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的学生街热闹喧嚣,学生多的地方好像连气氛也跟着轻快起来,他们找了家群里评价最好的烧烤店坐下,又点了一扎啤酒。
“都会喝酒吧?”许鑫嘉煞有介事地搓着手,环视二人。
棠景意说:“会。”
傅初霁点头。
“哈!”许鑫嘉得意一笑,“等着吧,看我不把你们都弄倒!”
棠景意撑着下巴笑,他戳戳傅初霁,冲他挤眉弄眼。
傅初霁一愣,他不习惯这些小动作微表情,一时之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棠景意于是凑过去,在许鑫嘉点单的时候压低了声音道:“一起neng他!”
一句话,就好似将傅初霁拉到了自己的阵营,显得亲昵不少。
傅初霁顿了顿,再次轻轻点头。
棠景意原以为自己的酒量已经足够好,没想到傅初霁却更胜一筹,许鑫嘉都开始说胡话了,他却还是是面目沉静,半点酒意不显。
棠景意也有些上头了,面颊酡红,他和傅初霁一左一右地把走路发飘的许鑫嘉领回宿舍,坐在椅子上长长舒了口气。
傅初霁洗漱好出来,对棠景意道:“我好了,你去洗吧。”
“好。”棠景意说,起身时起得猛了,晃得眼前一阵晕眩,刚好傅初霁就在旁边,手疾眼快地一把扶住了他,“怎么?”
“没事,没事。”棠景意说,“起得快了,有点晕。”
傅初霁嗯了一声,松开手。
棠景意看向他,挫败地长长叹了口气:“没想到你酒量那么好,还以为是青铜,没想到居然是个王者。”
“也没有。”傅初霁说,像是被他逗乐了,嘴角终于微微翘起,“里面地板湿,小心点。”
他们三人轮番洗漱,许鑫嘉本来也没太醉,慢慢清醒过来,开始讨伐傅初霁的深藏不露。
“好家伙!”他一脸悲愤,颤抖地抬手指他,“你小子,傅初霁,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居然被你骗了过去!”
傅初霁说:“是你轻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他应上了许鑫嘉的玩笑。
棠景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调侃道:“可不就是你轻敌,还想1v2,做梦去吧!”
许鑫嘉气得去勒棠景意的脖子,该说不说,喝了点酒确实能帮人放松,他们今晚上难得多聊了几句,闹了好一阵,直到快两点才熄灯睡觉。
棠景意离他的学生时代已经相当久远了,但也还算适应,学生事儿少,无非就是学习而已,过得很是悠哉。
许鑫嘉有女朋友,三天两头和女友约会外宿,宿舍里时常只有棠景意和傅初霁两人。傅初霁在校外有兼职,棠景意闲得无聊,便也让他介绍自己去干活儿,顺带推动推动剧情——虽然他也不知道要推动什么。
傅初霁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是……酒吧。”
“酒吧怎么了,”棠景意奇怪地看他一眼,“酒吧赚钱才多呢。”
傅初霁嘴唇动了动,棠景意知道,他想说他不缺钱,辛苦兼职做什么。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花钱没个把门儿,这才开学半个月,我一个月的生活费都要用完了。家里管得严不肯多给,再不找点活儿干,我要吃土去了。”
这倒不假,傅初霁想到,最近棠景意买了好些快递,也确实不怎么去学生街和点外卖了,都吃的食堂。
“好。”他说。
酒吧离学校有些远,傅初霁一周去3个晚上,搭的公交。棠景意嫌累,只和经理说去两个晚上,下午5点到晚上11点30,一下课就骑上小电驴载着傅初霁飞驰而去。
傅初霁只在一楼和二楼服务,棠景意也一样。他对酒吧的门门道道很熟悉,知道三楼的高级包厢小费虽高,但那儿是问题的聚集地。作为曾经引起和制造过问题的人,棠景意知道高包风险不小,因此也老实地不去掺和。
开学后不到一个月就是十一国庆了,七天的长假,棠景意自然得回家一趟。傅初霁和他是一个城市的,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他要不要一起坐高铁回去。
“不用了。”傅初霁说,“我不回家。”
棠景意也没多问,把书包拉链一拉,一把甩到肩上,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一边道:“行,那我先走了。”
“嗯。”
棠景意兔子似的往外窜,窜出门口时又蹬蹬蹬退回来,看得傅初霁一愣,问:“落东西了?”
“不是,”棠景意说,“接下来一周你自己在宿舍,用电用水要小心,宿舍门记得反锁……”他一一细细嘱咐。
傅初霁听着,其实学生宿舍安全得很,没有外面独居那么多事儿,但他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好。”
“ok。”棠景意笑着拍拍他的肩,“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听棠景意说今天要放假回家,何皎便没去单位,早早去菜市场买了一大堆食材。棠景意到家时她正在厨房忙活,但还是抽空给他倒了水拿了砂糖橘,笑道:“今天刚买的橘子,你爸说可甜,快尝尝。”
棠景意嘴角一抽,有些嫌弃地摆手:“爸吃什么都甜。上回那个金猕猴桃明明放坏了都开始辣口了,硬说甜,让我吃下去。”
何皎笑着揉了把他的头,“少说你爸坏话,他可给你托朋友买了俩大螃蟹,还有龙虾,过两天到,大概后天就能吃上。”
棠景意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何皎,问道:“最近螃蟹便宜?”
“还行,不太贵。虾倒是便宜,我多买了好几包,冻在冷藏室里留到过年吃,年前就省得涨价买了。”何皎嚼着橘子说,酸得表情扭曲,忍不住嘟囔,“你爸真成,嘶……看我回来不揍他。”
但最后到底也是没揍成,何皎会的菜不多,大菜还得棠青来,洗鱼杀螃蟹斩鸡肉,何皎在旁边给他加油,一边把砂糖橘全剥了塞给他,殷勤道:“来来来,吃橘子,多吃点才有力气宰螃蟹。”
棠青:“……”
妻子的关爱让他直到睡觉前都没缓过来,酸得嘴唇直哆嗦。
国庆的七天长假着实不短,棠景意在家没什么事儿,白天爸妈都去上班了,他就做做家务打打游戏,傍晚时天不热了出去跑步,闲到快要发霉。确实如007所说,这是一个好世界。小富即安,平淡却顺遂。
这天他正躺床上看剧,突然接到棠青的电话,说有份要签字的文件落家里了,让他赶紧送过去。
“行行行,马上到。”
棠青叮嘱:“不着急,骑车慢点,戴好安全帽。”
“知道了爸。”
棠景意拿了文件骑上电驴就往外冲,他紧赶慢赶到了棠青单位,却被告知棠青开会去了。
“那我……”棠景意环顾四周,“我去他办公室等。”
棠青的办公室是两人间,但此时另一个人也不在,棠景意倒了杯水,坐在棠青位置上百无聊赖地推着转椅来回转悠。
等了一会儿棠青还没来,他实在闲得无聊,正要拿手机开局游戏,无意间一抬头,看见外头来了一堆人,棠青正在其中。
可是比起棠青,为首的带着浅茶色墨镜的男人却让棠景意一愣,尽管只是半张冷峻的侧脸,也依旧让他火烧屁股似的跳了起来,唰一下把百叶窗合上。
007:【滴——宿——】
【闭嘴!】棠景意瞪了眼光球,【我没失忆,我……记得他。】
他当然记得,因为这是棠景意的第一个攻略目标。叫……嗯,好像姓容,呃……
007补充:【他叫顾云深,宿主。】
【……说了闭嘴!】棠景意恼怒。
顾云深是个好名字,可故事却是个俗套的替身故事。
当时的棠景意还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也不叫棠景意,而是随着剧本的安排叫做叫阮棠。他在读大学时遇见受邀来开讲座的企业家顾云深,因为长得像他的白月光发小,因此被主动攀谈,在资助下完成大学学业,未毕业前便和他在一起,然后到顾氏底下的集团工作。可以说,阮棠成年后的几乎所有时间,都有顾云深的影子。他们很是浓情蜜意地相处了一长段时光,直到白月光出现。
其实这故事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也许很多人都觉得替身梗难以攻略,但棠景意却觉得,替身这东西本来就是个悖论。
如果是一件物品,倒是很容易找个代替品,毕竟它们一模一样,任谁也看不出差别。如果是一只小狗,也一样容易,从同品种的狗儿中找大差不差的,所有狗都是开心了摇尾巴,不开心了耷拉尾巴,害怕了就飞机耳,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但是,人却不同。人有喜怒哀乐,神情动作间是千万种不同的神态。就算长相再如何相像,就算性情也相似,也总会有许多或大或小的差异埋在生活各处。像是一颗破了口的糖,含在嘴里,即使甜味依旧,但只要稍微一滚便能察觉到不对劲。
更不用说,这世界上本就不存在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对于无血缘联结的关系来说,阮棠和那个白月光不过五分相像就已经是难得,性格更是截然不同,他从小孤苦,自然比不上和顾云深自小相伴的天之骄子。
作为替身,也许会在初始时获得更多接近的机会,但这绝不是他们能够相爱、乃至长久相处的决定性因素。
棠景意知道这点,可他又必须装作不知道,因为当时,他的任务是刷满好感度并达成be结局。
那是他经历的第一个世界,其实还算轻松。所谓的be悲情结局就是主角最后自杀了,在顾云深的注视下坠入深海,属于不费力气就能完成的福利局。虽然说实话,他觉得这个结局对顾云深实在不太友好。奈何棠景意能力有限,尽管尝试过靠分手来达成be,但系统始终没有判定成功,最后还是只能踏上既定的主线结局。
如今想起来,棠景意还是颇有些心理阴影。正想得出神,办公室外头忽然跑进来一个人,把他吓了一跳,推着转椅刷一下滑到墙角伪装成一朵蘑菇。
死而复生这种不符合常理的事,还是别让顾云深知道了。
那人也愣了一下,然后赶紧上前问他:“小棠,棠副要的文件在你这儿是不?”
棠景意赶紧把文件递过去,在那人走后小心地扒在门后张望。
每个小世界间的时间流速都不一样,顾云深比之当初成熟不少,也消瘦了许多,下颌的线条锋利,在他微微抬头时便崩得更紧,好像连骨头都要刺出来。不说话的时候就像是樽死气沉沉的雕塑,裹在黑色的西装里,生气全无。
顾云深戴着茶色的墨镜,文雅的银丝边框在灯下反射着光,平添几分冷意。棠景意暗自嘀咕他什么时候开始装逼了,在室内还戴墨镜。顾云深长得英俊,一双深棕色的眼睛更好看,之前棠景意最喜欢,总爱和他贴贴,亲上一口。
可这会儿戴了墨镜,棠景意便看不见他的眼神看在了何处,只得趁他低头的时候快速地贴着墙角溜出去。
办公室就这么点大,余光里蓦然窜出一个人,顾云深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
可是办公室外圈亮着一圈沿墙壁灯,刺得他下意识地闭起了眼,等到再睁开时,那人已经不见了。顾云深扶着桌角,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只觉得眼睛发疼,牵动着脑子里的神经都跟着尖锐地痛起来。
太亮了。
“顾总?”
太亮了……
就好像多年前的那一天,他爱的人站在渡轮的甲板上,他在初升的朝阳下对他微笑,甜蜜和无奈交织,最终化作痛苦的爱意涌上眼眶。
他说:“没有办法,我还是很喜欢你。”
然后向后仰去,跌入海中,像是美人鱼化作了泡沫,消失得无影无踪。
象征希望的太阳终于完全跃出了地平线,可顾云深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那耀眼的光芒刺得他眼底生疼。
顾云深努力抑制着颤抖,他短促地喘了口气,右手死死地攥住了左手手腕。
“顾总……?您怎么了?”
过了片刻,顾云深才慢慢缓过神来,他僵硬地抬手扶了下墨镜,竭力平稳地道:“没……没什么,灯……”他垂了头,低声喃喃,“太亮了。”
棠青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本就是临近下班的时间了,办公室的大灯熄了大半,只留着外圈的壁灯,怎么会太亮?
而另一边,棠景意早已经骑上小电驴,像是身后有怪兽追似的,飞也似地往家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