昭昭却分外认真回答:“可他们都不是季容礼。”
沈恩慈知道她喝醉了。
若是清醒的陆昭昭,可从不会承认自己多爱季容礼。
好像主动承认爱人就件甘居下风的事。
陆昭昭的骄傲和自尊心不允许。
沈恩慈摸她的头:“乖乖,我送你回家。”
“好。”陆昭昭把头埋进她胸里,蹭了蹭,语气很软:“我要坐敞篷。”
……
敞篷。
这么冷的天。
不能跟醉鬼讲道理,沈恩慈敷衍着在她身上找车钥匙:“等下我把车窗全部给你打开好不好啊。”
“不好!”
陆昭昭蹦出半米远,坐在地上撒泼打滚:“我就要坐敞篷车!”
路上行人目光时不时朝他们看过来,好在夜色隐隐,灯光晦暗,沈恩慈带着口罩不至于被人认出来。
她赶紧把陆昭昭拖到石狮子背后,好不容易找到钥匙了,问她车停在哪里,结果从始至终陆昭昭只说一句话:“我要坐敞篷车回去!”
“敞篷有什么好啊?又冷又挤。”
沈恩慈怕了她了,随便说两句话哄着她,随后拿手机打车。
谁知这家饭店门口跟安装屏蔽器了一样,信号极差,半天加载不出打车界面,拖着陆昭昭走不远,又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门口。
正准备继续问她车停在哪里时,正前方迎面而来一个骑自行车的少年,他稳稳停在两人面前,沉声问:“需要帮忙吗?”
这世道竟还有如此古道热心的人?
沈恩慈警惕抬头看他,竟是张熟悉的脸。
“是你啊。”
见过好几次了,酒保、保安、后来又成为陆昭昭的私人助理。
“怎么会这么……”
巧字还没说出口,陆昭昭鲤鱼打挺起身,酒后音调毫不控制:“江知?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知用食指指节推了下高挺鼻梁上的眼镜,平静回答:“兼职刚下班。”
“兼职?!”陆昭昭声音再次高八度:“你到底打了多少份工?这么缺钱?怎么哪哪都能看见你?你还在上学吗?”
“三份。”
“缺钱。”
“在上。”
倒是有问必答。
沈恩慈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对话,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年也许能分走陆昭昭大半注意力,于是立马叫住他。
“能帮我送昭昭回家吗?”
她看向车后座。
江知犹豫片刻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后,沈恩慈赶紧把陆昭昭从地上拎起来,塞到自行车后座上:“敞篷,安排。”
物理敞篷。
陆昭昭竟然很欢快地晃腿雀跃:“敞篷!”
很难不被可爱到,沈恩慈顿时有点不放心江知一个人送她回去,异想天开开口:“我能坐你前面的杆子和你们一起走吗?”
……
“可能坐不下。”
江知用目光丈量后告诉她。
脑子呆呆,应该也不会是坏人,沈恩慈讪讪笑道:“我开玩笑的哈哈。”
说话的功夫,陆昭昭就趴在江知背上睡着了,江知年龄不大,身形清瘦,臂膀却是意外宽实可靠。
两人加了联系方式,沈恩慈把自己家地址发过去,她猜测陆昭昭今晚也许不想回家。
市中心的公寓,离这里不算太远,骑自行车大概半个小时。
江知点头,脱下外套把陆昭昭环一圈,最后用两只袖子把她拴在自己腰上。
贴心。
沈恩慈对此十分满意:“我马上打出租车回来,如果你们到了我没回来,麻烦你照顾昭昭等我几分钟。”
想着少年说缺钱,她从皮包拿出两千块钱现金:“今晚辛苦你了。”
这是她的习惯,身上总要带些现金心里才算安稳。
没想到江知没接,说了句我会照顾好昭昭就骑车走了。
沈恩慈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昭昭?
这两人起码相差十岁吧……
周边竹林叶片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如鸟翅扇动,寒意倾覆,羌城没有秋天,盛夏过完气温就猛然下降,没有任何缓冲。
沈恩慈冷得抖了下,打开手机边朝外面走边找信号。
约摸走出几百米,信号格终于恢复,季容礼的信息现在才跳出来。
他太熟悉陆昭昭的脾气,知道现在出现在她面前只会让她伤心生气,便自觉退避,拜托沈恩慈照看陆昭昭。
“你带她回你家吧,我点了葡萄和酸奶。”
“昭昭每次喝醉了都要吃葡萄。”
字字真切,关怀备至。
还有只有作为亲密之人才知道的小癖好。
连她都不知道陆昭昭酒后喜欢吃葡萄。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光鲜背后竟也是蛆虫遍地。
沈恩慈打了很多字又删掉,最终只回复一个好。
等车的时候沈恩慈回想今晚发生的一切,愈想愈觉得钱才是世上最可靠之物,连陆昭昭和季容礼这样教科书模版式的青梅竹马情谊都难以维护。
更何况她和陈泊宁。
忍不住打电话给他,半分钟后被接通。
沈恩慈柔情蜜意:“我想你了。”
“没事我挂了。”
声音清幽,漠不关心的态度。
“有事!有事!”
沈恩慈大喊,不管不顾开口:“你说的支票还算数吗?”
那边顿了顿:“你现在在哪里?”
第36章 嫂子
沈恩慈打车回家把陆昭昭安定好, 简单替她梳洗后把她扶上床用被子埋住,暂时还算乖,脸红红的噗嗤噗嗤大睡。
留盏暖色小夜灯, 沈恩慈放轻步子小心翼翼退出去。
江知坐在客厅沙发, 面前杯子里的热水已经没了热气, 他见沈恩慈出来,立马起身:“恩慈姐,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她比陆昭昭还小几岁呢。
这会儿倒是知道叫姐姐了,沈恩慈都懒得戳穿他。
刚才回来的时候外面起了大风,气温急转直下, 沈恩慈随意拿条羊绒围巾给他:“降温了, 你围这个回去吧。”
江知没伸手,似乎觉得不妥当。
只是沈恩慈的劝说实在有力, 她说:“生病多耽误赚钱啊。”
“看病又贵。”
话音刚落, 江知就接过围巾:“那谢谢恩慈姐了,什么时候您有空我给您送过来。”
“不用麻烦。”沈恩慈去衣帽间拿苏绣披肩,慵懒搭在肩膀:“你给昭昭带吧。”
反正他两的见面机会应该是多很多的。
“我正好也要下楼, 一起。”
刚才陈泊宁在电话里问她在哪里, 她说自己在家。
陈泊宁当时让她等着, 现在差不多也该到了。
她裹着披肩走在前面, 江知连忙跟上。
楼下花园的玫瑰前段时间枯萎,现在换了更耐寒的白色花朵,沈恩慈叫不上名字。
羌城气候难测,冬天干冷湿硬, 娇柔的花无法存活。
路灯下沈恩慈挥手送江知离开, 看见自行车渐渐行远,她才低头踢着小石头等陈泊宁过来。
最后一脚用力过度, 小石头被踢进草丛中不见,沈恩慈拿出手机想问问陈泊宁到哪里了。
消息还未发出去,就看见聊天顶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左侧,抬头。”
精准定位。
沈恩慈手还停在键盘上,目光却清楚落在隐于暗光下的黑色保时捷上。
车子颜色于夜色融为一体,黑夜孤寂,两者同时沉默不语。
沈恩慈并不清楚陈泊宁的每辆车子。
她抬眼望去,车灯正好亮起,路径轮廓清晰的灯柱,映照着细微尘末在光里欢愉跳动飘浮。
微不足道的灰尘竟也能将无可琢磨的光具像化。
像有牵引力似的,沈恩慈忍不住朝光源靠近。
司机下车来给她开车门,冷暖对冲,沈恩慈终于坐进暖意十足的车子里。
身边的陈泊宁还是穿着晚饭走之前那身衣服,可此时看起来却格外肃冷,如瓦上霜。
沈恩慈心想我招你惹你了,难道是后悔给她支票了特地来告诉她的?
顿时变得很紧张,她讨好开口,伸出两只冻得通红的手:“好冷呢。”
“你就这样看着我在风里傻等你?”
卖惨装可怜这招百战百胜,果然话音刚落,陈泊宁的表情就有所松动。
沈恩慈乘胜追击,得寸进尺地把手伸进男人大衣口袋里:“暖暖。”
却不想摸到一张支票。
她微愣,陈泊宁还真是给她送钱来了。
这么好。
车子里的灯光又柔又暗,隐约看去跟加了磨皮滤镜一样,沈恩慈稍加调整声线,然后抬起潮湿明亮的眸子看他:“这是给我的吧?”
她拿出支票紧攥在手里,上面已经签好了陈泊宁的名字,只待她填好想要金额就行了。
就按先前说的五个亿算,沈恩慈突然觉得自己只要顺利拿到这笔钱,她以后都不用讨好陈羡也不用死乞白赖倒贴陈泊宁了。
就算还完沈家的欠款,也能剩下小一个亿呢,足够她和妈妈去国外买农庄喂小羊了。
不禁喜上眉梢,嘴角压也压不住。
谁知陈泊宁像突然改了主意:“大额开销用一次给一次,不管是买珠宝还是房产都需要说明用途。”
笑意凝固,果然还是她想得太好。
又得像之前仓鼠囤粮一样,在粮仓主人面前偷偷运送点零头。
心情顿时从八万里高空坠落谷底,语气也变得怏怏:“不是你说随便我填的吗?”
“现在来管我。”
懦弱,且反抗。
陈泊宁毫不心慌,不疾不徐开口:“嗯,我反悔了。”
语气好像很有理的样子。
“关于你的个人开销,买什么都可以。”
“但是其他人,不行。”
他说,声音极其冷淡平和。
其他人?
沈恩慈第一个能想起的和她有关系的就是她妈?
难道陈泊宁认出她了?
她扭头看陈泊宁一眼,看起来不像。
那这个其他人是谁啊?
陆昭昭?小公主还需要她去接济?开什么玩笑?
“你不会说陆昭昭吧?怎么可能?人能差这钱吗?”
她脱口而出。
陈泊宁看她,目光如雾,难以揣测,只觉得他应该很不爽。
还真是因为这个“其他人”啊?沈恩慈坐在原地想了半天,终于迟钝地摸到了点由头:“难道你是说江知?”
“就是刚才和我一起下楼的那个男的。”
陈泊宁嗯了一声,补充道:“戴你围巾的那个。”
不是,这条围巾她没在陈泊宁面前带过啊?还是纯色羊绒基础款,满大街都是,怎么就确定是她的呢?!
沈恩慈觉得自己冤死了,她欲哭无泪:“我俩没关系。”
“是昭昭……”
说到一半又觉得不能把今晚的事告诉陈泊宁。
陆昭昭最要面子。
【不过就算告诉陈泊宁也没事吧…他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但说了就是拿陆昭昭的伤疤做谈资,本质没有区别。」
【不过话又说回来…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每个人都应该以自己的利益为先。】
「沈恩慈啊沈恩慈,你就活该没朋友!难道陆昭昭是你因为钱就可以出卖的朋友吗?」
……
内心有两个小人在互相打架斗殴,最终以正方小天使向反方小恶魔空投一粒原子弹做结尾。
不能说!
沈恩慈咬牙:“反正我俩啥事儿都没有。”
是,什么关系都没有,深更半夜从她公寓出来,还带着她的围巾。
确实很难有说服力。
沈恩慈放弃挣扎:“行吧行吧,报备就报备。”
说完便拿着支票准备开门离去。
手腕蓦然被人拉住,毫无防备,披肩散落露出香肩。
陈泊宁漫不经心开口:“今天不邀请我上楼拿大衣吗?”
两人气息挨在一起,交颈缠绵,前方隔板倏然落下,更平添几分旖旎。
抓住她的手背青筋鼓起,暗色光影下如同缄默山脉,连亘起伏,纵横交织。
分明只是虚虚握着,可沈恩慈却好像失去挣脱的力气,她重新坐回陈泊宁身边,米白色柔软绸面紧贴纯黑硬挺西装。
严丝合缝,柔韧的披肩惯容接洽西装的所有锋利棱角。
沈恩慈不信他能突然转了性,只当他随口一问,便还和先前一样看他的时候眼中波光流转,有勾子似的:“那你现在跟我上去拿吗?”
绸缎与西装贴得更紧,一寸寸地攻城略地,抽丝剥茧。
过于静谧无声的环境更是让人心猿意马。
陈泊宁半眯着眼瞧她,两人目光相接,谁也不退缩,半晌后他气定神闲看口:“如果你邀请我的话。”
“可以。”
放到明面上的暗示。
沈恩慈差点儿把后槽牙咬碎,天杀的陆昭昭还在她家!
她再怎么没底线也不可能当着好朋友和未婚夫的哥哥在家搞吧!万一一半的时候陆昭昭突然发酒疯闹起来,那画面她简直不敢想象。
但眼下还有一个很大的可能性,那就是陈泊宁只是在试探她,不相信自己跟江知什么关系都没有,非要亲自上去看看。
男人吃起醋来真可怕。
沈恩慈强装镇定,娇笑着扯他的领带往自己面前带,在即将吻上前停下:“好呀。”
她赌最后一次,就赌陈泊宁不敢跟她上去。
打开车门,奔腾汹涌的寒意猛烈抨击来袭,陈泊宁竟真跟她下了车,直至两人站在同侧车门,沈恩慈终于认输。
她尚存温热的指腹亲昵接触陈泊宁鼻尖,安抚开口:“可是今天不太方便呢,下次好吗?”
指尖轻点,莹润灯光下她仰着头,流动的目光清幽而漂亮。
陈泊宁放任她的恣行无忌,偏头好整以暇问:“只是拿外套也不可以吗?”
食指温存着游移到耳垂,沈恩慈破釜沉舟,全然坦诚开口:“不可以。”
簌簌的风忽起,如寒夜呼吸,酝酿着最小单位的风暴。枯木落下的树叶被牵动着丝丝拉拉刮过石板,鸟雀惊翅而起,扇动清淡花香。
幽微难觅。
彼此呼吸都趋于平静时,沈恩慈再次开口:“外套还给你了。”
她微顿,毫不加掩饰将心思公之于众:“下次找什么理由骗你上楼呢?”
轰鸣声起,盖过鼓击似的心跳声。
入冬第一道雷凄厉落下,瞬间黑夜骤骤亮,沈恩慈垫脚亲了一下陈泊宁的脸颊。
再回神,暮色重至,沈恩慈已经小跑到了电梯前。
雀跃的背影,小兔子一样跳走了。
连个拜拜都没说。
汽车在楼下停了二十多分钟才开走,沈恩慈蹲在阳台暗中观察,一方面很自恋地揣测陈泊宁是被自己撩上头了独自坐在车里品味幸福。
另方面又想他可能是在蹲江知会不会在他走后中途折返。
小气鬼。
等他走了沈恩慈终于能坐在沙发上喝口热水,房间里的陆昭昭突然又哭又喊:“我要吃葡萄!我要吃大葡萄!”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沈恩慈庆幸刚才的明智选择,任尤任怨伺候大小姐吃完葡萄,又把她吐脏的地打扫干净。
等她重新安稳睡着后才瘫倒在沙发大喘气,查看手机半小时前的消息。
陈泊宁:“不用找理由。”
沈恩慈坐起来细读两遍。
什么意思?
第37章 嫂子
陆昭昭酒后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十一点还没醒。
在床上呼呼大睡, 手脚大大张开眉头却还紧皱着。
沈恩慈比她早醒个把钟头,她中午要和投资人一起吃饭,余婕说既然现在接不到好的角色本子, 那就先上综艺洗白下人设。
至少让观众和导演投资商看到她愿意努力工作的决心, 她本身知名度高, 话题度不小,要去任何知名度高的综艺当个飞行嘉宾都不难,只是要积好感刷脸熟的话,还得要拿到常驻嘉宾的位置才行。
那就不容易了。
这次谈的项目是个国民度相当高的老牌生活类综艺,主要拍一群年轻的男女明星住在一起种地做饭的日常。
“又不累, 钱又多, 只要你装装温柔大方和善解人意就像。”
余婕的原话。
沈恩慈当时就不同意了:“什么叫装?难道我本人不是这样吗?”
而且论生活技能,那些人说不定还比不上她呢。
余婕无视她:“像这种级别综艺的常驻嘉宾位呢, 本来是轮不到你的。”
“但是你运气好, 幕后大老板说是你的影迷,愿意跟你见面聊一聊,合适就签约。”
影迷。
这两个字听起来奇妙得很, 她播出的戏也就出道那年拍的那部电影, 她都还没开始接受自己的演员身份就被迫抽离。
原来竟然有人惦记这么久。
想到这里沈恩慈登陆许久没上的微博大号, 她并没关微博私信, 说实话骂她的人不少,但总有些人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都夸她赞美她。
说对粉丝不感到愧疚是不可能的,她自己都能轻松想象到喜欢上她这样一个废物偶像有多无力。
所以她很少对粉丝说软话,圈子里同事的工作室都想着怎么固粉媚粉的时候, 沈恩慈总想着用冷态度让喜欢她的人失望自行离开。
她愧对这些浓烈的爱意, 不想她们跟着自己平白无故受气,爱她的人总觉得她是初升太阳拥有无限可能。
其实不过是霪雨下的一滩淤泥。
沈恩慈惯例点开置顶几个粉丝的私信, 这些粉丝都是从她刚出道就一直支持她的人,有些已经结婚生子不再关注娱乐圈,有些脱粉回踩黑了头像。
还有一个至今仍然每天跟她分享生活的喜怒哀乐,早晚道好。
是个小号,沈恩慈也知道她大号是谁,并未点破,从未回复,两人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看完她最近几个月的开心与难过,沈恩慈退出账号,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下楼去等余婕和橙子。
“昭昭,我中午得去跟投资人吃个饭。”
“我给你剥了一碗葡萄在冰箱,还温了粥和小菜,起来吃点。”
陆昭昭头埋进被子赖着不肯起。
“还有…季容礼大清早就在楼下等着了,你看要不要见他?”
沈恩慈思量片刻,不打算对她隐瞒这件事,他们两个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
话音刚落,陆昭昭就直挺而起,把枕头扔出斧头的架势:“让他滚!”
沈恩慈闪身躲过,唯恐殃及池鱼,连声安抚:“好好好,消消气。”
“你继续睡会儿,我先出门工作了。”
下楼路过季容礼,他面容憔悴,双眼赤红,像是整夜没睡。
沈恩慈如实转达:“昭昭现在不想见你。”
想了想不解气,临上保姆车前补充道:“你应该知道她原话说的什么。”
男人低头不语-
车上余婕让她简单了解了下综艺模式和原有常驻嘉宾,这对沈恩慈来说不得太难,她先前看过这档综艺。
她边看资料边听余婕讲等下的注意事项。
“也不知道这位幕后老板是什么来头,只听说是姓陆。”
“不过也不用担心,这圈子还没有敢当着陈家的面对你起歪心思的人,估计还真是影迷想见见你。”
沈恩慈点头作答,没放在心上。
保姆车停在一家会员制餐厅门前,刚一下车就有服务员领着她们往里面的包厢走。
一路上也没见除她们以外的顾客,余婕谨慎多问两句。
“陆先生说要与沈小姐叙旧,今天包下了全场。”
要包场这家餐厅,光有钱可是不够的。
而且刚才服务员说……
叙旧?
沈恩慈微顿,问他:“请问这位陆先生的全名是?”
心跳又无端加速,身处暖室中额间竟然冒出密汗,她没认识几个姓陆的。
有这样财力人脉的更是零星。
答案呼之欲出,走到包厢门前服务员开门弓腰请她们进去,她微笑:“陆先生说您亲自见见不就知道了。”
这样的说话语气。
沈恩慈几乎完全能确定是谁。
可进门后并未见到预想之中的人,圆形大桌主位空缺,身侧的导演主动上前来与她握手道好。
一圈寒暄下来已是二十分钟以后。
桌上菜已上齐,导演作为临时主导人起身让大家动筷,众人纷纷落筷后沈恩慈才犹豫开口:“人到齐了吗?”
导演看眼主位:“陆总刚才打电话来说,有急事不来了。”
“不过你放心,合同我已经带过来了。”
余婕听到合同两个字,顿时来了兴趣,起身把沈恩慈挤到一边:“来来,导演,我们喝两杯。”
见桌上不需要她,沈恩慈随意吃两口菜后便识趣推门去包厢自带的小花园沙发里坐坐。
明明是他主动邀约,临了又放鸽子。
平静的心被拂起漪涟又被迫再次沉静。
不过好在合同是谈下来了,明年开春开始录制,在此之前她还有充足一段调整时间。
摆弄了会花草,沈恩慈百无聊赖拿手机出来刷新闻,却在看见头条那刻惊得彻底坐起来。
【巨星陨落,“贵妃娘娘”温瑜今早于英国因病去世】
温瑜。
陆亘的妈妈。
难怪…
确实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沈恩慈下意识切到微信想安慰陆亘两句,跳至联系人界面才回想起两人早都没联系方式了。
始才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连作为普通朋友关心两句的资格都没有,她之前那些侥幸期盼又是在干嘛呢?
如此一想心中竟有些释怀-
十二月陈父做了个小手术,陈家连带着沈恩慈所有人的重心都放到他身上,以至于试婚纱的时间一度被拖延到一月。
这段时间陈羡竟然表现的很安分。
自从上次香港签约闹出大事后,徐妍仿佛不打算让他再管公司的事,纵容他当个衣食无忧的小少爷。
虽没被约束,却也没闹出什么让沈恩慈难堪的绯闻,搞得沈恩慈都不知道以什么为开端跟他讲明白婚约的事。
试纱时间约在明天下午两点,为确保两人同时在婚纱店试纱,徐妍特地让沈恩慈留在陈家住下,让她明天吃过午饭后和陈羡一起出发。
陈羡意外地没反对。
迎上陈父陈母殷切的目光,沈恩慈只好笑答一声好。
半山隐幽,夜幕之后更是静谧。
时针走至十一点,有黑色轿车沉稳碾过地板缓缓驶入地下车库。
陈泊宁回来了。
两人的聊天记录仍停留在那天晚上的“不用找理由”上。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踌躇片刻,沈恩慈还是找了理由。
陈泊宁知道她在陈家。
今天下午来陈家的时候,何助刚从家里取走一份文件,还跟她打过招呼。
“什么?”
陈泊宁问她。
“一条领带。”
“作为披肩的回礼,也作为你提前的生日礼物。”
事实上陈泊宁的生日就在几天过后,到时候送也行。
但她就要和陈羡去试婚纱了,婚期越来越近。
沈恩慈急迫地想抓住最后稻草,她当然知道陈泊宁对她有意思,也知道陈泊宁在顾虑什么。
无非就是觉得不值当为一个女人和家里作对,换做她是陈泊宁,也会做此选择,这没什么好说的。
不是谁都有勇气和自己的准弟媳为“爱”违抗世俗。
太可笑。
可当陈泊宁的太太和当陈羡的太太,二者又有天壤之别。
想到永远是隐患的林清意,想到在KTV被扣留的那天晚上,又记起香港那天她哭着打给陈泊宁的那通电话。
陈羡无能为力的事,陈泊宁统统可以。
就为这些,她沈恩慈总得为自己以后的人生赌上一记。
“可以,拿下楼来给我。”
半晌后,陈泊宁终于回复她。
为送这个礼物,沈恩慈换上新做的旗袍。
她前段时间特地找老师傅量身定做的,瓷青素绉缎面料,软弱有垂感,灯光下波光流转,恰好勾勒曼妙身体曲线。
正好搭陈泊宁送她的苏绣披肩。
沈恩慈坐在镜子前细细梳整头发,戴珍珠耳环,又在眼下抹开点蔷薇粉色腮红,氤氲灯光下透露不可言传的婉转含羞。
她刚洗完澡,身上仍残留带有温柔的玫瑰香氛,疏疏落落试探着,只有靠近时能隐约闻见。
全身镜前转一圈,沈恩慈满意点头,拿着手中的盒子下楼。
却不想陈泊宁身边还坐着陈羡。
手中的盒子下意识往后拿,结果被陈羡眼疾手快攥住:“给我的?”
现场就三个人,怎么想都是给他的才对。
沈恩慈下意识说不是,可为时已晚,陈羡已经打开盒子:“男士领带,还说不是给我的?”
他一脸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拿起领带细细翻看,半晌满意抬头:“用你身上旗袍剩下面料做的领带,不给我……”
“还能给我哥不成?”
两个男人的目光同时向她看来,沈恩慈只好咬牙开口:“是给你的。”
“虽然一般般,但我勉为其难收下吧。”
椅子脚在地上滑出兹喇刺耳声,陈泊宁起身上楼,周身气息冷淡凌厉。
一句话也没说。
第38章 嫂子
羌城冬天多雾霾, 少晴天。
可午饭过后太阳难得地出来打了个照面,徐妍眉开眼笑,说这是个好彩头。
陈羡从楼上下来, 他今天穿了身合称西装, 更符合他年龄的亮灰色, 却与磁青色领带并不相配。
糟糕的审美,沈恩慈看了眼便偏过头去。
她先前设想过好几次这条领带系在陈泊宁身上的样子,就搭他平时惯穿的黑色双排扣西装,沉稳矜贵。
徐妍替陈羡整理领口的时候,注意到这条突兀领带的特殊材质, 饶有兴趣开口:“这领带倒不像你常买的品牌风格。”
就等着人问呢, 陈羡哼一声:“有人非要送我,那我给个面子呗。”
说完还笑着用手理正, 分明很喜欢的样子。
没人比徐妍更懂自己儿子, 她笑弯了眼:“看见你们小两口感情这么好,妈妈就放心了。”
手被拉过去,沈恩慈莞尔浅笑。
今天没叫司机, 天气好, 陈羡要自己开车。
张扬敞篷, 寒冬腊月, 风迎面而来跟细碎刀子似地,吹得脸僵硬生疼,对沈恩慈来说并不舒适。特别是伴随整路的轰鸣喧嚣声,体验感完全算不上好。
她宁愿坐低调的商务车, 至少温暖舒适。
好在时速快, 沈恩慈并没被折磨多长时间。
车停至婚纱店前,可临下车前, 陈羡接了个电话,没两分钟后他眉毛就皱在一起。声音也紧张慌乱:“什么?严重吗?”
“在医院了吗?”
他边说边重新扣好安全带:“你别急,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他有点不敢看沈恩慈,犹豫开口:“那个,我这边突然有特别着急的事,要不我们改时间。”
“或者你自己先去试,反正我进去也是坐在旁边等你。”
“等我忙完过来接你,最多两个小时,到……”
“是林清意出事了吗?”
沈恩慈突然打断他。
对面的人语气踌躇目光闪躲,简直连猜都不用猜。
“沈恩慈,我想试着跟你相处,但清意现在晕倒进医院了,醒来想见我。”
“她家里人对她不好,她一个人在羌城打拼又没什么朋友,我不能不管。”
头一次解释这么多,明明之前都是想走就走。
沈恩慈突然有点看不懂他,但也没多想,和往日一样平静开口:“没事你去吧,试纱本来就不用你陪。”
“你是不是生气了?”
陈羡试探开口,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良心十分不安。
可沈恩慈利落下车关车门。
动作流畅,毫无拖泥带水,连带着语气也坦诚:“不生气。”
毫无挽留的意思。
“真奇怪,有时候觉得你其实没多喜欢我。”
陈羡反倒委屈起来,这句话像质问。
他目光紧锁,好像非要沈恩慈给出个能令人信服的答案才松口。
于是沈恩慈反问他:“那我让你选我,放弃林清意,留下来陪我试婚纱。”
“你愿意吗?”
声音被凛风吹得零落,飘浮得好像来自遥远山谷。
一时间有不真切的感觉。
良久后陈羡回过神来:“可今天是特殊情况。”
特殊情况,沈恩慈短暂低头后竟小声笑出来:“特殊情况?”
“那我生病的时候呢?”想远一点,“以后去产检的时候,我生孩子的时候,孩子过生日的时候,孩子生病的时候。”
“难道都要做选择题吗?”
云絮摇曳,阳光早已退却,此刻天光暗淡,隐隐有大幕临揭开时的虚张声势之意。
凛冽的风急转盘旋,吹了一路风的额头终于在此刻开始叫嚣,发胀发痛,有条神经鼓点似地跳动,令人心烦。
沈恩慈无端想起自己为拿微薄薪资,在老板家门口站等的寒冬酷暑,想到她吃过的那些过期面包,有虫洞或早已腐烂生蛆的瓜果烂菜。
为什么她总是在等待。
总在等着捡别人吃剩不要的烂东西。
“我不配吗?!”
这句话在心里憋了快二十年,打她从有思考能力开始,她就总是在想。
难道她沈恩慈的命天生就这么贱,配不上用好东西,一辈子都被别人踩在脚下。
什么东西物件都是别人用烂了,厌烦了丢了才轮得上她看一眼。
沈恩慈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非得跟陈羡较真儿,说完许久后才微微叹气。
她并不是针对陈羡。
只是陈羡今天恰好撞到枪口上来。
好半天,陈羡终于开口:“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当然没那个意思,但什么事总得慢慢来,清意依赖我这么多年,总不可能说丢下就把她丢下吧?她毕竟对我有恩。”
“我会和清意说清楚,让她慢慢适应没有我的生活。”
“你放心。”他脸颊竟微微发红:“等我们婚后有了孩子,当然是以你和孩子为重。”
说完他不敢抬头看沈恩慈的表情,说句我先走了就匆匆离开。
说一套做一套,连现在都做不到选她,还以后呢。
沈恩慈在店门口的木长椅上坐了会,看着天边乌云重重,山雨欲摧,分明要下雨的架势。
她不喜欢下雨。
阴冷潮湿的感觉总让她回想起还在几平米小屋子那阵,衣服永远带着的霉味,同学的嘲笑,老师厌恶的眼神,仿佛锐利的镰刀无时无刻往她心里插。
好疼啊。
天上开始飘起绵绵细雨,倾覆而来,像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她眼耳口鼻统统罩住。
雨和风混成被水打湿的布料,严丝合缝盖脸上,马上就要喘不过气。
心跳加速,惊恐发作的脚步再次敲响预告,濒死感猛烈袭击,可她连抬手捂脸的力气都没有。
好在这家独立婚纱店开在半山,平日除了预约贵客,并无其他路人。
沈恩慈仰躺着,准备生挨。
谁知一道阴影罩住她,像把大伞替她遮住所有风雨。沈恩慈睁眼,看见陈泊宁立于她身后俯看她,眼中深沉如雾,看不清情绪。
一定梦吧。
可下一秒粗砺掌心不轻不重捂住她口鼻,学着她之前那样由轻至重挤压,积年疤茧堪堪擦过她的温软唇角。
两人皆是一震。
陈泊宁究竟什么时候发现了她这个秘密?
无从探究,沈恩慈只是借由他的手大口喘息,凛冽气味盖过令人厌烦的雨水味,沈恩慈终于有力气抓他手臂。
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
同淋一场微雨,五分钟后沈恩慈长长倒吸口气。终于缓过来,她挣开陈泊宁,大有过河拆桥之势。
雨势渐大,离预约时间已过去个半钟头,婚纱店工作人员注意到店外两人,于是连撑着伞出门来迎。
两人头发外套被雨淋湿,并未渗透至里面,所以只用拿干毛巾擦拭就好了。
这家婚纱店接待的多是富商名流,装修富丽堂皇,屋顶挑高设计,莹白圣洁的布置,如踏入天主教堂。
陈家包场,只接待他们一对,但工作人员还是谨慎确认:“请问是陈先生和沈小姐吗?”
他们经受专业培训,即使面对沈恩慈这样的公众人物仍旧像对待普通顾客一致。
只是这此陈先生非彼陈先生。
陈泊宁平静出声:“是。”
倒是没想到他会承认,沈恩慈转头看他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毫不心虚。
既然如此,沈恩慈也不客气地挽上他臂膀,和他一同坐下。
面前是十几米长的展示台,工作人员拿来IPAD,为她介绍主纱款式,沈恩慈若有钟意选中的,工作人员就让后台准备。
到底是女孩子,看见这些美艳绝伦的裙子,即使没有结婚的念头也被完全吸引住,沈恩慈挑得仔细,每条都细细斟酌,半个小时后照她身高体重选的模特换好婚纱纷纷上场。
几米长的脱尾,好在场地够大,但一次也只够三位模特上场。
确实足够重工漂亮,可一想到穿它时候的复杂工序,沈恩慈就在心里打了退堂鼓。
最后来回对比,选中条鱼尾主纱。
古典浮雕的镂花纱面料,腰间鱼骨设计,镶嵌钻石珍珠,鱼尾处更是碎钻密布,柔光下波光粼粼,细看却有珍珠贝石的莹润。
沈恩慈已经尽量挑选条看起来好穿的了,可还是需要好几个工作人员一起帮她上身。
细细拴好绸缎绑带,临了才发现头纱拿错了,工作人员赶紧唤人拿正确的进来。
绸重绒面帘子被拉开小角落,有个短发女工作人员拿着头纱进来,含笑对她道:“沈小姐,你先生还真是爱你咧。”
几人整理着头纱往她头上戴,女工作人员继续道:“我见过很多客人来试婚纱,男士等在外面的时候通常不是睡觉就是打游戏。”
“陈先生倒是例外。”
“我看他一直看着门帘,期待得很呢。”
说完身边的女性工作人员皆是低低笑出声,祝福艳羡混杂在一起。
“是吗?”
沈恩慈在台上站好,工作人员为她做最后的整理。
头纱材质同样采用重工蕾丝,镶嵌坠坠珍珠,从头至尾。
红色丝绒幕帘缓缓揭开,穿着蕾丝鱼尾裙的沈恩慈蓦然出现在眼前,莹润灯光下,光芒掩盖世间所有珍宝。
陈泊宁看出了神。
一道白纱遮挡住沈恩慈的视线,她看不清陈泊宁脸上的神情,边挥手让工作人员都出去,而自己走到陈泊宁身前,娇慵坐在他腿上。
腰间攀上只手,没用力。
沈恩慈索性掀起头纱,将陈泊宁与自己一起盖在其中。
更隐秘的私人空间,沈恩慈与他额头相抵,呼吸吐在他脸上,问他:“我好看吗?”
味道交织相缠,如同玫瑰浸润冰水。
“好看。”
听闻此答沈恩慈娇笑一声继续引诱:“昨天那条领带本该是属于你的。”
柔软指腹慢慢攀附至他滚动喉结:“我也是你的。”
第39章 嫂子
接待室只剩潮热气息。
晶莹湿润唇瓣如沾染花蜜的樱桃果肉, 引人一亲芳泽。
气氛恰到好处,沈恩慈坐他腿上,任由腰间的手游移摸索。
她背后裸了大片, 只要陈泊宁的手稍微往上, 轻松就能触碰温软。
可手却停在镂空纱边缘, 和之前所有的边缘行为一样,就是不肯踏入最后底线。
陈泊宁不动声色地看她,神情沉冷:“为什么?”
很多话不方便放到明面上讲,沈恩慈却能听出他的画外音。
为什么引诱他?
一个女人想征服一个男人,理由不外乎三种。
钱, 权, 爱。
在此之前,陈泊宁已经给了她充足的选择。
无条件给她开支票, 给她当靠山。
钱权都给了。
剩下就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想听, 沈恩慈就说。
撒谎是她的生存之道,自从拥有美貌这张卡后她就学会撒谎讨好男人,好叫他们愿意为自己的高开销买单。
“陈泊宁, 我喜欢你啊。”
随手拈来, 她能所有谎话说得婉转动听。
陈泊宁和其他男人不同。
对于他, 只需要直白告知心思和需求即可, 倒省去她润色词藻的功夫。
果然话音刚落,陈泊宁的呼吸就停滞一瞬。
这反应在沈恩慈意料之中。
她乘胜追击,躺在他怀里婉转低回,莺莺低语:“我知道你的顾虑, 也不想让你为难。”
“可你能不能不要让我总是因为你患得患失。”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就算不告诉任何人。”
所有后路都替他找好了,沈恩慈想没有一个男人会拒绝这样漂亮又懂事的情人。
“而且你不觉得, 背着弟弟和他老婆搞,很刺激吗?”
沈恩慈抬眼看他,眼中映着细碎光芒,闪烁着,像狡黠的小狐狸。
“我们偷偷的,不告诉任何人。”
她再一次重复,声音更加缠绵。
“为我买下这条婚纱,撕碎它弄脏它。”
沈恩慈为他编织一条柔情蜜意的金丝软网,八方兜捕。
勾着他的脖颈献上绵软,从天而降的火星子即将在辽阔无风的平原燃起一场难以扑灭的炙热时。
手机铃声打断旖旎风光。
陈泊宁瞬间顿住,眼神清明了几分。机会难得,沈恩慈不想错过,扶着他的脸让他继续。
可铃声响至第五声,饶是沈恩慈也受不了了,她推开陈泊宁坐起来,朝门外喊。
“你们谁的手机铃声响了?”
谁的私人手机放到里面了,铃声还是凤凰传奇的最炫民族风。
这歌在歌厅的时候唱得起劲,但在刚才那种氛围,听起来猫抓似的。
“不好意思,忘记关静音了。”
有工作人员火速进来取走手机,目光轻易看清两人衣裳凌乱,一猜就是发生过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于是立马后退要给她们腾位置。
就连沈恩慈都没兴致了,跟别提陈泊宁。
她开口说不用了。
“帮我把这条裙子换下来吧。”
“好的。”
工作人员微笑。
换衣服要轻松许多,不过十来分钟就弄好了。工作人员拿着婚纱要出去重新挂起,路过陈泊宁的时候却被喊住:“你手上这件,刷卡。”
沈恩慈:“?”
很难不联想到自己刚才说过的那句“撕碎它,弄脏它。”
难不成真是她想的那个意思?沈恩慈想再凑到他耳边说两句出格的话,却不想自己的手机震动起来。
电话那边徐妍的声音隐含怒意,但面对她时极尽隐忍:“小慈,今天下午的事妈妈都知道了。”
下午的事。
沈恩慈看旁边气定神闲整理衣物的男人,难免心虚,以为事情败露,但细想不可能啊。
索性还未自露马脚狡辩,徐妍就继续开口:“陈羡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你晚上回家来,妈妈一定给你主持公道!”
啊,看来是陈羡去找林清意这件事。
沈恩慈松了口气。
经历刚才那遭,她倒是全然把这件事丢脑子后面去了。
只是才发生几个小时的事,徐妍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
挂断电话沈恩慈随意点开一个新闻网站,果然漫天陈羡与林清意医院相会的通稿。
发酵得如此之快,幕后决定是有人在做推手。
沈恩慈在心里默默为陈羡哀悼几秒。
可怜的陈羡,一辈子被女人耍的团团转。
说林清意,也说她。
坐陈泊宁的车和他一起回陈家。
车内舒适宽阔,温度温暖柔润,回去的路程沈恩慈享受许多。
人一放松就容易犯困,她倒下心安理得枕在陈泊宁腿上。
陈泊宁并未推开她。
车子平稳驶入陈家的私人领域时,陈泊宁轻触她脸颊叫醒她。
沈恩慈不愿抬头,闷声开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较劲似的,可说出来就成了呢喃撒娇。
陈泊宁终于认输了,他竟垂头凑近她,慢悠悠道:“找个正式的时间谈谈,好吗?”
像是哄人,呼噜呼噜顺好沈恩慈的毛。
沈恩慈这才放过他-
陈羡跪在客厅里,白皙脸颊微红微肿。
刚挨过两巴掌。
徐妍正在对他进行说教:“我以为你长大了懂事了,没想到屡教不改啊!”“你怎么可以把小慈一个人丢在婚纱店里?”
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听起来竟有几分哀婉。
沈恩慈坐到她身边,轻拍后背替她顺气:“妈妈,我没事。”
这话在这种时候说出来却像拱火一样,看到她这么懂事,徐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用力拍了掌紫檀木桌:“你想想香港的时候,是谁冒着风险去找你?”
“除了小慈,你还能找出第二个这样真心待你的人吗?”
怒其不争。
沈恩慈想说,救陈羡这事儿吧,主要还是人陈泊宁的功劳。
她就去香港旅游了一圈,回来还领这么面锦旗,多不好意思。
“你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
沈恩慈又在心里暗自接话。
不过下一秒陈羡就委委屈屈回答:“我没让她一个人。”
“我叫了我哥去陪她的。”
似乎以为是多精妙的决定,话从他口中说出,丝毫不心虚。
徐妍差点气晕过去:“这种事是人人都可以代劳的吗?”
“可他是我哥。”
陈羡不服开口。
两人的对话却让沈恩慈听的耳赤,她做贼心虚,连忙扶着徐妍回房间休息。
照顾好她半躺下,徐妍又红着眼眶抚摸她的手背,怜爱道:“小慈,又让你受委屈了。”
“不过陈羡今天说了,会和那个女人了断,你再给他次机会。”
都没问好不好,沈恩慈只有一个肯定答案。
话音才落,徐妍就舒口气,继续同她商量:“过几天我们一家人会去羡羡爷爷住的海岛上去过年。”
“那边风景好,气候也暖和,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呀?”
前几年陈家也去海岛过的年,但当时并未带她一起。
此时提出来,倒像是为了给她吃颗定心丸,让她知道自己就是陈家的一员,这位置谁也动摇不了。
还不如打笔巨款呢。
“妈妈知道你肯定是想回家过年的。”
“只是你跟羡羡就快结婚了,羡羡爷爷说想在婚前见见你,我觉得趁着过年大家都在一起的时候正好。”
徐妍想了个折中办法:“今年在陈家过年,明年让羡羡陪你回家过年,好不好?”
沈恩慈不想去海岛过年,也不想回沈家受气。
她就想和自己妈妈安安静静呆在一起,吃点家常小菜,然后躺在小小的床上看春晚。
这是暂时无法实现的愿望。
她不能经常回家,甚至不能把妈妈的手机号存在手机。
与其自己孤孤零零的,那就去海岛吧。
至少有陈泊宁在。
以前她们也在一起过年,四个人围坐简陋的桌子上吃零星几道菜。
麻辣烫里红油漂浮包裹的唯一一颗鹌鹑蛋。
陈泊宁总是让给她。
居然又要在一起过年了,这感觉很是奇妙。
“好呀。”
她应答-
出发海岛前沈恩慈约陆昭昭出来喝酒,每年过年陆昭昭都会和季容礼回河南,通常会住两三个月。
陆昭昭依旧是活力满满,脸上洋溢着桃李灿意,和以往一样甜蜜可爱,并没什么改变。
看起来是没什么事,但沈恩慈还是斟酌用词委婉问她:“今年还回河南吗?”
陆昭昭对面前摇酒的江知颐指气使,毫不客气指挥叫他加这个加那个,合成一杯看起来就有毒的酒。
她尝一口后吐舌,大声道:“江知,难喝死啦!”
说完面向沈恩慈,回答她:“回呀。”
“慈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面前重新摆放了杯粉红色的起泡酒,桃子味,她两口喝完:“家里人都劝我算了。”
语气怏怏:“而且我不可能和他离婚,结婚这么久,我们两家的企业比我们更密不可分。”
“我相信他应该只是一时偏移,毕竟外面的人都那样。”
“我们是青梅竹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他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
她说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为了说服沈恩慈还是在劝慰自己。
这一点也不陆昭昭。
沈恩慈顺她的毛:“没关系的昭昭,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很明显片刻之后陆昭昭自己也意识到现在的样子很难看,于是故作洒脱撩头发:“反正也无所谓了,他找我也找。”
“外面漂亮弟弟那么多,我在一棵树吊死岂不是很亏?”
话落,江知正好调完杯烈酒,寒气上扬,冰块盘旋碰撞杯壁发出清脆声响。
江知把酒杯推到她们面前,无表情开口:“这杯酒的名字叫,青梅没了竹马…”
“就像兔子没有机关枪。”
第40章 嫂子
私人飞机落地陈家的私人岛屿。
沈恩慈知道陈家掌握全国三分之二的珠宝店, 肯定是相当有钱的,但见到眼前所景仍然被震撼到一时失语。
堪比一线城市的生活设备。
超大型超市,私人医院, 健身房, 餐厅一应俱全。
以陈家为中心运转, 无所谓盈亏。
优越的地理位置,一年到头四季如春,一月的气候竟也能达到二十多度。
咸湿带着海水腥气的风迎面吹来,沈恩慈和陈羡坐在观光车上慢悠悠巡视这海沿线的别致光景。
沿途有些低矮联排房子,建在沙滩旁边, 是海岛上为陈家服务工作人员的居住地。
修缮完好, 和海景房也没什么区别。
港口每日早晚一班航线,但去陆地那边至少需要两天, 所以平日有特殊采买大都专人通过私人飞机运输。
奢侈。
要运转那么多商店门铺, 这岛上的工作人员也不少,她们有自己的轮班制度,所以闲暇时也能看见不少人在海滩上闲耍游玩。
这私人岛屿算不上清冷。
有人气, 又不会像热门旅游地段那样拥挤。
简直完美。
沈恩慈对陈羡打趣道:“她们是不是都得叫你小太子。”
严格来说, 这岛上的居民都算是陈氏员工, 叫声太子也不算过分。
陈羡摸桃乐丝的手顿了顿, 看她一眼,反问:“怎么着?你想当太子妃?”
没料到陈羡回这么回答,沈恩慈笑了下:“那你让她们叫我声太子妃呗。”
“啧啧啧,你真好意思。”
陈羡低头继续顺桃乐丝的毛。
车子开得缓慢, 路过一片居民区时, 突然有只胖胖脏脏的三花猫跳上车,举着爪子和陈羡腿上戴粉红色蝴蝶结的桃乐丝打招呼。
胖小猫摇着尾巴对桃乐丝友好地喵喵叫, 可桃乐丝小公主相当高贵冷艳,蜷缩在陈羡怀里看都不看它一眼。
“桃乐丝,不可以没礼貌。”
陈羡竟和一只猫说起道理。
桃乐丝假装听不懂,也许是不想听,它现在只听陈泊宁的话。
可陈泊宁要处理完公司的事过两天才会来,鞭长莫及。
陈羡又溺爱它,所以桃乐丝现在恃宠而骄,脾气大得很。
三花猫见桃乐丝不理它,也不气恼,转而用两只小爪摩擦陈羡的裤腿,希望他能抱抱自己。
布偶猫可不是什么小体型的猫咪。桃乐丝被惯得无法无天,想吃什么吃什么,体型更是硕大,坐在陈羡怀里一丝空隙也留不出来。
“你抱抱它。”
陈羡把主意打到沈恩慈头上。
“你开什么玩笑。”沈恩慈果断拒绝,“我穿的白色裙子,这小胖猫身上这么脏。
而且她穿着吊带裙,身上赤裸大片皮肤,万一被流浪猫抓一下还要去打狂犬疫苗。
先做痛得要死的皮试,再每周一针疫苗,连打五针。
也就是说连续五周,每周都要花大半天时间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上。
想想就麻烦,沈恩慈最讨厌麻烦的事。
她当然也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但前提要建立在对她绝对无害的安全前提下。
这么一想,陈羡说她自私也并无道理。
她本来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利我主义者。
生活不允许她喜欢下雨天,同样也没给她创造有闲心热爱万物的条件。
惨痛过往教会她什么事都必须从自己利益角出发,少点泛滥同情。
即使眼前的小猫是这样可怜可爱。
沈恩慈偏过头不看脚下的三花。
陈羡哼了一声,一把把桃乐丝放到她腿上,自顾自抱起三花:“小胖,你运气不好,遇到个面似桃花实则心如毒蝎的坏姐姐。”
没有一个女生会因为这句话生气。
沈恩慈挑眉看他,见他摸出随身携带的猫条撕开喂它:“但运气又不是那么差。”
“你同时遇到全天下心最善的帅气哥哥。”
三花猫像是从没吃过这种东西,试探舔了两口后小心翼翼吃起来。
“你看?”
陈羡说话的语气洋洋得意,“做好事会让人快乐。”
沈恩慈冷哼一声,给他泼冷水:“小胖猫本来每天吃吃鱼快快乐乐,你现在给它吃了这种好东西,你走了谁还会给它买?”
“得到后又失去,这就是你的善良?”
陈羡明显被问得怔住,不过他脑子转得快:“这有什么,我走后随便找个人帮我定时投喂猫条不就行了?”
真是很有道理啊,陈羡心安理得地继续投喂。
沈恩慈手放在桃乐丝尾巴上揉了两把,懒得与他再说-
晚上和陈家长辈吃饭。
沈恩慈惯是会讨老人喜欢的,加上徐妍在此之前就说过关于她的不少好话,老两口一见她本人这么秀丽漂亮,更是满意地很。
只是陈羡爷爷一直更偏爱各方面都更加沉稳优秀的大孙子,见面吃完第一顿饭酒后竟后无顾忌开口:“我看陈羡配不上恩慈。”
“泊宁差不多。”
明知是醉话,徐妍仍然气得脸色发白。
好在她的重点不在沈恩慈配陈泊宁,而是陈泊宁比陈羡优秀。
陈羡爷爷陈渝以前是当兵的,后来从政从商,手腕狠戾,说一不二。
外人怕他,家里也没人敢忤逆他,饶是徐妍也得强忍着一言不发。
今天高兴多喝了几杯,他回忆去往事,不禁怅然:“若是苏家当年没出意外。”
“我最钟意的儿媳妇还是京粤,那孩子,就是太倔。”
“爸。”徐妍两行清泪直接落下,“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觉得我比不上苏京粤吗?”
现场气氛僵硬,除了风暴中心两人,其他人谁也不敢说话。
“不管你再怎么惋惜,如今坐在这里给您端酒敬茶的始终是我徐妍,陈家名正言顺的孩子是陈羡不是陈泊宁。”
“苏京粤早死了,你惦记也没用。”
被贬得一无是处,丈夫也没有为自己说话的意思,徐妍心中委屈无处宣泄,索性全然发泄出来。
陈渝瞪她一眼,气势压人:“别以为我不知道,苏家没落和你徐家脱不了关系。”
“京粤的死……”
“爸!”
徐妍尖叫出声,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再这样下去事情肯定会闹到无法挽回的局面,陈置终于出声制止:“爸,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
“恩慈还在呢。”
听到沈恩慈的名字,陈渝才终于停嘴。
而徐妍已掩面哭得泣不成声。
“爷爷,你过分了。”
陈羡咬牙开口,被说不如他哥无所谓,可他无法忍受自己母亲被这样羞辱。
“妈,我们不吃了。”
说完便带着徐妍离开饭桌。
争执后的宁静,连空气都像凝固了。
沈恩慈低头扣手,她没想到苏阿姨和陈置叔叔的他人口中版本是这样。
她以前只知道苏阿姨家道中落,怀着青梅竹马的孩子远走他乡,却不想也是段复杂的恩怨情仇。
但为什么要让她在这种场合下吃瓜啊?!这和去同学家做客,同学爸妈突然打起来有什么区别?!
她抿唇,反复挣扎,终于艰难起身告辞:“爷爷奶奶,陈叔叔,我吃好先回房间了。”
陈奶奶对她和蔼点头-
徐妍接下来几天都没怎么出过房间门,许是真被伤透了心,连面对沈恩慈的时候也是精神怏怏。
倒也给沈恩慈留出相当充足的自由活动空间。
岛大,光景特别好,这对沈恩慈这种内陆孩子来说很有吸引力。
她每天早上都去沙滩上捡退潮后的贝壳和小螃蟹,岛上没有狗仔和围观路人,沈恩慈去哪里都自在。
录下赤脚踩水的视频,色彩鲜艳的小鱼儿围绕她的脚踝一圈又一圈。
给妈妈和陈泊宁各发一份。
陈泊宁问她在海岛上过得怎么样,她隐去那天晚上在饭桌上的插曲:“超级好玩。”
“只是有你在的话就更好了。”
发完她继续低头玩水,也不指望陈泊宁回答她。
陈泊宁这人不禁逗。
和妈妈打完电话,太阳已经挂到很高处了,影子缩成极短一条,亦步亦趋跟着。
带上花边草帽往回走的时候收到陈泊宁回信:“乖一点。”
“我会很快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刚和妈妈打完电话的缘故,此时看到这两句话竟隐约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吃完午饭和陈羡坐在阳台上吹风,三花猫又来讨猫条吃,蹲在陈羡脚边讨好地摇晃尾巴,十分乖巧懂事。
陈羡侧隐心大起,试探问她:“要不我们把小胖带回去养呗,就当是我们两人的猫咪。”
三花猫尾巴扫过沈恩慈脚踝,勾得人心痒痒的,她退缩半步。
“要养你自己养。”
她没办法对一条鲜活的生命负责。
陈羡对她这个回答很不满:“就不该问你,不善良的人。”
又来了,翻来覆去也就知道说个不善良,听久了其实还挺可爱的。
她问:“那你带它回去,能对它和桃乐丝一视同仁吗?”
“如果只是一时怜悯,我劝你算了。”
陈羡看了眼摇篮沙发上的桃乐丝,不屑一顾:“我和你可不一样。”
海浪拍击岩石的声音清晰传来,沈恩慈抱起椰子过去晒太阳,不准备再跟傻子说话。
岛上的太阳暖人但不闷热,沈恩慈躺在遮阳伞下的沙发椅上,不经意竟然睡着过去。
温暖宜人的环境,沈恩慈难得地做了个美梦。
醒来时脖子微酸,陈羡半小时前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一个都没听到。
拨打回去却听见陈羡着急的声音:“桃乐丝摔伤了。”
心一下被纠起来,她赶紧问:“严重吗?”
“严重。”
听到这个回答沈恩慈脑子立马嗡嗡作响,耳鸣瞬起,连心跳也加快。
桃乐丝并不是她的猫,可相处这好几年,也难免产生感情。
她不想养宠物的最重要原因就是这个。
把生活中大部分喜怒哀乐寄托在一只小动物身上,为它喜为它悲,知道它寿命不过须臾二十年,所以平日里的欢喜也总带着哀愁。
离别的那天一眼就可以望到。
而她讨厌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