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违法,但是变态
难怪江棠那时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到底是怎么撑到那个地下室的?
陆应淮觉得疼。
不是腺体疼。
那种疼从心口处蔓延,到最后全身上下都开始发痛,他牙齿咬得很紧,身体却忍不住轻轻发颤。
“我靠,你别动啊!”谢瓒扶住了管子,“我都说了抽血也可以化验了!”
陆应淮一只手捂住眼睛,低低笑出了声。
他到底欠了江棠多少啊?
有多痛,有多难过,江棠一个字都没提过。
“你还好吗?”
谢瓒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很痛,但也不至于要哭吧。”
“算了你要哭就哭吧,”谢瓒调整了一下室内的高清摄像头视角,放大了对准陆应淮,“我拍下来传组织内网里,应该能获得不少付费观看。”
陆应淮简直懒得理他。
半小时过得很快,谢瓒晃了晃细长试管内三毫升左右的腺液:“我的付费视频泡汤了,你是不是该补偿我一下?”
陆应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其实我悄悄调整了仪器,所以你感受到的痛感要比正常更重个一两倍。”
陆应淮:“谢谢你。”
即便是调重了,他尝到的痛也不及江棠的半分吧。毕竟Omega生来娇弱,对疼痛的承受能力很弱。
谢瓒震惊地看着他,警惕地后退一步:“我只是想看看S级的承受能力,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
“所以你不能报复我。”
“我没空报复你,”陆应淮看着那个试管,“多久能出结果?”
“我尽快,”谢瓒跟他保持着距离,“你先走。”
“帮我个忙。”
“什么?”
“帮我预约你老师的医疗团队。”
“什么意思?”谢瓒在炸毛边缘,“你是瞧不起我吗?”
“没空瞧不起你,帮我约就是了。”
“他们人在外地,过几天回来。”
“好。”陆应淮没说别的,“走了。”
谢瓒师父的医疗团队技术是很顶尖的,上一世陆应淮也曾找过他们来给江棠看腿。但他把江棠接回家已经是半年后,当时专家们看了只说没有办法恢复。
陆应淮想起上一世江棠从轮椅上扑倒他这边来,总觉得现在带江棠看一下,应该还来得及。
陆应淮回家已经是中午了。
“陈叔,江棠呢?”
陈叔拉长的脸在见到陆应淮之后变得委屈:“江先生可能是嫌弃我做的菜,下来看了一眼就回去了。”
陆应淮看着餐桌上摆的精致菜色,神情严肃:“我记得我临走时跟你说了,江棠不吃肉。”
而餐桌上的全是荤菜。
“我也是好心,”陈叔自知理亏地低着头认错,“我看那孩子那么瘦,不吃肉怎么会有营养?”
“不要擅作主张。”陆应淮抬脚上楼,“倒了重做。”
“大少爷,您也不吃吗?”
“我陪江棠。”
“可是这些全都扔掉,有些浪费……”
陆应淮的脚步停下来,回头看向他,目光冰冷:“随你怎么处置,三十分钟后我下来,不想再看见这些东西。”
主卧的门开着,江棠不在。
陆应淮看到江棠在二楼尽头的阳台上坐着,前面还摆着那只情侣杯子。
他没有过去,反而鬼使神差地进了主卧,扑倒在江棠的床上。
后颈腺体还在隐隐发痛,长期的信息素过度发散加上抽取了腺液让陆应淮感到有点疲惫。
他不想让江棠看出来。
江棠注意到陆应淮回来就把电脑关了,可是陆应淮进了他房间就没出来。
江棠有些担心,抱着电脑操控轮椅回到主卧门边,只一眼,他就愣在了原地。
接着一股热意迅速从头顶蔓延到脖子跟,江棠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在发烫。
——陆应淮趴在他睡过的床上,在闻他的被子。
江棠脑中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问:“陆、陆先生,您在、干什么?”
抱着江棠的被子闻得起劲的陆应淮身体一顿,坐起身来,和江棠四目相对,表情略微有些尴尬。
但他很快释然。
江棠是他的Omega,他闻闻自己小先生的被子有什么问题吗?又不违法。
是不违法。
但是很变态啊。
“你的被子有些乱了,我整理一下。”陆应淮撒谎面不改色。
可是江棠指了指他的手。
他分明还把被子抱在怀里,弄得更皱了。
“陆先生,”江棠觉得自己还是要提醒一下,“我没有信息素的。”
“嗯,所以呢?”陆应淮差不多可以猜出他在想什么?
上辈子他对江棠最亲密的接触就是拥抱,他怕江棠不喜欢,所以从没表露出别的。
可是现在。
只拥抱不够。
他想要的更多,可他仍然怕吓到江棠,只好隐忍自己的情感和需求。
被子里是没有信息素味道,但是让他安心。
江棠把贴着陆应淮腺体贴的手往后藏了藏。陆应淮是聪明人,肯定知道他的意思,可他为什么还要问下去?
江棠觉得难堪,胸腔里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泛滥,喉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
“信息素,我代替不了。”他冷声道。
“过来,”陆应淮把被子放下,等江棠来到他面前,牵住他的手,对上那双倔强的眼睛,“我从来没有说过你是替代品,你的小脑瓜里每天都在脑补什么?”
江棠抿唇不语。
“在认识你之前,我也没跟任何Omega有过交往,所以我不太知道该怎么宠自己的小先生,”陆应淮捏着江棠的下巴,专注地看着他微粉的唇瓣,“可以吻吗?”
江棠没答应,也没拒绝。
“算你默认了。”
陆应淮把他抱起来,吻住他的唇瓣。
江棠下意识闭上眼睛,他不知道怎么回应,浑身僵着不敢动。
但是说不心动是假的。
陆应淮吻过他的唇、鼻尖,再到眼睛,然后把他拥在怀里,拨开他颈后的头发,轻轻舔吻着他的腺体:“想标记你,但是如果不能……”
陆应淮笑了下:“你可以‘标记’我。”
“我喜欢你,江棠,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在你之前,我也没有喜欢过任何人。我知道你不信我,或许我无法解释,但是我总会用行动和时间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江棠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问:“真的吗?”
“你可以相信我。”
江棠点点头,没再说话。
短暂的敞开心扉后,江棠反应不大。
陆应淮知道他很犟,认定的事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没关系,他可以反复告诉江棠,直到江棠相信为止。
第22章 骂完了?
翌日。
谢瓒一早发来消息:「抽个时间过来,化验结果出来了。」
陆应淮的车子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江棠放在桌上的手机就不要命一般响起来。
他沉默看着来电显示,号码是江子昂的。
来电铃声在别墅里循环了很多遍,江棠始终看着屏幕却没有接通。
江子昂见他不接电话,干脆发了几张图片过来。
江棠本想把手机静音,却不小心点开了对话框,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图片猛然心悸。
图片上赫然是一个毛绒小狗挂件,如果陆应淮在,一定可以认出那是上一世江棠至死都带在身边的东西。
江棠连忙回拨过去,那边秒接电话:“江棠你长本事了是吧?连你哥的电话都不接?”
江棠漠然:“什么事?”
“今天是之桃的生日,爸让你回来一趟。”
“我会回去的。”江棠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江之桃是江家梦寐以求的小公主,她的生日一定是江家人最重视的,他这个刚被认回来的哥哥当然也要出席并送上祝福。
江棠突然想起半个月前自己的十八岁生日,江玄一早让助理给他办理出院,然后把他丢在医院门口,他自己坐着轮椅一点一点挪回江家,在门口等到天黑,那一家四口才说说笑笑地回来。
没人记得那是他的生日。
也没有人关心过一句。
仿佛他原本就是该坐着轮椅的,仿佛他的双腿原本就不能动。
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江棠躺在地上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他们把江之桃抱起来,一边哄着一边埋怨:“江棠你就不能轻点?桃桃受伤了怎么办?”
江棠不知道他该怎么轻一点,如果他不推开江之桃,双腿失去知觉的就该是他们的宝贝女儿了。
没人问一句他疼不疼。
再醒来就在医院,已经凌晨了,他没有任何人陪护,同病房的人都睡着了,他没敢发出一点声音,手被咬得鲜血淋漓。
算了。
江棠握着手机的手垂了下去。
他活该被这样对待。
江棠在路上给江之桃买了个很大的毛绒熊,他前两天听小姑娘提起过。
进了门,毛绒熊被江子昂一把扯过丢到一边:“你是爬着过来的吗?!”
正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的江玄也看过来,见他是一个人来的,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小陆总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江棠冷淡地抬眼:“我是小陆总什么人?他凭什么陪我回来?”
江玄被他一噎,气急败坏道:“这就是你跟你父亲说话的态度?你知不知道公司现在……”
“我不知道,和我无关。”江棠冲江子昂伸出手,“东西给我。”
江子昂朝着厨房的方向扬扬下巴:“今天桃桃生日,你下厨,说好了的。”
是,车祸之前他答应了的。可是车祸之前他还能站立能走路,做饭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江棠也没打算轻易就能把东西要来,他懒得说话,径直进了厨房。
江之桃的生日没有大操大办,大概是公司出了问题,陆应淮之前答应的应该是没有兑现。
他们喊他回来是想顺便借此见陆应淮一面。
可他们也不想想,陆应淮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陪他回来。
这么多年的生活经验给江棠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他好。
陆应淮之前说的,江棠一个字都不信。
可他仍感激陆应淮愿意这样骗骗他,这世界上愿意给他糖吃的人太少了,所以陆应淮给的哪怕裹着毒,他都会接。
精致的菜品一样一样被端上餐桌,江母开门进来,满面的笑意在看见江棠后瞬间凝固:“我们桃桃小公主的生日愿望一定会……你怎么在这里?”
江棠淡淡看向陆母手上快要拎不开的购物袋和江之桃怀里包装精致的礼物盒:“我很快就走。”
“那你就赶紧走,别在这里碍眼。”江玄坐在沙发上冷哼一声。
“别啊父亲,今天是桃桃生日,别跟江棠置气,”江子昂抱着江棠买的毛绒熊过来,“桃桃公主,这是哥哥送你的礼物,喜不喜欢?”
他说是哥哥,江之桃下意识就认为是他送的,大眼睛弯起来,嗓音甜甜的:“喜欢!谢谢哥哥!”
江棠从厨房里端着汤出来,没有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江子昂挑衅扬眉,迎过去接那份汤。江之桃也抱着熊跟了过来。
江子昂并不直接接碗,而是伸手去抓江棠的手腕,江棠有些反胃,条件反射地把手往回收。
“哗啦——”连汤带碗被打翻在地。碎片和汤汁四溅,满地狼藉。
“啊!”江母丁虹听到声音尖叫一声冲过来把江之桃抱起来,“要死啊!”
“桃桃有没有被烫到啊?”丁虹狠狠瞪了江棠一眼,目光焦急地检查着江之桃,确定没有受伤又看向江子昂,“子昂你呢?”
江子昂摇摇头,歉疚地看着江棠:“对不起啊江棠,我不是故意的。”
“你跟他道什么歉,一个废物,这点事都做不好,”丁虹冷哼一声,“快去换身衣服,都弄脏了。”
江棠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像是感受不到手腕的剧痛。
刚刚煲好的滚烫的粥大部分都撒在了他身上,江子昂真是计算好了的,一点都没浪费。
“骂完了?”江棠平静道,“东西给我,你们庆祝,我先走了。”
第23章 想要?自己去拿吧
谢瓒把腺液检验报告递给陆应淮:“如果你找的不是我,现在你应该已经成为重点研究对象了。”
陆应淮一目十行地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数据,然后直接翻到最后看结果。
“你的腺液里确实有冰凌花的成分,”谢瓒稀奇道,“哪里来的?”
陆应淮不欲跟他多说,看着最后面的数值,皱起眉头:“这么少?”
“废话,不是你自己的信息素你还希望能有多少啊?”
“可以提取吗?”
“可以是可以,”谢瓒点头,“但是比较困难。”
“需要我怎么配合你只管说,”陆应淮道,“可以注射给没有信息素的Omega吗?”
“理论上来说可以,但也要看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信息素缺失。”
“我已经在查了。”
江棠不是天生没有信息素,陆应淮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他的过去。包括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成为现在这种性格。
陆应淮又抽了一次腺液,刚结束时突然有些心神不宁,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在他的身体里缓缓升腾,以往这种感觉从未出现过。
顶级Alpha几乎没有恐惧的事情,也就无法体会焦虑、害怕等情绪。
可现在……他的心似乎被什么捏紧,手指微微颤抖,拿在手里的检验报告也散落在地上。
莫名的直觉促使他猛然起身:“我有事先走了。”
“等等,先别动,你腺体不想要了?”谢瓒眼疾手快地给他把针拔了。
接着看清男人略显慌张的神色,愣了:“怎么了这是?”
陆应淮没听到他这句,抓起车钥匙匆匆离开。
不知为什么,他感觉江棠需要他。
陆应淮边走边拨打江棠的号码,可是一直没有人接。
他风驰电掣地返回家中,粗鲁地推开门,把孙叔吓了一跳。
“诶呦,大少爷您怎么……”
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瞬间噤声,看着陆应淮暴躁地上楼推开主卧的门。
没人。
走廊今天的阳台也没有人。
“江棠呢?”
“江先生他回江家了。”
“他怎么回去的?”陆应淮没等他回答,迅速开车离开。
只是离江家越近,他的心里越不安。
暴躁的情绪导致他原本已经可控的信息素再度在失控边缘-
“想要?”江子昂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毛绒修狗挂件,打开门扔了出去,“自己去拿吧。”
下一秒,轮椅冲了出去,顺着门口的斜坡滑下,江棠被惯性甩到地上,烫伤的伤口沾上细小的石粒。
他努力伸出手,离挂件还有十几厘米怎么都够不到,他只能撑着地拖着没有知觉的双腿往前爬。
“哥哥!”江之桃惊叫一声,想跑过来却被丁虹拉住了。
“哥哥摔倒了,桃桃要扶他起来。”江之桃的小手指着江棠的方向,急得小脸通红。
丁虹直接把她抱到屋里:“不用管他。”
江棠的指尖刚刚触到毛绒小狗,挂件就被江子昂一脚踢得更远。
江棠连气都顾不上生,眼里只有他的宝贝小挂件。
发动机的轰鸣由远及近,江子昂顺着声音看去,心里一惊,赶忙伸手去扶江棠,脸上一副担忧的神色:“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他还没碰到江棠,就被当胸一脚踹出去三四米,整个人砸在地上眼前发黑,一时缓不过劲来。
陆应淮把江棠抱起来,一眼看到他手腕的伤口和满身的狼藉,上一世失去江棠时的感受再次袭来,他脸上血色褪去,五脏六腑被搅作一团,痛得鲜血淋漓。
四月中旬的天气突然飘起大雪,陆应淮后颈的抑制贴失去粘性掉落在地,冰冷的信息素汹涌而来,寒意可以暂时麻痹神经 ,江棠会好受些。
陆应淮垂眸,怀里的人眉眼平和,泛白的唇轻抿着,轻抬手指指向某个方向。
陆应淮顺着看去,看清那是什么后瞳孔紧缩。他两步跨过去捡起来,拍净尘土递给江棠:“要这个?”
江棠点头,手指小心捏着那个挂件看了看才妥帖地捧在掌心里。
屋内的江玄听到声音,刚走出门,一道冰锥擦过他的侧脸钉在了门上,留下一道血痕。
第24章 好香
江玄脸上堆笑:“小陆总,这一定是场误会。”
没等他走过来,就感受到脚下有什么在鼓动,接着地面被穿破,树木的根须蔓延而来缠住他的脚踝让他动弹不得。
狂风呼啸,冰锥暴躁地到处乱砸,冷杉气味逐渐失控,江子昂刚缓过一口气就被霸道的信息素击中,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江玄捂着腺体跪在地上,眼里全是恐惧。
Alpha的本能就会惧怕等级比自己高的Alpha,等级差距越大,恐惧程度越深。
陆应淮顾不上处理他们,抱着江棠朝车子走去。
“……是我……”江棠的唇间模糊露出几个字。
陆应淮停下脚步,微微朝着左边侧过头仔细去听。
他的右耳在腺体受伤的那次意外爆炸中失聪了。
江棠的目光涣散地看着天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解释,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解释。
“那个熊……是我送的……”
熊?
陆应淮转过头:“熊呢?”
“我、我去拿。”江玄颤颤巍巍起身。
强势的信息素让他腿肚子抽筋,没迈两步就膝盖一软差点跪下。照这个进度他一辈子也拿不到那只熊。
就在此时,江棠突然说了句:“好香。”
很轻的气音,但陆应淮听到了。
陆应淮浑身一僵,不受他控制的信息素突然收起了攻击性,变得柔和起来。不仅如此,还一股脑地涌向江棠这边。
江玄这才感觉自己被放过,进屋拿了那只熊出来。
陆应淮把那只熊放到副驾,自己抱着江棠坐在后座给他清理伤口,等方慕赶来。
他隐约听见丁虹在对着江子昂哭天抢地,但现在实在没有心思理会别的。
他摸到江棠的手指,冷得像冰一样。似是怕江棠不舒服,连失控的信息素都收敛了些。
“棠棠?”
小孩儿偎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的感觉太揪心了。
“嗯?”几秒后江棠从喉咙里应出几不可辨的一声,陆应淮的心这才稍稍降下一点。
“疼不疼?”
江棠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他小脸惨白,呼吸有些许的不顺畅。
刚刚他摔下来时,轮椅砸在了他身上,一个尖锐的角重重磕在他的腺体上。
方慕到得很快,车子一路疾驰到最近的医院。
江棠的眼睛闭着,薄薄的眼皮上可以看见细小的血管。
就这么几个小时不在,人就被欺负成这样。
陆应淮说不出自己有多后悔。
江棠手腕的烫伤严重,毕竟是滚烫的汤水,他当时又挽着袖子,两只手腕连着一小块手背的表层皮肤都烫到萎缩在一起,露出一片渗着体液的真皮组织,又在地上蹭了,明显开始渗血。
烧伤科的医生一边给江棠清创,一边毫不留情地骂陆应淮:“你是他的Alpha?能不能负点责任?到底是怎么给人烫成这样的?你知不知道他是个Omega?Omega本身就娇弱,痛感明显,你知道他这样会有多疼吗?要是不能负责就放人家一条生路好吧?”
旁边的方慕张嘴想解释,就听见陆应淮道歉:“是我的错,您轻点。”
“现在知道心疼,早干嘛去了?”女Beta医生翻了个白眼,“长得帅也没用,保护不了自己的Omega一样是垃圾。”
“我是垃圾,”上药时江棠的手指条件反射地蜷缩了一下,陆应淮立刻紧张起来,“麻烦您轻点。”
方慕:……
江棠的裤子都是汤汁,在车里陆应淮怕烫伤引起感染就把他的裤子脱了下来。果然,两条腿的大腿和膝盖都伤了一大片,触目惊心。
伤口处理好了,江棠却一直没醒,陆应淮坐在床边守着。
他换了新的抑制贴,还注射了专用的抑制剂。医院是公共场合,他的信息素失控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江棠开始发烧,眉头紧紧锁着,嘴唇泛白。
陆应淮的眸里墨色沉沉。
他想起上一世江棠的葬礼前,方慕通知江家时,江玄夫妇给的回复:“死就死了,葬礼就不去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
那一刻陆应淮才意识到,没有人爱江棠。
连他作为丈夫都没有给江棠应有的爱护。江棠始终态度冷淡,他以为江棠不喜欢,就真的不再靠近。
可他从未追寻过答案。江棠为什么会是这种性格?他也从未了解过江棠嫁给他之前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第25章 我和江棠的关系很好的
“陆总,”方慕走进来,“事情办好了,他们应该很快就过来。”
陆应淮回过神,等方慕离开后轻轻摸了摸江棠的脸,嗓音发哑:“对不起,棠棠,陆先生给你报仇。”
不出所料,江家一行人没一个小时就拎着大包小包各种补品出现在病房门口。
江子昂脸上两个明显肿起的巴掌印,江玄赔着笑:“小陆总,江棠这事实在是个意外,怪子昂没有及时把汤接过来……”
旁边的丁虹像是要反驳,又硬生生忍住,脸色不好地转向另一边。
陆应淮脸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风但绝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笑容,语气可以称得上温和:“是吗?”
江玄没说完的话一下子哽在喉咙里,后背一阵发凉。
“你们把我家棠棠叫回江家就是专程让他给你们做汤?”
陆应淮起身,手指摸向后颈扯下信息素抑制贴,嘴角噙着笑意眼里却是漫天飞雪。
江棠现在没有信息素,大概率不会被影响。而且他察觉到江棠是喜欢他的信息素的。
“不、不是的……”江子昂惊恐地看着陆应淮一步步走近,他离门边最近,本能地想要逃跑,却根本挪动不了脚步。
陆应淮毕竟是S级,即便腺体受伤无法自主控制信息素,他发散的信息素也能轻松让一个人,尤其是omega动弹不得。
“啊!!这是怎么回事?!”
丁虹发出一声变调的惊叫,畏惧地看着脚底游蛇般蔓延的而来的粗壮根系转眼间将门口堵死。
没有人告诉过她S级Alpha的信息素是可以实体化的。
整个病房冷得像是置身于冰川之中,道格拉斯冷杉的根系上面肉眼可见地结出一层冰霜。
江子昂浑身发抖,求助地看向江玄和丁虹,却发现自己的父母整个人都被附着木鳞的树根捆绕,连个喘气的地方都没留。
“小、小陆总……”江子昂的双膝发软,有种会死在这里的感觉,他泪流满面,浑身颤抖不止,“是、是误会,我和江棠关系很好的……”
病房里安静下来,树根似乎不再缠绕延伸,他以为是自己的话管用了,尝试着动了一下,没想到身上的禁锢似乎是真的没了。
陆应淮微微蹙眉。
他的信息素在搞什么?
他现在控制不了,但是可以感受到自己信息素的攻击力,此刻它似乎安稳下来了。
“唔……”
病床上的人眉头紧皱,似乎非常不适,但几秒后又安静下来,眉间舒展开。
陆应淮的信息素不要钱一样往江棠身上扑,安抚着江棠。如果气味有形状,那它现在肯定是一脸谄媚地围着江棠转。
“小陆总可不可以放开我的父母?他们……”
江子昂试探着往江玄身边靠,陆应淮转过头看向他,只淡淡的一眼,吓得他当场定住:“我、我可以跟江棠道歉……”
“他不接受你的道歉。”陆应淮用手试探了一下江棠额头的温度,有他的信息素在,江棠似乎已经退烧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他话没说完,一根藤蔓般的东西卷来一个暖瓶,毫不留情地把才烧开不久的热水泼了他一身。
江子昂发出杀猪般的嚎叫,热水泼来的时候他躲了一下,没有泼到脸,但整一暖瓶的开水没有一滴浪费全撒在他身上。
他尖叫着趴下,想借由冰霜来降温。谁知地上的树根突然向后撤,他一个没刹住,鼻梁重重磕在地板上,鼻血糊了一脸。
陆应淮漠然看着他满地打滚,有根又尖又长的冰锥从他后肩刺入,把他牢牢钉在地上。
江子昂当场昏死过去,冰锥却不解气似地依旧不断从各个角度砸过来,大有一种不把人弄死不放弃的派头。
江棠醒来时冰锥正在暴躁地到处乱砸,原本整洁的病房被砸得乱七八糟。
角落里小心翼翼圈着一朵黄色小花的根系突然惊慌地窜起来,火速把病房门打开,然后粗鲁地把地上的江子昂跟江玄夫妇捆在一起丢到门外,接着匆匆忙忙地把地上的血迹抹干净,收拾好残局,消失之前还没忘了把那朵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花给带走。
外面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的方慕目瞪口呆地看着陆应淮的冷杉信息素实体狗腿子一样清理完现场带着冰锥一起跑路。
江棠其实什么都没看清,只感觉眼前似乎有东西来回窜过去,快到只留下残影。
第26章 不是江家的,是我家的
江棠用两三秒钟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方,吓了一跳,用输液的那只手去扯输氧管。
陆应淮手疾眼快地拦住他:“怎么了?”
江棠看向他的眼睛里全是惊惧,因为动作太大,手背回了几厘米血,包扎好的手腕伤口也挣开,鲜红色一点一点在纱布上氤氲开。
“回、回家,”江棠抓住陆应淮的手,眼眶通红,声音蕴着乞求,“回家,行吗?”
这语气太卑微,扎得陆应淮心疼,眼看着江棠才说了两句话就憋得脸色发青,赶紧连人带被抱进怀里:“你身上还有伤,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家,好吗?”
江棠摇头:“现在就回……求、求您。”
那道尖锐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耳侧。
「生病?生个病忍忍就过去了!哪用得着来医院浪费钱?你有那么娇贵吗?!阿虎还等着买玩具呢!快点跟我回去!」
画面里的江棠被李母扯着头发趔趄了几步,挣扎之下险些摔倒,后颈的腺体重重磕在导医台的桌角。
剧痛仿佛穿越时空而来,江棠的脸色瞬间变得唰白,他抿紧唇角,像是认命一样闭上了眼睛。
江棠身体畏寒般小幅度地不停发抖,纤长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他咬着下唇,显然很不舒服,却不愿再提任何要求。
错乱的画面在江棠脑海里不断闪过,他仿佛又被那个人扯着头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痛不痛,只是冷汗不断渗出浸湿了刘海。
陆应淮用随身丝帕给他擦脸,刚才按了铃医生还没过来,看着江棠这么难受,他恨不得直接抽自己两耳光。
他喊来方慕:“去办理出院手续。”
江棠讶异地睁开眼睛,他以为陆应淮不会答应的。
之前给江棠清创的烧伤科医生刚刚踏进病房就听见这一句,狠狠瞪着陆应淮:“你疯了?!他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方慕也踌躇着站在门口,毕竟江棠烫得挺严重的,这个时候出院确实很不负责任。
“去办。”陆应淮加重语气催促道。
他转向医生,嗓音低沉:“麻烦您给开点药。”
医生想再多劝两句,陆应淮已经连人带被一起抱起来,轻轻拍抚着:“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好些了吗?”陆应淮帮江棠按着手背的止血贴。
“嗯。”离开了医院,江棠的状态就好了不少,他不着痕迹地往陆应淮怀里靠了靠,嗓音哑得厉害,“对不起陆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棠棠,你不是麻烦,是我没保护好你。但是如果你想回江家,可不可以跟我说一声,不要不告而别,我很担心。”陆应淮后怕地拥紧了他,缓缓闭上眼睛,将脸埋在江棠颈边,“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有晚。”
只要你来了,任何时候都不算晚。
江棠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扛下一切,被欺负被羞辱,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忍过来的,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出现来拯救他或者带他离开。
更没想过那个人,一而再,再而三,都是陆应淮。
“您的事情,忙完了吗?”江棠问。
陆应淮轻轻摇头:“忙完了,你睡一觉,我们马上就回家了。”
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在惦记他,陆应淮心想,他上一世到底是怎么认为江棠真的如同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冷硬呢?
车子缓缓停下,陆应淮家门口站着的一个人大步迎过来,一把拉开副驾驶的门:“陆……诶我靠?”
副驾驶是那只被溅上汤水的熊。
江棠也是现在才发现那只熊:“这是……我送给桃桃的……”
“别送她,”陆应淮抱着江棠下车,“送给我,我喜欢。”
谢瓒听明白了,揶揄笑道:“你这么大个人跟女孩子抢礼物害不害臊啊?”
陆应淮不理他,执着地看着江棠:“送我,好吗?”
他好像是真的想要,江棠不明所以,但陆应淮想要他就给:“好。”
谢瓒毫不客气地翻个白眼,您都带回来了还问他干嘛?好像人家不同意你能给人送回去一样。
“还挺眼熟,”谢瓒眯起眸子想了想,“这是不是江家前些天……”
“不是,”陆应淮冷声打断他,“不是江家的,是我家的。”
谢瓒:……你喊我来就是看你铁树开花的?
江棠脑子里面一片空白,陆先生在跟他朋友说自己是他家的啊。
尊嘟假嘟?
“好好好,你家的,”谢瓒凑过来,“让我看看伤口,不是我说,这种事你能不能去医院,我又不是你私人医生。”
陆应淮语气平静:“你上午说的那些进口医疗设备,我出资。”
“好嘞爹。”
江棠:……
为了方便谢瓒检查伤口,陆应淮直接拿剪刀把病号服裤子的下半截儿给剪了。
“都渗血了,重新包扎一下,”谢瓒低着头解纱布,“要是疼你就咬陆应淮,他皮糙肉厚不怕疼。”
纵使谢瓒自诩什么样的伤口都见过,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之前见得再多,也都是受伤的Alpha,Alpha的忍痛能力远高于Omega。而Omega别说大面积的烫伤了,有些格外娇弱的,就是手上烫个泡都哭上半天。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江棠,青年唇色发白,神情却很冷静,仿佛伤口没在他身上一样。
一只手挡在了谢瓒眼前,陆应淮不悦道:“看什么呢。”
行,你不仅铁树开花,占有欲还挺强。
江棠伤口的状况实在惨烈,重新包扎的过程很漫长。
眼见小孩儿脸色更白,陆应淮一肚子的火不知道往哪里发,躁动的信息素满屋子乱窜。
谢瓒的信息素等级虽然很高,此刻受到更高等级信息素高浓度的压制有些不适。
他没好气:“你能不能收敛一下信息素啊大哥,我在给人包扎呢,这个时候伤害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话音才落,明显感觉到陆应淮更烦了,失控的信息素更加浓郁在整个房间汹涌铺开,谢瓒的手一个哆嗦,手指尖碰到了江棠的皮肤。
第27章 寸步不离
感觉有什么蹭过自己胸前,陆应淮低头去看,江棠把整张小脸都埋在陆应淮的怀里,青筋从脖颈一路蔓延至太阳穴,显然在咬牙死死压抑着什么。
下一秒谢瓒又碰到江棠,这回是手腕碰在江棠向上的掌心里,棉签掉落在地。
天地良心,要不是陆应淮的信息素突然撞到他腺体,他绝对不会哆嗦。
肌肤触碰的面积达到江棠无法忍受的程度,他猛地推开谢瓒,动作大到掀翻茶几一角的碘伏,玻璃瓶子摔碎后褐色液体和玻璃渣子溅了一地。
江棠顾不上道歉,侧向另外一边剧烈地干呕起来。
他没吃饭,胃里没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
陆应淮一手揽着不让他掉下去,另一只手轻拍他的后背,等着他平静了一点,拿随身的丝帕给他擦擦嘴角:“好些了吗?”
江棠胃如刀割,缓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道:“抱歉。”
“没事。”谢瓒忽而察觉陆应淮的信息素集中起来,然后将江棠包裹在其中,温和平稳,丝毫不见刚才乱窜的疯样儿。
他在心里疯狂吐槽:你一开始就这样不就没别的事了嘛!
谢瓒好不容易没了信息素的压制,又看出陆应淮气不顺,用最快速度给江棠细致地包扎好。
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后,又看了看江棠的腺体。
“抽空去我那里做个腺体检查吧,这样看不出问题来。”
“好。”
陆应淮的手机在旁边响了好几次,他没管,一门心思扑在江棠身上。
江子昂当时说江棠被别人碰到会吐并不是瞎扯。
“还难受吗?”陆应淮紧紧把人搂在怀里,怎么都抱不够,他想缓和下江棠的情绪,问,“不喜欢别人碰你?”
很多画面从江棠眼前闪过,他呼吸蓦地粗重。
李母狠狠一巴掌甩在江棠脸上:“矫情什么?哪里来的臭毛病?你以为你是金子啊?别人碰你一下都碰不得?”
江棠跪在角落,干呕得更厉害了,握着垃圾桶边缘的手指骨节苍白。
“对不起,陆先生我……”他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纤长微翘的睫毛又垂下去,“对不起。”
“不用道歉,没有怪你,”陆应淮摸摸他的脸,“是不是我碰就没关系?”
江棠“嗯”了一声。
他明白自己很像装的,怎么可能陆应淮碰就没事。
偏偏他的防御系统就是对陆应淮失效,陆应淮碰他不仅不难受,还有种难以形容的舒服感。
陆应淮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说辞?
哪知陆应淮把下巴搁在他头顶,把他环抱得更紧,嗓音含笑撩人:“还有这种好事?”
江棠心里像是被谁抓了一把,又酸又涩,是很久没有过的感受,以至于他都不记得这感觉叫做委屈。
他没想过陆应淮会信他。
过往的日子中,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是真的接受不了被碰,那个叫李虎的小孩子常常故意碰他捉弄他,然后看着他吐又招呼来附近的小孩一起骂他脏。
江棠轻轻闭眼,他真的太喜欢太珍惜陆应淮的怀抱了,所以从不推拒。
他明白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沾染的道理,可他现在难得地不想讲道理。
陆应淮对他的一点点好都值得他尽全力去享受,然后带着这份并不长久的甜意继续奔赴他溃烂发霉的余生。
这个怀抱对他而言太宝贵,宝贵到他不愿意在此回忆之前发生的烂事。
即便如此,他的身体还是在控制不住地轻微发抖,陆应淮察觉到怀里的人在谨慎地调整呼吸频率,有种痛自他心口蔓延开,沉重得像种报应。
“难受?”他的信息素偏冷可以镇痛,只是不知道对江棠有几分作用。
“没有。”
他哪里会难受,觉得幸福还来不及。
——江棠觉得痛是他该得的,“难受”二字,他与大众的理解并不相同。
“喜欢被这样抱着?”陆应淮轻声问。
江棠条件反射一般想仰脸看他但是被他的下巴卡住,脱口而出:“对不起,我自己也可以的。”
这几天陆应淮常抱他,但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他怕陆应淮厌烦他。
这话没头没脑,陆应淮却听懂了,上一世江棠也常常这么硬邦邦地回他。
问他今晚的晚饭还合胃口吗,江棠僵硬地说句抱歉,说他以后会自己准备。
那时候陆应淮会理解为不合胃口,第二天让人换菜单。
可直到江棠死后那晚他才想明白,江棠是觉得自己的存在给别人添麻烦了,觉得自己被嫌弃却又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
他是个那么容易满足的小孩,承受巨大痛苦的时候一个抱抱就能让他说句“好幸福”,一句“怎么了”都会让他红了眼眶,他根本就不懂得挑剔啊。
陆应淮从小家境优越,在无数人艳羡嫉恨的目光中成长,他不曾经历太多苦痛,S级的基因也注定他不能理解平常人的悲乐,能想通这一点已经不容易,可他还不知道这是怎么造成的。
江棠说他自己可以,不是不喜欢,而是觉得自己被嫌弃了,自己又做得不对了,陆应淮理所应当觉得他烦,所以他先道歉,表明自己不会添麻烦。
“你自己不可以。”
陆应淮无意在不了解具体情况时候直接开导他,然而不论让江棠变得像别人家omega那样觉得自己是个小王子活该被捧在手心需要付出多少,他都在所不辞。
他抓住江棠冰冷的指尖握在掌心,下巴轻蹭着江棠的头发:“没保护好你是我的错,该道歉的人是我,既然责任在我,那我必须负责在你好起来之前寸步不离地照顾你陪伴你。”
江棠疑惑地眨眨眼睛,不太明白:“可是我不需要照顾。”
换了别人陆应淮肯定觉得这人不识抬举,然而是江棠,他清楚江棠是真的认为自己不需要照顾,他为此感到心疼。
换了别家omega这会儿不哭天抢地算是好的了,娇弱的那一批甚至会情绪崩溃地不断挑身边人的毛病。
陆应淮正心疼得想告诉他受了伤得到家人的照顾才是常态,江棠就歪了歪脑袋,反应过来另一件事:“寸步不离?”
“嗯。”他语气太乖,陆应淮的心都要化了。
“一直到好起来?”
“对。”
“唔……”
怎么办,好心动,甚至想破坏伤口让它反复发炎一直都好不起来。
真的有这种冲动,可是得到恩赐就该感恩戴德了不可以贪心要求太多,江棠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他打消了念头:“麻烦陆先生了。”
他答应了,因为太想要了。
第28章 会为了我的Omega出手伤人
这回轮到陆应淮感恩戴德,如果江棠不同意,他已经做好求他接受自己照顾的准备了。
没一会儿方慕就开门进来,一手拎着一摞叠放的精致餐盒,另一条胳膊搂着江棠买的那只毛绒熊。
方助理效率出了名的高,出去这一趟直接找人把熊洗净烘干然后买了饭顺道带回来。
“给我。”陆应淮腾出一只手把熊接过来放在自己身侧。
江棠无意识地咬着下唇,眼睛盯着那个熊。憨态可掬的粉色玩具熊和这个黑白灰冷调精装的别墅丝毫不搭,出现在陆应淮身边更显得突兀。
“别咬,”陆应淮捏捏江棠没什么肉的脸颊,心想这小孩是真不觉得疼,“都出血了。”
人长得很乖,小虎牙倒是蛮尖的。
他换了个姿势,当着方慕这么硕大的一个电灯泡的面低头吻掉江棠唇瓣的血。
陆应淮长这么大就没疼过人,被他救过的大部分都是omega和尚未分化的孩子,他们有时伤痕累累,可陆应淮完全视而不见。
以前时非承问他:“救了这么多人,里面那么多个漂亮omega,就没一个让你心疼的?”
有的omega受了伤那副脆弱可怜的样子随便一个陌生人都会觉得心疼。
当时陆应淮怎么回答的?他说:“他们在我看来和你没什么区别。”
意思就是没兴趣没感觉,受不受伤在他看来都一个样子。
他这几天净在琢磨怎么疼自家的小Omega,对江棠何止有兴趣有感觉,不仅心疼还想对他耍流氓。
陆应淮端着餐盒,把江棠揽在怀中,一边用汤匙搅着粥一边问:“礼物送到江家了?”
“让人去送了。”方慕回答。
江棠想问,想想又觉得自己好像不太有资格。
陆应淮当然看得出来,他简直心疼得要命,别说江棠想知道,就算不想知道他也想上赶着报备:“让人补了一份礼物给江之桃。”
“我可以自己再送她一份的,陆先生不必破费。”
陆应淮把粥吹了吹,递到江棠唇边,看着小孩讶异的神色:“喝粥。”
“我可以自己来……”
汤匙就放在他唇边,陆应淮大有一种他不喝就一直举着的架势:“乖,你现在不方便,就当是你送我礼物的谢礼。”
“可是那不是……”
“棠棠不想送给我?”他知道江棠不是这个意思,却还是一副江棠只要敢说是他就要闹了的姿态。
“不是,那个太便宜了。”
不到三百块钱,江棠怎么想都觉得这个价格的东西配不上陆应淮。
他心里惦记着那块表,但这次受伤他又会有好几天不能赚钱了。
但转念一想,陆先生说这几天会寸步不离地照顾他,他心情又好了些。
“棠棠送我的就是无价的。”陆应淮注视江棠的眼睛,认真道,“我很喜欢。”
上一世江棠离世的那一晚,陆应淮才知道其实江棠送了他很多礼物,混在别人送他的礼物堆里,他都不知道,江棠也没提起过。
那时候江棠是不是很期待他能发现他送的那份,是不是等着他的回应?
肯定是。
陆应淮那晚在江棠的手机上找到一条动态,上面写着「送给L先生的生日礼物,他说很喜欢。」
他以为江棠讨厌他,根本就没想过会收到他的礼物。小孩儿双手奉上的真心等不到他的回应,就自己编织梦境来骗自己。
陆应淮从来不知道悲痛的滋味,那晚他人生第一次泣不成声。
看着江棠把粥喝了他才继续道:“不算破费,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对了,送的什么?”
“……十块一套的幼小衔接测试卷。”
他说没有破费真的不是跟江棠客气。
陆应淮不怎么满意地皱眉:“路边摊随便买个两三块的东西糊弄一下就可以了,那么点小屁孩哪里值十块。”
江棠:“……”
江之桃是江棠的妹妹,如果没出今天这事陆应淮必然会送上价值不菲的礼物,可现在他平等地厌恶江棠以外的所有江家人。
放在一边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陆应淮单手搂着江棠,扫了眼来电显示,沉声:“会长。”
江棠瞥到上面的名字是顾惊墨,他直觉那是个omega。
“你在忙什么?你应该知道联盟的规矩,你作为队长不能随意失联。”青年冷淡的声音传来,“信息素实体伤人,人家告状告到联盟来了。”
陆应淮用另一只手暖着江棠的指尖,语气漫不经心:“出人命了?我接受处分。”
“你就没什么需要解释的?”顾惊墨的声音没有起伏,似乎并不关心这件事,只是出于义务来问一声。
“没有。”
“你不会无故伤人。”
“他们伤了我的Omega。”
顾惊墨嗓音中终于带了点情绪:“Omega?你的?底下人说你任务中途离开,也是为了这个Omega?”
“是。”
“江家那个孩子现在刚刚脱离危险,他们要求这件事你无论如何要给出一个说法。”
“可以,我明天会给他们书面检讨,”陆应淮的声音也冷了下来,“这样行了吗?”
“你不是会为了一个Omega跟别人起冲突的人,陆应淮你……”
“我是。”陆应淮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什么?”
“我说我是,我会为了我的Omega出手伤人,”陆应淮闭了闭眼,抱紧了江棠,“必要的时候我还会让他们直接消失。”
“你!”
“处分我接受,检讨我会做,他们要的说法我会给他们,”陆应淮感受到江棠的视线,垂眸安抚地看着他,搂着他的右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拍,“很晚了,我们要休息了。”
他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陆先生……”江棠就是再迟钝也不可能听不出发生了什么,他皱眉,“我哥……”
“他也配当你哥?”
陆应淮的语气软和下来:“困吗?抱你去睡觉好不好?”
仿佛刚才的电话只是段不重要的插曲。
“陆先生对不起,是我给您惹麻烦了。”
江棠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个麻烦精。
陆应淮怜惜地摸摸江棠的脸,如果他没有赶到,江棠被欺负之后最多跟他说是自己不小心受伤的,明明是他没把人看好,才导致江棠受伤。
陆应淮捏着江棠的下巴与他对视:“江子昂伤得没有那么严重,真的快要死了他父母不会还有心思去联盟告状。我也不会真的背什么处分,要是闹起来,我的信息素不受自我控制是众所周知的,还上赶着凑上来他们应该自己为后果买单。”
第29章 我提醒过您了
“可是您……”
陆应淮不常解释什么,可面对江棠,陆应淮希望自己掰开揉碎了把话跟江棠一遍一遍说清楚。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不解释不多问,再次逼得江棠走上极端的路。
江棠上一世自始至终连句喜欢都没敢说出口,陆应淮不敢想是自己哪些举动让江棠如此胆怯又害得他心灰意冷,一心赴死。
上一世是不是哪怕他多说句喜欢,也能给江棠多一些慰藉,也能让江棠在选择放弃自己生命的时候犹豫一瞬。
“棠棠,你抓错重点了。”
江棠被打断,思绪开始跟着陆应淮走,都忘记自己本来打算说什么了。
他歪歪头,表情茫然:“啊?”
什么重点?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脸后知后觉地升温。
刚刚陆应淮跟那个人说,他是陆应淮的Omega!!!
陆应淮满意地勾唇,抱着江棠起身:“走,睡觉去。”
主卧内只拉了一层纱帘,皎白的月光柔柔地洒进室内,平添了几分暧昧感。
怀里人温热的身体柔软,陆应淮一刻也不想松手,可江棠毕竟伤着,他怕抱久了江棠会不舒服才恋恋不舍地把人放到床上。
“睡吧。”
结实温暖的怀抱没了,江棠自知不能要求太多,他想着陆应淮那句寸步不离,心口有些发疼。
他不敢问陆应淮能不能不走,也不敢把“寸步不离”的承诺太当真,思来想去才开口:“陆先生。”
陆应淮正从床边起身往外走,又连忙凑过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江棠的话哽在喉咙里。
陆先生是不是要走了?那他喊这一声,是想以受伤为由,以那句他不该信的承诺为由来道德绑架陆先生,让他留下来吗?
他不能这么自私,陆先生也受伤了,需要好好休息。
“没事,陆先生晚安。”江棠闭上眼睛,睫毛抖动得如同蝴蝶振翅。
“陆先生不晚安。”
陆应淮仿佛穿越回上一世,江棠很多次在房间门口跟他说“晚安”,隔着几步远,他也回句“晚安”,那个时候的江棠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像今晚一样因为体谅和自卑,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当时他毫无察觉,陆应淮不明白他当时为什么能毫无察觉,是眼睛瞎了,还是脑子不好使。
“棠棠,你原本要说的是什么?”
“……”江棠睁眼看他,不自觉地咬着下唇,“陆先生早点休息……”
“不是这个。”
江棠抿唇不语。
“棠棠希望我留下来陪你是吗?”
“不是。”江棠否认得很快,像是已经形成了某种反射。
所有他想要的,一律不能要,这是他的命。
陆应淮没有多想,这不是上一世,他与江棠认识不过两三天,江棠的反应在他看来很正常。
“好,”陆应淮轻笑,精雕玉刻般凌厉的五官被朦胧的月色映照得柔和了几分,嗓音带着些许撩人的哑,“是我想要留下来陪着棠棠。”
“病号服的面料不太好,我去找件衣服给你换一下。”陆应淮起身把灯打开,“等我一会儿,我五分钟内回来。”
给江棠买的衣服早就挂进了衣帽间,但陆应淮扫视了几圈,还是果断选择了自己的衬衫。
江棠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时一整个大震惊:“陆先生,没有裤子吗?”
“腿上有伤就别穿裤子了,”陆应淮笑,“棠棠害羞的话,我可以不看。”
这是什么话?!
这根本就不是害不害羞的问题。
江棠心一横:“那陆先生先出去,我自己换吧。”
陆应淮一时间笑意收敛,静静地看着他:“我已经看到了。”
江棠一愣:“什么?”
“你身上的伤痕。”
江棠回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该解释的太多了,说了一件就会扯出另一件。到最后,陆应淮会看清他。
他不想陆应淮看清他。
“在医院给你换衣服的时候看到的。”陆应淮嗓音低沉。
他走过去解开江棠的衣扣,江棠没有动作,看着有些自暴自弃。
“你可以不用告诉我这些伤都是哪里来的,”陆应淮给他换上那件衬衫,仔细地把袖口挽到他的手肘,“棠棠,不管你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以后你与那些都没有关系。没有参与过你的过往,我很抱歉。”
江棠盯着他的手,想告诉他其实参与过的。可与那两次见面相关的其他事,他想要隐瞒,于是他没有出声。
“睡觉吧,”陆应淮把他拥在怀里,“睡吧,我不走。”
江棠闭上眼睛,感受着陆应淮落在他额间的吻。
他感觉陆应淮的唇瓣在他眉心停顿了很久,离开之后,那里微微有些凉意。
他有些困,但这样的怀抱让他舍不得就这么睡着。
几分钟后,陆应淮换了下手,他以为陆应淮要放下他了,还没来得及失落,腺体就被吻了一下。
江棠浑身一个激灵。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陆应淮抚摸着江棠的后背,眼睛盯着江棠后颈看。
没有信息素的Omega是不能够被标记的,但江棠严格来说不是真的没有信息素。
陆应淮想试试。
两个人之间建立标记之后,Omega就可以获得来自Alpha信息素的滋润。比起等着药物让江棠的伤慢慢恢复,他的信息素可以让江棠好得快一点。
他含住江棠的腺体时江棠睁开了眼睛,以极大力度挣脱,胳膊肘打到了陆应淮的下巴,挺大一声闷响。
“唔。”陆应淮哼了声。
要是江棠再清醒一点他就能发现陆应淮这一声多么不走心。
他急忙转头去看:“疼吗?陆先生……”
陆应淮没让他说完接下来那句对不起,他眼里含笑,点头:“疼。”
“那……”江棠此刻也发现陆应淮在逗他了,可他在陆应淮面前乖习惯了,“我给您吹吹?”
“吹吹恐怕不行。”
“那怎么……”
“你得给我咬一口。”陆应淮说。
“我没有信息素,我真的……您别白费功夫了……”
“你不愿意?”陆应淮空出一只手揉了揉自己下巴,“我真挺疼的。”
“我不是,”江棠没见过这么能耍赖的人,他又说不过陆应淮,只好乖乖把腺体露出来,“我提醒过您了。”
第30章 我的,你别碰
怎么这么乖啊。
陆应淮又心软又心疼,他摸摸江棠的发丝:“我会很轻。”
江棠点点头,乖顺地露出后颈。
房间里卷起很轻的风,冷杉香味瞬间充满了整个主卧,江棠紧绷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他往陆应淮怀里缩了缩,又小声嘟囔了句:“好香。”
他完全是不自知的。
陆应淮的信息素偏沉,又带着微微的柠檬清冽的味道,格外沁人心脾。江棠被这味道包围着,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陆应淮鼻尖抵住江棠的腺体轻轻嗅了嗅:“你也很香。”
江棠的腺体有问题,陆应淮只能轻轻咬破一点,将自己的信息素送进去。
冷杉缠绕的根系又凭空出现在房间里,这次它们乖巧温顺,目标明确地把角落里的小黄花圈起来。
小黄花脆弱的花瓣在微风里轻轻晃动,像是随时都会掉落,于是根系织了一张网把它们保护了起来。
江棠迷迷糊糊中又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身边来回窜过去,不时还戳戳他的脸颊,又被陆应淮一掌拍开。
从未有过的感觉充斥着江棠的全身,他先是觉得身体变得轻盈漂浮在空中,又被一个怀抱温柔环住,接着便开始发疼。
那种疼是江棠没有体验过的,像是尖刀剜在他的腺体中一样,痛得他很快清醒过来。
标记都是这么痛的吗?
还是因为他无法被标记才会这么痛?
可是那个人是陆应淮。
江棠的手抓着自己的衣角,然后攥紧。
是陆应淮的话,那就可以忍一忍。
陆应淮一直注意着江棠的反应,在江棠面色变得苍白时他心里不可抑制地开始后悔。
他是不是太着急了。
他把江棠环抱得更紧:“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莫名而来的浓重的疲惫感席卷了江棠,他的手指慢慢松开,也不知听没听到陆应淮的话,很轻地摇了摇头便睡着了。
陆应淮抱歉地抚摸江棠渗出细汗的额头,将他虚握成拳的手打开。
掌心有四个轻微破皮的月牙印。
Omega的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眉宇间带着浓浓的倦意。
陆应淮的手指从江棠的指缝中穿过,与他十指相扣。
明明很痛,为什么不说呢?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没听过江棠呼痛,他始终是一副表情,连忍痛都不会被看出来。
陆应淮单手给谢瓒发消息。
「我标记了江棠。」
手机上马上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但那边生生过了半个小时才回复,陆应淮都能想象出谢瓒在这半个小时中抱着手机写写删删一些骂人的小作文。
「你要不要看看现在才几点。」
「还不到九点,怎么了?你已经睡了?没有对象睡这么早干什么?」
谢瓒发了一条足足六十秒钟的语音过来。
陆应淮没点开。
六十秒是单条语音的极限,不是谢瓒的极限。
「知道还很早就不要提前进入午夜场!你家江棠刚受了伤,你能不能暂时做个人?!」
「我想知道我的信息素对他会不会有作用。」
「成功了?」
陆应淮看向江棠的腺体,白皙的皮肤上隐隐显出一个绿色的冷杉针叶的图腾。
「嗯,但他很不适。」
「能够标记成功说明他的腺体可以接受你的信息素,至于会不适,你反思一下自己,信息素是不是给太多了。你现在信息素还没完全恢复,着急的时候仍然会有些失控,他又刚刚成年,腺体发育很可能有问题,你可以少量多次。」
「好。」
「还有,我刚才发现你今天信息素里提取的另一种信息素比昨天更少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可能会消失殆尽。」
根系织成的网散开,被圈起的小黄花少了几朵,陆应淮觉得他的信息素有些闷闷不乐,跟有自我意识一样满屋子寻找,最后伸出一点尖尖,往陆应淮身上蹭了蹭不存在的泥土,又轻轻戳了戳江棠的脸。
陆应淮一把把它薅起来,语气带着警告:“我的,你别碰。”
根系跃动几下,缓缓弯成一个问号。然后在下方丢出一个柠檬片,充当问号下面的点。
陆应淮:你丫还挺讲究。
S级信息素是可以形成幻境的,当它发动攻击时,至于能否被看见,完全取决于Alpha的意愿。
根系不怕陆应淮,大多数时候陆应淮都是对它视若无睹的,所以它大着胆子又凑到江棠旁边。
陆应淮伸出一只手,紧紧攥住那根如同婴孩手臂粗细的根须,从掌心凝出寒冰,瞬间包裹住它,根须挣扎了两下,不动弹了。
江棠在他臂弯里睡得很安静,陆应淮收敛了信息素,怕江棠总一个姿势血液循环会不顺畅,便把他放在床上。
他随便冲了个澡,回来关了灯钻进被窝把江棠拥在怀里。
夜里江棠迷迷糊糊想翻身,但由于双腿无法挪动,转到一半又停住。
一直没睡的陆应淮马上帮他翻了过去。
其实江棠腿受伤之后每晚都睡不好,每次想翻身他都要醒,翻不了身就躺着等待困意再次淹没自己。
这次翻身很顺利,江棠忘记陆应淮在身边,他突然醒过来,然后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黑暗之中。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全部的夜色,一点光亮都透不进来。
像是腿刚受伤在医院的那夜,他很快就察觉到自己身边的人,然后硬生生把恐惧忍了下来。
江棠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祈祷陆应淮已经睡着了。
为什么非得是在这个时候?
他用力屏住呼吸,发丝瞬间被冷汗浸湿。
陆应淮原本在想谢瓒的话,他敏锐地发觉身旁均匀轻浅的呼吸声不见了。
第31章 黑暗恐惧
“棠棠?”某些不好的回忆涌入脑海,陆应淮猛地侧向江棠那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黏腻的汗水沾了满手,房间内是江棠明显压抑的呼吸声,他握住陆应淮的手腕:“陆先生……”
“哪里不舒服?”陆应淮马上把那只手抓在手里,那手冷得跟冰块子似的。
“没事,做了个噩梦……而已。”江棠小心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频率,企图让自己听起来正常一点。
陆应淮坐起身,江棠猛地拉了他一把:“别……您别开灯。”
不要开灯,不要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他不知道,S级Alpha的视力在夜里与白天的差距并不太大,陆应淮完全看得清他痛苦的神色。
但陆应淮没有揭穿他,而是把他整个儿抱进了怀里。
“棠棠,放松一点。”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夜里伴着冷杉信息素渐渐化开。
江棠的理智一点一点崩塌,他极力想找回,却不能。
空气中弥漫着冷杉的味道,江棠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可以信任的港湾。
于是他最后残余的一丝清醒也崩盘,他开始剧烈地喘息,像是一条被冲到岸上濒死挣扎的鱼。
陆应淮的信息素没有让他强行安静下来,而是慢慢引导着,让他不再忍耐,不再逞强。
江棠的手指像是洪水之中的人抓紧救命的浮木那样抓着陆应淮的手,浑身不断渗出冷汗,嗓音发哑,发出变调的几近崩溃的念叨声,他甚至没发现陆应淮已经把灯打开了。
“放我出去……我错了,放我出去……”
一片混乱中,他闻到猪圈里的味道,混合着铁锈味。
他觉得口渴,嗓子很干很痛。
他觉得闷热,喘不过气来。
他仿佛回到了那个三伏天,他被丢在猪圈的铁笼里关了三天,铁笼焊得很死,只留了一个出气的长方形口。
铁板被晒得滚烫,他在里面几次中暑昏过去,又醒来。
他难受到不止一次地希望自己死掉。
他们不给他吃的,不给他水,他从缝隙中看到……
“别丢……别、别丢,那是我的……求求你,我听话,我真的会听话……”
江棠把身体尽量蜷缩起来。
他第一次没有硬撑着熬过黑夜,他在陆应淮怀里崩溃地喊。
陆应淮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温柔地重复:“棠棠不怕,陆先生在这里,不怕,不怕……”
江棠浑身都在发抖,眼眶红得明显,脸上却没有泪痕。他的目光涣散,无法凝聚成实点,脸色惨白一片,浸湿的头发一绺一绺粘在额前,狼狈不堪。
他极缓慢地看向陆应淮,眼神空洞绝望,胸口剧烈起伏着,不断重复:“还给我……求你,我会听话……”
“没事了棠棠,已经过去了,陆先生在这里,”陆应淮目光在卧室里扫了一圈,伸长了手臂把江棠床头柜上的小狗挂件拿过来,放进江棠掌心里,一句一句耐心地哄,“没事了,棠棠不怕,陆先生在……”
房间内渐渐涌起更为清冽的海洋味道,江棠后颈绿色的图案缓缓变化成蓝色的雪花图腾。
明明是三伏天,天气却不再燥热,他在铁笼缝隙窥见外面飘起纷纷扬扬的细雪。
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把被丢弃的挂件放入他手中。
他转而发现铁笼不见了,滚烫蒸人的铁板不见了,脏兮兮的猪棚不见了,变成了温暖结实的怀抱。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人。
那个让他庆幸自己没有死掉的人。
陆应淮的目光那么温柔,让江棠在这一刻突然想要把它据为己有。
这是第一次。
江棠想。
也许是最后一次。
他能这么快在黑暗恐惧中脱身。
之前有很多个这样的夜晚,他不敢喊出声,不敢表现出害怕,于是硬生生熬到天亮,让他感觉自己似乎死过了好几次。
“我……”江棠想说没事了,却发现有个杯子送到他面前。
陆应淮接过杯子喂江棠喝水,一条褐黑色覆盖着树皮一样鳞片的碗口粗的东西举着另一个绿色的由冷杉针叶编织成的杯垫一样的东西停滞在半空。
江棠一边喝水一边瞟着它。
陆应淮注意到江棠的目光,他转头狠狠瞪了冷杉一眼。
于是江棠看着那玩意儿火速撤退,褐黑色的那个甚至还在发抖,好几次差点把“杯垫”抖掉。
“那个是什么?”江棠喝完水,没忍住问。
“一个丑东西而已。”
江棠:……
把小黄花保护起来的冷杉:太生气了所以亲一口小黄花.jpg
“还难受吗?”
江棠摇摇头,他不知道怎么解释:“您之前说过……”
“对,我说过,所以不用解释,”陆应淮拧了条毛巾给江棠擦汗,“太黑了对不对?是我做的不够好,没有提前问过你。”
“不是的。”
“棠棠不用为我开脱,”满室的冷杉香味充满着安抚意味,陆应淮怜惜地亲吻江棠的脸颊和鼻尖,“没事了,困的话就继续睡,不关灯了。”-
江棠没想到自己还能再睡着。
再醒来时已经阳光满室,有说话声隐隐从主卧的小阳台传来。
江棠撑起身体朝外望去,白色的薄纱窗帘微微晃动,冷杉的气味还没有完全散去。陆应淮的身影被遮挡住,看得不太清晰,他似乎在跟谁通电话,语气很淡。
手臂传来轻微的痒意,江棠抬起来一看。
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陆应淮早上把他的纱布给拆了。
仅仅一夜时间,他昨天烫伤的伤口就愈合了,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明明烫得那么严重,怎么会好得那么快。
才一个晚上。
江棠看了看正在打电话的陆应淮,心脏狂跳起来。
如果很快好起来,陆先生的承诺就失效了吧?
他一边小心注意着陆应淮那边的动静,一边狠狠扯开手腕的伤口。
鲜血渗出的时候他不觉得痛,只觉得快意。
就任性一次,就这一次。
江棠把另一只手的伤口也挣开,看着鲜血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淌,他的眼底划过一抹满意之色。
“醒了怎么不叫我?”陆应淮挂断电话走过来。
江棠马上做贼心虚地把手藏到身后。
第32章 我休个婚假
空气中萦绕着的淡淡的血腥气没有瞒过陆应淮,可能是他脸色太过严肃,江棠没等他问就乖乖把手腕露出来:“对不起,陆先生……”
怎么什么事都要道歉?
“不要道歉,”陆应淮神色自然地给他处理伤口,“不是你的错。”
江棠偷眼看他,见陆应淮完全没有发觉是他自己故意把伤口挣裂的,心里松了口气。
原来对喜欢的人说谎会这么难受。
怕他识破,怕他责怪,更怕他因此心生厌烦。
吃早饭的时候顾惊墨又打了电话过来:“你的处分已经商讨出来了。”
“嗯。”陆应淮手机放桌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手托着腮看着江棠吃东西。
江棠吃相很乖,安安静静的格外赏心悦目。
“留职查看。”
电话那头的声音淡漠,公事公办。
江棠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抬眼看了过来。
“哦。”陆应淮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见江棠看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起身凑过去。
俊脸在江棠面前放大。
江棠清澈如琉璃浸水的眼瞳望着他。
唇畔蓦地多了一抹温热,陆应淮毫无芥蒂地把江棠唇角的点心残渣卷进嘴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
电话那头还说了什么江棠一个字都没听见,就见陆应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知道了。”
“但是你进入SA已经四五年了吧?根据你过往的贡献可以给你……”
“六年多不到七年,”陆应淮打断道,“不用取消处分,我记得我从来没有休过假,这次没什么事,我休个假吧。”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静默,再出声时顾惊墨语气中带了点火气,能听出在压抑着:“休假?你不准备归队了?你休的什么假?”
“再吃点儿,”陆应淮把酸奶放在江棠面前,“这个可以喝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笑了下,才慢吞吞地回应顾惊墨:“父亲让我接手公司,我休个假学一下。”
那边传来摔文件的声音,接着是顾惊墨咬牙切齿道:“你特么用得着学?”
“哦,对,”陆应淮眼睛一直盯着江棠,只要看到江棠他心情就好,“开个玩笑,我休个婚假。”
从顾惊墨成为SA联盟会长至今的五年里,陆应淮从未跟他开过这种玩笑。
陆应淮在外一直稳重,人狠话不多,有任务他会冲在最前列,但不争不抢不揽功,因为他不屑。
他懒得跟任何人有过多交往,也从来没有过心情格外愉悦的感受。
他的目标一向很明确——完成每一项任务,然后开始下一项。
现在他的目标依旧明确——喜欢江棠,想办法让江棠也喜欢他。
不对。
陆应淮强行拉回自己的思绪,通话已经被顾惊墨挂断了,他慢慢回想自己刚才想的东西。
重生以来,他都是把对江棠好当做自己这一世的目标的,什么时候开始,他想要江棠这一世也喜欢他了?
餐桌对面的江棠在捧着那杯酸奶慢慢地喝,低垂着的眼睫纤长。
陆应淮这才发觉,自己对江棠的喜欢,已经到了想要回应的地步了。
他一向随心所欲,对感情没有需求,以前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把他从前最看不上的“感情”放在首位,急切地渴望一个Omega的喜欢。
他悄悄打量着江棠。
刚刚成年的小朋友比上一世最终那时青嫩不少,也许是刚刚进行过临时标记的原因,江棠有些干枯的头发也变得更有光泽感。
江棠做什么都很安静,几乎不怎么发出声音,可就是让陆应淮越看越喜欢。
他静静地望着他决意要好好守护的小朋友,眼里的柔情深刻得令人动容。
下午方慕来了一趟。
彼时陆应淮正陪着江棠在家庭影院看一部老电影。
江棠看得聚精会神,陆应淮趁机把他的手转过来,十指相扣。
“陆总。”方慕犹豫地看了江棠一眼,没再说下去。
江棠敏感地察觉到对方的回避,沉默着往旁边挪了下,伸手去拿地毯上的耳机。
“没事,”陆应淮按住他的胳膊,把他搂进怀里,伸手把电影暂停了,“就在这里说。”
他没有任何事是需要瞒着江棠不让知道的。
方慕了然地点点头:“有了陆氏的支持,江氏的股票已经在回升了。”
“江玄那边怎么说?”
方慕脸上划过一丝厌恶:“他在公开场合表示会等待您给他们一个具体的说法。”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句话之后,江棠眸中一闪而过的狠戾。
陆应淮轻笑:“说法……去告诉他们,我很快就会给他们一个说法。”
“还有一件事……”
“什么?”
“我……”方慕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眼暂停播放的电影屏幕,像是怕耽误他们时间一样很快说道,“我想辞职。”
陆应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可以,什么时候?”
方慕沉沉吐出一口气:“明天。”
江家的事电话里可以说清,方慕来这一趟主要是为了辞职。
陆应淮回想起上一世,方慕也是在差不多的时候提出的辞职,再见面就是江棠离世那天。
大多数Alpha的助理也都是Alpha,因为Alpha的体力能力都优于Beta或是Omega,他们工作效率很高,更有能力成为各个领域的高端人才。
方慕是个例外。
他是个Beta,凭借自己的努力把一众Alpha踩在脚下,成为了陆应淮的全能特助。
空气中的沉默让方慕逐渐紧张起来,他的目光游移不定,最后与江棠四目相对。
江棠的目光不似寻常Omega那般或怯弱或娇嗔,他目光平和却让方慕感觉自己被他生生看透。
“再考虑一下吧。”
想起上一世方慕把江棠的遗物交给他的场景,陆应淮改口道:“给你放个假,什么时候回来你自己说了算。方慕,只有你自己知道你付出了什么才走到今天,放弃它之前,先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甘心。”
放在之前陆应淮一个字都不会多问多说,方慕再周到也不是无可替代,可他是江棠信任的人。
第33章 怪不得你不愿回来
第二天早上。
陆应淮握着江棠的手,仔细查看他的伤口。
“腿上的已经好了,手腕怎么还在流血?”
自从发现自己的信息素对江棠有效后,冷杉的气味就没有断过,江棠腿上的伤口好得飞快。
这种程度的烫伤原本没个一两周根本无法结痂愈合,但S级的信息素还是很强的,江棠的腿在两天时间内已经褪疤了。
江棠小心地瞟着陆应淮的脸色,腹诽着等会儿该如何解释。
他的腿没有知觉,所以他根本想不起来腿上还有伤口的事。
陆应淮真的信守承诺,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他只能趁陆应淮短暂离开的空隙把伤口挣裂。
反反复复几次下来,他越来越顺手,却忘了这种小儿科的把戏根本骗不过陆应淮。
“我……”
江棠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立体的五官,却始终做不到主动承认。
他不想招人讨厌。
“好了。”陆应淮把他卷起的袖子放下来,“等会儿去谢瓒那里检查一下,不是医院,是个研究室,你可以吗?”
江棠见他没有责备的意思,乖顺地点头。
“如果不适应必须要告诉我,”陆应淮蹲下身微微仰脸与他对视,语气严肃,“不要勉强自己。”
“没有勉强。”江棠小声道,他低着头,琥珀般透亮的眸底有浓重的墨色晕染开。
研究室。
什么样的研究室?
人要隐瞒的事情总是越瞒越多。
那些横亘在江棠面前的深渊原本不足为惧,却因为陆应淮的存在变得逐渐可怖起来。
陆应淮如果知道,他那么“脏”。还会要他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出乎江棠的预料,谢瓒的研究室竟然在市区最繁华的地段,一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里。
江棠心里的弦松开了一些,面前干净得仿佛不存在的玻璃门,像是在嘲笑他的肮脏。
他悲哀地发觉,无论自己走了多远,他始终身处黑暗。
陆应淮、谢瓒、方慕,甚至还有顾惊墨,他们才是活在阳光下的人。
他和他们始终是不同的。
“来了?”谢瓒在记录实验数据,只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随便坐。”
江棠被抱到沙发上,那沙发很软,他坐下便下陷了一大块。
他没有四处打量的习惯,坐下后就盯着茶几发呆。
陆应淮对这里似乎很熟悉,很快端来刚刚榨好的果汁。
半个小时后谢瓒终于忙完了,他走过来,眼睛从江棠被头发遮住的后颈扫过,最终落在他捧着杯子露出的手腕上。
江棠感觉得到那目光的停留,他面色如常地放下杯子,抬起沉静的眸与谢瓒对视,后者竟不太自然地转开了目光。
“时非承那小子也回来了,约了明天聚一聚,你去吗?”
“哪里?”陆应淮随口一问。
“还能去哪儿?那小子就那么一个爱好。”
时非承平时就爱打高尔夫球,说什么这项运动会让他有种自己是有钱人的真实感觉。
雾渊市惊澜国际高尔夫会所的门槛都要被他踩烂了。
谢瓒不知道劝了他多少次真喜欢就把会所买下来,时非承每次都说买下来他就不想来了。
不喜欢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只喜欢在别人的地盘上蹦迪。
谢瓒后来才知道,那会所是陆应淮的,时非承常常光顾完全是因为兄弟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棠棠想去吗?”
江棠口袋里的手机已经振动了很多下,他没有注意听陆应淮说了什么,只听出来是个问句,脑子还在疑惑,身体却已经点头答应下来:“好。”
陆应淮目光柔和:“那就去。”
谢瓒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道谁说S级Alpha稳重成熟?发起情来都一个鬼样子。
“过来一下。”
谢瓒按下内线电话,两分钟后一名女Beta出现在门边:“带这位先生去做检查。”
“等等。”陆应淮打断。
“怎么了?”
“我陪他一起去。”
谢瓒没眼看:“用不了太多时间,分开这一小会儿都不行吗?”
陆应淮没理他,把江棠抱到轮椅上:“别怕,我陪着你。”
“不用了,陆先生,我自己去吧。”江棠的手伸进口袋里,按下手机电源键。
“你……”
谢瓒拉了陆应淮一把:“他都说自己可以了,放心,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你真的可以?没有逞强?”
“真的可以。”江棠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看上去很疏离。
那一瞬间陆应淮感觉到江棠似乎很急于摆脱他。
“好的,麻烦你务必照顾好他,”陆应淮冲女助手郑重道,“请不要和他有任何肢体接触。”
陆应淮看着女助手推着江棠离开,才转过身。
谢瓒正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在担心什么?那小玩意儿不是跟着去了吗?”
“说正事吧,”陆应淮捏了捏眉心,“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抑制我的信息素恢复?”
“恢复还不是好事?你还要抑制?”谢瓒理解不了一点。
冷杉的气味在房间里铺开,又很快消散。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谢瓒已经感受到冷杉的急躁不安,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消失而它却留不住。
“腺体完全恢复的时候,他的信息素就没了。”
那最后一缕让人心碎的苦香。
“我会想办法,”谢瓒没问信息素是谁的,“这几天先不要再释放信息素。”
“还有,”他想起刚才瞥见的江棠手腕,“你家江棠可能有些情绪障碍,你注意一下。”
话尽于此,谢瓒没有多说,陆应淮神色未变,像是已经察觉到了-
“麻烦您躺到这张床上,”女助手说,“您方便吗?”
“可以,稍等。”
江棠面对陆应淮时乖顺的神情不见了,他的声线带着莫名的冷意,和他那张精致乖巧的脸丝毫不相称。
他掏出手机,看着上面不同号码差不多的内容,全都是密密麻麻骂人的字眼。江棠的瞳色变得更深。
他把号码一个一个拉黑。
“先生?”
江棠的手指悬停在一条消息上面,他回过神,把那条消息删了。
接着关闭了手机,挪上那张不高的小床。
「怪不得你不愿回来。」
第34章 被窝给你暖好了
之后是怎样结束全部检查的,江棠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满脑子里都是李母发来的那句话。
那条消息还附带了一张图片。
图片上景象晃成虚影,像是从视频中截图下来的。
江棠几乎可以预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他的手揣在口袋里把手机长按关机,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把手机卡拆下来,然后扔掉。
可他立刻就清醒过来。
那些人联系不到他,可能会找来。到时候……
“结束了?”陆应淮早就等在最后一间检查室的门口。
江棠抬起头看他,目光茫然。
一个透明的光球从江棠外套的帽子里飞出来,瞬间消失在空气里。
“想什么呢?”陆应淮的目光跟个扫描仪似的把江棠从头到脚都扫了一遍,随口问。
“没什么。”江棠答得很快,完全没有迟疑。
空气诡异地静了两秒,陆应淮无奈地揉揉江棠的头发:“怎么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人。”
他的动作带来的风捎带了些许冷杉的味道。江棠恍然发觉这两天时时刻刻围绕着自己的信息素已经不见了。
江棠小心而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的余香。他不知道那天晚上的标记有没有成功,他只知道自己在冷杉的包裹下变得更加脆弱了。
他想起谢瓒的那个眼神。
即便陆应淮没有察觉他在故意撕裂伤口,谢瓒作为医生一定已经察觉了。
以他们的关系,谢瓒绝不可能隐瞒陆应淮。
……陆先生是发现他不乖,所以把信息素收走了吗?
江棠在心里反复跟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江棠,什么都得不到才是你的命。
所以要知足,不要奢望。
江棠面上一派冷清,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他到底要怎么表现才能显得更乖一点?
“陆先生,”走廊里十分安静,只有轮椅滚过和男人的脚步声,江棠的声音响起的很突兀,他冷淡的声线如同过道中的白炽灯一样毫无感情,“今晚……我可以自己睡了。”
陆应淮脚步一顿:“为什么?”
“我已经好了,您可以不必再‘寸步不离’。”
如果陆应淮能够窥见江棠的内心,会发现一个遍体鳞伤的男孩正在一片一片捡起他破碎的瓷做的“铠甲”。
那铠甲曾被击破,锋利的边缘在男孩手心割出见骨的血口。
“不想我陪你了?”
意料之中的责怪并没有来临,陆应淮柔声问。
江棠说不出口,只好点头表示肯定。
陆应淮个子很高,他站在江棠面前,轻而易举地把走廊的灯挡住,身影将江棠笼住。
那双形状锐利的眼睛黑得像是浸了墨,明明目光柔和,江棠却总觉得那是一种探究的眼神,像是能看破他的内心。
几秒钟后,陆应淮轻笑了一声:“知道了,我就睡在你隔壁,你反悔了随时来找我。”
陆应淮早就意识到江棠或许有些情绪障碍,所以江棠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依着。
现在江棠不够依赖他,或许并没有很喜欢他,他步步紧逼反而会起到反效果,不如顺着他。
江棠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失望,因为在失望之前他就已经告诉自己,这是他应得的。
这才是他应得的。
挡在身前的影子撤开,晃神之间江棠听到陆应淮说:“欢迎你随时反悔。”
那语气有些轻佻,江棠的心却不可思议地安定下来。
当晚。
陆应淮帮江棠吹完头发,把他抱上床:“被窝已经给你暖好了,不关灯,棠棠早点睡。”
江棠洗澡时拒绝帮助,所以陆应淮趁他洗澡的功夫在他被窝里躺了会儿。
说是给江棠暖被窝,其实偷偷藏被子里闻了半天。
江棠躺进被子里,头一次发觉自己也是喜欢温暖的。
他以为他早就习惯了一夜都暖不过来的被窝。
Omega的体温普遍比Alpha低,江棠更是因为体质原因,体温比寻常的Omega还要低一些,有时候睡一夜被窝都是冷的。
“陆先生,”江棠总觉得自己似乎想要争取些什么,可这不符合他十八年来养成的习惯,所以他仅仅是顿了一下就继续道,“晚安。”
陆应淮俯身在他唇角轻轻一吻:“棠棠晚安。”
他走后,江棠望着天花板发呆。
似乎有什么东西没有落空。
他忍不住扯过被子闻了闻。
被窝里的冷杉香味也很淡。
……陆先生好像不想给他信息素了。
江棠闭了闭眼,摸过枕边的手机长按开机。
他从相册里找到保存下来的那张视频截图。
是陆应淮陪他在商场买东西时拍的。
江棠坐起来,拿过电脑,手指飞快敲击。页面黑了一秒,然后跳转到那个视频。
江棠一眼就认出视频的主角是那个在商场欢呼雀跃的Omega,他的Alpha没有出镜,只有不时的几个单音节的回应。
隔着屏幕依旧能感受到那个Omega的快乐之意,江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把视频来回看了好几遍。淡漠的眼底流露出自己也没察觉的渴望。
回过神后江棠逐帧“检查”了这个视频,他只在其中的两秒被拍到了侧影,截图有些模糊,但视频是高清的,难怪那些人会认出他。
他反复确认过,视频中连陆应淮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拍到。
江棠缓缓吐出一口气,手指想要按下键盘,却生生停在半空。
视频又自动循环了几遍,像是终于做好了决定,江棠的手指落下。
与此同时,映水市的某星级酒店的房间内,男人的手机倏然弹出一个对话框。
「您想要删除所选视频吗?」
男人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误触了,他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确定选项。
江棠电脑屏幕上显示着“该视频已被作者删除”,三秒后自动跳转了下一个视频。
江棠关掉页面,拿起手机。
「你们想做什么?」
那边回复得极快,像是不用休息,随时等着回复他一样。
「你怎么残啦?」
后面跟着一连串大笑的表情,江棠可以想象到李虎那还有些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他早习惯的恶意。
第35章 你要多少
「狗孙那个老王八还说要打断你的腿呢,结果你自己先残为敬啦。」
李虎一连发过来好几条消息,大多都是嘲笑和谩骂,用词颠三倒四语句不通也完全掩盖不了他的兴奋。
他还小,并不识字,肯定是语音转文字发送的。江棠看着他的消息都能想象出他的模样。
一个身形比同龄孩子高大许多的男孩,用他啃没了一半指甲盖的拇指按着手机键盘的语音键,越说越是眉飞色舞,张扬的脸上不见一丝童真。
接着这个号码打了个电话过来。
江棠没接。
「有事发消息说。」
「你那个轮椅我查过了,高功能的,很值钱。你现在一定很有钱吧?」
发信息的人换了。
江棠习惯性地抿了抿唇,心中没有半分意外。
这就是口口声声养了他那么多年的养母。
「你既然不想回来,那就别回来了,但是你伤了人,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狗孙要我们赔钱呢。」
「还有你弟弟那个事,他才五岁,又不是故意的,你这个当哥的该负起责任来!」
「养了你五六年,家里花了不少钱,你现在总不可能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管了。」
「去年不是给你买了衣服吗?还有前年,给你买的新鞋,花了不少钱呢。还有你那部手机,不也是我给你买的吗?这些恩情你要记得。」
「毕竟要不是我们,你现在被打残了在哪里要饭都说不定,搞不好命都没有了……」
手机弹窗一个接一个,江棠沉默地看着。
李母几乎没用这种堪称平和的语气跟他说过话。
去年的那件衣服……大冷天他在饭店打工,有位客人见他穿的太单薄了,看不下去了才给他买的。
那是一件棉服外套,他很小心地穿着,生怕给弄脏了,但回到家,李母看到那衣服直接就逼他脱了下来。李母把那件衣服卖了,又花了三十块钱从一个二手货摊给他买了件薄棉衣。
鞋子倒是新的,但也就二十来块钱。
手机是李母淘汰下来的,江棠到了雾渊就换掉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江棠感觉得到,有一只手拉住他,想把他扯回那片黑暗里。
李母有一点想错了。
当年那伙人贩子不是不想把他卖更高的价钱,而是当时十二岁的江棠长得已经很好看了,人群中辨识度很高。
那些人怕夜长梦多,才把他尽快脱手。
江棠往外看去。
窗外还算明亮,月光清凌凌的,和他逃出来的那晚差不多。
那晚他把抹布塞进狗孙嘴里堵住男人痛苦的嘶号时,就觉得他这一生已经完了。
江棠离开的时候男人已经发不出声音,他用沾满血的双手打开门,迎接他的是惨白的月光。
整个村都很静,只有月光照着他前面的路。
他在山后的小溪洗了手,没有任何惊慌地换了他走时带着的没血的旧衣服。
也许是走上了绝路,知道路的尽头是什么了,江棠一点也没怕,他只知道陆应淮在雾渊。
而他死前想再见陆应淮一面。
江棠一直以为狗孙死了,结果并没有,他只是失去了当男人的尊严还瞎了一只眼睛而已。
灯光下江棠低着头,额发垂下来遮住他荫翳眸底的疯狂,他的手指因为某种类似兴奋的情绪而不受控地微微发抖。
黑暗的雾气自心底涌起,继而越来越多,越来越浓。
一起死吧。
同归于尽吧。
江棠浑身战栗不止,他混乱地想着,或许到时候了。
极淡的冷香传入江棠的鼻腔,他后颈的腺体微微发烫。像是下了一场无形的雪,江棠几乎是瞬间就清醒过来。
是被子里陆应淮没有完全消逝的信息素。
江棠如同化了冰一样,瘫软地靠在床头。
被窝里还留有陆应淮身体的余温,江棠冷硬的心似乎也变得柔软。
他不想死。
至少现在不想。
「你死了?怎么又不回消息了?」
江棠琥珀般的眸子深处的戾气渐渐消散。
「你要多少?」
「十万。」
江棠自嘲地看着这个数字。
李母想要借机勒索他,可她固有的思维显然让她觉得十万已经是个天文数字。
「给我两个月时间。」
「不行!最多半个月!」
「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你总要给我个时间让我筹钱。十万不是个小数目。」
「最多一个月。」
江棠静了静,要了卡号转过去两千块钱。
「在这期间不要再来打扰我。」
这是第一次,但不会是唯一一次。江棠心里清楚,勒索开了头就没有停止的那天。
但好在,他们的目的只是钱。
手机终于不再弹出任何消息。
江棠把陆应淮特意放他枕边的小狗挂件拿过来轻轻抚摸着。
“我就睡在你隔壁……”
江棠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看了眼时间。
已经快零点了。
陆先生应该已经睡了吧?
江棠小心地挪上轮椅,以很慢的速度朝着门边挪动。
隔壁房间的陆应淮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响动。
腺体受伤那次,他左耳失聪,伴随着信息素的发散,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S级的超敏听觉了。
几乎是立刻,他辨认出那声音是轮椅在滚动。
他起身朝着门口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他听得出轮椅挪动得极慢,江棠显然是不想让他听到才会特意那么慢。
陆应淮有些挫败地坐回到床上,克制自己不再刻意关注江棠的动静。
江棠一手握着那个小狗挂件,另一只手按下门把,探出头地看了看走廊里,才关门出来。
出了主卧门江棠更小心了,轮椅挪动不太明显,好半天才一点一点捱到隔壁的房间门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里的信息素好像多一点。
江棠本来就犯困,这下心弦彻底放松。
他睡眠质量不行,总是睡睡醒醒。所以他丝毫不担心被发现,只要下次醒过来他赶快回屋就好了。
陆先生就不会发现他出尔反尔。
倦意彻底吞噬了江棠,他闭着眼睛把小狗挂件握在手里。
梦里他又看见了那轮月,和月光下赶路的他自己。
只是这一次,路的尽头有人等着他。
江棠没听到,旁边的卧室门被打开了。
第36章 你昨晚梦游了
轮椅挪动的声音消失了,陆应淮又等了一会儿,不太放心,起身想去主卧看一眼。
他拉开门便愣住了。
江棠连人带轮椅都在他房间门口。
白天江棠醒着看不出什么异常,他习惯坐得笔直,像个随时等待老师叫他回答问题的优等生。
现在他睡着了,身体以一种极没安全的姿势蜷在轮椅里,陆应淮才发现,他有那么小只。
比他平常看到的感受到的,还要小只。
那多功能的轮椅就像一个正撕咬着他的兽,而江棠脆弱到不需费任何力气就可以轻易被吞噬。
江棠很瘦,他现在靠在轮椅一边的扶手上,另一边空出的位置还能再坐下一个人。
别墅有自动恒温系统,走廊里并不冷。可他就像个渴求温暖的孩子一样,几乎把自己攒成球。
“还说不用陪,”陆应淮无奈地叹气,眸中全是柔软的宠溺,“暖了被窝也没有用是吧。”
他把江棠抱到自己的床上。
这个夜晚终于完整了,躺下的时候陆应淮想。
江棠睡得很熟,陆应淮把他圈在怀里,拨开他颈后的发,看了看腺体。
属于他的信息素图腾颜色淡了些。
空气中冷杉的气味慢慢浓郁起来,江棠似乎有所察觉,低低呜咽一声朝着陆应淮身边靠了靠。
他在本能地靠近自己Alpha的信息素。
谢瓒说让他最近不再释放信息素,此刻陆应淮看着江棠舒展开的眉心,心说,就一点。
多给他一点。
任何Alpha跟Omega发生了标记之后,Omega都会变得依赖自己的Alpha,完全标记后这种依赖就达到了顶峰。
但这一点在江棠身上似乎不太适用。
江棠并没有像是别的Omega那样时时刻刻渴求Alpha的信息素。
这样也好。
陆应淮不想江棠被信息素绑架。Omega不该仅仅依傍着他的Alpha生存,也绝对不是Alpha的私有“物品”。
他们应该是自由的。
陆应淮拉了拉江棠那边的被子,Omega睡着后乖顺的眉眼仍旧让他着迷。
陆应淮是江棠的,但江棠是自由的。
他想。
江棠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明明记得自己睡在陆应淮房间的门口,他还十分确信自己会很快醒过来,这怎么……
等等。
这不是主卧。
江棠甚至来不及思索为什么自己睡得这么沉,手在被子里摸到一个硬热的物体时他残余的困意瞬间没了。
“醒了?”
陆应淮嗓音低低淡淡的,带着早上醒来独有的哑,有些慵懒地响在江棠耳边。
江棠的手触电一般松开:“我怎么……”在这里?
“啊……”陆应淮手撑着脑袋侧身躺着,眼睛盯着江棠,拖出一个长长的懒散的音节。
江棠的心情随着他音节的拉长逐渐有些焦躁,才听见男人漫不经心地道:“你昨晚梦游了。”
江棠感觉他在逗自己,他想说我这个样子怎么梦游,但是他又确实出现在陆应淮房门口。
昨晚睡得很沉,一点意识都没有,他很久没睡过这么沉的觉,所以根本就不知道完全睡着的自己会做什么。
“你敲了我的门。”陆应淮语气好像有点认真。
江棠觉得这确实是自己睡着了能做得出来的事。
因为昨晚他也曾想过要敲门。
“我还没睡,”陆应淮接着描述,“问你要做什么。”
江棠等着他说下去。
“你说你反悔了,你还说你想……”陆应淮停顿了一下,作回想状,“你还说你想睡我。”???
陆应淮眸中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江棠十分确信他就是在逗自己。
他甚至确信陆应淮在等他羞愤地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不想让陆先生得逞。
“那您怎么回答的?”江棠问,他的声音如同昨晚的月,清冽到让暧昧的氛围降温不少。
“我啊?我还能怎么办?”陆应淮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眼神无辜极了,如果忽略他努力憋笑的唇角的话,“当然是从了你了。”
江棠没料到他还能这么不要脸,他接不上茬,最终还是扯过被子把自己的脸盖了起来。
可能是为了输人不输阵,江棠在被子里半天憋出一句:“那陆先生在家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陆应淮一愣,随即温柔笑开。
“好,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他伸手扯开江棠的被子,“希望棠棠给我机会多保护自己几次。”
江棠倔强小鹿一样的眼睛和他对视,脸却慢慢变红了。
陆应淮心里跟有小猫在挠似的,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最后没忍住吻了下江棠小巧的鼻尖。
调戏他的小江先生也太好玩了!
“早安吻。”陆应淮放开他,“起床了。”
一直到下楼时江棠的脑子都一团浆糊。
电梯降到一楼,陆应淮没跟着一起下来,说是要找什么东西。
江棠茫然的目光在看到陈叔后瞬间恢复成往日的模样。
电梯门缓缓打开,江棠看着陈叔略显慌乱的眼神,皱眉冷道:“你在做什么?”
“打扫卫生啊,还能干什么?”陈叔见是他,稍稍放下心。
“那些东西不是有专人打扫吗?”江棠目光落在陈叔手里的花瓶上。
他住进这里没几天,但是见过一次专门护理古董的人上门。
陆应淮这房子里不少古董,随便拿一件卖掉都能够普通人安稳度过一生。陈叔手上那个是方慕前几天送来的刚刚拍下的,应该很值钱。
“你才来这里几天?这些事情你能比我更清楚?”陈叔不屑地看他一眼,把花瓶放回原处,然后动作幅度很大地擦着架子。
江棠没再说话,突然,他操控轮椅上前撞开了陈叔。
“啪——”
还是晚了一步,一个不知何时被放在架子边缘的花瓶摔在地上,当场粉碎。
陈叔苍白着脸跟江棠对视,哆哆嗦嗦道:“你要干什么?这可是……”
陆应淮听见声音直接从二楼楼梯扶手边翻下来,几步跨到江棠身边,把人往自己身侧一带,余光都没留给地上的花瓶,语气焦急:“伤到没有?”
第37章 棠好瓶坏
江棠摇摇头,看着一地的碎片发怔。
时光穿越回某个冬天,数九寒天只穿了件薄棉袄的江棠站在院子里洗碗。
李母不让他兑热水,那自来水冷得彻骨,手伸进里面就像冰片在手背上划,刺痛过后是长久的麻木。
江棠冷得直发抖,连碗都拿不住,他请求李母让他去厨房里洗,厨房里水也是冷的,但好歹不受风吹。
这请求当然没有被允许,江棠手里的碗因为手指麻木加上洗洁精打滑,一时没拿稳摔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江棠仍然记得李母当时给了他一巴掌,当天没有允许他吃饭。从那之后,每隔几天李母就会把这件事拿出来数落他一顿。
“这可是大少爷买下来准备送给陆总的……”陈叔在旁边哆嗦了半天,见陆应淮没有问责的意思,腰板都挺直了些,“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我会赔……”江棠声音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我会赔。”
“你怎么赔?”陈叔啧啧出声,“现在的年轻人真不稳重……”
“是啊,你怎么赔?”陆应淮把江棠从轮椅上抱下来,抱在怀里,释放出安抚的信息素,他心疼地看着江棠失神的模样,“吓到我们棠棠了,你打算怎么赔?嗯?”
江棠看向他的眼神里有些不解:“我知道很贵,我可以分期……”
“你不可以,”陆应淮抱着他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一个破花瓶而已,没什么可在意的,吓到棠棠了全都是它的错,它坏。棠棠是乖宝宝,棠棠好。”
江棠听着他哄小孩儿一样的“棠好瓶坏”理论,压抑在心头的阴霾散去一点。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打碎了东西也可以不被斥责的。
“陈叔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打扫干净,别放那儿看着碍眼。”
陈叔手足无措,目光在他和江棠间来回转:“可这是送给陆总的……陆总很喜欢的……”
“他喜欢关我屁事,”陆应淮无所谓道,“喜欢他自己买去。真的没伤到吧?”
江棠摇头:“那陆总的礼物……”
“没有礼物,”陆应淮脸一冷,“他上次专程来为难你,哪有当父亲的样子?他坏,不送他礼物。”
江棠苍白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他犹豫着:“陆先生,我不是小孩子了,您能别把我当小孩子哄吗?”
“你怎么不是小孩子?”陆应淮把他安排在餐椅上,自己直起身,“那么小只,还刚成年呢。”
“这种话也……”少说一点吧。
江棠怕自己会当真,会觉得自己也值得被爱。
惊澜国际高尔夫俱乐部。
陆应淮和江棠刚一进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谢瓒说你会带Omega来我还不信。”靠在吧台边的时非承跟没长骨头似的,他扬声道,“赌输了,今天全场消费我请。”
大厅里静默了一瞬,然后是欢呼声。
“挺大手笔,”陆应淮轻嗤一声,“棠棠,这是时非承,我朋友。这是江棠,我的小先生。”
听到陆应淮如此郑重的介绍,时非承不由站直了几分,冲江棠点点头:“你好。”
“你好。”
时非承的目光快速将江棠打量了一遍,这是他职业病,看到人总是会先整体打量分析一遍。
陆应淮眉头微蹙,错身挡住江棠:“看够了没有?”
“老远就闻到你这儿的醋味儿了,”谢瓒搭住时非承的肩,“今天时少爷亏大了。”
“无所谓,就当庆祝一下见到陆应淮这小子的Omega。我说你怎么天天藏着掖着,”时非承笑,“换我的Omega长这么漂亮,我也不带出来。”
谢瓒也因为他这话多看了江棠两眼。
后者在他看过来时平静地与他对视,不卑不亢,茶色的眼瞳里面波澜不惊。他眉眼精致,皮肤冷白,组合在一起并不显得女气 ,这几天被陆应淮养得比之前气色好了许多。
“那你也得有人要才行。”
时非承有喜欢的人,还没追到手,听到他这话顿觉扎心,反手就是一刀:“你们领证了?”
陆应淮身形一顿,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江棠的表情。
江棠淡淡回望他,表情没什么变化。
“嘶,”时非承察觉陆应淮的反应不对劲,“真没领啊?”
“没,”陆应淮应了一声,“应该快了。”
他腺体受伤之后,因为S级信息素失控起来伤害力极强,已经被标注成危险人物。
结婚需要申请,获得批准之后才能结。
上一世总以为江棠不喜欢他,总有天会走,所以没逼迫江棠跟他领证。
直到最后他才发现,他和江棠之间只有那不属于他们的婚礼,他连个正式的名分都没给江棠。
所以这一世把江棠接回家他就去申请了,谁知道中间发生那件事,他伤了江子昂,本来快要批准的申请又要延后。
“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这事儿的。”时非承对江棠歉然道。
江棠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道歉,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对他道歉。他在心里重复着那句“应该快了”。
在他听来这只是一句敷衍。
“走吧,我带了烧烤架和材料。”
“你把我这儿当野外聚餐呢?”陆应淮斜了他一眼,“你们玩吧,我跟棠棠刚吃完饭就不过去了。”
“随你。”时非承招招手,旁边一群人站起来一起往里走,“走了。”
“困了?”
陌生人走了,江棠的眉眼松懈下来,脸上不自觉带了些倦意。
“不困。”江棠还是习惯性反驳加隐瞒。
明明出门的时候还不困的,现在不太有精神。
“先去歇一会儿。”
一楼大厅十分宽敞,陆应淮就近选了个没人的沙发,把江棠抱过去坐着:“要睡会儿吗?等我一会儿。”
江棠摇摇头,目光落在步步走来的人身上。
“你怎么也在?”江子昂是看清江棠之后快步走过来的,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质问。
江棠平静地看着他,脊背坐得笔直。
江子昂最受不了江棠用这种没有感情的目光看他,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这个……”
“你很吵。”
第38章 我们完成永久标记了
像是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他的喉咙,江子昂呼吸一窒,他浑身僵硬,刚才的嚣张气焰浑然不见,连头都不敢回。
陆应淮绕过江子昂,把羊绒小毯子盖在江棠身上。
江子昂浑身被定住一样,脚步无法挪动,右肩已经麻痹的疼痛逐渐明显。
“怎么了?”一位身高比陆应淮略矮几公分的Alpha走过来,他穿着一身利落的休闲西装,看上去有几分儒雅斯文。
来人揽住江子昂的肩,脸上带着三分笑意,嗓音温润如玉:“哥。”
陆应淮抬眼看他,没应声。
“这位是嫂子?”陆丹臣笑意温和有礼,“你好,我是陆丹臣。”
江棠也没应声。
“子昂,怎么惹嫂子生气了?”陆丹臣拉着江子昂的手,“他虽然是你弟弟,但毕竟是我哥的Omega,就当给我个面子。”
像是汽车撞毁燃起大火,汽油味的信息素在大厅里蔓延,陆丹臣丝毫不见外地当着陆应淮的面咬上江子昂的腺体给了他一个很快的标记。
江子昂这才感觉自己像是活了过来。
“不好意思,哥上次下手太重,子昂的伤还没有好利索。”
“没好利索就回家呆着吧。”
陆应淮双腿交叠放松地坐着,他甚至没有开启信息素屏障,只一个眼色,就立刻有六七个身量高大的黑色西装Alpha走过来。
陆应淮接过身边人递来的茶放在江棠面前,头也没抬,轻飘飘道:“把他们请出去。”
为首的黑衣人有些犹豫地问:“可是二公子……”
毕竟陆应淮之前对陆丹臣的重视是有目共睹的。
“清优还没回来,”陆应淮语气微嘲,“那就把这位‘二公子’一起请出去吧。”
“对不起,江棠。”江子昂突然出声。
陆应淮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下,正在逮人的黑西装们齐齐住了手。
江子昂想起江玄跟他说的,陆氏给了他们一大笔投资,这笔钱足够让玄越起死回生。在这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不能惹怒陆应淮。
“江棠,是哥的错,不该对你那么过分,”江子昂神色诚恳,眼睛控制着不往陆应淮那边瞟,“之前的一切一笔勾销,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后和和睦睦的。”
江棠只是看着他。
这些人都是这个样子,他们主导一切,他们说侮辱就可以侮辱,说勾销就能一笔勾销。
“江棠!”江子昂见江棠没有反应,有些急道。
黑衣人的手又按在了江子昂肩膀上,陆应淮的杯子一下一下磕着桌沿,这是在等江棠拿主意。
江子昂面上写着抱歉,心里却嫉妒得发疯。
“好啊,那就一笔勾销。”
江棠轻声道。
陆应淮对他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他抬手让黑衣人散去,胳膊搭着江棠的肩,另一手拿着手机随便翻着。
一副“你们说什么我不管,但是敢欺负我老婆你们都得死”的模样。
“坐吧。”开口的是江棠。
“嫂子,子昂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以前诸多矛盾都是子昂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刚才好似置身事外的陆丹臣文质彬彬道。
“这是我和他的事。”江棠回以同样的疏离。
“哥,”江棠看向江子昂,“伤怎么样了?”
江子昂有种被挑衅的感觉,他差点站起来:“你!”
“不能好好说就滚。”一直事不关己似的陆应淮嗓音淡淡响起。
陆丹臣暗暗拽了江子昂一把。
“好很多了,”江子昂听见陆应淮的声音就从心底发怵,“多亏了丹臣的信息素。”
不能发脾气,那浅浅炫耀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我们已经完成永久标记了。”
潜台词是江棠没有信息素,陆应淮又腺体残疾,他们两个连普通标记都做不到。
但江棠并没有如他心中所想的那样露出难堪的表情。
江棠似乎天生就长了张没表情的脸。
“是吗?”
“那倒是要恭喜你们了。”陆应淮手机在手里转了一圈被收起来,看着陆丹臣微笑道。
Alpha的信息素也分三六九等。
等级最高是S级,再来是A+级,A级,B级依次降序到D级,再往下统称为低阶。
大部分普通Alpha信息素都在B级到D级,A级信息素已经算是少见的了,等级往上的更为罕见。
不过这在陆应淮的圈子里并不适用,他身边人均A级。
包括陆丹臣。
A级及以上统称为高阶Alpha,S级则为顶级。
从高阶开始,Alpha的信息素除了安抚自己的Omega以外还有别的作用。
比如陆丹臣的汽油味信息素就是攻击性信息素,在同等级的信息素面前,他的更具有攻击性。
这种信息素天生自带的攻击性质使得接受这信息素的Omega也会伴随着一些“后遗症”,也许是信息素上瘾,也许是信息素中毒。
这种事情陆应淮见得多了,不过他很有素质,很会“尊重他人命运”。
“哥,我的药呢?”
江子昂恍然大悟,以江棠那种冷淡的性子,他只会对“一笔勾销”这事不置一词,促使他答应的,原来是他的药啊。
江子昂心里冷笑连连,脸上却装作懊恼:“我不知道会遇见你所以没带来,你等会儿回家吗?我去给你拿。”
江棠感觉放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紧了紧。
“回。”
“我陪你去。”陆应淮道。
“好。”
“哥,最近公司开展了一些新的业务……”陆丹臣等着他们聊完了才开口,从随身包里拿出电脑,“我想先跟你汇报一下……”
“啧,”陆应淮皱眉,“出来玩儿聊什么工作。”
陆丹臣看似有些尴尬地坐下,转开话题:“最近怎么没见方特助?”
“没什么工作让他跟着干嘛?”陆应淮奇怪地看他一眼,“给他放假了。”
“这样啊,方特助确实该休息休息了,一直都很辛苦。”
“你倒是展开说说他哪儿辛苦了?”
陆丹臣一滞:“……”
“公司有你在,哪儿用得上他?不过是我回来这几天给我跑跑腿罢了,这就辛苦了?”陆应淮挑眉,“‘二公子’是懂体贴人的。”
第39章 肌肉松弛剂
陆应淮又看了一眼消息,把江棠抱到轮椅上:“时非承那边到甜点场了,走,看看去。”
他路过陆丹臣身边时,一把按住刚起身的陆丹臣的肩膀,重重拍了两下:“好好干。”
陆丹臣这会儿为了积攒人脉正拼命工作,廉价又努力的劳动力陆应淮不用白不用。
江棠这边结束的时候,江子昂已经在门口等待多时了。
两辆车一前一后到达江家门口,江棠按下车窗:“我等你。”
江子昂忍着心里的火气,问:“都到家门口了,你不进去吗?”
“不了。”江棠淡道。
“你还是进来坐坐吧,”江子昂紧张地瞟了陆应淮一眼,“妹妹也想你了,就一小会儿,不会让小陆总等太久的。”
江棠想起那个粉团子一样软乎乎的女孩,和李虎一样大的年纪,被江玄夫妇捧在掌心里的小公主。
有了女儿,那夫妇也算得偿所愿了。
江棠从小就不受宠,起初江棠还不明白为什么,后来他知道,那都是他的命。
都说小孩三岁以前是不记事的,可能是遭遇的不公太多太深刻,江棠对很小时候的一些事还有模糊的印象。
从出生起他就不受待见,江家几代没有女孩,江老爷子早就发话,要是江玄家里生不出女孩,他将捐出一半的财产。
其实江棠一直搞不懂,别人家都是想要个Alpha,为什么江老爷子只是想要个孙女?
丁虹怀江棠的时候特意检查过几次,都说是女孩,整个怀孕期间简直被捧到了天上,心花怒放地等着他降生,生下来却又是个男孩。
江玄气得都没等丁虹从产房出来,当场从医院离开,一个月没回家。丁虹本来就一肚子的委屈和怨气,这下月子里得不到信息素安抚,全部的不满都发泄在江棠身上。
江棠那时就像个来报恩的天使宝宝,一直安安静静不哭不闹,拉了饿了才会象征性哭一声。但即便这么乖,丁虹还是看他不顺眼,他身上经常有被掐出的青紫痕迹。
江子昂更是从小被娇生惯养,生怕弟弟分走原本属于他的爱,不是泼脏水就是砸黑锅,搞得江玄夫妇更加讨厌江棠。
所以从江棠懂事开始,他得到的情感反馈都是他不配得到喜欢,没人会喜欢他,他是多余的,甚至于他该死。
江棠不是没试图挣扎过,他努力乖巧懂事,顺从地背下哥哥丢来的所有黑锅从来没拆穿过,他曾经努力地讨好所有人,换来的却是致命一击——
江子昂失手把一个同学推下了楼,鲜血淌了一地,扭头就把这锅扣在了江棠的头上。
江棠被狠狠训斥了一顿,赶出了家门。然后就被人贩子拐走了。
被毛巾捂住口鼻,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江棠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江子昂藏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看着他。
江子昂有机会救他的,但他没有。
他怕江棠告发他失手伤人的事情,哪怕他明知道江棠不会那么做。
江棠能想象出来江子昂那天如何哭着跑回去,向父母控诉江棠怕被批评而跑丢了,说自己怎样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他。然后父母会如何安慰江子昂,会怎样咒骂他。
“不了。”江棠摇头,简短的两个字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江子昂还要说什么,被驾驶座的陆应淮斜眼一扫,顿时头皮发麻:“我去拿。”
两分钟后,江子昂拿着一支注射液出来:“就在这里注射吗?”
家里是搞医药的,江子昂自己学的也是护理专业,他是会注射药剂的。
“给我看看。”陆应淮伸手接过来,他一边打方向盘一边看。
透明玻璃瓶上面标注的药名是“XXXX注射液”。
是很普通的肌肉松弛剂。
陆应淮顺手丢在一边,直接把江棠那边的车窗升上去,然后掉头离开。
后视镜里江子昂还在喊着什么,陆应淮瞥了一眼。
「江棠,这药有时限的,你一定要尽快注射。」
“这药治腿的?”
“嗯。”江棠点头。
“我拿去给谢瓒化验一下,以后不要注射了。”
“好。”
陆应淮直觉这药有问题,想必是江子昂发觉江棠对医院有抵触情绪才主动提出给他注射的。
他以前对江子昂这号人物毫无印象,仅是最近几次的接触下来,他觉得这个人不行。脑子不行,手段也不行。
可是……他用余光看着江棠。
江棠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腿会不会好起来,除了少数时候,他基本只有一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
陆应淮不知道他在心里悄悄抱着希望,还是已经绝望了。
上一世谢瓒的老师说他的腿已经没救的时候,江棠也只是面色如常地说了句:“谢谢。”
陆应淮感觉江棠似乎并不在乎他自己,并不像其他Omega那样爱自己。
外面毫无预兆地下起了雨。
先是几个豆大的雨滴砸在车窗上,继而越下越大,伴随着电闪雷鸣。
回家的路变得异常地堵,塞车的时候陆应淮看了眼江棠。
江棠已经睡着了,上半身都靠在旁边的车门上。淡粉的唇微微张着,怀里还抱着会所里陆应淮拿给他的羊绒毯。
车里开着暖风,他却还有些冷似的,整个人蜷在一起,蜷成一小团。
陆应淮伸手把他往自己身边捞了一把,温柔的冷杉信息素铺开。
一个透明的光球冒了出来,这次它比上一次清晰了一些。
光球不断跃动着,围着江棠转了一圈又来到陆应淮面前,停在半空不动了。
一副很抑郁的样子。
光球里面慢慢显示出透明的景象——一片道格拉斯冷杉林里的深处,有一小片被精心圈养的小黄花。
但是肉眼可见的,边缘的几朵正在化为光点碎片慢慢消失。
光球一整个不高兴。
陆应淮的瞳色渐渐冷下来:“我知道,不用提醒我。”
他的信息素用的越多,遗留在他腺体内的冰凌花信息素就越少。到最后也许提炼不了多少。
可他标记过江棠,临时标记彻底消失前江棠会需要他的信息素。
他不能标记完,又不给。
第40章 打雷,怕怕
上一世江棠葬礼那天也下了暴雨,所以陆应淮平等地讨厌每一场暴雨。
被抱下车时,江棠醒了。
室外的气温比车里低了不少,江棠浑身一个激灵,然后闻到了冷杉香味。
他被陆应淮用外套包裹着抱在怀里。
洗漱完毕之后江棠跟陆应淮道晚安。
陆应淮也刚刚洗完澡,睡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
他可能在勾引我。
江棠第一次这样想,想完了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陆应淮的头发没有吹干,不断有水珠顺着脖颈流过胸膛再消失在睡袍里。
然而他睡袍的腰带却没忘了系,勾勒出的腰胯显得结实有力。
江棠想的一点错都没有,陆应淮就是在企图勾引江棠,但江棠对他好像没什么兴趣,目光冷淡得像是想要赶他出去。
要不是他知道江棠一直这样,现在S级的自尊心肯定狠狠受挫。
“棠棠晚安,”陆应淮认命地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往外走,走到门边突然问,“今天晚上还梦游吗?”
江棠没反应过来。
陆应淮憋着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问问今晚我需要保护好自己吗?”
他看着江棠的小脸一点一点变红,头顶快要冒烟了还在努力保持着平静的表情,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会,所以请您今晚锁好门。”
那就是不会去了。
陆应淮有些失望,他没表现出来,反而接了句:“我不会锁门,而且会跟你说‘欢迎光临’。”
江棠说不过他,干脆眼睛一闭,装睡。
等陆应淮走了他又爬起来,打开电脑。
李家那边不知道能拖多久,钱的事他再想办法,但是那块手表他想尽快送给陆应淮。
陆应淮房间没有开灯,无聊地斜躺在自己的床上,长腿垂在床下晃荡。
前几天一直和江棠一起睡,他习惯了抱着江棠,现在突然一个人很不适应。
重生以来的种种让他一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只有抱到江棠,感受着他的体温,才能稍稍安心一些。
现在江棠的伤已经好了,孩子脸皮又薄,早上被他逗了一通,晚上是肯定不会再来了。
陆应淮觉得自己跟个变态一样,随时随地都想跟着江棠。
不对,怎么叫变态呢?
江棠是他的Omega,他这个叫合理惦记。
他给谢瓒发了条消息约他一早来取那个注射剂。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昏暗的室内被短暂得照亮了一瞬。接着是跟随而来的雷声。
陆应淮思维一下子被打开。
江棠不来,他可以自己过去。
很乖很守规则的是江棠,不是不要脸的他啊!
然后他发现,他只有江棠的号码,居然还没添加江棠好友。
江棠放在一边的手机亮了一下,他本来没想管,但是余光瞥到了陆应淮的名字。
陆应淮的好友申请很简洁:「我是陆应淮。」
他的头像也很简洁,就是一片黑的。别人用这个头像不是emo就是中二,陆应淮用就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敷衍的味道。
他根本就是懒得找头像来用。
江棠点了通过申请。
陆应淮很快发了消息过来:「还没睡着?」
江棠:「嗯。」
陆应淮直奔主题:「外面打雷了。」
江棠专注起来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他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正巧又一道闪电劈过。
搞不明白为什么陆应淮好端端会提打雷的事,雷声轰隆过后,世界再次剩下暴雨声,江棠才回复。
「嗯。」
陆应淮躺在床上,手机的荧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他的唇角轻轻勾起,等江棠回复的时候点开了他的好友圈。
不出意料的是一条横线。
江棠很少发动态,上一世也是他从江棠的手机里找到了寥寥几条仅自己可见的动态。
陆应淮看了看江棠的简介,那里简简单单地躺着一个句号。
他又点开江棠的头像,不点开大图,看起来就是黑色背景上面一个边缘模糊的圆点。
点开才能看清,那是层层黑色树影之上悬挂的一轮月亮。
惨白的月亮。
这张图片不讲究构图,甚至像是匆忙间拍下的,但莫名显示出一种诡异的平静感。
江棠的网名也很简单,就一个字母“T”。
陆应淮点开江棠的消息,看着那个单字,有点想耍流氓。
香喷喷的小猎物,不可以吃,逗逗总行吧?
「棠棠你好冷淡哦。」
江棠盯着最后那个“哦”字看了半天,有种明知道对方在逗自己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反驳的无力感。
他切开电脑画面,点开浏览器,输入“别人发你好冷淡哦该怎么回复”。
下面搜出来一条话术。
「那我要送你一座火山,让你感受一下如火的热情吗。」
也有正经回复。
「对不起,我可能表现得有些冷淡,但不代表我不友善。」
江棠觉得不太适用,干脆开了个帖子,把陆应淮的话截图发上去,给自己名字打了码。
描述的时候,江棠想他和陆应淮的关系,第一次带了些私心:「自己的Alpha发这条消息是什么意思?」
有的人半天不回消息,对话框里安安静静的,其实背地里键盘都要着火了。
很快有网友回复:「他在撒娇吗?」
撒娇?江棠想象不出来陆应淮撒娇,更何况陆应淮对他撒娇也太不合理了吧。
但是网上从来就不缺清汤大老爷。
又有网友直白道:「你回复他:你好烧哦。看看反应。」
江棠彻底没眼看了,他关掉了页面,也就没再看到后面一连串的「蹲蹲后续」「放个屁股,后续更了踹我一脚」之类的回复。
他点开陆应淮的对话框,准备按搜到的那条正经答案来回复。
「对不起陆先生,我可能表现得有些冷淡,但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
消息还没发出去,窗外又是接连的几道闪电,陆应淮那边反而先发来了消息。
「还在打雷,棠棠害怕吗?」
江棠把对话框里的字都删了,回:「不怕。」
陆应淮:「真不怕?要不你考虑考虑怕一下?」
江棠看看窗外,又看看消息。正常的雷雨天而已,为什么要害怕?
他不是没有辨别弦外之音的能力,只是从不会把事情往有利自己的方向去想。在他看来陆应淮这消息虽然怪,但可能只是第一次一起经历雷雨天的正常问候。
他知道很多Omega是胆小的,会怕打雷之类的。
「真的不害怕。」
「那真是太好了。」
陆应淮连着发来两条消息。
「我害怕,所以我能不能去你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