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裂幻境》游戏横空出世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修者拿到过满分。

    路拾当着药灵谷各位主事者的面,轻而易举打出了个满分。

    《天裂幻境》是闯关游戏,玩家每通过一关,就会被强制离开幻境,回到主页面去等待评分结果。

    而路拾没有。

    药灵谷高层们在游戏室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做了什么能得满分?”

    “别问我,我跟你知道的一样多。”

    “说不通啊……我记得白芷也曾杀死六长老,为什么得分差那么多?”

    “不可能!”

    “游戏全部过程都在你眼皮底下,有什么不可能的?”

    “那……那我也不信!”有长老固执得不愿意接受,“他一定有作弊的法门……”

    “就没听说过《天裂幻境》能作弊的……”

    《天裂幻境》成为修真界数万万修者的噩梦几百年了,就这样被一文不名的年轻人给打出个满分,叫人如何信服?

    “够了!”药灵谷掌门喝止长老们的争论,拧着眉心道:“都别吵,接着看!无论他是怎么做到的,对我们而言并无坏处不是么?”

    他们本就希望路拾能够帮助药灵谷提升《天裂幻境》成绩,那么,得分越高,他们能够从中央域得到的扶持越多,至于路拾是如何做到的,有没有作弊,这跟他们药灵谷有什么关系?

    他们与路拾之间只是交易,更遑论,现在路拾还不是药灵谷的特别老师。

    长老们想明白了掌门潜藏的意思,纷纷安下心来,继续观看路拾的游戏画面。

    羲和山幻境中,路拾架着因药效发作而全身虚弱的沉雁辞摸黑走山路。

    修者们进出羲和山高来高去,并不关心杂役们如何,因此后山的路并不好走,甚至可以说是荒草丛生、无处下脚,两人走起来特别费力。

    路拾为了省力,将沉雁辞的一条手臂架着肩上,自己扶着他的腰背,腾出一只手来砍出条小路。

    对方急促的呼吸在耳畔拂过,一股麻痒从路拾耳郭窜进后脊,弄得他险些一把推开虚弱的少年。

    沉雁辞好似察觉有异,侧头问道:“怎么?”

    少年瓷白的脸近在咫尺,幽深的双眸望过来,路拾下意识屏住呼吸,定了定神才道:“没什么,在想出口的位置。”

    后山山坳是个不规则的盆地,常用的出入口就只有通往山门的那一个,现下他们要往远离山门的方向去,等于重新开辟一条通道。

    沉雁辞望着茫茫夜色,微微低头,“有劳。”

    路拾嗯了一声,架着沉雁辞继续赶路。夜色中,他暗红的脸没被发现,顺利掩饰住真正的想法——虽然沉雁辞信了他的借口,但自己骗不过自己,他哪里是在想路,而是想起了旖旎的……

    沉雁辞此人,外表和性格都如雪莲般清冷高洁,只在那事上有着奇怪的恶趣味,两人结为道侣后,路拾总被弄得痴态百出。

    每当两人肌肤相触过分亲近时,路拾总被脑海中闪过的某些画面臊得面红耳赤,久而久之,他便不愿靠近沉雁辞。如今,面对十五岁的沉雁辞的碰触,竟会勾起不堪的感觉,路拾简直要唾弃自己了。

    真是越老越没脸了,当年真的逃命时,哪里会想这许多?路拾强行撇去杂念,眼观鼻鼻观心,只专注于脚下,这才能平心静气的带着沉雁辞逃出山坳。

    出了羲和山没多远,沉雁辞的体力告罄,路拾顺着他的意思找了个山洞躲着休息,正是两人当年待的那个。

    山洞洞口狭窄,走过数尺便宽阔起来,像个口细肚大的罐子,透进来的晨光照不亮山洞内部,两人各自靠着洞壁而坐,脸隐藏在昏暗中。

    从天黑到天明,洞中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沉雁辞像尊石雕一动不动。

    当年路拾不曾开口安慰,现在他依然没有说话。因为时至今日,他仍不知道该对失去一切的沉雁辞说些什么。

    路拾没有亲人,所以不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没有感同身受,说什么都嫌太轻。

    他只是沉默地陪着沉雁辞。

    天光大亮后,路拾才从山洞中探出头来,眺望羲和山的方向。山上的火已经灭了,只余下残烟几缕,沉雁辞走出来,静立在洞口处。

    路拾对他说道:“要不要回去看看?”

    沉雁辞忽的回头看他,路拾迎着他微微惊讶的目光道:“回去看看,我陪你一起。”

    药灵谷长老们震惊出声。

    “怎么可以?杀手们还在羲和山……”

    “此举太不妥当了!这不是要圣主自投罗网么?”

    “我看他根本不想让圣主活下来,杀六长老也是,得分高却是歪打正着罢了……”

    长老们不乏恶意揣摩,药灵谷掌门冷哼一声:“你们歪打正着一个给我看看?”

    把路拾请来,是药灵谷掌门下的决定,这群人在这指指点点等于是在质疑他的决定,药灵谷掌门当然不乐意。

    只是,掌门本人此刻也犯了嘀咕,从路拾之前的表现来看,不至于蠢到怂恿圣主重返险境。

    真搞不懂路拾在想什么……

    路拾什么都没想,他只是在重复当年的做法——十五岁的路拾就是这么对沉雁辞说的。

    少年时路拾不懂得什么叫守株待兔,什么叫斩草除根,他只知道,少主看上去太难过了。少主望向羲和山的目光让路拾觉得他想要回去看看的,所以,十五岁的路拾愿意陪着他回去。

    “不必。”一如当年,沉雁辞拒绝了。

    路拾并不意外他会拒绝,羲和山的少主比他更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沉雁辞道:“羲和山已不复存焉,你走吧。”

    看到此时的药灵谷掌门不禁点头,“原来如此。”

    长老们也附和道:“也算高明。”

    “将决定权交给圣主,定然能让圣主交付信任。”

    “明知道圣主此时无力复仇,还提回去的建议,不过是惺惺作态,有些狡猾。”

    “狡猾也好,高明也罢,只要能得好结果不就行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

    “快看,圣主要放他离开。”

    “这有什么好看的,自然是选择留下来啊!”

    药灵谷主事者们都是这么想的,然而屏幕里的发展出乎他们的意料。

    “嗯。”

    路拾只是沉默片刻,就干脆利落地点头应下了。

    屏幕外的人同时惊诧:“什么?”

    药灵谷掌门也有些脸上挂不住,面色沉郁,“胡闹!”

    “这人八成是故意耍我们。”

    “第一关能打出满分,第二关就乱来……”

    路拾并非如他们想象的那样故意乱来,他只是重复自己以前的选择。

    当年沉雁辞说这话时,他还沉浸在杀死六长老的愧疚和惶恐之中,沉雁辞让他走,哪怕他万分不情愿,却不敢说他想留下来的话。

    他是少主的仇人。

    少主驱赶仇人离开,天经地义。

    他怎么敢说“我不想走”?

    他只能嗫嚅着说是,然后拖着千斤重的双腿,离开少主的身边。

    可这一回,他想问个究竟。

    因为沉雁辞早就知道六长老背叛了山门,所以他并不是沉雁辞所认定的仇人!

    那,沉雁辞驱赶他的原因就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了。

    路拾想要知道对方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羲和山只剩下你我两个,你还中着毒,我走了,你要怎么办?”

    “跟着我,远比你独自一人危险。”沉雁辞语气淡淡地道。

    路拾心头一酸,“你赶我走……是为了我的安全?”

    “你是羲和山的人。”

    “……是啊。”

    药灵谷的众人越来越看不懂屏幕中的发展。

    “我怎么觉得……这个路拾好像很熟悉圣主?”

    “不,不是熟悉,我倒觉得是他玩游戏太过认真……”

    “我赞同你的看法,他的言行举止给我一种感觉,他已经沉浸在当年的故事中了。”

    药灵谷掌门沉吟道:“他的一个建议就让白芷得了高分,自己又轻而易举拿个满分,肯定有较常人出众的地方。”

    “掌门说得对,我的意见是再观望一下。”

    路拾并不知道游戏外药灵谷众人对他的看法,他正因从不知道的事实心生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