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顺利结束,但京市还有其他商务谈判需要继续。一时应酬缠身,沈康时也无法脱身回去。

    关汀顺理成章地接过了所有鞍前马后的事务,救星已经赶到,徐应的存在显得越发多余。

    “关秘,还有什么需要我……”徐应显然早已受够,但面上还是要显出乐意之至的样子。

    “不用了,”关汀打断。“红姐跟你说过了吧,下午可以进组。”

    后续活动竟也已经为自己安排好,徐应暗自惊叹关汀的本事。依旧是三两句打点好一切,虽然冷冰冰,但万事妥帖的样子令人格外安心。

    徐应心里已然雀跃不已,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自己无法驾驭的领域。

    此时徐应已经对关秘书的“万能”心服口服,也不觉得自己是被打包丢出去,一溜烟便收拾好回了横店,不再在沈康时面前碍手碍脚。

    徐应一走,本就没什么生活气息的套房里顿时又少了几分人气。沈康时又不在,关汀只觉得房间里一时寂寞得可怕。

    而手机很巧地弹出邀约信息,是林二公子林启逸。

    “上次害你进医院,还没给关秘书赔罪呢,出来喝个咖啡?”

    虽是司马昭之心,语气并不似往常轻佻,正好也觉得上次林和孙并未调停结束,关汀于是应下邀约。

    林启逸还是那副殷勤的样子,半真半假掺着几分真心尚未可知。

    “上次病那么重,怎么这么快又来京市了,沈康时身边一个能干活的都没有了?”

    林启逸体贴的语气说着带刺的话,关汀却是见招拆招:“行程早已定好,虽然生病打乱了几天计划,这自然还是我分内的工作。”

    林启逸与沈康时向来不对付,本只是随口说说阴阳几句,见关汀这个反应,林启逸倒是真有几分替他打抱不平了。

    “沈康时到底有把你当人吗?这都没让你休病假?”

    关汀微笑:“沈总对我仁至义尽,我也只是在其位谋其责罢了。”

    “要我说——”林启逸顿了顿,忽然敛去嬉笑神色,换上了更为认真的语气:“关汀,你的能力有目共睹,不应该只做一个秘书。”

    “你的才能值得一个更大的舞台。”

    这并非过誉,关汀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但他此时此刻并未打算与林启逸交心。正想再一次客气地敷衍过去,林启逸却没有停下给他回答的机会。

    “上次和你过的话,依旧有效。来我身边吧,我是认真的。”林启逸抬起头,一双桃花眼里波光流转,深情快要溢出来了。

    差点就认真起来的关汀听到林启逸信手拈来的真情告白,几乎要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

    关汀自然没有忘记那个夜晚的玫瑰,但林启逸何尝是真的纯爱战士?

    虽然心属关汀,追求得大张旗鼓人尽皆知,但林启逸其实是圈内大名鼎鼎的花花公子,家里外边红旗彩旗飘飘扬扬从没断过。

    情场老手此刻的驻足并非是什么一往情深,关汀知道,自己被林二公子当作游戏人生里的一个高难关卡了。抢走沈总的痴心人,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有成就感呢?

    “林公子再这么讲话,家里可有人要伤心了。”关汀微笑起来。

    林启逸丝毫不接茬,抱臂往沙发一靠,气定神闲:“你想和我说忠诚?”

    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似的,林启逸脸上的笑意更盛了:“沈康时不也……你也是和那位长得有几分神似吧?”

    这已是图穷匕见了,所有人都要时不时地点一下自己的替身身份,好像这样就能戳到天大的痛处,其实关汀根本不在意。

    “沈总是念旧的人,而我恰好忠诚罢了。”

    关汀四两拨千斤地答了一句,迅速将话题回到正事:“上次警局的事情,听闻孙小姐的大哥已经和林公子达成一致的处理结果了。”

    孙莹然的“沈康时未婚妻”身份本就是自封的,此事与沈的关系可大可小,沈氏派出关汀及时跟进已是一个积极处理的态度,本就不需他再做什么。

    林启逸知道这就是关汀于公于私都要与自己保持距离的意思,还想转回刚刚不尴不尬的私人话题,却也不知要说什么了,只得作罢,悻悻不再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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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林启逸你来我往一番,关汀只觉得更疲惫了。

    日已西斜,咖啡厅就在酒店不远,关汀难得放慢脚步,慢悠悠回了房间。

    依旧是空荡荡没有人情味的房间,关汀呆立了一会儿,打开了电视,随便选了个电视剧播放了起来。

    并没有看电视里在放什么,或许是近期积攒的疲劳实在过多,关汀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突然从沙发上惊醒时,关汀依旧孤身一人,只觉得浑身发冷。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巨大的落地窗前万家灯火次第亮起,电视里小声的喧闹声音更显得屋子里其他的地方寂静得可怕。

    寂静是被归来的沈康时打破的,正好酒店也准备好晚饭送了上来,二人和往常很多日子一样熟稔地共进晚餐,零零碎碎地聊着工作。

    饭菜的口味都是关汀提前给酒店交待好的,沈康时吃得很舒心,无端倒是想起前几日把一切搞得乱糟糟的徐应,心念一动。

    “徐应回去了?”

    “嗯。正好进组。”关汀没有多做解释。

    沈康时却没打算跳过话题:“那个片子我知道。前景一般,你给他安排一下换个赛道。”

    这是要给徐应准备资源的意思了,关汀明白,脑海里把集团和徐应能沾边的相关业务过了一圈。

    “这一季有个美妆线的代言正好要换,徐应可以签上代言。喔,和牛导上次聊过,新电影缺个男配,演员表里不算靠前,但是是献礼片,贺岁档……”

    沈康时不置可否,但显然都不满意。

    沉吟片刻,沈康时问:“徐应进圈前是学什么专业的?”

    这话其实是明知故问,但关汀心领神会。徐应本来是学历史的文化生,因为皮相好,又生来一副冷淡气质,大学时被挖去做了演员。

    少有人知道的是,沈康时真正心属多年的那枚月亮,也正是一位研究历史的青年学者。

    “那个人”,旁人偷偷八卦沈总心上人的时候总这样隐晦地代称,但其人本身其实算得上大名鼎鼎。

    那个人本也是商贾之家,因为家庭的变故早早地被送出国了。他也从此与国内断了联系,潜心扑在学术上,近年成果颇丰,是领域内颇有潜力的一颗新星。

    “徐应是学历史的。”既然问徐应,那关汀便也只答徐应。

    “你安排他主演一部职业相关的电影,就拍学历史的。”

    话已至此,关汀也只好在心里微微叹一口气然后答应下来。

    心里那个人……沈康时明明也知道谁都替代不了,却还是总在他人身上徒劳地捕捉着相似的影子。

    关汀能做的不过是再一次陪他玩这个荒唐的扮演游戏,即使已经换人主演。

    沈康时思考了一会儿,再次下达指示:“拍文艺片吧,你去当出品人。”

    三言两语就定下这么大的决定,沈康时不露声色,面上轻松得好像在讨论饭后甜点。关汀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重重地往下坠了一下。

    但也只是沉默了几乎察觉不出的几个刹那。

    “好。”关汀回答。

    “你后面专心做这个电影,让徐应也上心好好演。孙家林家那些事情你不必再沾手。”这是要一举两得了,一边把关汀顺利摘出集团事务,一边又能拍部电影与新人重温旧梦。

    沈康时丢下不容置喙的安排便起身离开了餐桌。关汀静静坐在餐厅,餐桌边的氛围灯明明灭灭,幽幽地发出温柔的暖光来。

    “好。”他听见自己对着空气再次轻轻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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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落地窗外的灯火纷纷暗了下去,繁华的城市进入沉眠。

    刚刚经历过一番缠绵的卧室里,空气还残留着暧昧的气息。

    激情过后,关汀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打算和往常一样离开。

    沈康时睡眼朦胧,看着不似往常的生人勿近,静静看着关汀。

    几欲张口,话一出口却是一如往常的居高临下:“你这几年干得不错,昨天说的车子看好了没有?”

    或许是意识到太过生硬,在两人赤诚相对的现下有些格格不入,沈康时难得地补了一句:“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关汀背过身子穿着衣服,听到问话顿了一顿没有回答。

    不知为何,他想起来自己那天没有来得及拿到的检验单和迟迟没批的病假,突然感觉好像累了。

    关汀的肩膀自己也没意识到地微微垮了下去,疲惫感翻涌上来很快袭中了全身,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想到沈康时还在等一个回答,于是关汀顺口答话:“沈总批几天假吧,我想去旅游。”

    背后的人没有答话,只听见绵长的呼吸,似乎已经熟睡了。

    关汀穿好衣服起身没有回头地离开房间,像一滴墨水融入浓黑的夜色中,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