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楼迦借着打哈欠的动作避开了蒋斯惟的视线,“那你还这么久都不跟我们联系。”

    “当时情况比较复杂。”蒋斯惟沉默了会说。

    看得出他有意隐瞒,楼迦也没多问,原本想等他吃完药再回去,中途住在这间宿舍的方晋回来午休,她不好多留,叮嘱了两句,起身走了出去。

    大雨像一串串珠帘砸在院里的泥地上,一连几天,蒋斯惟从睡梦中醒来都是这声音。

    突然有一天早上没听见动静,他还觉得意外,猛地睁开眼,才发觉天晴了,人也舒坦了不少。

    屋里没人在,蒋斯惟起床走出去,站在走廊另一侧的楼迦看见他,走过来问了句:“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蒋斯惟揉了揉头发,“感觉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楼迦笑了笑:“那你赶快收拾收拾,我带你去食堂,今天雨停了,我们的事情就多了。”

    蒋斯惟点点头:“行。”

    梧桐村的雨彻底停了。

    学校里二楼的几间教室漏雨严重,没修好的操场也泡发了,但万幸是大雨没有引发山洪,一切都还有补救的余地。

    雨后的善后工作繁杂,一上午,蒋斯惟只在中午吃饭时跟楼迦说上两句话,到了下午,直接连人都没看见了。

    一直到晚上回去,蒋斯惟见楼迦一直没回宿舍,发消息也没动静,没忍住问了方晋一嘴。

    “你不说我都忘了,楼老师下午跟校长去镇上接人了,估计要明天才回。”方晋被他一问才想起来,“她走之前让我跟你说一声,还叫我叮嘱你吃药呢,真是忙晕了。”

    “去接人?还有谁要来吗?”蒋斯惟倒了杯热水,准备晾凉了吃药。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楼老师之前给学校联系的捐赠物资到了。”方晋说,“她走得着急,我也没细问,别说这个了,你吃药了吗?我得拍张照片发给楼老师。”

    “马上吃”蒋斯惟笑了笑,“哥,你先去洗漱吧,我吃完了自己拍给她。”

    “行。”

    蒋斯惟喜欢这种被人时刻关心着的感觉,把拍照这件事做的事无巨细,药丸也拍,倒好的水也拍,吃完空了药盒也拍。

    楼迦也很快回了消息:真乖。

    又发了一张摸小猫脑袋的表情包。

    蒋斯惟记得以前她总喜欢对自己做这个动作,这会恨不得自己穿成屏幕里的小猫。

    他敲敲打打:那有没有奖励?

    楼迦:蒋斯惟你多大了啊,吃药还要奖励。

    蒋斯惟发了个小狗大哭的表情包。

    楼迦收到消息时没忍住笑了,坐在一旁的章临侧身问了句:“怎么了?”

    她摇摇头,收起手机:“没什么。”

    章临是这次给学校捐赠物资的捐赠人之一,也是楼迦大学时的初恋男友,大四毕业的时候,两人因未来规划不同,选择分手。

    至今也有三年未见。

    楼迦刚来梧桐村时发了条朋友圈,章临刚好看见,主动提出要和同在美国生活的朋友捐赠一批物资。

    章临作为主要负责人,不仅事事亲力亲为,还特意从美国飞了回来。

    楼迦不是不懂他在想什么,私心里也不想和他再有来往,但人家的好意对梧桐村来说却是一件实实在在的好事。

    她没办法视而不见。

    一路上,楼迦只能尽量避免和章临单独接触,沟通也是公事公办,章临也识趣地什么也没说。

    进村的车直接开到了学校门口。

    蒋斯惟看着楼迦从车里下来,才刚露出笑,看见从车门另一侧下来的人,倏地愣在了原地。

    其他人都笑着迎了上去,只有他还停在原地。

    楼迦把欢迎的工作留给了学校里的其他人,走到蒋斯惟面前,见他还在发愣,抬手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蒋斯惟有种错觉,好像又回到那年冬夜,心碎得噼里啪啦:“你昨天就是去接他了?”

    楼迦点点头,递了个东西过去:“伸手。”

    蒋斯惟下意识伸出手,手心里落了一只草编的绿色小狗:“这……什么?”

    “不是要奖励吗?”楼迦看了他一眼。

    “哦。”仅一夜之隔,蒋斯惟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了。

    “你怎么了?”楼迦注意到他的异样,抬手探了下他额头的温度,“也没发烧啊,怎么脸色这么差?”

    “没事,我可能,可能是……”是什么呢,蒋斯惟无法开口,他曾经见过他们相爱时的样子。

    那是他无数个深夜里辗转反侧的噩梦。

    可他无从说起。

    被人群簇拥着的章临从始至终都看着楼迦,也注意到她和蒋斯惟的互动,可他没认出来那是蒋斯惟。

    等人群散去,他走到两人跟前:“楼迦,这位是?”

    “这是斯惟。”楼迦提醒道,“你们以前一起打过球的。”

    章临重新又把目光落到蒋斯惟脸上,目光是惊讶的,显然他对蒋斯惟这个名字还有印象,但没想到男生变化这么大。

    “你好,斯惟,你还记得我吗?”

    蒋斯惟无意识攥了攥手,却碰到手心里的草编小狗,他勉强挤出一点笑:“当然记得。”

    “你跟过去不太一样了。”章临的目光带了点审视。

    “是吗?我自己倒没太觉得。”蒋斯惟似乎有些抗拒和他对视,转而看向楼迦:“我还有工作没做完,我先过去了。”

    “斯惟……”楼迦看他神色恍惚,想再问两句,可蒋斯惟走得飞快,从背影看去,甚至有几分落荒而逃地错觉。

    “奇奇怪怪。”她嘀咕了句。

    章临也看着蒋斯惟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只几秒,他又看向楼迦:“能带我逛一逛吗?我想拍点照片。”

    楼迦看着他。

    他晃晃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回去汇报要用。”

    “行。”

    学校不大,逛起来也不用多久,但章临边走边拍,逛好拍好也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情了。

    楼迦心里记挂着蒋斯惟,等章临弄好,便找借口溜了。

    可蒋斯惟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问了好几个人都没看见,一直到晚上吃饭,食堂都坐满了,蒋斯惟才从门口进来,挤在角落的小孩桌。

    楼迦起先还没看见他,等看见了发消息叫他坐过来,蒋斯惟也找借口不愿意挪。

    最后还是罗校长出面,才把人拉过来,坐在楼迦斜对面的空位上。

    离得远,她也不好问问他今天到底怎么了,只是在方晋给他倒酒时拦了下,“方晋,斯惟还在吃药,他不能喝酒。”

    方晋刚要把酒壶放下,蒋斯惟才说:“没事,今天没吃,可以喝一点。”

    “蒋斯惟——”人有点多,楼迦也不好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叮嘱道,“你注意点量,别喝多了。”

    蒋斯惟看了她一眼,接收到她警告的目光,莫名其妙就没那么难受了,“知道了。”

    酒是罗校长自己酿的酒,度数虽然不高,但后劲还是足的。

    蒋斯惟喝到后面,耳朵跟脸都通红,人也有些晕乎,中途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半天都没回来。

    楼迦担心他掉厕所里,喊上方晋一块找了出去,结果蒋斯惟就坐在食堂墙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正仰头望着天。

    “我去看看他。”楼迦让方晋先回去,放慢脚步走了过去,“看什么呢?”

    蒋斯惟头也没动地说:“月亮。”

    楼迦也抬头看了眼天空。

    雨后的月亮明显没有晴天那么皎洁明亮,不弯也不圆,似乎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她不知道有什么值得蒋斯惟看这么久的:“你对天文感兴趣?”

    蒋斯惟轻笑着摇头:“我只是喜欢看月亮。”

    “为什么?”

    他忽然转头看过来,脸颊红红,眼眸似比天上月还亮:“因为你也能看见。”

    月亮本没有什么特别。

    只是我一想到,你或许在跟我看同一轮月亮,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