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秦淮,一枕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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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时云舒面上了国内top3互联网公司的项目经理。
坏消息:是空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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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九月,国内企业秋招早已结束,时云舒就是在这个微妙的关头入职的。
蓝色格调的办公室一角,窗台上摆着一盆刚栽好的绿萝,嫩绿新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人宁心静气。
时云舒正端坐在办公桌前,做项目方案的ppt。
“舒姐,不好了。”
团队成员小谭拿着一沓资料急匆匆跑来,欲言又止,“顾经理又带头议论你……潜规则了。”
时云舒眼都不眨一下,凝神调整屏幕上的方案框架:“正常,不用管。”
时云舒是半个月前才回国的,harmias公司offer是她在国外远程视频面试时拿到的。
她本来面的是算法工程师岗位,谁知最后拿到的offer是跨级空降,直接让她担任项目经理一职。
正因此事,自她入职以来,公司关于她的传言就没消停过。
第一天是有人趁她低头看手机时,拍下她的正脸照传遍公司大小工作群,说:
“活久见,咱们和尚庙终于来了个大美女,有图有真相!”
直接将她架在火上烤,被拉踩的女员工警告那些秃头码农“不要对女性评头论足”。
第二天是得知她直接担任项目经理时,所有人心照不宣,轻蔑一笑,话里话外别有深意:
“呵,怪不得长得好看呢。”
第三天传出来新的说辞:“空降兵是国外回来的,听说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
……
不知是人为还是无意,总之诸如此类流言四起,一直持续到今天,整整两个星期。
时云舒知道空降兵处境艰难,并不去刻意澄清,一心埋头做自己的工作,反正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的,还不如用能力和成果证明。
大家看她入职以来始终安守本分,没有抓到任何和公司男领导越界的行为,渐渐开始否定心中的猜想。
谁知道潜规则的流言才消停一阵,关于她“卷王”“每天加班到半夜”“等她卷上高层,大家都别有好日子过了”的传言又起来了,众人被风向牵引着,让她在公司的话题度节节高升。
连身为下属的谭茵都不免替时云舒担忧,怕她这柔弱的小身板被这些腌臜的唾沫星子砸倒。
当事人却看起来毫不在意,心无旁骛地将手上的图做完,然后将她手上关于测试的资料拿过去,一页一页细致浏览着。
谭茵站在一旁等她批示时,目光忍不住被她吸引。
虽说她叫时云舒为“舒姐”,但实际上人家今年海归硕士回国才24岁,也就比她大了几个月。
时云舒的工位是在窗边,阳光自上而下穿过锃亮的玻璃,斜斜打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她头微微垂着,鸦羽般的睫毛长而浓密,扑闪间尾处有浮光跃动。长发被盘起,露出雪肤如玉的脖颈,额间两边的碎发松松垂下,整个人透着一股淡雅的气质。
这是谭茵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时云舒的样貌,从前只以为她打了粉底,如今细看才发现,那竟是她原本的肤色。
谭茵暗暗心惊,她还是头一次见到皮肤这样白皙透亮的女孩,只是这透亮似乎带着些许病态。
但时云舒略施粉黛,哑光豆沙口红浅浅抹了一层,遮盖了原本的唇色,而且她平时看起来精神极好,谭茵无法确定她的猜想,总不能直接问:“姐,你是不是有点什么病。”
这话太过冒昧,谭茵不傻。
出神之际,时云舒已经把数十页资料浏览完了,按原来的顺序整理好递给她:“没什么问题,后续就按照这些测试流程推进就可以。”
“......好的。”
谭茵忙回过神来,接过资料离开。
谭茵走后,时云舒重新看回屏幕,她入职后接手的第一个“ai医疗”项目的甲方催得比较急,容不得半刻松懈。
然而刚敲没几个字,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垂眸看了一眼来电提示,顺便看了眼时间,洛杉矶那边是下午五点。
按下了接听键,轻声唤道:“外公,怎么了。”
一道浑厚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回国适不适应,工作找好了吗?”
“嗯,找好了,工作挺好的,大家都对我很好,公司氛围很不错。”
时云舒语调平稳,谎话如行云流水。
倒不是为了报喜不报忧,而是她好不容易磨到老爷子同意她回国,若是被他得知自己处境不妙,怕是又要逼着她回洛杉矶接管家族企业。
“那就好。”祁思源没有起疑,“对了,你现在在淮景的婚礼现场了吧,礼物送到了吗?”
再次听到“江淮景”这个名字,时云舒敲键盘的指尖蓦地一顿。
这才想起她此次回国的托词。
六月份她刚从斯坦福毕业,便想回国发展,结果外公死活不同意,非说祁家产业足够她挥霍几十辈子了,哪里还需要她去给别人打工。更何况她身体不好,不在他身边待着他不放心,任时云舒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有说服。
眼看事情已无转机,就在时云舒打算放弃时,八月中旬忽然收到一封从国内寄来的婚礼请柬,寄件人是她的前男友江淮景。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下头男,想都没想就把请柬团起来扔到了垃圾桶里。
当初分手是江淮景主动提的,没想到分开这么多年,这人还不忘骗她的份子钱。
哪有人分手了还去参加前任婚礼的?就算新娘不介意,她自己还嫌膈应呢。
但下一秒她就把请柬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
当初她在江家寄住三年,与他的亲戚长辈都很熟络,更何况两人在一起的事,没有告知他人。
因此在外人看来,两人还是交情颇深的。
既然江淮景主动邀请她,于情于理她还是要去一场。
最重要的是,这是个回国的好理由。
江祁两家是世交,挚友的孙子要结婚了,祁思源这个做长辈的理应到场祝贺。只是祁老爷子近年身体不如从前硬朗,经不起来回奔波,这个担子自然而然便落在了外孙女时云舒的身上。
多亏了江淮景这一封请柬,老爷子最终松了口,还让她带着自己精心准备的笔墨贺词回去。
所以时云舒这次参加婚礼,不仅是代表自己,更是代表祁老爷子。
然而时云舒表面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把请柬扔到了不知名的角落,就连贺礼都一直放在后备箱里,没有拿出来。
倘若不是外公提醒,她今天就没打算去。
她脑子转了八百个弯,说谎难得不自然:“......噢,婚礼还没开始呢,我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送过去。”
挂断电话后,时云舒向来沉静无波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她表情颇为棘手地思索着请柬的位置,将工位上的东西翻来覆去找了个遍,总算在一沓文件夹里找到那张被揉皱了的请柬。
时云舒向主管请了半天假,匆忙拿着车钥匙和请柬走出写字楼。
幸好,请柬上写的时间是上午十点,现在刚过九点钟,赶过去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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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炎夏,旋转门将翻滚的热浪隔绝在酒店外,镶嵌鎏金粉的大红“囍”字映入眼帘。
时云舒卡着点到达酒店,捏着一张被揉皱的请柬环顾四周,并未找到迎宾指示牌。
她拦住工作人员,询问道:“请问江淮景的婚礼是在这里举办吗?”
酒侍小哥端着托盘,急着送给催单的客人,囫囵听了个名字,就点头说“是的”,然后匆忙离开了。
时云舒没有多想,对着小哥忙碌的背影道了声谢,向宾客流量最大的宴会厅走去。
一路畅通无阻。
新郎新娘还未出场,客人已至大半。
她在角落里找到座位坐下,缓了口气,这才有闲暇仔细打量面前安静躺在桌席上的大红请柬。
烫金折页精致而厚重,显然是主人用心定制而成的。
请柬正文是两行排版漂亮的印刷体:诚邀您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邀请人:江淮景。
签名的字迹遒劲狷狂,再熟悉不过。
时云舒收回视线,将请柬轻轻合上,环视会场四周,却没有找到随份子和收礼金的地方,便打算等婚礼结束再说。
这场婚礼的规模并不大,只能容纳二三十桌,装饰也中规中矩的,甚至略显朴素。
没想到江淮景这样的豪门纨绔,办婚礼时竟这般低调,倒不像他往日的作风。
“待会儿里面有人开门了,你再进去。”
思绪被一阵嘈杂声拉回,她转头望去。
新娘不知何时提前来到了门口,大约是在为入场做准备。
时云舒选的位置靠近后门,虽然她的角度只能看到背影,但依然能看出新娘身材高挑,挺直的薄背姿态清雅,想必是北城的哪位千金。
唯一不足的就是,这位温婉新娘的父母为自己女儿起名字时有些许草率。
时云舒侧目望了眼请柬,一时不知作何评价。
只见上面新娘的名字写作——
王桂花。
不过名字并非自己能决定的,新娘的仪态配江淮景这个下头男定是绰绰有余的。
还未见到正脸,时云舒就已经把新娘脑补成一位遗世独立的江南美人。
正这般想着,新娘蓦然回首,冲她这边的宾客嫣然一笑。
时云舒:凝固.jpg。
来之前怎么没人告诉她,新娘是一位老太太?
看着新娘“娇艳”(cixiang)的笑容,时云舒后知后觉扯了扯僵住的嘴角。
她大约误会新娘父母了,“桂花”在当时的年代还是很好听的。
怀疑了几分钟人生,新郎江淮景终于在司仪的介绍下出场了。
舞台正中央,穿着一身燕尾服的新郎热泪盈眶,深情凝望着朝他走来的新娘。
视线被众人挡着,时云舒勾了勾头才能看见新郎的模样。
从上而下映入眼帘的依次是新郎花白的头发、松弛褶皱的额头、以及从未见过的陌生眉眼……
等等……这也不是江淮景啊。
心底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台上的司仪激动地对着话筒念开场白:“欢迎各位来宾参加孙爷爷和刘奶奶的婚礼,这是我从业以来主持的第一场暮年婚礼,真可谓是白头偕老的浪漫啊!作为主持司仪,我倍感荣幸……”
时云舒:……
哦,走错婚礼了。
台下掌声阵阵,一旁十七八岁模样的女孩被爷爷奶奶的爱情感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倚在男友怀里感慨:“亲爱的,等我老了,你也会像舅姥爷对舅姥姥这样对我吗?”
稚气未褪的男孩轻轻拍拍女孩的背,许着海誓山盟,笃定道:“放心吧宝贝,我把你看得比我的命还重要,这辈子只会越来越爱你的。”
时云舒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这对热恋情侣,趁人不注意溜了出去。
这次她直接找到前台,一字一句谨慎地询问:“请问江淮景先生和王桂花女士的婚礼怎么走?”
前台查了下系统信息,给她指了路。
不知是被年轻小情侣肉麻到还是因为酒店冷气太足,时云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抱着胳膊按照前台指的路线往里走去。
差不多的年纪,她和江淮景谈的时候也没这么幼稚啊。
推开“悦容厅”的大门,空旷的礼堂铺满了白色绸缎,香槟色水晶复古吊灯悬挂在正上方,富丽堂皇,奢华又典雅。
前方是长长的纯白地毯,两边是精心修剪的花艺路引,婚礼的风格的确像是江淮景的审美。
只是为何场上空无一人?难道已经结束了?
但如果结束了,前台肯定会告诉她的。
时云舒心生疑惑,脚步迟疑地踩着地毯向前走去。
她今日穿了一条水蓝色修身长裙,提着裙摆走上楼梯。
“来了?”
还没站稳,就听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淡漠中透着嘲讽:“你再晚来几分钟,离婚手续都办好了。”
时云舒循着声音望去,这才发现白石柱后站着一个男人。
他微微仰起头,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和挺直的鼻梁骨。微垂的睫毛纤长浓密,隐约能看到打在脸颊一边的阴影。
场上光影重叠,琉璃璀璨,却只有江淮景一人。
他背对着她,淡黄色的灯光落在挽着衣袖的白衬衫上,在他周身镀了一层光晕,刹那间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叠。
恍若许多年前的清晨,朝阳也是那样围绕着他。
小少爷一脸不耐烦,却还是乖乖地倚在墙边等她一起上学。
读书时,世家少爷向来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所经之处身后总有众多追随者,就连沿循多年的校规都会为他一个人而更改。
回忆像浪潮一样扑面而来,时云舒不由自主上前几步,这才注意到江淮景脚边安静躺着一束手捧花,好似它的主人一般被遗弃。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从不会低头,也不需要向谁低头。
一如此时,他依然骄傲地仰着头。
可不知怎么,明明前方灯光绚丽,身后花团锦簇,她却觉得,他的身影中透着一种无声的孤寂与漫长等待的无奈,仿佛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孤独而无助。
心尖蓦地传来一阵刺痛,将她唤醒。
可这些又与她何干。
收起繁杂的思绪,她稳了稳心神,解释道:“刚才走错婚礼了,耽误了点时间。”
闻言,江淮景略颔首,似乎是听进去了,拖着腔调赞赏了句:“时小姐的本事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猝不及防被夸,时云舒莫名:“嗯?”
男人偏头,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薄唇翕动:
“今天洲岛酒店总共两场婚礼,你还能找到对的。”
“......”
时云舒被他一噎,下意识想反驳是酒侍小哥误导了她,但又懒得跟他在此事上辩驳。
便问:“新娘呢?”
江淮景懒散地倚靠在柱旁,漆黑的眸子倒映着烨烨星辉,似是比从前稳重内敛了许多。
只是口中说出的话还是一如既往桀骜不驯,没个正形:
“新娘跑了,要不你来应应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