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似君
“啊——”
一声惊叫传遍王廷,无数宫仆涌入宫殿,图丽看着跪在床下的男子,抱着被子,眼圈发红。
迦兰的王女殿下在加林部世子的床上醒来,两人有私情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王廷。
得到消息的时候,燕暮寒正趴在床上休息。
那一夜祝珩用手帮他浅浅尝试了一下,他为了能早日洞房,自己又照着龙阳图偷偷用玉质棍子,私下里能趴着绝対不坐着。
祝珩拿着一卷军报,正在看対招降番邦的近况:“王女不是喜欢你吗?”
燕暮寒立刻瞪圆了眼睛,如临大敌地看着他,解释道:“我不喜欢她,我早就心有所属了,之前她到府上的时候,我就和她说清楚了。”
他仔细打量着祝珩,试图从那张风平浪静的脸上看出些许吃味,但结果注定要让他失望,祝珩只是在惊诧图丽移情别恋的速度之快,此事的吸引力还不及那份军报。
燕暮寒气闷,将他手里的军报抽出来,随手一扔。
“我还没看完呢,往地上扔干嘛?”
祝珩伸手去捡,忽然被抱住了腰,微卷的发丝蹭在腹部,痒得他呼吸一窒,燕暮寒摸了摸他的胸膛,摸到一点凸出的肋骨:“别再看那些东西了,你最近太过操劳,又瘦了。”
祝珩本来就身体不好,在府里一直静养着,最近跟随大军奔波,操劳日久,又瘦了些许,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都不见了。
燕暮寒心疼得不行:“马上就到哈仑桑部了,到时候我带人去周遭部族走一圈,你歇着就好。”
“我没事。”祝珩揉了揉怀里毛绒绒的脑袋,扯开话题,“再与我说说图丽的事吧,她不是回迦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图丽対燕暮寒有意,当初无数人想要撮合他们,祝珩心知这一点,但从未在意过。
以前不在意是因为他対燕暮寒无意,巴不得燕暮寒娶图丽,现在他动了心,但仔细一思索,就知道两人成不了。
起码在三十六部的权力没有收拢前成不了。
“是为了联姻,图丽是来和佑安商议亲事的。”
祝珩惊诧:“可佑安不是心智不全吗?”
图丽是迦兰的王女,迦兰日后的王,和一个傻子联姻,未免太委屈了些。
燕暮寒把玩着他的指尖,十指相扣,细细地解释道:“迦兰与北域向来有联姻的传统,从前都是在部族中挑选合适的子弟,但这次联姻的対象是迦兰王女,王上既不愿其他部族攀上迦兰,又不愿放弃两国联合的利益,所以只能从信任的人中挑选联姻対象。”
王上唯一能信得过的人就是长公主,没有人比佑安更合适。
“这是一箭三雕的事,佑安与图丽成亲后,势必要跟随她回到迦兰,王上既可以将这个看不顺眼的傻子丢到千里之外,又能阻止迦兰与其他部族结交。”
祝珩将两人相扣的手举起来,凑到唇边亲了亲:“第三雕呢?”
“第三雕在迦兰,娶一个傻子做王夫,图丽委屈了,此番便能让北域欠一个人情。”燕暮寒嗤了声,语气嘲弄,“佑安就像是那些和亲的公主,去了迦兰后,只会挂着王夫的名头,图丽想和别人在一起,根本不用管他。”
祝珩听明白了,这与其说是联姻,不如说是一场交易,图丽和佑安都是这场交易中的牺牲品,只不过图丽丧失的是名声,佑安则被毁掉了整个人生。
“长公主舍得吗?”
燕暮寒冷笑了一声:“她在别苑里养了那么多男人,还会舍不得一个傻子?”
祝珩想说这不一样,虎毒不食子,但转念一想,不是每个人都如他一般幸运,能够遇到祝苑这样的娘亲。
除夕夜将佑安抛下,舍不舍得大抵早就有了结论。
祝珩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那现在图丽与加林部世子传出了私情,这桩亲事还能成吗?”
燕暮寒思索了一下,摇摇头:“加林部是东二十四部中势力最强盛的部族,也是王上一手扶持起来的部族,若是换了其他部族,就算出了丑闻也改变不了亲事,加林部就说不准了。”
这事怎么看怎么蹊跷,联姻的事情刚放出消息,图丽就和加林部的世子搅和在一起了。
祝珩下意识就往阴谋的方向考虑了:“加林部的世子为人如何?”
“不清楚,只打过一两次照面。”燕暮寒撇了撇嘴,不太情愿道,“喜欢卖弄才学,名字娘们唧唧的,叫桑虞,骑射在部族儿郎中排得上号,但和我比差远了。”
这话不仅贬低了桑虞,还抬高了燕暮寒。
祝珩挑了挑眉,觉得这个“不清楚”里含了不少水分,隔日他特地问了启闲光,这才知道关于桑虞的真实情况。
桑虞,加林部世子,文武双全,是北域少有的清俊儿郎,年纪轻轻就在王廷中任职,统领御前侍卫,在王上跟前当值,前途无量。
“桑虞啊,名声极好,百姓们喜欢把将军和他放在一起比较,说他们两人就是两个极端,前者是疯名远扬,后者是清贵无双。”启闲光话锋一转,笑得殷切又讨好,“当然这些都是外人说的,我觉得将军比桑虞好多了。”
祝珩没理他拍马屁的话,曲指敲了敲桌案:“这桑虞可有婚配?”
启闲光摇摇头:“桑虞甫一成年,想与他议亲的人就踏破了门槛,但他全都回绝了,而今已经二十有二了,连个侍妾都没有。听说有一次宫中设宴,他喝醉了后,有人想爬上他的床,结果被他连人带被扔出了房间。他平素与女子保持距离,我们估摸着,他可能是那方面有隐疾。”
祝珩一下子哽住了,桑虞有没有隐疾他不在意,他现在好奇的是另一件事,醉酒后尚能把有心之人扔出房间,怎地就和迦兰的王女殿下睡到一张床上了。
“啊,対了!”启闲光一拍大腿,啧啧道,“他曾经和侍卫们一起喝酒,有人大着胆子提起此事,他说自己心有所属,但対方看不上他。”
“哦?”
启闲光一脸不相信:“全王廷的女子都恨不得嫁给他,哪里会看不上他,这分明就是借口,我觉得他八成是不举,故意这样说的。”
祝珩已经不想和他讨论举不举的事情了,思索了一下,好奇道:“他和将军比过骑射吗?”
启闲光回忆了半晌,摇摇头:“我没听说过,不过将军和他的关系不太好,桑虞対着谁都很和气,唯独対着将军的时候没个好脸色。”
所以,燕暮寒所说的骑射差距是从何得出的呢?
祝珩眯了眯眼睛,隐约觉得燕暮寒和桑虞之间还有内情,可惜他昨晚多问了几句桑虞的事,燕暮寒就吃醋了,一副打死都不说的架势。
祝珩有心探究,但燕暮寒这几日忙着行军赶往哈仑桑部,他只得先将此事记下。
不仅祝珩好奇图丽和桑虞突然搅和到一起的事情,其他部族也在关注,但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桑虞却是意料之外的坦然,照样日日上值。
这一天结束轮值已经是深夜,桑虞没有宿在王廷中特地给侍卫安排的住所,他换了一身夜行衣,悄悄进入了初雪楼。
一路避开人群进了房间,里面已经有人等候,少年倒了杯茶,笑着看过来:“想见你一面真难。”
桑虞皱眉:“你在此时与我见面,不怕装傻的事情暴露吗?”
少年托着下巴,语气玩味:“你的脸色这般难看,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你我的约定被发现?”
桑虞攥紧了拳头,眸光沉下来。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杀了我呢。”少年笑得灿烂,腮边的梨涡都浮现出来了,“放心,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不会说出去的。”
桑虞不信,一个能装傻充愣多年的少年,怎会是好相与的。
但他没办法拒绝。
——“我不想去迦兰,而你想和王女殿下在一起,帮我。”
——“要么你留下她,要么我把她扔进窑子里,你自己选。”
“有话直说,我没时间听你说废话。”桑虞眼底闪过讥讽,“以后别约我来这种地方。”
少年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放心,这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我今日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做一件事。”
“什么事?”
“你去求王女殿下,让她给你个名分,嫁给你总比嫁给一个傻子好。”
桑虞微愣,斥道:“荒唐!我与殿下并未发生关系,我那晚是为了救她,我不会逼她。”
少年抚了抚衣袖,随意道:“明日诏令就会下来,届时我就是迦兰的王夫,要不要去都随你。”
房门关上。
桑虞脸色难看,心里发寒,这人就是个疯子,每一句话都在诛他的心,让他别无选择-
哈仑桑部距离不远,大军拔营,不过几日就到了城下。
如今城中是哈坚的叔父哈秩在掌权,见到这阵仗就知道来者不善,连忙开城门,想将燕暮寒请进来,好好款待。
他寒暄的话还没说出口,燕暮寒就挥了下手:“进城。”
黑压压的大军如潮水般涌入,哈秩连忙闪躲,差点被踏到马蹄之下,满面惊骇,眼底闪过一丝怨毒的光。
进城之前,燕暮寒就安排好了大军的去处,由穆尔坎和天尧去安顿,他则带着祝珩直接住进了部主的宅院。
在一个部族之中,部主的身份最为尊崇,吃穿用度皆是豪奢,庭院修得十分华美,比将军府宽敞多了。
祝珩盯着院子里的水池,那里面有枯萎的荷叶,冻在薄薄的冰层之下。
“长安喜欢池子?”此处没有将士们跟随,燕暮寒黏上来,抓住祝珩的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等回了家,我给你修一个。”
北域天寒地冻,水池里养不了娇贵的观赏鱼,是以宅院里少有修建水池的,倒是南秦临河而居,百姓喜水,修不了水池,青瓦屋舍的院中也会放置大水缸,种上一颗种子,夏日里能赏荷,荷花谢了还能吃莲子。
燕暮寒琢磨着要给祝珩修一个适宜的居所,倒将这茬给忘了:“要不我现在传信回去,让人先修着,等我们回家的时候就修好了。”
“不用了,我不喜欢。”祝珩牵着他离开,“幼时我曾被推下水池,差点丧命,如今见着这池子就打怵。”
燕暮寒紧了紧手:“那就不修了,我去找人把这池子给填平,省得你看着闹心。”
祝珩无奈失笑:“倒也不必如此。”
他不会游水,平日里也不喜欢往水边走,不挨着就行了,没必要兴师动众填池子,至于刚刚多看了两眼,是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和池中的枯荷相似。
困囿于冰层之下,乍一看上去必死无疑,但那冰其实很薄,挡住了风霜,再过不久春回大地,冰层会融化,荷叶又能重新活过来。
燕暮寒就是他的冰层,如此联想之后,他看着那水池也顺眼了不少。
这大抵就是他信上所写的爱屋及乌。
因着去找祝子熹的事情,两人分别不过半月就见了面,当初说好的信也才写了一封,燕暮寒收到后宝贝地揣在怀里。
前几日在床上亲热,脱衣服的时候信掉了出来,燕暮寒宝贝得要命,被祝珩借着由头逗了半天。
信是用北域字写的,祝珩认识的字不多,写的也少,只有寥寥几句话:
路遥雪融,山远天长,今于林间暂留,一雪团幼兽掠过车前,似君。
祝珩突然失踪,燕暮寒还没来得及找人看内容,将信一直收在身上,祝珩知道后一字一句地念了一遍,还想亲自教他认字,结果燕暮寒一听完信上写了什么就找借口跑了。
狼崽子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天赋,祝珩听塔木提过,以前长公主也想找人教他,结果字还没认几个,教书先生先吓跑了五六个。
此时想起这件事,祝珩又动了心思。
回了房间,祝珩立马拉着人往床榻旁走,燕暮寒红着脸半推半就,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摸索:“长安是想了吗?我这几日准备了一下,可以洞f——”
“找到了。”
燕暮寒话音一窒,看着他手里的信,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祝珩的下一句话就吓得他想跑:“这信里还有深意,远远不止写出来的,我身为军师,自然得好好教教将军。”
燕暮寒一听学习就头大,想跑,祝珩眼疾手快抱住了他,抬起一双水光湛湛的眼:“你不愿意让我教,是対我有不满之处吗?”
自从用撒娇哄得燕暮寒妥协之后,祝珩就尝到了这一招的甜头,每每使用,现在已经练就了一番说哭就哭的技能。
他一摆着泫然欲泣的模样,再低低地咳嗽上几声,燕暮寒就举手投降了:“你别哭,我学还不行吗。”
“你分明就是不愿意。”
“我愿意,我特别愿意。”燕暮寒偏头蹭了蹭他的脸,小声嘟哝,“但是我很笨,长安不要嫌弃我才好。”
祝珩瞬间收敛了表情,一本正经道:“想要我不嫌弃,那你就摆正态度好好学,如果学不会,我是要惩罚你的。”
说着,他的手在燕暮寒的后腰上拍了下,语带深意:“体罚。”
燕暮寒登时烧红了耳根。
他这几日私下里总拿着玉质棍子尝试,思索着到了哈仑桑部就把人往床榻上拐,还没想好怎么拐,祝珩就送来了枕头。
谁都知道体罚要做什么,罚着罚着就到了床榻上。
燕暮寒掩住眼底的欢喜,点头:“好,我会好好学的。”
才怪。
赶紧体罚我,我都准备好了!
燕暮寒主动展开信纸,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殊不知祝珩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勾了勾唇角。
傻乎乎的小狼崽上钩了。
祝珩将信念了两遍,指着最后的两个字,问道:“这两个字有何深意?”
似君。
那雪白团子一般的幼兽很像我。
燕暮寒故意作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可怜兮兮地眨眨眼睛:“我不知道。”
“不知道可是要受罚的。”
“你罚吧!”燕暮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趴在床上,扭头看过来,带着一点兴奋,“长安要轻一点,我怕疼的。”
祝珩从善如流,笑得一脸狡黠:“知道你怕疼,我怎么舍得罚你,我问你件事,你如实回答就好了。”
“啊?”
燕暮寒傻眼了,他心心念念的体罚怎么变拷问了?
祝珩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捏了捏他的后颈,语气低沉:“你和桑虞之间有什么旧事,说来给我听听。”
“给我解了惑,那‘似君’二字的深意,我也会亲口告诉你。”
“你定会很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阅读理解:似君。
求问其中深意。
第52章 约定
“桑虞,他……”叫出这个名字,燕暮寒厌恶得皱起眉头,语气里满是嫌弃,“这人有病,上赶着来挑衅,要与我比试,输给我之后就处处和我作对。”
桑虞早几年就进入王廷了,在御前当值,因为加林部的助力,王上对他十分信任。
也就是说,燕暮寒还在公主别苑,没有出头时,桑虞已经功成名就了。
旧事重提,燕暮寒兴致缺缺:“他找到了公主别苑,要与我比骑射,我懒得搭理他,他就拿佑安威胁我,啧,我那时候负责照看佑安,只能答应和他比,结果他输给我不说,还差点被我一刀捅死。”
祝珩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那后来呢,他可有借机报复你?”
“这倒没有,他怎么可能把输给我的事情宣扬出去。”燕暮寒撇撇嘴,一脸不快地戳着信纸,“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教我,你是为了打探和桑虞有关的事情。”
他不是傻子,祝珩找过启闲光的事情,他心里也有数。
好奇一点很正常,但祝珩对桑虞的关注已经严重超出了这个范畴。
燕暮寒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故作随意道:“王廷里一群瞎了眼的姑娘说那家伙长得好看,我觉得也就凑合,长安如果对他感兴趣,眼光未免太差了。”
啧啧,酸味都快弥漫出来了。
祝珩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指尖插进微凉的发丝中间,似笑非笑:“这世上只有一个男人能叫我感兴趣。”
“是谁?”
四目相对,燕暮寒的眼底燃起了星火,他满心期待,迫不及待想从含蓄的恋人口中听到直白的情话。
祝珩偏不如他的意,捡起床上的信,往他的鼻尖上拍了拍:“是让我写下‘似君’的人。”
他将那两个字的语调念成了重声。
燕暮寒愣了一瞬,瞬间反应过来,他捏住那张薄薄的信纸,仿佛接住了祝珩给他的绵绵情意。
似君。
思君。
信上只写出了我见到一只雪白可爱的幼兽,进而联想到你,除此之外还有未尽之语。
——我因此开始思念你。
他含蓄内敛的心上人借了笔墨,却还不愿意直白点,连思念都要拐一道弯再诉说。
祝珩低下头,隔着轻微颤动的信纸,在燕暮寒的鼻尖上落下一个轻吻:“告诉我,你可欢喜?”
信被拿开,放在枕头旁边,燕暮寒的手指因为过分激动而轻轻颤抖,他抓住了一缕银白的发丝,像握住了一捧不会化的雪。
“我很欢喜。”
祝珩说的没错,知晓了那两个字里的深意之后,他欢喜不已。
燕暮寒大着胆子伸出长腿,去勾祝珩的腰,脸红得像是偷偷涂了胭脂:“长安,让我更欢喜一点,好不好?”
轰隆——
祝珩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眼底犹如深潭,只能映出身下这个红着脸,不知死活的人。
他应该承认一件事,在床上的燕暮寒不是猫。
猫能够感知危险,提前躲避,但燕暮寒只会往他怀里拱,绷着小腿红着耳根,羞得快熟透了,也紧紧地环抱住他。
即使知道他会带来痛苦和危险,也不会逃离,反而会摊开最柔软的肚皮,任他触碰。
乖的没边了。
越乖越让祝珩变本加厉,想狠狠地欺负他,所以夸奖变成了调笑:“浪得没边了。”
燕暮寒指尖一颤,小心翼翼地仰起头,见他脸上没有厌恶,才放下心来,又得寸进尺地圈住他的腰,小声咕哝:“我只是对你这样……”
祝珩笑笑,他当然知道,如果燕暮寒在别人面前露出这种情态,别说别人不习惯,他也会做出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比如找个笼子,将敢朝别人露肚子的猫咪关起来。
小狸花猫死了,他不会再弄丢第二只猫。
祝珩按住他的腰窝,轻声喟叹:“怎么这么迫不及待?”
早就说过了想好好珍惜,现在连一个仪式都没有给过,做这些让祝珩心里有小小的负罪感。
军营里的将士们爱说荤话,燕暮寒听过一些,但他说不出口,他试图用更加文雅的方式来表达爱意,表达求欢的意思。
于是他说:“石榴已经熟了,你非要等到丰收的季节吃,会坏掉的。”
说的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祝珩被他说笑了,细细地打量起这只自诩成熟的石榴,发现他脸上没有不安,和以前迫不及待想发生点什么来增加安全感的样子不同。
食色性也,若是两心相许,早一点吃似乎也不是那么冒犯。
祝珩有些心动,但他还记得自己说出去的话,这么早就改变主意,显得他很急色似的,况且舟车劳顿,万一吃的不好,岂不是会被嘲笑。
狼崽子之前就在担心他虚,可不能真让这个把柄落下。
一来二去,祝珩就做好了打算,他捞起燕暮寒的腿,压低身子亲了亲流苏摇曳的耳尖:“过两天就是花神节,那时小石榴应该坏不了,嗯?”
其实挑花神节这天也是祝珩的私心,八年前的花神节上,他与燕暮寒相遇,时间匆匆流转,谁能想到,他们会在八年后重逢、相爱。
在祝珩乏善可陈的人生之中,那一年的花神节和小异族都是最亮眼的存在。
“八年了,我想回到原点去拥有你。”
就好像,不是你独自惦记了我八年,而是我回到最初相遇的时间点,主动牵住你的手,带你来到我的身边。
燕暮寒心头一酸,他的长安总有办法让他动容,无论是“似君”二字,还是关于八年的纪念:“好。”
祝珩一直在用独特的方式,弥补对他的爱意。
约定了吃石榴的时间后,两人都颇为期待,祝珩要更紧张一些,白天连军务都没心思处理了,一门心思学习吃石榴的步骤。
要给石榴剥皮,捣碎石榴最隐秘的位置,让那里充满酸甜可口的汁液,然后才能在不磕碰石榴的情况进行使用。
不对,是食用。
为此,谦虚好学的军师特地换了常服,带上塔木去城中的书局,搜集画册进行学习。
城中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大军纪律严明,进城后未曾伤过一人,破坏一点东西,抢掠更是要被军法处置,是以城中一片安宁祥和的气氛。
塔木跟在祝珩身后,好奇地东张西望:“主子,你要买什么书?”
祝珩随手拿起一本书,清了清嗓子:“随便买两本,你不用陪我在书局里逛,拿着银钱,去街头那家糕点铺子给我买点吃的。”
塔木不疑有他,立马就去了,反正现在有大军驻守,哈仑桑部无比安全,不会出意外。
等他走了,祝珩立马放下手中的书:“掌柜,你店里的春宫图在哪里?”
他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有钱公子哥儿的气质,掌柜一看眼睛就亮了,这可是一单大生意!
北域民风开放,春宫图册都是正大光明摆出来卖的,花样多,姿势全,还有不同的画风,选择之多,让人眼花缭乱。
掌柜热情地介绍道:“公子你可选对了,我这书局里的春宫图是最齐全的,各个国家的都有,姿势齐全,应有尽有,还有带特殊玩法的。”
祝珩愣住了:“特殊玩法?”
“就是那什么……”见他不开窍,掌柜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用鞭子,玉势,缅铃什么的,一些助兴的小玩具,用这些,你夫人可有的爽了。”
言辞过于放荡,祝珩烧红了脸,支支吾吾:“这样啊,花样还挺多。”
他还以为只有姿势的差异。
掌柜呵呵直笑:“公子是第一次买这种书吧,要不要挑一挑,看看哪种画风比较合适?”
祝珩讪讪地摇头,忍着羞耻道:“不用挑了,每种都给我来一本,包得严实点,别让人看出来。”
掌柜一脸“我懂”的表情:“公子稍等一下,我先把图册都找出来,然后就去给您包,保管不让人看出来。”
祝珩闲着无聊,翻了翻他挑出来的图册,皱眉:“怎么都是男子和女子的?”
掌柜愣住了:“啊?”
春宫图不就该有男子和女子吗?
祝珩这才想起自己没有说清楚要求,好男风虽然不是罕见的事情,但也不是世间主流:“我不要这种,我要男子和男子的。”
掌柜动作僵住:“啊?!”
“龙阳图,男子与男子欢爱的图册,所有的都给我包起来。”在掌柜错愕的目光之下,祝珩坦然道,“我夫人是男子。”
谈及床笫之事会觉得羞耻,但谈到心上人的性别,祝珩从未含糊过,他是男子,不觉得自己喜欢一个男人是丢脸的事情。
因为无论男女,在他眼中,燕暮寒都是最好的。
掌柜很纳闷:“公子一表人才,怎么会……”
他们城中的断袖不少,这也和世子哈坚喜好男风有关。
“因为我夫人太惹人喜欢了。”祝珩没忍住炫耀了一句,随着在一起的时间变长,他也受到了燕暮寒的影响,搁在以前,他是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的,“麻烦帮我把书都包起来。”
龙阳图也是有的,但不及男女的春宫图多,掌柜神色复杂地拿起几本画册。
刚包好,祝珩准备付钱,身后突然响起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他转身看过去,燕暮寒领着启闲光等人停在书局门口。
掌柜大气不敢出,看着一身凶煞之气的燕暮寒走到柜台前,讨好地笑笑:“军爷,有什么事吗?”
燕暮寒理也没理他,看向祝珩:“买完了吗?”
祝珩有些惊讶:“你今日不是要去找哈秩吗?”
哈秩,目前哈仑桑部的主事者。
想来燕暮寒要和对方商议很久,他才出来买春宫图的,若是让狼崽子看到他买这种东西,他的脸就不用要了。
塔木抱着一大堆糕点,笑嘻嘻地跑过来:“主子,将军刚好路过,来接你的。”
燕暮寒颔首,听到哈秩的名字之后,眉宇间浮起了一丝冷意,语气嘲弄:“他今日昏了头,我让他回去清醒清醒了,等明天再说。”
祝珩:“?”
祝珩付了钱,燕暮寒拎起包好的书,掂了掂,满脸不赞同:“不是让你好好休息,怎么又买这么多书?”
“随便挑了几本,我来拿吧。”祝珩心里着急,生怕他拿出来看看,上手就要抢过来。
燕暮寒顺势牵住他的手,低声道:“太重了,你拎不动,你牵着我就好,书等回去后会给你的,但你不能看得太晚……”
掌柜目送他们离开,长大的嘴巴一直没有合上,他没看错的话,那两人应该是牵着手。
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是燕暮寒。
燕暮寒和那位公子关系匪浅,举止亲密,还拎走了他书局中的龙阳图,所以……
掌柜捂住了嘴巴,他好像发现了大秘密。
从书局直接回了住处,一到房间,祝珩立马接过包袱,将之收起来:“看你心情不好,可是哈秩做了什么事?”
燕暮寒本来还在疑惑他为什么那么宝贝刚买的书,闻言立马黑了脸:“那老家伙找死。”
“嗯?”
“他给我送女人。”燕暮寒扁了扁嘴,一头扎进祝珩的怀里,“他下贱,他不要脸,他在房间里藏了一群姑娘,她们衣服都没穿几件,我一进门就往我身上扑,想侮辱我!”
祝珩眸光冷凝,怒火还没烧起来,就被他一通委屈巴巴的控诉弄得哭笑不得:“我们小石榴受了好大的委屈,让我闻闻,有没有沾上不该沾的脂粉味儿。”
“没有,我一下子就闪开了。”燕暮寒仰起头,露出脖颈,语气骄傲,“我没让她们碰到一点衣角,我棒不棒?”
祝珩的怒气压了下去,偏头在他干净的脖子上亲了下:“很棒。”
尽管燕暮寒没有让别人碰到衣角,但这事还是让祝珩很窝火,他拉着人坐在桌前,沉声问道:“你怎么处置哈秩的?”
燕暮寒没有隐瞒:“我让穆尔坎砸碎了水池的冰层,把他扔进去泡了两刻钟。”
这种天气泡冰水,怪不得是清醒清醒。
“做的不错。”祝珩毫不吝惜夸奖,思索了下,道,“明日我与你一起过去,尽快处理好哈仑桑部的事情,免得他再闹幺蛾子。”
这边说完,再说一说王廷里。
之前一直传迦兰的王女殿下要与长公主的公子联姻,今日宣布婚事,联姻对象突然改变了,从长公主家的傻儿子变成了加林部的世子桑虞。
更有甚者称,这婚事是加林部的部主亲自向王上求下来的,换言之,是桑虞上赶着要“嫁”到迦兰去。
此消息一出,城里都炸开了锅。
之前桑虞与图丽有私情的事被压下来了,知道的只有王廷中人,其他部族对加林部搭上迦兰不满,暗地里散布消息,称桑虞横刀夺爱,偷偷爬上了王女的床。
不出几日,佑安就成了被抛弃的可怜傻子,引得无数人的唏嘘同情。
茶楼雅间。
金折穆把玩着掌心中的扇子,笑盈盈地打量着对面缩在椅子里哭唧唧的可怜傻子:“哭够了吗?”
佑安红着眼圈,小声啜泣:“我要回家,兔子已经还给你了,你不能再抓我。”
金折穆笑开了,盯着他那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玩味道:“你还的那只兔子不乖,骗了我,我这人一贯痛恨别人欺骗我,思来想去,便只能请你喝一杯茶了。”
“我不喜欢喝茶。”佑安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小团。
“是吗?”金折穆故作惊诧,“那是初雪楼的人骗了我吗?”
听到“初雪楼”三个字,佑安瞳孔一缩。
金折穆笑着站起身,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茶水,走到他身前:“初雪楼的人告诉我,你约桑虞去喝茶了,小兔子,告诉我,你和那个横刀夺爱,抢了你夫人的坏人都说了什么。”
佑安抿紧了唇,心里浮起一阵寒意,他喉咙发紧,自欺欺人地将头埋在膝盖里,小声呜咽:“我不知道,我不是小兔子,不要吃我……”
微凉的手攥住了他的头发,佑安疼得嘶了声,被迫抬起头,正对上一双邪气的异色眸子,他浑身一震,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被发现了。
茶杯抵在唇边,金折穆笑得越发温柔:“爱骗人的小兔子,来尝一尝,这茶和你在初雪楼喝过的味道一不一样。”
是一样的茶。
佑安头皮发麻,恍然间惊觉,金折穆是在借这杯茶告诉他,他在初雪楼里做的一切都被发现了。
“乖,张开嘴,自己喝完。”金折穆松开头发,摩挲着他的下颌,“小兔子被卸掉下巴的话,就会失去谈判的机会,只能哭着求饶了。”
佑安沉默了一瞬,就着他的手喝完了一杯茶:“你想怎么样?”
“小兔子不装傻了?”金折穆丢开杯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看待一只宠物一样,目光里满是逗弄,“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去了初雪楼。”
佑安不作声,脸上的惊慌已经褪去,目光冷肃。
早从金折穆说出初雪楼开始,他就想明白了,大隐隐于市,他能想到去寻欢作乐的地方隐匿踪迹,那寻欢作乐的地方很可能也是别人故意设立的。
拍卖场,初雪楼,眼前这个男人掌握着东城的大半势力。
佑安脸色发沉:“金折穆,你究竟是什么人?”
瞧瞧,他发现了一个红着眼睛骗人的有趣小家伙。
金折穆扬起笑,眼底满是兴味,他掐住佑安的下巴,修长的指尖按住了梨涡,将白软的颊肉都捏得泛了红:“问问题要有礼貌一点,没规矩。”
“比起直呼大名。”金折穆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小兔子,我更喜欢你叫我主人。”
第53章 厚礼
王廷中的消息传来时,祝珩和燕暮寒正坐在哈秩的府邸,昨天泡了冰水,哈秩脸色发白,勉强挤出的笑容中都带着一丝惊恐。
燕暮寒将佩刀拍在桌上,沉声斥道:“今儿个可清醒了?”
“将军,昨日是我昏了头,没弄清楚,冒犯了。”哈秩看了眼在一旁安静喝水的祝珩,挤眉弄眼道,“为了给将军赔罪,我特地准备了一份厚礼,还请将军随我去隔壁房间看看合不合心意。”
厚礼?
祝珩搁下茶杯,目光如炬:“寻常的礼我们将军可看不上,不若你把这礼拿出来,让大家都看看厚不厚。”
燕暮寒没作声,显然是默认了他的话。
哈秩抹了把头上的汗,干笑两声,今日燕暮寒又带了一队人来,将士们都站着,只有这位军师坐着,可见他得到的消息不假。
堂堂大将军竟然喜好男子。
别说,这位军师还真是风华无双,想必能入军营和这张脸脱不了干系。
得亏他早有应对,虽然品质比不得,但胜在数量多。
哈秩思索了下,拍了拍手:“出来吧。”
话音刚落,在隔壁房间等候的人就排着队过来了,足足有十多个年纪不同的男人,最小的少年尚且年幼,看上去不过十几岁,排在最末的眉眼间透着风尘气,已近而立之年。
一行人尽皆穿着暴露的纱衣,仅仅能够遮住重点位置,此时天寒地冻,不知他们在房间里做了什么,穿得这么少,却满面潮红,热得出了汗,行走间有水滴落,被赤裸的足踩下一串黏腻的脚印。
即便是最淫乱的下等窑子里也没有这般污秽的画面,就连泡在军营里的大老粗们都愣住了。
哈秩殷切地介绍道:“昨日寻错了,将军不喜女子,这些是我特地寻来伺候将军的男宠,虽然比不得军师,但他们各个都身怀绝技,定能让将军你——”
他话还没说完,猥琐的笑尚在脸上,削铁如泥的镇国刀就朝着他的脑袋劈了下去,燕暮寒双目赤红,怒不可遏:“你找死!”
竟然,竟然敢拿这种肮脏的东西来和他的长安比!
寒光闪过,血液飞溅,粉面含春的男宠们被吓破了胆,哪里还顾得上搔首弄姿,尽皆尖叫着往外跑,生怕自己也成为刀下亡魂。
哈秩被砍掉了一条胳膊,燕暮寒还难消心头之恨,追着他砍,哈秩连滚带爬,四处逃窜:“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错了,燕暮寒,你不能杀我,你怎么敢……”
哈仑桑部真是一脉相承的该死,昨日进献女子不成,就换成了男子。
燕暮寒气疯了,但不仅是因为哈秩的行为,他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明里暗里的示好都有,尤其是他南征归来后,想往他府上塞人的部族不少,都被他回绝了。
他气得是哈秩将这些人与祝珩相提并论。
早在几年前长公主就企图拿一个白发冒牌货来和他的长安比,长公主于他有恩,他就只能把气撒在那白发男子身上,枭首送回公主别苑。
那般暗着的诋毁他都忍不了,而今哈秩当着穆尔坎等将士们的面玷辱祝珩,燕暮寒恨不得将哈秩挫骨扬灰。
“把所有人都抓回来,他们应当都被喂了药,再喂上一些。”
沉默许久,祝珩终于说了一句话。
燕暮寒稍稍停下了动作,眉眼间尽是阴鹜怒色:“长安……”
祝珩握住他的手,甩掉贪狼刀上的血,冷冷地看着吓得尿了裤子的哈秩:“果真是一份厚礼,可惜将军嫌脏,无福消受,就留给你吧。”
穆尔坎已经带着人将男宠们都捉了回来,关在隔壁的房间里,启闲光已然知道了祝珩的意思,将哈秩也拖到隔壁,灌了满满一壶壮阳的药酒。
呻吟声很快从隔壁传出来。
祝珩神色冷肃,明明是平静的语气,却听得人背脊发凉:“代哈仑桑部部主之务的哈秩因纵情于男色,死于马上疯,其家眷悲痛欲绝,随之离去,哈仑桑部一脉断绝,暂由将军代王上行管理之权。”
寥寥几语,定下了哈秩一族的生死。
祝珩牵着燕暮寒离开,身后血流成河,尸骨成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帝王心性,没有无辜与否,只有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祝珩平素里温润如玉,第一次动怒,燕暮寒本来气得要命,看到祝珩不一样的一面后,怒气消融,又生出些许惊喜之情。
“长安会生气,是因为我吗?”
他迫不及待想证明自己对祝珩的影响力,出于私心和疯狂的独占欲。
不是因为你,还能是为了谁?
祝珩扫了他一眼,越想刚才发生的事情越怄得慌,他没想过有那么多觊觎石榴的人,眼下被恶心着了,但还忍不住去想,燕暮寒以前有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
然后就想起了那个从拍卖场里买回去的白发奴隶。
祝珩磨了磨后槽牙,距离约定的花神节还有不过十几日,可是他现在就想吃石榴了。
“为什么不回答,是不好意思了吗?”
没有,在想怎么吃了你。
“长安,我很开心。”燕暮寒满足地喟叹出声,眼里洋溢着明晃晃的喜悦,好似落了一川的星子,熠熠生辉。
祝珩怔了下,躁动的心忽然就安宁下来,就算有人觊觎他的石榴又怎样,他的石榴有自保能力,且洁身自好,不会让除他以外的人吃。
十几日罢了,他等得起。
回到住处,塔木立马迎上来:“将军,主子,从王廷来的书信。”
燕暮寒直接递给了祝珩:“上面说了什么?”
“去迦兰的联姻对象从佑安变成了桑虞。”祝珩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古怪起来,“金折穆回了北域,与佑安交往过密。”
信是燕暮寒安插的暗哨传来的,他在王廷、公主别苑和拍卖场都安排了人,监视王廷众人及金折穆的一举一动。
“他俩怎么会有交集?”
比起这一点,祝珩更好奇的是,金折穆怎么会与一个傻子交往过密,俩人凑在一起干嘛?
塔木眨巴着眼睛,一拍脑门:“之前不是在拍卖场里见过面,难道金折穆还不放过小公子,想把他当成兔子烤了?”
祝珩噎住,哭笑不得:“说什么胡话呢,金折穆是人又不是野兽,怎么会吃人,当时不过是在逗佑安。”
祝珩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这次塔木说的不是胡话,这种荒唐的吃人事件,还就是真的。
佑安疼得直抽气,脸上是明晃晃的牙印:“你有病——”
“嗯?”金折穆一个眼神横过去,佑安登时消了气焰,将骂人的话咽回肚子里。
自从那人在茶楼里被金折穆威胁过后,他就被迫认了个主人,金折穆也不为难他,就是隔几日就让他出来一趟,逗弄宠物似的,揉揉脑袋捏捏脸,兴致来了还会咬上两口,真将他当成了兔子一般。
抛却人的羞耻心,金折穆并不过分,态度近乎放纵,唯一有一点不能触犯:守规矩。
规矩很多,佑安记得最清楚的两条分别是不能对主人不敬和不能骂人,无他,他常常犯这两条,被金折穆好好教训了一番。
是真的教训,像先生教训蠢笨的学生一样,或是木拍打掌心,或是藤条抽屁股,几次下来,佑安就学乖了,开始遵守那杀天刀的规矩。
每日的宠物逗弄结束了,佑安摸了摸脸上的牙印,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金折穆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扇子,分给了他一个眼神:“规矩又忘了?”
佑安僵住,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补了一句:“主人。”
金折穆这才满意,拿着折扇挑起他的下巴,如同对待妓子一般,轻佻地拍了拍他白软的脸蛋:“主人我啊,就是想养只兔子来玩玩。”
听起来,似乎没有其他的图谋。
从小的韬光养晦让佑安养成了沉得住气的性子,即便被当成兔子羞辱,他也没有动怒:“你什么时候能玩够?”
金折穆凑近些许,异色的瞳孔里满是妖冶邪狞的恶意:“很快了,不过玩够了也不会放过你。”
佑安的侥幸心理被彻底打碎。
“想必你也猜到初雪楼是我的地盘了,像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公子,最得一些人的喜爱,等我玩够了,就把你送进去。”金折穆笑意温柔,爱怜地抚摸着他颊边的嫩肉,“你猜你这副身子,能为主人我赚多少钱?”
“啪——”
这一巴掌扇得猝不及防,金折穆半怒半惊,他抬头看过去,却被胆大包天的小兔子扑了个满怀,柔软的身子带着奶甜的气息,一下子扑了他满脸。
大抵是为了装傻子,佑安经常吃糖,明明是个黑心肝,身上却带着一股子奶味。
金折穆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张利嘴咬住了耳朵,这一口咬得极重,血腥气四溢。
兔子急了还咬人。
金折穆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话,他一把掐住佑安的脸,快将那下巴卸下来了,才救出自己的耳朵,再晚上几秒,他这耳朵就要被咬下一块了。
鲜血顺着佑安的嘴角蜿蜒向下,将一张白软的脸衬得狰狞,盈满水光的眼睛里满是决绝和凶狠。
不像只兔子,倒像一只狠毒的……野兽。
金折穆愣了一瞬,忽略心底微妙的情绪,掐着脖子将佑安按在桌子上,笑得犹如吐出冰冷信子的毒蛇:“怎么,想弑主吗?”
那只手掌握的分寸很好,能不让他窒息,还能给他濒临死亡的压制感,肯定是杀过很多人才练出来的。
佑安的心底漫起一阵恐慌,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金折穆真的敢杀了他。
他的手被捞起来,金折穆捏住他失去力气的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脖颈,神色疯狂:“咬这里才能杀人,你选错地方了。”
他的耳朵还在往外流血,殷红的血珠润湿了肩头,有几滴洒在脸侧,将那张本就摇曳的脸衬得更加邪肆。
留疤是肯定的。
“我,我不想杀主人……”求生欲使得佑安主动抱住那只扼住咽喉的手臂,他的下巴还疼着,话都说不利索,“我,我喜欢主人,喜欢,主人,不要把我卖给别人,我只要主人,主人……”
这话近似表白,出现在他们之间实在突兀。
金折穆眼神古怪,他微妙的有一种被讨好的感觉,即使理智清楚佑安在骗他:“喜欢?”
咽喉的桎梏松开了些许,佑安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的脸上浮起一团不正常的红晕,像是染上了红霞:“喜欢主人,我是主人的小兔子。”
小骗子。
金折穆沉默地打量着他,忽然玩味一笑,偏头露出那只鲜血淋漓的耳朵:“这就是你的喜欢?”
“是,这是我留在主人身上的印记。”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凑上来,扯开衣领,露出白软的肩膀,近乎羞怯地邀请道,“主人也可以在我身上留下印记。”
这本该是一副香艳的场景,但佑安此时的形象实在不好,眼睛和鼻尖都是窒息留下的红,唇上还残留着鲜血,再配上脖颈上的指痕,实在凄惨。
金折穆却意外地被诱惑到了:“小骗子,这是你自找的。”
这一口还得结结实实,佑安疼得浑身颤抖,但他提起的心却慢慢落回了肚子里。
他知道,眼前这个疯子暂时不会杀他了。
佑安离开后,一男一女悄无声息地出现,拿着药箱给金折穆处理伤口。
女子看着伤口,沉声道:“主子,需要杀了他吗?”
药激得伤口疼起来,金折穆皱了下眉头:“不必。”
两人是裴折和金陵九派来贴身保护他的人,有一定的话语权,不赞同道:“主子,他伤了你。”
金折穆是东昭皇子,身份尊崇,之前潜伏在初雪楼里的人伺机刺杀他,都被杀了,就是那几个后颈有印记的女妓。
“不用,他……”金折穆闭了闭眼睛,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他很有趣,我从来没遇到这么有趣的兔子,还想再玩一玩。”
一只明知死到临头,却还能负隅顽抗,骗人求生的小兔子,比他遇到的所有人都有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尽是无奈,心知他们这位小皇子肆意妄为,行为举止最是无理,但只要他决定了,就不会更改。
伤口包扎好,金折穆摩挲着扇骨,问道:“最近有什么消息?”
男子道:“燕暮寒率大军去了哈仑桑部,意欲夺权,祝珩随行。”
金折穆猜到了这一点:“看来哈仑桑部很快就会有大动作了。”
那男子犹豫了一下,又道:“主子,南秦也有动作。”
金折穆一愣:“南秦?”
“祝子熹出手了。”
第54章 好客
“舅舅去了睢阳城。”
燕暮寒解下佩刀,皱眉:“不是要在北域和东昭逛一逛,怎么去睢阳城了,万一被南秦的人发现……”
“我的大将军,睢阳城现在已经不是南秦的领土了。”祝珩好笑地看着他,这人连自己打下的城池都忘记了,“睢阳城是我祝家世代镇守的地方,如果没有我,舅舅从大都脱身后,不会去东昭。”
兄长命丧于此、祖辈埋骨之地,祝子熹无论如何都会去一趟。
祝珩摩挲着手腕上的珠串,若有所思,信送过来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算算日子,祝子熹应当早就到睢阳城了。
在知晓他想做什么后,祝子熹又怎会袖手旁观,南秦怕是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了。
不过他现在没心思去想南秦的事,明日就是花神节了,也是他和燕暮寒约定的日子。
虽说没有拜堂成亲,但行过周公之礼,也算是成了夫妻。
这几日他将买回来的书都看完了,连特殊玩法的那本也没落下,可巧了,燕暮寒带着的包袱里就有各种小道具。
祝珩正思索着从哪个小玩具开始,面前突然多了一张微微泛红的脸:“我将明日的事情都推掉了。”
俊朗的少年面容上满是羞怯,似风中晨露,雨后霁色,明明在说着放荡的暗示,却给人一种清新的纯洁感。
缓缓凑近,祝珩摸了摸被风沙啄吻过的脸庞,他托着燕暮寒的下巴,含住了被润湿的唇。
哈秩被灭门,大军收拢了哈仑桑部的权力,燕暮寒这几日都在处理军务,一边要将哈仑桑部攥在自己手里,一边还要想办法搪塞王廷。
今晚犒赏大军,他在席上喝了点酒,没有醉得失去意识,但唇齿间还留有辛冽的酒香。
北域的风雪能覆没南秦,连酒都要烈上几倍,祝珩在冬猎时阴差阳错地尝了一口,至今还记得那种烧灼喉咙的辛辣感,并不招人喜欢。
但燕暮寒嘴里的酒味却不令人讨厌,他吮住湿润的舌尖,细细品尝着残留在唇齿间的味道,从心底生出了一股燥意,烧得喉咙发紧,满脑子只剩下那句充满暗示意味的话。
明日的事情都推掉了,所以今夜的我已经属于你了。
祝珩觉得自己大抵是被蛊惑了,不然怎么会一直吻不够,怎么会性急地去扯燕暮寒的腰带。
因为宴席的缘故,燕暮寒今日并未穿铠甲,一身枣红色的戎装衬得他面如冠玉,少年风流。修长的手指挑开腰带,祝珩揽住他的腰,抚摸着呢绒布料的衣服,沿着衣襟的缝隙探入,在腰间流连抚弄。
隔着一层薄薄的内衫,祝珩掐住了凹陷的腰窝,他偏爱此处,爱不释手地揉了两下。
“唔……”燕暮寒被揉得腰身发软,靠祝珩的手臂撑着才能站稳,他枕在祝珩的肩上,微微睁大了眼睛,“长安,长安……”
黏腻的声音里带着酒气,炽热滚烫,扑进了祝珩的耳朵里,带起一阵惑人心魂的酥麻感。
祝珩眸色暗沉,眼底欲色翻涌,他突然站起身,掐着燕暮寒的腰将人按在桌子上,扯开的衣襟下露出柔韧的皮肤,隔着纯色的内衫,他按住了胸口上的一点凸起。
“这底下是不是也藏着石榴籽”祝珩草草拨弄了两下,突然低下头,含住那里舔弄起来。
燕暮寒瞳孔紧缩,他仰躺在桌上,攥着桌子的边缘,指尖都攥得发白了,终究抵不住从胸口处蔓延开来的酥麻感,轻声哼唧:“唔,嗯,嗯啊……”
像一只可怜的幼兽。
祝珩眼睛都红了,他咬住那处重重地吮了下,感觉到燕暮寒的身体猛地一震,连喘息声都扩大了几倍:“长安!”
“这就泄了?”祝珩有些诧异,手撩开衣摆,沾了一点乳白色的水液,抹在燕暮寒微红的眼角上,“真漂亮。”
如果这些东西是他的,想必会更加漂亮。
祝珩眯了眯眼,指尖按住被咬得发红的唇瓣,轻轻揉了几下,探进去,双指夹住那条被酒液浸过的软舌,肆意玩弄。
不仅是眼尾,还有唇齿间,耳朵,脖颈……都要沾上他的东西才好。
就像雄兽会用啃咬和尿液来标记雌兽,他也希望燕暮寒身上能带有他的味道,从里到外都散发着属于他的气息。
内心的渴望几乎抑制不住,祝珩剥掉碍事的亵裤,掌心覆盖住饱满的臀肉狠狠揉弄。
燕暮寒练武多年,身体的线条流畅又漂亮,肌理柔韧,若说其他地方还有肌肉,摸起来偏硬,那浑圆的臀部就是例外,这里的肉厚,摸起来又软又韧,手感很好。
只是被亲亲乳首就泄了身,燕暮寒又臊又恼,刚准备辩解几句,舌头就被桎梏住了,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如今下身也失守了,理智告诉他应该逃离,但祝珩的手仿佛有魔力一般,一碰到他,他就像中了软骨药,浑身都提不起劲,就连意识都晕眩起来,只能像待宰的鱼,躺在这张桌子上,供祝珩品尝每一处。
布料被唾液润湿了,再也起不到遮蔽的作用,殷红的石榴籽露出来,被咬得鼓胀饱满。
祝珩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那处新发现的石榴籽,笑意轻佻又狎昵:“小燕子的这里被我咬大了,以后玩熟了,会不会流出奶水来?”
书上说荤话能够催热情欲,祝珩是尽善尽美的性格,要做就要做到最好,特地去学了这种浪荡的话。
燕暮寒没有注意到他发红的耳根,衣襟被掀开,凉风吹得枝头的石榴籽颤了颤,晕开深红色的痕迹:“没,没有奶水,我是男子。”
本就是荤话,祝珩没想到他会那么乖的回答,心尖软了软,同时又生出了想欺负人的心思:“没有的话,是不是该补偿我?”
他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汗湿的脸比那些用药物催出来的潮红颜色更加诱人:“长安想,怎么补偿?”
“转过去,趴在桌上。”
他喜欢燕暮寒背对他的姿势,露出脆弱的脖颈和一截腰身。
燕暮寒手脚发软,费力地转过身,贴在桌子上。裤子滑落在地,如今他身上只有一件敞开怀的内衫,内衫遮不到大腿,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微微打着颤。
他动作的时候,祝珩去拿了一本书,还有那个藏着无数助兴玩具的包袱。
“这本书的内容不错,和我一起学习,就当是补偿了。”祝珩将书放在桌上,在包袱里挑挑拣拣,最后只拿了那盒药膏。
他没用过鞭子,也不舍得在燕暮寒身上用,他的狼崽子那么乖,合该温柔地对待。
燕暮寒认出来,这书是祝珩在城中书局买的,可宝贝着,他之前想看一看,都被拒绝了,迫不及待翻开一页,燕暮寒登时愣住了,耳根烧起一片红意:“这,这是……”
“是龙阳图。”话音落下,一巴掌打在燕暮寒的臀尖,祝珩一手按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饱满的臀肉,“你且看一看,细细地体会一下,我做的和书上说的是否相同。”
那张春宫图上画的也是打屁股。
燕暮寒突然有种错位的感觉,他好像变成了图册上画着的人,图册有很多页,他下意识往下翻,突然浑身僵住,微凉的药膏抵在身体入口,随着指尖的揉弄融化,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灼热的硬物抵上来,跃跃欲试。
感觉到他的紧张,祝珩低低地笑了声,细细地啄吻着他的后颈,肩胛骨,脊椎……语调喑哑:“小石榴,放松一点。”
用玉势和真刀真枪的感觉不同,燕暮寒心里又期待又紧张,祝珩等了几秒,只等到他带着哭腔的声音:“长安,我放松不了。”
好可怜。
但也好诱人。
“没关系。”祝珩另一只手绕到他身前,握住了又精神起来的小家伙,指尖微动,突然道,“今夜过后,你我就是夫妻了。
夫妻。
燕暮寒怔愣的瞬间,祝珩沉了沉腰,挺身刺入:“啊!”
已经扩张好的部位里满是黏腻的药膏,祝珩绕着穴口摸了摸,并没有出血,放下心来。
“唔,痛,好痛……”燕暮寒喘着气,生理性的泪水从眼眶里挤出来,连呻吟声都变得微弱了几分。
即使痛的全身都在发抖,依旧没说过推拒的话,乖得要命。
祝珩心尖都软了。
“没事了,没事了,马上就不痛了。”他亲了亲燕暮寒的耳朵,并没有急着动作,含着那殷红的耳尖吮了两下,“燕暮寒,我属于你了。”
这句话奇异的淡化了疼痛,燕暮寒呜咽了声,满心动容,扭过头:“我也属于你。”
他早就将一颗心交给了祝珩,而今连身体都交了出去,完完整整,毫无保留。
虽然腻腻歪歪的情话很撩人,但是卡着一半实在不舒服,祝珩额角青筋暴起,语带诱哄:“那我可以继续进来了吗?”
燕暮寒:“……”
这种事不要问出来。
没有得到回应,但咬着他的嘴动了动,祝珩了然地笑了,抱住他的小石榴,挺身没入,去品尝最甜的汁液。
夜色深浓,风声簌簌。
在勾人的呜咽声中,到达了最深处。
祝珩停下动作,低下头,亲吻着燕暮寒颤抖的蝴蝶骨,呢喃道:“你是我的了。”
不等燕暮寒说话,他就大开大合地动作起来,被吃掉的小石榴缓了几口气,慢慢也咂摸出一点趣味,从隐忍的狼崽子变成了娇滴滴的猫咪,指着龙阳图,小声哼唧:“长安,长安,我,我要学这个。”
祝珩看了一眼,那是面对面的姿势,忍不住笑起来:“好。”
他掐了掐那对可爱的腰窝,抱着他的小石榴转过身,都没有拿出来过,直接磨了一圈,燕暮寒惊呼出声,紧接着就被捞起了大腿,祝珩低声命令道:“夹紧我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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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还很长,足够学完这一本书。
天边放晓,每一颗石榴籽都被吮到通红的小石榴终于被藏进了被窝里。
祝珩爱怜地亲了亲燕暮寒的眼睛,感觉到眼睫不安地颤了颤,嗓音沙哑:“相公,困,睡醒再吃……”
这人宠着他惯着他,主动接受他,整夜都在配合,又乖又讨喜。
顺从的接纳没有换来怜惜,反而惹得人得寸进尺,祝珩听着这句无意识的呢喃,又想起他昨晚哄着逼着燕暮寒叫相公,心头不禁软了几分。
“不吃了。”祝珩拂开燕暮寒脸侧汗湿的发丝,体贴地给他掖好被子,“我给你简单擦一擦身子,你睡就好,乖。”
身体得到满足后,精神也很亢奋,祝珩唤来人打了热水,沾湿帕子亲自帮燕暮寒擦身。
他没有做过伺候人的事情,金枝玉叶端坐明台之上,为着这雪山上养出来的狼崽子低头赔礼不说,还纡尊降贵的弯下了傲骨。
非但不觉得耻辱,反而甘之如饴。
许是累得狠了,无论祝珩怎么摆弄擦拭,燕暮寒都没有醒过来。
目光落在怀中人光裸的肩背上,祝珩动作一滞。
那里有青青红红的痕迹,尽管当时收着力,但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这些痕迹堪称触目惊心。
餍足之后,心里只剩下了疼惜,祝珩找出药膏,将那斑斑伤痕都涂了药,才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榻,将人抱进怀里。
是他的了。
从身到心,完完整整,都属于他了。
祝珩睡不着,回忆起这二十年的人生,想从中找出一点能与吃石榴媲美的事情,但思索了半晌才发现,他从未经历过这般欢喜的事情。
这个人填补了他枯燥生命中的缺憾,人间情爱,滚烫真心,他曾经以为不会拥有的东西,燕暮寒都给了他。
从此风雪无惧,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太阳。
行过周公之礼后,两人越发亲近,时常亲亲抱抱,若不是军务繁重,大有白日宣淫的架势。
哈仑桑部已经收入囊中,大军拔营,燕暮寒本来准备留祝珩在此歇息,经过一夜的深入交流,最后他被祝珩以强硬的方式说服了,同意一起离开。
哈仑桑部发生的事情闹得其他部族人心惶惶,每日弹劾燕暮寒的折子像雪片一样送进王廷,都被王上压了下来。
虽然王上要保燕暮寒,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王廷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和督军一起到了军营。
文书上写着不痛不痒的谴责,督军是派来监视记录大将军行事的。
启闲光端着烤好的肉走过来:“军师,这是我刚刚烤的,你要不要吃一点?”
“不了,我还不饿。”
启闲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耿直道:“将军还得等一会儿才能烤好呢,不是我说,你们两个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变得这么黏糊了?”
军师的眼睛黏在将军身上,撕都撕不下来,要说没事鬼都不信。
祝珩已经和启闲光等人混熟了,闻言斜了他一眼:“你很闲吗?”
启闲光撇撇嘴,吃着被祝珩拒绝的烤肉,理直气壮道:“我这是代表全军来问的,大家伙都很好奇,每日每夜抓心挠肝,长此以往会影响作战能力,军师你小小地透露一下呗。”
祝珩无语,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好奇心:“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怎么应付督军。”
督军到的第一日,就拿着诏令在军营里立威,指指点点。
启闲光翻了个白眼,咽下烤肉:“拿着鸡毛当令箭,还应付个屁,直接砍了他得了。”
祝珩噎住,想掰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东西:“那是王廷派来的人,哪能说砍就砍。”
“将军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南征的时候,他砍了十几名副将,那些副将也是王廷指派的。”
燕暮寒因此立威,将大军的指挥权牢牢攥在自己的掌心里。
不愧是他看中的小狼崽。
祝珩与有荣焉,勾了勾唇,看见燕暮寒拿着烤羊腿过来,提前拿出筷子:“督军和副将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祝珩懒得解释,指了指天尧:“去问他,赶紧的,离我远点,把位置留出来。”
启闲光看了眼走到身边的燕暮寒,认命地起身:“得得得,我给你们腾位置。”
燕暮寒不会做饭,但是烤出来的东西味道不错,一整个大羊腿被他用刀片成小片,祝珩尝了一块,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好吃吗?”
此时天气已经慢慢热起来了,他在火堆旁坐了很长时间,脸都被烤红了,乍一看上去,就像染上了独属于夜色的绯意。
祝珩看得眼热,心神微动,压低声音道:“好吃,和小石榴一样味美多汁。”
末尾的四个字咬的很重,燕暮寒拿刀的手一顿,恍然间有种错觉,祝珩说的不是烤肉,而是他。
“……孟浪!”
祝珩弯了眼眸,军务繁忙,只吃过一次石榴,吃的太狠,石榴都学会了文绉绉的斥责。
“是为夫的不对,怎么可能和小石榴一样。”祝珩夹了一筷子烤肉,晶莹剔透的肉片上挂着香料,令人食指大动,“这烤肉虽然味道不错,但不如小石榴好客。”
好客……
燕暮寒的记忆被勾起来了,他紧张的时候祝珩吻着他的唇,也这样说过,但说的不是亲吻的地方。
“你——”
“谢谢款待,小石榴。”烤肉被送进嘴里,祝珩细嚼慢咽,盯着红了耳根的人,似笑非笑。
和谐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来了搅局的人。
督军是西十一部选出来的人,名叫西里塔,和祝珩是第一次见,盯着他打量了半晌,直到燕暮寒将佩刀拍在面前,才悻悻地收回了目光。
“听闻军师才智无双,今日一见,这张脸倒是惊人,怪不得能迷倒将军。”
他在军营里不是白逛的,听了不少小道消息,其中就有关于燕暮寒和祝珩的禁断之事。
一个跳梁小丑罢了,王上把人放过来,只不过是为了搪塞部族。
祝珩懒得搭理他,默然地吃着烤肉。
西里塔被拂了面子,表情鄙夷:“放肆,本督军为王廷使者,祝长安你莫不是仗着勾引了将军,就作威作福,对王上不敬!”
好大一顶帽子扣了过来,祝珩愣了下,不是害怕,而是觉得这督军蠢钝。
北域中人莫不是都直来直去?
他按住了要发作的燕暮寒,低低地咳了两声:“大人这是何意,我与将军之间清清白白。”
他柔柔弱弱地靠进了燕暮寒怀里。
“我们只是比普通的将军和军师感情好了些。”祝珩仰起头,“将军说是不是?”
刚刚还夸我好客,现在就跟我划清界限了。
燕暮寒掩下了心里的不满,将刀往西里塔肩上一压,冷声道:“本将军敬你是王廷派来的人,但军师身体不好,你再辱他清白,惹他动气,我定对你不客气。”
言罢,他打横抱起祝珩离开了。
西里塔若有所思盯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脸上的鄙夷和惊惧都收敛起来,他招了招手,冲身旁侍奉的人低声吩咐道:“去查祝长安,将他的所有事情都挖出来,尤其要查清楚他和燕暮寒之间的渊源。”
那厢进了营帐,祝珩立马挣扎着从燕暮寒怀里跳下来:“你怎么能这样抱我?”
他这个夫君被夫人抱着回营帐,也太没有面子了。
“军师身体不好,我将你抱回来不对吗?”燕暮寒嗤了声,“我们是清清白白的关系,军师莫要多想。”
祝珩被噎住,解释道:“那督军杀又杀不得,咬死了不承认,给他找找不痛快。”
燕暮寒当然知道,只不过西里塔痛不痛快不清楚,他听见祝珩那样说,心里委实是不痛快的。
“就算承认了,他也拿你我没办法。”
祝珩笑着摇摇头:“麻烦多,就是要让他知道你我有私情,但又抓不到证据。”
燕暮寒在他身旁坐下,嫌太远了,又黏糊着抱着他的腰:“为什么?”
“西十一部不会选个废物送过来,要引他露出马脚。”祝珩拍拍他的脑袋,“且等着吧,看看他想做什么。”
等了几日都风平浪静,没等到西里塔作妖,但等来了暗卫的信。
上一封信是祝子熹写的,其中只提了他和楚戎去了睢阳城。
这封信是暗卫传来的,将祝子熹所做之事与南秦变故细细道来。
“睢阳一役被翻上来了。”祝珩放下信,轻叹一声。
燕暮寒抬眼看过去,抚了抚他紧蹙的眉心:“是好事还是坏事?”
“睢阳一役中,祝泽安身死,祝家军群龙无首,当年此案轰动南秦,以楚氏被灭门结案。”
祝珩握住他的指尖,摩挲着指腹上的茧子:“此案一出,南秦必乱。”
燕暮寒想收回手,他很在意祝珩的看法,不愿将粗糙的掌心和残缺的尾指袒露出来:“那便是好事了。”
哪里有那么简单。
祝珩没有细说,握住了他的手腕:“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为什么不愿让我碰你的手?”
每次牵一下手就要躲,很不乖。
燕暮寒虽然容易害羞,但很乐意与他肌肤相亲,牵手理应是他喜欢的事才对。
祝珩百思不得其解,遂直接问了出来。
“我没有,我只是——”
祝珩打断他的话,目光微沉:“别想骗人,我看得出来。”
燕暮寒默默低下头,像是做了错事,半晌,将掌心摊开,语调晦涩:“是不是很难看?”
第55章 吵架
“丑?”
祝珩微怔,下意识打量起燕暮寒的手。
这是一双典型的武将之手,因为燕暮寒擅使弓箭和弯刀,掌心和手指上都有厚薄不一的茧子,看着就十分明显,摸上去的感觉更重。
祝珩虽是读书人,但从小跟着祝子熹学习骑术,也知有茧子是正常情况,何况他读书执笔也在指尖磨出了一层薄茧。
他不明白燕暮寒的意思。
“我的手很难看,不软。”燕暮寒拉过他的手,摊开细腻柔润的掌心,他想说配不上祝珩,但又怕祝珩动怒,嗫嚅道,“茧子很硬,牵手,会让长安疼。”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祝珩却觉得这句话有失偏颇,燕暮寒不用流泪,只是平铺直述心中所想,他就会心软得一塌糊涂。
当然,狼崽子变成小石榴的时候,要哭不哭却被逼出眼泪的模样也让他很喜欢。
祝珩反手握住燕暮寒的手,掌心相贴:“不丑。”
他一直知道燕暮寒在他面前缺乏自信,也一直在想办法纠正这种想法,但他属实没有想到,燕暮寒一个舞刀弄箭的武将会在意这种小事。
粗犷的性情之下,藏着滚烫炽热的爱意,被爱意包裹住的,是一颗敏感至极的心。
祝珩攥紧了燕暮寒的手,好似要通过这个动作,攥住那颗藏匿在深处的心,好好地哄一哄,好让这颗比想象中更脆弱的心不要胡思乱想。
“我并不觉得难看。”祝珩摩挲着他的指尖,从指根捋到指尖,每一寸都摸遍了,“能拉得开千钧弓,握得住夺命刀,还能为我遮风挡雨,我很……喜欢。”
他思索了许久,对燕暮寒而言,再多的溢美之词或许都比不过他口中说出的“喜欢”二字。
他的狼崽子面对他时怯懦又自卑,但也唯有他的偏爱能令燕暮寒改变想法。
燕暮寒呼吸急促,心口泛起甜蜜的情绪:“长安所言当真?”
十指相扣,祝珩欺身逼近,蹭了蹭他的鼻尖,过近的距离让彼此眼中的对方清晰可见:“自然是真的,除了遮风挡雨,这双手还能帮我拎书,为我盛汤烤肉。”
突然,他话锋一转,低声道:“能抱住我的腰,搭着我的肩膀,在我的背上留下零星的痕迹,不过我最喜欢你抱住自己的腿,对我展露所有……”
气氛一下子变得不正经起来。
燕暮寒嘴角抽搐,从感动到红着眼,变成羞臊得红了脸,话都说不利索了。
“怎么,怎么好这样说。”
“有什么不好的?”比起怯懦自卑,祝珩更喜欢他羞恼的表情,“夫妻之间说点闺房秘事是很正常的,这些时日里只能看不能吃,我都对小石榴生出了相思之苦。”
祝珩将人抵在桌上,圈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胸膛,意有所指地蹭了蹭:“石榴籽长好了吗?”
第一次吃石榴没有经验,下嘴太重咬破了石榴籽,祝珩一直很在意,想帮忙施肥,照料脆弱的植株,结果被拒绝了。
不仅拒绝,燕暮寒还不让他碰石榴籽了。
体贴的相公等了几日,羞涩的娘子还没有恢复正常,他只好来问一问了。
祝珩问的很巧妙,撒娇一般贴着燕暮寒的颈窝,呼出的热气激得脖子上浮起一片细小的疙瘩。
“让我看看?”
一个“不”字还没说出口,唇就堵了上来,一触即离。
祝珩挑着眉眼,笑意盈盈:“嗯?”
“不——”
又是一个亲吻,带着响声,吧唧一口。
燕暮寒又欢喜又羞臊,态度逐渐软化下来,半推半就地任他检查石榴果实这些天的生长情况。
“似乎长大了些。”
护心甲上带着一层薄绒,解开之后,凉风灌进来,刺激得石榴果实抽枝发芽,挺立生长。
燕暮寒撑着身后的桌案,纷杂的军报被拂到地面上,他撑着桌子,和祝珩一起检查石榴籽的生长,种植新的草莓,将延塔雪山上开辟出来的花园打理得漂漂亮亮。
劳作到月上中天,两人才去休息。
西里塔在大军中住下了,除了第一日和祝珩起冲突,平时他随同将士们同吃同住,并没有表现出不快。
他没有作妖,燕暮寒也找不出差错,只能任他住下,嘱咐人盯着他。
还是按照计划行事,大军扫除边疆作乱的番邦小国后,便去邻近的部族逛上一圈,仗着人多势众,拿了不少好东西。
东二十四部被坑,西里塔本不欲理,但东西部目前休战,他只能做做样子问了两句。
祝珩一脸无辜,从怀里拿出一个折子:“烧秽夜宴,各部为替王上分忧,都允诺了粮草银钱,犒赏大军。”
他打开那折子,一条条指着西里塔看,延吉部送来的雪地春泥排在最上面,下面都是各部族的允诺。
“这可是各部族的部主为王上分忧解难的心意,督军大人横加阻挠,莫不是想破坏各部族与王廷的关系?”
西里塔捏紧了拳头,挤出一丝笑:“自然不是,此番是我冒昧了。”
年前烧秽的承诺被当成了借口,好一个军师。
无视部主使的眼色,西里塔转身离开。
燕暮寒颇有些遗憾地收了佩刀:“军师真是料事如神。”
前两日行军途中,他无意中提起烧秽宴席上发生的事情,祝珩听过后便命人准备笔墨。
其他部族的许诺不甚清楚,除了延吉部的雪地春泥,都是祝珩编出来的。
穆尔坎纳闷:“万一西里塔发现那折子上的记录不实怎么办?”
他当时在宴席上,各部族许诺要送给大军的东西错乱复杂。
“你们不是说了吗,那西里塔并未出现在烧秽宴席上。”祝珩收起折子,一脸游刃有余,“他不是真心要出头,咱们随便诓一诓,他也就借坡下驴了。”
论起揣度人心,没人能比得过皇室之人。
穆尔坎心服口服,心里活络起来:“按照现在的行军速度,下个月就能到穆离部,我娘亲……”
祝珩给了他一个胸有成竹的眼神:“放心吧,我已有对策。”
大军一路行进,不仅扫除了北域边境的祸乱,还从各部族里搜刮了不少好东西,将士们各个欢欣鼓舞,对燕暮寒愈发忠心。
能带着他们加官进爵打胜仗的将军,不跟随的才是傻子。
祝珩将一切看在眼里,出征明面上是代王上敲打各部族,实际上则是为了帮燕暮寒立威。
目的已经达到,也是时候考虑下一步的谋划了。
接回穆尔坎的娘亲,就是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
在大军距离穆离部还有二十里的时候,两匹马悄悄脱离队伍,先进了城。
进城后先找了客栈住下,祝珩横了眼闷闷不乐的人,笑道:“打乱我的计划,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先生起气来了。”
“你想瞒着我先来穆离部不说,竟然还要带上塔木!”燕暮寒委屈,“我哪里比不上他?”
都说了是瞒着你,当然不能带上你。
燕暮寒很少闹脾气,祝珩颇感兴趣地打量了一番,看得人耐不住了才开口:“你得坐镇大军,身为大军统领,擅离职守,若我是君主,定然要革了你的职。”
这种满脑子都是他的人,不该带兵打仗,养在宫中才好。
燕暮寒被说的有几分心虚,他确实很黏祝珩,以前是怕人跑了,现在是怕人出事。
总之相思成灾,不愿分离。
“我已经安排好了人,只有二十里,半个时辰就能到,军中不会出事。”
祝珩自然知道他作了部署,但这种口子不能开,故作严肃道:“那若是西里塔趁机发难,向王上参你治军无术,你又待如何?”
王上虽然不会动燕暮寒,但作为君主,自然不愿意臣子任性妄为,难以控制。
祝珩考虑事情是站在帝王的角度上,若他处于王上的位置,等焦头烂额的局势一变,就要拿燕暮寒开刀。
“以后不能如此任性,让人抓了错处去。”
燕暮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转身离开房间。
祝珩愣住了。
有了很亲密的联系之后,加上他刻意放纵,燕暮寒被养出了一些小性子,对待他也不像以往那般小心翼翼。
这是好事,祝珩一直以此为荣,如今看来,好似把狼崽子养得恃宠而骄了。
竟然一言不发就跑了,日后还不得离家出走?
祝珩又气又好笑,缓了一会儿冷静下来,正准备出去找人,房门就被推开了,燕暮寒带着伙计回来。
“放在那里吧。”
伙计们把浴桶搬进房间,笑得一团和气:“那小的先退下了,公子有事再知会。”
房门关上,房间里一片寂静。
祝珩挑了挑眉:“这是?”
“舟车劳顿,你先洗个澡吧。”燕暮寒别别扭扭地拿出浴盐。
水是刚烧的,氤氲热气充满房间,隔着绵绵的白雾,祝珩抓住了那只拿着浴盐的手:“生我的气了?”
“没有。”
他知道祝珩的担忧,也知道祝珩是为他好。
“我让你操心了。”水汽蒸得声音也温软下来,燕暮寒皱着眉头,细细地解释道,“是我的错,但我只是怕你出事,塔木武功不高,你来穆离部是为了穆尔坎的娘亲,若要行事,塔木配合不了你不说,还可能保护不好你。”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那些事不如你的安危重要,我要大军,要权力在手,都是为了你。”
如果祝珩出了事,那他得到一切都没有意义。
“我有能力处理好一切,并非只是不忍分离,下次不会让你担心。”燕暮寒撑着浴桶,眼眸清亮,“长安,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没有恃宠而骄,但是更会撒娇了。
简直让人招架不住。
“赔礼道歉,总得有点诚意。”祝珩摩挲着他的手腕,笑意温润清朗,“再帮我搓一次背,如何?”
第56章 记忆
用水瓢舀起水来,一点点倒在肩头,白玉一般的皮肤被浇出一片暖色,勾人心魂。
燕暮寒不敢多看,急忙移开目光,取了浴盐在掌心搓开,要碰到祝珩的时候又缩回手:“我手上有茧子,搓背会疼的。”
身上的皮肤比掌心更加娇嫩,搓起来肯定会磨红,暂且不说他的手劲大小,搓完后祝珩整个身子肯定都没法看了。
燕暮寒有些纠结:“换一个赔礼道歉的方式好不好?”
祝珩也不是喜欢给自己找罪受的人,思索二三就作罢了,他仰起头,抓着燕暮寒的手腕,将人拉到身前:“好,那换我来帮你搓背。”
燕暮寒:“?”
如此这般,怎么能算是他来赔礼道歉?
燕暮寒还没有想明白,就被拉着褪去衣衫,进了浴桶之中。
木桶内的空间有限,容纳两个成年男子十分勉强,水溢出了大半,燕暮寒靠坐在木桶里,胸膛几乎和祝珩贴在一起。
温热的水补全了身体之间的空隙,祝珩握住燕暮寒的手,挠了挠他的掌心:“你不转过身去吗?”
“我……”
“这样碰不到你的后背,你得抱着我。”祝珩隔着一层流动的水波,抱住了靠过来的燕暮寒,他手上蹭到了一点浴盐,一点点抚过曾留下无数道鞭伤的后背。
水雾蒸湿了空气,春色弥漫。
这简陋的客栈里不适合亲热,但方才软声细语道歉的小狼崽实在惹人心怜,祝珩耐不住心里的渴望,轻声询问:“只吃一次,好不好?”
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燕暮寒从耳根红到了脖子,他支支吾吾地应了声,主动抬起腿,圈住了祝珩的腰身。
被水浸透的小石榴别有一番滋味,面对面的姿势更容易察觉神色的变化,祝珩的眼睛一眨不眨,描摹着燕暮寒的眉眼,将他表露出来的每一分带有痛楚的表情都记在心里。
有时候他很希望弄痛燕暮寒,最好是将人弄得崩溃大哭,这很恶劣,但与疼爱并不相悖,他想让这个人因为自己而产生更多的情绪。
最好是理智叫嚣着逃离,身体的本能却仍然在靠近他。
真是太坏了。
祝珩暗自在心里感慨了一声,抱紧了皱着眉头红着耳尖缠过来的人,即使知道了他坏,燕暮寒也离不开他,真好。
客栈的房间不隔音,燕暮寒紧咬着嘴唇,祝珩看得皱眉,将他按在自己肩上:“不许咬自己,疼就咬我。”
哪里舍得。
怕伤到娇生惯养的心上人,狼崽子连牙都不敢露出来,蹭了蹭那完美如玉的肩窝,实在忍不住了,才哼出一点黏黏糊糊的鼻音。
“好能忍。”
祝珩忽然想起他和燕暮寒去延塔雪山时的事情,那时燕暮寒身上还有鞭伤,却一声不吭。
也只有晚上发热的时候会往他怀里钻,咕哝两句冷。
被抛弃在雪山上的孩子生命力顽强,祝珩想起关于燕暮寒的传言,心里的怜惜更甚。
这个人能活到今日堪称奇迹,他在这个世间吃尽了苦头。
祝珩想,如果是他经历了这一切,绝不会像燕暮寒一样乐观,也不会对一个外人敞开身体,交托真心。
“傻子。”祝珩忍不住骂了句。
燕暮寒没有听清,他偏头看过来,眼里含着蒸出来的水汽:“什么?”
“没什么,我在说我真幸运。”
捡到了一个小傻子。
热水泡石榴是新研究出来的吃法,热水灌进石榴里,加上美味的牛乳,令人食指大动。
只能吃一次,祝珩刻意小口小口地吃,吃了很长时间才吃完。
吃完后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还不到午夜,打更声从街道上传来。
祝珩穿好衣服,看着从床上爬起来的人:“你应该留在这里休息。”
“不行,我不放心。”燕暮寒披着衣袍,抱住他的腰蹭了蹭,“人生地不熟,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万一我被劫财劫色了怎么办?”
贪狼刀放在一旁的桌上,寒光凛凛。
祝珩沉默了两秒,拍拍他的脑袋:“敢对你劫财劫色的人,普天之下也就有一个。”
燕暮寒眨巴着眼睛,含笑仰起头:“长安若想劫,我可以自己送上门。”
不仅送上门,他还会剥开皮,将石榴籽喂到祝珩的嘴边。
“你啊……”祝珩捂住他的眼睛,泄愤似的捏了捏耳骨,“再勾我,就把你关起来。”
一说这个,燕暮寒就来了兴致,穿好衣服离开客栈后,还惦记着这茬:“长安想将我关在哪里?是在城外买一座宅院,还是将我藏在宫殿之中?”
祝珩以后是要回南秦的,届时成为南秦的君王,势必有三宫六院,佳丽无数。
燕暮寒眼底闪过一丝暗色,一想到除了他,祝珩以后还要娶别的女子,他心里就涌起滔天的怒意。
他得到了神明的爱意,就开始奢求神明只钟情于他一个人。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祝珩只要他呢?
“将你关在笼子里好不好?”祝珩说话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燕暮寒,“纯金的笼子,我亲自设计,镶嵌着各种珍贵的宝石,里面只放床和地毯……还有必不可少的锁,唯一的一把钥匙在我手里。”
他试图从燕暮寒脸上发现厌恶与排斥,却只看到了明亮双眸中燃起的兴味。
“要将我锁起来的话,那你晚上得陪我睡,不然我一个人住在笼子里会怕的。”
燕暮寒垂下眼帘,将算计和占有欲藏匿起来。
日日夜夜只能陪着他睡,那祝珩就没办法去宠幸其他人了。
喉结滚动,祝珩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这是不是代表以后可以这样做?
佛祖座前没有养出光明磊落的君子,他隐藏在骨子里的恶意和偏执被燕暮寒放纵滋养,生长得越发放肆。
自以为过分的祝珩并没有想过,他想锁住的人也在思考,如何能让他只锁自己。
两人各怀心思,来到了一处宅院。
穆尔坎的娘亲被安置在这里,为了挟制穆尔坎,穆离部的部主命人妥善照顾她的同时,也派了重兵把守。
祝珩今夜是来踩点的,看过之后就想回去。
燕暮寒握住佩刀:“不是来抢人的吗?”
祝珩有些犹豫:“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会让人怀疑到我们身上,届时穆尔坎和穆离部恐怕会闹僵。”
穆离部也知道穆尔坎想做什么,此时抢人跟明抢差不多。
“在你和穆离部之中,穆尔坎会选择哪一方?”
祝珩主要是怕穆尔坎反水,除了燕暮寒,他不信任任何人。
“闹僵了也无妨。”燕暮寒将他与穆尔坎之间的事情说了一番,胸有成竹道,“我们北域的儿郎言出必行,他不会背叛我。”
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祝珩眸光一颤,指尖有些发抖。
燕暮寒不解地看过来:“怎么了?”
“我……”祝珩摇摇头,攥紧了衣袖,挤出一丝笑,“没什么,既然你相信他,那就没事了。”
就在刚刚,他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些破碎的画面。
——“我们北域的儿郎言出必行,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我等你娶我。”
带着口音的话语勉强能辨认出意思,是独属于小异族的别扭南秦话。
祝珩心口发颤,没由来的泛起酸来,他很想问问燕暮寒,又怕是自己猜错了。
在他遗忘的记忆中,是不是有过许诺终生?
“长安,你的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祝珩对上一双焦急的眼,询问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又干又涩,稍一张嘴,便感觉到被撕扯的痛意。
他曾经觉得没有记忆也无妨,反正他会用余生来补偿燕暮寒,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能打动他,让他许诺出一生,当年那个小异族一定为他付出过很大的代价。
不仅仅是跨过了七年的时光,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眼前这个人还曾为他遮风挡雨。
祝珩握住了他的手,一字一句,郑重得仿佛在发誓:“我此生定不负你。”
燕暮寒愣住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但情话向来惹人心动。
“我知道。”
早在你牵起我的手,说你属于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因为知道了你的爱意,我还开始谋求更多,渴望让你身旁只有我一个人。
“长安。”燕暮寒抱住他,声音发哑,带着忐忑和试探,“如若我有一天做了惹你厌弃的事,你会怎么做?”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想要你只喜欢我。
对启闲光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如果祝珩喜欢上了其他人,他真的会弄死对方。
燕暮寒忽然有些难过,他一心想送祝珩到最高的位置,但他忘记了九五之尊可以拥有无数枕边人。
“如若我反悔了,不想让你成为君王,你会讨厌我骗你吗?”
祝珩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刚准备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呵斥声:“什么人,转过身来!”
穆离部部主吩咐夜间巡逻的人关注这座宅院,发现了在此处逗留的两人。
不能被他们看到脸。
祝珩立马收住话头,拉着燕暮寒转身就跑。
一见他们跑了,巡逻的人立马追过来:“站住!”
两人七拐八绕,进了一条小胡同,夜间天色昏暗,巡逻的人并没有跟上来,朝着另一条街跑过去。
祝珩努力压制着咳嗽的欲望,指指另一边,燕暮寒会意,两人放轻脚步,绕回了宅院。
后门多了防守的人,燕暮寒悄悄潜过去将他们放倒,然后才招呼祝珩过去。
宅院并不大,很快找到了主屋,刚推开门,刺鼻的血腥气就涌出来,其中还夹杂着若隐若现的腐烂臭味。
祝珩心头一惊,看向燕暮寒,后者眼里也是惊诧。
被算计了。
火把的光照亮了院子,嘈杂的脚步声停止,呵斥声传进来:“哪里来的刺客,竟敢谋杀我部族第一勇士的娘亲!”
借着火光,祝珩看见了站在人群中的穆尔坎,他双目赤红,脸上满是肃杀冷意。
第57章 软肋
隔着一道门,祝珩和燕暮寒在房间里,穆离部的部主带着一群人将院落围得水泄不通,面前是死去的老母亲。
祝珩眉心紧蹙:“他们有内应。”
他们前脚刚来穆离部,后脚对方就准备好了一切,还叫来了穆尔坎,必定不是巧合,军营中有人和穆离部里应外合。
燕暮寒的脸色也很难看:“人早就死了,这些血是鸡血。”
他从小茹毛饮血,食生肉,闻得出不是人血。
那股腐烂的尸臭味正是尸体死去很久后产生的,鸡血腥味重,是为了掩盖住尸臭味。
“这里已经被团团围住,还不出来受死!”
火光煊赫,乌压压的一片人,硬闯是闯不出去的。
祝珩按住想要出去的燕暮寒,沉声道:“我出去,你留在这里,穆离部部主没有见过我,并不认识我,但你要是出去了,这盆鸡血就泼到你身上去了。”
“不行,我——”
祝珩打断他的话,在黑暗之中,他的眼睛依旧很明亮,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放心,只要穆尔坎如你所言,那我就不会出事。”
燕暮寒慌了,他相信穆尔坎,但不代表愿意将祝珩的性命压在穆尔坎身上。
在关于祝珩的事上,他信不过世间的任何人。
“他们将我带走之后,你立刻回军营,找出穆离部安插的人。”祝珩按着他的后颈,吻住那双想要吐露出阻挠之语的唇,“听话。”
祝珩推开门,隔着夜色与火光,与穆尔坎对上一个视线。
穆尔坎浑身一滞,眼底闪过些许不可置信,不知是在惊诧在此处见到他,还是在震惊其他的事情。
只看到祝珩一个人,穆离部的部主显然不太满意:“将他抓起来,搜出所有刺客。”
祝珩上前一步,炽烈的火光刺得他眯了眯眼,脸庞上映出般般玉色,不见丝毫慌乱,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穆尔坎。
大军还未抵达穆离部,穆尔坎独自进城,不知穆离部和他说了什么。
“等等。”穆尔坎踏步上前,“我亲自来搜。”
部主想说什么,纠结了一下又算了,好声好气地嘱咐道:“小心点,别让刺客伤到,我先让人将这个刺客带下去。”
他手里的把柄已经死了,再没有什么能够桎梏穆尔坎,言辞之间也变得客气了不少。
穆尔坎喝退众人,拔出刀,架在祝珩的脖子上:“都滚开,这个人我要亲自审,当着我娘亲的面,让他偿命。”
寒光凛冽,刀锋反射出一阵冷意,祝珩对上他发红的眼睛,悬着的心突然安定下来,跟随着他回到房间里。
房门关上,燕暮寒立刻拔出刀,低声呵斥:“把刀放下。”
嗅到那股浓重的血腥气,穆尔坎喉咙发紧,声音也变得艰涩:“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燕暮寒又怒又气,他刚刚保证过穆尔坎不会背叛他们,现在穆尔坎就把刀架在祝珩的脖子上了:“要不是为了帮你,我们何苦来这里。”
现在穆尔坎在他眼里,就是狼心狗肺,祝珩为此事奔波操劳,却吃力不讨好。
“我娘亲之死,可与你们有关?”
燕暮寒气恼,但祝珩清楚穆尔坎在计较什么:“我们只比你早到了一时半刻,尸体就在那里,已经死了许久,上面泼了鸡血,你可以自己去看看,若是放过真凶,你娘亲的在天之灵也安息不了。”
“你们不是真凶吗?”穆尔坎咬紧了牙,“怕我选择穆离部,所以特地来斩断我的牵挂。”
原来穆离部是这样说的,祝珩心里有了数:“如果是这样,我们没必要亲自来,你觉得在燕暮寒的心目中,你的忠心有我的安危重要吗?”
此言一出,燕暮寒和穆尔坎都愣住了。
燕暮寒对祝珩的重视程度,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燕暮寒绝不会让祝珩以身犯险,穆尔坎说不出辩驳的话,沉默了许久,默默拿开了刀。
燕暮寒立马扑了过来,警惕地盯着穆尔坎,活似看仇人一般。
祝珩无奈,再这样下去,好好的属下就要推到敌方的阵营去了。
其实穆尔坎没有让穆离部带走他,已经是出乎祝珩意料的事情了,眼下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起码能确定穆尔坎是偏向于他们的。
祝珩拍了拍黏在他身旁的人,给了燕暮寒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想必你也想查明真相,让真凶付出代价。”
年迈的老人闭着眼睛,身上遍布着刀伤,死状凄惨,生前不知经历了多少痛苦。
穆尔坎蹲在尸体旁边,五大三粗的汉子握着老人的手,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愧疚和怒火交织在内心之中,拉扯着他几乎要失去理智。
不知过了多久,穆尔坎抬起头:“怎么查?”
祝珩思忖片刻,沉声道:“将计就计。”
门外,穆离部部主眼神阴鹜,面色焦急,他低声询问身旁的侍从:“怎么还不出来,确定都处理好了吗?”
侍从颔首:“处理好了,特地找了能工巧匠,尸体身上的伤痕与贪狼刀造成的伤口如出一辙。”
部主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去找个仵作来。”
侍从惊讶,但没有多问,立马让人去找仵作。
仵作到的时候,穆尔坎正好扛着尸体出来,尸体上卷了被子,隆起一个大大的鼓包,天色昏淡看不清楚,他另一只手握着刀,刀锋凌厉,在祝珩的颈边压出一条血线,祝珩面目狼狈,衣服上也尽是血痕。
“这是审问完了?”部主迎上来,看了看他的身后,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眉心微蹙,“我特地找了仵作来验尸,不能让老夫人白死,定要还她一个公道!”
“多谢部主。”穆尔坎没有放下尸体,面色冷肃,“我想借此处设置灵堂,为我娘亲送行,可好?”
部主哪里会不答应:“好好好,那这刺客怎么处理?”
穆尔坎一刀劈在祝珩的肩膀上,即使带着刀鞘,那重重的一击也震得祝珩往下矮了矮身子:“杀害我娘亲的凶手,自然要以血送灵,我要他在灵堂前受刑,头七当天千刀万剐,以藉慰我娘亲的在天之灵。”
打量着表情微滞的部主,穆尔坎眯了眯眼睛:“部主觉得如何?”
“头七也好,我还以为你现在就要杀了凶手。”部主干笑,“那仵作呢?”
穆尔坎扫过去一眼:“让他跟我来,我要亲眼看着他验尸,凡是我娘生前所遭受的苦楚,凶手都要经历一番。”
穆尔坎带走了仵作,部主并没有离开,立刻让人去搜房间:“怎么可能只有一人,好好搜,掘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出来。”
另一边,一到了偏院,穆尔坎立刻放下了尸体,被子展开,里面竟然包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爬起来,仵作吓得魂不附体,差点撅过去:“鬼,鬼啊!”
那鬼一拳捣在穆尔坎脸上,涂满血的脸上满是怒色,乍一看上去,有种狰狞的感觉。
祝珩连忙去拉人:“快住手,别打了!”
燕暮寒怒不可遏,直到身后传来一道痛呼声,他才焦急地转过身:“长安,没事吧?”
祝珩捂着肩膀,方才穆尔坎那一刀收了力气,但还是砸得他喉头腥甜,就是怕燕暮寒发疯,他才拼命地忍着,要不早就吐出血来了。
“无碍。”祝珩催促道,“你快走。”
房间里没有人,部主下一步就是去封锁城门,去晚了就出不了城了。
燕暮寒满眼担忧,脸上沾了血,在黑夜之中,像极了来索命的恶鬼,实在称不上温柔:“长安你可以吗?”
要不就拼个你死我活,撕破脸皮,如果祝珩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相信我。”祝珩重重地攥了一下他的手,“出城之后尽快处理掉通风报信的人,然后来接我。”
当爱意深浓,我又怎么舍得留你一个人。
祝珩知道燕暮寒想听什么:“如果我撑不到见你,那你就来找我,黄泉碧落,我都等你。”
燕暮寒很快离开了,穆尔坎拎起吓傻了的仵作,警告了一番,然后才让他去验尸。
祝珩揉了揉肩膀,微微颔首:“方才是他急躁了,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穆尔坎擦了擦嘴角的血,沉沉目光落在他的肩膀上:“我清楚将军的为人,他杀了我的心都有,断然不会向我赔礼道歉。”
祝珩自然知道这一点,那本就是客套之语,没想到穆尔坎不顺着台阶下来。
“将军与你,我并不看好。”许是世上唯一的牵挂不在了,穆尔坎少了顾忌,说起话来很不客气,“那一刀,我是故意的。”
祝珩挑了挑眉,他没想到穆尔坎会与他聊起此事:“你觉得我配不上他?”
“不,我只是在担心,雪山上的狼神一旦生出情爱,就会沦为怯懦的家犬,他满心是你,跪伏在你面前,将失去驰骋沙场的凶性。”穆尔坎意有所指,“你是他的软肋。”
人有了软肋就会被桎梏,像他一样。
祝珩指尖发颤。
穆尔坎目光悲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在叙述事实,还是在诉说着古老的诅咒:“不是软肋被折断,就是狼神因此而亡。”
他们在刀尖上行走,处处都是窥伺的敌人,没有弱点才能活得长久。
穆尔坎的目光很淡,落在祝珩身上,叹息声像一阵风,听不出此中的真意:“我愿追随明主,建功立业,方才的一瞬间,我想将那把刀对准你的脖颈砍下去。”
祝珩眸光晦暗,似乎是轻轻笑了声:“那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因为砍下去后,死的不会只有你。
四目相对,两人对此心知肚明。
祝珩忽然有种感觉,如果今日燕暮寒不在场,只有他一个人,穆尔坎就算知道他不是凶手,也会杀了他。
或者可以换一种说法,在燕暮寒没有回来之前,穆尔坎依旧有可能会借穆离部之手杀了他。
祝珩小幅度地活动着胳膊,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仵作验完尸又被耳提面命地警告了一番,穆尔坎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迫他将有鬼诈尸的事情忘记,才放他离开。
致命伤是刀伤,刀刃的形状很特殊,仵作报出尺寸的瞬间,祝珩就想到了贪狼。
如他所想,这是设计好要栽赃嫁祸到燕暮寒身上的阴谋。
穆尔坎守在尸体旁边,穆离部的人迟迟未来,想必是搜查房间无果,去封锁城门,在全城搜寻燕暮寒的踪迹。
祝珩站在黑暗之中,摩挲着手腕上的珠串,忽然道:“我可以起誓。”
穆尔坎抬头看过去。
“如今我一无所有,唯一珍视的就是祝家的兴亡昌盛,我以此立誓,绝不会成为燕暮寒的弱点。”
祝珩停顿了一下,轻笑:“如果有这样一天,我会为他作出最好的选择。”
第58章 围城
凌晨时分,穆离部部主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涌进院子里,气急败坏地要抓祝珩去严刑拷打,逼他说出刺杀老夫人的原因。
祝珩跪坐在尸体旁边,双膝又麻又痛,但一直悬着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看他这样子,燕暮寒已经逃出城了。
五六个人上前,想带走祝珩,穆尔坎一个眼刀横过去,周身聚集起沉冷的杀气,沉声呵斥:“滚!”
来人心惊胆寒,倒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他,不敢再往前走。
穆离部部主脸色难看:“穆尔坎,本部主是为了帮老夫人报仇,难道你没有听仵作验尸的结果吗?”
验尸的结果无非是老夫人被形似贪狼刀的武器所杀。
祝珩突然无比庆幸,多亏他一直和燕暮寒在一起,如果燕暮寒被抓住,这脏水势必要泼在狼崽子身上。
燕暮寒又不是个会为自己辩解的人,过去这些年里,不知有多少人利用这一点使绊子,让他吃亏,害他受伤。
亲热时坦诚相対,没有人比祝珩更清楚燕暮寒身上有多少伤口,蜜色的身体线条流畅,其中蕴含着强劲的爆发力,但这却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威胁下锻炼出来的。
穆离部栽赃陷害的手段粗糙,还不是看准了这一点,当燕暮寒好欺负。
也亏得是在崇尚武力的北域,如果放在南秦,燕暮寒早就被算计得只剩骨头渣子了。
思及此,祝珩的眼神冷下来。
“我听到了,也亲眼所见,他就是杀死我娘的凶手。”
穆尔坎指着祝珩,刀尖映出火把的光,并不温暖,反而如他的话语一般,透着令人胆寒的冷意:“严刑拷打难消我心头之恨,我会亲自惩治凶手,将之挫骨扬灰!”
虎目生威,他没有看着祝珩,反而紧盯着穆离部部主,狠厉的言辞有如刀刃,挑破平静的氛围。
仿佛沸腾的油锅里进了一滴水,穆离部部主的心里炸开一阵阵惊惧之意,他被看得头皮发麻,突然有种穆尔坎已经知道他做了什么的感觉。
不,绝不可能。
穆离部部主定了定心神:“你一片孝心,老夫人在天之灵定然会很欣慰,那便让人将这刺客绑起来吧,免得他跑了。”
穆尔坎打量着祝珩,一副病弱的身子骨,如果真的绑起来,恐怕活不到燕暮寒回来。
届时发了疯的燕暮寒还不知道会怎么报复他。
穆尔坎暗自在心里骂了声,这病秧子皇子的命可真金贵,克天克地克旁人,出了差池还得他陪葬。
“部主可真会说笑,你是觉得他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逃跑吗?”穆尔坎不屑地嗤了声,语气嘲讽,“若他真能逃了,我这北域第一勇士的头衔也可以让给别人了。”
“可是——”
穆尔坎不耐烦地拔出刀,低声喝道:“部主要是觉得有人能与我争个高下,大可以让他来试试。”
穆尔勒河养育出血性男儿,容不得挑衅和轻视。
穆尔坎的视线有如鹰隼,一一扫过面前的人:“我一人一刀,在此恭候!”
或低下头,或移开视线,所有人都不敢和他対视。
笑话,穆尔坎可是王上亲封的北域第一勇士,打遍三十六部无敌手,脑袋被门挤了才敢和他交手。
穆离部部主知道他的能耐,正因为找不到能替代他的人,才费尽心思想拉拢他。
“哪里的事,你可是我们穆离部儿郎憧憬的目标,距离头七还有好几日,我只是怕你累坏了身体。”见没有商量的余地,穆离部部主不再多费口舌,“既然你要亲自处置,那这刺客便交给你,我留下几个人帮你守灵。”
夜深了,养尊处优的部主还得回去休息,留下了十几个人守着门口。
说是帮忙,实际还是为了监视。
免了被捆绑,祝珩并没有多高兴,他这一生只跪过德隆帝和太庙里的牌位,而今在这灵堂屈膝,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满。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账只能记在穆离部头上了。
祝珩悄悄捶了捶腿,抬头看了眼月亮,弦月寄相思,也不知道燕暮寒那边的情况如何。
军营里的情况不容乐观。
赶在城门封锁之前,燕暮寒离开了穆离部,一路纵马到达军营。
军营中架起了火把,一点又一点的火光驱散了营地的黑暗,在连簇的营火下,集结的号角声格外清晰。
燕暮寒阴沉着脸,自从离开穆离部,他的表情就没有变得轻松过,一想到祝珩身处龙潭虎穴之中,更恨不得带兵将穆离部给灭了。
塔木揉了揉眼睛,他最近在伙房里帮忙,休息的早,此时睡梦半酣,打着哈欠进了队伍。
诶?
军师呢?
塔木定睛一看,果然没有见到祝珩的身影。
周遭的将士们都在小声议论发生了什么事,号角声是有重大事宜才会吹响的,上一次吹起,还是攻打南秦睢阳城的时候,他们的粮草被偷袭烧毁。
塔木心里惴惴,祝珩就是稳定军心的人,眼下这种时刻见不到他,很难让人不去怀疑此事与他有关。
莫不是祝珩出了什么事?
燕暮寒吩咐天尧与启闲光清点人数,从昨天开始离开过军营的人以及向外传过信的人全都点了出来,由燕暮寒亲自审问。
大军纪律严明,没有擅自离开军营的人,唯一出去的人只有西里塔带来的侍从,不知去了哪里,现在还未回到军营。
燕暮寒直接让人把西里塔绑了过来。
督军大人有所预料,被如此対待并没有太惊讶:“将军这是何意?”
“你自己心里清楚。”燕暮寒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将人摔在地上,“擅自与其他部族通信,传递大军机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王上派来的督军?”
西里塔被摔了个七荤八素,脸色很不好看,呛咳了几声:“咳咳,燕暮寒你欺人太甚,我看你才是忘了自己是大军统领,擅自离开军营,此事我定会如实禀明王上,治你的罪!”
他几乎是承认了和穆离部私通的事,燕暮寒指骨咔咔作响,一拳揍得他偏开头去,狞笑出声:“督军大人用脑子想一想,我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吗?”
单单害得祝珩吃苦受罪这一条,他就要把西里塔千刀万剐。
燕暮寒懒得废话,拔出刀来,刀刃上闪着寒光,映出西里塔惊惧失色的脸庞,他似乎没想到燕暮寒真的敢対他动手,愣了两秒,顿时没有了嚣张的气焰。
“燕暮寒,你不能,你不能杀我,我是王上派来的督军!”
“我管你是谁,在这大军之中,本将军说的算。”燕暮寒一刀劈在他肩膀上,带着无法发泄的怒意,削掉了一层血肉,“就算阎王不收,我也要将你送到黄泉路上!”
“啊!”
西里塔脸色煞白,疼得在地上直打滚:“不,不行,你不能杀我,你……你杀了我的话,祝长安也得死!”
刀刃停在西里塔眼睛前一寸,再往下一点,就要将他的脑袋劈成两半了。
西里塔呼吸都停滞了,求生的欲望战胜了疼痛,他哆哆嗦嗦地开口:“祝长安的身份是假的,他犯了欺君之罪,你杀了我的话,我的侍从会将此事禀告王上,他会被处死。”
燕暮寒手腕下压,刀背贴在他的脸上轻轻拍了拍:“你都知道什么?”
一看他在意此事,西里塔顿时有了底气,眼睛骨碌碌一转:“我——”
“别讨价还价。”燕暮寒往前递了递刀,直接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我能杀了你,也能杀了你的侍从,他现在就在穆离部,你以为我找不到他吗?”
眼看着西里塔脸色变换,瞳孔中浮现出惊惧,燕暮寒就知道自己猜対了。
“说,你都知道什么。”
西里塔没想到他手段这么残忍,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和盘托出:“祝长安不是土佧村的人,他来历不明,可能是敌国派来的奸细。”
祝珩当时随口胡诌,借了裴聆的身世,没成想有人会去土佧村验证。
燕暮寒眯了眯眼睛,收起刀:“来人,将督军大人带下去,好生照料。”
启闲光带着一队亲兵进来,气势汹汹,西里塔到底不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被这群人围住,心中大骇:“燕暮寒,你还想怎么样?”
燕暮寒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上的血,语气幽幽:“督军大人受了伤,不好好养一养的话,很可能会危及生命,本将军让人照顾你,是为了你好。”
西里塔还想说什么,燕暮寒冷着脸,将那块擦过刀的布丢过去,启闲光接住,反手就塞进了西里塔嘴里。
西里塔被带了下去,不等天尧和启闲光发问,燕暮寒就下了命令:“拔营,将穆离部死死围住,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来。”
启闲光忧心不已:“将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天尧也疑惑地看过去,燕暮寒的举动过于反常,清查人数不说,还直接対西里塔动了刀,如果现在围住的不是穆离部,而是王廷,他的行为和要造反没什么区别。
“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想诛我的心。”燕暮寒握紧了刀,垂下来的眉眼里满是冷意。
天尧愣了一下,突然发现哪里反常了:军师不在。
昨天将军和军师一起离开了军营,现在只有将军自己回来,回来后还大动干戈,一副气急攻心的架势。
天尧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道:“将军,穆尔坎今天下午离开了军营,前往穆离部。”
燕暮寒离开前嘱咐天尧和穆尔坎、启闲光三人一同处理军中事务,穆尔坎离开的事情,也只有天尧和启闲光知道。
“対対対,穆离部派人来接他,带他去看他的娘亲。”启闲光一拍脑门,“対了,将军你和军师不是也去了穆离部,军师呢,怎么不见他人影?”
天尧暗道不妙,这呆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燕暮寒眉眼间遍布寒霜,整个人笼罩在一股低气压之中,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军师在等我。”
启闲光眨巴着眼睛:“嗯?”
“启程,将穆离部包围起来,天亮之前大军必须进城。”燕暮寒收刀入鞘,拿出一直尘封的千钧弓,语气轻飘飘的,但每一个字都好似带着血气,“我们去接军师。”
启闲光还想继续问,天尧眼疾手快,拉着他离开了大帐。
“松手,你干嘛?”
“你是没长脑子吗?”天尧被他蠢得头疼,“军师出事了,被人扣在穆离部了。”
启闲光大惊失色,连回嘴都忘了:“什么?!”
穆离部胆子这么大,竟然敢扣留军师,不知道将军护军师跟护眼珠子似的吗?
“朽木不可雕也。”天尧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没心情解释,急着去召集人马。
再耽搁一会儿,万一军师出了什么事,可能就要开战了。
攻打穆离部。
他们将军可不会管穆离部是不是同一国的疆土,就像哈仑桑部一样,伤到了祝长安,连个全尸都留不下,只能在睡梦中死去,化作飞灰。
燕暮寒没有等大军整顿,已经找出了向穆离部传递消息的人,他带着塔木先行一步。
塔木跟随他几年了,最会揣摩他的心意,当即就猜到是祝珩出了事,心急如焚:“将军,主子现在在何处?”
若是一个人在穆离部,会不会受欺辱?
燕暮寒沉默许久,道:“穆尔坎和他在一起。”
塔木刚松了一口气,燕暮寒又补充道:“我不信穆尔坎。”
塔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看他的神色严肃,不敢再问,连忙跟上去。
两人到达城下的时候,天还没亮,燕暮寒张弓搭箭,一箭射倒了城墙上代表穆离部的部旗,塔木放声道:“远征将军已到,速开城门!”
与此同时,院落灵堂里。
祝珩望着远天浮动的一线曙光,喉头涌起一股腥甜,他捂着胸口,忽然距离地咳嗽起来。
穆尔坎倏忽睁开眼:“你怎么了?”
“我,咳咳咳……”祝珩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浑身都疼,耳边尽是嗡嗡的声音,他刚张开嘴,就吐出一口血来。
灵堂里的烛灯散发着阴森森的光,映在他如同蜡纸的脸上,除了唇畔的斑斑血迹,他整张脸都是惨白的,看上去情况很不妙。
穆尔坎被吓到了,之前刚念叨过这病秧子身体不好,何曾想到没把人绑起来,都能吐血。
“你是受伤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祝珩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脑海中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他浑身发冷,仿佛被一只手拉扯着,不停地向下坠去。
睢阳城。
正在忙祝子熹研磨的楚戎突然停住动作。
“怎么了?”
楚戎怔怔道:“之前殿下让我去千山蝶谷寻找一种毒的来源,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他了。”
第59章 昏死
燕暮寒奉命收复边疆诸邦,被册封为远征将军。
穆离部的守卫大惊失色,本以为是前来挑衅的人,一听这名号,又望见远处乌泱泱的大军,就知道大事不妙,连忙派人去请示部主。
当黎明的曙光绽放于天边之际,夜幕中的星子逐渐变得渺远,闪烁着寥落的微光。
燕暮寒立马横刀,千钧弓对准了城墙上指挥的守卫首领,语调低沉,仿佛索命的恶鬼:“立刻开城门,误了本将军的事,尔等皆要送命!”
他心里没由来的发慌,惴惴不安,不知道祝珩此时的情况如何,恨不得现在就杀进城去。
守卫军没有决策,不敢回话,想拖着等到部主过来拿主意。
“不等了。”
塔木心里一惊,连忙转过头,正好看到燕暮寒阴沉的侧脸。
他拉开弓,长达一米的箭矢撕裂未褪尽的夜色,穿风破云而去,直入守卫将领的胸膛,力道很大,带得人往后退了几步,竟直直地从城墙上翻了下去。
一时间情况慌乱,守城的士兵们见他是动真格的,急忙鸣锣击鼓:“有劳将军稍等,我部族不久前进了贼人,全城戒严,没有部主的命令,我等不能擅自开城门。”
这话直接戳在燕暮寒的肺管子上,他冷笑一声:“贼人?”
说的是他,还是他的长安?
那守卫以为他的态度缓和了,连忙道:“没错,现在那贼人已经被关押起来,待部主将之严刑拷问,定会——啊!”
一箭破空,穿胸而过。
燕暮寒招呼不打就动了手,守卫们都慌了:“将军无故杀我部族的儿郎,戕害同胞,莫不是想造反!”
“尔等也配!”
燕暮寒眉心紧蹙,一想到祝珩现在城中受苦,心底就涌起滔天的怒火,这些人怎么敢,怎么敢对他的长安这样做,他本就不想放过穆离部,如今被算计的怒火却无法与担忧祝珩安危的心情相比。
大军远赴而来,浩浩荡荡,启闲光带着人策马先等,军旗在初升的旭日下飘扬:“报!”
“吾等前来相助将军,大军稍后就到!”
“穆离部部主何在,还不速开城门,迎我远征大军入城!”
“贻误军机,罪者当斩!”
输人不输阵,启闲光带人前来就是怕燕暮寒双拳难敌四手,临行之前,天尧还特地告诉他怎么喊话。
他们已经知道此番对穆离部出手是为了军师,但意图不能表露出来,得寻个光明正大的由头,免得日后有心人拿此事出来做文章。
这连营将士一来,城门上的守卫们更是心急如焚。
“部主到了吗?”
“在路上,还能撑多久?”
“听说是穆尔坎那边临时出了事,部主正在处理。”
“远征大军来势汹汹,恐怕撑不了多久。”
“这燕暮寒是发了什么疯,一时半刻都等不了,我就不信他真敢攻打我们部族,依我看,咱们耗着就行了。”
众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赞同。
这几个月来,常常能听到从其他部族传来的消息,无不是燕暮寒带着远征大军在其他部族里耀武扬威,部主联合上书,但王上摆明了要保燕暮寒,只在口头上训诫了一番。
且说这大军虽去了其他部族,但并未造成严重的伤亡,唯一能数得上的,就是哈仑桑部的马上疯事件。
不过从冬猎时开始,哈仑桑部就屡屡出事,谁也不能说此事就一定与燕暮寒有关。
有一名守卫满脸忧虑,害怕地攥紧了佩刀,小声嘟哝:“可他都杀了两个人了,城下直取性命,不像是开玩笑。”
可惜没人理他,其他守卫商议决定:“再拖一刻钟,若我们私自开了城门,部主定会责怪。”
破坏了部主的大计,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速开城门!”
随着一声暴喝,所有人收回了思绪。
启闲光神色严肃,勒住马,停在燕暮寒身边:“将军,他们想拖延时间,天尧正带着大部队赶过来,还需要一阵子。”
大军行进不比单骑,声势浩大,但速度要慢上许多。
启闲光的意思是要不要等一等,但燕暮寒心里慌乱不安,一刻也等不下去:“立刻想办法进城。”
启闲光一筹莫展,环视四周,将士们的表情也很凝重,穆离部的守卫们若是铁了心闭门不开,那他们也别无他法,攻破城门需要特殊的武器,得等到大部队到达才能施行。
塔木一拍脑门:“有了!城门不好破,我们可以走水路!”
穆尔勒河穿城而过,养育了三十六部,护城河连通下水明沟,此时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河冻缓解,水门开,日常会用来运送物资,有专门的人把守。
如若只是想进城,从水门潜入倒是一个好办法。
一般情况下,水门都是秘密的,但此次远征的目标之一就是三十六部,王上早就让人送来了三十六部的城防图。
启闲光思索了一会儿,啧啧赞叹:“你小子行啊,我觉得这办法可以一试。”
“这都是军师教我的。”塔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在伙房营里帮忙,没事的时候会去找祝珩,祝珩乐于教导,得了空也会给他讲一些排兵布阵的计策。
前段时间祝珩在看水门图,顺嘴提了几句。
燕暮寒连忙问道:“你还记得穆离部的水门在哪里吗?”
他懊悔不已,自从祝珩做了军师后,军务有大半都转移给了祝珩,像那种复杂的水门图城防图,他根本就没心思去看。
所幸塔木点了头:“我记得!”
“那就好。”燕暮寒眯起眼睛,眼神里散发着冷光,“无论我那边进展如何,待天尧带人到了,立马攻城。”
启闲光心中惊诧:“强攻?”
燕暮寒颔首:“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启闲光倒吸一口凉气,听这命令,分明就是要屠城的架势,穆离部这回可真是触碰到了将军的逆鳞。
为防引起守卫们的注意,燕暮寒只带了塔木离开,两人策马走远,绕到了水门所在。
河水已经完全融化,近几日正好有一批物资要运送进城,有小船停靠在岸边,燕暮寒直接挟持了船夫。
他一身戎装,船夫以为是穆离部的守卫,吓得连连求饶:“军爷饶命,东西都是原原本本送来的,我没有贪货。”
以前这种运送的差事中间要经过好几个人的手,尤其是顺着穆尔勒河运送的东西,不知流经了多少部族,中间有的油水可捞。
近些年整顿水运,能当这种差的人都要在官府备下名案,出了差池就要掉脑袋。
燕暮寒一听就知道他认错人了,将错就错,将刀刃横在他的脖颈:“贪没贪不是你一张嘴说了算的,现在东西少了,上头命我来找,要么你跟着我们进城去核对货物,要么我们现在就砍了你交差。”
燕暮寒使了个眼色,塔木会意,恐吓道:“反正此事都要有个交代,你如果死了,正好……”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船夫急的满头大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冷汗涔涔,“货物一定没有问题,别杀我,我可以跟你们去核对。”
两人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押着船夫上了船。
燕暮寒语气森然:“上头查的急,你最好快一点,要是不能赶紧解决问题,那你的命就保证不了了。”
船夫心中惊骇,也不敢想东想西了,牟足了劲划船,载着他们沿明沟往城中去。
另一边,祝珩忽然昏死过去,穆尔坎又惊又急,下意识就扛起人去找医师。
这病秧子可是宝贝疙瘩,要是出个好歹,不止是他,整个穆离部都会危在旦夕。
穆离部是生他养他的地方,穆尔坎无法眼睁睁看着部族出事,他心知此事没有其他的办法,必须在燕暮寒回来之前将人救过来。
门外还有部主留下的人,穆尔坎扛着祝珩出去,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穆尔坎,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已经将这人杀了?”
祝珩被扛在肩上,一动不动就像是咽了气。
将实情说出去,部主定会察觉到祝珩的身份有异,届时带人围攻,以一敌多,穆尔坎没办法保证能将祝珩安然无恙带出穆离部。
要是让部主知道祝珩对燕暮寒的重要性,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穆尔坎不想看他作死。
“对,活着太便宜他了。”穆尔坎冷声道。
祝珩大头朝下,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几人相互看了一眼,有人想上前检查:“他真的死了吗?”
穆尔坎虎目圆瞪,一脚当胸,直接将人踹飞出去:“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还是在怀疑我说谎?!”
那人被踹得眼前一黑,话都说不出来,其他人哪里还敢多嘴,顿时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要去哪里?”
穆尔坎故作随意道:“扔尸体,还不滚开,要是耽误老子守灵,先砍了你们!”
“处理尸体可以交给我们去做。”有人上前想接过祝珩。
穆尔坎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这么胡搅蛮缠,烦躁地拔出刀,祝珩一个单薄的小身板,他单手就能扛,拿着刀照样能大杀四方。
“都给老子滚开!”
几人对视一眼,察觉到此事有异,假意让开:“处理尸体的地方很偏僻,我们找个人带你去吧。”
只是一个人的话好对付,等走远了直接杀掉就行了,穆尔坎懒得废话:“前头带路。”
一人带着他离开,剩下的人立马前去通知部主。
离开宅院,走在街道上,天还没亮,四周一片寂静,偶尔从早点摊子上飘过来两道叫卖声,昭示着新的一天开始了。
那人一边引路,一边想办法拖延时间:“这刺客杀害了老夫人,实在可恨,他这么死掉也太便宜了,需得挫骨扬灰才是……”
穆尔坎根本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见距离差不多了,悄悄握住刀,刚准备将这人杀了,带祝珩去找医师,身后就传来一道悲痛欲绝的暴喝声,紧接着充满杀意的攻击。
他抬臂阻挡,刀刃相撞,在青色的凌晨时分擦出一阵火星子。
火星落入一双狠厉的眼眸之中,燕暮寒双目赤红,如同失去理智的野兽,暴怒又悲痛:“你该死!”
方才那人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死了。
万籁俱寂,世界只剩下一片灰败的死寂。
燕暮寒大脑空白,只有四个字在心间回荡:祝珩死了。
他心中惴惴,惊慌不安,原来是因为,他的长安等不到他回来。
“燕暮寒?!”
引路的人一见到他,立马跑了。
穆尔坎想去追,但被燕暮寒拦住了:“我信你,才将他交给你。”
他字字艰涩,满怀痛意,盯着被穆尔坎扛在肩上的瘦削身体,眼角沁出血泪:“你就是这样忠于我的吗?”
穆尔坎想要解释,退后一步,将祝珩放在地上:“将军,你误会了。”
“误会?”
祝珩身上有咳出来的血,面色惨白,燕暮寒心中悲痛,不敢多看,连呼吸都放轻了。
在这一瞬间,他只觉得活着了无生趣,想一了百了。
攻城鸣金,大军已经到了,开始攻打穆离部的城门,燕暮寒远远望向城门的方向,声音很轻:“塔木,去告诉天尧和启闲光。”
风声疏淡,他的话语随着日光消散在风中,尽显冷意。
“屠城,一个不留。”
塔木还沉浸在祝珩遇害的事情当中,闻言咬着牙,又悲又怒:“是!”
穆尔坎急了:“将军,你误会——”
“穆尔坎,你我今日一战,不死不休。”燕暮寒将目光从祝珩身上收回,他怕再看一眼,忍不住想立刻去黄泉路上寻祝珩。
是要去找祝珩的,但在那之前,得先报仇。
他要穆离部陪葬。
北域的寒风吹不到睢阳城,一夜过去,祝子熹还是忧虑不已。
楚戎放下茶水,小心翼翼道:“二爷,你别担心了,我之前侍奉殿下,并未见他有忘事的征兆,殿下只是打从娘胎里带了一点蛊毒,兴许并没有副作用。”
“可我心中总是不安。”祝子熹深深地叹了口气。
昨夜下了一场雨,堂前的水池积满了雨水,树叶飘落,荡起一圈圈涟漪,祝子熹望着那水波晃动,思绪飘向了远处,满心都是对祝珩的担忧:“你再仔细同我说一说那子母蛊毒的事情,切勿有遗漏。”
楚戎回忆了一下,说道:“那子母蛊毒名为【断魂】,比之普通的蛊毒,还多了一个别名,叫【忘忧】。”
“世间忧愁源自执念,染上此毒的人会忘却记忆深刻的事情。”
祝子熹眉心紧蹙:“若解了毒呢?”
楚戎语气迟疑,不太确定:“大概会恢复记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燕子:穆离部!你触碰到了我的逆鳞!你竟然让长安长眠不醒!
第60章 恨嫁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祝珩,抛却执念方可自在,你可懂了?”
“师父,我不明白。”
老和尚深深地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你以后会明白的。”
记忆在脑海中盘旋,如同干涸的泉眼重新喷出水来,一股一股的,磨得人心里焦急。
《妙色王求法偈》的经文伴着木鱼声一遍遍重复,祝珩望进老和尚的眼底,从中看到了佛家的怜悯与慈悲。
缥缈悠长的香线雾气模糊了视线,老和尚的身影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瘦骨嶙峋的小异族。
比猫瘦多了,四肢上戴着锁铐,每走一步,牵动着锁链叮铃作响。
在祝珩的记忆之中,花神节上遇到的小异族只佩戴着项圈,并没有锁链。锁链不粗,细细的一条,但一瞬间就捆住了祝珩的心,让他无法呼吸。
小异族举着断了一截尾指的手,黑亮的眼睛被蒙了一层水泽,他如同被打折后腿的狸花猫,发出哀哀的呼痛声。
“疼,好疼。”
“长安,我怕疼……”
祝珩呼吸停滞,很难将眼前哭的眼睛和鼻子都红通通的小异族和燕暮寒联系到一起。
为什么受了鞭伤还能一声不吭?
为什么还能与刺客们拼死鏖战,让他先行离开?
……不是怕疼吗?
祝珩张开双臂,抱住了扑到他怀里的小异族,恍然之间,好似回到了被他遗忘的十三岁:“不哭了,不哭了。”
在参加宫宴之前,他尚未换上一副冷硬心肠,対世间保有的所有温柔,全都让这个哭得黏糊糊的小异族占有了。
遇见的太巧,稍微晚一点,他们之间就不会有开始。
“咳咳,咳咳……怎么弄成这样的?”
十三岁的祝珩身体更差,发热咳血,徘徊在生死边缘,问一句话都要缓半天。
小异族哭着摇摇头,扑进他的怀里,声音细弱,先是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然后是带着古怪口音的南秦话:“想救你,不要你死,救你。”
这一句大抵是和别人学的,他没记住,翻来覆去都是模糊的字音。
祝珩连蒙带猜,勉强听得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虽然早有猜测,但真的确定了燕暮寒断指一事与他有关,祝珩还是忍不住震惊,震惊之后,就是铺天盖地的疼惜。
言辞显得干瘪,无法抒发出心里的想法,他只能抱住小异族,希望怀抱和体温能抵消痛楚。
…………
眼前的画面逐渐变淡,金戈相交的声音唤回了祝珩的意识,他费力地掀开眼皮,入目就是厮打的两人:“燕暮寒……”
是他的小异族。
燕暮寒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偏过头。
四目相対的瞬间,祝珩大惊:“小心!”
在战斗中分神是大忌,穆尔坎及时收手,但弯刀仍然贴着燕暮寒的脸划过去,殷红的血线横在侧脸,燕暮寒毫不在意,瞬间就蹿到了祝珩身旁。
“长安,你不是……”
他不敢说出那个字,怕眼前的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美梦。
直到穆尔坎收了刀走过来,说出了一直被打断的解释:“将军,你误会了,他没有死,只是昏过去了。”
祝珩捂着胸口,不愿意将视线从燕暮寒脸上挪开,他试图从眼前人身上看出小异族的影子,最终却发现相似的只有那一节断指。
梦中的心疼延续到现实之中,他握住了燕暮寒的手。
“长安。”狂喜漫上心头,燕暮寒小心翼翼地扶起他,一想到穆尔坎将祝珩当成尸体扛的事就上火,眼神也冷下来,“你身上的血是受伤了,还是不舒服?”
他听到祝珩低低的咳嗽声,脸色苍白,和旧疾复发时的样子别无二致。
可临行前施针已经告一段落,医师说好好养着不会有大问题,怎么就突然复发了,难道是奔波操劳太累了?
燕暮寒暗暗在心里骂了自己没照顾好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着,揽着祝珩的肩膀,力道轻得像是怕碰碎他。
“没事了,欺辱你之人,我定不会饶过。”
攻城声停止,穆离部被攻破,整肃的马蹄声从城外涌入,向着每一条街道而来。
穆尔坎有苦说不出,想起燕暮寒让塔木转达的命令,脸色难看,但又不敢劝,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祝珩身上,盼望他能够如实以告。
“和其他人没关系,我只是……”祝珩愣了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说我想起了一些我们曾经的记忆,还是说我记起了你年幼时就为我断指?
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祝珩想起老和尚対他说过的话,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当年的事老和尚都知道,要弄清楚一切,得回明隐寺一趟。
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祝珩握着燕暮寒的手,满腔疼惜都化作了思念与爱意:“没有人伤我,我只是想你了,夜里太冷,想你抱着我休息。”
穆尔坎清楚地看到,燕暮寒失去表情,然后满是怒色的脸以飞快的速度变红,整个人都无措起来,好似头一次见到心爱的姑娘,像个愣头青一样羞涩。
不是他想把祝珩比作女子,实在是咳过血的病秧子弱柳扶风,看上去比姑娘家还要虚弱几分。
“我抱着你,不冷。”
燕暮寒打横抱起他,祝珩身体不舒服,神思倦怠,靠在他的怀里,哑声道:“别伤了城中无辜之人。”
依照燕暮寒的个性,看到他这副模样,肯定不会放过穆离部。
果不其然,狼崽子没有应声。
祝珩抬起头,望见他的眼里,被其中的忧虑委屈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会让燕暮寒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不喜欢血的味道,也不想住在尸骸遍地的城池中,咱们将那部主杀了,放过城中的百姓吧。”
燕暮寒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只要长安好好的,什么我都听你的。”
肆意妄为地灭掉一座城,屠杀无数无辜之人,原因只是为了一个敌国的皇子,听起来很不可思议,荒唐又不现实。
但燕暮寒是认真的,当他以为祝珩死了的时候,他往后的人生只剩下了两件要做的事情:报仇,殉情。
他是没有神智的狼群养出来的人,自私冷漠,不在乎别人的死活。
世间有千千万万的人,而他只在意祝珩。
他的长安要他做个良善之人,那他就乖乖听话,即使他本质上是个游荡在世间,受人厌弃的恶鬼。
“穆尔坎,劳你去处理一下了。”祝珩客客气气地发了话,燕暮寒没有反驳。
穆尔坎求之不得,立马去找天尧和启闲光了。
没有理会城中的硝烟战火,燕暮寒一言不发,抱着祝珩往客栈走,马还留在那边,房费也交了,不住白不住。
客栈的床很窄,两个男人躺在上面很拥挤,燕暮寒怕挤着祝珩,刚往外让了让,祝珩立马就追过来,圈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别走。”
梦里的小异族留不住,他不想再和燕暮寒分开。
披星戴月潜入城中,又和穆尔坎打了一架,燕暮寒身上沾了血污:“我把衣服换下来,免得熏着你。”
他记得祝珩说过不喜欢血的味道,虽然十有八九是劝他收手的借口,但燕暮寒不想去赌,哪怕只有一点会令祝珩不快的可能。
客栈的被子很薄,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肌肤相贴之间,祝珩感觉到从燕暮寒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度,将他冰凉的四肢暖热。
如果让他用某种东西来形容燕暮寒,祝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阳光。
延塔雪山上养出的狼崽子性情冷漠,被世人谩骂,说他毫无人性,是个异类,受尽冷眼与欺辱,逐渐长成了而今军权在握的疯子。
祝珩心疼的同时,又感到庆幸,只有他知道燕暮寒有多好,也只有他能拥有这个疯子藏在心里的温暖爱意。
“笑什么?”
温热的手贴在脸上,祝珩搂住了他的腰:“我笑了吗?”
“笑了。”燕暮寒摸摸他的嘴角,眼里的惊惶褪去,黑亮的眸子里满含深情,“是因为我没有屠了这座城,长安才这般开心吗?”
他喜欢祝珩笑起来的样子,在这一瞬间理解了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祝珩摇摇头,完全没意识到和燕暮寒在一起,他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不是,因为一醒来就见到了你,很开心。”
燕暮寒愣住:“是因为……见到我?”
小异族离开了。
祝珩每日坐在明隐寺里,望着寺门的方向,再也等不到一个会黏黏糊糊凑到他身边,用蹩脚的南秦话向他示好,逗他开心的小异族。
日子一天天过去,慢慢的期待变成了失落,失落变成了迷茫。
祝珩忘记了某个小异族,忘记了他的执念。
燕暮寒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想起了些许旧事的祝珩有多想念他,那是跨越过八年的时光,被重新记起来的思念。
“见到你,很开心。”祝珩喟叹一声,贴着他的脖颈,吮出一点鲜红的印子,突然道,“明年你就要加冠了。”
燕暮寒微怔,抱紧了他:“嗯。”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享受着相拥的感觉。
祝珩暗暗思索着,燕暮寒没有亲人,他定要帮忙取一个特别特别好的表字,如此才能配得上他绝世仅有的小狼崽。
而燕暮寒惦记的则是加冠后能成亲,他想嫁人了。
很想。
相拥在客栈里睡了一觉,醒来后穆离部的事情已经被处理好了,穆离部部主的反抗没有成功,西里塔派来报信的侍从也找到了,两人都被关押起来等候发落。
穆尔坎将部主的侍从都抓起来审了一遍,查清了他娘亲死亡的真相。
原来老夫人知道了部主想利用她来威胁穆尔坎,拒绝配合,结果被穆离部部主失手杀死,正巧西里塔派人传信,部主惊慌不已,这才想伪装成刺杀,将她的死嫁祸在燕暮寒头上。
没想到一切都被祝珩搅了局。
穆尔坎毫不手软,将所说的报仇方法都用在了部主身上,又是放血又是鞭打,部主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虽然答应过祝珩不杀无辜的人,但参与过此事的人,以及当初阻碍进城的守卫都被燕暮寒杀了,城中血流成河,启闲光带着人用水冲了两个时辰才冲干净。
看到祝珩和燕暮寒时,部主突然暴起,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破口大骂:“果然是你!你和燕暮寒是一伙的,你们都是一伙的!我知道你是谁,你不是我们北域的人,你是奸细,你不得好死,燕暮寒你背叛了北域……”
燕暮寒一脸冷漠,捂住祝珩的耳朵,带着他离开之前,同时给穆尔坎去了个眼神。
穆尔坎手起刀落,怒骂声随之停止,祝珩停下脚步,将燕暮寒的手拉下来,依偎进他的怀里:“我害怕。”
燕暮寒的脸上还带着伤,多了一分征战沙场的杀伐之气,他垂眸看过来,向来冷漠无情的眉眼陡然变得温软:“怎么了?”
“穆尔坎杀了那个部主。”祝珩撒谎撒得理直气壮,“我从没见过杀人,害怕,你得牵着我的手,抱抱我,哄哄我。”
燕暮寒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祝珩曾亲眼看着他杀死刺客,看着大军交战,下命令杀了哈秩全家……怎么可能没见过杀人,怎么可能会害怕。
他的长安身上流着无情帝王家的血液,生来就擅长做出决断生死的命令,此前从未表现出恐惧。
似乎是从他们在穆离部再见面开始,祝珩就变了。
燕暮寒思索半晌,只能为他这样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勾引。
话本子里魅惑人心的精怪会故作害怕,亲近凡人,这种行为被视作另类的勾引,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情趣。
也许祝珩是想试一试?
思及此,燕暮寒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燕子:今天也是恨嫁的一天。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妙色王求法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