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江言闻言疑惑歪头:“他俩的声音不一样啊。”

    虽然确实有时候他也感觉像,尤其是北山笑起来的时候,但人与人之间的声音在段江言听来其实都大差不差,隔着手机听筒就更是无线趋近了。

    就好像有的人对人脸长相的灵敏度低一样,不是病理性的脸盲症,但就是分辨人五官区别的能力差,段江言对人的嗓音也是如此。

    前段时间被表妹拉着陪她参加配音演员见面会,三个配音在台上自我介绍、和粉丝打了招呼。

    表妹转头问段江言:“哥,你更喜欢他们谁的声音多一点?我超喜欢中间那个,我觉得他声音好苏!”

    面对表妹满脸期待,段江言欲言又止最后诚实回答:“我听着都差不多。”

    要是闭着眼睛听,这难道不是同一个人吗?在他看来好听的男低音往往都差不多。

    表妹:…………

    幸亏你不听广播剧,不然岂不是角色与角色都分不清。

    人类是很“智能”的生物,脸盲的人往往会自动“进化”出通过走路姿势、声音等特点分辨人的独特技能,段江言拍拍胸脯:

    “每个人说话的发音语气不一样,我平时绝对能分出来的!”

    段江言咔嚓咔嚓嚼着母亲投喂的零食,认真道:“您真听错了,他脾气好性格也温柔。秦朔川要是能这样好好说话,那可真是太阳从北边出来了。”

    他这么肯定,江妤也有些不确定了:“真不是你俩在玩什么外卖员的情侣小游戏?”

    段江言笃定点头。江妤将信将疑,最终只得作罢,算了,年纪大了,她是一点也不懂年轻人的些许抽象行为了。

    说曹操曹操到,第二天早上,段江言懒洋洋从被窝里钻出来,洗漱完了仍旧睡眼惺忪,推开父亲病房的门,就见表妹一家前来探病。

    亲戚之间最致命的话题无非是找工作了吗、年薪如何、找对象了吗?

    父亲虽然脚打着石膏吊在空中,但此刻精神抖擞,一夜之间重新年轻了十岁似的。

    被问及找没找对象,他拍着胸脯骄傲道:“我们家言言谈恋爱了!那小伙子长得可高可帅了!真是相貌堂堂,配言言刚刚好!”

    二姨正在嗑瓜子,立刻抓住关键词:“男的?”

    她说着,表情浮夸震惊道:“同性恋啊,这多不正常,你们自己还开医院的,没带他检查一下?”

    段规顿时不悦:“现在思想开放了,言言喜欢谁就和谁谈呗,管他男女呢,我可不当老古董。”

    二姨不赞同的撇撇嘴:“那将来谁给你们生个孙子啊,以后孤独终老——”

    江妤道:“我们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总不能为了生小孩就让我儿子不开心吧?”

    表妹一听段江言谈了个帅哥,磕cp雷达随即竖起,星星眼期待看向江妤:“姨姨,您有照片吗!给我看看呗!”

    二姨本想着女儿能跟着她一起嘲笑批判这离经叛道的行为,但没想到这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不争气玩意。

    她于是又不依不饶问:“你们家欠款这情况他知道吗?可别是觉得自己老大不小了就随便找了。”

    句句故意戳人心窝子。

    自从医院濒临破产,段规算是见识到“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世态炎凉,以前殷勤亲切的亲戚们转眼就变了嘴脸,说话也是夹枪带棒毫不客气。

    段江言推门进来:“二姨来了?你们聊什么呢?”

    二姨上下打量着段江言:“言言,听说你谈恋爱了?我们正聊天这事呢,那男的做什么工作的?年收入怎么样啊?可不能因为着急就勉强凑合。”

    段江言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对自己女儿的婚姻规划一直都是嫁入豪门,恨不得嫁给首富才能让她满意。

    可这世界上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包括他自己。

    家里欠着的贷款就算父母打算自己想办法、法律不用父债子偿,他也只是个普通打工人罢了。

    合着除了富豪,其他人是不是得孤独终老、亦或是原地投胎?

    段江言平静回答:“我男友啊,他是个普通外卖员。”

    二姨顿时露出一惊一乍的表情:“什么?一个送外卖的?”

    段江言微笑:“我乐意。初中政治课本教我们职业不分高低贵贱,自食其力赚钱不寒碜。”

    表妹其实也为母亲的行为感到尴尬,赶紧打圆场笑道:

    “对啊,外卖其实的工资很高的。不说这个,哥,给我看看我未来哥夫的照片嘛,我要看帅哥!”

    二姨冷哼一声小声嘟囔:“区区一个送外卖的,要是能长得好早就当网红当明星去了,吹牛吧。”

    段规终于忍无可忍了。虽然他不知道儿子是低调还是另有考虑才这样说,但就算这是外卖员又怎么样,国家规定这一行不许谈恋爱吗?就算是外卖员他也支持!

    欺人太甚。

    段规笑眯眯道:“言言,既然你二姨这么好奇,拿昨天那张照片给她开开眼吧。”

    段江言本意是不想让二姨看到秦朔川那张照片的。她那张大喇叭一样的嘴,一旦知道了自己居然在和首富“谈恋爱”,一天之内估计整个家族都得知道。

    他俩毕竟只是保质期很短的假情侣雇佣关系,最好的方案就是悄无声息开始,然后再默默结束,要是人尽皆知了可怎么收场?

    几人都看了过来,段江言无奈,只好拿出手机去翻相册。

    万幸的是秦朔川为人低调,不太喜欢在媒体前露脸,只看照片的话他二姨应该认不出这是谁。

    她表情轻蔑又怀疑,还没看图片,就已经准备好说“这也不帅啊”了。

    但接过手机低头一看,秦朔川五官俊美非凡却又不失英气,气度从容沉稳,面对这样剑眉星目的惊艳长相,她顿时噎住了,张了张嘴实在没法硬说丑。

    “这、这图是p的吧?”她于是道,“我怎么记得这是个电影演员?你们小年轻就流行把自己和喜欢的明星p一起去,真是自欺欺人。”

    表妹伸头道:“不是吧,我看我哥这是live图,这p不了!哇塞好帅,快给我仔细看看!”

    段江言无奈扶额,祈祷她也认不出这是谁。

    孰料表妹先是“咦?”了一声,随即惊呼:“天啊!这不是秦朔川吗?!哇塞真的是他!哥,哥你太牛了,我的天啊!你这还不出门横着走!”

    他顿时汗流浃背,看来大佬删自己照片的速度远远没有粉丝们传播的快。

    他莫名有种偷情被抓包的心虚感,却没法解释太多。只是笑了笑,在旁人看来更高深莫测了。

    二姨问:“秦朔川是谁?明星?听着挺耳熟啊,我就说嘛这——”

    快要憋出内伤的段规终于可以爆发一下了。

    他不经意似的淡然道:“秦家的大少爷你都不知道?什么明星,人家可是秦氏集团的新董事长。”

    原来电视剧里那些打脸桥段真的这么爽,段规已经被落井下石的人们憋屈挤兑很久,这下子总算是长舒一口恶气,欣赏起她瞠目结舌的吃瘪表情。

    二姨错愕许久,结结巴巴问女儿:“什么?首富那个秦朔川?他、他他长得这么好?不可能,他怎么会看上段江言这种条件?”

    表妹还在欣赏两人相当般配的外表,又惊又兴奋觉得磕到了。

    她已经是成年人了,分得清是非对错,母亲按头她傍大款嫁豪门、甚至期间还拆散过她的家境普通的男友的事也是积怨已久。

    她干脆利落回答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姨姨家这点困难在秦董眼里根本不是问题啊,他身价大几千亿呢。”

    “表哥你深藏不露啊,拍卖会视频我看了一半就被神秘钞能力全网删了,我还在想大佬给谁拍下了一百万一瓶的天价香水,只知道是个医生,居然就在我身边!你也太低调了!”

    二姨不愿信,心存侥幸想从段江言脸上找到什么撒谎的痕迹。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段江言这种家里气数已尽的小人物能和秦家的年轻家主谈恋爱。

    每个家族都难免有几个混得好的人,当确定没有使用价值的时候,一些内心阴暗的亲戚就恨不得对方能一败涂地,即使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她语气弱下去不少,悻悻道:“既然找了个这么厉害的男友,那得给我们看看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段江言高深一笑:“您又不是动物园景点,他还挺忙的,就不去参观了。”

    “你!”

    “怎么了二姨?你们聊,我今天约了朋友,就先走了哈,想见我男友您可以去集团总部预约,我也不是他秘书。”

    说罢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他是真的约了朋友要出门。

    最近傻逼二号……李骁泉,他也知道自己强取豪夺的霸王硬上弓行为是错的,尤其是发觉沈白每天都郁郁寡欢、坐在家发呆之后,就更为心虚担忧了。

    医生说这是有抑郁倾向,要么就彻底改变生活环境,要么就只多出去走走,多找点事情做。

    放在平时,段医生只会公事公办表示自己不是心理医生,治不了抑郁。但他想到李骁泉的傻逼程度,又实在是心软沈白的处境,想着有空了带他散散心。

    正好前两天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那个年轻民警高兴通知他,先前那个被母亲教唆着出去卖的年幼女孩已经顺利办手续住进孤儿院了,而她的恶毒母亲也数罪并罚即将判刑。

    那孩子先天有些痴傻,段江言知道她这种最容易在孤儿院被欺负。

    趁着今天有空,他买了点零食玩具,又顺便约上沈白出来走走,亲自去孤儿院看看那孩子,帮她立立威。

    段江言下了出租车,沈白已经在孤儿院门口等着了,但显然依旧闷闷不乐——李骁泉这鳖孙子居然也跟来了。

    “李总,您平时很闲吗?”段江言拿出眼镜戴上,认真问,“这次我不收诊金、只是朋友见面,我好像没邀请您。”

    李骁泉被挤兑了也不生气,反倒对这行程乐在其中,像是段江言为他创造和沈白约会的机会似的:

    “我放心不下沈白!我这么大一个宝贝要是被你拐跑了怎么办?出诊费不会少,我还给孩子们买了好多东西。”

    段江言看着整整一后备箱的玩具,心里竖了个中指,最终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姑且不和他一般见识。

    孤儿院的院长听到动静,立即出来迎接他们,见段江言提前买好的零食两只手拎着十几个巨大袋子:

    “诶,您怎么又买了一份呀?您爱人都买了那么多了,您又破费一次,我替孩子们感谢大家。”

    段江言歪头:“谁?谁的爱人?”

    他转头去看沈白,沈白又转头去看李骁泉。

    李骁泉连忙甩头:“沈白你听我解释,我只有你一个!……等等,沈白,你该不会是背着我有别人吧?难怪今天你不让我跟着!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沈白还没来得及说话,李骁泉又转向段江言:“你约他出来的,你也知道这事?你没有医德么,居然掩护他出轨!”

    虽然段江言早就知道李骁泉是个随时可能发癫的神经病,但还是忍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人家老院长一句话,他么怎么能引申这么多内涵?

    老院长在一旁傻眼了,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不是,可能是我认错人了,那位先生正陪着孩子们玩呢,要不您们……”

    段江言转头看向院子那边,一辆车牌熟悉的银灰色的劳斯莱斯幻影静静停在那里。

    看来警察不仅通知了自己,也通知某个狗都嫌的人了。

    李骁泉还在继续发癫,段江言面无表情问:“李总,有没有一种可能,既不是你爱人,也不是沈白爱人?而是——”

    “难道你爱人?”

    段江言扶额。他也不知道秦朔川为什么要这样向院长登记身份。

    但这种一行一动尽显商人逐利底色的万恶资本家,恐怕是有什么打算和目的,绝不是一时兴起。

    李骁泉眼里,段医生是保镖们架走使用的工具人,没七情六欲也不会恋爱。他闻言怀疑道:

    “我不信,瞧你这让人性冷淡的样子、这眼镜戴的,谁会这么瞎的和你谈恋爱啊?”

    段江言露出关爱白痴的表情。

    在强取豪夺狗血文癫公的眼里,除了沈白,天底下所有人都让人“不举”。否则也不会叫他傻逼二号。

    正考虑是忍一忍还是输出回去,就感觉自己被谁拎住了命运的后颈,丝滑揽了过去。

    身后的秦朔川略一弯腰,姿势亲昵用下巴抵住段江言的肩膀,嗓音沉冷:“李骁泉,你是说我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