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至高宝物
无尽黑暗中赤色焰术从灯芯爆开，规模既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太大了会影响到一旁正举行葬礼的地精群，但以目前这亮金火团的威力，对付魔族足够用了！
高精度的焰术向那流窜的黑影袭去，火焰自灯芯中分为几个部分，分别自不同方向向同一目标追击，紧紧咬住了对方的身体边缘。像在夜空湖泊下追逐着猎物快速划过的金色游鱼，末尾留下鎏金的色彩。
出人意料地，对方根本不想接她这蕴含了魔力的猛烈攻势。黑色梭影再次从她身侧一闪而过，直直冲进了地精的墓地中。明显是蓄意这么做的，魔族一到达方正的墓地，脚下立刻生成出阵法，试图再次召唤亡灵潮。
金色的眼瞳顿时睁圆，一个念头在西琳脑海中升起。
不能让他破坏墓地，否则自己在地下村庄的第三重试炼可就失败了！
凭空出现的黑色阵法截断了那不速之客的召唤法术。莫塞伊斯正面容冷静地举着短杖。
在暗属性魔力的克制面前，任何魔族结印都失去了原本的效用。
跟之前被突袭时不同。现在是一对二了。
这魔族应该是以速度占优，偷袭时快准狠，但到了真正明面上打起来时又不占优势。在两位同量级魔法师、特别是有天克属性魔法师在场的时候，可以说是胜算渺茫。
西琳和同伴交换了下眼角余光，蓦地从两侧分别向对手发难。这次用的魔力是十成十的，对手不死也要掉下全部铠甲。运气再差一点，他会被莫塞伊斯的暗魔法抽到只剩一副骨具。
魔族骤然向后退身。又一道黑色残影快速掠过，堪堪躲过了这道合力击。
但他也不是毫发无损，那对戴着利刃、曾抓伤西琳的双手被法术熔到，“呲拉呲拉”地冒出浓烟。
“嘶——噶——”
就连魔族本身，都发出极其惨烈的怪叫声。像是突然就明白过来自己不是这两人对手似的，跑了。
不知是不是出于伤势原因，他的动作比之前放慢了不少。黑色的血液顺着残存的胳膊滴下，于土地上留下点点水渍。形成的痕迹一路向前。
……
……不对，不太对。
追击到半程时，西琳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这个魔族之前的气息很弱，弱到溜进来之后直到袭击之前西琳都没发现他。说明他是故意收敛气息的，为的应该就是不想让这里传闻中的“守卫者”们发现自己。
可刚才他却故意释放了魔气，要多强烈有多强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魔族一样。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呢？
西琳止住了脚步。她所想到的只有那一种可能。
——这是故意在引她前去。
有古怪。不能再继续向前追了。
在方才的追击时，她也似乎总比一同的莫塞伊斯快一步。不知不觉间已将同伴落在了遥远的后方。
此处的景色较刚才所在之地可谓是天差地别。这里竟然是亮光的，比处在地下森林外缘、亮灯群尚繁茂时差不多明亮，虽然底色还是黑暗，但已能看清周身事物。跟那棵墓地前的“蓝色巨树”一样的树木有了许多，不同的是，它们全身都泛着白色的光芒。
已停下脚步的西琳左右抬头看着。
从外头那种荒芜景象到这种景象是需要一定过渡的，这个过渡的地段距离绝不会短。
她……真的跑了那么远吗？
如印证她猜想一般，脚底下的大地毫无预兆地开始震颤。从轻幅晃动到重幅晃动，巨大的心跳声透过地底传来，如山撞击一般。让西琳想起巨树之森那伟大的精灵始祖“伊米尔”，那株参天的族树正是从她心脏处生发而出。
而现在地底下不知多少米深处的这颗巨大心脏，所供养的又是谁呢？
大地震颤，连带这那些白色树木也晃动起来。明明又到了关乎生死存亡的危险时刻，可不知怎的，西琳觉察不到一丝紧张的情绪。
远处近处此起彼伏地传来怒吼。
是些熟悉的声音，随着“心脏”的复苏，那些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也逐渐苏醒了，发出了沉眠几百年后的第一声吼声。
在这吼声之中，传来一个不熟悉但又亲切的嗓音。说话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
“你来这里干什么？”
是……三哥！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是来追查魔族的……”
“什么都别说了。我带你出去。”
黑有些急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来，挽住我的胳膊，绝对不要放开。”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理，但照做就是了。西琳听话地挽了上去。刚想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下一秒钟突然天旋地转。
巨大的冲击力袭来。饶是她有一定经验，仍然没能完全顶住。
“呕——”
很没出息地，吐了。
跟食用蘑菇后那种晕眩导致的吐不同，这次她是实打实受到了来自传送魔法的冲击力。就算这样，她也依然没忘了用两只手挽着黑的臂膀。
莫塞伊斯对于眼前突然出现两个大活人感到十分……不震惊。这两天他怪事见多了，这种程度对他来说已不足为奇。
“怎么了？这么……”狼狈。
他的同伴几乎可以说是完全跪在地上了，两只手也慢慢放开身边人的手，撑在地上大幅度地喘息着。
地精的葬礼已经结束。不仅如此，他们还表达了对西琳阻止大坏人破坏墓地的赞美之情。现在第三重试炼也正式结束，是时候回到村庄里完成最终任务了——
“获得地精的至高宝物”
正狼狈伏在地上的西琳忽地就明白了过来。
什么突然袭击来破坏墓地的魔族，不过是剧情帮她通过第三重试炼的工具罢了。这游戏里看似每一个难缠的敌人，都是为了“主角”最后的胜利而准备的。
既然如此，那么自己被魔族引到那个奇怪地方一定也是任务中的一环！
魔族想通过她来干些什么？
地下森林核心区域中间沉睡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伟大存在？
带着这些疑问，西琳又回到了回地精之城的队伍中。她有预感，这些疑问在回去之后一定可以得到解答。
“喏，尊贵的人类客人，我们的最高秘密献给你。”
还是原先那个村长小矮人，手中托举着一个乌色的石盒子。盒子和他们的建筑风格一样，也是螺旋状的，顶部加了个登顶的石盖子。
原来“至高宝物”一直就放在他们居处——也就是那座螺旋城堡的最上一层。只是最上一层太过窄小了，需要小矮人那样的身高才能进入。连通往顶层的最后一个梯子都很袖珍。
算是另类的“绝对安全”了吧。
打开一看，里面躺着的是一枚刻着特殊形状的小小石签。触手温润，适合装进棉布兜里，当作护身符那样的贴身宝物。
虽然外观上毫不起眼，但它绝对跟那个原先也“毫不起眼”的小提灯一样，在旅程中有巨大作用就是了。西琳将它好好地保管到了身边的小袋子中。
妥善装好这枚来之不易的任务最终奖励后，她走到屋外，招呼了一句：
“不进来坐坐吗？”
门外是正倚在柱子上的人形态黑色巨龙。黑跟着他们一起回到了地精的村庄中。
这一次，他是来告诉西琳关于“淡光蘑菇物语”的正确解读的。
终于要来了，这个最神秘、到最后都不知道有何用处的东西。西琳抿了抿嘴唇。
最难解答的道具中往往包含着最关键的线索。
却听对方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在大约几百个干湿季前的时候，天空透过养分刺来一柄白色的巨剑。巨剑扎根于同胞的养分，为整片生存地不断地供能……”
“停，等等！”
西琳捻起下巴，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蘑菇的语言很抽象，只是没想到那么……抽象。需要花时间好好捋一捋各部分讲的都是什么。
蘑菇没有时间概念，只有对土壤和水分的感知。所以“干湿季”对应的应该是“年”吧。
以此类推，“养分”指的应该就是土壤。“同胞”指的是其他淡光蘑菇。“生存地”是指整片地下森林。
“白色巨剑”她实在不知道是什么。就这么将就地代入下去吧。
于是经过这么一整合，整个故事就变成了——
“在大约几百年前的时候，一把从天而降的白色巨剑插入了地下森林的土壤之中。从土壤中扎根并衍生出许多脉络，这些脉络源源不断地为整个地下森林供能。”
这也许就是地下森林曾一时繁荣达到顶端的原因之一。
“淡光蘑菇物语”继续讲：
“地下的爬行生物受到养分的滋养，血肉疯狂充实起来，长得跟最大的淡光蘑菇一样大。巨剑使它们改变了自己原来的样子，生出属于天空而不属于地下森林的翅膀。”
“喔！”西琳把翻着的日记一合。怪不得她在地下森林中见到了那么多有巨大翅膀的东西！
不过，既然有了“养分”的长久滋润，地下森林怎么还会面临如今的生态危机呢？
“……巨剑的养分很快就变了质。那些东西不再是养分，而是毒药，顺着淡光蘑菇地下网蔓延到全境的毒药。遭受它改造的爬行生物陷入痛苦，长着笨重翅膀的身体过于畸形，它们的身躯陷入腐烂。”
“很快，整片地下森林也会陷入到跟爬行生物相同的境地之中。直到某一存在的提议与牺牲，地下森林迅速腐败衰朽的情况才得到缓解。”
第52章 焗死人手指蝎
“伟大存在与它的族群们吸收掉了多余的养分，变得更接近于天空中的至高存在。同时身体也受到腐蚀，陷入深深的沉眠。”
“伟大存在”？
“是地里的那个心跳吗？”
“没错。”这次回答的是黑。
“得到所谓‘力量’后地下生物长出了原本不该有的翅膀。想必你也能知道这力量是什么吧？”
他的妹妹一向聪明得很，自然能猜出那是什么。
果然，西琳点了点头。
“是天空中的基因污染了它们。”
而能促使“地下生物”进化成地龙那种样子的类龙的，也就只有真正的龙类基因了吧。渗进血液、渗进骨骼中，影响一切它们所能影响之物。而在这种基因以“养分”形式传播的情况下，她所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
那把“白色巨剑”所带来的，一定是龙血！
而污染从中心向周围辐射状传播、通过影响土壤而让亮灯群衰弱的现象，也恰巧能为这一猜想提供最佳论据。
黑打了个响指。
“真聪明。”不愧是他的宝物！
他低下头注视坐在床上的西琳，长长黑发自肩上滑落。烛火照亮他的眸子，眼里有着温润的光。
“接下来你可以回到地面上了，剩下的我来处理。”
“现在在这里所收获的，够你提交完假期的作业了吧？”还会是一份优质的、格外出色的调查作业。他的西琳在作业和成绩上总是一个佼佼者。
直到现在，黑都没忘了从海德里希记忆中所获取的西琳提过要来地下森林完成作业的这短短几句话。
西琳摇摇头。
“我会见证到最后的。”
她没说她接了任务。现在可不是什么回到地上的好时机，否则就相当于中途放弃了。
“……那好吧。”
黑抬起头闭上眼睛，斟量了斟量。道：
“这段时间我会待在你身边的。”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西琳抬头问。
总不能是远在地上就感知到妹妹的危机而特意来救她的吧？
对方答道：
“因为最近地下森林核心区传来了不对劲的信号。封禁在地下的心跳信号急速加剧了，在地下中沉睡的地龙之王很有可能快要暴动。所以才赶过来加速处理这些东西的。”
说着说着，垂下了眸。
很奇怪。在此之前他一直和海德同样受到地下森林的禁制，直到最近这禁制才终于对他开放了。可与此同时，同样受到制掣的海德却仍然不能进入其中。
哪怕拥有再多的力量，都无法撼动那禁制一分一毫。会不会与海德所谓的“世界的真相”有关呢？
“至于碰见你在这里和魔族战斗，那确实只是个偶然。”只是恰巧赶上。他们两个，原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处理中心区的事。
看到他困惑的西琳心脏漏跳了一拍。暗自心说这可能不是偶然。
地下森林最近突然对他解除禁制，说明他原本就是此地任务中的一员。按照原本规划，黑是必须在这里碰见“玩家”角色的，不是因为及时赶到救场也会是因为其他事情。想必之后也会因为什么事情认可玩家而帮助玩家通关地下森林吧。
突然想起了雪说的某个角色会死的话。
“有个角色……最后……会死。”
脑内顿时如弓弦崩断一般。
这么说，最后会死去的有可能会是你？
猛地拽紧了他的衣袖。
“你不许去了！让我一个人来做这些事就好！”
黑被她的动作一惊。
“在说些什么胡话呢，凭你的能力还处理不了这些事。大人的事让大人来做，小孩子是不需要参与其中的。”
在场只有他，才是真正的“大人”。
西琳就知道一定劝不动他。
以她的力量确实还做不到独自平息地森的危机。如果劝动黑让他回到地面上，地下森林任务就将以彻底失败而告终。到时候到了任务开放时间还是等玩家来接取这个任务，哥哥最后还是要作为游戏角色参与其中，最后的结局还是一样。
西琳的眸光暗了下来。就算她有着超脱这个世界的认知，还是被这个世界早就规划好的路径深深捉弄着。
头一次因为自己的无力而感到懊悔。
哥哥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带着些关切：
“你在担心些什么呀？放心吧，我可是很强的。”
黑从未想过在此之前还没正式见过面的妹妹会这么关心自己。他原本以为人类对自己完全未知的危险生物只有冷漠。不光是人类，任何物种都是这样的。
就像一滴水滴在水面上溅起涟漪一样，在外漂泊的灵魂在此刻有了微微的动摇。
或许他真的有必要像西琳所说的一样，回那个对他的存在毫不知晓、他却对那里的一切都很熟悉的家里看一看？
“啊——厨房里的东西弄好了，要去看一看吗？”
远在另一头的莫塞伊斯走过来，声音由远及近。看见正跟西琳说话的那人，自觉在两米开外的地方站住。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这龙，看自己的眼神总带着点危险的感觉。好像西琳不在，就要喷个火把他活烧了一样。
西琳敏锐地看出了空气中的电花，很识相地把莫塞伊斯带走，拉到了厨房里去。
刚刚他处理的是一种被称为“死人手指蝎”的地下生物。作为攀爬物种，前端对称长着有力的八只足，每一只都被节状的骨质所包裹着，依照序列排列在一起。包括身体和后端的带钩长尾巴，全部都被硬硬的骨质所包裹。
它身上的材质跟前几天拿来炼油的巨型藤壶很像。难道二者的食谱有很大重合？
想着想着，西琳开始动手处理剩下的部分。
看得出来小莫在这几天只能食用魔物的日子里被教得很好，处理这种难处理东西的手法越来越熟练了。骨蝎的处理难度比地上餐厅里的面包蟹和帝王蟹还难处理，因为外壳材质，开壳比以上两种生物要困难上许多。但莫塞伊斯在这两天观摩西琳做饭的过程中很明显已经掌握了她的部分精髓。用刀搞这种东西只会把刀弄钝，难搞定的食材就要用些其他的处理办法。
骨蝎前八只足上包裹着的是管状的硬壳，远远看上去就像白骨状的人类手指，这也是它得名“死人手指蝎”的重要原因。拿普通刀处理它当然是难的，比拿菜刀斩骨还要困难。但是，同样的，也没有厨师会试图用菜刀去砍开一只成熟的椰子蟹。
莫塞伊斯用刀撬开了每个关节之间所连着的缝隙。只要不是锁在一起的成骨状态，骨与骨之间当然会有着连接两者的缝隙。
出乎意料地，白骨蝎的骨节连接之处也有着和哺乳动物一样连接骨骼的软骨。想必嚼起来会有一种在吃地上生物排骨的错觉吧。
想到这里，小莫不禁打了个颤，汗毛都微微竖了起来。
剩下覆在身体上的外壳倒是好处理。把那些白生生的、也是最有吃点的前足肉剥出之后，上下外壳之间的缝隙自然暴露了出来。拿刀一撬再分别捏着上下两侧撕开，简直发出了世界上最美味的声音。
莫塞伊斯处理好最难处理的食材，接下来就是西琳的回合。
还装在下腹部骨壳中的肉微微泛白，看到的更多还是脂肪的微黄色。骨蝎在肉质上居然也更接近哺乳动物，体内含脂肪量极高，厚厚的、薄薄的分别分布在其中的大块头肉上。不难想象，用来熬汤的话，会在汤头上飘上一层黄色的浮油。
西琳用刀把它的肉整个完好地挖出来，习惯性地用刀挖了挖壳内附着的油脂。本来她依然决定要像做龙虾一样做这只大蝎子，好弥补她之前以这种方式做亮光巨蚰蜒却做难吃了的遗憾。可看见它丰满的肉质之后，西琳就自然转变了之前的想法。
——这种肉，最适合刷上油塞上各种迷迭香之类的调料用来焗了！
她是厨师，自然懂得如何最有效地利用各类菜品，让它们达到美味的最大化。可以这里没有迷迭香，用地精村庄本土的某种香草也是一样的。
于是将泛着脂肪的蝎肉整条放进了用料酒和酱、盐等做好的调料中。腌好后取出焯水，刷上一层入味用的粉末。和本地特殊香草一起满满地塞进蝎壳里，盖上上盖开始小火加热。
最后热的蝎壳取出。掀盖香气四溢，可以开餐了。
西琳等放了一会儿叉了一小块送入嘴中，得到了比焗蜗牛还要软嫩鲜香的口感。脂肪肉质的香在香料衬托下得到最大程度的挥发，口感比焗蜗牛还要弹牙软糯一点，入口即化。
只是等菜上好以后，黑却已经悄无声息地走掉了。
莫塞伊斯跟她对视一眼。
“不要紧，等再去核心区的时候他会再来的。”
作为刚刚谋面的亲人，西琳对他抱有一种天然的信赖。
吃完饭后刷锅洗碗，今天的一天就又该到了休息的时候了。
等到再出发去核心区域的时候，哥哥果然如他承诺的一样再次来到此地。
“所以……”
“所以什么？”
他低头看了看西琳，西琳也正抬头看着他。那双金色的眼眸里，泛着强烈好奇的光芒。
“炎魔到底烫不烫嘴？”在10岁的时候，海德里希曾在夜话中告诉她，现任的灾厄以打败并撕成块吞噬掉上一任灾厄的方式抹除掉了上一任的存在。
“……我没吃。”黑点上西琳额头，及时制止住了她的思维发挥。
烫嘴是其他八个头的事了，关他这一头什么事？
第53章 地中女王
还是按照原先追赶魔族时的路径进发。这一次，在核心区之中行进的时间比上次长得多。上次追赶魔族时，果然是有什么猫腻。
也许是在她身上施加了什么空间法术，也许是改变了她对自身速度和经历时间的认知。总之，上一次西琳肯定是短暂地中了魔族的计谋。
那时候的那个魔族，是想利用她干些什么呢？
“哥，”
行进在广袤的黑暗核心区域，西琳忽地扯了扯旁边人的袖子。她本来就一直拽着那人的衣袖，防止在黑暗之中跟丢。
“怎么了？”身边那双金色的眼瞳自上望了过来，在微型提灯的光芒映射下，里面的鎏金显得更加显眼。
“你觉得地龙王为什么会暴动？”
对方思考了一下，语气平静。
“我的猜想是，最近地下森林的污染很明显不再受控了，地龙王为了抑制这种污染扩张，很可能已经跟那把白色巨剑融合。所以融合了全部基因的她，才随时有可能陷入暴动中。”
地下传来的心跳信号最近剧烈加速，想必那巨兽现在应该很痛苦吧。
西琳的脸色也凝重了。
如果这猜想正确的话，那头巨兽跟所谓“白色巨剑”很可能已经融合到了一定程度。她的实力增长到了何种地步？与此同时，作为力量增长的代价，她的身体和神智又受到了怎样的损毁？
将“白色巨剑”从她体内剥离出来是必然的结果，那么这项任务实施起来又会有多困难呢？她跟那把巨剑融合到了什么程度？
将那把剑取出，很可能要杀死那位地龙之王。
西琳现在明白了，任务npc说的那位“将在任务中死去的人物”，有九成可能就是这位伟大存在了。以自身和整个族群沉眠数百年为代价，将全境的污染抑制了这么久，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局，确实令人唏嘘。
“好了，休息一下吧。”
说话的是哥哥。
身边的两个人类小孩已经连续在黑暗中走了半个上午，连可照亮视野的“亮灯”都没有看见几株，是时候该歇一歇了。
附近是一条潺潺流动的溪流，哗啦哗啦地想着。脚下的土地也有些许湿润。不远处是一片荧光植物群，和目前在地森中看到的所有荧光物种一样，是有些微微泛蓝的。不知是不是因为逐渐靠近最中心的原因，视野开始逐渐发亮，溪面已经能够看清，波光粼粼。
西琳随便找了块溪边石头坐了下来，将手中的提灯放到膝上。放松地长呼一口气。
“其实哥哥可以像前几天一样直接把我们传送到那里吧。为什么今天还要带我们一起走过核心区呢？”
黑就站在她前方的近处看着她。
“用传送魔法时你不是会感到难受么。人类的体质相差不大，想必那边那个人类也一样吧。”
莫塞伊斯在心内“切”了一声。
说到你妹妹用“宝物”，说到其他人用“那边那个人类”是吧。你们龙类有够双标的。
西琳也在心里偷偷笑了。
说是传送魔法会让人类感到难受，其实是想跟妹妹多相处一点吧。在记忆里，海德里希也经常牵着她的手在各种地方走过，穿过一条条或繁华或简陋的街道去上学、一起经过各种飘香的早餐铺子、一起出了城门踏上回家的路。
这些简单的日常，作为记忆主体的海德里希真真正正地和她一起经历过，但黑却只有其中的记忆和情感。
如果以后也能一起经历就好了。
越来越迫近当初去到过的地方。核心区域中的核心区域，满溢着和附近其他地方都不同的光彩。和地精村庄一样，明明没有光源照射，视野却异常的清晰。
一看就是玩家做任务的两个必经之地。西琳想着。
眼神猛然锐利地瞥向一边。
——又是那个熟悉的魔气的感觉！
有如此强大的存在跟在身边，那魔族竟然还敢过来吗？
不过他也不是那么的大胆，还只敢待在远处悄不作声地看着。阴阴地盯着他们一行。
“不用管他。”
黑平静道。
作为对气息察觉更敏锐的种族，他也早就发现那远处的不速之客了。力量弱小只敢躲在一边的的小喽啰罢了，不必在他身上花费心思。
毕竟，他们也只敢在别人牙缝里捡点好处罢了。
继续往前走。
这次是真的到地下森林最核心最核心的地方了。甚至隔着远远的就能听见那其下伟大生物的呼吸和心跳。她还在睡着，在无尽的痛苦和真龙血液的折磨下短暂地睡着。
中间是一片巨大的空阔的平台，从平坦的地面上泛着足够明亮的淡肉色光芒。使得周围围着平台的巨壁也包裹在那亮光之中。
西琳踏上通往中心空阔平台的阶梯。走到最上方时，终于看见了那供养地森数百年的“白色巨剑”的阵容。
高高伫立在最中央的伟大之物。色泽发白。经过时间的侵蚀，早已看不出原先的模样。像把巨剑一样深深陷入平台的最中央。看那对最中央地形的塑造程度，足以想象这把剑在数百年前以凌厉姿态破开地壤、深入最中心的光景。
虽然外形已模糊，但走在阶梯上的二人已凭借目前掌握的线索拼凑出了它真正的身份。
莫塞伊斯：“……”
说起来，莫塞伊斯曾在过去的几天猜测过它真正的样子。凭碎片信息她只能猜测出这很可能是一块骨头，毕竟能源源不断造血的身体器官也就只有骨髓了。
只是没想到造型这么特别，不像是普通骨头。倒像是……在生物解析课中看过的脊柱。
苍白、可怖，那中央之物的模样，只能让人联想到被磨损后的“脊椎”了。
西琳在一边感慨道：“我哥的零件还真是散了一地啊……”
“什么？谁的零件？”
“没什么。”
似是感受到来人的到来，地内的巨大心跳狂烈加剧。“她”能感觉到，有两个跟那脊椎原主格外相似的家伙到来了。
与此同时，阴森的魔族气息也绕到了身后。冷冷的，让人不舒适。就像一只烦人的苍蝇一样，虽然不足留心，但也格外烦人。
最重要的是，西琳现在仍不知道这些魔族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原先大批地涌入肯定是要来抢夺什么东西，可在经过全面剿杀后他们竟然还敢派人留在这里。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任务剧情安排必须有魔族留在这里吗？
出乎意料地，后方的莫塞伊斯出声道：
“我去处理后面跟过来的那个家伙。”
西琳回过头来。
“真的要去吗？”
他们曾跟那魔族激烈地交过手，对方的表面实力确实不怎么强。甚至只要他们中的一个人认真出全力，对方就要落于下风了。
但西琳还是担心于一点，那就是对方有可能跟之前交手过的魔族将领一样，表面实力不等于真正的实力。就算即将落败，也能从别的魔族或者其他地方那里转来力量。
“交给我。”莫塞伊斯冷静道。
眼神也变得锐利，那双绿眸流转着冷色的光。
“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之前不断地找他们的麻烦、不断地给他们设阻，甚至在漆黑一片的核心区中最大程度地弄伤西琳。绝不能让他们在犯下这些事后什么应有的下场都得不到。
莫塞伊斯利落地转身下阶梯。旋身时带动微微风起。
他是魔法学院中最顶尖的那批天才，不允许其他族类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作威作福。
黑对此没什么表示。在他看来那魔族跟这个人类小子旗鼓相当，正面比较若打不过，那只能说明这个人类太过弱小。
当下要注意的是前方。心跳越来越加剧，地龙之王，即将苏醒了。
西琳也注视着前面。
“轰——”地面又开始像前几天一般晃动，有小幅高频率转为地震一般的摇晃，震颤如山崩地裂一般。巨大的破土声之后，与土壤融为一色的伟岸身躯缓缓从地中浮现。土石崩落，烟尘四散而起。
人类少女用法术支起屏障，默不作声认真注视着前方。末了，眼神微微一动。
她已窥见这地下森林至高守卫者的真容。
看身形，那已然是一条夭矫的巨龙，巍峨如山丘一般。而等到“她”显出全貌之后，却又能发现这地下之龙与真正龙类之间的差距。尽管已经在龙类基因影响下进化出一样的身形、一样的爪类、一样的瞳孔，可那身躯上的壮观双翼却是不同的。
她曾见过真正巨龙飞翔在天空中的震撼之景。真正龙类的巨型翼翅夭矫而又健壮，挥舞起来能在天空中掀起剧烈狂风。而地下之龙从未真正展开过双翼，那对巨翅累赘地贴在身上，从未发挥过它真正的作用。
普通赘肉般的翅膀，甚至拖累了它的整个身躯。使得地龙不得不拖着这多余的翅膀在低矮的地下行动，笨重、多余，使它们的身躯受到了严重的恶化。
“进化”得最完全的地龙，从身躯开始改变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腐烂了。
地龙之王最终完全从土壤中显现。她仍虚弱着，在看清来人之后隔空开口道：
“来自地上的人类与龙类，为何要在现在来到这里？”
她用的已是接近真龙的言灵，因此地上的二人都能听清。
特别的，西琳能感受到，如果这位地龙之王能够化形成人类，一定是一位温柔而又威严的女性。
她欲跟对方说“雪拜托我来拯救你”。黑却先她一步开口：
“我来取走你身上的脊髓。”
第54章 血管树/血脉树
“——！”
西琳慌忙地望向上方。
这样会不会太直接粗暴了点？任何一个耗费如此大心血去长时间守护一片地区的人，都不会想听到这样的话的吧？
“无妨。”黑色长发之人淡淡说道。望向前方的眼神是如此冷漠。
“柔和不过是人类之间软弱的社交手段罢了，龙类之间不需要这些，直接单刀直入。”
这些强大生物之间的相处模式确实是这样的。不需要虚与委蛇，不需要巧言令色，要的只是单刀直入，最直接地表明自己的来意和想法。
地龙王不再出声，闭上双眼微微垂下自己的头颅。可西琳却能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地面在震动，刚刚因为巨兽破土而出而大量崩落到四周的土石在震颤，沙沙地与地面摩擦着，传递出不友善的想法。
片刻之后，巨兽再度睁眼。与真龙别无二致的金色眼瞳露出凶光。
坏了坏了，她是真的生气了！
西琳喉咙微动，咽了咽口水。开始变得有些虚。
按照现在这个态势发展下去，他们肯定就要打起来了。双方的实力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地龙王最后还是会死。
那样她就完不成雪的心愿了。而且凭心而论，她自己也并不想让地龙王死去。
于是从身侧的衣兜拿出了地精送给她的信物来。
作为三重试炼任务的最终奖品，希望它是在这个时候有用的！
“……请等一下。我们的本意并非如此。”
在地精赠与的那枚石符出来后，空气中的氛围赫然开始改变。由原先紧绷着的、充满震颤的开始变得缓和。
至高之龙的眼神开始有了变化。原先充满战意的金色龙瞳泛起一层淡淡的柔和与哀伤。
“啊，我熟悉那些弱小的生命。这几百年来，日日都在与他们朝夕相处着。”她说的是那些在核心区冰凉墓地中陷入沉眠的小小身躯们。
明明自身连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却仍肩负着修复脆弱地下生态的责任，年复一年按照地森的意志沉眠着。地精经过沉眠后的身躯会粉化腐烂，生成一种特殊的暗属性物质，他们的同伴会在来年春天收集他们粉化后的身躯，加入水中制成特殊液体。这就是让亮灯群恢复活力的秘诀。
几百年来每年都有接近四分之一的地精族群进入沉眠。地龙之王见证过无数地精的死亡与消长。
“原来他们竟认可了你么？”
山岳一样的巨兽放下了她的愤怒与戒备。怒火逐渐平息，失去了原来的攻击性。
西琳举着的那枚石符被缓缓从手中抽离，漂浮到地龙王的身前。上面铭刻着的纹路发着淡淡的光。
“是的，请相信我。”
她将右手贴到胸前，眼眸直视对方。表情和语气皆为诚恳，其中带着坚定。
“我们是真的想来帮助你的。不光要帮你摆脱痛苦，还要让整个地下魔境脱离原来的危机。”
“哦？是吗？”
地龙王再次沉默了。不久后，再度出声道：
“地上的小小人类，你要如何帮助这无光地下摆脱污染？”
虽说把灾厄脊髓拿走是关键，但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将近一千年过去，这脊柱早已延伸出血肉与整片地下连为一起。在地龙从地下灵智不高的爬行类进化成拥有近似龙的力量的伟岸生物以前它就已经不可撼动了。
以至于地龙王努力尝试拔除它近数百年，都没能够成功。不光如此，还因毁坏其中血脉而溅上了更多污血，变得更加朽烂与虚弱。
西琳却对这接下来该如何拔除脊柱的方法了然于心。
在地下森林的这个时间段，玩家一定早就通过巨树之森副本，拿到灾厄的遗物之一——所谓的“龙之牙”了。那种铭刻上精灵图腾的利器，一旦使用者持之时有了动机，可是无论什么东西都能毁坏的。
如果等到世界开放后由玩家来进行这个任务时，在那时的时间线中地龙王应该已经和脊椎融为一体，除了杀死狂暴后的她再取出脊髓之外就再别无他法了。但现在时间线提前，比玩家到来时还早几年，她们还没来得及融为一体，地龙王还有救。
但要将脊椎回收也没那么容易，需要清除掉它在地下生长出的所有血脉才行。
西琳将手伸向腰侧，将那把森白的利刃拔了出来。响亮的一声利器出刃声，自鞘内暴露在空气中的匕首闪着冷冷的光。
“就用这个，将那些与地壤连接着的血脉一并拔起！”
她高举着那把利刃，将这最有效的武器暴露在高处的地龙王眼前。
周身土地再次轻微颤动。这次不再是因为怒火，而是地龙在认识到那即将到来的可能时产生了一丝震撼与激动。
难道这来自地上族群的人类，真有可能为地下带来未来？
西琳仍举着那最有力的证明，等待获得巨兽的许可。
这可是拯救“她”的最后机会了！
稍等之后，地龙王终于点了点她那硕大的头颅。
西琳的眼瞳浮现出一丝喜色。
与此同时，身后百米开外的魔族彻底暴露出自己那森凉的气息——
找到了，君主正在找的东西。那个人类女孩终于将它拔了出来。
早在那两个人类对战将军的时候，君主就为他下达过取走她身上全部灾厄遗物的任务！
作为全境仅剩的唯一特||务，之前在核心区时他就对那个人类使用过空间魔法，自然也能将她身边的物件通过特殊的法术进行传送。无论如何，哪怕自己被她身边那头黑龙毁灭掉身躯也好，只要触碰到那遗器就算成功！
瘦高的黑铠魔族抬起脚步，顿时如黑梭残影一般向前暴冲，所经之处皆不能用肉眼捕捉到他的身形。还差一点，还差一点他就能够到通往上方的阶梯——
纷复繁杂的法阵从地上浮现，瞬间毁化了他底部的铠甲和身躯。魔族疾速停下来，不得不花费时间将那因猝不及防而被熔毁的身躯重新生成。
能够用魔气再生肢体是他们一族的特殊属性。这一属性只有在对付两个性质的人类魔法师时才会不那么奏效，再生速度受到极大缓冲，所需魔气也远超原先所需规模。
抬眼一看，黑头发的人类小子正不紧不慢向这边走来。那双冷色系的绿眸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魔族呸了口唾沫。
“该死的人类，你知不知道招惹魔族是什么下场？”
对方微微挑眉。电光火石之间，黑铠身下又猝不及防升起一道法阵。
这次毁坏到了他膝盖以下的部分。
“呃啊——！！！”
强悍如此等族类，也不得不因为肢体被毁坏的剧痛而大叫出声。
这名以速度而著称的特||务因为腿部受损，短时间内无法再逃离现场。更遑论通过阶梯去到上面去了。
“收起你那阴沟老鼠一般的心思吧。就算不在这里被我打败，你也会被上面的怪物轰成渣的。”
而且上面还不是一个怪物。是一个、两个……一共三个怪物。
“哼。”
魔族再度冷哼一声。紫黑色的力量在他身旁汇动，迅速弥补好了他那毁坏的肢体。
先前不过是因为大意而一时轻敌罢了，接下来他可不会让这初出茅庐就敢来挑衅他的人类好过！
魔王大人吩咐过，那个人类女孩身上的、还有这地下森林中的力量必须全部到手！
风暴般的黑影闪过，魔族以电掣之势迅速闪到莫塞伊斯身边。接下来要用出的魔气可是十成十的，他跟这个人类今天势必拼个你死我活。
可甚至都没有看到对方的杖尖闪动，上下左右多达六道法阵就将他围在了其中。每一道的纹路走势都流露着阴狠，赫然是一道必杀阵。
魔族受惊，猛然躲到一旁。
不是说人类施法必须需要时间吗，为什么这个人起手如此迅速？！
莫塞伊斯心道废话，可不是什么施法方式都跟那长柄的法杖一样如此慢速的。
又沉重又不方便，除了威力大一点，拿它施法跟拿电线杆子当街打人有什么区别？
拿着龙牙匕首的西琳狠狠打了个喷嚏。
“啊啾！”
“怎么了？感冒了吗？”
一旁的黑发美人关切地问道。地下森林确实是冷了些，早知道就该多带些衣物下来给她了。
“没事、没事。”
爷爷的，肯定又是某个人在心里偷偷骂她了吧！
说着，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匕首经过打磨后只有小小一把，将脊髓与地下繁生出的血管分离没那么容易。
她隐隐有个猜测，说不定周围的这些荧光巨树，乃至在地精墓地前看到的那株蓝色古树，都是脊椎在地下延伸出的血脉衍生？
这么想着，内心突然发麻起来。
不愧是活性极高的龙类脊柱，哪怕在如此贫瘠的土壤下都能有着如此发达的血脉衍生。西琳毫不怀疑，如果再将时间往后推后几百年，整个地下森林、被这脊柱衍生血管所覆盖到的地方，将会形成一个具有新生命的怪物。
到那时，地下森林可就不只是被污染这么简单了。
西琳深吸一口气，骤然发力，将手中匕首狠狠刺了下去、刺穿骨质与土壤连接着的地方。黑色的血液大量从裂口中喷出，就像超巨型动物的颈动脉破开一样，溅射了她全身满脸。
“小心！”
巨大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地龙王正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她见识过这黑色血液的厉害，自己和自己无数的同族，就是被这样秽黑的血液所腐蚀的。
第55章 龙王的终局
西琳闭上了眼睛。从地下涌出的巨量血液喷溅到了她眼中，使她感到有些难受。
“没关系的。”
微微一刻后，人类女孩再度睁开双眼。金色的眼瞳中满是果决。除了眼睛进水有些不舒服，她一丝一毫的不适症状都没有。
头顶的巨兽也为此而感到震惊。
如此高浓度的龙血，竟然对她无效！
要知道，如果换做普通生物接触到这种血液，应该马上就会发生“进化”才对。最不济也要脱下表面一层皮。可这个孩子竟然什么事都没有。
不应该啊，她应该就是最普通的人类才对。虽然金色的眼睛会被某些种族当做龙瞳，但地龙王知道，地上的某些人类也有着金色的眼睛。
“还是小心一些。”巨兽再度出声提醒道。虽然已见证过眼前的奇迹，但要是因为大意而让地上的人类受伤就不好了。
此时西琳一抬头，终于看清了地龙王的后半身。虽然前半身如常，英伟壮观如真正的龙类，但后面的部分原来已经被腐蚀地只剩下一副骨架。成排的肋骨与还没进化好的腿骨都暴露了出来，白森森的，是她拼命与污染源抗争的痕迹。
其他地龙的身躯虽然也在日渐腐朽，但还远没有衰烂到这个地步。地龙王是它们之中腐化最严重的。
说明她也与这污染源对抗得最激烈。
想到这里，拯救她的想法就更强烈了。
短刃又一下扎进去，脊椎连接于地下的血管终于裂开一丝较大的缺口。可惜这把匕首还是太短了，如果换成一把长剑会容易许多。
西琳皱了皱眉，感到有些难受。更多的黑血从裂口中涌了出来，染湿了她底下的衣服。
血管不仅有着在地壤深处延伸传播的作用，也有着储存的作用。现在其中的龙血一并涌出，变成黑色的河流在地上漫流。
西琳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下一秒钟，泉水一样喷涌而出的黑色龙血瞬间淹没了她的半身。像在地下钻井一样，大量的黑水从“井口”爆炸式地涌了上来。
连身边的黑也轻微地变了脸色。
这可不太妙，龙血的活性和毒性是极高的，任由它们漫流将会加剧地森的污染。不光如此，那些被龙血沾到的生物也会承受不住。
他们两个倒是无所谓，要是让外面的那个黑头发人类和更外面的生物沾到就不好了！
一急之下，西琳薅下脖子上的吊坠扔了出去。
吊坠上的赤石是有吸收灾厄血的功效的，在巨树之森中她就见证过这一事实。就是不知现在如何了。
吊坠亮了亮，随即绽放出极光。自动悬浮在了上空，缓缓地旋转着。四周的龙血果然被吸引似的成股向上涌了过去。
然而赤石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体积实在太小了，能够吸收的龙血也不多。虽然还没有达到饱和，但吸收的速度远远比不上黑血涌出的速度。
龙血原地盘旋了一刻后，再度失去控制向外缘奔涌。
西琳猛地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不顾一切地转身冲向后方。希望黑血还没来得及顺着阶梯涌下去，不然远处的莫塞伊斯可就危险了。
“专心于这里就好。”
黑清冷的声音传过来。刹那间，三人所在的空阔平台上生成了一个巨大的深黑法阵。纹路走向和原理跟她见过的所有法阵都不相同。黑水在平台边缘迅速止住，如陷入砂土一般被迅速吸收。
难道这就是龙类的法术么？
无论怎样，危机短暂地解除了。容不得多想，西琳重又迅速返回原地。
当下挖除那些地下血脉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这些黑血之后该怎么处理，都等到以后再说。
反正后果不会比脊椎继续留在这里更坏了！
不知是不是沾了同源之血的缘故，手中的匕刃发出淡淡的光来。轻微的嗡鸣过后，白刃生长延长，变成了真正的一把“白色巨剑”。
不，也许说“巨剑”并不妥当，说是“长刀”才更合适一点。明明只是延长的轻薄薄片，却散发出名器一样的龙鸣，皎白的锋刃上闪着寒光。
双手握着正合适。西琳两手持刀，像挥舞平常所使用的骑士剑一般向地脉砍了下去。
大地如之前巨兽震怒般轰出巨响。随后继地龙王发怒过后，再度如山崩地裂般震颤着。土石三度滚动，这次不只是当前所在的核心区，整个地下森林都发出了地动山摇般的巨响。
阶梯下的魔族失稳，高速穿梭于半空的身形狠狠摔了下来。黑发少年抓住这一短暂暴露出的弱点，一道必杀咒将之困于牢笼之中。他同样受到地面摇晃的影响，只不过更沉着、更有应付经验罢了。
还是之前由多道法阵形成的牢笼样咒术。只不过在当下一刻改变了规模，原先是六道法阵，现在变成了八道法阵，当即让摔落在地的敌手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困于牢笼之中。
充斥整个空间的黑芒涌动。冲破人耳膜的惨烈嘶吼过后，牢笼内只剩下一阵黑烟。莫塞伊斯解开咒术，那些法阵笼中的黑烟如最普通的灰土一样落到地上，在大地的战栗中四散开来。
莫塞伊斯微皱着眉擦了擦额上的汗，转身望向上方。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都能看见上方那不属于人类的咒阵，不知正在斩除污染源的他们如何了。
西琳将地下血脉整个挖断，墨色污血如巨型水流一般翻涌上来，没至她腰际又不断被龙类的言灵法术所吸收。地龙王也沾到了这高浓度的血液，一时间痛苦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黑血终于不再从断口中涌上来，墨潮逐渐褪去。大地也不再颤动了。
西琳如释重负地望向中央那把白色巨剑。被挖断血脉的脊柱失去与地下森林土壤的连接，体积逐渐缩小，变成一块长长的闪着光的白色晶石。
这是……成功了？
有棱有角的白色晶石四周泛着微蓝的灵力，扑棱闪烁如同灯下的吊坠。红发姑娘尝试向它伸手，它果然跟魔幻再现般平稳移到了她面前。
脊柱终于被回收了。从此以后不会再有污染源源不断地辐射状延伸，地下森林的任务终于能告一段落。
但是还没结束。
西琳只是挖断了脊柱与地下部分的连接处，并没有清除掉、也没有能力清除掉那些已在土壤中遍布了整个地森的东西。地下掩埋着的那些血管仍具有活性，它们甚至可能脱离脊髓重新造血，不全部挖出来的话，仍对地森有一定的危害性。
黑抬了抬眸。
“你不用管。剩下的交给海德里希那家伙处理就好了。”
脊柱被拔出后他应该就能突破地下森林对他的禁制。而且抛却其他不谈，能完全地回收掉全地森的血脉的，也就只有他一人了。
至此，地森的危机大部分得到了解除。
西琳眨巴眨巴眼。
这就……结束了？
可是任务结算的npc怎么还没有出现？莫非还隐藏着什么通关必须达成的结局？
不对，最关键的物品确实已经被她回收掉了。总不见得通向结局时必须要走什么设定好的路径吧……
西琳不安地望向上空。山岳一样的巨兽仍在注视着此处，那双威严的龙瞳中泛起了一丝从未见过的安详。
好像终于摆脱了尘俗约束一般。
地龙王再度开口，向这从地上来的人类坦露了真迹：
“其实我并不是在这里沉眠了几百年。和这个世界上其他被禁锢在原地的伟大生物一样，在你到来之前，‘我’和‘我们’，已经重复了这样的过程无数次了。”
西琳的眼睛微张，微微有些不明白。
什么叫做“我们已经重复了这样的过程无数次了”？
难道在她到来之前，这世上的一切事件都是无限循环的？
“没错，就是你想象的那般。”地龙王再度开口。
“不管是我也好，还是土地之上的那位灾厄也好。甚至我的一位在地下森林中的朋友也是，我们，已经重复了从开始到中途之间所有的事情无数遍了。每一遍都没能通过自己的力量找到结局。”
直到这个红发女孩的出现，时间线才开始往后移动。
她一定就是这世界的钥匙，是打破这无限循环的关键之手。
西琳右手抵上下巴。垂眸思索着一件事。
她想起初次来到这世界以成年npc的身份出现在巨树之森时，那时遇见的海德里希也是充斥着愤怒与无力的情绪。原来他们一直都记得过去无数个循环的事情，才会对这世界报之以作为无法破局者的怒火。
所以地龙王一开始才会那么暴怒。直到她掏出了朋友的宝物，那愤怒的情绪才平息下来。
这也许就是他们作为任务boss对“玩家”如此愤怒的原因吧。
那么“雪”呢？地龙王说雪是她的一位在地下森林的朋友，那么雪是否也历经了过去无数个循环的一切？
所以在她碰见雪的时候，对方才会请求她拯救地龙王吧。
“在你到来之前，我们的家园已经被毁灭过无数次了，而我也在一次次的轮回中深深感到自己的无力和疲乏。”
对这无法改变的一切都感到疲惫和厌倦。所以——
“这一次，我想要获得真正的新生。”
地下女王威严的声音第一次如此感性。
伫立在地森最中央的脊椎、最大的污染源已被拔除，但是先前龙血造成的污染已经发生了，而且不可逆转。目前的亮灯群，还是如此衰弱。
“我要用最后的力量把它们全部吸收。这样，我们的家园就会慢慢地复原。她的生命力是如此强大，不会因为短暂地经受过污染而无法恢复原状。”地龙王如此说。
就像那些每年都来到她身边沉眠的地精朋友一样，她也是时候该用自己的力量为这片土地作出贡献了。
西琳心一痛。
“那你最后还是会死。”
龙王已经腐化一半的身躯绝对承受不了现存的全部污血。偏偏除了她，再没人能够让这片森林得到完全的净化了。
龙王平稳地回答道：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像我的朋友们所说的一样，我们只是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罢了。”
“到时候地龙的族群可能会退化成原先的样子，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们本来就是以最初的那个样子出现在世界上的。”
原先的它们并不是什么“地龙”，只是一群生活在无光土壤下的蜥蜴。那时的日子平静而又安宁。“地龙之王”，在那时也只是一只居住在核心区里的小蜥蜴罢了，没事的时候吃吃草、看看花，听听萤火虫唱歌。把身体弄脏的时候，就滚到溪水中洗洗干净。
就算不再拥有龙一样的夭矫身躯又如何，以前那样的那副模样才是它们最想要的。
她的心意已定。难得打破了轮回的束缚，一定要在此时得到新生。这新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延续生命，而是用自己的力量作出全新的改变。
“地上的朋友，请退到周围的石壁上吧。吾将在此处迎来吾新的生命。”
风场涌动。伟大的类龙之王，终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展开了她的翅膀。
某一个地下日的某个时间，地下森林的所有生物都在这同一时刻感受到了生命的颤动。身下土地的所有黑色“养分”同时疯狂地统一向中心区域汇动，在土壤中形成了一阵龙血的狂潮。随后亮灯群开始大面积地恢复生机，原先忽明忽灭的淡光蘑菇在某一时刻转为极昼，从外到里逐次亮了起来。
被吸收过来的黑血纷纷在龙王周身汇聚，以她为中心形成了巨大的黑色漩涡。黑潮涌动，带动周围环境中的空气一并形成龙卷。最终这风暴把她簇拥在中心，她是风暴中心唯一的至高存在。
“马上就要告别了。”
西琳在心中默默地跟她说道。她站在周围高耸的石壁上，准备见证这一切直到最后。
不知是不是感知到了她的心意，地龙王朝这边望了过来。那双跟龙一样的金色眼瞳之中并无一丝哀伤。
在无数的轮回中，这只巨兽终于迎来了自己想要的结局。
高纯的龙血自土地涌入她的身躯。地龙之王原本腐烂的身体急速衰弱、进化，峥嵘的鳞甲自她身上长出，那副身躯正在疾速变得更像真龙。那对巨大眼瞳中的金光更甚。
可那具身体也在加速腐烂。原本露出到后半身的白骨快速蔓延到身前，从后腰开始，逐渐腐化到腹部，到前爪、到胸前，最终脖颈也变成了枯萎的白骨。
明明不是真龙，地龙王却在最后一刻发出了与真龙极为相似的吼叫。这是将死的痛苦，也是新生的怒号。
看到最后一刻，黑捂上了她的眼睛。只听到狂潮消失的一片沉寂过后，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身边人很久之后才放开她的双眼。西琳瑟缩着，极慢极慢地睁开眼皮，生怕一下子就看到巨兽最后的可怖惨状。
但逃避是没有用的，最终还是要直面一切。
西琳做足了准备，一下子睁开眼睛——
很美，比她想象中的更美。不是在每一寸血肉都腐烂后剩下的白森森骨骼，而是一片泛着晶亮光的白色结晶。质地细腻，就像能从指缝中漏出的晶砂。地龙王的身躯没能剩下骨骼，而是在这地下的家园中留下了最美丽的东西。
微微有些泛蓝的晶砂堆成山峰的形状，顶部有些尖尖的。这片晶砂之地，以后在核心区彻底开放后会成为最著名的景象吧。
西琳的眼泪差点从眼眶中涌出。
到最后，她还是没能完成雪的愿望。
可这哀伤最后很快又转化成希望。
黑指了指前面。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能看见晶砂内部的椭圆形轮廓来。逾是仔细看，轮廓就越是明显。
——地龙王获得新生的愿望实现了。她变成了一枚蛋，等到合适的时机就有可能破壳而出。
这个时间有可能是一百年、一千年，但只要能够等待，就总能见证属于她的奇迹。
西琳跳下高壁，走到晶砂群前仔细观望着。
那枚椭圆形轮廓比她大得多，足有周围巨壁的一半高度。折算成人类建筑高度，大概是两层楼般大小，透过微蓝的水晶壁，能看到它那有些微白的壳子。
不难想象，如果等她破壳而出的话，应该又是一只巨兽吧。
西琳的手抚上那半透明壁。包裹住那枚蛋的晶峰表面很细腻，摸上去只有一点点的摩擦力。也许等到几年后这水晶峰就会解构塌下，露出其中包裹着的蛋身来。
到时候，就又能触碰到这位朋友了。
不知不觉间整个平台的氛围都变得有些微蓝，周围似泛着莹亮的光。从这里出去后，原本黑暗的核心区也会变得不再黑暗，原本被魔力挤压的亮灯群会重新回到这里，核心区会变成一片尚待探索的新地图。
任务圆满完成，是时候该回到地上了。在那之前，他们还需要回到地精村庄去见一位特殊的朋友。
“喏。你的衣服。”
海德里希将从家里拿来的泛着香味的衣物递给妹妹。这次不是冒险穿的衣服，而是她平常在家中最常穿的那件常服。
“我挑了洗好的拿过来的。”
黑色的背心裙，白色的衬衫。衬衫的胸口上还绣着一朵连柄樱桃。
西琳换好衣服，重新从屋内走了出来。她原先的衣服大半身都被黑血染脏了。
她头撇向一边，傲娇地哼了一声。
“你就没有别的想对我说的吗？”
第56章 某人的表白
小嘴像个兔子似地撅了起来。
海德里希无奈地叹了口气。像哄小孩一样放低语气哄道：
“好好好，你最厉害你最棒了，干得不错。开心了吧？”
“哼。”
西琳把叉着腰的双手放了下来。
这次来荧光魔境，不管是作为假期作业的调查报告还是顶替玩家身份接收的任务都完成得很好。接下来，她可以回到地面上去了。
晒晒太阳、吹吹风。然后还可以吃些不那么奇怪的菜……
不过在那之前，得先找到同伴再说。从地森核心区出来以后，她已经半天没看见同伴了。
——同伴去哪了呢？
地下生态系统被修复之后，剩下的所有未开放区域都已向外界开放。“亮灯”群重新在内缘外缘又长了回来。除去高危区外，每一处都泛着淡淡的亮光。
地精村庄后面的那片区域也开放了。原先阻隔两处的石壁忽然之间消失无踪。
出于对未知地方的探索心理，莫塞伊斯前去看了看。不远处的后方，长着巨大的一片喜林草。规格足有一片田野那么大，蓝色小伞一般的花朵盛放了满地。
每一片花瓣都是纯净的蓝，整片田野泛着莹亮的微光。
无光之地怎么会有这样的花海呢？黑发少年还没想明白，两眼一闭，在其中昏睡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莫塞伊斯再次睁开了双眼。阳光透过前方的窗轻拂上他眼睫。带着黑睫毛的绿眸往周围一扫，竟看到了几个月之前还见过的熟悉景象。
奇奇妙妙的，他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回到北国的学术廷去了。
一侧还是古典的木质柜，泛着熟悉的书页香。前方靠墙还是提供座位的桌子，总有学生结伴坐在那一起学习。或是安静地翻着一页页泛黄的书，或是一起执笔在那做着笔记。
——那自己呢，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身处的座位还是自己最常来的那个座位，紧靠着数十米高书架正中的那一方书桌旁。以前来到这里查阅资料时，他从来没有趴在桌上睡着过。
因为待得太晚了而被关在学术廷里、不得不在这里过夜的事倒是有过。
莫塞伊斯静下心来。正准备仔细钻研钻研手中书籍，一旁突然传来一个这几天几乎印刻在脑中的声音：
“你觉得这一处写得怎么样？”
很熟悉，但好像又不是那么熟悉。说话人的口吻中流露着淡淡的淑雅，明显是一位二十多岁近三十岁的成年女性。
还没等他答话，后背靠着的椅背就有人贴了上来。后脑勺的头发紧贴着他的头发。
一言一语皆流露着气质的女性淡淡道：
“我倒觉得这一批的年轻人的研究都很不错。原理十分透彻，方法也很严谨。就是缺少了些语言组织能力，点子也还不够新颖。”
听到此处，莫塞伊斯打开手中书看了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学术成果才能得到如上评价呢？
从中间书页开始掀开，上面只写着大大的几个字——
“对待喜欢的女孩子，请摘下最漂亮的鲜花送给她。”
“啪”地一声合上了书。
荒唐！这样的书也配称作学术成果吗！
那他以前看的都是些什么？
正如此想着，赫然看见了前方坐着的成熟女性。红色的头发，金色的眸子，长发束成辫子贴顺地搭在肩侧一方，眼眸微微低垂，似在仔细钻研着手中的著作。面容还是熟悉的那张面容，只是气质也如同她的声音一般，变得高雅起来。
他从未见过这人穿如现在一般的黑裙子。长袖的贴身长裙，如同学术廷和学院中那些优雅的女性魔导师。袖口是从腕处起放宽的花边样式。
明明刚刚还坐在他身后，此时却如同幻影一般出现在了他眼前。
但莫塞伊斯忽略掉了这个事实。
他直接出声问道：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对面女性微微抬起头来，眼里道不清是什么神色。“忘记了吗，从很多年前开始我就在北国王廷任职了呀。”
而且看她游刃有余的神态，她取得的地位和成就绝不会低。
莫塞伊斯仍不敢相信这是西琳。
“不对……你怎么会到北国来的？”
“西琳”动作优雅地支起一条手臂，搭在脸颊旁边。这下对方看清了，她眼中那星星点点的全是玩味。
果然还是那个西琳！除了这人，没有人会像现在这样捉弄他了！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叉着搭在一起。
“别闹了亲爱的。这样的玩笑你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开，现在已经不好玩了……”
此话一出，他自己都震惊地捂上了嘴巴。
这
这不对吧！
猛然间，灵光从脑海中浮现。莫名想到一个漏洞。现在的西琳是二三十岁，那他是多少岁？
于是迅速环视四方，想找一个光滑的平面观察观察自己。他自己身上没带镜子，想要观察自身只能从外界寻求帮助。
“西琳”冷静地把一面小镜子递给他。莫塞伊斯打开一看，平滑的镜面上倒映的，赫然就是他自己十五六岁的样子。
于是深舒了一口气。
太好了，这世界还没彻底崩塌成他无法想象的样子。
莫塞伊斯静下心来和她交谈。
“刚刚在看什么书？”
从最近发生的事为开端交谈，总是能令对方很快地投入到谈话中。
成熟女性微微往后退了退，挺直了身子。
“当然是和你一样的了。我还没问你呢，对这次新发的学术报告有什么感触吗？”
联想到刚刚看到的那堆东西，他立马闭上了嘴。
换个话题，换个话题。
“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对方的面色明显明亮了几分。说到吃的，西琳总是那么有兴趣。
一开口，却又出乎他的意料：
“今天去餐厅里吃吧。最近门口开的那家里的煎牛排和冰激凌都很不错，有以前妈妈手下做出的味道。”
“喔。我记得以前你说过制作食物总是让你感到幸福，今天不自己动手做饭了吗？”
“劳累太久了总是需要休息休息嘛。最近那些研究成果都看得很累。”
她顿了顿，轻闭双目，叹气似地感慨道：
“学院里那帮孩子，真是让人操心啊。”
赫然就是一位为临毕业生操心着的导师。
这下莫塞伊斯确信了，这个“西琳”，的确很早以前就来到了北国的王廷里任职。
和他想得颇不一样。他原本以为，那样的女孩子无论到了多少岁，都是该无忧无虑地生活着的。
到底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黑发青年合上书。起身说道：
“走吧。一起去外面吃饭。”
对面人却并不急着起身。
“不再继续看一看他们的成果了吗？”
“不看了。一堆没用的废话，他们的导师真该把他们塞回母亲肚子里再重造几年。”
“西琳”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确定不再看看了吗？”
说不定其中就有你想要的答案？
莫塞伊斯重新翻开书。还是翻到他一开始打开的页数。只是上面的文字内容却又变了。整本书足有拳头那么厚，中心却只有那么一句话：
“对待喜欢的女孩子，是要及时将心意告诉她的！！！”
代表着语气的三个问号加重加粗，锤头一般重重地砸进了他的脑海——
莫塞伊斯再度睁开眼。
这一次，是真的醒来了。
还是那片睡前的蓝色花海。熟悉的红发女孩子并膝安静地坐在一旁。她的双手抱在膝盖上，微微仰起头，静静地观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花色。
“你醒了？”
察觉到同伴醒来，西琳把头转向这边。唇角微微带着笑意。
“我这是……？”
“你晕倒在昏睡花海中了。长时间无意识待在里面，可是会被‘吃掉’的。”要是莫塞伊斯一下午还醒不过来，她就要把他砸醒了。
“……”
他揉了揉额头。
“其他人呢？你不是说要和他们一起回地上的吗？”
“后来的那家伙有事，就先回去了。不过之前和我们同行的人还在这边。”她指了指某个方向，黑就在那里。
莫塞伊斯挣扎着从蓝色花海中爬起，和她一起坐了下来。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哦？有关于什么的梦？”
对方眸光微沉，随即与她对视起来。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那个梦里得知了一个重要的道理。”
对不起了，那位曾在梦里被他痛贬的不知名学生。尽管你写下的其他内容都是不知所云，但是你说得对，有一句话是绝对正确的——
“对于喜欢的人，是要及时表白的。”
那空白书页上仅被印刷下的这句话，经由莫塞伊斯的唇齿重新说出口。
醒来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梦中所经历的一切，一定就是一个有可能的未来。
“我对西琳小姐，怀有爱慕之心。”他盯着少女的眼眸，一字一句说道。
……
西琳转了转眼睛，很平静地道：
“哦……所以，你是在向我表白喽？”
就像一记重击扔了出去，却被某个屏障像弹玩具一般地弹了回来。不光如此，还发出了滑稽的“嗒嗒”声。莫塞伊斯又气又笑道：
“不然呢？”
“嗯……让我认真地想一想。”
西琳不是没有被表白过。相反，因为出色的各项指标和非常容易相处的性格，每年到了情侣节给她递上情书和巧克力的都有很多。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她在很多人眼里都看到过那种渴望亲近她的色彩。
但西琳从没有考虑过“恋爱”这两个字。她脑子里只有幸福。今天又幸福的过了一天，明天也要幸福地过一天。
该怎样幸福地过好每一天……
这些问题占据了她的全部心思，以至于“恋爱”这个问题似乎没有答案。
第57章 蜥蜴老板的饭店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莫塞伊斯反问道。那双水晶般的绿眸平静地盯着她，语气也是一贯的冷静，没有一丝迟疑。
“不是。我是说，我真的是你喜欢的类型吗？还是说是因为一起经过了历险，所以你把这份感情当作了恋慕了呢？”
“喜欢的类型？”
对方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我以前从没研究过自己喜欢的类型是什么。喜欢还需要一定是某种类型才能喜欢吗，不都是喜欢上这个人本身？”
西琳点点头。“嗯，你说的对。”
认真答道：
“……对不起啊，我并不确认我们之间的关系该是什么样子的。现在的我，还没有能力能够接受你的告白。”
莫塞伊斯轻轻闭上了眼睛。丝毫没有感到失落。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这种脑子里全是幸福和好吃的的家伙，考虑过自己该怎么恋爱才是有鬼了。
不过不要紧，以后能相处的日子还有很长。
他再次睁开眼睛。
“尊重你的想法。不过，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像他这种将任何事物都钻研到底的天才可不会因为被拒绝过一次而放弃自己的感情。因为一次受阻就如此简单地轻易放弃，莫塞伊斯就不是莫塞伊斯了。
“一起回到地上吧。以后还是能以好朋友的身份相处的吧？”
红发姑娘淡淡笑道：
“当然。”
大片的蓝色花海荧光发亮，高矮不一的蓝伞花鳞次栉比交叠在一起，哪怕放在全地下森林都是不可多得的奇景。抛却其他略带危险的性质，这确实是个告白的好地方。
可惜被告白的人无意其中。
除了她之外，还有第二个人清醒着来到这儿。在花田外听到所有对话的黑，脸都黑了。隐藏在衣袖下握起的手隐隐爆出了青筋，缓慢地有小片鳞甲浮现。
好小子！他才不在一小会儿，就已经挖了他们家的墙角了吗？！
……
“对了西琳，回到地上之后最想去做什么？”
“……回到地上之后想去做什么吗……”西琳沉下了脸来。
莫塞伊斯心道不对。刚想小心地问几句，便听对方猛地抬头说道：
“想去见妈妈！！”
同伴顿时愣了起来。“……啊？”
只见对方双眼亮起极昼一样的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
“我好想现在就见到妈妈！！想跟妈妈撒娇、想抱妈妈、想吃妈妈做的饭——妈妈对我最好了！是天下最好最好的人！！”
西琳欢快地在花田中蹦了起来。
“我现在就要回家见我妈妈！！！”
啊！这刺目的光芒！
莫塞伊斯甚至不得不伸出手去抵挡！
——可恶，马上就要被这光芒吞没了！
*
亮灯群确实是在缓慢地复苏了。地精在前方开路，临近外缘，已经能窥见到地下魔境往日的繁荣。路上所见的每一朵淡光蘑菇，都发出了比以往更甚数倍的亮光。
西琳跟着小矮人朋友略微走在前面。在通往魔境之外的入口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容。
雪还是白衣白发。只是换了套衣服，头上也多了些饰品。淡紫色的花形发饰，为整个人蒙上一层素雅淡净的氛围。
她走上前来，还是以作为npc的平稳语气开口：
“恭喜您圆满完成地下森林的全部任务。地森的剧情已经结束，相同的任务不会再度开启。”等到玩家到来后，面临的也是跟现在基本相同的状况，他们不会再有接任务改变剧情的机会。
雪微微向她伏了伏身，致以谢礼。
“接下来，我也可以以自由身份行动了。”
接触过摆脱控制之人的她，从此以后将不再受npc身份的约束。
西琳大步上前一步：
“可是你想要留住的人还是没能留下来，这样没关系吗？”
她总是有些愧疚。虽然打破了原定的剧情路线，她还是没能达成那个二人共同期望的拯救地龙王的事实。
这样，真的算是“完美”地完成了地下森林篇章吗？
雪却淡淡一笑。
“没关系，我们总会再见面的。”
死亡绝不是“她”的终点。在未来的某一天，那头温柔的巨兽和她、还有做饭好吃的小姑娘，总会再次重逢。
白衣女性凑到西琳耳边，轻轻道：
“因为这是地下森林的‘隐藏结局’啊。等到时机成熟，再来解锁那份额外的惊喜吧。”到时候，不光是地龙王，连整个地下魔境都会有些许不同。
西琳的眼前一亮。
也许真的跟地龙王最后所说的一样，在挣脱命运设定的既定路线之后，一切都能获得新生？
那就带着这份等待惊喜的心情，继续进发吧——
“两份黄油烤鸡肉，谢谢。”
西琳放下手中器具，在一张有些暗沉的木色桌椅旁坐了下来。这里是出地下城后门口处最近的餐馆，由于历经时间久远，这里的木头桌面和椅子都已经有些开裂，墙上也布着些油污。
不过这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终于回到有阳光的地上，可以吃些地上的东西了。
果然还是原生地的食物更适口啊！
长着蜥蜴头的老板从暗沉的小餐馆招待台处探出头来。操着还不太熟的人类语言，生硬道：
“呱，客人。我们这的鸡肉供应量不足了，给你换成别的菜可否？”
西琳想了想。别的菜也不错，主要是在地下待太久了，想要吃些地上的吃食。
刚想豪气地大手一挥，“不管有什么，都端上来罢！”
便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们这里都有什么？”
蜥蜴人翻了翻菜单。他每个爪子只有两个手指，手指顶端长着尖尖，一页一页地把它掀起来颇为困难。浏览一遍后，道：
“还有地豆蔬菜饼、地豆蛋糕、地豆胡萝卜宴……”
“停！”
西琳扶上自己的太阳穴，露出了无比痛苦的神色。经过这么几天的磋磨后，她已经不想再听到“地豆”这几个字了！
“还有别的吗？”
“还有特产藤壶肉、特产蝎子肉、特产蘑菇……”
“别、别说了……”
好不容易从地下上来去吃饭，结果竟是些跟地下一样的东西。
真是件痛苦的事情啊！
“呃……小姐，您要是对菜品不满意的话，我再去后厨帮您向老板问一问……”年轻的蜥蜴人唯唯诺诺地道。这两位客人已经露出无比痛苦的神色了，他可不想让他们在店里出什么事情。
西琳抬起头来。
“哦？你不是你们这的老板吗？”
“对啊。我是这儿的学徒，我们真正的老板待在后厨里呢。”就是因为实在忙不过来，叔叔才把他从别的地方招过来的。
说着，便打开后厨的门跑到了里面去。黑色的门重重关上，轻轻弹了几下后再无回音。
墙上的老式钟表嘀嗒响着。小莫一下一下在桌上敲着手指。希望招待员出来时，能带来些不一样的消息。
不久后，头部颜色浅绿的小蜥蜴又打开门从门后走了出来。
“客人，老板说了，您去后厨里挑选食材，我们老板会根据现在有的东西做出您想要的菜式的。”
西琳眼睛里冒出了光。
自行选择食材和调料做饭吗，那这个去挑选的人肯定得是个懂行的。
刚好，她就是那个懂行的。
于是打开门，走进了后厨里来。
这里的老板这么好说话吗？既然如此，那他也一定是个好相处的容易沟通的人吧……
“阿空！说了让那两个人类过来自己挑食材，怎么过了快二十秒了他们还没过来！”深绿色头颅的蜥蜴怒吼道。右手刷刷剁着菜刀切菜，左手怒举着一盆各式的存货蔬果，看上去只要客人进来就要把这盆蔬果全扔到他脸上。
应该挺好说话的吧……的吧……
听到关门声，老板转过头来。手下切菜的动作仍没停止。
“你就是那个来吃饭的？”
“对、对！”
西琳总算知道那个前台的伙计为什么那么唯唯诺诺了。要是自己也有这样的老板，保准也得服服帖帖得不行。
蜥蜴老板凶巴巴道：
“去挑案板上的那些好吃的！你的饭很快就能做好了！”
诶？
其实案板上没什么食材，只有一些看上去很柔软的现烤的小蛋糕。真正的食材都在老板的手下跟他端着的盆子里。蜥蜴老板的用语不怎么准确，他想表述的意思应该分为两个部分：
“去案板上拿走那些好吃的”跟“在我这里挑食材，等会儿你想要的饭菜就做出来了”。
这么想着，老板的形象突然就不那么可怕了。
西琳的表情又开始变得不正形，露出了吐着舌头的笑容。
“好的~~~”
大抵是最近地森枯萎波及到地下城，来的人也变少了的缘故，最近餐馆的食材储备不是那么多。过段时间人应该就又会多起来了。
老板的手里有些鸡翅和土豆，柜子里还摆着些黄油。手下切着的菜里有胡萝卜，还有些地下常见的品种。
“——那就来个黄油烤鸡翅吧！配上土豆泥胡萝卜一起。”
橱柜旁还堆着一袋大米，蒸一蒸能做出很好的米饭。西琳又在盆子里和厨房的角落里扫了扫，发现了些很少见到的东西。
比如，曾在冒险中让他们吃过大亏的地河蚌类。
——那是在几天前他们刚进入地精村庄的时候了，西琳和莫塞伊斯曾一起出去探查过附近的地下河。
那一片地区的淡光蘑菇并不稀疏。能清晰地看见河道以及附近的区域，视野颇为明亮。
就是在这一条暗藏汹涌的地下河旁边，莫塞伊斯被拖进了水下去。
第58章 碳烤地河蚌
“这一片的水生生物不怎么旺盛呢。”黑发少年右手持着单片眼镜，一边透过镜片观察着清澈的河底一边说道。
“是吗——”西琳的声音从另一边远远传来。
“那你可要小心一点了，这说明那一片可能有很危险的生物——”
她正在岸上另一侧较暗的地方采集植物样本，蹲着将那些微微泛白的细碎小花用镊子夹下来，确保花叶完整后装到采集罐里去。这种植物不需要采集根部，仅凭花瓣就能判别此片区域土壤的污染进程。
“嗯，你说得对。”
莫塞伊斯收起单片镜，在河岸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就在岸上坐这么一小会儿，水下的危险生物应该对岸上构不成威胁吧。
暗沉的水底有大片阴影划过。下一秒钟，他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触手拖到了水底下方。
——“噗通”一声。
西琳赶忙望过去，只看见同伴被向后拖去时最后留下的一片黑色衣摆。黑色的花瓣一般，快速从她面前一闪而过。随后消逝在了视野中。
“呀啊啊啊！！！”
祖宗！她才刚说完那里有危险生物！
飞一样去到沉没地旁。刚想施救，便又见莫塞伊斯自己浮了上来，双手抓住岸边用力地把自己往上拽着。
他猛地向下沉了一下，显然是受到了来自下方的阻力。
水面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把他往下拉。那暗河里的生物显然是把他当作了“猎物”。
可惜了，精通暗魔法的高材生可不是什么美味的小点心。
莫塞伊斯重又钻回水下，右手凝成锋刃，趁着被拖拽的空当把那根纠缠在他脚踝上的触手切了下来。魔力刃很锐利，一瞬就把那触手平滑地切了下来。看不清是什么颜色的血在水下蔓延着，渐渐污浊了视野。
水底下的魔物发出一声受痛的嘶声尖叫，之后传来一阵河床上的滑动声，它似乎是逃走了。
水下不能久留。莫塞伊斯很快翻了上来。
“怎么样，看清那底下是什么东西了吗？”
西琳一边伸手把他拉上来，一边出声问道。
搞清楚这附近有什么危险魔物类型也是对研究很有帮助的。通过与前几年的记录对比，可以分析出这一带的优势生态位物种变迁。
莫塞伊斯把那根魔物的触手递了上来。他倒是没受什么伤，不过那魔物可就惨了。没捕猎成功不说，反倒丢失了自己的利器。
西琳接过来看了看。外缘光滑，颜色成肉色，末端尖尖的。
正如她现在在餐馆厨房的角落里看到的一样。
之前在地森没机会窥见全貌，现在倒是能一瞥它的“真容”。
“淡水海葵蚌”，俗称“地河蚌”，因内里长着和海葵极为类似的触手而得名。扇壳打开时会露出里面带有类似海葵状结构的真身，用“海葵”上的触手作为攻击武器，捕获猎物就能从触手中心的孔内吞入进去。
是极为危险的肉食蚌类，同时也是“湖中女神”的远亲。
其实它的触手都蛮细的，尽管捕猎的时候能够伸长，但面对莫塞伊斯这种大型猎物时还是缺乏力道。之所以能把他拖下水去，大概是因为河流中渗透的养分把它韧化了吧。
“捞上来吃？”
当日的小莫如此问道。他知道西琳对任何攻击她的魔物都抱有一定的兴趣。
“嗯……不了。”
西琳摇了摇头。
被暗魔法影响过的生物肉质会变得难吃的，再怎么烹饪也不会恢复到原来的风味。
更何况，当时的他们完全有更美味的选择。
如今又见到了全新的地河蚌，难免勾起了当日的记忆。
她指了指水盆里的东西。里面还都是些小型的地河蚌，有的在一张一张地吐着泡泡。
“再来两份这个吧，要碳烤的。”
“好——嘞。”
老板仍是头也不转地切菜。但西琳有资格怀疑，他那能转动的眼珠已经把厨房的一切都纳入其中。就像枝头上能任意转动眼珠的变色龙一样。
诶？
说起来……老板是蜥蜴还是变色龙来着？
半张桌大小的碳烤架被端上了桌。底下是烧起来的木炭，黑沉沉的底色中透着些被燃起的菜和赤红。刚一落桌，便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微微冒出了水蒸气一样的白烟。
被开好的地河蚌很快被端了上来。盛在瓷白的盘子中，被蜥蜴老板放到桌上后亲自一只一只夹到了碳烤架上。处理杀好的地河蚌被去除了中间海葵一样的捕猎武器和口器，还被去干净了里面的泥沙。拿刀顺着中间的肉平放开一刀，原先紧闭着的蚌壳就被去除了韧性，能被自由地掀开来了。
老板拿着铁夹子，将这些开壳后又手动合上的蚌平放到烤架上。姿态优雅、缓慢而不失风度。而西琳只觉得，蚌壳被放到铁架上的声音无比清脆悦耳。
吃了这么多天奇奇怪怪的东西和固定的主食后，他们终于能吃些正常的、经过食客认证过的食材了。
闭上的地河蚌放到烤架上又被翻开。将两扇蚌壳平铺展开，有助于其中粉色的肉更好地被加热。老板亲自给这些打开的淡水蚌来来回回挤上了油，旁边还摆着刚刚调好的烧烤酱料。如果食客愿意，可以随时根据自己的口味把酱料刷上去。
一切完毕后，蜥蜴主厨就回到后厨去了。那里还有正在烤的黄油鸡翅，需要随时盯着火候。
饱满的鸡翅被切开，露出里面金黄的油脂来。均匀抹上碎好的黄油串到架上烧烤。
西琳一边翻着正在被碳烤的地河蚌，一边和对面的莫塞伊斯聊着天。
“你的期末考试该怎么办来着？”
“回去补考。教导主任应该还给我预留着补考资格。”莫塞伊斯喝了口茶。
他没通过过西琳一样的免考审核，该走的考试流程都是必须要走的。
“说起来，你的免考审核是什么时候通过的？”
他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以西琳的思维模式，应该不会去主动申请免考审核才对。
对面一只手撑着脸颊，一只手拿着夹子，注视着烤架说道：
“让我想想……”
随后微微抬头，回忆一般注视着上方道：
“中级学生……二三年级的时候吧？”
“你那么早就参加免考审核了？”
莫塞伊斯又喝了口茶，倒不是很震惊。
中级学生二三年级，大概就是十三四岁的样子。西琳作为十三岁中级学生的时候取得了在十六岁高级阶段乃至以后的不用参加考试的资格，虽然听上去很难，但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操作罢了。
他自己也只是因为初来乍到，才没及时去申请这里的审核的。
“也不是多么早吧。那时候把书都看完了很无聊，所以就听从老魔女的意见去高一级的院校里试了试。”
结果高级魔法学院里考的也不过是些再基础不过的东西。西琳去年就在准备作为毕业生时应该准备的毕设了。
“为什么不跳级呢？”
对她来说，跳级应该有着比本年级就读更大的帮助吧。
“为什么要跳级呢？”西琳仍饶有兴致注视着烤架。上面的东西越来越香了，油花已经加热到一定程度，在嫩白的肉上滋滋作响。底下挨着烤架的蚌壳也已经有些微黄。
“跳级会让我更早毕业的，那之后就要提前投入到别的工作和生活里了。相对自由的时间也会减少。”而她并不需要用那些多出来的年数去做什么，这些时间对她毫无意义。
家人们一致决定，让西琳快乐地过这几年。
“啊，”
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看向对面的小莫。
“那你跳级了没有？”
她已经有了个猜测，小莫跟她很可能已经不是同个年级了。
“那当然。”对方的手轻抚上额头，面色平静地拨了拨挡到脸前的额发。
他伸出三个手指来。
“我已经比你大了三级了。”
“！”
西琳迅速伸出手指来数了数。她现在是二年级，还有三年毕业……
“那你岂不是今年就要毕业？！”
“啊，这倒也不是。”
对方否认道。
“按照两国之间的合约我还要在这里多待一年，所以应该是明年卒业才对。当然了，因为额外的研究而留在这里也是有可能的。”
谈话之间地河蚌已烤好，西琳把它们一只一只夹了出来。烤好的蚌肉香味达到了顶峰，跟在巨树之森中吃的带有清甜的蚌不同，地下河中生长的蚌肉味道更浓更香。
更别提西琳还在上面刷了酱。一共十二只蚌，每只的肉在烤架上展开都有拳头般大小，七只有烧烤酱五只没酱，有酱的两只还特别加了辣。
用力咬上一口，香浓的汁水就能在口腔中爆开。
“咦——！！”
西琳被烫到了舌头。
“你慢点……”虽然知道你很想念正规吃食，但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红发姑娘往蚌壳中吹了吹。嫌它凉得不够快，于是用筷子将肉整个儿从壳中夹起，丢进碗里的蘸酱中又捞了起来。
蘸的东西她特意拿已有调料稀释过。加醋加麻……总之各种东西都有。加着加着就成了半液态，足够用来冷却了。
“嗯——！”
烤蚌肉进口，少女当即发出了赞赏的声音。很嫩很香，汁水不如其他蚌一样那么足，但又是一种别样的风味，已经让她很满足了。可以看出老板在选材时特别挑了合适的大小，每一只都能让人满足而不至于那么难入味。碳烤起来也有便利在其中。
“客人，您的黄油鸡翅和土豆泥萝卜马上也来了——”
前台的伙计来到桌前，如此招呼道。
第59章 你谈恋爱了？
西琳一手爪一根筷子根，期待地捣了两下桌子。
烤鸡翅也很快端了上来，抹了油串起来放到铁架上烤的，光是闻起来就很香。外面焦黄一层，切口的边缘泛着微焦。是一股把油脂发挥到极致的气味，闻着口水都要滴下来。
红发姑娘的口水也确实欲滴未滴了，蠢蠢欲动地挂在嘴角。光是烤翅和烤蚌是不够的，还需要有点主食，马铃薯和胡萝卜蒸熟了放在一起，金黄的马铃薯捣成泥，软糯的胡萝卜切成块混进去，额外地有股甜香。
西琳咬了口烤翅，软嫩泛着焦香的皮肉送进嘴中，除去孜然的风味外，更多的是鲜香的肉味。肉肉的一层香，泛着内里金黄脂肪的味道。鸡生前绝对是只肥鸡，不然是绝对长不出这么肥厚的鸡翅的。
厚厚的一层脂肪包裹着里面粉嫩的肉，油脂虽然丰富，但却并不腻口。跟老板的好手艺和放的风味调料也有关。
狼吞虎咽刮完最后的土豆泥后，西琳终于吃饱喝足了。随之满意付账，带着同伴出了这地下城口的小餐馆。他们之后要搭回主城门的马车，到了那里之后，就算是真正地回归到以前的生活了。
“其实可以让我来付账的。”小莫平静地说。视线放远看着远方的尘土。
眯着眼睛的西琳满足地摆摆手。
“没关系。这是我请你的。”
说着，固定时间的班车就从远处赶了过来。红发姑娘远远地冲它挥了挥手，马车飞速疾驰后逐渐靠近停下，带起一阵尘烟。
“啊！今天真是好运，没等多久马车就到了。”她兴奋地跳了起来，小步小步向那辆马车跑去。
随着时间的变化，各种交通工具包括马车的外形都发生了改变。记得她刚出生时马车还是主体是木板拼起来的围车那种，给马套个缰绳就能跑开。而现在马车的外观也发生了改变，变成了墨绿色漆皮造型别致美观的那种，车厢是由坚固喷漆铁皮包裹起来的全包式，从前方上车时还有个门。
“莫塞伊斯，快来快来！”她向后面的同伴招手道。同伴也迅速跟了上来，在她之后跨上了车。
前方拉车的马儿很俊俏，棕黑色的皮毛，黑色的脚腕。额前上方有一点雪。肌肉紧实健硕，是匹适合拉车的骏马。
现在马车能发展成这样，多亏工程学院里的那些设计师和工程师。前不久甚至有了他们设计出的轨道车，在王都最需要交通的城墙外缘试行。甚至现在还有正在设计中的机械骏马，铁质的材质，跑起来比所有的骏马和彼霍加匹都更快，高效而要便捷。
西琳甚至在工程学院中看见过它的图纸。全身上下包括臀部的精密齿轮，每一个零件都无比精细，详细的注解被分类写在一旁。当时是在工程院的策画室中，她安静地趴在桌上看着平铺开来的巨大图纸，各类设计人员都繁忙地奔走在四周。不时有工作人员从她和桌子后面的巨大空隙中走过，偶尔跟同行的设计者吆喝一声，把对方喊过来。
这些把机械设计得这么厉害的人，好厉害啊。当时的西琳这么想着。
而她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并知晓有关于设计中机械元件的信息，全要依托海德里希的缘故。
图书管理员大人平日里不光待在他一个人的图书室里，偶尔还参加机械学院的设计工程。不光如此，还涉猎魔法学院的原理设计、生物学院的异化研究相关、厨子的自我修养素材提供……总之，图书管理员大人是万能的。
愤怒的巨龙推开图书管理员的大门。而蓝头发的图书管理员正慢条斯理地掀开茶杯盖。
他端起来杯子吹了吹茶水，有条不紊地喝了一口。“有什么事吗，有什么事就慢慢说吧——”
“海德里希，你妹妹谈恋爱了！！！”黑愤怒地大吼道。
一口水直接呛了出去。图书管理员的杯子一动不动静止在了嘴边。
“什么？！那家伙谈恋爱了？！”坐在餐馆明亮灯光下剥蒜的埃泽尔回过头来，满脸都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什么？！你说西琳谈恋爱了？！”妈妈大力地从后厨推开了门。因为新雇了厨师她早就不用整日忙碌了，刚才是在后厨里给即将回来的西琳做她最爱吃的点心。
这时，西琳轻轻打开了门。
“我回来了……”
随即和里面的三人面面相觑。妈妈冲上前去抓住她的肩膀，语气略有些激动和担忧：
“听说你谈恋爱了？？是跟莱茵哈特那孩子吗？”
“——啊？？？”
西琳变成了疑惑脸。
“我没有和任何人有恋爱关系啊。”
还有，说到恋爱对象，为什么会突然扯到莱茵身上来？？
玛丽莲娜松了口气。“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我一直在忙着做调查和写报告呢，哪有时间去跟别人发展关系啊。”
“那就好。”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毫不留恋地转身回了后厨。？？？
怎么回事？？
她的亲亲呢？
不说亲亲，竟然连爱的拥抱都没有？
西琳诧异地在柜台前的高椅上坐了下来。
妈妈大人肯定是被刚才那个谣传吓坏了吧，所以才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过一会之后，肯定就跟往常一样迎接她了。
“哎，是你从外面听来的这个消息吗？”她用脚尖使劲够了够坐在左前方桌子上剥蒜的埃泽的腿。白玉一样的蒜头已经堆满了一盆了，看起来他的任务很快就要结束。
“呼——”对方吹走堆积在面前的蒜皮。接道：
“当然不是。我哪会知道你在地下干了什么事啊？”
“那到底是谁呢……”
说着，瞄向另一边的海德里希。
被盯着的人心虚地偏过头去。“咳咳、我也是听其他人说的。跟我没关系，啊。”
他只不过是充当了个传话的喇叭而已！真正的传谣者另有其人啊！
临近晚饭时间，餐馆里的人流逐渐进入高峰期起来。越来越多的客人进入到里面，里面还有不少面孔都是熟客。
西琳扫视一圈，在周围落座的客人中发现了华点——
老客人自不必说了，多年前就写出了畅销书的作家如今正逐渐发展成知名的文豪。总爱带他的猫过来的光头客人还是在他最常来的座位上，因为他高频率地坐在那里，那个座位几乎没有人跟他抢。虽然年纪已逐渐变大，头皮和脸上的皮肤也微微变松，脸上多了些皱纹，但光头的中年客人还是熟悉的气质和模样，脸上总带着些和蔼。
玛利亚夫妇照常来吃饭。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又快要到了，去年在这里办的是恶搞派对，今年还不知道要搞些什么。
西琳趴在柜台上叹了口气。她可不想每到一个转角处都被糊一脸奶油了。
跟一对夫妻关系太好往往会被他们当成孩子看待。在过去来到这里时，玛利亚和文恩往往会邀请她一起吃饭。而玛利亚今天过来又给她带了礼物。
总而言之，餐馆里的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除此之外，她还一眼就看见了橱窗边坐着的黑。
漂泊在外那么久之后，他终于来到这里了，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
他应该会在这里坐很久。黑的事情，留到晚上没人时再谈也不迟。地下森林里一起冒险的同伴在刚刚也进来了，在到主城之前就商量好的，跟学院那边交代完就来这里做客。莫塞伊斯在这异国的陌生餐厅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开始不怎么熟练地点单。
按照约定，这顿还是西琳请。她很乐意请自己的朋友吃饭，也愿意给各种朋友做饭吃。
一切都是让她感到幸福的模样。
但某个人除外。
西琳趴到桌子上，再次叹了口气。
说回之前的话题。为什么莱茵哈特从不知道多久以前就变得避免跟她来往了呢？虽然还是会经常来到这里，但往往也是躲着她来的。他们之间不常见面了，见面也总是不能深入地将话题聊下去。
难道说长大之后这些男生的想法就会变？之前的朋友也不再是朋友了？
不应该啊，埃泽都20岁了，虽然在外是变得成熟了些，但平日里还是那个熊样。个子变高了，脸也变成熟了，但该犯二的时候还是犯二，该幼稚的时候还是幼稚。
莱因还比他小两岁呢，难道他这么快就变得更加成熟？
……也不是没有可能……
埃泽尔的眼皮跳了跳。“？？你是不是又在心里想我的坏话？”
“啊呀，这都被猜中啦。”
还是兄妹之间的烂话头。互相说了几句之后，便扯回了妹妹心中的那个疑惑话题。
“什么？？你说莱茵哈特跟你疏远了？？”
埃泽再次惊讶地抬起头来。他今天已经不知道惊讶多少次了，鬼知道在西琳回来之前一直到她回来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他有跟你疏远吗？我怎么不知道？不光如此，我还觉得……”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作为西琳的哥哥难免要考虑一些别的地方，还是不要再深入这种话题了。
西琳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嘴角都垮了下来，变成了一个闭眼的伤心脸。(U︵U)
这还不叫疏远？他们今年的见面次数用手指头都能数过来好吗。
“我们不像以前一样关系那么好了……”曾经的他们无话不谈。
“不，你不知道。”
埃泽继续平静剥蒜。
“就算不见面，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比如，要是疏远西琳的话，某人今天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第60章 金色泡芙
十分钟前
玛丽莲娜在后厨里忙活着。面粉里加入切好的两块黄油均匀搅和在一起，再放进几枚早就盛在容器里的蛋黄和牛奶。混合在一起，就变成了淡黄色的稀面糊。
这面糊是用来制作黄油蛋糕胚的，为了烤出来柔软喷香，妈妈把面糊和加入其中的蛋白霜都打发得无比细致。
厨房早已分了两扇。除了在前面制作顾客点餐的厨师们之外，后面还有两个人。
搅好的面糊细腻光滑，提起搅拌工具试了试粘稠度后，妈妈将那面糊倒进了模具中。随后伸了伸懒腰，揉了揉胳膊。
另一边，身姿挺直的金发青年正将奶油通过裱花袋挤入已做好的金黄泡芙皮中。一只一只，无比细致。
“嗯——”想到即将回来的女儿，玛丽的心情都愉悦了几分。
“辛苦你了孩子，在考试期间还来这里做菜。”
“不辛苦。等会儿我来盯着烤箱时间，您先休息一下吧。”
莱茵哈特仍在专注地给点心里加奶油，视线未曾有半分离开。
玛丽莲娜对着这个常来帮忙的好孩子笑了笑。临近毕业生的忙碌程度她是清楚的，自家的老大老二在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曾一度焦头烂额，每天几乎吃完饭就立刻冲出去了。
空气中回荡着泡芙皮和奶油的甜香。很多年前她就改进了泡芙的制作方法，现在这种点心已经跟西琳描述的没有任何差别了。从最开始裹着奶油椭圆面点变成了现在这样金黄色外皮酥软的样式。
今天的泡芙皮也是莱茵哈特自己做的。裱花袋也是他自己现扎的，做了这么多年后，莱茵哈特已经对这项技艺无比娴熟。
门外老二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音量很大，显然是受到了所说之事的刺激。透过门声形有些模糊，但内容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玛丽莲娜僵住了一瞬，随即望向后方。
“没关系，您先出去吧。”莱因边挤着奶油边说道，为了表示没问题而抬头望向这边。眼神平静得很。
“嗯。那我先出去看一看，等会告诉你外面发生了什么。”
没等对方再度回应，她就抢先一步开门走了出去。
“——哎呦，妈妈虽然不反对你们年轻人发展一些比较好的关系，但发展之前一定要告诉我啊！”
“我没有谈啦……”
“还有，”玛丽莲娜拍上了西琳的肩膀。
“一定要让妈妈知道那是什么人，品格不行、来源不清不楚的可不行！”
“妈妈你现在不用担心这个……”
西琳根本没考虑过和任何人发展玛丽莲娜所说的那种关系。妈妈显然是多虑了。
“那就好。”
说完，玛丽莲娜毫不犹豫地转身回了后厨。
她还有些事情要做呢。
“啊！”西琳惊恐地在后面伸出了手。(尔康.jpg)
她的亲亲和抱抱呢？！怎么没有按想象中的来？
“总之，我们最近都不常见面了……”西琳把头枕在了臂弯中。坐在柜台前的黑色高椅前如此道。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埃泽感到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连眉毛都无奈地微微往下撇了起来，论各种表现内心想法的表情，兄妹两人是相同的。
他面前的蒜已经剥到最后几瓣，即将大功告成了。接下来把这些蒜送进厨房里就算成功。
做一些诸如大蒜酱、大蒜面包、烤肉上面的大蒜瓣儿之类的好吃的……
“哼，我才不在乎他呢。”西琳从趴着的臂弯中直起上身，眼睛闭着，把头高高地扬了起来。
下一秒睁开眼，莱茵哈特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身形挺立的一个，在背景中格外显眼。
附近餐馆里的人们还是在照常聊着天，四周都是热热闹闹的气氛。
西琳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注意到了眼前那双灰蓝色的双眼。那种蓝色微微有些暗沉，像是清晨的湖面上蒙了一层薄纱。
“呃……”
莱茵哈特只是对她轻轻笑了笑。随后极轻地叹了口气，转头走了。
转身碰见了在他后面稳稳站着的莫塞伊斯。
西琳一手撑着柜台，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这么久不见了，就只是对我轻轻笑一笑就走了吗？我们不聊聊天、不再说一些最近经历过的有趣的事情？
三人在近距离内形成了一副僵持的局面。
莱因微微低头看眼前人，他的个头要比对方微微高上几公分，如此近的距离内只能俯视。
本来只是出后厨门来看看西琳的，没想到，转身即碰见了这位“不速之客”。对方一身黑色的学院制服，从一开始就一动不动静立在他后面，显然是故意等着他转身。
那双盯上来的绿眸中泛出的光极具压迫感。
……啊，他见过这个人。刚转校进来就不老实的家伙，在学校酒馆外闹起事端的惹事者。那场事故过后，他可是花了有一会儿功夫才平息店主和学校的矛盾。
莫塞伊斯也同样有此感觉。
绿色眼眸跟蓝色眼眸的视线在空中相撞，莫名地擦出电光来。双方的视线都称不上友好。
莱茵哈特先移步走向另一方，被对方伸出一臂阻止。
“想必你就是西琳常说的那个朋友吧？我也是她的朋友，在一起去地下森林调查时认识的。幸会。”
“嗯。”
莱因微微点点头。不多理会他。
黑发青年向他的方向跨出一步。继续阻挡住他的步伐。
这个挑衅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对西琳小姐怀有恋慕之心。”
直白的一句，没有任何铺垫。
莱茵哈特只是向他这个方向望了一眼。淡淡回应道：
“哦。”
绕开对方径直向后厨走去。
莫塞伊斯却笑了。没有得到任何有效回应，也称不上是被礼貌对待，但他发现了一点，一点旁人在那个他那个角度之外都看不见的东西。
他发现了目光里的凶狠。
周围原本喧闹的氛围一下子静止了，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事情望向这边。经常带猫来的光头大叔直接张大了嘴巴，嘴里那按照他喜好刚沾了番茄红汤的面包片都掉了下来。
随后不少人都发出了感慨的声音。算不上是起哄，只是透露着一种“年轻真好”“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氛围感。
有个黑头发的北国小子不光当众跟老板女儿表白，还当众挑衅老板女儿的青梅竹马。这是所有老客人都意识到的事。而新客人只看见了一个青年人也许是为了一个姑娘而跟另一个人放了挑衅的话，浓浓的八卦之意顿时涌了上来。
莫塞伊斯刚刚的声音不小，足够在一片热闹之中也让周围人听得清清楚楚。而更远一些的客人，则是被前方的氛围感慨声吸引到这个话题上来了。
“唉唉，怎么回事啊，新来的转校生跟骑士团的学长吵起来了，据说是为了咱们西琳学姐？”
容貌出色的制服少女兴奋道。她也是魔法学院的一名学生，因为久仰这位著名学姐的大名而来到这里的。
跟她同座的另一名少女捣捣她，八卦之中笑骂道：
“可别胡说了！刚才我都看清了，学长可没有跟那个新来的天才吵起来，都是天才自己一个人在那儿挑衅学长。”
第三个人此前一直默默无闻干着饭。此刻突然插话道：
“你说，他们会不会为了西琳学姐打起来啊……”
另两位少女一齐大笑起来，笑得歪倒了身子。
“倒是真有可能诶！”
“唉唉，要是他们真打起来了，你猜他们谁会赢？”
右边那位女孩道：
“我觉得天才是有可能的吧……你们看过他的测试录像没有，我敢说我从来没见过那样凶残的景象……测试牌都快被他化没了。”
“那可不一定。”
反倒是不怎么说话的女孩开口了。另外两位都一起望过来。
她擦擦嘴上的红色菜汁。“莱茵哈特学长可是在全年级范围、全学院范围内一直担任着调停者的，任职期间从没有任何学院出过事。而且据我所知……”
“据你所知什么？”
少女的眼珠子往左上方转了转，似是在回忆着些什么。
“前不久学校前的酒吧里不是出了事吗，好像就跟你们学院新转来的那个稀有属性天才有关。当时也是莱茵哈特学长去救场的，那个叫莫什么的天才好像也在现场，不知道因为什么被抓了起来……至于事情最后到底怎么样，我就不清楚了。”
另两位少女震惊地深深吸了口气。
由于诸如像魔法学院等高级院校的特殊性，里面不管是任职人员还是学生，都净是些有能力的、能闹出事情的天才和疯子。所谓“调停者”，是在学校内部人员中选取的特殊人员，专在某些人不慎失控、泄露能力的时候赶去及时控制住场面。
莱茵哈特，是众代调停者中最年轻的一个。在还没任职、甚至还没毕业的时候，就被选中了。
话题又扯回刚才的局面。
“所以这两个人打起来谁会赢？”
“莱茵哈特吧，我一开始就站莱茵哈特的。”第二位少女举手道。从沉默少女讲出理由之前她就秉持着本校学长会赢的观点。
“也是哈……虽然学长是骑士团势力的，但他的魔法造诣好像也挺高……不过话说回来，有我们西琳学姐高吗？”
这些年轻女孩们谈话的思维就像跳动的青蛙一样，蹦完这片荷叶蹦到那片荷叶。
之前努力干饭的沉默少女突然暴起，猛地从原地站了起来：
“绝对没有！什么暗属性天才也好、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迹也好，他们的实力统统比不上西琳学姐！”
“只有学姐用出的魔法才能真正地被称之为魔法，其他人用出的魔法不过是战斗和生活用的工具罢了！学姐的身姿是最美妙的身姿、学姐的魅力是最顶级的魅力、什么当众抢学姐的男人，他们统统配不上学姐——”
“我也同意！”
第一个女孩的眼中都冒出了光。
西琳学姐可是会随时对学弟学妹们露出微笑的天才啊！甚至在她考入魔法学院、还只是一名平平无奇的中级学生之前，西琳学姐就在她最迷茫的时候给了她帮助。
她好像总有看透别人困境的魔力一样——最重要的是，还会在别人陷入困境的时候及时伸出援助之手。
“我猜他们最后都得不到学姐的心……”
“我赌莱茵哈特学长，他们好像是青梅竹马诶。”
“这你就不懂了吧，青梅竹马之间才没有那种异性特有的魅力呢——”
一只手伸了过来，挨个儿轻轻用指腹点了点她们三个的脸蛋。
“你们呀，不要再讨论这些有的没的的话题啦。”话题的女主人公出现在这里给她们送上特赠果汁，笑着道。
她跟这些学妹们关系都很不错，是隔着老远就看见这三个穿制服的才过来的。
看上去颇为内向的那位学妹激动地抓住她的手：
“学姐，你真的没对任何人动过心吗？”
西琳怔了一下，随即道：
“诶？没、没有吧。”
刚才玛利亚夫妇也神神秘秘地把她叫过去问了这个问题。顺便传授了一些“怎样对待喜欢的男孩子”“该怎样接近对方”的独门启示。
虽然西琳已表示拒绝，称自己现在还用不到这些，但那对恩爱夫妇仍坚持把这方面的秘诀传授给她，美其名曰“就算现在不用，以后也一定会用到”。并且把系着红蝴蝶结的礼物盒子塞给了她。
刚才陌生青年的剖白让他们认识到，西琳这孩子长大了，也许是该了解一下这方面的知识了。
西琳却对此并不在意。虽然有好好记住他们的话，但她是不会把恋爱这件事真正放在心上的。
她又回到柜台旁边。到现在她还是没能搞清楚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莱因听到她说的“不在乎他”之后并不生气，只是笑笑就回到后厨里去了。
难道他其实是生气了？
不不，土豆生气不是这个样子的。从前一起出去玩时，他最气的时候才不会这么平淡地笑，而是会鼓着气皱着眉给她处理膝盖上的伤。不听话而在满是石子的坡道上磕出来的，给她两个膝盖都磕出了伤。
那个时候莱因也没有骂她。他的表情很生气，但远远称不上凶。没多久就气消了。
这才是土豆跟她的正常相处模式才对。是从多久以前开始，好像是15岁？莱因突然不肯好好见她，见面了也跟他说不上话。
那家伙又从后厨走了出来，这一次，是该走了。
玛丽莲娜想的没错。跟其他同年龄的临毕业生一样，他的时间确实很紧。
西琳小步跟上去，抓住了他的衣袖。
“……土豆，你是生我气了吗？”
莱茵哈特的蓝眸微张，随之望了过来。
“怎么会呢？”
他的手抚上西琳的发顶，揉了揉她的红发。
“我怎么会生西琳的气。只是最近时间很紧张，所以需要赶过去罢了。”
说完，打开餐馆大门走了出去。动作有些急促。
临走前，特意嘱托一句：
“今天妈妈给你做了很多甜食，记得吃完之后按时刷牙。”
西琳的脸气得鼓了起来。
讨厌！为什么把她当小孩子啦！
玛丽莲娜从后厨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盘点心。黄澄澄、泛着醇厚奶油香的，西琳最喜欢的甜点。
她把盘子放上柜台，推到女儿跟前。
“吃吧，你莱因哥给你做的。”
西琳捻起一个，在明亮灯光下仔仔细细地观察了观察。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呢。”
说完放进口中咬了下去。这盘泡芙里的奶油都格外多，每一个都很饱满厚实。口感香醇细腻，泛着鲜奶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