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下午,我躺在地板上啃着做点心剩下的最后一只苹果,苏格兰则坐在旁边盘点家里要置办的东西。
“我打算买一个屏风放在卧室里。”
一听要买屏风,我问道:“买了做什么?”
“我和波本君都是男人。”苏格兰有些纠结地说,“……你和我们睡一间,会不方便。”
呵呵。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先前还和波本搞雄竞,两个人都抢着跟我一个房间,现在满足他了,又开始找遮羞布了。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又没有裸睡的习惯。”
苏格兰梗了一下说:“我有。”
“真的吗?”我瞟了他一眼,揶揄道,“那我更不可能让你买了。”
“津岛小姐……”
这家伙好像真的有点窘迫,不像是刻意装出来的。
“不准买。”我将苹果核抛进垃圾桶,吓唬他道,“你敢买回来,我就给你砸了。”
……也不算是吓唬。
说不定苏格兰买了屏风回来,我真的会给他砸了。
“你有买屏风的闲钱,还不如去买点刨冰吃。”我抽出纸巾擦了擦手,“说起刨冰,今年夏天我一次没吃过,本来还以为组织会发高温补贴,结果伏特加说不发。”
“那不如我们去买一个刨冰机吧。”苏格兰提议道,“这样今天晚上就能吃刨冰了。”
“……”
买刨冰机!
不是买刨冰!
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即将解锁刨冰自由。
我立刻从地板上坐了起来:“又让你破费买东西,多不好意思啊。”
话虽如此,身体已经很诚实地在换鞋了。
“正好我也喜欢吃刨冰。”苏格兰说,“顺便再买点植物营养液,不晓得窗台上是波本君还是津岛小姐养的野玫瑰,精神欠佳。”
岂止是欠佳,都快进垃圾桶了。
“咳,是波本养的。”养的好就是我的,不好的都算波本的。“他这个人又懒又粗心,不会照顾植物,还非要养。”
苏格兰扬了扬眉:“看出来了。”
不知道是看出波本又懒又粗心,还是看出我在说谎了。
“营养液就不用买了吧,给人破费就算了,还给植物破费,你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没关系,反正我的高温补贴还没用完。”
我机械地扭过头,盯向正在找车钥匙的苏格兰:“你哪来的高温补贴?”
苏格兰随即捂住了嘴,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但他已经伤害到我了!
“是不是组织发的?”
“……是。”
“我怎么什么都没收到,又在搞代号歧视!”
“应该不是吧。”苏格兰说,“没有代号的同事们也都发了。”
伤害x2
“津岛小姐,振作一点,可能是组织的会计弄错账号了!”
……
直到坐着苏格兰的车来到百货商店,我都没能从“全员都领高温补贴,就我一人无”的打击中缓过来。
“组织虐我千百遍,我待组织如初恋。”我磨了磨牙,“但扣我所有福利的琴酒无法原谅,我一定要败坏他的名声——”
“来,看那里。”
肩膀忽而被苏格兰按住,接着身体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面前是百货商店旁的美食街。
卖鲷鱼烧的、卖棉花糖的、卖冰淇淋的,在夏日的傍晚,一应俱全地叫卖着。
这里美妙到让我一下子原谅了琴酒的大逆不道。
“你想买什么都可以。”苏格兰又在炫耀了,“我的高温补贴还剩一些。”
“……不用。”我想了想说,“比起买,我更喜欢看。”
“喜欢看?”苏格兰不理解,但还是给我买了一只苹果糖。
我没吃,举在手里。
苹果糖又大又圆,红艳艳的。
……很像是最后一次和太宰在夏日祭买的那只。
那时候他还不叫太宰治,叫津岛修治。
他还能对着我笑出来。
“苏格兰,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我是家里的独子。”苏格兰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我一直很想要一个兄弟,我小时候总是一个人玩,不过还好能交到不少朋友。”
“有兄弟也不一定能一起玩,如果被迫分离,反而会因为不能见面而更加痛苦。”
闻言,苏格兰微微一怔。
脸上的羡慕也在逐渐淡去。
“……是这样啊?”
“我和我哥就是很小的时候分开了,后来我哥长成了很糟糕的人。”我轻声叹息,“我也没被好好养大,一天学没上,被关在地下室里好几个月,也没有交到任何朋友。”
苏格兰安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插。
夕阳下沉了,在他的脸上镀了一层柔光,从他的眼睛里透出亮晶晶的潮湿感。
“哈哈哈哈你还真信啦。”我啃了一口苹果糖,“骗你的,我不上学是因为我有家庭教师,我和我哥关系也很差,波本见过我把他踢下河的场景,而且他改了姓,现在叫太宰,不叫津岛。”
“苏格兰你真是老实,波本黑麦他们就不会信我的鬼话,你也是威士忌烈酒,要狡猾一点啊。”
苏格兰垂下眼睫,轻声说道:“血缘是不会变的。”
“确实。”我继续啃糖,“但要是有选择,我宁愿没有兄弟,跟你换一下,哥哥给你,我当独生子。”
“这个换不了。”
苏格兰指了指前面的电玩城,岔开了话题,“要不要去那里玩,有你们女生喜欢的娃娃机。”
我对娃娃机相当无感。
因为里面没有零食,而且相当难抓,约等于送钱。
但苏格兰对此很感兴趣,他居然还有电玩城的vip卡,兑换了不少游戏币。
我怀疑是他的前女友喜欢抓娃娃,他这是故地重游。
“津岛小姐,你想要哪一个,我来试试。”
……仅有一只手能活动还非要抓娃娃。
我故意朝装满苹果抱枕的娃娃机抬了抬下巴:“我想要那个。”
众所周知,圆形的东西是最难抓的,不规则的东西则比较容易瞎猫遇到死耗子。
苏格兰斗志满满,但很快游戏币投完了,都没能抓出一只苹果抱枕。
我看得哈欠连连:“回去吃晚饭了。”
“再试一次。”
“别再给机器送钱了。”看着他执着的样子,我忍不住问道,“怎么?思念前女友了?”
“哈?”他发出了很大一声气音。
我给了他一个“我懂你”的眼神:“恋旧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情怀。”
“我根本没交过女朋友。”
“……那你玩的这么开心?”
“是津岛小姐你说想要的。”
骗鬼呢。
我会对除了食物以外的东西感兴趣吗?
“好笨,那么久都抓不到。”从旁边传来了小孩欠扁的声音。
我和苏格兰不约而同地偏过头,看到了一个金发红裙的漂亮女孩。
她继续嘲笑苏格兰:“难怪交不到女朋友,因为太没用了。”
“那个,小朋友,”苏格兰眼角抽了抽,看得出来不太高兴,“你和家里人走散了吗?”
“嗯。”女孩点了点头,“我和林太郎走散了,你可以帮我找他吗?”
苏格兰又问:“林太郎是你的哥哥吗?”
没等女孩回答,我插话道:“估计是家里饲养的犬只吧,听上去很笨,难怪会走散。你带她去前面的广场找找看,我在这里等你。”
“好。”
苏格兰和小女孩走远后,我扯下辫子绳,从里面抽出一根铁丝。
娃娃机之所以叫赔钱机,是因为里面的配置是人工调节的。
一旦机器的爪子抓住东西,就会传达给重力感应器,然后便抓不紧了。
因此只要破坏它的重力感应器——
“又要干坏事了吗?”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缓慢的男声。
“即使破坏这里所有的重力感应器,你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是么?”
我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风衣,有些邋遢的中年男人。
他微微笑道:“橘小姐,你长大了。”
“森先生,你老了。”我不客气地说,“皱纹和黑眼圈都出来了,看来mafia首领的位置坐得不算安稳。”
他抬了抬眼皮,目光幽深的像两潭死水。
“……有在努力了。”
“在努力了,但还是没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不是么?”
森鸥外被恶意中伤,也选择恶意中伤我:“橘小姐在地下室关了六年,出来了还适应外界的生活吗?”
“森先生的数学需要进修了,不是六年,是五年十一月零九天。”我摊了摊手,“而且我回到地面也已经三年了。”
森鸥外又问:“被关的时候很难过吧?”
“还行,一开始有点不适应。”我将铁丝折弯了递给他,“祝贺你上位的见面礼,礼轻情意重。说起来生活在地下室和生活在地面,除了活动范围的大小不同,别的没什么不同。”
“哦?橘小姐喜欢生活在牢笼里?”
“每个人都活在牢笼里,牢笼无处不在,困住你的笼子不就是mafia和横滨么?”
“话不能这么说。”森鸥外用略带嘲讽的口吻说,“在地下室里只能自言自语,没人说话很孤独吧?”
“你在地面不也一样?”我看向不远处跟着苏格兰过来的爱丽丝,吐槽道,“除了那个怪物,你还会和谁聊天,不也是自言自语?”
“呵呵呵。”森鸥外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也是满满的阴谋诡计。
“最近工作太累了,没休息好,如果能得到异能开业许可证,大概会轻松许多。”
“闭上眼睛,梦里什么都有。”
这话不礼貌。
但我还可以更不礼貌。
“等森先生退休之后,就能好好休息了。”顿了顿,我又说,“不过mafia的首领,真的有退休一说吗?据说只有到死方休,比如上任首领。”
森鸥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我也对他笑:“谢谢你对我哥的照顾,我会永远铭记这份恩情。”
“林太郎!”
金发的小女孩气呼呼地蹦了过来,“你跑到哪里去了?”
“对不起,爱丽丝酱!”
刚才还十分阴险的森鸥外,转瞬挂上人畜无害的笑容。
就像一个普通的有些溺爱孩子的家长。
苏格兰见到爱丽丝找到她的家长,脸上的表情一松。
“这位是森林太郎先生,”我向苏格兰介绍道,“爱丽丝的……爷爷。”
森鸥外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原来是爷爷,我还以为是伯伯。”苏格兰称赞道,“森先生看上去很年轻。”
“这位是我的哥哥……津岛修治。”我不知道苏格兰的本名,一时半会儿又编不出个名字。
只能把太宰原来的名字废物利用了。
“原来是修治君。”森鸥外礼貌道,“感谢你帮我找回可爱的爱丽丝酱。”
“不用客气。”苏格兰显然还不适应他的新名字。
他给撒娇的爱丽丝买了一个兔子气球,也给我买了一个苹果气球。
搞什么啊!
怎么什么都是苹果!我都快成《全职猎人》里西索那个变态果农了!
森鸥外和爱丽丝很快与我们道别。
“修治君,橘小姐,有缘的话,我们还会见面的。”
“没有缘。”我挥了挥手,“后会无期。”
“……”
夕阳散尽了最后一道光,沉默退场,收起了白日里的善意与温柔。
一阵风吹来,广场上方哗啦哗啦飞过一群白鸽。我松开手,那只苹果气球脱离掌控,迅速飞上了天空。
“手滑了。”我对苏格兰道歉,“不好意思啊。”
这一天相遇的每个人可能都在说谎,是人是鬼都在演,只有气球是真实的。
所以我给了它真实的自由。
“没关系,对了,我再试最后一次,vip卡都快到期了。”苏格兰对自己抓娃娃的垃圾技术迷之自信,“这次一定抓上来。”
“我没空了。”我把手机举给他看,上面是琴酒刚发来的邮件。
逆子:【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