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十四次直播⑧
直播结束后,萧兰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冲脑哥和有雨笑道:“今天这一出,还真是……从未经历过的。多亏你们两位。"
“有雨你好,实在没有想到,在这种场合线下见粉丝,兰兰也是人生头一遭。”萧兰兰笑着向"东部地区有雨”伸出手,“我把那罐茄鲞送给了脑哥,肯定也要送你一件礼物……"
萧兰兰似乎有自来熟的本事,两个小姑娘站在一起没多久,立即叽叽呱呱地聊了起来,两个人都兴高采烈,还时不时朝脑哥那边看去,一起发出银铃般动听的笑声。
脑哥的脸就又红了,他见到工商的稽查员们在忙着检查取证,自己没别的可干,只能蹭到厅中那张红木圆桌跟前,仔细打量那只剔犀梅花食盒,又把食盒的盖子打开,揭开瓷罐的罐盖,深吸一口气,体会罐中传出的浓郁糟香味。
就在这时,脑哥忽然注意到了那瓷罐的罐盖内侧,那里有两行字迹,乃是这枚瓷罐的年款——"大明成化年制”。
这竟是成化年间的官密瓷器吗?
他是种植up,对瓷器古玩并不在行,但大概听说过“成窑”,尤其之前看萧兰兰的直播,听她提到过妙玉有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价值很高。他再看看那瓷罐上精美的斗彩图案,虽然不懂,但也觉得淡丽雅致,美不胜收。
“兰兰……”
脑哥很实诚地转过身,想要将这发现告诉萧兰兰。却见萧兰兰与有雨聊得正欢,根本顾不上他。
脑哥伸手挠了挠头,心想,这套漆器食盒和瓷罐将来他铁定是要还给萧兰兰的。不如先带回去研究这“茄鲞”,到时将这瓷罐清洗,连同食盒一起送还的时候,再提醒一下萧兰兰吧。
“兰兰,你要回北方了吗?”就听有雨问萧兰兰。
“嗯!出来也挺久的,过年要回家一趟。一开春就还会赶来包邮区直播,这是我那个推广项目的工作要求。"
"那你最近会停播吗?"有雨显然很关心萧兰兰的直播频率。
脑哥也很关心,悄悄地支起耳朵。
"会暂停一两期,但还好我有一些短视频存货,稍微剪辑一下就可以用。所以过年期间可能就是短视频向大家拜年啦!"
"脑哥,有雨,今天实在是非常感谢你们两位。兰兰也在这里向你们拜个早年,希望明年开春有机会再见面哦!"
大
王家村,刘姥姥本就是村里的名人,这回又被天幕一通狠夸,更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这次天幕之后,御史林家、皇商薛家,连同荣国府贾家,都有专人来送礼物送到刘姥姥这里,并且各自由来人向刘姥姥“赔不是”,说是天幕上让“立正挨打”的。
乡里人家哪里见过这架势?
连带刘姥姥女婿王狗儿也觉得脸上有光,在村里走路也几乎要横着走。村里人都笑他:"你岳母是天幕上点名儿夸的,咋也不见提你半句?"
王狗儿立即泄了气,垂着头继续做他的经纪,甚至见到正自用功读书的板儿也忍不住羡慕嫉妒恨——这小子,竟然有这样大的福分,将来竟然能娶国公府的小姐。
刘姥姥却生活起居一切如故,只是多了一个习惯:爱往头上戴花,反正天幕上都说了,老来爱戴花没啥不好,就是个老风流。
好在探春的“温室大棚”真的建起来了,如今天气虽转冷,那大棚里却不仅仅是菜蔬,就连那一两年生的鲜花,也能种出来开花。
探春的生意账本上,便又加了一行:冬令鲜花。
原本冬令鲜花只有那水仙、腊梅、梅花几种,富贵人家也就插个瓶,太太小姐们头上戴的,多是绢花与绒花。
若是往后京郊的大棚里冬令也能送出鲜切的玫瑰、芍药、月季、玉簪……那各家女眷们必然以戴鲜花为荣。探春自己就是从那些高墙大院里出来的,非常明白那些攀比之心。
如今她的“温室大棚”已经建了有数十亩,用那“包产到户”的法子,将每间大棚包给王家村附近的农家。这些农家因只需交一定的租金给探春,余下多的出产全算自己的,因此照管起来尤为精心,甚至还每日凑在一起开会,研究这暖棚里的蔬菜鲜花应该怎么种。
当然,也有自家种的好,便瞒着秘方儿不说的。邻人难免心痒打听,或旁敲侧击,或偷看偷听,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而探春只不管,由得他们去自己琢磨。而她自己带了几个从荣国府里出来的管事,张罗着联络各家王府的采买,充当经纪,因此从王家村的地里到京城各大世家的餐桌上、女眷的头上,贾府还能再过一道手,
再赚一批银子。
探春大致算了算,到年底之前,除去赏给这些管事家人的,她还能再往公账上归一千七八百两银子。
这是此前她想也没想过的。虽然京城里已经隐隐约约有风声传出来,一个薛家的大姑娘,一个荣府的三小姐,这两人都像掉进钱眼里一样,浑身铜臭味,不知将来谁肯娶——可是探春不在乎,她赚钱她乐意。
贾敬那头,如今的“丹房”已经又扩建了一些,不仅能出产薄薄的“亚克力”薄膜,也能同时出产较为坚硬的亚克力板,只是还不能算是完全透明,有时厚薄也不太均匀,全靠两个小道士自己慢慢琢磨工艺。
但这“亚克力”较之玻璃有一样好处,只要稍稍涂上一些贾敬制出的“仙水”,就能轻易弯曲,改变形状,待到"仙水"完全干透,就又恢复坚硬。因此比玻璃更加灵活多变,容易拼搭。
而贾敬这位“化学家”已经不满足于“亚克力”,整日又在“丹房”里折腾,要搞一些新东西出来。
宁国府里,贾珍已经得知自己老爹如今离了玄真观,正和荣府三丫头一起“合伙”,捣鼓些新产业。贾珍身为人子,装模作样地去贾敬的丹房面前磕了俩头,没能把老子劝回家,他自己就乐得在宁
国府继续当老子而不是当儿子。
眼看年节将近,荣国府里事务众多,凤姐忙不过来,贾母便打发人去接探春回府。探春甚是不舍刘姥姥一家,这日便与王家妇幼与乡里几名上得了台盘的女眷一道欢宴,算是个小小的作别。
宴席上女眷们各个话多,还有人要探春教她们行令,有喝酒的也有唱曲的,最后就连白嬷嬷都借着酒劲儿唱了一曲。
待到宴席散去,天已经擦黑。
刘姥姥想要留探春住上一晚,但王家房子本就不大,探春恐他们一家子腾挪不开,又仗着自家有四五个家丁车夫,贾家别院就在左近,所以吩咐点起火把,打上贾府的大灯笼,驾车回别院去。
刘姥姥见劝不动,便亲自送探春、白嬷嬷和侍书三人一起上车。贾家车夫驾车,几名家丁护着自家小姐的车驾,慢慢往别院赶过去。
探春很清醒,只管盘算着回府之前还要跟别院里的管事们交代什么。而白嬷嬷与侍书都是微醺,再加上食困,这一老一小便靠在车驾的板壁上闭着眼休息。
走不多远,探春就
听见外头拉车的马长声嘶鸣,车夫则在外头大声呵斥,约束马匹。探春忙问怎么了。外头人只说没事。
少时那马匹又安静了,探春耳畔只听见风吹着布帘的声音,远处王家村那里似乎传来几声狗叫,渐渐地一切又恢复于寂静。
晚间的乡村,与荣府截然相反,没有灯火通明,没有宴乐,然而探春这些日子里已经习惯了,心里惟觉安宁。
谁知就在这时,她忽然一回头,见到大车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
探春下意识要叫,那人一伸手便掩住了探春的口,凑到探春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别叫!”
声音低沉而嘶哑,但能听得出,是个年轻男子。
探春被掩住了口,心想她就算是想叫,又哪里能叫得出来?
在自家大车里兀自如此,探春一时怒从心头起,伸手便要去拔头上的簪子,她可是听天幕上说过,“一丈青”那样的长簪子扎人也是挺厉害的。
但随即那人低声又补充了一句:“求你了。”
探春:……
隔了片刻,她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再贸然叫喊了。那人便一点一点地将手掌松开。探春没有做声。
很明显那男人松了一口气。
然而对面侍书却动了动身体,慢慢坐正了,伸手揉了揉眼睛,突然看见自家小姐身边又多出了一个人影。
侍书开口要喊,探春和她身边那男人都心道不妙的时候,忽然另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侍书的嘴:"别——"
拦住侍书的人是白嬷嬷。这位虽然酒还未全醒,但胜在反应快,伸手便掩住了侍书的口,免得小丫头冒冒失失叫出来,有损探春的闺誉。
"多谢——"
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将四肢往回缩了缩,离探春远远的,全身肢体舒展、放松。
就着从油壁车外透进来的灯火,探春主仆三人隐约可见这是个相当年轻的男人,头戴束发金冠,冠上缀着绛绒簪缨,穿着一件大红金蟒的狐腋箭袖袍子,外头没披褂子,不知是不是路途上挣掉了。
"你……"
探春压低了声音,想要向来人问清,到底因何缘故钻到她车驾中来。
却见这人就这么半
闭着双目,靠着车壁慢慢地软倒,“咕咚”一声,栽在车厢地板上,昏了过去。
探春这一惊非同小可,差一点就想要拉开车帘喊人。白嬷嬷伸手将她的手一按——
探春立即就明白了,连忙将食指放在唇上,止住了侍书的惊呼,随后便与白嬷嬷大声说笑,向车驾外头的家丁示意一切如常。
这时,白嬷嬷才与探春一起,去检查那个男人的情况。只见他面白如纸,双目紧闭,人事不知。白嬷嬷再解开他身上衣袍,就见那人腰胁之间有一道新伤,被包扎过,但似乎又挣裂了,汩汩的血水正从裹伤的白绸布之间渗出来。
"嬷嬷——"
探春一惊,反手拽住白嬷嬷的衣袖,想要求助。
车厢内光线幽暗,白嬷嬷的五官神情全隐藏在暗中,就听她幽幽地道:“三小姐,你可以现在就命家丁将此人扔出去,从此此人的命运与你,与荣国府,绝无干系瓜葛。此人就算能活过今晚,想必日后也必不会与小姐再见,更加不可能将荣国府牵扯进来。当然,你也选择可以将他带回别院去。"
"你是国公府的小姐,这选择,老身不能越俎代庖,应由你自己来做!"
“这……”
探春见到那人的衣饰装束,与自家兄长宝玉不相上下,尊贵之气犹有过之。再看他身受重伤,只能深夜悄悄溜到自己的车驾上,便知此事非同小可。如果一定要救此人,不止是她,连带荣国公府,恐怕都要担上天大的干系。
第102章 第十四次直播⑨
当晚,荣府的车驾不徐不疾,行到别院门口。
探春的声音从车中稳稳传出来:“白嬷嬷喝醉了,车夫将车驶到二门跟前,我们再扶嬷嬷下车吧。"
车夫应了一声,又听见里头道:“老徐辛苦,这一吊钱你拿去,和今晚几个出力的家丁一起去打酒喝,暖暖身子。"
这下各人哪有不欢喜的,纷纷谢过三姑娘的赏。车夫又去将车在二门前泊好,便领了钱去吃酒。探春去房里叫了另一个看家的丫头翠墨出来,与侍书一道,扶了"白嬷嬷"进二门去不提。
大
翌日,那人醒了,一睁眼,见是卧在一张客房卧榻上。他手臂一撑,待要坐起,忍不住便“唉哟”了一声,伸手去腰间一探,才发现创口已经被重新包扎过了,虽然依旧疼痛,但较之昨晚已大为减轻,且不再流血了。
男人一偏头,见到榻畔一位四十多岁,梳着宫髻的妇人,正板着脸,肃然望着他。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中也不见半点喜怒。这男人很清楚,能长时间拥有这种神态的,必定是在宫中历练过多年的女史。既然在宫外见到,就只可能是到了年纪之后,各家王府与世家迎至家中供奉的嬷嬷。
老妇人身后,竖着一幅双绣丝锻软屏风,屏风后面影影绰绰,似是有人。男人这才想起,他昨晚情急之下,似是钻进了一架女眷才坐的车驾。倒是没想到,车里竟是一位云英未嫁的小姐。
原本他猜测对方门第不高,毕竟,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会这么晚了还坐车在这城外荒郊野岭地乱跑?
然而,看见这架势、这规矩,男人立即推翻了他此前的猜测。再想想昨夜与自己失散之前随从们提供的消息,还有车驾跟前家丁们手中举着的灯笼……难道竟是荣国府贾家?
……如果真是贾家,那自己可真就有点尴尬了。
昨夜至今,不知道这家人是如何处置自己的。但凡任何一处出错,都有可能要了自己的命,而且可能会连累这些救下自己的好心人。需得想个办法将她们激上一激才好。
这个男人当即毫不客气地往自己背后垫了两三个锦墩子,能让自己不费力地在榻上半坐半卧着,见榻畔放着的小茶盘中有茶,便自顾自取过来饮了,拿到手中,才发现竟是官窑的脱胎甜白小盖碗,盛着清茶,令人赏心悦目。
“阁下可是
南安郡王殿下?”正襟危坐的白嬷嬷一开口,便单刀直入地问。
男人陡然被喝破了身份,疑惑地“啊”了一声,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打自招了。白嬷嬷和坐在屏风后的探春:.……还真是的。
她们昨晚替此人收拾清理伤口时,白嬷嬷从他所佩戴的荷包上发现了南安郡王府的记认,顿时记起,自己在宫中曾经见过这南安郡王一面的。虽然那是在几年之前,但这人的相貌身材,白嬷嬷如今还是能认出来。
"既知本王身份,本王就不多客套了。"见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再隐瞒也没什么意思。
南安郡王放下手中的茶盏,出了一会儿神,随即又像个纨绔似的,继续低头喝茶,咂了咂嘴,似乎是嫌茶叶还不够好。
“郡王路上遭遇何事,竟至于此。”白嬷嬷张口便问。这也是她在宫里学来的腔调,整个一句话声调平平,不带半点感情。
南安郡王也听出这是宫里出来的人才会这么问话,心里更多了几分确定,当即开口,语出惊人。"若是本王为何落到这般田地,这大概……都要怪京中荣国府里一位排行第三的小姐!"
坐在屏风后头的贾探春:……???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你这打不过番邦的倒霉蛋,我没怪你已经算客气了。你竟然还怪我?白嬷嬷全然不动声色,心里大约也已经认定了这个南安郡王是个皮襄好看的草包:“王爷此话怎讲?"
"起因自然是那天幕,天幕你们都见过吧?"
白嬷嬷默不作声,头略略点了两点——她见过天幕的次数不多,两三次而已,但也能算是"见过”。
“天幕预言此次南征我将战败,战败之后要送贾三小姐去番邦和亲,以换取海疆和靖。圣上便下旨查问,并急召我回京面圣,详述南方海疆的实情。"
“我所乘坐的海船一路北上,却在海上遇袭。我当即弃舟登岸,令择道路进京。谁知对方竟穷追不舍。我数次改道,都未能将对方甩脱。所幸有我的部下乔装改扮,代我进京。而我则带了几个随从,微服绕道京西,打算择机进城。"
"然而前日遇到一小伙盗匪,接战之后,我受了点小伤。对方却不依不饶,昨夜又一次追袭。本王与仅剩的
两名随从走散,无奈之下,未免多有叨扰。本王在这里先行谢过,多谢了。"
这话说得极其没有道理,将这么多与贾府无关的事尽数怪在探春头上。探春心中听得极其不爽,牙恨得痒痒的。然而白嬷嬷却依旧是她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孔,眼神淡然。
“王爷是说,你回京、遇袭……这一切都是荣国府那位贾家小姐的错?”就听那座双绣软屏风背后,探春的少女声音传来。
白嬷嬷一挑眉,但没有阻止探春说话。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天幕上说她要和亲,而贾家又使人求到圣上跟前,本王又怎么会被圣上急召回京?若非如此,本王又怎会路途遇险,需要府上搭救?"
探春坐在屏风后面,脸如锅底般黑。
她平生所见最会胡搅蛮缠之人,莫过于赵姨娘和她兄弟贾环。然而眼前这人,着实也不遑多让。
“哦,对了,昨日我与手下两个随从走散之前,他们曾问过本地乡亲,乡亲们曾说这里有一座荣府贾家的别院,好像还有一座……什么作坊。"
说到这里,南安郡王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言语忽然一室,半晌,才换了小心翼翼的语气,
问:"你们……不会就姓贾吧?"
就听探春冷冰冰的声音从屏风后头传来:"如假包换。"
"啊这……"
南安郡王似乎无比尴尬,过了片刻,忽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不敢请教小姐姓名,敢问小姐是否
排行第三。"
探春咬着牙道:“正是!”南安郡王闻言则真个儿呆在榻上。客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传出说话声。
“哎呀这下算不清了……”南安郡王如一个正牌草包一般,坐在榻上直搓手。
"如果本王在海疆战败,就要认小姐做义妹,送小姐去番邦和亲;而如今本王并未战败,而是被圣上召回,小姐就不用去和亲了,然而本王却在回来的路上遇险,正好被小姐所救……这到底该谁怪谁呀!"
探春一呆,顿时被气得火冒三丈,险些就要起身离开。
白嬷嬷旁观了许久,终于大致摸清南安郡王揣的是什么心思,当即淡然道:
“依老身看,殿下还是不要装傻试探了。昨夜贾小姐对阁下的身份、来历一无所知的时候,尚且没有将阁下往那荒郊野地里一扔了事。如今自然也不会置殿下于险地。"
“就算王爷再如何以言语相激,贾小姐也不会草率行事,轻易任由王爷自行其是的。”
探春一听白嬷嬷让她不要草率,心中一凛,赶紧再次坐定。
听见这话,南安郡王总算将脸上那副半痴不呆、装傻充愣的神色去了,缓缓向白嬷嬷与屏风后头的探春颔首致意。
“看来两位确实晓得厉害。”他至此终于换了一副正经语气,道,“我一接旨回南,便一而再再而三地遇袭,想必是有人心怀叵测,不想让我进京,不想让我面圣禀报南方海军的实情。"
"小王身在险地,不得不为自身考虑一二,若有得罪之处,请千万海涵。"
说毕他苦笑道:“只是万万没想到,天幕上预言的那位,会被我‘连累’和亲之人,竟然就是救我之人。"
“请问小姐,是否已经向荣国府传讯。”
探春气稍许平了些,坐在屏风后镇定答道:“尚未,总要等王爷清醒,详细问过情形才好。”"如此甚好!"南安郡王闻言松了一口气,定了定神。
“王爷有伤在身,还需早日回城,尽早医治的好。”白嬷嬷又说。
“再请教嬷嬷,昨夜可否曾为小王传召大夫,或者请本地郎中瞧伤?”
"尚未,昨夜小姐下令,将马车直接驶进二门,除了我等几名女眷之外,没有其他人得知此事。"
“那更好了!”
“并不好,”白嬷嬷依旧没什么表情,说的话却令南安郡王全身一僵,“昨夜车夫和随我们一起回来的家丁们夜里去吃酒,已经被人打探过一圈,被问了路上有没有见到什么不寻常的人和事,又被问了车上乘坐的是什么人。"
显然是有人留意到当晚经过的车驾只有荣府那一座,因此特地去探了车夫与家丁的口风。如果昨夜探春将此事嚷出来,或者让车夫与家丁中任何一人知道,都难保不会走漏风声。
虽然车夫与家丁们经受住了“考验”,然而这别院外头,恐怕还有人盯着。
今日之后,如果别院再派快马回去
贾府传讯,恐怕就等于不打自招。
"这……"
南安郡王眯起眼,倒是没想到这次的事竟如此棘手——是什么人如此恐慌,生怕他面圣说出海疆武备的实情,他大概也能猜出一二。
这是没想到那些人下手狠辣,现在想起来,昨日与他失散的那两名随从,应当也是凶多吉少了。
“郡王殿下,您藏身于此别院,不是长久之计,总要想个办法送您回京。小女子有个法子,只不知妥与不妥。"
"小姐请讲!"南安郡王终于礼貌地请探春开口。
谁知等探春说完,南安郡王一时也黑了脸,心道这位小姐反将一军起来也真是厉害,而且她如此做法,竟是要将荣国府与自己这边撇得清清的,一点干系都不担。
虽说这令南安郡王心里极其不舒服,可是却一点儿错处也挑不出来——令一位郡王都狼狈不堪,像个逃荒者似的到处乱躲乱藏,贾府若是贸然掺和其中,恐怕后患无穷。这位三小姐,心思还真的够密的。
再一想,贾三小姐是被天幕上断言,说是差点儿被自己连累,要去远嫁和亲的人,不想与自己有关联,也是寻常。
他再开口时,已经有点儿期期艾艾,舌头打结:"难道……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这回白嬷嬷终于露出了一丁点儿忍俊不禁的笑模样,却又随即收了笑,肃然道:“没有了!”
南安郡王顿时耷拉着脑袋,万般无奈地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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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探春身边的大丫鬟侍书失手将自家小姐要送给板儿与青儿的书籍与字画打湿了,被探春狠狠地责罚了一通,命她坐驴车回荣府去拿替换的。
侍书哭哭啼啼地坐了慢慢悠悠的驴车回去,天黑了才到京城。
第二天,荣府里贾芸与小红夫妇一起出城,带上了重新准备的礼品一式两份,送到别院,顺便来接探春。
“三姑姑!”贾芸是晚辈,一见到探春赶紧行礼。
探春一见到芸红夫妇,便知府里已经全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受了这两位的礼,待靠近了,才悄声道:“我以为是琏二哥哥会来的。”
贾芸也悄声道:“琏二叔原本要自己来,但老太太觉得他来还是嫌太打眼。所以
叫了侄儿。”
探春也觉得贾芸与小红更妥当些,当即命人去将置换过的礼物重新送到王家,然后又让车夫套了车,准备回府。
"白嬷嬷腿脚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以前老寒腿的毛病又犯了。将车泊在二门口吧,我们自己出来。”探春随口吩咐。
她与“翠墨”两人,一起扶着颤巍巍的白嬷嬷上了车。
车夫在前头依稀见到三人都上车了,自己就去前头赶车。几个家丁一直在门口候着,这时赶紧跟上。
大车颠簸,探春坐在车厢里,望着对面花枝招展的“翠墨”,实在是觉得好笑,想要将视线转开,偏偏车厢狭小,转不开。
那“翠墨"实在是被探春笑得忍不住了,只能无奈地瞪了这位贾三姑娘一眼,似乎在说:“走着瞧!"
第103章 第十四次直播⑩
荣国府中这时正是忙年的时候,探春从别院回去,便无人留意。
这日恰好逢着南安太妃派了两个能说会道的婆子到荣府上来送节礼,贾母因惦记着前些日子因为天幕的关系,与南安王府之间有些尴尬,便亲自见了那两个婆子,受了礼单。
临别时,贾母还特别提到,府里三姑娘刚好从别院回来,带了些乡下出产的花草和菜蔬。
两个婆子都是一片欢欣,将近日风行京中的冬令鲜花与菜蔬夸了又夸,又将三小姐险些夸到天上去。
贾母听得也甚是满意,因命鸳鸯和一个身材高大、生得粗粗笨笨的丫鬟,一起将东西送到南安王府的车上。
那丫鬟见无人留意,顿时向鸳鸯等人使个眼色,跟着两个婆子上了车,车驾从荣府出去,这个丫鬟也就从荣府里消失了。
至于真正的翠墨,是在别院里又待了好几天,等到贾芸和小红夫妇一起回城的时候,才跟着一起回来的。当然,这个翠墨和侍书一起,又各自从贾母、王夫人、凤姐和探春那里多得好多赏赐,此乃后话不提。
大
正月初一群臣与诸王依例进宫朝贺。这日的大朝会上,多日未曾现身的南安郡王世雍突然现身,给了众臣一个“惊”喜。
女眷这边,贾母等命妇诰命俱按品大妆,摆全副执事进宫领宴,兼贺元春的千秋。
元春见了贾母一面,言语间不经意地告诉自家老太太,南安郡王府这次贺寿进上的寿礼,比去年厚上了一倍,东平西宁等王府都不能与之比肩。
贾母没多说什么,点头示意应下,心里却知道这次探丫头可是实实在在给家里立功了。到了晚间,贾政回来,带回了朝中各种消息——
海疆武备和与外藩往来之事,显然另有隐情。南安郡王这次回京述职面圣,恐怕就是做好了打算,要戳破某一层窗户纸。只是这窗户纸多年未曾有人戳破,各处便有了默契,都要维护这层窗户纸的周全。不然的话恐怕会有很多人倒霉。
而南安郡王这次,着实是做了御座上那位的耳目与手指,不仅将窗户纸戳破,而且看破了地方上不少弊病回来。妄启边衅什么的,也另有隐情。据说内中更涉及朝争,暗流涌动,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贾家在这件事中所发挥的作用,因为探春的努力,被悄无声息地“隐形”了,既不得罪各方势力,又得到了南安王府实实在在的感激。贾母对此极其满意。
至于探春曾经路遇南安郡王,又曾将此人一路带回荣府之事,知道的人极少。再者贾母也问心无愧,毕竟探春身边有个宫里出来的供奉嬷嬷一路陪着,谁敢说探春闺誉有损老太太就跟谁急。
南安王府那边更加不会多嘴,毕竟荣府与探春对南安郡王有恩,若是南安王府那里敢走漏半点风声,贾母就敢立即给探春备嫁妆,马上将人硬送到南安王府去,看那边有没有脸拒收。
要知道,南安郡王年方弱冠,至今未婚,与北静王水溶一样,是京中赫赫有名的金龟婿。
但话是这样说不假,老太太却从来没真的想过,能把探春嫁到南安王府去。一来是因为探春的庶出身份,二来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南安郡王回朝,眼见着得了圣心,以后要被重用,那就不再是个打不过番邦的倒霉蛋了呗。
谁知元宵节刚过,南安太妃亲自上门,指名要见探春。贾母一时没省过来:“如今朝廷不需要和亲了呀?”老太太脑字里还有那么一根弦,总以为南安太妃上门,就是为了挑选和亲人选的。
说这话的时候南安太妃正喝着茶,差点没把一口茶喷出来。好不容易把茶咽下去,太妃才哭笑不得地把话挑明:"是来相看的。"
贾母与王夫人等一干人:我伙呆……Уգƀý
但没办法,南安太妃都已经坐在府里,不把人请出来也是失礼,但是单拎探春一个人出来,似乎又太明显了,最后贾母只得将迎春、探春和正好在家中作客的史湘云一起请出来,与太妃相见。
得知此事,邢夫人喜出望外,认为南安太妃一定是来相看迎春的——她以后就要有个太妃做亲家母了。
按照邢夫人的理论:史湘云一向与南安太妃相熟,如果太妃对湘云有意,早就向史家提亲了。
排除史湘云之后,迎春与探春里,探春年纪小、庶出,而且曾经被那天幕预言,说是会因为南安郡王战败而去和亲。这俩明显八字不合。所以剩下的选择必定就是迎春。
贾母与王夫人都没反驳,毕竟她们也拿不准南安王府到底是什么心思,到底是真的相中了探春;还是仅只知恩图报,想要娶一个荣府的女儿做王妃。若是真要论起年
岁身份,迎春确是比探春更合适些。
谁知隔了两天,王府央媒前来,竟真的是想说探春。
贾母等人也说探春比迎春小,三姑娘的婚事越不过二姑娘去。南安王府那边就提出,希望能先订婚,等二姑娘出阁了,三姑娘到了年纪再成婚也不迟。
谁知探春自己听说此事之后,寻了个机会,亲自在贾母面前分说,就一个意思——她不想嫁那家伙。
探春觉得南安郡王有点儿傻,脑子有点儿问题。当然这话她不方便直接对贾母说,只能婉转再寻理由,
“老太太,郡王殿下也许只是一时觉得欠了探春人情,可若是日后再面对探春,想起当日曾经把他打扮成个花枝招展的丫头,还往他头上插花……老太太,探春怕……这不是什么好姻缘。"
贾母凭空想象了一下,探春将人家堂堂一个郡王,打扮成自己身边那个傻大姐的样子,还往人头上插花,插成刘姥姥的那个样子。
一时老太太也警觉起来——这南安郡王,执意要娶我们家探春回去,是不是想要故意打击报复
啊?!
这一下贾母便也不敢草率应承婚事了——南安郡王府也许能成为贾府在朝中的强援,可是与这等高门大户结亲,被连累的风险也大。南安郡王如今虽然平安回京,但日后圣眷如何,也还看不清楚。
于是,南安郡王向荣国府求亲这件事,便暂时搁置。荣府还是那套老掉牙的说辞:探春的婚事,越不过迎春。必定要迎春的亲事有着落之后,再议也不迟。
南安王府里,某人听说了从荣府打探出的消息之后,躲在暗处咬牙切齿,暗暗地道:原来你也记得你当初打扮我的时候呀!
大
南安郡王世雍回京之后,先是忙于朝事,接着又是整顿军务,待开了春,才渐渐腾出些空闲,能够上街走走。
他这时才有功夫留意京中发生的诸多变化。
先是各处多出的牛痘局,这些牛痘局打着“预防痘疹”的旗号,免费为小儿种一种叫做"牛痘"的东西。
世雍自己就听说过“人痘”,然而却没想过世上还能有“牛痘”。
听说这“牛痘”之后,他便跑去太医院问院正王济仁,王济仁望着这位,脸上一片“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表情。
"自荣国府使人按天幕上说的习得这‘牛痘’之术以来,京畿一带,根本就还未发生过痘疹流行,这‘牛痘’是否真的能够抵御痘疹,还未可知。"
世雍眉一挑,心想:竟然又是荣国府?
但他表面不显,而是打着哈哈问:“那也许是牛痘当真有用,才令这两年痘疹没有流行呀?”王济仁一脸厌恶,看着世雍,觉得这位南安郡王真的名不虚传,是个打不过番邦的倒霉蛋。
当然这话王济仁肯定不会讲出口。但世雍瞧了瞧他的面色,大概也猜出了王济仁的心思,双方都晓得话不投机半句多,世雍当即告辞,王济仁表示“不送”。
离开太医院与牛痘局,世雍身着常服,在街面上一边闲逛一边沉思,街边有招揽生意的伙计打断他的思路:"公子,这顶顶新鲜的羽绒服要试一试不?又轻又薄又暖和,最适合早春料峭天气,用不着披那又厚又重的皮裘。公子,买羽绒服送月份牌,怎样,要不要进店看看?"
这都是什么词儿?
南安郡王一时很怀疑:自己到底离开京城有多久了?京里究竟冒出来多少新鲜玩意儿?
就在这时,一个十来岁的小童突然跑来,往世雍手中塞了一张纸,随即跑开,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吉祥戏社今日在景云坊唱《新白娘子传奇》咯!这一出本子曾经上过天幕,天幕上的仙子都看过呢。"
与这名小童一般,街面上还有七八个孩童,手中抱着一叠纸张,正在分发。
世雍万万没想到:天幕竟然也成了用来戏班用来招揽看客的噱头。他只道是手中必定是用来宣扬
那《新白娘子传奇》的仿单,心中便道:难不成天下还有那么多人认得字的?
谁知他将那仿单送到眼前,却见仿单上一字没有,而是划成数个方格,每个方格里都印制了不同的图画。这些图画都是黑白的,仅用线条勾勒出人物形象,但一个个人物却都绘制得栩栩如生。
世雍只是扫了一眼,便能大致了解这仿单上说了一个人妖之恋的故事开头,虽然上面不着一字,但大致情节可以看出。再将仿单翻过背面,只见那上面用寥寥几行简单文字概述了这出戏的戏本子,并且注明了班子演戏的地点与时辰,竟然还画了一幅小小的舆图,标明景云坊所在的位置。
世雍出身郡王府邸,自家
就养着戏班。他却总觉得自家戏班排的那几出故事老套,班子里的伶人也唱不出什么新意。倒是今天看了这张仿单,世雍心中生出几分兴趣,颇想见识见识天幕仙人都看过的本子是什么样的。
就在他站在路边,凝神望着这张仿单的时候,不防肩上有人轻轻拍了一记,来人在耳边笑道:"殿下,好久不见!"
世雍转头,见到来人,愣神片刻,突然恍然大悟,随即喜出望外:"凤清,竟然是你!你终于回来了!"
他身边是一名与世雍差不多年岁的贵介子弟,容貌清隽,眉目含笑。世雍与他相见,竟激动得眼中含泪。
"这么多年,你竟真的从海外回来了!"
此人姓竺,名瓒,字凤清,是当今皇太后的亲内侄,正儿八经的贵戚,与世雍差不多年纪。凤清不仅是与世雍一起长大的铁哥儿们,昔年也是今上的侍读,与今上也是感情极好的。然而约在五六年前,竺家出了些事,凤清便被其父送去了海外游历,说是愿让子弟将功折罪,察访海外风土,归国后再为皇帝陛下效命。
今日见到,世雍当真是喜出望外,满怀激动,拉上竺凤清,就要与他共诉这多年的往来别情。竺凤清却一眼瞥见了世雍手中的仿单,好奇道:“这是什么?”
“海外没有这个吧?!”世雍连忙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竺凤清点点头,说:“有。我去游历的时候,见过那边的活字印刷术,当地都说叫‘谷登贝格'印刷术,我慕名去看了工艺,发觉跟咱们的活字印刷术一个样儿,许是就是从咱们这边流传过去的。然而铸字和用墨的工艺却更好些。"
"然而如今我归来再看,咱们的印刷术似也比过去更精进许多,这样有字有画的传单竟一印便是这许多。殿下……我倒想问你,这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04章 第十四次直播11
南安郡王世雍与竺凤清两人久别重逢,都是谈兴大发。两人一起寻了一座茶楼,在二楼的雅间坐了,要了一壶好茶,几碟茶食,推开窗,令早春料峭的清风吹进茶楼。两人一面望着楼下街道的扰攘过客,一面闲聊。
“说来,这一切变化,都与那天幕有些关联。”世雍不由得感慨。
"天幕?"
竺凤清很好奇那是什么。
“你没看过天幕?”世雍一时也大感好奇,从椅背上支起身体,手中捧着杯盏,笑着问竺凤清。
"没!"
竺凤清摇摇脑袋,道:“回京的路上倒是听人谈起过,可真要说亲眼所见,我还从未经历过。怎么?你们都见过,南安王,你出征南下的时候,难道也能看见?”
世雍连忙摇手:“求你了,可别再提‘出征南下’这四个字了。我的脸都丢到爪哇国去了。”
"不过,你既要问,我也可以答你。海外或许见不到天幕,然而在京城,乃至整个中原,人人都见过天幕。"
说着,世雍陷入回忆:“我自己第一次见这天幕,应是在两年多前。天幕上是两位女仙,就像咱们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茶吃点心,顺便聊了聊荣府那位贾宝玉。”
"贾宝玉?"竺凤清好奇地挑了挑眉,“就是荣国府里那位衔玉而诞的公子吗?"
"如何不是呢?到处都说他是个有造化的,这不,天幕上的仙子也在闲谈时聊他。只可惜,没说他什么好话,而是说他将来会落到‘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的境地。"
“那时我还没有离京南下,因此那一场天幕我也看到了,家母也看到了。但出奇的是,在那之后的一次天幕,却是全天下,从天子到庶民百姓,个个都能看得见的。"
"全天下都能看见?"竺凤清重复了一遍,又加上个注解,"不含海外。"他就没看到。
"大概是吧。那次天幕给人以极深的印象,那姓萧的仙子展示她御兽的功力,能够驾驭巨大的神兽来去自如……"
“对了,那次天幕上仙子痛骂了拐子和赃官。天幕一骂完,御史台便顺藤摸瓜,找到了那赃官徇私枉法的罪证。顺天
府还解救了不少被拐的儿童与妇孺,那时天幕就已有很多百姓膜拜了。你要是不信,就去那土地祠旁边看看那些用陶泥捏的土地像里,有没有看起来头发不长的女仙,如果有,那就是‘萧仙’。"
"这么厉害!"竺凤清吐了吐舌头。
“自那之后,天幕大约有出现了十几次。但这些天幕都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全天下都能看到的,大概只出现了三次。我本人能看到大多数,即便到了南方也能看见,但也不是所有。据说有些事涉阴私的,就只有贾家人自己才能看到。"
“贾家人?"竺凤清扬起脸,那对黑而亮的眼眸里生出无比浓厚的兴趣,“为什么总是贾家人?"
世雍前后看看,见周遭没有人能听见他们说话,便压低声音悄悄道:“据我所听到的,这应当是有人将贾家的事记下来,写成了一本书。而天上的仙人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区区一本书内的内容,仙人又怎会看不到?"
“因此这所谓天幕,便是天上仙人谈论他们看到的写贾家的那本书?”竺凤清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是这么猜的,”世雍也并不肯定,“但我敢肯定,近来世面上发生的好些变化,都与这天幕有关。"
“一来是那天幕上所说的确实是对的,就如那次骂拐子赃官,二来有些事与贾家和他家的亲族息息相关,他们几家为了避免天幕上说的那些结果,必然要尽力挽救自身,连带也就做了好多事,比如那牛痘局,又比如你今日在街上见到的那些仿单。"
这时,就听窗户外头茶馆的伙计大声训斥:“去,我们这儿是贵人们歇脚的茶馆,街面上发仿单的就别进来了。"
岂料一个清亮的孩童声音回应道:“小人是卖报纸的,就想问问茶楼要不要买上两份今日的报纸,可以给茶客看看,也可以请了说书先生念给人听……"
竺凤清一听眼就直了:"报纸……"
世雍倒是没觉得太出奇:“又是天幕上说过的……”
这两人各自一开口,顿时对视一眼,世雍马上站起身,向楼下喊道:“卖报纸的,送两份今日的报纸上来。”
“唉!”那孩子脆生生地应了,咚咚咚就沿着楼梯向楼上跑。那伙计见是客人点名要的,自然不好再拦。看那架势,以后没准真要考虑在茶楼里放上几份报纸了。
世雍与竺凤清买下两份报纸,两人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只瞄一眼便知就里。"这不就是和邸报、朝报,差不多的东西?"世雍笑道。
"然而上面刊载的却全都不是朝事啊!都是买卖货品的消息,打的好多广告……唔,还有戏园子开张,新班子进京,排的新剧目——嗯,《新白娘子传奇》,还真是和外头那些仿单对应上了。”竺凤清一眼扫过,已经将这份“报纸”上的大致内容扫过。
"这里还有《新白娘子传奇》的故事梗概与精彩唱词,难为它怎么想的,闲来无事,坐在茶馆里翻翻这些,确实挺有趣。"
竺凤清已经将报纸上的大致内容扫过:“难得竟一字不提朝事,一点儿犯忌讳的地方都没有。”
“听说主笔的是监察御史林大人家还未出阁的千金,你说着上头会有任何犯忌讳的言语吗?”世雍反问。
竺凤清想了想,摇摇头:“不会。不过……竟是一名未出阁的少女主笔,写出的这些吗?难怪我看这上头写的,文字虽直白易懂,但确是读过很多书的人才写得出的。"
“我对这报纸感兴趣,乃是因为在海外时,见到过洋人有这个。他们用来刊载一些小道消息、市井故事,还有买卖信息之类,甚至还有针砭时事的,对于消息流通很是有用。我这次回来,原本想找一家刻印坊,看看能不能做这个的。"
世雍“哈”的笑了一声,幸灾乐祸地道:"结果发现被人林小姐抢去了。"
竺凤清也笑,却并不以为忤。但他马上又想到一个问题:“可是如今,世上竟有这么多人能读书识字,都能看报了吗?"
世雍想了想,也觉得心中生疑。他只能想到一个原因:“标点符号!”
他指着报纸上一行文字:“如今市面上不少文章都出了标点,以示句读。较之以前,读起来是要容易些。凤清,海外也有这个吗?"
竺凤清一点头:“有,但海外的与咱们的文字不同,不可一概而论……”
话还未说完,世雍立即又笑起来,模仿着凤清的口气:“但总归有些用处。我这次回来,原本也想推广标点符号,结果又被林小姐抢先了。"
竺凤清眼略有些发直:“又是林小姐?”
世雍点头:"是,这我非常肯定。衙门里最先用这个的,就是御史台。""原来如此!"竺凤清颔首,然后开始出神。
他们俩只顾聊天,没顾上那个卖报的孩子竟然没走,一直待在他们身边,听两人聊起识字的人多了,顿时道:“大人,如今林家的刻书坊有刻印的识字课本相送。得了初级本,都读完之后,就可以凭认识的字去换中级本和高级本,像我们家这样没钱上学读书的,也可以看这些识字课本。是以能认字的人多了,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果真有此事?”这回是世雍与竺凤清异口同声地问。
竺凤清顿时从腰上解下一个锦绣的荷包,从中取出半夹银锭子,递给那个孩子:“可否代为跑一趟你说的那间刻书坊,去买一套你说的‘识字课本’来?余下的钱都赏你。"
那孩子踌躇了一下,问:“我就有一整套识字课本,可否拿来给公子看一看,公子将这银子都赏我?"
世雍忍不住便笑:“心眼子还不少,去吧!”那卖报的孩子转身便跑,不多时,就真的抱着几本书回来。
世雍与竺凤清两人看过,都不说话。那孩子见两人看完,便小心翼翼地将书收起,又谢了两位爷的赏,拾起那半块银子,撒腿便跑了。
这时竺凤清问:"所以,此林也是彼林?"
世雍与竺凤清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当即点头道:“是的,这林家刻书坊便是监察御史林大人家的产业,这报纸的主笔与编这识字课本的便是他膝下唯一的爱女林小姐。听说那识字课本原本是专门编来给那些无法去学堂读书认字的闺阁女儿认字用的。谁知到了市面上反响良好,男孩女孩都能用这来学。"
"这么说起来,那位林小姐还真令人佩服?"竺凤清将双臂一抱,眼中出现遐思。
“别!”世雍连忙告诫儿时好友,“千万别肖想那位小姐——因为那样你就会收获一位极其严格的御史岳父大人。"
“而且这位小姐如今已经得了皇太后的亲眼,被正式册封了县主啦。将来是要招赘的。”
竺凤清一挑眉,似乎觉得招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
最紧要的是,”说到这里,世雍赶紧压低声音,告诫朋友,“据说,荣府宝玉公子那次
天幕,并不是第一次,天幕上真正第一次说的,就是这位林小姐。她是被天幕上预言了,会早早就泪尽而亡的。"
“说这位小姐原本是天上仙子,是下界报恩,用眼泪还债的。只不过这一出天幕没有多少人看到——倒是之后那次天幕,天上仙子当着天下万民的面,夸赞这位姑娘是天下最有才情的姑娘,连我都是亲眼见到的。"
竺凤清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出,神色一怔,片刻后方道:“虽是如此,可那这位小姐有‘泪尽而亡'的预言在,日后姻缘岂不是会艰难?"
世雍:“岂止是‘泪尽而亡’的预言,太后娘娘赐了她县主,又让她招赘,便直接堵住了王孙公子们求娶林家小姐的路了。"
说到这里,世雍打量竺凤清的神情,见他怔怔的,便突然坏笑道:“不会吧,难不成你在这三言两语之间,就对那位‘林县主’起了意?"
他特地强调了“县主”这个身份,免得朋友动心了之后又遇失望。
谁知竺凤清一抬眼,也露出一脸的坏笑:“郡王殿下还是等向荣府求亲的事说定了之后,再来过问小弟的心思吧!"
世雍顿时咬牙大恨——没想到竺凤清刚刚抵京,却连这样的事都得晓得了:他恨的可不止是竺凤清取笑,更有那贾家的婉拒。
虽然天幕上预言他会亏欠贾家,连累贾家三小姐要去和亲。然而这一切并未发生,而他自以为若能娶三小姐过门,那什么宿债因果就都一笔勾销了。
谁知,人家竟然还不愿意。
这样想着,世雍便看着竺凤清那张英俊的笑脸越发不顺眼。
可就在这时,世雍忽然意识到,身边,窗外,天空中似乎有些异样——宝光流动,隐隐约约的图像正在形成。
他一时全忘了竺凤清的嘲笑,忙转向窗外,大声道:“天幕,天幕!”
这回便轮到竺凤清发愣了:“什么?在哪里?在哪里?”他茫然地望着天空,却什么都见不到。南安郡王世雍,顿时像个小孩一般笑了起来。
【哈喽大家好,欢迎来到“兰兰的红楼直播间”,我是萧兰兰。】
第105章 第十五次直播①
天幕开始的时候,荣府中有一位常来的客人——史湘云。她本就是贾母的内侄孙女,加上性情直爽,心直口快,荣府里上上下下都很喜爱她。
这次迎春没能如邢夫人的愿,说给南安郡王,而探春又对南安王府心存疑虑,连带贾母等人都不敢轻易对这门亲事点头。史湘云来便很受欢迎,她的笑声与快人快语能为荣府的日常生活带来一抹亮色。
“听说史大姑娘大喜了!”王夫人见到湘云便贺喜。
湘云顿时红了脸不说话——她确实是已经定亲了,两家正在算日子。王夫人话还没说完:“史大姑娘若是有机会便劝劝我们探春。这女儿家总是要嫁的。”
王夫人可不像贾母那样,会听取探春自己的意见,她一听说探春不想嫁那南安郡王,就在心里将这傻姑娘数落了千百遍:多好的姻缘呐!
谁知史湘云却道:“三妹妹自己心里有成算,是件好事。”
湘云自己是由两个叔父安排的盲婚哑嫁,正羡慕探春还羡慕不来呢!王夫人:……
就在这时,天幕出现了。贾府中人极其迅速地聚在贾母院中,凤姐、宝玉、迎春、探春、惜春、李纨、王夫人等人都在,连邢夫人也来凑了个热闹。
湘云见这边如此这般的架势,也觉得很新鲜,笑道:“上次我来时,还没见这么周全。”
大家一回想:哦,上回天幕讲府里的化妆品,宝玉捣的胭脂膏子,那次湘云也在。
【兰兰先向大家汇报一下上次直播的后续。】
天幕上,萧兰兰显得精神奕奕,只不过天气似乎有些冷,她的额头、面颊和鼻头,都被冻得红彤彤的。
【咱们上次误打误撞,误入的那一间“红楼私房菜”,已经被有关部门正式取缔啦!之后我还配合执法部门做了一次笔录。那位在咱们面前气焰嚣张的"大师",如今已经供认不讳,乖乖认罚。
【23333:干得漂亮!】
【花开彼岸:可惜我们不在现场,否则也去给兰兰助阵去。】
贾府里众人:乖乖,得罪萧仙就是没有好下场。连同样是“仙”的王大师也概莫能外。
凤姐吐了吐舌头,在一旁小声道:"哼,谁让他说嘴,说咱们府上的茄鲞根本做不出来的
湘云耳朵尖,脑筋也快,一下子就猜了出来,马上道:"凤姐姐,难不成,萧仙上次那罐茄鲞,真的是府上送的?"
贾母与王夫人一下子同时以责备的眼光望着凤姐。凤姐连忙掩口,一副说错了话的模样。
邢夫人则在一旁目瞪口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在干什么?
【而经过这次,兰兰也得到了一枚大大的“见义勇为”徽章——这枚徽章是大家一起帮我得到的。我把它悬挂在直播间里,也是代我直播间的观众一起挂上的。真诚地感谢“七头一脑”、 “东部地区有雨”,还有好几位南京的观众朋友,还要谢谢大家对兰兰的支持。】
不知为何,萧兰兰这句话,令贾府里这么多人心中也各自有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毕竟他们也有出力,此刻见到萧仙这么高兴,众人也都觉得与有荣焉。
【而兰兰还要再次感谢一下送给兰兰“茄鲞”的那位朋友,你的这份厚礼真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帮到了兰兰。虽然迄今为止你还没有再联系兰兰,可是兰兰相信你现在就在直播间里,并且能感受到兰兰的真诚感激。】
贾母、凤姐、宝玉:感受到了!
【没两天就要过年了,兰兰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大家新春大吉。】
荣府众人掐指一算:距离下一次过年还有……八九十十一,十一个月!这年拜得可真有点儿早。只不过众人早已习惯:天幕上的时间和他们这里的时间流速是不一致的。天幕上不过是由秋到冬,人间一晃却已经两三年过去了,越发证明了萧仙所在的那是仙界。
今天萧仙在天幕上致辞,倒是让人捕捉到一点,原来天幕上的仙子,也是要忙年的。
【而兰兰现在正在回北方老家过年的路上。原本兰兰的安排是,停一期直播,代之以短视频。然而机缘巧合,有一位山东的粉丝朋友非常好客,一直想要请兰兰来山东试试当地特色的烧烤。】
【兰兰一来顺路,二来也确实馋了,三来这烧烤和兰兰想要直播的内容也确实很配。所以兰兰就来啦。】
【红楼吃货大全:哈哈哈哈,烧烤和一切都很搭!】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最近烧烤可是火得一塌糊涂。】
【梦里九重天:好奇,红楼里什么能配烧烤?】
【二踢脚不是
二锅头:好奇+1!】
【二锅头不是二踢脚:好奇+1!】
【小伙伴们,你们说说看,整部《红楼梦》里,是哪一位呼朋唤友,叫上大伙儿,在大雪天一起去吃烧烤去的?】
【天青色等烟雨:哈哈哈哈,想起来了!】
【梦里九重天:湘云!】
【东部地区有雨:史湘云!】
【红楼吃货大全:原来如此。】
【曹公棺材板压不住了:脂粉香娃割腥啖膻!】
【……:原来古人也亲手烧烤。】
【23333:兰兰,要是红楼人物能看见你吃的烧烤一定也会很馋。】
【红楼吃货大全:必须的哈哈哈!】
评论区的“留言”一条条向上飞速滚动,快得几乎令人看不过来。
宝玉看了半天,才终于确定,又惊又喜地转向湘云,笑着道:“云妹妹,这次天幕要讲你呢!”
“我?”湘云也是不敢相信,过了半日,才喃喃地问道:“我有什么好讲的?”
而荣府中其他人则都是松了一口气——又逃过一劫,天幕今儿个不讲咱。
就在这时,天幕上开始出现一张又一张的小方桌,每张方桌旁都坐满了人。每张桌子中间置着一个烤架,烤架下方似乎是炭盆,能看见一点点火星受热力催动,向上飘扬。
【大家看,这就是兰兰今天直播的场地,大家看看这里的烧烤气氛有多么热烈!】
就见萧兰兰调整了她衣领上别着的一枚物品,荣府众人就只觉“轰”的一声,音浪从四面八方传来。一瞬间宝玉等人仿佛置身闹市之间,有无数人声、说话声、歌声……配合上眼前这生龙活虎的市井景象,一时令众人心驰神摇,竟尔真的生出一些向往,也想和天上那位脚步轻快的仙子一道去尝试一下这种“烧烤”。
片刻后,萧兰兰又将她衣领上的那枚物事捏了捏,那些人声鼎沸立时隐去,成为天幕上隐隐约约的背景音,而萧兰兰清晰无比的嗓音再次传来。
听说起“牛乳蒸羊羔”,众人的视线就纷纷转向贾母那里——老人家的神色有些尴尬。因为上次天幕上说到这道补品菜肴的时候,用到了两个字:“残忍”,还说了“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贾母当时就给阖府立了规矩,牛乳蒸羊羔这种菜式,以后府里再也不做了。连带那用未见天日的小羊羔身上的毛皮做的“珍珠毛”,也绝对不敢再购置了。
【当时贾母便告诉孩子们府里还另外准备了新鲜鹿肉。湘云便与宝玉商议,说既然有新鲜鹿肉,不如咱们要一块,自己拿了园里弄着,又玩又吃。①小伙伴们,可见在当时,烧烤这件事,就是一件用来“玩”的乐事。】
这时,萧兰兰也走到了一张小方桌跟前,坐下,向一位非常忙碌的年轻姑娘打了声招呼,摇了摇手。
那姑娘身上的装束与萧兰兰的很相像,也穿着一身有纵横缝纫的长袍子,但是胸前挂了一条皮围裙,双臂都带着袖套。她头上戴了一顶很特别的帽子,将所有的头发都严严实实地包在里面。见到萧兰兰,那姑娘很明显又惊又喜——
【兰兰,萧兰兰,你竟然真的来了!快坐快坐,我特地将这边这桌留给你的,这边安静一
些——可惜我今天太忙了,不能跟你一起上直播。】
【快别光顾着我,生意要紧。你该什么就忙什么去,别管我。到时候有空了,再到我这儿来,陪我说说话也不迟呀。】
【那好,兰兰,你想吃什么?啥都行?那我把这边卖得最好的,每样来个十串给你好不好?……不多不多,一点不多,咱们这边是小烧烤,签子上的肉都挺小的。】
就见萧兰兰点了头,那姑娘便去了。不多时先给萧兰兰这桌上提了炭盆过来,又帮她竖起烤架,然后送来了几个擦得明光锃亮的四方形大盘子。天幕随即拉近了,让荣府里众人能看见里面的物事。
只见那是一叠手掌大小的原形面饼,一把青翠欲滴的小葱,一碟色泽金红的酱汁,另外还有一把铁签子,粗粗一数,大约是二三十根,每一根上面都穿着小片小片的红肉,看不出是什么肉。
【兰兰,待会儿还有烧烤送过来,你慢慢吃,想吃什么就放在那烤架上热着。那些饼子也是在烤架上热过之后,酥脆好吃。吃法就是小饼卷一切,你知道的……我这边先去忙啦!】
【好的,谢谢你。这么多串,够兰兰吃一阵啦!】
这时就见萧兰兰转过来望着天幕,兴高采烈地举起手中穿着烤肉的铁签子,开心得像个小孩。
【总算有机会尝一尝闻名已久的本地烧烤啦!小伙伴们,天若有情天亦老,赶紧来顿小烧烤。兰兰先按照网上各种烧烤攻略的法子,试一试吃这种号称“小饼卷一切”的烧烤。顺便还会兼顾咱们的红楼直播——大家可以和兰兰一起来回顾一下红楼梦里史湘云是怎样带领大伙儿吃烧烤的。】
贾母院儿里,宝玉转头望着湘云,就见她抬头望着天幕,双眼一眨不眨,看得极其专注,似也正在琢磨,这天上的烧烤该是怎么吃的。
【先看器械,当时湘云与宝玉自己烤鹿肉的地点,是大观园中的芦雪广②。荣府的婆子们在那里生了一个铁炉,又准备了铁叉和铁丝蒙。铁丝蒙咱们现在也有,很多地方都叫烤网。喏,兰兰这里也有一个,可以直接往烤架上架的。】
天幕上随即出现一个网格状的架子。贾母见了便笑道:“竟还真是铁丝蒙。”
【从器材上看,和咱们这边的大差不差。再看看食材——】
【当时湘云和宝玉,是从凤姐那儿要了一块新鲜的鹿肉。凤姐就真的给了一块,让人送到园子里去①。兰兰猜那应该是一大块的新鲜鹿肉,到了园中,再由各人分割,然后烧烤的。新鲜程度很高的红肉有一个好处,就是即使烤肉熟度不高,也不存在被细菌污染的问题,所以烤牛肉鹿肉之类,即使是三分熟、五分熟也不会闹肚子。】
【所以湘云和宝玉就在大观园里吃自己烤的鹿肉,后来还有平儿、凤姐,另外还有宝琴也一起加入。】
【兰兰这就必须要夸一下咱们好客的烧烤店主,他们这里的所有烧烤都是事先腌渍过,然后已经烤熟的。大家看,这是羊肉,这是五花肉,这个更香一点,这是牛胸腺肉,闻起来甚至有一种奶油香味。】
【兰兰事先问过咱们那位粉丝朋友,这里“小饼卷一切”的吃法是先将这种小面饼放在烤架上热一热,然后放一根小葱,再把签子上的肉捋下来,卷在饼子里,涂上酱汁,小饼一卷,开吃……】
天幕上,就见萧兰兰先用一张白色的无纺布湿巾擦过手,然后按照她所说的步骤,取过一张白生生的面饼,又将一枚小葱折抵成面饼的长度,再用手垫着面饼,将签子上的肉捋下来,刷酱,卷饼,开吃……
明明这烤肉的方式也不算
得如何讲究,可是荣国府的人看着看着,竟然都口舌生津——有点馋了
【唔,非常好吃!这些烤五花肉的火候正好,烤肉是事先腌渍过的,所以特别入味儿。外面的面饼经过烘烤之后,格外酥脆,麦香味儿特别足,卷在饼里的小葱滋味清甜,中和了五花肉的油腻,再加上美味的酱汁.…绝了!】
“吧唧”一声,不知是谁砸吧了一下嘴。
贾母院里安静了一会儿,不多时众人便都笑了出声。
凤姐大笑道:“既然大家都喜欢,咱们下次就也在园子里备下这种‘烧烤' !”
第106章 第十五次直播②
街边的茶楼里,南安郡王世雍望着天幕,口中竟忍不住也“吧唧”了一下。
竺凤清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朋友的反应。见到世雍如此,他实在没忍住,开口问道: “难道,那天上仙子竟在讲吃的?"
世雍故意卖关子,将食指竖在口唇旁,轻轻嘘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世雍伸手去抓了些茶点,胡乱塞到口中,道:“可真是把我给看饿了。”竺凤清:……
"凤清,你记着,日后京城里若是开始流行一种叫‘小饼卷一切’的烧烤吃法,那就又是一桩天幕对人间的影响。"
竺凤清刚想开口询问,就见世雍忽然又伸手指着街上行路的一人,道: “看,你看这人身上穿的, ‘羽绒服’,那也是从天幕上学来的,这种纵横缝纫,衣服却鼓鼓得跟馒头似的……眼下天幕上仙子也穿着这么一件。"
“原来如此!”竺凤清很认真地表示受教,心中在思索这天幕对人间来说意味着什么。"然而天幕今日说的却不只是吃食,那位女仙今日似要点评保龄史侯府上的大姑娘。""史侯府?"竺凤清微皱起眉,似乎对那两位史侯并不太感冒。“哼——”世雍也冷哼了一声。
史侯府近年来略无寸功,却依旧仗着以前留下的势,撑着那么大的一个侯府架子。说什么“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这就着实可笑了。
世雍此前听南安太妃提起过,天幕预言了史侯府之败,确切地说,是“史侯府的原型”之败。他回朝之后冷眼旁观史侯府,觉得确实离败也不远了。
【好了,兰兰已经代表大家品尝过了羊腿肉、猪五花、牛胸腺肉、牛板筋和烤豆腐,现在回到我们今天的主题上——史大姑娘史湘云。当时她也和现在兰兰这样,在一个大冷天里,在芦雪广里,铁炉上架着铁丝蒙,上面滋滋地烤着鹿肉……为待会儿的联诗做准备。】
贾母院里,众人一时绝倒。
哪有人作诗之前先要好好吃上一顿饱肉的?
【湘云当时便笑:“真名士自风流,我们这会儿子腥膻大吃大嚼,回来却是锦心绣口。”①那么湘云做没做到呢?】
湘云立在地面上,听见天幕上这么说,脸上竟然流露出一点儿
紧张。
【当然啦,湘云是能与林黛玉和薛宝钗并列的,红楼中最为才思敏捷的才女之一,她在雪后联诗时也的确没有辜负那些美味的鹿肉,做出的诗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那都是杠杠的。】
"真好!"湘云顿时拍手雀跃,仿佛天幕上说的那些,割腥啖膻,雪后联诗,这样的赏心乐事确实已经发生。
【从芦雪广吃烤肉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来,湘云是一个拥有几分魏晋风度的少女形象,她生性开朗豁达,爽朗侠气,心直口快。也是红楼梦中一个非常令人喜爱的人物。】
【在这里,我们按照国际惯例,先说一下湘云的判词和《红楼梦》曲。】“国际惯例?”——众人皆十分疑惑,那是什么?
【在《金陵十二钗》正册中,湘云的判词排在探春之后,册页上画着几缕飞云,一湾逝水。而她的判词是: "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②】
这句判词一出,贾母院中的气氛立即有些变化。
宝玉与探春都听出了一丝不祥,都是眉头蹙起,不敢说话。
湘云满脸困惑,随即又求援似的望向贾母和其他人。凤姐则在与李纨交头接耳,试图弄清楚那判词里的典故,究竟是什么意思。
好在天幕立即就给解释了——
【这句判词是说,湘云自幼父母双亡,出身富贵并不曾给她以家庭的温暖。而湘云婚后好景不长,转眼之间夫妻便离散了。“湘江水逝楚云飞”一句,嵌了“湘云”的名字在里面,同时也用宋玉《高唐赋》中楚怀王梦会巫山神女的故事,暗喻湘云夫妻生活的短暂。②】
"啊这……"
王夫人顿时想起她刚刚才恭贺过湘云大喜了。
凤姐连忙安慰: "云妹妹千万别钻牛角尖,天幕那是好意提点……倒是姑爷那里,最好使人去提点一二,请个好大夫看一看是正经。"
就在这时,忽见天幕上评论区多了两行留言。【修猫修狗我都爱:主播,问个问题。】【修猫修狗我都爱:我记得你说过史家的原型是苏州织造李家,有什么依据吗?】
【湘云的两个叔父,一个是保龄候史幂,另一个是忠靖侯史鼎,而苏州织造李煦的两个儿子,长子叫做李鼐,次子叫做李鼎。另外就是贾母老太太出身史家,而江宁织造曹寅的夫人李氏,恰是李煦的亲妹妹。因此兰兰觉得,《红楼梦》中原型的出处,史家这个是最没有争议的。】
院中,贾母举头望着天幕,眼中忧虑无限。显然是因为天幕上预言过史家之败,令她老人家忧心忡忡,偏偏史家如今掌事的两位侯爷似乎并不怎么听劝,将贾母的好意相劝当了耳边风。
【修猫修狗我都爱:了解了,谢谢主播。】
【好了,咱们继续说回湘云,《红楼梦曲》中,有关湘云的那一支叫做《乐中悲》,具体唱词是: "襁褓中,父母叹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③】
【曲子比较长,而且有点复杂,所以咱们一句一句来分析哈。首句说的是湘云身世,她自幼父母
双亡,由叔父婶娘抚养。她可不是一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曹公说得很清楚,湘云虽是侯府千金,但是“他们家嫌费用大,竟不用那些针线上的人,差不多的东西多是他们娘儿们动手。”④因此,湘云日常还是要做一些女红以补贴用度, “在家里做活做到三更天”④。】
【另外就是需要看人脸色,第三十六回 写史侯府来人接湘云回去,湘云“眼泪汪汪的,见有她家人在跟前,又不敢十分委屈。”⑤这湘云在荣国府里,简直是个孙行者一般的人物,很难想象她面对史侯府的人竟需要如此委曲求全。所以若论身世艰辛,史湘云不在林黛玉之下。】
湘云怔怔地望着天幕,喃喃地道: "都知道……竟都知道。"一时眼圈便红了。
贾母望着这个内侄孙女儿便动了气,转头对邢王两位夫人说:“这我得和两个侄儿媳妇好好分说分说!"
【但是呢,好在我们的湘云姑娘,生就“英豪阔大宽宏量”,她的性情宛若“霁月光风耀玉堂”,这两句的意思是,湘云是一个乐观开朗的姑娘,她身世虽然悲苦,可却是她自己却总是保持了一种旷达的生活态度。】
【刚才我们说的
芦雪广吃烤鹿肉就是一个绝好的例子,毕竟“真名士自风流”嘛。另外,在“国孝”期间,贾府上的戏班子解散,女孩子们被充作丫鬟分派到各房去使唤。湘云得到的是一个叫葵官的姑娘,因为葵官本姓韦,湘云就给这葵官起了名字叫“大英”,因为“惟大英雄能本色”⑥嘛……】
听天幕上说到这里,贾母院儿里的气氛开始转轻松,众人相互看看,都笑说:“史大姑娘确实是这样的。"
【当然了,还有我们讲过的红楼四大名场面之一“湘云眠芍”。那是宝玉、宝琴、平儿和邢岫烟四人一起过生日,大观园里摆起寿宴,湘云吃醉了酒,就用帕子包起芍药花枕着,在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睡着了,芍药花飞了一身。她醒来的时候还在唧唧嘟嘟地说着酒令.…】
【小伙伴们,大家想象一下,这是一副多么美好的场景,多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啊!】
评论区各色留言一条条地向上滚动,大多是同意萧兰兰的说法,盛赞湘云为人豪爽, "名场面"可爱。
然而不多久就又有问问题的“留言”出现。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我怎么记得湘云和黛玉吵过架……】【梦里九重天:我记得是湘云说黛玉像小戏子。】
【23333:我也记得,然后她俩不直接吵,都跟宝玉吵2333。】
【哈哈,大家好像都对黛玉和湘云的关系很感兴趣。兰兰就好好来说一说。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留意过,湘云和黛玉、宝钗的出场是不一样的。】
【天青色等烟雨:对,史湘云是猝不及防就出场的。】湘云仰头望着天幕,心想这“猝不及防”四字用得真是有趣。
【对,黛玉与宝钗的出场都是有一个“亮相”的,而且各自都有容貌描写,比如黛玉出场时有写她美到极点的眉眼,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⑦。而宝钗则是“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⑧。】
【但湘云没有,湘云就是在宝黛两人说话的时候就这么走来了,而且冲宝黛笑道: “爱哥哥,林姐姐,你们天天一处玩,我好容易来了,也不理我一理儿。”⑨】
就听“哄”的一声,贾母院中整个儿都笑开了。
原因无他,天幕上正在说话的那位仙子学人说话的本领太好,将湘云咬舌的话学得惟妙惟肖,就连湘云自己也掌不住笑了,
说:“这仙人也忒无聊,什么人不学偏要学我咬舌……”听得探春赶紧拉她,免得她再说出什么,指摘天上仙子的话出来。
【从这里看,湘云对黛玉的感情是稍微有点儿微妙的。按照张爱玲的说法,因为黛玉是后来才到贾母身边的,所以湘云对黛玉有一种儿童嫉妒新生弟妹夺宠的心理⑩。大家体会一下,是不是这样的?】
【曹公棺材板压不住了:有点道理。】
【二踢脚不是二锅头:好像是有点。】
【之后湘云便说,让老天爷保佑得个咬舌的林姐夫,能时时刻刻让黛玉听那“爱” “厄”去⑨。顿时勾得黛玉追着她去打。这就是我们史湘云童鞋的精彩亮相。】
评论区顿时被“哈哈哈哈”挤占。贾母院里顿时也笑成一团。"也就是史大妹妹,才能口头上让林妹妹吃瘪。"凤姐闻言笑得直不起腰来。
唯有宝玉,突然想起黛玉,恍然间才发觉林妹妹竟已经搬出去好久了。就算听见湘云说会有个咬舌的林姐夫,宝玉心中也不再有太多心潮起伏,唯愿林妹妹平安喜乐一世,莫要再受那“还泪”之说的困扰才好。
街边的茶楼上,天幕上说到这一段的时候,刚好世雍喝了一口茶在口中,听见天幕上说“得个咬舌的林姐夫”,一时没忍住,当时便是一口茶喷了出来。
竺凤清:什么事这么好笑?
听世雍复述了一遍,竺凤清便也笑道:“好个活灵活现的小儿女情状。只是天幕上说的那位林小姐,是否便是御史林大人之女?"
世雍见他与竺凤清才见了这么一会儿,竺凤清问及林公之女就已不下三回,当即不怀好意地笑着,道: “我倒是觉得,你说起话来,倒也有几分咬舌,未来对你的竺夫人,没准也
是‘爱’啊‘厄’的!"
竺凤清顿时眼一瞪,手中一直把玩的一柄扇子便朝世雍脸上飞过去,同时还轻声笑道:“找打!"
第107章 第十五次直播③
【我们接着讨论湘云与黛玉的关系哈——这一回湘云开了黛玉的玩笑,黛玉要追着打她。但之后怎样呢?湘云晚间照样是去黛玉房里休息的。若是相互很不对付的亲戚姊妹,又怎会如此呢?】
萧兰兰这一番话,说得贾母院里人人点头。湘云也笑道:“还记得林姐姐住这府里的时候,我和林姐姐时常住一起玩,拌个嘴儿也是寻常。"
【当然,湘云也确实是个心直口快,说话不经大脑的姑娘。将林黛玉比戏子那件事,原本最先看出那戏台上的小旦扮相像林黛玉的是凤姐,但她只说“这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旁人看出来了也不说,只有湘云直言不讳地说像是林黛玉。】
【这一下子湘云与黛玉两个小姑娘之间就又闹起了脾气。然而两人气的都不是对方,而是宝玉。湘云气的是宝玉为这事儿给她使眼色,令她觉得林黛玉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头,得罪了他,使不得。”①】
【然而林黛玉恼的也是宝玉向湘云使眼色,而且宝玉之后又去向湘云解释。毕竟老话说的好,解释就是掩饰。宝玉特地跑去向湘云解释,在黛玉面前反而更加心虚了。】
【这就造成了宝玉在这两位青春女性面前两面碰壁,里外不是人,他灰心失望之际,便寄情于佛理禅机,写了一道佛偈,还填了一支《寄生草》。】
【然后,重点来了,兰兰在这里要给大家敲下黑板:宝玉填的这道佛偈和这支《寄生草》被黛玉看见,黛玉就携了回房,与湘云一起看,一起笑话宝玉——小伙伴们,注意一下,黛玉这时候还是与湘云住一屋的,她们是真的彼此不对付,认为对方是“公侯的小姐”,自己是“平民的丫头”,因而起了争执吗?当然不是。】
【她们俩一时恼了,一时又好了,这不就是和我们小时候与最要好的玩伴在一起的时候也总会打打闹闹一样吗?毕竟住在一起的时候多了,牙齿还会碰到舌头哩。也就是宝玉这个实心眼的傻狍子,才当一件正经事一样,劝了这头又去劝那头,结果把自己绕进去了。】
听见萧兰兰这样说,湘云“噗吡”一声笑,道: “爱哥哥,你也真的别掺和我们俩,我和林姐姐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她还不晓得我,我还不明白她吗?"
宝玉这样一听,顿时也觉得自己似乎多事了——只不过,还好,这些“多事”都还未发生。
【曹公棺材板压不住了:兰兰,但我记得,湘云好像都是和宝钗一起住的。】
【你是指大家搬入大观园之后吧?那是必然的。原因很简单:宝钗住的蘅芜苑地方大,蘅芜苑是五间清厦连着卷棚,大家可以理解为五开间的一座房屋。而黛玉住的潇湘馆是小小两三间房舍,一明两暗。所以黛玉住的地方并不宽敞,湘云去和宝钗一起住明显是更好的选择。】
【当然啦,主播也从来不否认湘云觉得宝钗非常好。比如说湘云曾经对黛玉说: “你敢挑宝姐姐的短处,就算你是好的。”②又比如说她曾经在宝玉跟前夸宝钗,说:“我但凡有这么一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是没妨碍的。”③】
【然而到头来,待到抄检大观园事件发生,宝钗俏没声儿地就搬离了贾府,连声招呼都没打。最后就还是湘云与黛玉两人,在大观园里,面对凹晶馆和凸碧山庄,两人月下联诗。】
【这大概是因为,湘云本就是个直来直往的个性,而林黛玉一身才情,说话从不避忌。她们两人在一起,难免会磕磕碰碰,但这两人彼此都很清楚,对方是像自己的。】
【而宝钗的个性,与湘云和黛玉都南辕北辙,就有点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湘云仰慕固然仰慕,但到头来就还是选择与黛玉作伴,而她们俩,才是真正趣味相投的挚友。我这么说,小伙伴们同意吗?】
【23333:同意!】
【曹公棺材板压不住了:我理解了。】
【.…:同意。】
【天青色等烟雨:主播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还是保留自己的观点。】
【那当然,兰兰的这个直播间就是供大家友好讨论的一个平台嘛!都说,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们有多少读者,这世上就有多少林黛玉和史湘云。这很正常。】
大
茶楼上,竺凤清在眼巴巴地等着南安郡王世雍向他复述天幕上所说的,他是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真个是心痒难搔,好奇得不得了。
然而刚刚他不小心朝世雍扔了一扇子,惹恼了这位童年玩伴,世雍故意不理他。竺凤清无法,只能好声好气地等待世雍消气,能发发慈悲,漏一点儿消息出来给他。
谁知就在这时,世雍皱着眉头,忽然道:“‘哈姆雷特’是什么?"
"哈姆雪特?
竺凤清大喜过望,连忙道: “我知道,我知道此人,此人乃是欧罗巴北面一个小小王国的王子……"
大
天幕上,早先曾经出现过的那位穿着羽绒服,戴着皮围裙的姑娘再次回到天幕上,来到萧兰兰身边。她动着口唇,似乎在对萧兰兰说什么。
贾母院中却只能看见她口唇翕动,听不见她说什么。而今日天幕上,远处似乎还另有一种嘈杂喧哗之声,和以往有些不同。
【没关系没关系,兰兰这个麦克风有些降噪的功能,所以直播间的观众听不到太多的背景音………】
这样听来,似乎是萧兰兰在向那位系着皮围裙的姑娘在解释。
【……其实我还挺想让大家听一听这里的现场声音的。这里多热闹,多有烟火气呀!小伙伴们,你们说是不是?】
【红楼吃货大全:兰兰让我们听听?】
【23333:好啊!】
于是,就见天幕上萧兰兰摆弄片刻她衣领上一枚小小的黑色物事。
贾母等人都还不知他们会听见什么,忽然,一阵热闹至极的声音自天幕上传下,将众人吓了一大跳。
【“哥俩好啊六六六啊五魁首啊……”】
【今儿有好酒好菜好肉,哥儿几个必须不醉不归,一醉方休。】
荣府众人这时候才意识到,萧兰兰其实一直身处于一个巨大的宴会场所。这里到处都有人在吃喝聊天,行着酒令。
片刻后,这些嘈杂声忽然远去,听得最清晰的依旧是萧兰兰的声音。
【面对这个热火朝天的烧烤场景,兰兰竟然想到的也是湘云。毕竟湘云也是这么个姑娘,豪爽起来能大块吃肉,吃酒时也能和大家一起挥拳拇战,完全不输于那些须眉男儿。】
【所以有人评价湘云是“巾帼而须眉”,大概就有点我们今天说的“女汉子”的意思。对了,湘云自己也是一个喜欢做男儿打扮的。宝钗就说过,有一回湘云穿了宝玉的袍子,蹬上宝玉的靴子,再勒上额子,额子应当就是宝玉额头上戴的那一条抹额。猛一看就像是宝玉。连贾母都将她认成了是宝玉。④】
贾母等人一想,也确有其事,忍不住又都笑了起来。
【但这也说明了一点,如果单论美貌,湘云
应该是无法与薛林两位竞争的。因为这个姑娘是个细高个子,大长腿,用红楼里的话形容就是“蜂腰猿背,鹤势螂形”⑤,贾母还说她, "倒扮上男人好看了”④。】
【除此之外,全书都没有太多关于她外貌的描写。可以这么说,湘云就像是一个邻家女孩儿,一个近在咫尺的小妹妹。你不必多花笔墨描绘她,因为她总是在那里。】
听到这里,宝玉将手一拍,对湘云道:“云妹妹,你听见了没?若是你家去,我们就时时撺掇着老太太,将你接来。"
湘云大喜,点头道:"好啊好啊!"
然而王夫人却道:“这俩都是实心实意的傻孩子。宝玉,过两日你云妹妹出嫁了,你难不成还能动辄接家来?"
宝玉从未想起过这个,被王夫人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顿时熄了那些心气儿。而湘云也怕听人说起她的亲事,顿时红着脸,耷拉下脑袋。
【好,我们继续按照那首《红楼梦曲》《乐中悲》往下分析。对了,刚才我们说到湘云性格的那两句时,还遗漏了半句没说——“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这一句,兰兰认为很准确地阐述了湘云与宝玉之间的关系。】
【湘云与宝玉相处的时候,是不拘于男女之别的。宝玉在她看来,大概就是一个我们常说的“男闺蜜”,他们两人相处的时候,我们是可以感受到这两位之间确实存在感情,但却是那种两小无猜的情感,而不是男女之情】
【宝玉看待她就像是自己的小妹妹,而湘云大约觉得宝玉哥哥和宝玉姐姐其实差不多……】
听天幕上讲到史湘云“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的时候,王夫人心中一喜,正待将湘云好好夸一夸,谁知那天幕转得太快,突然说起了“宝玉哥哥和宝玉姐姐差不多”,王夫人脸色顿时就是一沉。
谁知还没等王夫人缓过来,天幕突然话锋一转。
【……因此87版电视剧中,史湘云最终沦为船妓,在偶然的情形下遇到了宝玉。当她认出宝玉的
时候,哭着求“爱哥哥”,求宝玉把她赎回去,但是宝玉却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一段拥有相当强悍的感染力,将《红楼梦》这一出大悲剧的主旨体现得淋漓尽致。兰兰当时看得心潮起伏,不能自持。但是悲剧嘛,就是将一切美好的毁灭给人看……】
天幕
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大转折,在贾母院里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湘云不敢相信自己耳中所听见的,呆立在原地。迎春探春李纨有心相劝,但一时都不知该从何劝起。
贾母一时哭了起来: “定是史家,定是史家被抄家,发卖人口,才带累了云儿……我苦命的云儿啊!"她哭史湘云,亦是在哭自己娘家。
凤姐与王夫人连忙上去劝慰。凤姐最懂贾母的心思: “老太太,天幕还只说是那电视剧,没有给准话,是否真是这样还指不定呢!"
“啪嗒”一声,贾宝玉手中用来记录的笔掉在桌面上,将早早铺好的一张宣纸泅出了的一大团墨迹。而宝玉有若被雷劈中似的,震惊无比。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心头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原来我这般没用,连陷入那般悲惨境地的云妹妹都……救不得。
无才可与补苍天…
他真的只是无“才”可与“补苍天”吗?
【当然了,这是87版电视剧对于湘云结局的诠释,史湘云沦为船妓,这是没有直接文本依据的。】
“呼——”
贾母院儿里全都是长舒一口气的声音。
凤姐正抚着贾母的胸前给老太太顺气,王夫人则用温水化了贾母常服的药丸,要给老太太服用。鸳鸯已经被打发到了垂花门口,正待命人去请大夫。
【那么,湘云的最终结局大约会是什么样的呢?大家请稍等一下,兰兰一直闻着跟前这小烧烤的味儿,实在是馋了,且让兰兰再卷一个小饼,就继续给大家说。】
第108章 第十五次直播④
天幕上,萧兰兰正在认真卷一张小饼,她对待这小饼的态度格外认真,就像是在完成一件精巧的手工似的。
而评论区却一直有“留言”涌入,迅速堆叠,向上滚动。
【梦里九重天:我看过87版这个结局,当场哭成狗。】【天青色等烟雨:87版最后几集全都哭成狗。】
【23333:所以我至今不敢看。】【曹公棺材板压不住了:大悲剧……】
【二分无赖:兰兰说说看,湘云的真正结局是什么?】
萧兰兰正待在将那张卷好的小饼送入口中,看见这句连忙先吱了一声——
【大家可以先自由讨论,等兰兰解决了这块小饼就来和大家聊聊湘云真正的结局!】【红楼吃货大全:还是有点馋这烧烤。】【二踢脚不是二锅头:我知道我先说……】
【二锅头不是二踢脚:我见过一个湘云结局,好像是嫁给了宝玉。】【二踢脚不是二锅头:嫁给宝玉……唁,欺负我打字慢!】
【花开彼岸:但是看判词,湘云应该是年轻守寡,又怎么会嫁宝玉呢?】【天青色等烟雨:我也看过一个,金麒麟……湘云有一个金麒麟。】【贾宝玉拳打镇关西:对,又一个金玉姻缘。】【……】
贾母院里,贾母渐渐被凤姐儿劝好了——既然天幕上都说了另有“真正结局”,那自己实在是不必白操心。余人看见了天幕上那些“留言”,俱是一头雾水。凤姐道: “看来这天幕上没有咱们萧仙主持就是不行啊,说什么的都有。"
而湘云低下头去看她身上佩着的那枚金麒麟,在心里琢磨:金玉姻缘?宝姐姐有块金锁,所以人都说她和宝玉哥哥是一对。而我这里也有个金……咦,不对啊!我已经说了人家了呀?!
这时,天幕上的萧兰兰总算将那“小饼卷一切”送进口中,喝了一口水,还格外满足地回味了一下。
【唔,这一串是烤杏鲍菇,鲜嫩多汁……大家的讨论兰兰都看到了,说的都有点道理。实际上,关于湘云的结局,确实存在好几种推测,讨论的焦点也大多集中在湘云所佩戴的那枚金麒麟上。】
【书中第三十一回 的回目叫做“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因麒麟伏白首双星”。 “撕扇子”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是为晴雯作传,但是“因麒麟伏白首双星”这个回目,一直以来都有很多争议。】
【麒麟,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宝玉在清虚观打醮的时候,张道士送给宝玉一个赤金点翠的麒麟。之后宝玉弄丢了,被湘云捡到,还给了宝玉。】
【但问题出在后面的“伏白首双星”上。】
【这个回目写得过分含糊,以至于我们没法儿判断,这“白首双星”,指的是湘云和她第一次婚姻的丈夫,还是指的宝玉。】
【甚至我们连“白首双星”的意思都无法确定。有些人认为, “白首双星”中的“双星”指的是牛郎与织女, “伏白首双星”,指的是湘云与她的丈夫一生离散,有可能是阴阳永隔,也可能是因为政治原因而夫妻分离。】
【但也有人认为,这个“白首双星”中的“双星”,是指湘云与宝玉“白头到老,双星永伴”,这两人各自历经重重磨难,最后在困顿中重遇,相互扶持,从而成就姻缘。这是周汝昌先生所持的观点。】
评论区静悄悄的,自从萧兰兰一开口,就暂时再也没有人“留言”了。
贾母院儿里也静悄悄的,自贾母以下,人人屏息静听,都盼望着天上仙子能从言语之间“逗漏”出些什么,好为他们指点迷津的。
【另外还有一个另辟蹊径的解读,说这个“白首双星”既不是指湘云夫妇,也不是宝玉和湘云,而是指贾母和清虚观里那个张道士。①】
这话一出,宛若石破天惊。
贾母院儿里诸人全都呆住了,大伙儿连转脸看向贾母老太太的勇气都没有。贾母和张道士——这是何等鬼才才能想出的桥段啊!老太太会被这个雷炸得外焦里嫩,还是整个儿裂开呀?
【想出这种说法的学者也很振振有词啊!大家回想一下,张道士不是荣国公的替身吗?清虚观打醮那一段,贾母再与张道士相见,两人都是白发苍苍了呀!】
【所以学者们就认为啊,贾母与张道士,年轻时没准儿是一对恋人,但是因为封建礼教的重重压力,未能结合。这里的“双星”,就不再是指牛郎织女,而是指的“参”与“商”,这两枚星星是永远不可能靠近结合的。所以是“因麒麟伏白首双星”——完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萧兰兰这出言论太过惊世骇俗,过了好一会儿,天幕上的评论区才慢慢出现各色留言。
【23333:虚弱地打出2333……】
【……:!!!】
【花开彼岸:这样解读也行?】
【曹公棺材板压不住了:这下我感觉曹公棺材板真的要压不住了!】
【要兰兰说啊,这也得怪贾母自己不好。第四十四回 凤姐泼醋那一回里,贾琏和鲍二家的偷情,贾母自己说的: "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著。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②】
【老太太原本的用意可能是想要安抚凤姐不要吃醋,但谁让她这么和稀泥来着?结果被"红学家”们抓住了把柄,发挥联想,假想出贾母年轻时的一段浪漫感情。】
这时,就听贾母伸手又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对凤姐道: "凤丫头,是我的不是,你那琏儿若是再‘出轨’,我绝不帮着他劝你,一定让他老子揍他!"
凤姐哪儿敢担待这个,连忙道: “老太太,您千万别这么说,琏儿这辈子都不会再找什么鲍二李三赵四家的了……再说,天幕一定会帮您澄清的。"
【不过,兰兰认为,从脂批和曹公的写作手法安排来看,贾母与张道士的浪漫,应该不像是曹公本意。兰兰认为,这“因麒麟伏白首双星”,还是要落在我们今天所讲的主人公,湘云身上。】
果然,天幕真的帮贾母澄清了。
然而老太太还是十分羞惭,双手握着脸,不敢看众人,倒确实有点儿小儿女害羞的意思。
【说到这里,兰兰就不得不提一下“卫若兰”这个人物。这个人物出现在第十四回 ,也就是秦可卿死后出殡的时候,作者列举了很多达官显贵前来送殡致祭。说到最后,提到了几个人名: “余者锦乡伯公子韩奇、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诸王孙公子”。③】
听见这几个名字,探春手快,马上——记下。宝玉则愣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起自己职责在身,急急忙忙地捡起笔,但已经天幕已经将这一段说完,继续往下说了。
【卫若兰在正文中出现,就只有这一处。】
【然而关于他,另外还有两条脂批:一个只出现过一次的人名,竟然收获了两条脂批的待遇,足见这个卫若兰在书中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人物。】
【这两条脂批,一条是在第二十六回 ,冯紫英一段上有眉批: “惜卫若兰射圃文字迷失无稿,叹
叹。”第二条是在第三十
一回,也就是《因麒麟伏白首双星》这一回的回末总评里,提到“后数十回若兰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提纲伏于此回中,所谓草蛇灰线在千里之外。”】
【也就是说,第三十一回 ,宝玉所捡到的这个金麒麟,是一个重要的伏笔。这个金麒麟,最后到了卫若兰身上。】
【这个剧情就很像是蒋玉菡和袭人的那段姻缘,蒋玉菡送了一条茜香国的汗巾给宝玉,而宝玉又转送给了袭人。最后蒋玉菡和袭人成了一对,宝玉在中间只是个二传手。】
听到这里,宝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珍珠已经隐约向他透露了想要出府的意思,宝玉无法拒绝,只能默许。这会儿他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祝福珍珠与蒋玉函能成为一对佳偶。
但“二传手”又是什么意思?
【以此类推,这金麒麟很可能也是一样,从宝玉手中传到卫若兰那里,将来湘云与卫若兰见面的时候,才发现彼此都佩戴着麒麟,意识到姻缘天定。】
这时贾母也顾不上哪里不舒服了,赶紧问湘云: “云儿,你史家叔父给你说的人家是不是姓卫?"
湘云含羞点点头。
贾母想了想便道:“那就是了。”ЎᑴƃЎ
天幕上, “留言”们似乎也都很赞同萧兰兰的分析。
【花开彼岸:这个分析很靠谱唉!】
【天青色等烟雨:兰兰说得很好。】
【其实吧,兰兰今天只是个搬运工,会把各种靠谱的不靠谱的分析都转达给大家,当然,兰兰也会说一下自己的看法。但是阅读文学作品是一件非常主观的事,所以最后结局会如何,还需要大家自己心中形成一个判断。】
【我们从湘云那首《红楼梦曲》可以得知,湘云肯定是嫁了,而且嫁得相当不错,所以曲子里唱道“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这句词的意思是,湘云配了一个才貌双全的郎君,以为夫妻双方能够地久天长,以抵消与弥补湘云幼年时所经历的坎坷。】
【但是这首曲子马上就又转折了,唱道“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这里除了宋玉的《高唐赋》之外,还提到了舜南巡死于苍梧,二妃随征,溺于湘江的故事④。足见是湘云这对夫妇中,是丈夫早早亡故或者夫妻长久地离散。】
【但这是无
可奈何之事,所以曲子的结句唱道: "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大概意思就是,这是人世间气运变化,此消彼长之常理,不必枉自悲伤。】
【这结句还挺豁达的,与湘云个人的气质很配合。】
自贾母以下,人人都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但又都小心翼翼地,不知该如何安慰湘云才好。毕竟人家现在才刚刚定亲。
【但是大家以为这就完了吗?并没有。关于湘云与卫若兰的谜团还很多。】
【首先,卫若兰的结局是什么,而脂批中提到的“射圃”那一段情节,究竟指的是什么。】【按照《辞海》解释, “射圃”,是一种指导射箭的教学活动。】
【有红学家就提出, “射圃”这种听起来有点危险的活动,可能与清代皇帝的“木兰秋狝”有关系。】
【木兰秋狝,是满清皇室权贵,秋季前往木兰围场围猎的盛事。我们之前曾经提过的康熙太子“帐殿夜警”之事,就发生在“木兰秋狝”过程中。】
茶楼里,世雍双眼睁圆,怔怔望着天幕,突然一扶桌面站了起身。身边竺凤清心中痒痒的,很想问问那天幕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谁曾想,世雍竟尔一转身,作势想要溜走,并且冲跟上来的竺凤清摇着手道: “没……今日你没遇见我,也没见着我坐在这里看天幕哈!"
第109章 第十五次直播⑤
【花开彼岸:那卫若兰是因为政治斗争而死的吗?】
【根据所有的文本证据,兰兰只能说卫若兰的结局是早逝,或者是获罪被迫离开湘云,并不能得出卫若兰是因为政治斗争而死的结论。但是,如果是因为这样一个原因,导致湘云夫妻离散,那么湘云在守寡之后的命运比较凄惨,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ӯqьӰ
【根据红学家们分析,湘云余生凄凉,不外乎因为两个可能:一个是被丈夫所连累,另一个是被史家所连累。】
【兰兰自己的观点,如果湘云是被丈夫所累,那么她的曲子里不会那么高调地形容“配得才貌仙郎”,毕竟“夫贤妻祸少”,湘云嫁的是“才貌仙郎”,而不是惹祸精对不对?】
老话总说“妻贤夫祸少”,然而天幕上却特意反过来说,听得荣府众人一愣一愣的。然而评论区却是一排排的“有道理”迅速向上滚动。
【如果不是被丈夫所累,那么就还剩一个可能,就是湘云守寡之后回史家,正值史家获罪抄家,连累了湘云。】
贾母再次听见史家获罪遭查抄,已不似刚才那般激动了,应当是已从早先那等无头苍蝇般的忧急慌乱中清醒过来。如今她想起史家,也觉得确实有可能获罪的错处,然而眼下需要的并不是一惊一乍,而是想法规避,自请其罪也好,联合作保也好,让史家避过这一劫难才是正理。
【而红学家周汝昌先生的观点①是,湘云或许并不是嫁给卫若兰的,虽然书中写她已经定亲定了一家条件非常好的人家,但是湘云在出嫁之前,男方就已经早卒,而史家也恰与此时获罪了。】
宝玉等人闻言都心想:那就不对了,史大妹妹刚刚明明说了,史侯府为她新说的婆婆家就姓卫,应是卫若兰没跑。
【史家被抄家,后果很严重。史家对标的是苏州织造李家,我们就来看看李家被抄家之后结果如何。】
【清代像苏州织造李煦那样级别的官员,获罪抄家,处罚是相当严重的。当时李煦获罪,其家属及家仆等男女并男童幼女共二百余口,在苏州变卖将近一年,都没能卖出去——苏州人皆知他们是在旗的人家,所以无人敢买,因此被押解上京,送到京中,在人市上变卖抵债。而李家的直系亲属妇孺,则被派作劳役。②】
【其中,李煦次子李鼎之妻被内务府发配到李保荣府为奴,做了傅恒的保姆,傅恒大家都知道吧,乾隆皇帝的宠臣,
乾隆元配皇后的弟弟。后来因为富察家鼎盛,这位嬷嬷晚年也受人尊敬。在
《红楼梦》中第十六回 中伴随着那位赵嬷嬷出现时也一条脂批,写“文忠公之嬷”③,就是暗写的李鼎之妻。】
【所以周先生就认为,这很可能是史湘云在史家获罪之后,被排到卫若兰家中为奴服役。在这里她忽然见到卫若兰的麒麟,当即认出是当年她捡到并且交给宝玉的麒麟,于是潸然泪下,引起卫若兰的怀疑,询问之下,发现她竟然是贾宝玉的表妹。】
【于是卫若兰与冯紫英等人着力寻访宝玉,最后找到了宝玉。而那时宝玉也是单身,因为宝钗也已经死了,重会湘云时,两人都是彼此无依,最后由卫、冯撮合,令他们二人结为患难中的夫妻。】
【所以,湘云嫁的“才貌仙郎”,并不是卫若兰,而是宝玉。】
【如果是周汝昌先生所推测的这种结局,那么,传递麒麟的“二传手”,便不是宝玉,而变成卫
若兰了。】
至此,宝玉终于明白了那“二传手”的意思。而此刻他就站在湘云身边,却绝不敢转头,瞥湘云一眼。相信湘云也是如此。
【贾宝玉拳打镇关西:我怎么感觉大佬们其实都是在写同人文?】天幕上的萧兰兰见到这条“留言”,当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兰兰提的那几位都是研究红楼梦的学术专家和大佬,但……兰兰也确实有一点点,在读续书或者是同人文的感觉。】
【二分无赖:兰兰觉得“周说”有道理吗?】
萧兰兰坐在烤架前,手中托着一张薄薄的小饼,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笑着回答——
【我其实无从判断——因为兰兰的原则是讲求文本证据。但凡《红楼梦》的后三十回真本没有找到,兰兰就没法儿断言,哪种结局是真的,哪种结局是假的。】
连同宝玉在内,众人听见这回答都有点失望。
天幕上萧仙都不置可否,他们这些人间的凡夫俗子又如何知晓未来将会如何——可是再仔细一想,他们原本就不能知晓未来呀!
天上仙子,许是因为“天机不可泄露”,所以用了各种法子,明示暗示。他们这些人若是还不知道感恩戴德,那就真不知好歹了。
【但是,兰兰自己的观点是:宝玉与湘云之间是不存在爱情的。书
中说得很清楚,宝玉不喜欢湘云劝他去学经济仕途之道,因此两人缺乏一种灵魂上的共鸣。宝湘之间,更多是一种打小儿一块长大的兄妹感情。所以兰兰并不觉得,湘云嫁给宝玉,会是一种“嫁与才貌仙郎”式的幸福婚姻。】
【而周老提出的,宝玉与湘云最后“白首双星”的结局,听起来像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这和曹公那个“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悲剧主旨并不符合。所以兰兰也并不认为周老提出的这个结局就一定令人信服。】
过来片刻,就见天幕上一排排字迹向上滚动。
【23333:哇撒,感觉我们兰兰出息了。】【天青色等烟雨:现在可以质疑大佬了。】
【……】
贾母院中,史湘云收了她以往一贯的纯真笑容,头一回蹙着眉头,认认真真思考。
而贾宝玉却握紧双拳,双目含泪,只觉心头憋着一股气,无法宣泄——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家,他身边的这些人,就注定一定要以悲剧收场,一定要“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不止他身边这些姐姐妹妹,就连这个一向身世令人心疼的云妹妹,性情如此娇憨爽直,连天幕都赞不绝口的,竟也得不到一个完满的结局。
他要做点什么,他能做点什么呢?可是宝玉只愤懑了片刻,便叹了一口气,垂下头。
他又能做什么?他又在做什么呢?
如今家里琏二哥、凤姐姐、三妹妹,外头林姑父、林妹妹、宝姐姐,都在各自竭尽心力,避免落入天幕所预言的悲惨境地,唯有他……
【大家过奖,其实兰兰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去挑战权威。但是解读《红楼梦》这件事,它的确非常主观,我们每一位读者都有解读的权力。】
【当然啦,解读也一定要遵循原则,否则就真的变成写同人文了,对不对?】天幕上扫过一片“哈哈哈哈”和“对”。
【好了,我们不跑题,继续往下说。刚才兰兰向大家转述了周汝昌先生推测的湘云结局,虽然兰兰不能完全认同,但还是转述给大家听了。这是因为周老对史湘云的研究的确非常非常重要。】
【周老不仅考证出,史湘云的原型是曹雪芹的一位李姓表妹,而且周老认为,这位女性就是与曹雪芹一起合著《红楼梦》的脂砚斋。】
【二踢脚不是二锅头:哇哦!】
【花开
彼岸:听说过这个观点。】
【梦里九重天:兰兰快多讲讲!】
【之前兰兰给大家讲红楼的时候曾经多次提到过这个“脂砚斋”,讲到脂批中透露了什么什么信息,但是我还没向大家介绍过,这个“脂砚斋”究竟是什么人,他,或者是她,究竟在《红楼梦》一书成书的过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今天咱们既然讲到了史湘云,又有周老考证史湘云的原型就是“脂砚斋”在先,所以兰兰打算一起把脂砚斋也给大家讲一讲。在开讲脂砚斋之前,且让兰兰再卷个小饼。】
天幕上,萧兰兰果然开始动手卷小饼。
而贾母院里,大家趁此机会赶紧来看史湘云: "云妹妹!" "史大姑娘,你可还好?"
史湘云脸色煞白,却强笑着转过头来,冲着满院的人一挥手: “我没事!”
她别过头瞥了一眼天幕,却道:“那位萧仙对我算是客气的……不过,既然林姐姐和薛家宝姐姐在天幕之后都过得好好的,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人往高处走,总会越过越好的不是吗?"
见被天幕点评的正主都这么说了,其余人渐渐放下心来。
贾母赶紧拉着凤姐补作业: “天幕上说的那个‘脂砚斋’是什么,我听过,但那是什么事迹来着?"
凤姐顿时向贾母挤眉弄眼地使眼色。
"老太太,您难道不记得了?那天晚上在绛芸轩……"她指的是东府小蓉大奶奶那次。
那次天幕上是明说: “脂砚斋”因为秦氏给凤姐托梦有功,所以删去了“秦可卿淫丧天香楼”那一节的文字。ÿǫЂȳ
然而这话哪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讲?
所以凤姐只能指手画脚地浑说: “……宝兄弟也在。娘娘的好消息那时还未到咱们家里,东府小蓉大奶奶也还在世……"
贾母一下子想起了,惊得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忙留神院中其她人的神色,看看是否有人也看到了那夜的天幕。就见几个小的都一脸茫然,王夫人、邢夫人、李纨三人,脸上神色都是晦暗不明,看不出她们究竟有没有看过那晚的天幕。
这时,萧兰兰已经吃完了手中的小饼,正意犹未尽地吮着手指,开心地评价:
【刚才这
个真好吃,是鸡胗鸭胗和掌中宝混在一起,难得每一样的火候都非常精确。好了,闲话不多说,咱们来聊聊“脂砚斋”。】
凤姐听闻,突然冒出一句: "不好!"
所幸不够响亮,只有贾母和贾母身边的鸳鸯等寥寥几人听见了。旁人还好,贾母马上明白了凤姐的意思——这样一来,那天幕上的萧仙岂不是便会旧话重提,将宁府小蓉大奶奶那见不得光的秘事透露出来。
【首先,咱们先纠正一个概念:所谓"脂批”,是一个集合称呼,它并不一定就是署名来自“脂砚斋”的批语。留下脂批的笔名不止一人,最主要的是“脂砚斋”,但除了脂砚斋之外,还有一个叫做“畸笏叟”的笔名,也留下了很多批语。此外,还有棠村、梅溪、松斋等笔名,但这些笔名的批语很少,数量最多的是脂砚斋和畸笏叟。】
【这个“脂砚斋”有多重要呢?重要到,甚至有一种说法认为,《红楼梦》的作者根本就不是曹雪芹, “脂砚斋”才是著书的作者。】
【曹公棺材板压不住了:啊这……】
【小伙伴们别着急,听兰兰继续往下说:但认为“脂砚斋就是作者”的这种推测又是与很多条脂批相冲突的,因为不少脂批中都提到了"作者"这个字眼,并且明确将其与自己区别开。】
【举个栗子:第五回 写贾宝玉游太虚幻境,幻境里的仙子们责怪警幻为啥把宝玉这等"须眉浊物”带来。批语便写“余为作者痴心一哭”④。第二十六回写林黛玉望怡红院而哭,脂砚斋评批:“不忍下阅看完,想作者此时,泪下如豆矣”④。第十三回写王熙凤协理宁国府,想出了宁国府这等百年大族的五大弊病,脂砚斋又批“读五件事未完,余不禁失声大哭,三十年前作书人在何处耶?”④】
【这几句批语都可以看出,脂砚斋是与红楼作者有一定距离的,所以兰兰并不同意“脂砚斋就是作者”说。⑤】
【当然,在兰兰看来,脂砚斋就算不是作者,至少也是“合著者”。我们都知道,脂砚斋在《红楼梦》这本书中对很多情节的取舍都是有发言权的。】
听到这里,贾母与凤姐心头都越发紧张。就在此刻,贾母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赶紧冲凤姐和鸳鸯使了个眼色。
“哎呀,老太太,您怎么了?”凤姐一声高叫。
就见贾母面白如纸,闭目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贾母院儿里顿时全慌了。鸳鸯手忙脚乱地给老太太找药。王夫人急急忙忙地要打发人去送帖子给太医院请大夫。宝玉、探春、湘云等晚辈虽帮不上
什么忙,但也全围在贾母身侧,大气也不敢出。
谁也没工夫去听天幕上究竟说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贾母坐正身体,凤姐和鸳鸯伸手替她整整头上戴的秋香色抹额。老太太面露笑容,告诉众人道: “我好了!”
第110章 第十五次直播⑥
贾母与凤姐“合谋”装病的那一会儿工夫里,荣国府里众人便错过了天幕上说脂砚斋命曹雪芹删去“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的那一节。虽然知道这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之举。但毕竟是火烧眉毛顾眼前,且也顾不上那么些了。
邢夫人、王夫人这两位,眼看着贾母一时嚷不舒服,一时却又好了,都是满腹狐疑。邢夫人还好,想不到天幕所说的事情上,然而王夫人那晚是真正从头到尾看过秦可卿那一段的,此刻更加以怀疑的眼光望着贾母与凤姐,心里暗自盘算着,想着之后找凤姐这个内侄女儿好好问问。
【除去秦可卿这一段,脂砚斋在批语里还披露了不少所遗失的后三十回的内容,比如兰兰此前曾经多次提到过的“狱神庙”文字,又比如刚才咱们说起的“卫若兰射圃”这一段。】
【关于这两回文字,脂砚斋在批语里反复写,说这些文稿遗失了,丢了,没了——“迷失无稿,叹叹!"但其实这都是涉及《红楼梦》真正结局的关键文字,怎么这么轻易就丢了呢?】
【因此很多红学研究者就推测,这些内容可能是真正的“违禁”文字,里面含有对反抗封建迫害的内容。这些内容干系太大,曹雪芹虽然写了,但最终脂砚斋等亲友看了之后,还是从文稿里把这部分内容抽走了,对外说是“遗失”,以逃避当时严格的文字审查。】
众人听天幕上萧兰兰那里说得肃然,都是一惊:竟这么严重吗?
【但如果没有脂砚斋的“剧透”,我们这些读者也就没办法了解到,在程伟元、高鹗续本之外,《红楼梦》的原作者其实还写出了那么多动人心魄的情节,发人深省的文字。】
【东部地区有雨:兰兰,那脂砚斋,还有那一个什么叟,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呢?】
【这也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来自这些笔名的批语,都存在于甲戌本、乙卯本和庚辰本等古本上,时间跨度从甲戌年,也就是乾隆十九年以前,一直延续到辛卯年,也就是乾隆三十六年。】
【有趣的是,在壬午年之前,也就是乾隆二十七年之前,绝大部分脂批都署名脂砚斋,当然也有例外,这例外出自比较有争议的“靖藏本”,咱们暂且不说。而在壬午年之后,出现的批语就大多都以畸笏叟这个笔名出现了。】
【因此一部分红学专家就认为,很可能“脂砚斋”与“畸笏叟”是同一个人。】
【大概
就是, “脂砚斋”这个人,年纪渐长之后,觉得自己老了,又不好看了,就又给自己起了一个“畸笏叟”这么一个十分谦虚的笔名。】
【在对脂批的研究中,周汝昌老先生还有一个重大发现,就是这些批语中有不少是以女子,或者疑似女子的语气写出的。】
天幕上这么说,贾母等人并不觉得特别奇怪,毕竟之前天幕就说过了, “脂砚斋”就是湘云嘛!云儿写批语,当然是女孩口吻。
【举个栗子,第二十六回 ,宝玉说了一句《西厢记》里的词,顿时惹恼了林黛玉。此处脂批便写道: “我也要恼!”这很明显是一个女性的口吻写出的批语。】
【另外,就是这个脂砚斋对于荣府闺阁间女子的琐碎小事非常了解①。所以周老倾向于认为,这位脂砚斋,以及后来的畸笏叟,都是同一个人,是一位女性。在当时,即使是女性,起笔名也是可以起“君” "叟" "客"这种,看起来比较像是男性的笔名。大家看红楼里姐姐妹妹们起诗社想笔名就可以看到。】
【从阅读脂批的体验来看,兰兰是同意“脂砚斋是女性”的这个判断的。因为写批语的这个人,
很大程度上都是从女性的角度,生出感触,其中有对宝玉这个人物的肯定,也有对曹雪芹写书为女性作传的肯定与感激。】
【那么问题就来了,脂砚斋与原作者曹雪芹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红学界总共有这么几种说法:作者本人说;妻子说;叔父说;堂兄弟说。】
【“脂砚斋就是作者本人”,这个说法最早是由胡适先生提出来的,但兰兰已经刚才讨论过,觉得不大可能。那么余下的就只有妻子说、叔父说、堂兄弟说。总之,脂砚斋是与作者曹雪芹关系非常非常亲近的一位亲戚,大概率是女性,而她知道曹雪芹笔下很多事件的原型——就比如秦可卿之死的真相.…】
听天幕说到这里,贾母与凤姐的心又即刻悬了起来,但好在天幕并未就此深究,而是继续说。
【……甚至亲身参与过书中的几件事。再举个栗子:凤姐曾经在第二十二回 ,宝钗过生日的时候点了一出戏,叫《刘二当衣》,这是一出热闹而且有插科打诨的戏曲,是凤姐揣度了贾母的喜好而特别点的。这里庚辰本有一条眉批就写“凤姐点戏,脂砚执笔事,今知者聊聊矣,不
怨夫。”②】
【这一条脂批说的是什么呢?它说的是,当时点《刘二当衣》这出戏的人是凤姐,但是凤姐不识字啊,所以亲笔把这个戏名儿写在单子上的人,就是脂砚斋。】
【小伙伴们,有没有打破次元壁的感觉?三次元的批书人,竟然和二次元里的人物故事有了交集。当时在凤姐身边,帮她把戏名儿写下来的人,就是脂砚斋本人呀!】
虽然凤姐听不懂什么“三次元”、 “二次元”,但是《刘二当衣》这出戏,她是点过的,当即望着天幕便回想: "我那日点了这出戏,究竟是谁替我记下的?是云妹妹吗?"
结果鸳鸯提醒她: “琏二奶奶,您如今会写字了,点的那出戏,是您自己记下的。而且,宝姑娘生辰,也没请咱们去看戏啊!这出戏,是二太太的生辰您点的。"
凤姐这才醒过来,原来自从有了天幕,地上已经有很多事发生改变。宝钗不曾住在贾家,而她也不再是那个不读书不认字无法无天的阿凤了。
这当然是好事,但也无法帮助她们找到究竟谁是那位“脂砚斋”。
【另外,这位脂砚斋还认得书中的人物。大家都记得宝玉身边有个大丫鬟叫麝月吧?】评论区一排排的“记得”挨个儿向上滚动。
而今日在宝玉身边侍候笔墨的,不是旁人,正是麝月——晴雯已经离开贾府,而珍珠也有去意,麝月作为宝玉身边数一数二的大丫鬟,就只能顶上了。
听见天幕点到自己的名儿,麝月顿时觉得十分惶恐。然而她向来是个不声不响的沉静性子,就算是心中惶恐到了极点,她也不声不响,只是站在宝玉身边,眼中略带困惑地望着天幕。
【第二十回 里,写到宝玉房里众人都去玩了,只留下麝月一个人看房子。宝玉问起时,就听麝月道: “都玩去了,这屋里交给谁呢?”③】
【在这句话下也有一条脂批,写作“麝月闲闲无语,令余酸鼻,正所谓对景伤情。丁亥夏,畸笏。”③】
【小伙伴们,这条需要大家展开想象的翅膀,想象一下批书人批到这一句的时候,就把这句话念给“麝月”这个人物听,麝月听见,依旧保持了她那沉稳安静的个性,因此“闲闲无语”,令批书人对景伤情,十分鼻酸……怎么样?有画面了吗?】
【……:有画面了!】
【
23333:有+1】
【这条批语写在丁亥年夏天,也就是乾隆三十三年。而曹雪芹死于癸未年除夕,也就是乾隆二十八年年尾。也就是说,脂砚斋与麝月对景伤情的时候,红楼一书的作者,贾宝玉的原型,已经过世四年半了。】
【天青色等烟雨:主播这么一说我更有画面了。】
【贾宝玉拳打镇关西:呜呜呜呜听得我好难过……】
【二踢脚不是二锅头:汪……我哭成了狗。】
麝月看不懂天幕上的那些文字,只能大概听懂天幕上仙子是在说,自己活到了宝玉死后,与一个叫做“脂砚斋”的女子作伴。
她心中伤感,可是面上依然不显,只是看了魂不守舍的宝玉一眼,慢慢地低下了头。【唉,的确,脂砚斋的整体书评风格就是非常伤感的。】天幕上萧兰兰竟然也这么评价。
【她在《红楼梦》中留下的评语大多是关于哭的。比如我们之前讲到的,第十三回 “余不禁失声大哭”,还有诸如“过来人那得不哭”,"为天下年老者父母一哭”, "为天下慈母一哭”, "为天下夫妻一哭”, “此句令批书人哭死”, "—字化一泪,一泪化一血珠”④.…等等。】
【梦里九重天:这是哭遍了整本书啊!】
【花开彼岸:啊我怎么觉得有林妹妹的风格?】
【确实,这位脂砚斋评红楼梦,从初评,到再评,再到四评,真是评一次哭一次,这越发证明了这是一部无可逆转地走向悲剧的作品。】
【当然了,脂批除了向我们剧透了红楼梦后续的一部分重要情节之外,也非常细致地赏析了《红楼梦》的文本。我们今天所说的好多文学写作手法,比如兰兰常说的“草蛇灰线”、 "伏线千里"又比如说“截法、岔法、突然法、伏线法、由近渐远法、将繁改俭法、重作轻抹法、虚稿实应法”⑤,都是脂砚斋的批语所揭露的。】
【另外,兰兰常说的, “红楼遍地谐音梗”,也是脂砚斋给我们的提示。贾府四艳,元、迎、探、惜,是“原应叹息”四字之意,也是她向我们透露的。⑥】
听到这里,满院子的人都怔住了。
日常听着天幕上仙子说“红楼遍地谐音梗”,甚至贾琏还很喜欢玩此梗,玩得不亦乐
乎,每每去推测人家的名字里蕴含了什么意思。
可谁能想得到,这“谐音梗”,竟能同时应在四个人的名字上?
一想起“原应叹息”这四字的不吉寓意,贾母院中众人心中,顿时都有一股伤感涌起,倒也并非乍闻噩耗时那种强烈的悲恸,也不是以前天幕泄露天机时给人以忧心忡忡,此刻的情绪只是无限伤
感,原来贾家四个出色至极的女孩儿,到头来,竟也只是“原应叹息”啊。
宝玉听得痴痴的,不由得泪水掉落在他面前的字纸上,瞬间又泅开了一大片。旁边麝月等却也顾不得为宝玉更换,只是怔怔地站着,体会天幕给她们心头带来的无限悲凉。
【关于这位批书人脂砚斋,咱们就说得差不多了。小结一下,脂砚斋是《红楼梦》一书创作的重要参与者与合作者,她了解很多《红楼梦》的创作背景、手法,甚至曾亲身参与书中的一些重要场合。这令她作为批书者,明显有别于金圣叹等四大名著其它几部的批书人。】
【周汝昌老先生认为脂砚斋就是书中人物史湘云的原型。兰兰比较认同的是,脂砚斋是一位与曹雪芹关系非常密切的女性。】
【脂砚斋的最大贡献在于对如今已散佚的后三十回情节的提示,和书中精彩之处的点评,令我们读者能够更好地理解《红楼梦》这部巨著的主旨,体会其中的细节之美。】
【同时,身为曹雪芹的创作合作者,脂砚斋对曹雪芹的创作也有很大的权限,秦可卿之死那一段,脂砚斋说改掉曹公就改掉了。】
【因此兰兰也在想,若是《红楼梦》中的人物早知此事,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讨好、善待这位“脂砚斋”,好让曹公“笔下超生”,将他们写得好一点呢?】
天幕上话音刚落,贾母院儿里便有不少目光,齐刷刷地向湘云那里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