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揉蕊
从新生到此刻不足一个月的花蕊连气流经过都能带起一片难言的涟漪。
而此刻, 那可怜的花蕊就那么被人堂而皇之地掰开花瓣暴露在空气下,而后硬生生用指腹碾过,凤清韵面色一僵, 脑海几乎是轰然炸开。
稚嫩的,尚且未见过世面的花蕊一下子被揉懵了, 连花瓣都忘了闭合。
偏偏那个始作俑者还轻轻拨弄着其中细小又湿润的蕊芯,翻来覆去地企图研究个明白。
“果然,”龙隐以一副严谨而认真的模样道, “你的花蕊基本上没有发育, 而花瓣则是处于一种被催熟的状态,两者截然相反,导致你开不出——”
龙隐话还没说完,早就因为敏感而听不清他说了什么的凤清韵终于忍无可忍, 一藤蔓抽到了他脸上, 随即面红耳赤地劈手夺回了自己被揉开花瓣折磨的花苞。
“嘶——”龙隐捂着脸开始半真半假地装可怜,“听闻昔日你那好师兄去求医,没钱都是你借他, 如今轮到本座身上,凤宫主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吗?”
“师你个头!”凤清韵难得说了句疑似粗口的话, “还敢提他, 我看你是——”
他话音未落, 门外却在此刻突然传来了一道清晰的魔息波动, 连眼下丹田空空荡荡的龙隐都察觉到了。
凤清韵本就处于巨大的刺激中尚未回神,闻声吓了一跳, 藤蔓卷着龙隐直接把他砸在了墙上。
只不过砸完后他才想起来龙隐修为尚未恢复, 于是连忙到龙隐身边,略带愧疚道:“……没事吧?”
“疼得很, 怎么可能没事。”龙隐故意道,“凤宫主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凤清韵脸一热,心底那点愧疚瞬间烟消云散,忍不住小声道:“……怎么没把你砸晕!”
而等月锦书恭恭敬敬进门时,看到的便是脸上带着新伤的龙隐靠坐在床上,而凤清韵则跪坐在他身旁,蹙眉用灵力按着他的伤口。
那人口中还不忘呵斥道:“你给我老实点,别乱动!”
而当凤清韵骂完,龙隐终于安分了一点后,两人同时抬眸看向来者。
月锦书这才回神,下一刻,她竟然毅然决然地跪了下来。
扑通一声后,整个房间霎时陷入了一片安静,原本正拌嘴的二人见状也一下子停了动作。
月锦书低头便拜:“听闻陛下一直都在为魔宫挑选侍者,妾身斗胆想求一试。”
整个魔界几乎没哪个魔修愿意去当魔宫的侍者,毕竟侍者的成活率再怎么提高,也是从五成提到了七成,还是等于进去就有三成倒霉的可能,而且这还只是最幸运的情况。
故而这小一百年来,主动提出要进魔宫当侍者的魔修,月锦书还是头一个。
但侍者存在的意义归根结底是龙隐控制魔界的手段,按月锦书眼下平平无奇的实力,哪怕她急着求死,也着实配不上被当刺头挑进去。
龙隐仅扫了她一眼便道:“能被本座挑进魔宫的,少说也得魔王实力,你不过一个平平无奇的低阶魔修,有什么长处值得本座破例选你?”
月锦书深吸了一口气道:“妾身乃修罗海罗刹女出身……”
“出身既然不低,为何修为如此之低?”龙隐毫不客气地打断道,“难不成你的天赋是浪费到狗身上了?”
月锦书闻言一顿,龙隐收回视线摆了摆手道:“你不够格,莫说魔皇,便是离魔王尚且差了十万八千里,回去练练再说吧。”
可那姑娘却无比耿直,见龙隐不答应便跪在那里不起来,而且从她进来跪下开始,那拜的方向便不是龙隐——而是凤清韵。
凤清韵眉心一跳,下一刻便听月锦书道:“……妾身自知实力不济,但还请两位给妾身一个证明的机会!”
“你倒是会挑人。”龙隐挑了挑眉,指了指凤清韵道,“他是魔尊,还是本座是魔尊?”
月锦书低头不答,但那态度相当明显了。
龙隐还想说什么,凤清韵却在此刻侧身拽了拽他的袖子,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月锦书是你日后麾下的四大魔皇之一,带她回去说不定有用。”
他说话间的气息扫在龙隐耳尖,龙隐一顿,过了片刻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于是轻嗤了一声道:“本座差她一个魔皇么。”
凤清韵闻言略有些急,但他又比龙隐矮了一点,为此仰头几乎碰到对方耳垂,而后便用了最后一招:“她似是和慕寒阳有仇。”
龙隐一听这话,果然奏效,没等凤清韵把话说完便扭头道:“你寻本座,是为了慕寒阳?”
凤清韵心下一跳,刚想说她是后面成为魔皇后才和慕寒阳结下的梁子,未曾想月锦书闻言“砰砰”两声,对着他便磕了两个头。
“陛下明鉴。”月锦书语气愤恨道,“妾身为罗刹女修得魔道,一百年前刚得道时曾到正道历练,被寒阳剑尊所遇,妾身当时未有害人之意,但他却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妾身。”
“无奈之下,妾身为逃命,幻化作他的心上人想乞求他心软,未曾想慕寒阳在短暂的怔愣后反而大怒,而后妾身便被他追杀至此,藏匿之下不敢露头,修为更是难以精进。”
说到这里,月锦书恨得咬牙切齿,两人闻言也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眼下唯有魔宫之内可逃脱他渡劫期修为的探查,也是妾身唯一能修行的地方。”月锦书的语气愤恨而带着乞求道,“妾身知他心上人是何模样,更窥探到他对那心上人到底做了什么!”
最终她对凤清韵扬声乞求道:“慕寒阳本就为负心之人,还请殿下明鉴!倘若来日大仇得报,妾身愿为殿下陛下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说完她便再次拜了三下,可她方才那一句殿下却直接把在场剩下的两个人都给喊愣了。
魔宫原本只有龙隐一个陛下,而如今这殿下是怎么来的,自然不言而喻。
凤清韵回神后当即红了脸,而龙隐则是挑了挑眉,显然心情大好。
原本此刻他若是乘胜追击,再调侃两句,凤清韵脸皮那么薄,势必要让月锦书改口。
奈何姜还是老的辣,龙隐硬是憋着一句话没说,面上还故作波澜不惊道:“既如此,看在你心诚天赋又高的份上,本座便破例答应了。”
凤清韵:“……”
这人分明刚刚还说月锦书的天赋都浪费到了狗身上。
月锦书闻言大喜过望,连忙低头拜谢:“多谢陛下开恩!”
“谢本座干什么。”龙隐装了不到一会儿后便装不下去了,当即原形毕露道,“还不谢谢你殿下。”
月锦书立刻道:“谢谢殿下!”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凤清韵并非魔道出身,没他们魔修这么能屈能伸的脸皮,最终只能抿了抿唇瞪了龙隐一眼后道:“……你和我们一起回宫,不用和你们城主报备一声吗?”
未曾想此话一出,两人却同时看向他。
凤清韵被他们看得心下一跳,还以为魔界有什么不成文的规定,顿了一下后疑惑道:“怎么?”
“那魔王被你杀了,心脏被你掏出来,啃了一口后嫌弃地扔在路边。”龙隐忍俊不禁,“如今尸体恐怕都凉了,怎么,凤宫主不记得了?”
凤清韵:“……”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显得有些震惊,还有些无辜,看起来有种夹杂着天真的残忍。
“按规矩来说,谁杀了旧城主,谁便是新城主。”月锦书见他不说话,小心翼翼试探道,“殿下有意当城主吗?”
“……我当城主干什么。”凤清韵匪夷所思,“不过若我拒绝,此魔域往后谁经营?”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下面自会有人来争这城主之位,三个月内会选出新城主。”龙隐道,“若是选不出来,自然由本座帮他们选。”
凤清韵闻言了然,隔着窗户看向外面逐渐升起的朝阳:“既然如此,我们来此的目的也已达到,那就回宫吧。”
二人来时需要乔装,回去的时候却阵仗巨大。
无数魔修跪了一地,连没来得及出城卸除伪装的花盈等人都被迫跪在那里。
而凤清韵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后,便带着月锦书同龙隐一起回了魔宫。
不过三人刚回到魔宫,原本该给月锦书安排去处的龙隐却扭头和凤清韵道:“既然人是凤宫主带回来的,她接下来在宫内如何,便全权由你安排吧。”
凤清韵一愣,扭头看向这处他生活了不到一个月的魔宫,半晌道:“既如此,便劳烦姑娘去整理一下有关天崩的玉简,汇聚成册后交由我和他。”
听到一来就是如此轻松的活计,也不耽误修行,月锦书大喜过望,立刻笑盈盈道:“是,多谢殿下。”
她如此灿烂的模样和前世简直截然相反,凤清韵见状一个没忍住,脑海中又想起了月锦书说过的那几句虎狼之词,面上越发欲言又止起来。
这已经是他面对月锦书第三次出现这种表情了,龙隐见状忍不住挑了挑眉,心下好奇却没在这里询问。
凤清韵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某人的注意,压下情绪后问道:“姑娘请稍等,在下还有一事相问。”
月锦书受宠若惊,连忙道:“殿下请讲。”
“先前我等未进遗迹前,姑娘为何便早知那遗迹是玄武遗迹?”凤清韵道,“难不成有人早有消息?”
“确实如此。”月锦书立刻道:“玄武遗迹之事是旧城主所言,他似乎沾染了些许因果之术,故而能探知些许未来。”
可眼下那旧城主已经死了,魂魄估计都到了轮回处,现在赶去恐怕也来不及了。
凤清韵忍不住微微蹙眉,龙隐见状还有心思调侃:“后悔了?后悔恐怕也晚了,谁让你杀得那么快,杀完就尝了一口还随手乱扔,那么挑食。”
凤清韵回神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妾身倒是听说了一些传闻……”月锦书思索了一下后略带犹豫道,“先前那位城主似乎是从幽冥海诞生的,那里离黄泉界很近,据说他曾见过冥主和司掌轮回的阎罗王,机缘巧合之下掌有预言之术,所以才能越级斩杀濒死的九天魔皇。”
“黄泉界……”听到这熟悉的词汇,凤清韵微微蹙眉,“果然还是得去那里走一趟么。”
“预言之术可通因果未来,”龙隐随口道,“只是不知,那魔王算到自己的死期没有。”
“就算真的算到了,恐怕他也不会退却。对你们这些魔道中人来说,向死而生不才是你们的准则么。”凤清韵闻言却道,“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
“好一个朝闻道,没想到凤宫主对我们这些魔头的印象居然这么好,本座代表整个魔界表示受宠若惊。”龙隐笑道,“凤宫主身为前正道巨擘,眼下对魔界如此青睐,难不成是因为爱屋及乌?”
凤清韵忍无可忍道:“……你觉得以你现在丹田亏空的状态,能撑得住我几剑?”
月锦书闻言一愣,回过神后才意识到龙隐竟然处于丹田亏空的状态,当即大惊失色。
她忍不住震惊地看向两人,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大事居然会当着她这种小人物的面如此随意的提到。
可当她看清凤清韵面上的神色后,一下子便明白了——那是看似嫌弃加威胁,实则关切的模样。
恐怕便是慕寒阳此刻想要杀魔尊,也得先过凤清韵这一关。
不过换句话说,从那日劫婚之事过后,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慕寒阳恐怕无时无刻不想杀龙隐。
而眼下,慕寒阳最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听了凤清韵的威胁后却笑道:“用不着用剑,只需要宫主开一次花,本座恐怕就要牡丹花下死——”
凤清韵气结,几乎柳眉倒竖:“你没完了是吧?!”
“得得得,不提牡丹,明天把宫殿外面的彼岸花也全部薅了——”
眼看着两人半真半假地要吵起来,月锦书心灵眼快,行了个礼便下去干活了。
最终凤清韵果然没忍住,一下没控制住力道,一巴掌扇在龙隐背上。
可那一巴掌入手之间竟然全无魔息防护,龙隐倒是没什么反应,挨了一巴掌便挨一巴掌,凤清韵却被吓了一跳。
他连忙拽过龙隐的右手,随即自然无比地搭上对方的手腕,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凤清韵一摸便能摸出来,过了小半天的时间,可龙隐的魔息竟然只恢复了不足一成。
他当即蹙眉怀疑道:“你到底是真的亏空,还是演出来骗我的?”
这下子连魔尊都被他的铁石心肠震惊到了:“本座是因为谁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凤宫主就这样怀疑救命恩人吗?”
凤清韵闻言又抿了抿唇,半晌道:“……此事确实因我而起,不若还是摘我几个花苞,哪怕不能根治,也能解一下燃眉之急。”
“摘倒是不必了,”龙隐闻言却很严肃地解释道,“比起摘下来的,本座还是比较喜欢吃挂在上面新鲜的。”
凤清韵一愣,意识到他的意思后蓦然红了脸,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人拽着向一个方向走去。
他忍不住蹙眉道:“你要带我去哪?!”
龙隐笑道:“去解决你所说的燃眉之急啊。不然万一哪天凤宫主当真开花了,想吸丨精丨血本座都满足不了,传出去岂不是很丢人。”
其实先前看龙隐一副完全不着急的模样,凤清韵便知道魔宫内肯定有温养的地方。
只不过魔宫浩大,其中应该有不外传的地方,凤清韵见龙隐能自己解决,便想抽回手让他自己去。
龙隐却执意抓着他的手道:“你都是殿下了,这魔宫内哪还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凤清韵一口气没上来:“……你没完了是吧?”
龙隐笑了一下,牵着他继续往前走。
正如仙宫有露华池,魔宫自然也有类似的池水。
龙隐牵着凤清韵在魔泉前站定后,连普通的咒术都不施,竟然就那么当着他的面开始脱衣服。
凤清韵蓦然红了脸,忍不住骂道:“……你干什么?!”
可他骂一半,下一刻却骤然看到从龙隐精壮的肩膀到他脊背上依次排列着的七颗疤痕,那七颗疤痕似乎有什么排列规律,宛如北斗七星一般。
凤清韵见状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那是被祭钉留下的疤痕。
幻境中的记忆蓦然回笼,他的龙因为他而流血致死,被山石掩埋在他面前的模样历历在目。
凤清韵一时间有些怔愣。
而恰在此刻,龙隐趁着他怔愣,竟蓦然转身,抓着他的手腕一下子把人拽到了池水中。
“——?!”
凤清韵愕然睁大了眼睛,水珠溅在他的眼角,显得格外鲜明。
不过很快他眼底的怒意更鲜明起来,龙隐见状还火上浇油地笑道:“怎么,心疼你的龙神大人了?”
“笑什么笑!”凤清韵气急败坏道,“你背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幻境中本该留不下任何东西,怎么会在你身上留下疤痕?还有你不是说无情道对幻境——”
“等等等等,你一连串问这么多是想要本座先回答哪个?”龙隐抬手捏住他的嘴唇,“再说了,本座就算挨个回答了,宫主会相信吗?”
凤清韵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只能拿眼瞪他,眼底写满了“信你的鬼话”。
那样子直接把龙隐看得忍俊不禁,他笑得实在是得意又猖狂,惹得凤清韵一个恼羞成怒,扭头拍掉了他的手:“谁再信你的鬼话谁是傻子!”
可怜的小宫主,哪怕是骂人的话听起来都像是在撒娇,龙隐笑得嘴角都压不住了。
不过在凤清韵恼羞成怒发飙之前,他终于给出了一个防止挨打的有效方法:“既然宫主不信我会说实话,那不如咱们做个交易。”
凤清韵现在一听他要做交易,脑海中立刻便警铃大作,毕竟前世他被龙隐哄骗着说出本体后,那人便毅然决然地赴了死。
“别那么凶地看着本座啊,又不会吃了你。”好在龙隐这次给出了一个看似公平的法子,“虽说剑修不精咒法,但最基础的箴言咒宫主总会吧?本座现在实力不济,以你渡劫期的修为给本座下箴言咒,本座必定躲不了。”
“而公平起见,宫主自己也得给自己下一个箴言咒。”
“一炷香的时间内,你我互相提问,谁也不许率先离开,更不许反悔,如何?”
凤清韵闻言泡在热气腾腾的水池中微微睁着眼和他对视,一副不信任又略带迟疑的模样:“……你就不怕我给自己下空咒?”
那双眼在水汽氤氲中格外明亮,像小猫一样让人心痒。
龙隐闻言一笑,抬手攥住他的手腕,凤清韵犹豫了一下后没有抽手。
他随即轻轻一带,便把人带到了身旁坐下。
“我也相信凤宫主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食言。”龙隐在他耳边轻声道,眼神却忍不住落在身旁人身上。
雪白的布料被暗红色的池水浸透得半透明,牢牢地贴在身上,连锁骨都能勾勒出来。
可凤清韵却还对自己的情况一无所查,闻言警告道:“……那你也不许在咒中动手脚。”
“本座连魔息都没有,怎么动手脚?”龙隐说着把手腕递给他,挑了挑眉,一副任他施为无比坦荡的模样。
凤清韵终于解了几分狐疑,最终一手攥着他的手腕,一手轻轻按在他的嘴唇上,一道咒语念过,箴言咒既成。
不过凤清韵还是不放心,下完咒后还试探道:“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幻境中的龙神?”
龙隐这次总算干净利落道:“是。”
听到他当真承认的一瞬间,凤清韵心下还是一紧,片刻后才问出了自己心底之中一直以来的问题:“……那你为何要在不久前去仙宫找我茬。”
“天地可鉴。”一提起这事,龙隐坦诚之际竟还有些委屈,“本座自然是想带你走,谁知道某人根本没认出他的龙神大人,反而一剑兜头便砍了下来,本座若是不还手,恐怕就不是被一剑败于天门,而是直接身死道消了。”
凤清韵一噎,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答案。
前世的他确实受慕寒阳教养,坚定认为魔道没一个好东西,故而龙隐上门时他便下意识感觉对方是来找茬的,尤其是那人站在天门外,指名道姓地要他出去后,那架势看起来更像是来找他寻仇的了。
而当凤清韵出门后,仅聊了两句便发现龙隐说话轻浮后,他更是想也没想便自动替对方坐实了找茬的名号,而后直接拔剑而出,毫无收敛地一剑斩下。
龙隐说的确实不错,当时他若不还手,凤清韵那一剑足够他转世投胎了。
他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再次张口:“那你——”
“等等,停一下。”龙隐却陡然打断道,“你都问两三个问题了,哪怕是礼尚往来也该本座了吧?”
凤清韵是个实诚人,闻言一想,竟然确实觉得如此。
于是他就那么当着龙隐的面,给自己下了一个箴言咒,随即坦坦荡荡道:“问吧。”
龙隐也没迂回,直接了当道:“本座早就想问,从你第一次见月锦书开始,似乎就对她另眼相看。”
凤清韵眉心一跳,下意识撇清关系:“那是因为她是你麾下的四大魔皇之一,我对她没有任何——”
“本座自然知道你对她只是单纯的欣赏。”龙隐摆了摆手,“只不过,你每次看向她时,除了欣赏外似乎还有些说不出的微妙,像是忌惮又像是别的……这是为什么?她前世做过什么有害于你的事情吗?”
龙隐神色难得认真了一次,可凤清韵闻言面色却一阵红一阵白。
他平生头一次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那么坦荡。
然而以他的修为和行事作风,坦坦荡荡下在自己身上的箴言咒自然效力十足。
凤清韵几乎张嘴就要把答案说出来,千钧一发之际,他竟顾不得体面,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起身就要走。
月色下,那截被泉水泡的无比明显的腰线就那么隔着半透的布料赫然撞入龙隐眼中。
龙隐见状一愣,回神后攥着他的手腕把人往怀里一扯,抬手去掀他的右手:“怎么回事?凤宫主想耍赖不成?”
这魔泉的效用着实不错,凤清韵原本以为龙隐的魔息尚未恢复,故而对他的动作毫无防备。
未曾想这人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一半的实力,于是凤清韵就那么猝不及防地被他掀开了手腕。
凤清韵震惊地看向龙隐,龙隐攥着他的手腕难得认真道:“月锦书前世因为慕寒阳的事所以找过你麻烦吗?”
“……没有。”
龙隐更匪夷所思了:“那你每次见她都那副模样,她到底怎么你了?”
凤清韵蓦然闭了闭眼,一副羞愤欲绝的模样,可嘴上却完全控制不住道:“因为天崩时,我以一种莫名的姿态到魔界,听到她说——”
【本座倒想看看,姓慕的要是真看着他师弟当他面被人操到哭出来,他还能不能维持他那副光风霁月,让人看了就恶心的大侠模样。】
月锦书惊世骇俗的原话一出,整个池水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
第22章 坦白局
气氛一时间好似凝滞了一般, 凤清韵蓦然闭上了眼睛,一副逃避至极的模样,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了。
可龙隐似乎还觉得他不够尴尬, 在短暂的寂静后竟然一下子笑道:“不愧是日后的万圣魔皇,说的话甚有道理, 就连本座听了也神往不已啊。”
凤清韵闻言恼羞成怒,只觉得不久前答应做这个交易的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一时间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眼见着龙隐明显对这游戏来了兴致, 凤清韵平生头一次打起了退堂鼓, 从池水中起身就要走。
然而那魔池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龙隐泡这一会儿的功夫,魔息竟然恢复了,见状抬手便抓住了凤清韵的袖子, 硬生生拽着把人留在了原地, 笑道:“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凤宫主想赖账不成?”
凤清韵不言,只是咬着牙扯自己的袖子, 一副今日便是原则尽失,也要保住颜面的架势。
龙隐见状, 索性趁他还在这里, 直接冠冕堂皇道:“既然这位万圣魔皇也在天崩前露了面, 她前世说的恐怕不止这一句话吧?”
凤清韵果然脱口而出:“不止。”
意识到自己回答了什么, 凤清韵面色一变,龙隐勾了勾嘴角道:“那她还说了什——”
他话还没说完, 凤清韵便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隔着手两人就那么在月下对视。
只见凤清韵含着羞耻和倔强的眸底俨然写着——你若是敢问今天你就给我死在这。
然而龙隐看了他片刻后,勾了勾嘴角, 魔息骤起,在池水下汇聚成气流,故意去攀凤清韵的脚踝,并且沿着小腿一路往上。
“——?!”
凤清韵活这么大显然没见过这种冲着下三路来的阴招,一时间还以为被什么魔物袭击了,蓦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收回手掐了个剑诀便把腿上的魔息给斩断了。
可下一秒,眼前人却噙着笑道:“所以月锦书前世到底还说了什么?”
凤清韵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算计了,惊怒之际,却已经来不及了。
箴言咒的作用是强横的,凤清韵嘴上完全不受控制道:“月锦书还说过——”
【依本座看,那小宫主细皮嫩肉苞都没开过,稍微一碰恐怕就把持不住了。倘若他当着慕寒阳的面躺在陛下身下哭着喊夫君,那才叫给姓慕的长脸呢。】
此话一出,哪怕是龙隐身为魔尊还早有准备,却还是被万圣魔皇过于奔放的话语给震住了,忍不住挑了挑眉。
而凤清韵说完后则看起来恨不得拔剑给龙隐一剑,或者砍了那登徒子再砍了自己。
偏偏龙隐回神后还仿佛听到了什么绝佳的箴言,以一副不怕死的大无畏精神,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这说得也不错,若是当真需要本座代劳,倒也恭敬不如从命。”
凤清韵闻言实在忍无可忍,一把水浇在他脸上,拔出麟霜剑就要砍他。
两人当即在池水中交了几次手,可眼下凤清韵妖力正盛,再加上灵力和妖力本就是两道不同的真气,如今一齐用出来,实力几乎是先前面对龙隐时的数倍。
天底下能修成剑道的妖修,凤清韵还是第一个,也没有成套的符合他的修炼方式,故而他先前几乎是用人族剑修的修行方式来修炼的,从来没有开发过妖力的使用。
而如今,当尚未熟悉却无比磅礴的妖力和灵力一起用出时,凤清韵一时间竟和龙隐打了个平手,隐隐之间甚至有超过之际。
龙隐心下一惊,而后他立刻从池水中站了起来,似乎是打算认真对待。
——只不过他认真站起来时却是保持着先前泡泉时浑身赤裸的状态。
凤清韵:“……”
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凤清韵的脸色当场红了个彻底,他当即恼羞成怒地移开视线,剑都有些砍不下去了,口不择言地骂道:“……切磋之间用这一招,你简直不知廉耻!”
“本座可是魔修,你听哪个魔修还要廉耻的?”龙隐理直气壮道,“而且你在山洞中时又不是没见过本座本体,那也是裸体,可你还骑在上面——”
“……你给我闭嘴。”凤清韵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荤话,不过听到龙隐话里的某几个关键字眼后,他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先前的一些疑惑,面上的温度跟着退了几分。
凤清韵于是持着剑侧眸,用剑身拍了拍龙隐精壮的侧腰:“你先给我坐下,刚问了那么多,现在有件事轮到我问了。”
堂堂魔尊,在自己的魔宫,被正道之人如此不客气的命令,原本该是无比耻辱的事情,可龙隐反而接受良好。
不仅如此,他眼着前面自己嘴欠的事似乎是揭过去了,一时间竟听话无比,顺着魔池边缘便坐了下去,挑了挑眉道:“宫主想问什么?”
凤清韵持着剑,就那么以浑身湿透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道:“……那幻境你到底是怎么进去的?而且照你所言,你本体既然和幻境中幻化的一致,那便是龙族了。可身为四象,不是上古时就该和玄武朱雀等一起覆灭了吗?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隐闻言解释道:“首先,解释一个误区。本座的本体是黑龙,不是青龙,而四象分别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别对应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某些说法中还包含掌握空间之力的麒麟,属中位。”
“不过龙族确实早就灭亡了,至于本座是怎么进的幻境……说来你可能不信,从有意识的那一刻,也就是你们所谓的诞生开始,本座就存在于你所谓的幻境中。”
凤清韵闻言一下子愣住了,回神后的第一反应确实难以置信:“……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本座本就是幻境中幻化而出的龙神,司掌一方天地,而照幻境的逻辑,神自然无情,故而本座从诞生……至少是有意识那一刻起,修的就是无情道。”
这话实在是太过于震撼了,凤清韵缓了良久才道:“然后呢?”
“而后本座便在那个幻境中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地行驶着龙神的职责。”
“直到外界第一个修士进入幻境,打破了这一平衡——他企图离开却找不到办法,在伏龙村中因为贫穷而死,死前向本座发下大愿,乞求龙神降临恩泽万物。”
“继他之后,又有很多修士被卷入幻境,他们得到了先前那人留下的线索,一齐向本座祷告,可等到龙神当真降临后,他们却发现,他们的生活只是得到了好转,他们依旧无法脱离幻境。”
“于是他们寻找到了另一个办法——以祭祀人牲为手段,留下神明,寻找出路。”
“之后有不少人进入幻境,而随着死者越来越多,对于你们来说,幻境的力量似乎增强了,一切新进入者的记忆都被抹去,不过他们本能地依旧想出去,于是他们有的扮演人牲,有的扮演村民,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想杀死本座。”
“不过他们最终都失败了,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这真相着实是有些惊世骇俗了,凤清韵消化了良久才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一直身处于幻境之中的?”
龙隐和他对视了三秒道:“从和你一同身死的那一刻。”
“黑暗过后,幻境崩塌,你和姓慕的应该是苏醒在了不同的地方,而我,则苏醒在了魔界。也是从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只是一个幻境中,有了自己意识的造物而已。”
“从来都不是什么神明。”
凤清韵蓦然闭了闭眼。
龙隐见状还能笑着调侃道:“怎么样,本座可是被钉了几千年最后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尊假神,这笑话闹得可比你前世大多了吧?”
……如果安慰人的水平也分等级,龙隐的水平可是太差劲了。
凤清韵听了非但没感到安慰,心下反而说不出的酸楚。
生存了上万年的时空尽是虚妄,所谓无所不能的神明只是人们构念出的妄念。
他简直不敢想那对素来骄傲的龙隐来说,该是多么大的打击。
过了半晌他勉强收拾好情绪,才憋出一句:“……你不是虚假之神。”
——至少对于我来说不是。
龙隐闻言一顿,随即蓦然笑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不过比起一辈子活在虚影中,我依旧算是幸运的,有人终结了那个幻境,拯救了我。”
凤清韵一哽,心脏像是被什么攥了一把一样,这次竟然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问道:“所以那幻境破解的方式……便是你的死亡吗?”
龙隐却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为何,但冥冥之中,我就是明白,创造幻境的那个人亦或者说那个意识,也许一开始的初衷就是想谋求一个答案。”
“一个神和人能不能共生或者同死的答案。”
“被创造出来的龙神,和被卷入的修士,都是祂的试验品。”龙隐就那么轻描淡写地描绘着自己诞生的缘由,“只可惜幻境上万年间,你是第一个给出答案的。”
凤清韵闻言心下有些恍惚,能创造出这样一个幻境的人……或者说存在,到底是什么呢?
上古大能?龙族遗孤?亦或者是仙人?还是……早已死去的天道?
进而他又忍不住想到,魔尊龙隐是什么时候名声大噪的呢?
凤清韵回忆了一下时间,发现魔尊横空出世,魔道随之大兴的时间点,似乎就是他从幻境出来前后。
这样一下子就连上了,龙隐说的都是真的。
原来真的是他,创造出了龙隐。
“我是万千妄念的化身,”龙隐似乎看透了他心下的战栗,于是在池水之中,月光之下,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道,“却因你而降生于世。”
那人笑着蓦然凑近,几乎于他的脸畔笑道“小宫主,你该不会是天道转世吧?不然哪来的凭空造物的能力?”
凤清韵心下生颤,抿着唇在池水中和他对视,半晌转移话题般道:“但若按你实际降生于世的时间来说……”
龙隐听懂了他的意思,一下子笑了:“那要按实际降世算,那本座可是比你还小几百岁。”
凤清韵:“……你在幻境中活了多少年?”
龙隐如实道:“几万年吧,有些记不清了。”
这条几万岁的魔龙竟然腆着脸说比两世加起来不到一千岁的蔷薇花要小,凤清韵闻言都无语了,看了他三秒后抬手掀了他一脸水:“……你要点脸行么?”
龙隐被他泼了一脸水也不恼,反而趁着凤清韵放松,隔着水花一把搂上了他的腰,笑着把人往怀里一带:“又问了这么多,香都快烧到头了,也该轮到本座了吧?”
凤清韵心下警铃大作,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但其实从这个交易开始,龙隐说的一直都是严肃而有用的答案,凤清韵自己说的那些,充其量只算是羞耻感稍微高一点的私事罢了,没什么含金量。
故而眼下哪怕他很想跑,却还是压抑住本能看着龙隐,打算听完他的这个问题,再决定跑不跑。
此刻两人近在咫尺,龙隐明明可以借机问一些更过分的话语。
但他却停住了,就那么环着凤清韵的腰,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描摹着他的容颜。
凤清韵被他看得后背发麻,心下忍不住战栗。
下一刻,只听那人没有丝毫前世的记忆,最终却带着珍重,问出了和前世一样的问题:“你前世那三百年,后悔了吗?”
凤清韵一愣,心下的紧张突然一下子就消了,他竟然笑了一下,很浅:“你真的没有重生吗?”
“没有,至少本座不记得有前世的记忆。”龙隐因为箴言咒下意识道,“不能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凤清韵难得心平气和地看着他,在月色下,他的眸光中潋滟着说不出的情绪,“你前世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龙隐一顿:“那你的回答呢?”
“我后悔了。”凤清韵轻描淡写的,好似描述的不是自己那三百年沉浮的人生一样,“那时我并不知道幻境的真相,也不知道慕寒阳一直在找的人是我,但我还是后悔了。”
龙隐一下子顿住了。
不知道此事,也就意味着,凤清韵在依旧饱含情意的情况下,和慕寒阳在三百年里过到了万念俱灰。
他心下猛地一跳,宛如被刺扎了一般道:“……所以你那三百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凤清韵并不是个善于倾诉的人,眼下却因为箴言咒,垂眸道:“慕寒阳向来喜欢兼济天下,几乎日日都在仙宫外,并不管理仙宫之事。而他为了救人,在木老夫人……”
他平静地说了自己的那三百年,正如同描述他人的经历一样。
可龙隐却越听神色越沉,直到听到凤清韵轻描淡写地说自己,为了替慕寒阳那些狐朋狗友求药,不止一次砍了支蔓亦或者折了新枝去给木庭婉,龙隐的神色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凤清韵还有心调侃自己:“……我原本以为自己修为难以精进,一是因为修行不够专注,二是因为被仙宫俗事所扰,可眼下看来,本体发育不全似乎才是最大的缘由。”
龙隐深吸了一口气,憋着怒火道:“……没听哪个大能天天砍手砍脚还能飞升的,慕寒阳是给你下迷魂药了吗?”
那话里尽是压抑不住的怒意,和恨铁不成钢的酸意。
凤清韵闻言一下子就笑了:“或许是吧。不过好在我最后不是反省了么,而且我一说后悔,睁眼便回到了三百年前的大典上。”
“倒不像是死去的天道眷顾我,也不像什么天道转世。”两人离得很近,凤清韵一眨不眨地盯着龙隐的眼睛,“反而更像是……有人听到这句话,付出了什么代价,才使得时光倒流,斗转星移。”
空气一下子陷入了凝滞,月色洒在温热的池水中,气氛一下子变得缱绻且暧昧起来。
“那谁又知道呢。”过了半晌,龙隐收回目光道,“本座可没那么大本事。”
“是么。”凤清韵显然不信,声音很轻。
龙隐又扭头看向他:“至少现在没有。”
心底那股微妙的麻意再次泛滥,凤清韵睫毛轻颤,垂眸任由那股情绪泛滥,却没有移开目光。
龙隐看了他片刻,一下子便看穿了他的心事,于是跟个登徒子一样,抬手捏住了凤清韵的下巴,轻声道:“宫主是在透过本座看什么人吗?”
凤清韵眼神这才飘忽不定起来,嘴上却道:“……没有。”
箴言咒的效用还没过,所以这话是真的。
“前世的我和废物有什么两样?”龙隐闻言却毫不吝啬地痛斥着前世的自己,“婚也不敢抢,眼睁睁看着你在仙宫受罪,难不成就因为他和你死在了一起,你就喜欢他?”
凤清韵没头没尾道:“……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
他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眼神微闪,像是掩饰般立刻转移话题道:“前世无论选择了什么样的命运,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遇人不淑是因为我识人不清,幡然醒悟后自然也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
——大道无为,众生自渡。
耳边不知为何响起了曾经,那个小新娘固执而坚韧的话语。
龙隐一晃,然而在如此严肃的气氛下,下一刻他竟然道:“既然如此,那你是喜欢前世的本座,还是喜欢现在的……亦或者,是只喜欢你的龙神大人?”
“我——”凤清韵原本还沉浸在剖析前世经历的怅然中,毫无防备地听到此话,在箴言咒的作用几乎立刻就要把答案脱口而出。
只不过他张嘴张到一半才发现龙隐这简直就是堂而皇之地挖坑,看似三选一的抉择,实际上无论选谁都是喜欢,压根没有不喜欢这一选项。
于是凤清韵陡然回神,瞪了龙隐一眼后,捂着嘴就要起来。
奈何泡了这么久,龙隐的实力早就恢复了,和方才跟凤清韵过招时都不能同日而语。
于是那登徒子就那么仗着自己实力恢复,拉着凤清韵的手腕不让他走,两人一来二去间,又在池水中过了几招。
只可惜今非昔比,短短一会儿的功夫,攻守之势异也。
凤清韵一只手捂住自己嘴,只有一只手能反抗的情况下,俨然不是魔尊的对手。
龙隐欺负人一点也不留情面,为了得到一个答案,恨不得连魔刃都拔出来。
没几下凤清韵便被逼到了池水尽头,被泉水泡了半晌的衣袍还被魔息侵蚀得破了几个口子,露出了其中白皙细腻的肌肤。
也不知道那魔息是存心的还是无意的。
凤清韵上一次如此狼狈时,还是前世面对天崩时。
未曾想重来一世,如此狼狈的模样还是被同一个人看了去。
龙隐搂着他衣不蔽体的腰肢,笑着俯身压上,凤清韵红着眼角抬手推拒,可入手之间的触感让他的耳根几乎红透了,对方刚泡完泉水还散发着热气的胸肌,就那么牢牢地贴在他的手上。
凤清韵当即移开视线,想骂他又不敢开口,这下连瞪也瞪不了了。
龙隐在他耳边执意道:“凤宫主,快些挑一个,方才本座说的三个人中,你最喜欢哪个?”
哪有什么三个人,分明只有一个人。
凤清韵忍无可忍地瞪了他一眼,龙隐却被他瞪得一笑,随即无比恶劣地去掰他的手。
凤清韵一只手实在推不动他,最主要的这人堂堂魔尊,竟然干裸身欺压正道修士的勾当,入手之间哪哪都是热的。
别无他法之下,凤清韵连本体都放出来了。
狰狞的带刺支蔓裹着龙隐的手就要往外推拒,眼看着刺划过那人手背,马上就要见血了。
可眼下的凤清韵已经不是先前那个仅有主蔓上开花的小蔷薇了,托龙隐那些精血的福,此刻他连支蔓上都挂满了花苞。
于是龙隐摸到刺也不收手,反手便反客为主,抓着其中一朵花苞立刻便开始摩挲他的花瓣。
“——?!”
凤清韵浑身一颤,蓦然睁大了眼睛,当即作茧自缚般移开了手和花苞。
“前世、今生,还有你的龙神大人。”龙隐见缝插针道,“你到底喜欢哪个?”
凤清韵嘴上不受控制道:“都——”
凤清韵耳根蓦然红了,似乎接下来的话语让他极度羞耻,甚至比被人揉开花苞碾过花蕊还要羞耻。
为此他硬生生咬住自己的舌尖,企图止住这个回答。
龙隐却挑了挑眉,抬手捏住他的脸颊,轻轻一捏便让凤清韵松开了舌尖,随即低声诱哄道,“都什么?”
第23章 修罗场
月色笼罩下, 凤清韵的耳根几乎红透了。
眼看着那个答案就要说出来了,不过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炷香的时间竟然到了。
察觉到咒术松动的迹象后, 凤清韵毅然决绝改口道:“……都不喜欢!”
龙隐笑意一僵,可看到凤清韵瞪他的目光, 再加上自己身上感受到的迹象后,立刻便了然了。
但他顺势便装起了可怜,一副震惊而受伤的样子:“凤宫主当真一个都不喜欢?不会是都喜欢, 所以挑不出来吧?”
凤清韵恼羞成怒, 直接一捧水掀到了他脸上:“……少自作多情,既然恢复实力了就赶紧起来,你想泡到明年吗?”
凤清韵言罢执意起身,他不知道的是, 那湿漉漉的破碎布料下, 半遮半掩露出的腰线比彻底露出来要更惹人心动。
龙隐见状呼吸一滞,回神后立刻跟着从池水中起身。
凤清韵嘴上说得无比硬气,却压根不敢看身后人一眼。
好在当他随手掐诀换完衣服时, 转身后发现龙隐也已经换好衣服了。
只不过龙隐新换上的是紫金镶玉的法袍,一眼望过去华贵异常, 而凤清韵则换了身和前面如出一辙的白色剑袍, 朴素得几乎全靠脸撑着。
龙隐见状眼皮一跳, 似是想发表点看法, 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转而打算用实际行动转达。
凤清韵完全不觉得自己同一款式的剑袍买十件有什么问题, 反而一边往寝殿走一边提起了正事:“按照月锦书的说法, 以及我前世得知的情况……接下来恐怕还是要去黄泉界走一遭。”
龙隐闻言看了眼月色:“眼下是月底,离下月十五开鬼门还有几天时间, 只能在宫里等几日了。”
言罢他忍不住看了凤清韵一眼,动作中还带着些许小心,似是怕凤清韵不愿继续呆在魔宫。
然而凤清韵在这方便本就迟钝,闻言一点弯绕没打,点了点头道:“确实无处可去,倒也正好整理一下已知的消息。”
龙隐闻言蓦然松了口气,而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两人一起回到寝殿,凤清韵原本打算继续翻那堆玉简,龙隐却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了一件银底绣金的袍子,一眼便能看出它的华贵。
正道最铺张的那些世家子弟,最多也就在绣纹上用一些天蚕丝,可眼下这身袍子,凤清韵定睛看过去,却发现那袍子的底料用的居然便是天蚕丝,而上面的纹理竟然是用最纯净的魔息直接凝结而成的。
整个袍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绣纹隐约间甚至有流动之感。
不说那底料,单说上面凝结的魔息纹理就不像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一看就是废了功夫精心准备的。
凤清韵见状都愣住了,回过神后忍不住感叹道:“……天蚕丝和魔息就是用来让你干这个的?”
“倒是还有别的用处,只不过说出来你又不乐意。”龙隐笑道,“赏脸试一试?”
凤清韵抿了抿唇瞟了他一眼后,抬手接过了那身天蚕魔丝袍。
虽然比起大部分修士来说,凤清韵的家底足够丰厚,但身为剑修,他向来在吃穿方面不怎么讲究。
而如今,换上如此华丽的衣袍,凤清韵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时间竟被恍惚了一瞬,回神后忍不住垂眸道:“……我穿着似是有些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龙隐勾了勾嘴角道,“你可是花妖,合该雍容华贵。”
凤清韵被他理直气壮的语气逗笑了:“我既非牡丹又非月季,哪来的合该雍容华贵。”
龙隐霸道无比道:“本座说合该便是合该。”
凤清韵看着镜子中的两人没说话,半晌道:“……多谢你,龙隐。”
龙隐一笑:“道谢的称呼就这么敷衍吗?”
凤清韵耳根一热,隔着镜子看了他一眼,随即低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喊了句什么。
而后在龙隐越发得意的笑容中,他扭头落荒而逃似的回到床榻边翻看玉简了,从龙隐的角度看过去还能看到他红得宛如要滴血的耳垂。
鬼门开之前的这十几日,两人暂时在魔宫呆了下来,整理已知信息之余,凤清韵本体的发育情况最终也得到了一个定论。
他的花苞确实如龙隐所言,花瓣发育完全,花蕊却欠妥,一时半会儿开不出花来。
为此,龙隐给了个解决办法:“反正本座已经恢复好了,再吸点血说不定就能开花了。”
但这个办法却被凤清韵拒绝了。
毕竟只是催熟花瓣就吸空了龙隐的血气,若是再来一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龙隐为此又给出了另一个办法:“血气不足,其实也可以吸点别——”
他还没说完,凤清韵便知道他想说什么,一藤蔓直接把他抽到了魔宫的玉璧上。
月锦书办事确实利落,很快便把一些细枝末节的资料整理好了,呈递进来的时候刚好撞见这一幕。
她立刻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地开口道:“殿下,您要的玉简整理好了。”
然而凤清韵蓦然回神后,看向她的眼神却有些不对劲。
月锦书被他看得后背发毛:“……殿下?”
凤清韵清了清嗓子收回了思绪,在龙隐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故作镇定道:“无事,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十几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刚好够一把半成型的簪子从桃花簪变为蔷薇簪,看到那把和前世不同却同出一块天山玉的玉簪时,凤清韵哪怕早已最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一愣。
“你龙神大人说好欠你的聘礼,”偏偏那人还要嘴欠打破这气氛,“这次可没食言。”
凤清韵平白被人占了便宜,却只是瞪了他一眼,嘴上连骂都没骂,便珍重地收下了那把簪子。
又过了几日,临近鬼门开起前的一两天,两人原本正靠在寝殿内的茶几上聊着玉简内真假参半的消息,突然间,两人一起停下了话头。
远处正魔两道的交界处,一女修拎着剑,迟疑地迈过两界的界碑,却未收到任何警告。
她顿了一下后,抬眸看向魔宫,抿了抿唇毅然决然地向那边走去。
魔宫内,龙隐率先回神,神色如常地剥了颗荔枝递到凤清韵嘴边:“你师妹来了。”
“嗯。”凤清韵应了一声,张嘴接过果子,“我让锦书去接她。”
另一边,白若琳拎着剑走到一半却蓦然止住了脚步,她微微眯眼,打量着面前几个贪婪地拦在她面前的魔修。
“正道的剑修?”其中一人勾了勾嘴角笑道,“魔界的规矩,清楚吗?”
这几个魔修单个来看均不足为惧,可若是联合在一起怕是不好说了。
白若琳微微蹙眉,持剑横在身前:“规矩?等你们赢了本座再来谈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吧。”
魔修闻言怒极反笑:“不自量力的毛头丫头,给她点颜色瞧瞧,结阵!”
此话一出,泛着幽绿色的尸水瞬间从那几个魔修脚下扑散开来,而后缓缓淌开,在地面上逐渐汇聚成某种阵法。
白若琳面色微变,她掐了剑诀正准备先下手为强,可就在此刻,天幕之间突然压下一阵阴风,随之而来的是磅礴且骇人的魔息。
双方人马同时止住了动作,白若琳看向来者还有些惊疑不定,但那几个魔修感受到这股魔息后却蓦然扭头,震惊道:“暝鸦老祖——!?”
是千髅叟暝鸦,白若琳闻言心下陡然一惊。
下一刻,阴风席卷而来,黑雾散去后,一尊骷髅直直地看向白若琳,眼底闪着诡异的火焰。
白若琳的后背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几乎是瞬间便清楚地知道了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她几乎都要去储物戒中拿剑符了。
可下一刻,那实力无比强横,足以统摄一方魔土的千髅叟却向她微微一低头,语气竟有些尊敬道:“来者可是长乐剑尊?”
白若琳都被他喊懵了,以她的实力离什么剑尊还差个十万八千里,哪敢当的起这种称呼。
但和魔修自谦的情形似乎又有些过于滑稽了,最终她只能矜持地一收下巴:“……阁下找我何事?”
其他魔修见状当即震惊地看向她,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殿下得知剑尊远道而来,特命在下前来迎接。陛下与殿下已在宫中等候,”他说着微微侧身道,“剑尊请。”
……殿下是谁?
白若琳闻言整个人都木然了。
她原本拿着凤清韵给她的三道剑符,想着哪怕是拼掉半条命也能见她师兄一面。
她完全没想到刚一迈入魔界便如此惊险,更没想到最终化险为夷的方式会是这种。
白若琳在那几个魔修惊掉下巴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踩上了暝鸦的骨船。
向着魔宫的方向飞了良久,白若琳才逐渐回神,扭头看向那具骷髅:“那什么……敢问阁下口中的殿下是——?”
暝鸦似是看了她一眼:“剑尊到了便知道了。”
白若琳闻言没再多问。
直到骨船落地,她抬眸看着面前气势磅礴的魔宫,一时间还有些在状况外。
她原本以为自己要么这辈子不会踏足魔宫,要么会在跟随两位师兄荡平魔界时,路过投下匆匆一眼。
无论如何,她从来没想过会是以这种形式,像个贵客一样被迎进来。
……这世界当真是真实的吗?
白若琳心不在焉地跟着暝鸦走到宫殿前,期间忍不住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却见魔宫旁的那块土地空得有些突兀,似乎原本种着什么,却被凭空拔除了。
白若琳正奇怪,一扭头却差点撞上什么人。
她吓了一跳,却见宫门前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
“有劳魔皇。”那女子向暝鸦一拜,转身同白若琳,“妾身宫侍月锦书,奉殿下之命特来迎接剑尊。”
一个普普通通的侍者,修为却几乎和白若琳持平,惹得她更恍惚了。
她僵硬地点了点头,和月锦书走进魔宫的时候,大脑还没怎么回神。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自己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进了魔宫?还有人来迎接?
一路上月锦书还语气温柔地和她介绍着魔宫中的一切,好似她当真是魔宫的贵客一样。
这种错觉几乎迷了白若琳的眼,以至于她隔着巨大的窗户再次看到魔宫外那处光秃秃的地面时,脱口而出:“那地方原来种的有东西吗,现在怎么光秃秃的?”
话一出口白若琳就后悔了,心下暗暗懊恼自己怎么如此口无遮拦。
“有的,原本种的是彼岸花。”可月锦书竟当真给她解释道,“前些日子陛下因为一些事挨骂,为了哄殿下,便把花都移栽到浮屠山后面了。”
白若琳面色空白,好似在听什么天书,半晌竟然问道:“……那哄好了吗?”
月锦书笑道:“自然是没有,殿下生气和那些花又没什么关系,反而因为移走了那些花,魔宫外面光秃秃的不好看,陛下又挨了一顿骂。”
事情变得更魔幻了,白若琳闻言再次木了脸,这次连接什么话都不知道了。
不过也不需要她再接什么话,因为很快她便被带到了一处寝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白若琳的脚步一下子便顿住了。
却见那人正侧身坐在榻上和对面的魔尊聊着什么。
只见她记忆中向来着装朴素的师兄,眼下劲瘦的腰肢被金色的腰封裹住,身上穿着天蚕丝织成的法袍,头发用一个簪子挽起,手上则拿着几枚玉简,正侧头和身旁人说些什么。
感受到白若琳的到来,那人一下子停下了动作,扭头看向来者。
白若琳从来没见过她师兄这么悠闲的模样,更没料到在魔界这么多天,他非但没有任何憔悴的样子,反而整个人都莹润了不少。
就像是一直在旧人手中蒙尘的璞玉,在新人的悉心照料下却熠熠生辉。
白若琳一时间愣住了。
“若琳。”凤清韵上下打量了她片刻后,蓦然笑了一下,“瘦了。”
白若琳闻言蓦然回神,所有的不真实感尽数散去,眼眶一热,竟有些想落泪。
魔尊的寝殿内眼下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多人,以至于连坐的地方都有些不够了。
好在凤清韵早给了月锦书一枚储物戒,她见状立刻从戒指中拿出了一把玲珑九宝椅放在白若琳身后。
“辛苦你了,锦书,下去休息吧。”凤清韵言罢扭头对白若琳柔声道,“赶紧坐吧,大老远过来,路上遇到危险没有?”
白若琳坐下后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
凤清韵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果真如此后松了口气:“那就好。”
白若琳心头感慨万千,却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万千话语涌上心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先说哪句。
而在此刻,坐在凤清韵身旁全程一言不发的魔尊,刚好剥了个荔枝递到他嘴边。
白若琳记得她师兄最爱吃荔枝,可眼下凤清韵却微微蹙眉道:“半个时辰不到剥了一百个,便是当饭吃也吃饱了,腻死了,你自己吃吧。”
那荔枝都递到凤清韵嘴边,甚至碰了他的嘴唇,但听到这话后,那人却一笑,收回来就扔到了自己嘴里。
而凤清韵见状好似习以为常一样,收回视线什么话都没说。
白若琳略带愕然地睁大了眼睛,这、这不就相当于——
“不介绍介绍?”魔尊低沉中略微带笑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白若琳终于把满心扑在凤清韵身上的注意力稍微分出来了几分,扭头看向这个……把她的师兄从仙宫的泥沼中抢走的男人。
平心而论,魔尊看起来一点不像传闻中喜怒无常的样子,反而看着她的就像是在看一个天赋卓绝的后辈。
白若琳见状脸色更不知道该如何摆了。
来之前她做好了和仙宫内其他弟子一样挨魔尊巴掌的准备,而她对这个先前一剑赢下自己师兄的魔道至尊着实也没什么好印象,却没料到会是如此光景。
此刻的她就像是爹娘不合,终于劝着亲妈离了婚的小姑娘,但当她真眼睁睁看着亲妈改嫁,又下意识对这便宜爹感到抵触。
于是她忍不住抿了抿唇,等着凤清韵介绍彼此。
凤清韵道:“我师妹白若琳,你没印象?”
龙隐一笑:“仙宫那么多白眼狼里唯一养出来的好笋,又相当于你半个闺女,你闺女自然便是本座闺女,怎么会不认识。”
“你少占我便宜。”凤清韵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而后扭头和白若琳道:“你莫要听他胡说,喊他前辈便是。”
凤清韵都这么说了,白若琳再怎么不情不愿,也只能道:“……前辈。”
“嗯。”龙隐倒也冠冕堂皇地应了,而后他拿出一枚储物戒递给白若琳。
白若琳:“……?”
她一下子愣住了。
“他给你准备的见面礼,”凤清韵解释道,“收着吧。”
白若琳就那么神情恍惚地收了魔尊的见面礼,一时间感觉今天的自己像个才炼气的愣头青,世界过于魔幻了。
凤清韵温和道:“所以若琳这么千里迢迢地来找我,有什么事?”
白若琳闻言回了点神,深吸了一口气说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其实也没事,只是有些担心师兄,听花盈说……说你在魔界开花了,便想来看看你。”
凤清韵一顿:“花盈把百目果带回去了?”
“嗯。”白若琳点了点头道,“之前大师……那谁瞒着我让花盈他们来魔界找百目果,回去给柳无治病。花盈果真带回去了百目果,可柳无吃了她带回去的百目果后……境界却直接掉到了元婴。”
“仙宫上下对此事都很震惊,花盈的师尊……唉,就是大师兄,执意要治她的罪,还要让她说出百目果的来历,可她咬死不愿意说,之后柳无也极力声称他吃下那果子前是知情的,还说自己罪有应得,可除此之外的内幕,两人却都不愿意说出口。”
“大师兄一气之下把花盈罚去炼丹室思过了,我动了点手段去寻了她,多的她不愿多说,只告诉我说……”
说到这里,白若琳忍不住看向凤清韵:“说她见到了师兄你,还说你在魔界开了花,我实在怕你出事,便想来看看你。”
言罢她想起什么般连忙补充道:“我来的事情没有和大师兄说,还请师兄放心。”
凤清韵闻言心下不禁动容,他的小师妹只是因为一个听说的传闻,便一个人单枪匹马地拎着剑来魔界寻自己。
如此怎能让他不感动。
不过在感动之前,眼下还有另一件事亟待解决——
“你来时并未和慕寒阳提及此事?”凤清韵问道。
“没有。”白若琳立刻点了点头,“师兄走之后,大师兄他就像是疯了一样,找遍了各种办法想寻你回来,但仙宫上下一团乱麻,他碍于俗务无法抽身。”
“如果得知我来寻你,我怕他执意跟来或者让我带什么传声符,师兄不喜……不愿见我。”
“我怎么会因为他而不愿见你呢。”凤清韵语气柔和道,“不过,你的警惕性够高,但对于咒法的敏锐度确实该练一练了。”
白若琳一愣。
“传声咒倒是没有,不过有人在你身上下了监视咒,你没能感觉出来吗?”
凤清韵说着一抬手,在白若琳愕然的目光中,无数光点从她身上升起,而后在三人面前汇聚成了一个半身人影。
白若琳看到那人的一瞬间,面色一变,立刻从椅子站起来难以置信道:“大师兄——?!”
凤清韵却和她截然相反,抬眸心平气和地看着那道熟悉的人影。
——那果然是慕寒阳。
“清韵。”那道身影柔声唤道。
月余未见,那人的样子却还是一如既往,好似当真多么深情一般。
凤清韵淡淡道:“慕宫主,好久不见。”
慕寒阳好似被他冷淡的态度刺到了一样,眼神却忍不住落到了他身上。
只见那一个多月前,从道侣大典上毅然决然离开的人,眼下身上穿着银白绣金的衣袍,富贵逼人间不像是苦修的剑修,反倒像是被人金枝玉叶养着的花妖,和在仙宫时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浑身上下无一处细节不在说——离了仙宫,没了他,凤清韵确实过的很好。
慕寒阳心下一时间五味杂陈,像是倒了醋瓶,张嘴便道:“清韵,师兄知道你——”
可他话还没说完,便直接被人打断了,只不过打断他的并非凤清韵。
“哟,这不是我们小宫主的前夫么,又让你知道什么了——”龙隐话说到一半当即挨了眼刀,立刻勾了勾嘴角,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道,“哦,不对,忘了我们家小蔷薇不喜欢这么称呼你了。”
慕寒阳蓦然回神,意识到龙隐话里的意思后,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清韵,你居然让他看了你的本体——”
“方才听了那么多,就不必装的如此震惊了吧。”凤清韵却轻描淡写道,“花盈没告诉你吗?他不但看了我的本体,还吃了我的花苞,但这事和你有关系吗?”
慕寒阳闻言,面色瞬间黑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龙隐见状一下子笑了,剥了壳荔枝递到凤清韵嘴边,方才还在说今天吃腻了荔枝的凤清韵,垂眸看了眼送到嘴边的东西,最终却勉为其难地张嘴接了。
似是在慕寒阳面前故意给某人撑面子一样。
龙隐见状笑得更灿烂了,他扭头看向慕寒阳,挑了挑眉道:“你看看你,千里迢迢费尽心机图什么呢?好聚好散不行,何必非要让自己输得这么难看呢。”
“毕竟你只是个——”顶着慕寒阳怒极的视线,龙隐俨然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飞扬跋扈间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嘲讽道:
“被遗弃的败犬而已。”
第24章 血契
慕寒阳闻言一时间怒极反笑:“你不过肮脏又卑劣的魔物, 也配碰他?!”
龙隐闻言却是一哂:“配与不配又不是你这条败犬说了算的。”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凤清韵却宛如没看见一样,还有闲心倒茶。
白若琳勉强回神, 一时间面色发白,颤抖着解释道:“师兄, 我是真不知道他在我身上——”
她话尚未说完,凤清韵便柔声道:“无妨,不怪你。”
他言罢倒完水, 那边慕寒阳好似被龙隐几句话说得破了防, 当即恼羞成怒道:“你算什么——”
接下来的话想必不是什么好话,寒阳剑尊时常下山济世,在骂人方面的词汇量储备自然不是凤清韵能比的。
凤清韵闻言扭头看向慕寒阳,只一句话便让他陡然止住了话头:“慕宫主, 你从花盈那边就没问出别的什么来?”
慕寒阳闻言果然一顿:“……什么?”
凤清韵看着他, 意味不明道:“关于你的心上人。”
花盈应该是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更听到了凤清韵喊龙隐那句龙神大人。
无心之人听了只会觉得是两人之间的调侃,唯独慕寒阳听了瞬间便会明白一切真相。
可眼下慕寒阳听到这话后, 却愣了一下,回神后蓦然急切道:“你们在魔界见到她了?!”
看这幅样子, 慕寒阳大概率便是不知道了。
龙隐见状一下子笑出了声, 像是嘲讽他的有眼无珠, 又像是为他的愚蠢而感到好笑, 最终他拿起凤清韵刚刚倒的那杯茶便抿了一口。
凤清韵则是略带怜悯地看了慕寒阳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反而道:“你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不如多去找找她,说不定还能觅得佳偶, 再寻良缘。”
——这话自然是骗慕寒阳的,“她”早就烦透了他,宁愿永远不再见到他,又怎么会有再寻良缘的那一天。
凤清韵原以为慕寒阳会就此事诘问到底,毕竟先前只要一提及那人,他便会暴跳如雷。
可眼下,慕寒阳在短暂的惊愕后竟然平静了下来,语气平静得有些诡异:“我会去找她,但不是现在。”
“我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内心,清韵,她是我的前尘,你才是我的当下与未来,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去的。”
如此大言不惭的态度几乎把凤清韵逗笑了。
他根本不知道凤清韵和幻境中的玉娘是一个人,却依旧在这里假惺惺地表态,说什么前尘未来的,难不成是想坐享齐人之福?
当真可笑。
龙隐闻言冷笑一声,张嘴就想骂什么,却被凤清韵按着手腕拦了下来。
“慕宫主真会开玩笑。”话虽这么说,凤清韵的眸底却无一寸笑意道,“我的事与你无关,还是多留心去寻你的心上人吧。”
凤清韵说完便失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趣,他方才为了给龙隐撑面子,此刻嘴里甜的发腻,接过龙隐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而后抬手就要挥散那道虚影。
可下一秒,慕寒阳却冷不丁道:“清韵,在魔界短短几日,你便自大到如此地步,这实在不像你。”
凤清韵一顿,陡然意识到了不对,当即抬眸看向他,蹙眉道:“你干了什么?”
慕寒阳却不答,只是语焉不详道:“在师兄这里,你还是棋差了一步。”
龙隐闻言微微蹙眉,指尖红痕闪过,魔宫瞬间被包裹在了魔息之中。
凤清韵蓦然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他余光扫到白若琳之后,心下猛地一跳。
白若琳本人还在状况之外,凤清韵便骤然摔下茶杯,抬眸看向慕寒阳质问道:“你对若琳做了什么了?!”
“你以为师兄是魔道中人,亦或者那些连至亲都肯杀的无情道修士吗?”慕寒阳却道,“我只是让她带了些东西过来而已,不必紧张。”
白若琳这才面色骤变,起身就要离开,却在此刻,发现自己的身体好似被钉在了原地一样动弹不得,下一刻,她的衣袂骤起间,掉下来了几颗不显眼的东西。
凤清韵定睛一看——那是几枚生机盎然到有些诡异的种子,他从中感受到了无比熟悉的气息,熟悉到让他几乎心悸。
龙隐的反应快到无人能察觉,陡然间拔刀。
那是重生以来凤清韵第一次见他拔刀,可他却根本来不及欣赏,抬手便按住了对方的手腕,企图压住那股心悸:“等等……这几粒种子似与我血脉相连。”
龙隐眉心一跳:“……血脉相连?!”
白若琳也惊疑不定地看向那几枚种子。
就在三人都如临大敌时,慕寒阳却开口了。
“清韵,忘了吗?这可是你的血亲。”他语焉不详道,“回来吧,师弟,仙宫才是你的家。”
他话音刚落,那几粒种子便蓦然向下生根,根脉硬生生破开了魔宫的玉砖,极速向下扎根,骤然开始生长——而那长出来的藤蔓模样竟和凤清韵的本体一模一样!
而后几乎是瞬息之间,那些藤蔓便在魔宫的地板之上绘制成了某种图案,随即电光石火间,那些藤蔓上立刻长出了无数花苞。
花苞中血气氤氲,凤清韵闻到后浑身一震,他的记忆中根本不存在这道血腥气,可他体内却无比熟悉这道血腥味。
在那几株诡异血蔷薇的催动下,凤清韵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泵进了无穷的灵力,宛如要把他从中撕扯开一样。
龙隐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便开始毫不吝啬地往其中输送魔息,可察觉到他体内的变化后,那面对天崩都未尝改变神色的魔尊终于变了脸色:“……血契?!”
“慕寒阳……”凤清韵头痛欲裂,平生头一次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谩骂的话语,“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血契……?!”
“血蔷薇破土便需要汲取鲜血。”慕寒阳直直地看着他,“清韵,破土之日浇灌于你的血,你以为是谁的?”
电光石火间,凤清韵蓦然便明白了一切。
——慕寒阳早就知道他是血蔷薇,他用自己的血催生了种子萌发,却在后面三百年的时间中死守这个秘密,连凤清韵本人都不告诉!
可凤清韵一时间暂时顾不上自己因此挨饿几百年的事,更顾不上思考这数百年间,那种固执的情愫到底是雏鸟眷巢,还是另有隐情了。
得知自己破土时竟然蒙受过慕寒阳的鲜血后,他立刻便推翻了一开始以为慕寒阳想用血契限制他修为的目的,转而明白了慕寒阳的真正意图。
——他竟然妄图以这种用血亲为媒介的方式,隔空让凤清韵认主!
这简直就是收服灵宠的手段!
人族自古便有降服灵宠的法子,一般需要在妖族幼年时滴上心头血,如若妖族接受,便算是认主成功,留下刻进骨血中一辈子的烙印。
而对于成年妖修,尤其是对于大妖皇级别的妖修来说,这种强迫其认主的行为简直就是找死。
可凤清韵是血蔷薇,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在种子阶段受了慕寒阳的血,更没想到当年和他同出一脉的花种,慕寒阳居然能处心积虑地留到现在。
以血亲为媒介,强行用当年浇灌凤清韵的同源之血进行灌溉催熟,如今一经接触,凤清韵几乎是立刻便有了失控的迹象。
如若不是龙隐牢牢地攥着他,此刻他恐怕已经跪到了地上。
慕寒阳以一种压抑到近乎疯狂的语气道:“回来吧,我的蔷薇。”
此话一出,扎根魔宫的几株蔷薇同时绽放,无形的血气瞬间弥漫开来,凤清韵痛呼一声,本体骤然出现,随即几乎是无意识地就要去迎接那些血蔷薇递送而来的血液。
可下一秒,磅礴的魔力骤然展开,龙隐怒不可遏,纵然投鼠忌器,却依旧展现了什么叫做一力降十会,却见他硬生生用魔息将那几株蔷薇压制在了地上。
可慕寒阳不知道给那几株蔷薇喂了多少血,在如此庞大的魔息面前,纵然落到了地面,依旧顽强地抗住了。
慕寒阳看都没看龙隐一眼,直勾勾地看着凤清韵,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偏执与凝重,再次重复道:“清韵,你本就是我的,该回来了。”
修真界最强的两道力量在封印的魔宫内无声角逐,凤清韵夹在中间脑海轰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若琳突然掏出长乐剑,含着血泪对慕寒阳怒目而视,下一刻她竟拔剑横在自己脖子上:“大师兄,把你的东西收回去!”
慕寒阳见状一顿,神色间蓦然出现了一瞬间的慌神。
而只这一下的失控,凤清韵便陡然找回了些许理智,他咬着牙,喘着热气低声喊道:“龙隐……”
他最无助的时候,喊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慕寒阳原本慌乱的神色再次沉了下去,说不出的嫉妒几乎扭曲了他的面容。
在这一刻,他好似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而凤清韵只喊了两个字,龙隐便蓦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见龙隐抬手间打出一道魔息,完全来不及反应的白若琳闷哼一声,当即便失去意识,一声响动过后,她和长乐剑一起跌倒在地上。
“我们之间的事……你敢牵扯若琳。”凤清韵趁着理智尚在,拔出麟霜剑支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向慕寒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慕寒阳,你给我等着。”
慕寒阳却直勾勾地看着他道:“我等你回来。”
下一刻血契卷土重来,凤清韵耳朵嗡然一声,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那被引发出来的本体像是受到了感召一样,不受控制地想要攀过去迎接远到而来的源初之血。
它本该毫无犹豫,欢欣雀跃地迎上去,毕竟那可是滋养它破土而出的血液,是引它降生于世的养料。
可它却犹豫了。
因为除了那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源初之血外,身旁那股近在咫尺的,无比熟悉的美味气息让它产生了一丝踌躇。
破土的记忆太过久远,它早已经记不清了。
但就在不久之前,那次鲜美而愉悦的进食记忆却依旧历历在目。
以至于哪怕是被血契影响,藤蔓依旧硬生生抗下了诱惑,陷入了两难。
慕寒阳见状面色微变,似是以为在这种情况下凤清韵还有理智,于是当即拔出寒阳剑,随之割开了自己的右手。
鲜血顺着血契源源而来,凤清韵的灵魂在这一刻好似要被拉扯撕裂了一般,当即痛呼出声。
原本犹豫的藤蔓似乎也有了偏向,可下一秒,龙隐怒意盎然之间,攥着凤清韵的右手骤然出刀,一刃破开虚空,隔着数万里直接斩在了仙宫正殿之上。
无数正在仙宫修炼的弟子骤然听到了巨大的雷鸣时,一时间还以为天劫降世,纷纷惊慌失措地抬眸看去。
却见天幕之上,好似被人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般雷鸣电闪,下一刻,巨大的魔息随着磅礴的刀气一齐压下,赫然将正殿从中劈开!
那魔息无比骇人,而对于无数仙宫弟子来说却又熟悉不已——那是魔尊龙隐的刀气!
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让无数弟子望风而逃,慌不择路之间,有些还御剑撞在了一起。
不过那刀气并未能将正殿完整地劈成两半,到达一处后蓦然凝滞,好似被无形的剑气拦在了原地。
然纵是接下了这一招,正殿深处,正操持着血契之法的慕寒阳还是面色骤变,他万万没想到远隔千里,龙隐居然还能有这么强的实力。
而隔着那几粒和他血脉相连,被催熟的血蔷薇,他更是感受到——妖力和灵力同时用出后,凤清韵的实力已经彻底超过了他。
就在他慌神的一瞬间,凤清韵瞬间便挣脱了他的束缚,直到这一刻慕寒阳才清楚地意识到,如若不是趁其不备下手,他根本就不会是凤清韵的对手。
若当真放任他成长到开花那一日,怕是天下将无人能敌。
此刻若是不能将凤清韵带回仙宫,日后他将再无希望。
慕寒阳蓦然下定了决心,寒阳剑出鞘,这次划破的则是手腕,血契效用当即加重,几朵血蔷薇隐约有了抬头的意识。
可龙隐冷笑一声,魔息骤然展开:“在本座的地盘上抢本座的人,未免有些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两方角逐之际,凤清韵主蔓上的花苞在慕寒阳直勾勾的目光中晃了晃,却没了下一步动作。
凤清韵深吸了一口气,撑着头痛欲裂的状态,居然还有余力拔出麟霜剑。
慕寒阳心下猛地一跳,当即就想控制着那几株血蔷薇去抢他手中的剑,然而为时已晚。
凤清韵抬手间仅挥了一剑,那些血蔷薇当即便碎了一地。
饱含血气的花瓣瞬间翻飞,艳丽无比地铺满了整个寝殿。
凤清韵和那几株血蔷薇本就血脉相连,又有同一源头的血契加持,一经毁去,凤清韵当即便喷出了一口鲜血。
剩下两人见状一起变了脸色,慕寒阳更是失声道:“清韵——”
凤清韵的面色此刻已经白得宛如白纸一般,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却直勾勾地看着慕寒阳的方向,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擦了擦嘴角后,扯出了一个冷笑,将慕寒阳先前的话原数奉还:“师兄,你还是棋差半步。”
下一刻,他挥剑竟朝自己的主蔓砍了过去。
——既然主蔓不听话,砍掉便是了。
慕寒阳面色骤变,时间好似在此刻都被放慢了下来。
“清韵——!”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凭空出现,骤然握住了麟霜剑的剑锋,手心当即被割破,血瞬间流了出来,沿着剑刃往下淌。
原本还在摇摆不定的藤蔓,闻到这味道后立刻一拥而上,裹着那伤口欢欣雀跃地吮吸起来。
凤清韵用尽全力才挥出那一剑,一剑不成,他当即便脱了力,麟霜剑剑直直地砸在地上。
血脉中镌刻的那滴血似是在让他臣服,可源源不断汲取而来的鲜美气息,又裹着他的思绪向前,两方角逐之下,凤清韵的理智几乎荡然无存。
他睫毛微颤着看向眼前逼近的人,模糊中似乎认出了那人想干什么。
不行……你才恢复,不能因为我再……
所剩无几的理智混杂着难言的愧疚让他想逃,然而本能却推着他向前。
凤清韵根本不知道自己看向面前人的眼神中到底期待渴求成什么样子。
下一刻,那人在他面前单膝跪地,一如那一日般,轻轻低头,将脖颈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的面前。
慕寒阳见状目眦欲裂,当即加重了血气,企图用所剩无几的血蔷薇花瓣为媒介进行抢夺。
可那几朵血蔷薇带起的磅礴血气,对于凤清韵的主蔓来说,竟然都比不上眼前人对它的吸引力大。
“三人之间选不出来,两人总该能选出来吧?”那人低声诱哄道,“过来,清韵。”
这还是龙隐第一次唤他的名字,凤清韵心下蓦然一颤,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几乎是瞬间便土崩瓦解了。
翠绿的主蔓带着花苞一拥而上,熟稔无比地攀上那人的颈侧,缠绵得宛如爱人撒娇一样。
凤清韵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抬手按在身上人的肩膀上,不知道是企图推开还是想要迎上去。
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舌尖,企图换来一瞬间的清明。
他已经伤害过这人太多次了,不能再……
可下一秒,龙隐好似看透了他的小动作一般,“啧”了一声后,他就那么当着慕寒阳的面,掐着凤清韵的下巴便吻了上来。
“——?!”
慕寒阳蓦然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而凤清韵那点那微不足道的挣扎,瞬间便凝滞了。
龙隐不由分说地撬开他的唇齿,舌尖交融的那一刻,凤清韵再也控制不住本能,脑海轰然一声炸开。
主蔓蓦然刺下,熟悉而美味的鲜血灌入枝脉,心脏宛如泵入无穷的血液般,不住地跳起。
凤清韵仰着脸无意识地呜咽,竟主动张嘴接纳了入侵者。
有传言说,血蔷薇不能开荤,否则便难以戒掉,对血气如此,对精气更是如此。
眼下便是最好的见证。
凤清韵理智全无,抬手勾着龙隐的脖子,坐直了身体便要索取精气。
从慕寒阳的角度角度看过去甚至能看到那人探出的一小截殷红的舌尖,正宛如小猫乞食般急切地舔舐着对方的唇舌。
看似无害又香艳的一幕下,潜藏得却是深不见底的危险。
而慕寒阳从来,从来没有见过凤清韵这幅急切到失去理智的样子。
在他的记忆中,他的师弟永远是克制的,温润而得体的。
他甚至连他的花苞都没见过。
而眼下之所以能看到,不过是因为他卑劣的窥探而已。
甚至他所窥探到的一切,不过都来源于凤清韵无暇他顾的施舍。
愤怒和嫉妒几乎冲昏了慕寒阳的头脑,他看着这一幕目眦欲裂,企图摧动血誓强行将凤清韵拉回身边。
可被本能裹挟的凤清韵,在这一刻根本没心思搭理他。
他的猎物一如既往地想要逗他,故意压着精气不愿出口,凤清韵被惹得眼角发红,厮磨间竟然呢喃出了什么称呼,而后低声道:“求你……”
龙隐猝不及防被这么一喊,竟然当即一愣。
而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凤清韵趁着这个机会,勾着精气便进了嘴,面色一下子便红润了几分。
这下子倒是真有些精怪摄人的样子了。
龙隐回过神也忍不住一笑:“凤宫主手段见长啊。”
凤清韵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是勾着他的脖子微微喘气。
“罢了,多少人想着凤宫主的道还着不了呢。”龙隐说着抬手碾过他的下唇,替他擦去了上面的津液。
精血齐下之间,再深的烙印也挡不住这种覆盖,血契骤然被压了下去。
吃饱喝足的藤蔓终于挣脱了束缚,它缓缓从龙隐的脖子上抬起,似是为方才的犹豫不决而感到了一丝心虚,于是讨好般亲昵地蹭了蹭猎物的脸颊。
它的猎物美味又健壮,若是因此跑掉,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而它心悦的猎物见状则勾了勾嘴角,扭头嘲讽般看了慕寒阳一眼,而后竟低声道:“我的好宫主,道谢要有诚意,至少要把花苞露出来吧。”
那主蔓闻言摇了两下,犹豫片刻后,最终竟然真的毫无防备地,把花苞递送到了龙隐嘴边。
龙隐无比愉悦地勾了勾嘴角,随即在慕寒阳盛怒而惊愕的目光下,低头轻轻吻了吻那朵主动送上来的花苞,在怀中人蓦然的颤抖中低声道:
“乖。”
第25章 进食
慕寒阳先前以为凤清韵所谓的“他吃了我的花苞”只是故意气他的话语, 再不济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摘下来吃,他便是做梦,也从未想过会是眼下这种光景。
他盛怒之下再维持不住灵力输送, 再加上由他主导的血契彻彻底底地被压制下来,反噬的代价导致他的面容和幻影一起扭曲。
而凤清韵已经完全顾不上观察他的处境了。
慕寒阳只能在逐渐扭曲的幻影中, 眼睁睁看着那朵主动送上去的花苞被亲得颤抖,想跑却又有些犹豫,最终在两难之间, 被人托着花萼亲了个满怀。
层层叠叠的花瓣颤抖着被人吻开, 一层一层往下,最终不知道是亲到了哪里,似乎刺激实在是太大了,凤清韵浑身一僵, 哪怕是几乎失去理智, 还是挣扎着企图将人推开。
主蔓下意识甩在那登徒子的脸上,可即便被欺负到了这种程度,它甩人时依旧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带刺的部位, 比起挣扎,更像是收了爪子的猫在和主人撒娇。
慕寒阳气急攻心之下, 几乎是当场便砸穿了仙宫正殿内的桌子, 原本小心翼翼进来打算询问情况的弟子见状吓了一跳, 连忙低头跑了。
可让他更怒火中烧的事还在后面。
慕寒阳清楚地看到, 当龙隐确实顺着凤清韵的意思稍微退开一点后,凤清韵反而又不高兴了。
方才那点推拒在眼下看来不过是欲拒还迎, 失去理智的花妖眼见着猎物要离他而去, 当即便急了,于是就那么挣扎着起身, 毫无章法地再次撞在了那人的嘴唇上。
在慕寒阳只能咬着牙,吞下因为反噬而不断漫上的鲜血,像个卑劣的窥探者一样,妒忌又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失去理智的花妖像是吸人精血的妖魅一样,勾着脖子便要再次索吻。
龙隐似是无奈地笑了一下,但最终依旧纵容地环着他的腰,低头又喂过去了一口精气。
唇舌交融,水声暧昧之间,凤清韵的动作总算是缓了下去。
喂了足足两口精气,眼下才算是彻底喂饱了。
主蔓像是终于吃饱了一般,抖擞起了精神,随即蓦然一挥,飘散在魔宫之内的血蔷薇花瓣便全被它狂风卷落叶般吸收了。
血契的链接陡然中断,慕寒阳的面色紧跟着骤变,一口血当即便喷了出来。
而凤清韵的面色却从一开始的苍白变成了前所未有的红润,只是意识比起方才来反而更显迷离了。
他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困意,压着所剩无几的清明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那是因为他方才吸收了太多同源的妖气消化不过来,所以才需要休眠来辅助消化。
凤清韵竭力想睁开眼睛,耳边却传来了一道声音:“睡吧。”
那声音中好似有什么无边的魔力和巨大的安全感,听了此话后,他再也控制不住地阖上了眼睛。
意识恍惚间,凤清韵隐约看到龙隐一手抱着他,一手持着刀,一如前世天崩前他看到的那样顶天立地。
魔刃骤然隔着时空再次劈下,慕寒阳像是终于承受不住一般,猛地吐出一大口血,而后那道幻影终于跟着消散了。
凤清韵随即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沉睡。
他似乎睡了很久,期间还做了梦。
那是一个很长很好的梦。
他梦到了自己身处一片茫茫的大雪之中,可他的身上却是暖的,有什么盘踞在他的身上供他取暖,见他吃力地想要醒来,有道声音低声哄着他:“睡吧。”
他还是极力想要睁眼,而后在隐约的雪色中看到,那是他的龙。
是没有伤口,更没有流血的龙。
于是他彻底放下心来,侧了身,靠在龙的鳞片中陷入了沉睡。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凤清韵感觉自己好似被什么柔软的东西顶开了唇舌。
而有了先前几次的习惯,此刻的他没了理智的克制,下意识张嘴去迎合,而后便被喂了什么滚烫又粘稠的东西进来。
被迫吞咽下那口东西后,一股热流顺着喉咙蔓延至全身,之后他便再次陷入了混沌。
混沌之中似乎有什么雀儿一直在他耳边说话,并不吵闹,反而使得梦境没那么枯燥了。
梦中的时间转瞬即逝,待那些从血蔷薇中汲取的灵力全部转移后,凤清韵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缓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总算是从昏迷苏醒了。
而他一扭头,便见白若琳正红着眼眶地看着他,一看便是哭过的模样。
看到他醒来,白若琳立刻擦了擦眼睛喊到:“师兄,你终于醒了!”
昏迷之前的记忆蓦然回笼,凤清韵一下子便明白了小姑娘的症结所在,他张了张嘴想说不怪你,一切都是慕寒阳处心积虑,和你没有关系。
可不知道睡梦中明明喝了那么多东西,为什么嗓子还是这么干,他猛地一张嘴竟然没能发出声音。
而没等凤清韵第二次尝试,一扭头他却看见白若琳身旁竟然还有一个人,看清那人的一瞬间,他面色微变,蓦然回神——那竟然是前世天崩时,在魔界陡然将修为提升至渡劫期的枯血道人!
……她怎能会在这里?龙隐不是说不认识什么枯血道人吗?
枯血道人眼下的模样和天崩时比起来并无两样,依旧是那副端庄美丽的模样。
她似乎正和什么人说着什么,听到白若琳的呼喊后,她和那人一起扭头,看到凤清韵的状态后,她略微松了口气道:“殿下终于醒了。”
可凤清韵已经没空估计什么枯血道人了,因为她身旁人比她更快地走了过来,看到那人的一瞬间,所有记忆全部回笼,凤清韵彻底苏醒了过来。
愧疚和心疼一起泛上心头,他立刻起身,却发现手脚冰凉还有些不受控制,却依旧挣扎着要坐起来。
龙隐见状立刻坐在他身旁,扶着他的腰任由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而在凤清韵焦急地开口之前,那人好似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率先道:“吸不干的,放宽你的心,本座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凤清韵哑了嗓子,几乎是用气声道。
他执意摸过龙隐的手腕,低头探查对方的情况。
好在这次也不知道是吸得不多,还是龙隐已经有了经验,趁着凤清韵昏过去时补了血气,凤清韵探查过去后,发现确实没有什么亏空的迹象。
但他还是愁眉不展,攥着龙隐的手腕,心疼与后怕的模样几乎写在了眉眼上,看得龙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这次的阵仗比上一次可差远了。”龙隐故意调笑道,“看来凤宫主这次是知道疼人了。”
凤清韵都已经习惯他不着调的话语了,闻言依旧愁眉不展,连话都没心情接。
他脑海中不住浮现慕寒阳的一举一动,从来只是万念俱灰,只想远离他的凤清韵,平生头一次产生了憎恶甚至痛恨一个人的情绪。
可是另一边,听到两人对话的白若琳却忍不住红了脸。
她为两人之间的氛围而不禁耳热,但她却再没了像先前一样对龙隐的抵触情绪。
凤清韵昏迷了整整七天,才把从那些血蔷薇中汲取到的“养料”彻底消化完毕。
但他血脉内的血契经由慕寒阳那一遭隔空引动后,已经被彻底激发出来了。
而在凤清韵昏迷期间,为了压制血契,龙隐几乎每日都要用精血温养,眼见着对方能做到如此地步,自己先前还对他有偏见,白若琳心下越发感到惭愧。
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凤清韵却为此承担了一切,她怎么可能不愧疚。
可龙隐将她的低落尽收眼底后,却在一日的温养过后,难得和她多说了几句:“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不如每天和你师兄多说几句话,说不定他还能早点醒来。”
这话不算安慰,和先前白若琳在仙宫,自小经受到的那些赞美来说,甚至称得上指责。
可这番话却让她从那些情绪中暂时抽离了一些。
事情已经发生,与其每天沉浸在愧疚之中,不如多做些弥补之事。
于是白若琳开始每天到寝殿陪昏睡中的凤清韵说话,当然是在龙隐用精血温养过后。
由于龙隐去的时间一直都挺规律的,所以白若琳去了几次后也就没再请示,每天都掐着点去,一般刚好能和龙隐错开。
只是有一日,魔界那边似乎是有什么事,送白若琳来魔宫的暝鸦特意前来汇报。
龙隐于是错过了每天固定的时间,因而晚去了几分。
白若琳却不知道此事,依旧照常前去,而后她便猝不及防地在寝殿门口,撞到了那一幕——
龙隐拥吻着沉睡中的凤清韵,而他的手边竟然还有一朵凤清韵不知道何时放出来的血蔷薇花苞!
她师兄眼下分明是在昏睡,按理来说龙隐的行为该是标准的趁人之危。
但那含苞待放的血蔷薇在龙隐手下摇摇晃晃的样子看起来亲昵极了,哪怕是被人过分地把玩在手里揉捏也只是微微抖两下,一点逃跑的迹象都没有。
白若琳自然明白花苞对于灵植的含义,于是她陡然红了脸,匆匆转身跑开,以至于当天都没敢去找凤清韵说话,生怕看到她师兄就想到方才狭昵又亵渎的一幕。
而时至今日,那一幕的冲击力依旧是巨大的。
哪怕此刻凤清韵醒来温柔地看着她,白若琳欣喜之余,还是忍不住会想到那日的情形。
于是她做贼般清了清嗓子,扭头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像极了先前凤清韵面对月锦书时的模样。
凤清韵见状有些疑惑,但眼下的重点显然是另外一件事。
他扭过头看向那位端庄的妇人,明知故问道:“这位是……?”
“吾乃血修姽乔。”姽乔道,“陛下特意寻我来解决殿下身上的血契。”
凤清韵当即了然,意识到姽乔是龙隐特意为他找来的后,心下的愧疚之意更浓了。
可龙隐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并未给他继续发酵情绪的机会:“睡了一觉后,你现在感觉如何?”
凤清韵却摇了摇头:“身体并无异样,内息甚至磅礴了不少,但……我感觉血脉中的血契尚未解决,虽然表面上它貌似被压制了,不过那似乎只是暂时的蛰伏。”
在场的人听到此话后并不惊讶,姽乔反而早有所料般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她紧跟着解释道:“古时有木灵根修士喜爱收各种灵植为妖宠,而他们发现,对于以血为食的血蔷薇,他们只需要在其种子时期用鲜血浇灌,再在其开花时用相同之血浇灌,便可使其认主,不需要像其他妖宠那样繁琐的手段。”
“此次以血契偷袭之人,恐怕用的便是这个法子。”
经过上古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整个修真界其实有不少传承是断代的。
如若不是专修血道的姽乔言及此事,慕寒阳的算盘可能便真成了。
凤清韵突然遍体生寒,倘若前世他当真在仙宫开了花,慕寒阳只需要再次浇灌鲜血,完整的血契便会达成。
想到这里,他胃下便泛起了一股难言的恶心感,惹得他闭目良久才勉强压下,睁眼道:“那敢问对于此种血契……有解决之法吗?”
“有的。”姽乔点了点头道,“此种血契之法,实则需要两次才能彻底完成。”
“殿下幼年时遭遇的血契因此并不完善,那边没办法直接下命令,所以才只能出次下策,用同血脉的血亲予以摧动,最终虽然未能完成彻底的血契,却还是把您血脉中的烙印激发了出来。”
“好在那边用这种法子,不成功自然遭到反噬,陛下又隔空一刀重创于他,短时间内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接下来只需要在殿下开花之时,用更强的血契进行覆盖,便可销毁源初血契。再加上第二次血契先天有缺,等待数日后便会自然消去,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
姽乔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只是这印迹毕竟已被引动,在找到您找到开花的法子之前,还是需要略微压制,才能正常行动。”
凤清韵听了半晌正陷入沉默思索着解决的对策,闻言眉心一跳,骤然回神道:“敢问这略微压制的方法是……?”
“方法倒也简单,”姽乔却微妙地安静了一下,而后道,“只需要补充足以压制印迹的精血即可,而这精血上的选择……还是以已经奏效过的为妙。”
她说的很委婉,但此话一出,连白若琳都知道该选谁,红着耳根略带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便更不用说凤清韵了。
姽乔又补充道:“不过血契主方受到重创,本就半成的血契势必受到影响,所以不需要那么多血气……单是精气便够了。”
凤清韵勉强回神,红着耳根道:“……能仅靠妖力或者灵力压制,精血二者皆不用吗?”
“那恐怕不行。”姽乔回绝道,“其实用精气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如果血气抽取过多,可能会影响您身体内灵气的纯净,对于血蔷薇一脉来说甚至有成瘾的可能。但血蔷薇向来不以精气为主食,少量多次补充精气,既可压制血契,又不至于成瘾。”
“而对于被抽取者来说……抽取精气相较血气来说,并不会伤及根本,所以两厢权衡之下,定时抽取精气是眼下两全其美的法子。”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严谨又认真,可凤清韵听完,脑海轰然一声炸开,无意识地看向龙隐。
白若琳闻言也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移开视线。
偌大的宫殿中,只有龙隐一人敢和他对视。
明明是每天被抽血的人,眼下却好似是占便宜的那方一样,勾了勾嘴角笑道:“怎么,凤宫主难道听不懂?”
“那本座勉为其难给你解释一下。”龙隐解释道,“以你的状态,眼下不解决血契,若是去了黄泉界血契发作,势必危险。”
提及那融在凤清韵血脉之中的半成血契,龙隐的好心情似乎被打乱了几分,眼底也闪过了一丝带着狠厉的阴郁。
不过很快他便隐去了神色,未让凤清韵察觉进而影响对方的心情,转而继续解释道:“刚好你昏睡这几天错过了这月鬼门开启的时间。所以去黄泉界之前,我二人需得先去妖族找妖主,那里恐怕有让你开花的法子。”
“而在找到妖主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你需要定时从本座这里抽取精气,以压制半成的血契。”
说到这里,龙隐总算收拾好了心情,好整以暇地勾了勾嘴角,一眨不眨地看着凤清韵道:“本座可是好不容易,才根据你先前的说法把这位姽夫人找来的。”
“凤宫主可不能懈怠,得好好学习技巧,尽快开花然后报恩啊。”
……为什么报恩需要开花?
凤清韵听了这沾荤的话语,却平生第一次因为愧疚没有开口骂回去。
而龙隐只是因为这点细节,便一眼看穿了他的内心,当即染上几分笑意,故意拿捏着他的愧疚道:“好了,趁眼下先来试一下,可别等到人走了你再因为抽多抽少出事,那到时候本座可得扛着你去找人了。”
凤清韵耳根发烫,闻言睫毛不住的颤抖,手指蜷缩在被褥上几乎要把布料抓烂了,可嘴上却没吐出一字反对。
心下愧疚混杂着难言的情绪弥漫。
他清楚地知道,以他现在的状态确实去不了黄泉界,若是换种思路,转而回仙宫去找慕寒阳拼个鱼死网破,对方血契在手,最终极大概率只能是同归于尽,白白浪费了重来的一世。
浪费了极有可能是某人用什么代价换来的一世。
他不甘心。
龙隐也不催他,就那么坐在床边等着。
最终凤清韵带着无边的羞耻和愧疚,闭了闭眼,下定了决心般抿了抿唇道:“……若琳,你能和这位姽夫人一起先出去吗?”
意识到这两人到底要“练习”什么后,白若琳的脸比他更红,闻言都没等凤清韵再说什么,拎着剑扭头就走,整个人甚至都快同手同脚了,出去时还差点撞上门梆。
可现在还不是枯血道人的姽乔闻言却道:“我闻陛下所言,殿下先前似乎对抽取精血一事不擅长把握尺度,眼下或许需要一些指导。”
凤清韵闻言面色蓦然红了,这几乎就是在委婉地说他取用过度,偏偏连他自己都知道,这话确实是真的。
他在此事上可以说是毫无技巧全靠本能,如若不是龙隐天赋异禀再加上实力雄厚,恐怕早就被他抽干了。
照这么看,他确实需要一些指导,但这也就意味着——他要当着外人的面,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学习如何从龙隐唇舌之间汲取精气。
意识到这一点后,凤清韵羞耻得耳根发烫,眼角都泛着红,根本不敢看眼前那个神色戏谑的人。
可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时间等不得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最终,凤清韵闭了闭眼后,当着姽乔的面,忍着羞赧,撑着床褥凑到了龙隐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了呼吸可闻的地步,凤清韵从来没有在清醒状态下靠龙隐这么近过,一时间羞耻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偏偏姽乔在此刻开口了:“第一次尝试最好探得深一点,一次性取够一天的量,尽量避免反复。”
见凤清韵半晌没有动静,她还以为对方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继续道:“可以用手捧住对方的脸方便固定,以唇舌撬开对方唇齿进行取用。”
凤清韵闻言脸红得都要冒烟了,抬手捧住龙隐的脸后,几乎不敢和对方对视,但面上他还要维持礼节:“……多谢指导。”
龙隐忍笑道:“这么一看,本座倒成炉鼎了,还挺新鲜。”
“……别这么说自己。”凤清韵捧着他的脸却不忍听下去。
“好,本座不说。”龙隐故意压低了声音催促道,“那你快点。”
那声音像是在耳边炸开一样,凤清韵垂着眸子,睫毛不住颤抖间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随即捧着龙隐的脸仰头吻了上去。
二人本就近在咫尺的呼吸瞬间纠缠在了一起,凤清韵无比清楚地感受到了嘴唇相贴的感觉,宛如触电般酥麻让他陡然升起了一分后悔。
太要命了。
这简直太要命了。
明明是世间最狭昵又暧昧的事,眼下却要故作正经,甚至在旁边有人观摩的情况下,凤清韵还要装作是在心无旁骛地学习。
巨大的反差几乎击穿了他的羞耻心,可姽乔却在此刻再次开了口:“现在可以取用了。”
凤清韵闻言蓦然闭了闭眼,鼓足了勇气伸出舌尖,大脑一片空白间,舔开那人的嘴唇探了进去。
可下一秒,从始至终毫无动静的龙隐突然探出了舌头,卷着自投罗网的舌尖便挑弄起来。
凤清韵略带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姽乔看不见那些小动作,于是尽职尽责地指导道:“一次的用量要足够精准,大概是丹田微热但又并未完全运转的量,您稍微感受一下。”
凤清韵完全没感受到丹田的动静,他只感受到了口腔内湿润的感觉,以及被人勾着舌尖吮吸的酥麻。
当着外人的面被龙隐欺负,却还不能表露出来,凤清韵眼角都忍不住泛红了几分,他双手向前,勾住那人的脖子后竭力顶开了他的舌头,像极了要恼羞成怒的前兆。
好在龙隐见好就收,在精气的取用上没再逗他。
第一口精气轻而易举地便取了出来,汇入凤清韵体内后,激起了一阵涟漪与进食般的愉悦。
……但那真的只是进食的愉悦吗?
如果是,又怎么会让人如此战栗呢?
凤清韵强行忽略了脑海中的这个疑问,感受到丹田发生如姽乔所说一般的反应后,他立刻便停止了抽取,抽身便要离开,却还是没防住那人扣着他的后脑占了个不大不小的便宜。
姽乔一副老神在在的端庄模样,全当没看见龙隐的小动作。
待两人终于分开后,凤清韵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他抬手不断地擦着自己泛红的嘴角,根本不敢看那人含笑的眼睛,只是小声道:“……开完花,我会把吸你的精血都还给你的。”
龙隐这次却没再说不需要还,反而勾了勾嘴角:“以什么方式还?”
凤清韵垂眸道:“……这你就别管了。”
龙隐闻言笑意更浓了:“好,那本座等着便是了。”
考虑到屋内还有外人,凤清韵头皮发麻地移开视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扭头和姽乔道:“每次取用的方式……是方才这样吧?”
“没错,殿下掌握得很快。”姽乔点了点头。
凤清韵刚松了口气,可她的下一句话却让他蓦然一僵——“从今天开始到源初血契被彻底覆盖前,每日都要用精气温养,麻烦两位记牢了。”
凤清韵惊愕地抬起眸子,不可置信地看向似笑非笑,似乎早已知道内情的龙隐。
——每天都要如此?!
而没等凤清韵从此事的震撼中回神,姽乔接下来的话更让他震惊。
“还有一事忘记告诉您。”姽乔十分严肃道,“如果要用在下方才说的法子覆盖源初血契,那么在您开花时烙印上的第二个血契,将会持续数天甚至到数月不等的时间。”
“在这期间,完整血契的作用都会触发。也就是说,您会短暂地服从……甚至全身心都想要依赖于新血契的主动方。”
“当然,由于本次血契本就先天有缺,最终消弭时也会导致更大程度的反噬。”
“这也就意味着,待您身上的血契消失后,血契状态会以加倍程度返还给二次血契的发起者,双方的角色会因此发生翻转,直至第二次血契彻底消失。”
“但完整血契本就是收服妖宠的咒法,它带来的是精神层面上的影响。之前便有血契被动方因为血契存续阶段不堪被当做妖宠对待,最终在反噬阶段,将原本帮助他覆盖血契的友人凌虐致死的情况……”
“所以还请二位慎重决定殿下开花的时机,以及开花后要不要进行血契,如果要,进行血契的地点也要慎重考虑,以防不测。”
“因为一旦源初血契被覆盖,源初之血的持有者立刻便会感受到反噬……也就意味着殿下开花的情况会被对面感知。虽然最终血契反噬的代价是巨大的,哪怕是渡劫,恐怕也会因此而境界受损,降到大乘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无论如何,为了防止对方趁殿下开花时偷袭甚至玉石俱焚,开花的地点与时机还是需要小心选择,以防不测。”
第26章 准备
直到姽乔走了有一会儿, 凤清韵还是没回过神。
龙隐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剥了颗葡萄递给他,凤清韵几乎麻木地吃了,抬眸看向他时神情还是恍惚的。
龙隐见他这幅茫然的模样, 忍不住笑着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凤宫主?不至于吧,只是这样就受不住了?”
凤清韵勉强回神, 抿了抿唇看他:“……你早知道了。”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龙隐哼哼笑了两声:“早说了龙神无所不知。”
凤清韵隐约间感到自己好似落入了什么人早就设计好的圈套中。
但他又不能说什么。
毕竟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换在普通修士身上, 莫说是他们的亲朋道侣, 便是亲爹亲妈也不一定能日日用鲜血浇灌。
因此他更不能建议要不还是把精气换成血气吧,毕竟吸丨精血这种事已经够过分了,以凤清韵的脾气着实做不出这种挑三拣四的事来,最终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至于开花后的血契之事……两人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有提。
凤清韵一连吃了四五颗葡萄, 又吃了几颗荔枝后才勉强接受这个现实后。
考虑到因为慕寒阳的动作, 他们已经错过了一次开鬼门的时间,不能再拖下去了,于是去妖族的规划一下子拉上了日程。
原本两人应该以最快的速度去妖界解决凤清韵的血契问题, 但白若琳并不愿意回仙宫。
见了那一遭事,窥探到了慕寒阳的扭曲面后, 她一想起那人便作呕, 而就算她捏着鼻子暂时权当无事发生, 回仙宫恐怕也咽不下那口气。
以白若琳的脾气, 她睁眼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想把此龌龊肮脏之事昭告天下,但被凤清韵拦住了。
在血契彻底覆盖前, 为了防止对方恼羞成怒下和他们同归于尽, 最好的做法就是悄无声息,什么也不要做。
而等到血契完全覆盖后, 那时也不用再说什么了。
天下九位渡劫,任何一位陨落或者境界降低,都会引起全天下人的注意。
届时慕寒阳所做的一切将无处遁形。
而至于白若琳门下教养的那些内外门弟子,她脾气虽暴,但护短且不吝赐教,也没有架子,故而拜在她门下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是一些武痴。
因此长乐一派反而是仙宫之中不可撼动的一脉。
而在前世天崩时,长乐一脉更是主动捍守天门的那一支,故而哪怕白若琳暂时离开,长乐门下的弟子也不会遭到什么磋磨。
恰恰相反的是,为了掩盖那些龃龉,慕寒阳势必不能把白若琳也去了魔界的事说出来。
以他的性格和对外界展现出来的形象,他甚至只能选择加倍地对长乐门下的弟子好,以防白若琳脑袋一热把事情昭告天下
考虑到这些细节,白若琳辗转反侧犹豫了良久后,终于忍不住找到凤清韵坦白:“……师兄,我不想回仙宫……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妖族?”
她说完这话心下颇有些忐忑,未曾想凤清韵什么都没说便点头道:“好。”
答复来得太轻松,白若琳一下子有些发懵。
不过凤清韵紧跟着便道:“妖族有三位大妖皇坐镇,妖皇以上的大能更是不计其数。以你现在的实力,过去恐怕自身难保。”
“虽然狐主表现出来的态度十分和善,但你至少也要有自保的能力,才能跟我们一起过去。”
此话一出,白若琳才勉强找回了些许实感:“那如果我突破剑心之境,是不是就能和你们一起去了?”
“嗯,若是突破剑心,莫说是跟我们一起,你自己单枪匹马去也够了。”凤清韵点了点头,语气温和道,“你只需要剑意大圆满即可,不过我们计划十天后出发,你能做到吗?”
其实原本的计划是明天就出发,但面对兴致勃勃的师妹,凤清韵还是心软了。
“……可以!”白若琳闻言就差派胸脯保证了,“我来之前就隐约感到了瓶颈快要松动的迹象,只不过仙宫那边乱成一锅粥,根本没人和我练手,所以眼下可能得需要师兄指点一二。”
凤清韵笑了一下:“好说,只要你需要对手,莫说是我,这魔宫内的人任你挑。”
白若琳闻言一愣,随即蓦然升起了一股狐假虎威的感觉,摸了摸鼻子道:“……师兄当真成殿下了。”
凤清韵挑了挑眉:“什么?”
“没、没什么!”白若琳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现在就开始吧。”
接下来的几天里,白若琳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练剑生活。
宫殿大得惊人,却没有任何琐事需要她管理管。
于是她每天不是练剑就是吃饭。
按理来说修行之人是不需要吃饭的,但那位名叫月锦书的姐姐端过来的饭实在是太好吃了,她忍不住就多吃了两口。
……这和她之前在仙宫过的日子比起来简直就是神仙日子啊!
魔宫内侍者不多,但也不少,只不过放在整个宫内显得有些零星,以白若琳每日三点一线的行程,一天基本上见不到什么人。
只不过有一次她心血来潮想去看外面那片空旷突兀的地面被改善了没有,刚向床边走去,便听见两个侍者在窗外骂骂咧咧道:
“那彼岸花不是才移去浮屠山吗?怎么又要移回来?”
“听说是那位觉得魔宫外太秃了不好看,所以才让移回来的。”
“神经吧,之前不就说是为了哄那位高兴才移走的,说是全魔宫只能有他一株花,多了还不高兴。”
“……那好像是那谁主观臆断的,那位根本没这个意思。”
“……这跟色令智昏的昏君比起来有什么区别?真是服了,依我看他入赘仙宫算了,赶紧把魔尊的位置留给我坐几天。”
白若琳震惊地听着这两个侍者谈论着如此大逆不道的僭越话语,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出声制止,还是全当没听见。
不过那边两魔修话是真的多,很快便聊到了她身上:“说起来那位什么长乐剑尊……我一开始还真以为是什么新升渡劫的剑尊,谁知道哪是什么剑尊啊,那简直就是大小姐,喊公主也不为过。”
“不过大小姐挺好伺候的,我看她人长得漂亮,脑袋好像真和正道那些剑修一样不大聪明……不大像殿下。”
“聪明不聪明的,我看挺好,那谁现在脾气都好多了,有老婆孩子就是不一样。”
他俩话音刚落,似是把活干完了,竟然化成黑烟就从窗户飘了进来,不大聪明的白若琳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躲。
那两人一扭头撞上白若琳,大眼瞪小眼后,立刻吓得一激灵道:“大……长乐剑尊!”
白若琳一脸发懵,这才知道自己在这帮侍者眼中到底是什么样子。
……大小姐原来喊的是自己吗?
而且,自己和师兄比起来真的有那么不大聪明吗?
那两位侍者俨然已经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一副恐慌又惊吓的模样,小心翼翼试探道:“长乐剑尊,您方才……?”
“呃……我不会说出去的!”白若琳连忙摆了摆手,顿了一下后小声道,“其实我觉得……你们说的对。”
——只除了她不太聪明这点外。
那两个侍者闻言对视一眼后,蓦然松了口气,紧跟着小声道:“是吧?连您都这么觉得。”
“不过昏君一点也好,前些日子有个不长眼的企图行刺陛下取而代之,最后也只是废去修为扔进下魔域而已,都没赐死。”
……企图取而代之的人不就是你么。
白若琳忍不住腹诽,不过她对于魔宫内微妙的改变也有所闻。
凤清韵来了之后自然而然地接管了一部分魔宫的事务,侍者死亡率因此直线下降,而侍者对魔尊的忠诚度似乎也提高了不少。
至少明面上先前每日都要轮番上演的刺杀魔尊行为,眼下变成了每月一次。
无论如何,双方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只不过对凤清韵和白若琳这种正道修士来说,冲击力多少还是有的。
但那两个侍者显然不能共情他们,眼下非常自然地同白若琳问道:“您要去哪?”“我们去浮屠山新摘了一点果子,您需要吗?”
和魔修如此交流,半个月前的白若琳只会觉得魔幻,眼下的她却已经习惯了。
“我得去修炼了,多谢你们,果子就不吃了,你们留着自己吃吧。”
言罢她拎着剑向远处急匆匆地走去。
而当她赶到训练场地时,那两个等她的人似乎到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眼下正在聊着什么。
“你和妖主打过招呼了?”龙隐问道。
凤清韵回:“没有,只联系到了狐主。”
龙隐因为那张嘴和桀骜不驯的脾气,和几界的关系都不好,名声方面跟慕寒阳更是没法比,所以这次去妖界,只能靠凤清韵的人脉。
好在凤清韵的师尊钟御兰的脾气虽然也不好,但总归比龙隐强点,人脉还是勉强能用的。
凤清韵继续道:“不过狐主所言,他对我开花之事十拿九稳,只是……恐怕需要一些代价。”
听起来像是在聊正事,白若琳闻言就要推门而入,可下一秒,龙隐突然道:“你师妹怎么还没来?”
“是啊。”凤清韵也迟疑了一下道:“若琳怎么还没来……?”
这处地方是特意打造的,是魔宫内唯一一处不能用神识窥探的地方,因此特意将此地作为训练的道场,以防魔宫内某些心怀不轨的侍者窥探。
但神识不能窥探,声音倒是无所谓,故而靠的近一些还是能听到内里的声响的。
比如眼下,站在门口的白若琳便清楚地听到,两人说到这里后,后面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小了几分。
凤清韵似是顿了一下后小声说了什么,好像是“趁着她还没来”如何如何的话语。
下一刻,龙隐突然笑了一下,放下茶杯,在桌面上轻轻磕了一下。
白若琳一开始还没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直到微妙而黏腻的细小水声从门缝中溢出来后,她才蓦然僵在了原地。
门后,凤清韵睫毛微颤下,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凑上去吻住了龙隐,动作自然得好似在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当然,这对于凤清韵来说似乎就是普普通通的进食。
可对于门外的白若琳来说就显得无比尴尬了,此刻的她就好似撞破了父母温存的小女孩一样,一时间进去也不是,出来也不是。
好在凤清韵只是常规进食,很快便结束了那个吻,而后他便和普通进食一样,看似镇定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但这种事情越是故作正经,越是装作只是公事公办,便越是……透着股说不出的暧昧与狭昵。
就像是偷情一样,听得白若琳面红耳赤。
偏偏一吻结束,门后的两人还和没事人一样,继续神色如常地聊起了方才的话题。
“你这花苞的情形倒是还和往日一样,”龙隐问道:“你方才的意思是,狐主笃定有法子能解决你开花的问题?他哪来的自信?”
凤清韵喝完水应了一声:“据说是,但具体是什么法子他没有提。”
“那恐怕是狐梦之术了。”龙隐道,“据说狐梦之术能在梦中窥探到最渴望的事,说不定能找到你不开花的原因。”
“狐梦之术……”提及狐梦之术,凤清韵不知为何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
龙隐刚想问怎么了,白若琳不小心碰到了那扇门,两人同时听见了这个动静,一下子止住了话头。
就像是正在说悄悄话的父母感受到女儿的到来一样,登时正经了起来。
凤清韵清了清嗓子道:“……若琳?到了怎么不进来?”
白若琳硬着头皮推门而入,方才她只是偷听,对门后的情形并无太大想法,眼下推门而入,看到凤清韵刚好收了藤蔓,前一刻明显是在让那人检查他的花苞。
……这和大庭广众之下白日——有什么区别。
白若琳红着耳根全当没看见,走过去道:“师兄……前辈。”
“嗯。”凤清韵放下茶杯道,“明日启程去妖族,虽然剑心之境尚未突破,但眼下你的实力已经足够自保,只需再巩固一下,我们便可启程了。”
他一紧张话便多,白若琳硬着头皮跟着装正经,点了点头道:“我今日略有所悟,还请师兄指点。”
凤清韵并未多言,抽出麟霜剑便起了身。
只见他轻描淡写地挽了个剑花后,一眼望过去,白衣猎猎间,俨然一副宗师气度。
任谁恐怕也看不出来,这样一个正气凛然的宗师级剑修,本体竟然是一个日日需要吸人精血的精怪。
白若琳抬手把长乐剑横在胸口,凤清韵柔声道:“出剑吧,让师兄看看你这几日悟到了什么。”
白若琳蓦然出剑,剑锋凌厉而利落,凤清韵抬手看似随意地一挡便挡住了她的剑势,而后点头赞赏道:“确有精进,剑意厉了不少。”
“但出剑速度并非越快越好,再来。”
白若琳闻言抿了抿唇,掐了剑诀再次迎上。
空旷的大殿内一时间充满了金属相撞的剑鸣声,其中时不时掺杂一些凤清韵温和的教导声。
其实凤清韵的教导向来是让人如坐春风而且张弛有度的。但在那些春风化雨的教导中,他又有着自己不可撼动的底线。
对于花盈,她既然喜欢炼丹却又缺乏天赋,凤清韵便让她一天炼三炉丹,少一炉都不行。
而对于柳无,剑修的基本功更应该扎实,再加上他根骨薄弱,经脉比寻常人要细,凤清韵教导他的剑法比常人要精细,但也因此需要筑基后方能逐渐展现出优越性。
可柳无却不管不顾地在筑基当日自废武功,自然也窥探不到那剑术的真谛了。
和慕寒阳那种溺爱相比,凤清韵的教导算得上严苛。
故而慕寒阳那几个弟子虽然在他手下长大,但隐约间还是更喜欢和慕寒阳待在一起,因为慕寒阳在大部分时候根本不管他们,偶尔管一下也是顺着他们的心意,怎么高兴怎么来。
就像是某些普通凡人的家庭一样,充当父亲的角色总是摆手不管家事的,但孩子反而更喜爱这些不怎么管他们,只是偶尔带他们去集市游玩的父亲。
至于温柔中带着严厉,事事都要嘱咐的“母亲”,大部分孩子自然是亲近但不喜欢的。
而这种情况的出现往往是因为当“母亲”的脾气过于好,哪怕是教育成果被占据了也不生气。
凤清韵看似就是这种性格,温和得好似没有脾气,但实际上他的性格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样温润,反而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大部分人要么一生温顺,要么遭遇变故后,逐渐改变,但凤清韵这个人,或者说这个妖,天生就有股说不出的扭劲,和人类思考东西的方式不太一样。
正常人对人好,对方如果拒绝,他们会随着对方的反馈一点点抽离自己的情绪,直至改变。
可凤清韵不一样,他的改变从外表上看起来是突发的,不给人任何反应的。
在凤清韵很小的时候,那时他刚刚化形。
剑尊不怎么会带孩子,便给了他一块剑石让他天天抱着玩。
而当时的凤清韵以为给石头浇水就能浇出和他一样的生灵来,于是每天都浇。
石头当然是不可能开花的,然而正常人面对这种情况,是会有从失望到最终心死这一过程的。
但是凤清韵没有,他每天都带着无边的希望浇水,落空时也不懊恼,第二天照旧。
直到有一天,突然间,他就停止了浇水,那一天来得毫无征兆。
慕寒阳见状奇怪道:“师弟,你怎么不浇你的宝贝石头了?”
“因为我发现,石头就是石头,是不会开花的。”凤清韵笑了一下,完全不在意先前的心血付之东流,“我要去找和我一样,会发芽的种子。”
他在为人处世上的性格亦是如此。
凤清韵对人好就是纯粹的,不图任何回报的好,只要对方有回应,他根本不在乎受伤。
但当他发现那只是颗不会发芽也不会回应他的石头后,他便会彻底的,毫无波澜的抽离,就好似前面那些情谊都不存在一样,让人惶恐到摸不到头脑。
平日里凤清韵的一举一动都和人别无二致,唯独这一点,在常人眼中堪称喜怒无常,残忍得像极了真正的妖。
日后慕寒阳不止一次指责过他残忍,明明是他给了别人的东西,却没有丝毫警告说抽走就抽走。
可慕寒阳不知道的是,大部分妖认准了便是一辈子,磐石弗转。
只可惜慕寒阳没有接住,而这份情意,永远也不会属于他了。
至于凤清韵性格中的这份偏执,放在教育子弟上,便成了尽人事,知天命。
他只进他自己最大的努力,若是教育不成,他也问心无愧。
白若琳自小便明白什么是对错,对凤清韵的严厉并无任何怨言。
只不过她直到今日才发现,原来凤清韵对他们的教导根本算不上严苛,因为——
“你这法子教到明年也不一定能出师。”观摩了半晌的龙隐放下茶杯道,“她剑气之中没有任何杀意,纯属照葫芦画瓢,一副没见过世事险恶的样子,都让你给惯坏了。”
凤清韵原本停了动作正在跟白若琳分析她剑术中的弊病,闻言扭头看向那人:“大言不惭,你行?”
“本座若是行,你待如何?”龙隐竟当真起身松了松肩膀,向他抬手道,“先想好喊什么,别等会哭。”
白若琳还没想明白龙隐这句话的含义,下一秒,凤清韵便嗤笑一声,竟抬手把手里麟霜剑丢给了他:“你能在今日把她教的突破剑心之境,让我喊什么我便喊什么。”
“如若不然——”
龙隐接过剑挑了挑眉:“如若不然如何?”
“如若不然,”凤清韵竟挑了挑眉,“本尊让你喊什么你喊什么。”
龙隐一下子笑道:“好,一言为定。”
白若琳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凤清韵,又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龙隐。
——那可是凤清韵的本命宝剑!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给了魔尊?!
而凤清韵给完后就回到位置上坐了下来,端着龙隐刚刚喝过的那口茶抿了一口,好整以暇地看着场上。
白若琳攥着长乐剑人都懵了,也顾不得这两个家长拿着她当赌注的事了。
巨大而磅礴的魔息骤然展开后,她脑海中只有一句话——
我打魔尊,真的假的?
第27章 醉酒
场上, 白若琳咽了咽唾沫,可眼见着两人都是认真的,她最终也只能举起长乐剑, 咬了咬牙打算迎敌。
临开始前她还在心底默默想到,至少魔尊一直以来都是用刀的, 再不济她师兄也在一旁看着,自己应该不至于输得太难看吧。
可她忽略了一件事,她师兄不久前就是被魔尊拿着剑败于天门外的。
虽然活了几万岁的龙仗着自己经验丰富就欺负三百岁的血蔷薇实在有些胜之不武, 但龙隐向来不知道脸皮为何物, 也更不可能因此而手下留情。
最终白若琳被暴揍了一顿,躺在地上的时候人都是懵的。
——自己连半炷香的时间没撑到,居然就这么输了?
白若琳有那么一瞬间当真对自己的修行产生了一丝怀疑,难不成自己这么多年的剑术当真是学到狗肚子里了?
照这么看, 她师兄这么多年来是真温柔啊……
但挨打归挨打, 白若琳从小就心大,往地上一躺一点剑心破碎的迹象也没有,反而感觉七窍八脉好似真的被打通了一般, 隐约间在绝境中悟了什么。
她索性就那么躺着不起来,直接入定回忆起了方才的经历。
白若琳从小便是剑痴, 动不动就躺地上入定也是常有的事, 凤清韵并不意外。
当他察觉到自己亲师妹境界虽然有所提升, 但依旧没有突破剑心后, 凤清韵挑眉看着龙隐,难得戏谑道:“陛下, 君子一言的下一句是什么?”
龙隐一哂, 抬手把剑抛给他:“是愿赌服输。”
凤清韵忍不住扬了扬嘴角,龙隐见状走到他身旁, 撑着椅子两侧的扶手,故意俯身压下道:“凤宫主想让本座喊什么?嗯?”
凤清韵侧了侧脸不说话,只是抿着嘴笑。
龙隐在记忆中还没见过他如此愉悦又轻松的样子,哪怕是失去记忆陷入幻境,他似乎也总是一种愁眉不展的状态。
而眼下,和先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哪怕血脉中刻着不知何时便会发作的血契,但凤清韵表现出来的姿态依旧比过去三百年都要轻松惬意。
甚至前世的六百年加起来,他恐怕也没有经历过眼下的愉悦。
龙隐见状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耐着性子等他决定。
最终凤清韵愉悦地思索了半天,总算是从那匮乏的词库中找到了一个自以为能占龙隐便宜的词汇,于是抬眸看向对方道:“那就——劳烦陛下喊声哥哥来听听吧。”
他说这话时嘴角还噙着笑意,俨然一副得意的模样。
龙隐闻言却嗤笑一声:“本座还以为你要听什么,就这样一个称呼还能想半天。”
“你管我。”凤清韵不满地催促道,“愿赌服输可是你自己说的。”
他原本以为龙隐还要就此再缠一会儿,未曾想这人闻言,竟一点犹豫也没有,俯身便在凤清韵耳边低声道:“哥哥。”
那声音低沉无比,掺杂着磁性之余,龙隐还故意用上了几分魔息,使得那句话状似穿透灵魂般撞在凤清韵的脑海中。
凤清韵猝不及防间听到这声称呼后,蓦然便愣了,回过神后陡然红了脸。
可凤清韵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被占了便宜,只当是自己脸皮薄。
待那声称呼缓缓在心头荡开后,凤清韵莫名的一阵心悸,他只当那是在辈分上占了龙隐便宜而带来的满足感。
可不知为何他没敢深想,反而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般开口道:“若琳,起来了。”
然而躺地上半死不死的白若琳听了这话就好似没听到一样,依旧抬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上空。
凤清韵见状一愣。
——这姑娘被龙隐打傻了?
不过没等他找龙隐的事,下一刻,白若琳突然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她周身的气势隐约之间似乎出现了什么变化,没等两人细看,下一刻,白若琳握着长乐剑骤然一挥。
凤清韵眼神一凛,推开压在他身上的龙隐抬剑便接下了这一招。
剑气触及剑锋后的震颤却让他一愣,而后难得有了几分诧异。
——白若琳竟当真突破了剑心之境!
这剑气隐约间甚至有了前世天崩前,长乐剑尊执剑守天门时的姿态!
“师兄!我成了!”一剑过后,那小姑娘便再装不下去严肃,惊喜若狂地呼喊道,“我练成剑心了!”
凤清韵闻言回神,笑了笑:“若琳进步斐然。”
白若琳显然也没想到一天内她当真能突破剑心,此刻眼底写满了喜悦与兴奋:“这下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妖族了吧?!”
顶着身旁人似笑非笑的目光,凤清韵清了清嗓子,发自内心地夸赞道:“自然可以,我们若琳以后便当真称得上长乐剑尊了,行事还是要更端重一些。”
白若琳压着喜意道了声是。
旁边那人似笑非笑的目光更盛了,凤清韵瞟了他一眼后,扭头提醒白若琳道:“还不谢谢前辈。”
白若琳闻言蓦然回神,连忙鞠躬道谢道:“谢谢前辈!”
龙隐非常有宗师气度的一摆手,说出的话却带着些许微妙:“不用谢,你师兄等会儿会替你谢的。”
听他当着孩子面说这种话,凤清韵忍不住隐晦地瞪了他一眼。
好在白若琳沉浸在自己年纪轻轻便突破剑心的美梦中,一时顾不上他们俩说了什么。
剑意、剑心、剑神,是剑修三大境界。
每大境界之下又分为三重小境界。
前世凤清韵便是剑神巅峰,虽然修为卡了瓶颈,因为未开花的缘故迟迟跟不上,但他仅靠剑神之境,也足以称得上龙隐之下无敌手了。
而眼下白若琳年纪轻轻便突破到剑心之境,可以说是同阶之内无敌手,而面对境界相差两阶之内的敌人她依旧有一战之力。
至于高她两阶以上的渡劫期修士,全天下也只有九个了,还要除去凤清韵和龙隐,剩下的她纵然打不过也跑得过。
前世白若琳是一百年后才突破了剑心之境,比今世晚了足足一百年,可纵然那时的她也称得上是万年来不世出的天才,更不用说这一世了。
白若琳为此欣喜若狂,想到这下子总算可以和凤清韵他们一起坦坦荡荡地去妖族了,她便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收拾东西。
“师兄,明天一早我们启程吗?”她眼睛亮闪闪地问道。
“嗯。”凤清韵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趁着时间还早,你快回去收拾东西吧。”
这姑娘从小出远门就艰难,时常有选择困难症,打包个行李恨不得犹豫半年。
白若琳深知自己这点毛病,故而听了凤清韵的话后朝着两人一行礼,扭头便走了。
总算把这丫头送走后,室内陡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凤清韵抿了抿唇,有意想把某件事揭过去,但某人显然不会同意。
“凤宫主,”那人一开口,凤清韵几乎都猜到了他下一句要说什么,而后果不其然听他慢悠悠道,“都道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凤清韵见避无可避,当即好笑又无奈地打断道:“……行了行了,愿赌服输。”
他拎着剑抱臂看向龙隐:“说吧,想听我喊你什么?”
龙隐却故意托着不说,只道:“你这幅样子好似本座若是说的让你不满意,下一秒就要把本座砍了一样。”
“少说废话。”凤清韵拎着剑道,“再说两句废话,本尊便当真砍你了。”
“行吧行吧,那本座决定——”龙隐勾了勾嘴角,却话锋一转道,“这次的机会先按下不表,等到以后有需要的时候再用。”
“毕竟……”他笑着凑上前道,“该听的称呼本座可是都听过了,至于那些不该听的,得留到之后合适的时候再听,这样才算圆满,宫主觉得呢?”
凤清闻言耳根一热,眯了眯眼后,抬手推着他的脸警告道:“你若是敢当人面——”
龙隐笑道:“省得省得,本座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在人前让你喊什么,这总行了吧?”
凤清韵狐疑地看了他三秒后,轻哼一声,勉强算信了,而后才收回手,顺便把右手的剑一齐收了回去。
龙隐见状“啧啧”两声:“还说不是为了砍我。”
凤清韵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转身便走,龙隐笑了一下后抬脚跟了上去。
第二日,三人启程去妖界。
妖界的时辰与魔界有一定差异,哪怕渡劫期修士缩地成尺,不出一个时辰便到了妖界,但当他们到时,妖界的天幕已然到了黄昏。
凤清韵并非第一次来妖界,正如仙宫有天门大典一般,妖界也有万妖大典。
而且除了这些正经的节日外,妖界还有很多诸如百花宴、蜂舞节之类的节日。
这地方的节日多到前世凤清韵每来一次,基本上都能撞上不同的节日,而眼下这次似乎也不例外。
妖界界碑处,毕方引驾,虎狼在侧,九尾的狐主早早候在了那里。
望见三人的身影后,狐主露出了一个恰合时宜的笑容:“三位光临,当真是蓬荜生辉。不过吾主近日正闭关倒算天机,只有在下一人承办妖族之事,还请三位海涵。”
“哪里哪里。”凤清韵连忙道,“本就是叨扰,何来海涵,我们才该请阁下见谅,勿怪打扰贵族清修。”
白若琳是个只会练剑的剑修,闻言眨了眨眼站在他师兄身后听着这些场面话。
而龙隐听他们俩打了这么久官腔,忍不住嗤笑道:“妖族哪来的清修,你们打官话也打点在谱的吧。”
凤清韵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龙隐和对视了三秒后表示道:“知道了,本座闭嘴。”
狐主见状顿了一下后,一下子笑了:“这种人族的官话我实在说不来,麟霜剑尊本就是我妖族出身,哪怕修行不同,也该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凤清韵也跟着舒了口气笑道:“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龙隐不能说话,便清了清嗓子,狐主立刻了然道:“闲言少叙,三位请跟我来。”
言罢他转身邀请三人上了玉辇。
坐上玉撵后,凤清韵才再次打量起了眼前这位前世的熟人。
狐主名唤青罗,从外貌上看去是一个身量高挑,容貌俊朗的男子。
和世人普遍想象中的男狐妖模样有一定差异。
他耳尾俱在,九尾更是直接缀于身后,以此彰显身份。
但他却并非天生九尾的天狐一脉,而是需要后天修炼的二尾青狐,如今能有九尾全靠他自己修炼。
天狐一脉和四象以及龙凤二族一样,早已湮灭在了上古那场战争之中,仅留下了上一任妖主的本命仙器通天佩,作为妖族的镇族之宝。
相传通天佩曾经是上任妖主的道侣,本体便为玉石。
他分明早已飞升,却还是在察觉到此方世界的危机后,不顾仙劫,以玉佩形态伴其道侣左右,最终与上任妖主一起湮灭在了战争之中。
可虽然上神已死,但他的本体却保留了下来。
据说此块通天佩曾经上可验天机,下可验轮回。
不过随着千万年的侵蚀,再加上天道已死,如今的它验不了天机,而轮回之术也被黄泉界占据,那通天佩便只剩下验根骨和测情缘的功能了。
三人跟着狐主来到青丘时,那枚玉佩就放在青丘山脚下。
它的上面挂着缤纷的丝带,许多小妖正在下面摸着玉佩求着什么。
那就像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一点也看不出昔日上神的模样。
凤清韵和龙隐这次来妖族,没有像之前那样遮掩气息与外貌,因此不少妖修都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正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边。
但除了那些闲来无事,在通天佩前验根骨求福泽的小妖,剩下不少修为更高的妖修正到处飞来飞去,忙得应接不暇,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凤清韵见状收回目光,忍不住和青罗道:“今日又是妖族的节庆吗?”
“没错,三位来得巧,今日恰逢仙酿节。”青罗笑了一下道,“三位不若和我们一齐畅快一饮,待一梦之后,再叙余下之事。”
便是求人办事的正常流程也该先宴请,待到酒过三巡后再开口相求。
眼下办事者主动开口,凤清韵他们身为有事相求者,便越发没有拒绝之理了。
凤清韵当即点头做主道:“那便有劳了。”
青罗客气完后下意识看向龙隐,见他全程一点异议都没有,除了一开始说了几句无伤大雅的话后,竟再没有打断过什么。
俨然一副全听凤清韵安排的好脾气模样,和传言中那个桀骜不驯的魔尊简直判若两人,青罗见状心下难免惊讶。
……原来正道那些传言竟然是真的。
魔尊当真在仙宫无数宾客和弟子的眼皮子底下抢了寒阳剑尊的婚,而且麟霜剑尊并非受他胁迫,反而和他“恩爱有加”。
联想到不久前仙宫无缘无故降下的那一道掺杂着魔息的刀气,以及眼下白若琳也在的情形,青罗越发笃定了心下的猜测。
——那传言中光风霁月的寒阳剑尊,恐怕不似传闻中那般正直。
凤清韵虽未明说,但天底下能在他身上埋下血契,而且时至今日才被他发现的人,恐怕也只有那一人了。
若当真如此,当血契解除,此事昭告天下的那一刻,仙宫和剑尊的脸,恐怕都要被慕寒阳给丢尽了。
不过这总归是正道的龃龉,青罗面上并未表露出来,而是笑了一下后侧身命妖侍带他们到住处稍作休息。
待夜幕降临时,仙酿节便正式开始了。
凤清韵被龙隐哄着换了身浅金带粉的袍子,也不知道这人到底从哪找出来这么多适合他的衣服。
两人住的地方和白若琳不在一处,他们到场时,白若琳已经被几个狐女簇拥着坐在了最热闹的地方。
最终两人找了处僻静却又能观赏到宴会全貌的地方落座。
仙酿节顾名思义,是美酒与喜悦的节日。
前世凤清韵也受邀参加过几次,但因为不胜酒力,所以基本上只是去当个旁观者。
然而这次他有求于人,自然不可能再滴酒不沾了。
夜色降临后,整场宴会没有灯火亦或者烛光,只有无数萤火虫一族的幼崽飘在空中充当灯光,与会者被警告不许伤害,更不允许带走这些幼崽。
只不过这些警告显然是给听劝的人说的。
至于那些不听劝的,比如魔尊,对此则权当是耳旁风。
龙隐最终是在凤清韵掰着他手瞪他的情况下,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心,放走了那七八只慌不择路的萤火虫幼崽。
“本座原本还想抓几只回去给你当乐子呢。”
“……我不需要!”凤清韵按着他的手腕警告道,“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龙隐闻言却在夜色下就着那一点微光看向他,也不说话。
凤清韵被他看得一怔,回神后却没有移开视线,两人就那么对视着,气氛陡然变得暧昧而热烈起来。
片刻后,龙隐突然笑道:“本座若不老实,凤宫主待如何呢?”
“可别忘了,现在每天可是依着本座那点精气过活呢,不该对你的供养者好一点吗,小蔷薇?”
凤清韵听到这个称呼后恼羞成怒,端起手边的果茶直接泼向他。
堂堂魔尊自然是不可能被泼到的,在凤清韵鲜明的怒色和龙隐毫不掩饰的笑意中,仙酿节正式开始了。
托着蛇尾的侍者在宴席中不断往来,美酒奉上,宴舞开场。
第一批最醇厚的佳酿自然要送给贵客。
应接不暇的美酒送到两人面前供他们挑选,龙隐倒是来者不拒,尽捡着烈性酒拿。
凤清韵则是看得眼花缭乱,最终道:“我不胜酒力,喝不了太多,阁下随便给我拿一杯便好。”
“一杯恐怕不行,我们仙酿节的酒都是轮壶的。这壶便是青罗大人特意给您挑选的百果酿。”那蛇族侍者闻言一笑,“大人说,喝了酒,做个美梦,一切麻烦都会迎刃而解。”
凤清韵一愣,蓦然听出了狐主的言下之意。
——他给出的解决之法果然是狐梦之术。
但狐梦之术作为狐族最基本也是最低阶的伴生术法,哪怕修炼到了极致,也很难对渡劫期修士起效。
甚至就算渡劫期修士主动配合,他们那股过于刚毅的神识也很难彻底遁入狐梦之中,效果自然也很难达到最佳。
而眼下看来,醉酒似乎是解决这一问题的最好办法了。
凤清韵想到这里,迟疑了半晌后,最终道过谢,接过了那壶百果酒。
那酒称得上仙露琼浆,倒出来一杯后,芬芳的果味瞬间便弥漫开来。
但凤清韵垂眸看向那杯酒后并没有下一步动作,一时间看起来有些犹豫不决。
……他之前深知自己不胜酒力,所以从来没有彻底喝醉过,故而也不知道自己喝醉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喝吧。”龙隐一眼便看出了他心底的踟蹰,当即挑了挑眉道,“醉了有本座呢,怕什么?”
凤清韵微微回神,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小声道:“……就是有你才不放心。”
“宫主说什么?”龙隐挑了挑眉道,“本座如此正人君子,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凤清韵:“……”
正人君子四个字里面能和龙隐对上的恐怕不足半个字。
但狐主都开口了,总不好拂了对方的面子,而且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血契,没必要为这些事矫情。
最终凤清韵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那百果酿甜丝丝的,酒味很淡,入口之间唇齿流芳。
多喝了几口后,酒意迟迟没有上头,凤清韵端着酒杯看向远处和白若琳嬉闹的狐女,突然想起来前世时,慕寒阳的那个友人,似乎便是在仙酿节上喝醉了酒,执意要带狐女离开,才被狐主降下狐梦之术的。
之后的事……慕寒阳好似带了那个修士和红衣少年回了仙宫,至于那两人长什么样姓什么,凤清韵已经记不清了。
至于他为此折了前世最后一根支蔓的事,倒是历历在目,只不过折蔓时那些疼痛……对于此刻的凤清韵来说,已经有些恍若隔世了。
不对……不应该用恍若。
凤清韵愣了一下后陡然意识到,原来自上次折蔓至今不到一年,却当真是隔了一世。
而重来一世后,他受过最大的伤,竟然只是摘了朵花苞,以及自己用剑刺穿了手背。
这和前世那些动不动就折蔓的情况根本无法同日而语。
凤清韵一时间有些怔愣,他端着空了的酒杯静静地发了会儿呆,过了片刻,有人抬手给他的酒杯满上。
凤清韵这才缓缓在萤火虫的光线下扭头,看向那个为他倒酒的人,突然有了股冲动,于是脱口而出:“……龙隐。”
那人早就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了,闻言勾了勾嘴角,放下酒壶道:“怎么了?”
……当真是有求必应啊。
“没什么……”就喊喊你。
凤清韵垂眸掩去了后面半句话,转而命令般开口道:“……把你的酒和我的换一下,果酒没什么力度,离醉还需要一点功夫。”
他分明已经就醉了,要不然也不会提出换酒的胡话,可他还以为自己没醉。
如此认真的样子,看得龙隐忍俊不禁,勾了勾嘴角后,他带着某种怀心思,故意把自己的酒杯递到了那人面前:“不用换,你想喝哪杯喝哪杯,都是你的。”
凤清韵于是毫无防备地,就着他的手便喝了一大口酒,而后刺激的酒香瞬间在他口腔中炸开。
他无意识地吞咽下去后,脑海轰然一声,也跟着炸开了。
无数白光在眼前闪过,连龙隐什么时候把那杯酒喂完的,凤清韵都不知道。
甚至那人喂完酒后故意用空酒杯哄他,他也信以为真地用舌尖舔过杯壁。
萤火虫微弱的灯光下,龙隐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那截殷红的,舔在杯壁处的舌尖,半晌没有吭声。
剑修为了保持清明,除了那些特定,类似酒剑仙之类的剑修外,其他大部分都不怎么碰酒。
当然,慕寒阳有时也除外,他和朋友们往来应酬,避免不了时也会喝一些酒,但他的酒量也很一般,和凤清韵眼下身边这个把烈酒当水喝的人没法比。
宴会的另一边,白若琳面红耳赤地被那些狐妖姐姐们一哄,喝了几口蜂蜜酒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倒在宴席上呼呼大睡。
旁边的狐族姑娘没见过这种一根筋的剑修姑娘,一时间忍俊不禁,纷纷凑上来用尾巴卷着她继续起来热闹。
而凤清韵身为师兄,按理来说该比师妹强点,但他的酒量显然也没强到哪里去。
被龙隐半哄半骗之后,他很快便着了道,端着个空酒杯眼神迷茫地看着正前方。
龙隐喝了口酒笑着喊道:“小蔷薇。”
凤清韵抬眸略带迷茫:“……什么?”
龙隐又重复了一遍:“小蔷薇。”
凤清韵微微蹙眉道:“……你别这么喊我。”
龙隐挑了挑眉:“不喜欢?”
“不是。”凤清韵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为什么。
他低着头似是有点晕,想摸果子吃,龙隐笑着凑上去喂了他一颗剥好的荔枝,而后哄骗道:“喊一声龙神大人听听。”
凤清韵蹙眉推开他:“你烦不烦?”
但是隔了一会儿他竟真的小声道:“……龙神大人。”
如此模样简直是诱惑着让人行不轨之事,龙隐闻言一下子止住了动作,在夜色之间,就那么隔着萤火虫的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正当龙隐一肚子坏水,想哄着他再喊点什么别的时,凤清韵咽下荔枝后突然带着迷茫问道:“我今天……补充过精气了吗?”
龙隐闻言,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顿住了。
先前还在信誓旦旦说自己是正人君子的魔尊,回神后当即面不改色道:“还没有。”
凤清韵闻言一顿,随即抬眸看向周围喧闹热烈的酒宴现场,意识到眼下已经是晚上后,他一下子蹙起了眉毛,似是在犯难。
龙隐勾了勾嘴角,用魔息轻轻阻挡了所有视线,却故意道:“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再不补充精气,若是那东西冒头可就来不及了。”
凤清韵当真被他故作认真的话语给骗了去,于是晕晕乎乎地应了,抬头吻了上去。
但哪怕他眼下大脑迟钝,却依旧记得这是在妖族的酒宴现场。
哪怕整场宴会没有灯火只有萤火虫一族偶然的光辉,凤清韵依旧在醉意中提着一口气。
就好像只要他一时不察,下一刻就会被无数双眼睛窥探到了一样。
这种无端的猜测使得他羞耻得头皮发麻,连眼睛都不敢完全睁开,就那么勾着人的脖子胡乱舔吻着,企图以最大的速度把精气勾出来。
然而偏偏受醉意影响,凤清韵本就不佳的技术一下子回到了最初的起点,那口精气就那么悬而未决,一时间怎么都吸不到嘴里。
凤清韵急得几乎贴在了那人怀里,顾不得自己被蹭开的衣襟,像只粘人的猫妖一样,勾着龙隐的脖子用舌头去舔吻。
最终那炙热柔软、带着酒香的舌头,还是在对方的纵容下,勾走了今日的第二口精气。
凡人若是被抽走一口精气,基本上当夜就能去投胎了。
便是修士,也没几个能挡得住日日这样抽的。
但偏偏龙隐就能,他不但能,而且还游刃有余。
只能说没有魔尊的实力,是玩不了这种哄骗美人的路数。稍微失手一点,恐怕就要变成蔷薇花下的亡魂了。
从这个角度上看,很难说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但凤清韵自小善良,对于动不动就要抽人精气这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攥着酒杯又喝了一口企图把此事装作正事,但心底那股传承了两世的愧疚还是逐渐弥漫。
最终,凤清韵在越来越浓烈的醉意下,说出了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
“我想到开花后怎么报答你了……”他晕乎乎地看着那月亮道。
龙隐闻言挑了挑眉,剥了颗果子喂给他后低声道:“怎么报答?”
凤清韵抿了抿唇,终于收回看向月亮的目光,转而抬眸看向他:
“据说花蜜是花妖身上妖气最浓郁的地方。”
“我决定……等我开花后,我便把花蜜酿了酒送给你……当做答谢。”
此话一出,龙隐的呼吸一下子凝滞了。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怀中人,突然有些怀疑这个醉醺醺的小蔷薇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但最终,恶劣的捕食者一句提醒也没有,只是眼神深不见底地看着他,半晌突然笑了,只不过笑得危险而意味深长。
他堂而皇之地趁着人喝醉占便宜,低头吻了吻怀中人的嘴唇:
“好,那本座就等着喝你的花蜜酒了,宫主可不能食言。”
第28章 狐梦
醉意在熏染下弥漫, 黑夜的宴会之中,暧昧的气息缓缓晕开。
过了半晌,凤清韵眯了眯眼, 隔着光晕没头没脑道:“萤火虫怎么不来我们这边?”
这是个很不着边际的问题,但龙隐听到“我们”二字后不知为何勾了勾嘴角, 道:“因为那些可都是幼崽,总是往这边来,动不动就要进食的蔷薇前辈把他们教坏了可怎么办。”
凤清韵反应了一会儿蹙眉道:“……我怎么就把他们教坏了?”
龙隐勾了勾嘴角, 仗着人醉酒后反应慢, 低头又亲了他一口道:“你说呢?”
凤清韵的反应果然慢了半拍,过了好一会儿才蓦然红了耳根,扭头端着酒杯又抿了几口酒。
就在这时,原本飘洒在宴席各处的萤火虫像是突然收到了命令一样, 开始向下面宴席的某处聚集, 似乎是要表演什么节目。
凤清韵对此却没太大兴趣,反而想起了刚来青丘时看到的那处地方,于是扭头看向龙隐道:“你想去看看通天佩吗?”
他虽然问的是龙隐想不想, 但话里的意思俨然是——我想去看看通天佩,你打算陪我去吗?
任谁被他用这幅表情看着, 莫说是通天佩, 便是刀山火海恐怕也去得。
龙隐于是勾了勾嘴角当即道:“走。”
两人趁着新一段的歌舞即将开场, 萤火虫的光亮全部集中在宴会正下方时, 就着夜色出了酒席,向山脚下走去。
不得不说凤清韵确实选了个好时间, 两人到达通天佩前时, 那地方空无一人,和黄昏刚来时的热闹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凤清韵在通天佩前站定, 带着醉意抬眸看向那块光洁无比的石头。
只见那所谓的通天佩和世界上任何一块平平无奇的玉石没什么区别,甚至比起那些成色上成的玉石来,这块通天佩远没有那么通透。
它只能勉强映照出凤清韵的轮廓,甚至没有传说中的轮回镜有用,连血蔷薇的本体都照不出来。
凤清韵因为醉意靠得近了一些,见整块玉佩着实平平无奇后,有些失望地想扭头和龙隐说点什么,可他一抬眸却蓦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玉佩仅映照出了他一人的身影,完全照不出龙隐的存在。
寒风一吹,凤清韵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一半,吓得蓦然回首,却见那人正站在自己身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月色下,凤清韵突然意识到了为什么通天佩照不出龙隐的身影。
——他是因自己而生的虚妄,是幻境的龙神,此界自然映不出他的存在。
凤清韵心下蓦然泛出了说不出的涟漪,就好似月色笼罩在大地上,一时间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龙隐却好似完全不存在惆怅这种情绪一样,反而还有心情“啧”一声道:“这石头还挺准,知道本座并非现实之人。”
凤清韵闻言脱口而出:“龙隐……你到底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眼下喝醉了喊龙隐大名时,竟和往日动不动就厉声的语气截然不同,听起来反而有几分发软。
龙隐忍俊不禁:“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会不会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梦。”凤清韵睫毛微颤道,“你根本不存在。”
一想到真的有这种可能,他的胸口便好似呼吸不过来一般难受。
或许一切都是假的,连重生之事也是假象。
而当他再次睁眼时,便会看到被天崩摧残得不成样子的三界,以及再也没有那人的荒芜山洞。
龙隐见状故意逗他:“说不定还真有可能,你前世喜欢的那个怂货,早已在天崩前灰飞烟灭了。”
凤清韵闻言蓦然闭了闭眼。
“现在的一切都是幻境,”龙隐坏心思地继续哄骗他道,“不过就算是幻境又如何呢?你只能凑合和本座一起过了,小蔷薇。”
未曾想凤清韵听了这话,好似当真收到了什么打击一样,他蓦然睁眼,抬手抚在那块玉佩上,不顾耳边龙隐的胡言乱语,低声问道:“上神,您能告诉我……他和我一起回来了吗?”
龙隐说那些原本只是为了逗他,可当他眼见凤清韵哪怕醉酒后的执念也如此深重,呼吸一滞后,心下蓦然泛起了难以掩盖的酸意。
偏偏凤清韵问完之后还在执着地小声道:“前世的那个人……他和我一起回来了吗?”
此话一出,龙隐深刻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时间气得七窍生烟,连大度也装不下去了,凑上前捏着凤清韵的下巴道:“当真是醉了?哪有什么他,你好好看看现在陪你的是谁——”
然而那些带着醋意与偏执的话语尚未说完,下一刻,从始至终都和死物一样的通天佩竟然突然亮了。
凤清韵原本抑郁得整个人都要靠在玉佩上了,见状蓦然睁大了眼睛,酒意都醒了半分。
华光微闪过后,却见那巨大的玉面上,缓缓映照出了两抹清晰可见的身影——那是持剑而立的麟霜剑尊,和断臂靠坐在山洞石壁上的魔尊。
两人一下子愣住了。
却见画面之中的麟霜剑尊比起现在的凤清韵,似乎经历了更多的风霜雪雨,看起来更加冷傲也更加孤寂。
那不像是凤清韵的前世,反而更像是他饱经世事后的来生。
而断了臂的魔尊,则噙着笑靠坐在石壁上,眉眼间和眼下没有太大差异,但气质有一股略微而细小的不同——明明是面对天崩和极其不信任自己的宿敌,他依旧游刃有余,就好似早已知道了什么事般胜券在握。
龙隐见状却忍不住蹙了蹙眉,心底骤然升起了一股被冒犯般的不快,那不是面对慕寒阳时的不屑一顾,而是像头狼一样,当真遇到竞争者时的下意识警惕。
可偏偏此刻凤清韵的所有注意力却落在了玉佩中,那魔尊断臂处的鲜血,那鲜红的颜色刺得他眼眶生疼。
然而没等两人细看,玉佩上的画面便一闪而过,前世的画面转瞬即逝,随即映照出的是两人当下的清晰容颜,这一次龙隐没有缺席。
那宛如镜子般的玉璧清楚地映照出了二人眉眼间的错愕,但很快画面一闪而过,玉佩上的光亮也随之消散,又只剩下了凤清韵一人模糊的轮廓。
青丘山脚下的一隅之地再次陷入了沉寂,只留下一抹皎洁的月光洒在此处。
凤清韵蓦然回首,一眨不眨地看向身后那个微微蹙眉的人,语气一时间竟有些颤抖:“你是……”
“本座前世还断了臂?”龙隐似乎却完全没有把自己和那人联系在一起的意思,反而不屑一顾地嗤笑道,“越发像个丧家之犬了。”
“龙隐,通天佩的意思是,”凤清韵却不管不顾地,在醉意中脱口而出,“你也回来了。”
“那只是块经年不用的破石头,它说什么你便信什么?”龙隐不知为何有些急躁,似是不愿意让凤清韵把自己和前世当做一人。
“……你只是不记得了而已,我知道。”凤清韵闻言却垂了眸子,他本就固执,往日只是被温润如玉的表象掩盖了而已,如今喝醉了酒,骨子里那点执着一下子便显露无疑了,“我一直都知道。”
“本座自己都不记得,你——”龙隐把话说到一半,却蓦然对上了凤清韵在月色下一眨不眨看向他的目光,那眼神几乎晃了他的眼,蛊得他当即咬住话头。
没人能顶住凤清韵那么看自己,便是魔尊也不行。
“……行吧,你高兴便是。”龙隐似是认栽道,“你说本座什么便是什么。”
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俨然还是不愿把自己和前世当做一人。
凤清韵却因为醉意没有听出来,闻言只是看着他不吭声,半晌突然道:“……对不起。”
“又怎么了祖宗。”龙隐闻言心下猛地一跳,连称呼都变了,“你又对不起我什么了?”
凤清韵却垂了眸子不敢看他,一时间连睫毛都在颤抖,似是当真愧疚不堪一样:“前世那把簪子……你刚送了我便捏碎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雕了那么久。”
龙隐闻言一顿后,心下却升起了一股莫名且阴暗的畅快感。
他看着凤清韵带在发间的那把因为醉意而微微歪斜的蔷薇簪,心下却忍不住想到。
——你送的簪子他随手就砸了,便是为他而死,让他念念不忘又如何,最终不还是和慕寒阳一个下场。
但他深知此话不能说出来,否则凤清韵势必要生气。
“没事。”于是龙隐面上装得人五人六道,“不过本座失忆了,不记得,所以你为什么把那簪子捏碎了?前世就那么恨他……恨本座吗?”
“……不是恨你,而是因为你送的是桃花簪。”凤清韵低声道,“我以为你在嘲笑我开不出花来。”
龙隐一听这个,却没像凤清韵想象中那样忍俊不禁,反而眼神有些晦暗不明地看着他,半晌把他头上那把因为醉意而略微有些歪斜的蔷薇簪拿了下来。
“马上就能开了。”龙隐说着把那把蔷薇簪调整好位置再次插在他的发髻上,“我们凤宫主再也不是六百年都开不出花的小蔷薇了。”
凤清韵顿了一下恼羞成怒道:“……你果然是在嘲笑我!”
“这怎么能叫嘲笑呢。”龙隐却难得没借机会逗弄他,反而认真道,“哪怕没了记忆本座也知道,那叫心疼。”
凤清韵一怔,隔着月色看了他半晌,蓦然毫无征兆地再次重复道:“龙隐,待我开完花……会把欠你的一切都还给你的。”
龙隐闻言一顿,挑了挑眉想说本座不需要你还,你我之间本就该互相亏欠。
可下一秒,凤清韵又冷不丁话锋一转道:“但……血契覆盖期间,你不能太过分。”
二次血契带来的影响,两人就像是心照不宣一样,从来没提过,眼下凤清韵却趁着酒意说了出来。
龙隐勾了勾嘴角,在月光下眼神晦暗不明道:“已经开始考虑血契之事了……怎么,如何才能开花,你已经有眉目了?”
凤清韵摇了摇头:“还没有,但看狐主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信他。”
他坦坦荡荡的信任模样不似作伪,但龙隐却忍不住眯了眯眼。
——真可怜啊,年仅几百岁的小蔷薇,连开花到底是什么概念都不知道,就要面对这些。
龙隐心底这么想,面上却勾了勾嘴角,带着几不可闻的恶劣回到了先前的话题:“既然如此,那对于凤宫主来说,到底怎么才算过分?”
凤清韵呼吸一滞,抿了抿唇道:“……反正倘若你当真做了过分之事,之后反噬阶段我都有报复回来的机会,你行动之前最好想清楚了。”
“哦——那凤宫主打算怎么报复本座?”龙隐闻言极度不要脸地挑了挑眉,“像传闻中那个妖修一样,把本座折磨致死吗?”
凤清韵却不知为何听不了死字,闻言当即蹙了蹙眉:“你不会说话能闭嘴吗?”
龙隐闻言一笑:“好好好,本座方才只是逗你,不说便是了,何必那么恼呢。”
“而且本座怎么会舍得欺负你呢。”龙隐顿了一下后张嘴便来,“放心开花便是了。”
凤清韵哪怕是喝醉了也知道他这张嘴不可信,瞪了他一眼后转身便走,龙隐笑着跟了上去。
待两人回到酒宴上时,喝醉酒的白若琳已经被她新认识的那些狐妖姐姐带回屋里休息了。
不过宴会并未到此结束,或者说,眼下才到节日最热闹的时候。
荷叶托着各式各样的美酒在空中飞舞,宾客们可以随意取用,但宴席上的规矩是拿了便要喝完,倘若喝不完就要下去表演助兴。
为此凤清韵一杯都没敢再拿,却挡不住龙隐每样都要尝一口,尝完后,捡了好喝的变着法哄他喝。
凤清韵原本不想喝,奈何他得知了龙隐和自己一起重生,只是失忆的消息后,心情不知为何好了不少。
天地之间,原来并非他孑然一身。
只不过……那人果然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那代价或许就是他的记忆。
想到这里,龙隐递到他嘴边的那杯酒似乎再没拒绝的理由了。
人一旦心软就容易被不怀好意之人拿捏,就这样,两人回到宴席内没一会儿,凤清韵便被哄骗得几杯酒下肚,又喝得上了头。
刚好狐主青罗忙完节庆之事,主动端着酒杯走了过了。他身后还跟了一人,是个身着绿袍的女子。
两人抬眸望去,那女子俯身微微一拜。
“在下风荷举。”那女子浅笑道,“在下道侣乃是桃花妖,故而特奉青罗大人之命前来拜见二位。”
“我虽受大家抬举,称一声狐主,但毕竟不是妖主。”青罗紧跟着解释道,“再加上我本体又为妖兽,对灵植类不甚了解。虽然狐梦之术大概率可解开花之事,但如何开,怎么开,还需要有经验之人方能解释。”
凤清韵撑着醉得昏沉的脑袋道:“有劳狐主了,实在是费心了,二位快请坐。”
妖修本就没那么多礼数,青罗和那绿衣女子闻言也没推让,当即便坐了下来。
全程一言不发的龙隐待二人坐下后,却冷不丁开口道:“风道友也是花妖吗?”
风荷举闻言后背都坐直了几分,连忙道:“当不起陛下一声道友,实在是折煞在下了。在下并非花妖,但开花之事,以在下的经验,很有可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或许比我道侣更清楚其中的关隘。”
“你不用紧张,”龙隐一听她解释这么多便明白了她的心思,摆了摆手道,“本座并非不信任你,只是有些好奇花妖会寻什么样的修士作为道侣,仅此而已。”
风荷举闻言松了口气,莞尔一笑道:“在下本体是昆虫,想必以二位的聪慧,定能猜到在下本体究竟为何。”
昆虫一族确实不像花妖那样对本体讳莫如深,如此倒也合理。
龙隐闻言端了杯酒,挑眉看向凤清韵道:“凤宫主,打个赌?”
凤清韵慢了半拍才道:“赌什么?”
龙隐道:“就赌谁先猜出这位道友的本体,猜不出来的人喝酒。”
凤清韵闻言没说赌也没说不赌,只是扭头看了看风荷举的打扮,半晌眨了眨眼道:“……敢问阁下本体可是蜻蜓?”
那女子闻言笑道:“凤宫主果然厉害。”
“看来是凤宫主赢了。”青罗当即笑道,“陛下请吧。”
“凤宫主方才可没说要赌,这不能算数。”龙隐说着就要抵赖。
可下一秒,凤清韵却举着酒杯抵在了他嘴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道:“都道是君子一言——”
龙隐挑了挑眉:“本座又不是君子。”
凤清韵却眯了眯眼,借着醉意抛弃了那些繁文缛节,直接了当道:“你喝不喝?”
那举着酒杯的皓腕好似当真凝了霜雪一般,比月光还要皎洁。
龙隐呼吸一滞,当即败下阵来,嘴上却依旧硬气道:“本座若是说不喝,凤宫主还能硬灌不成?”
这话若是旁人听了,恐怕以为魔尊已经因此不悦了。
便是旁边七窍玲珑心的狐主听了,心下都忍不住一跳。
实际上龙隐只是下意识嘴硬几分,凤清韵只要再多骂他一句,别说是酒,砒霜他恐怕也喝了。
然而下一秒,凤清韵却什么都没说,就那么一言不发地,当真把酒杯抵在他的嘴边,抬手就往里灌。
这次可没有魔气掩盖,周围所有赴宴的妖修见状都惊呆了,连狐主都微微睁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没了那人放下杯子,白皙修长的手指敷衍般擦过龙隐的嘴角,没好气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最终却见传闻中喜怒无常的魔尊沉默了三秒后蓦然笑了:“本座平生最好吃罚酒,宫主若是不信,不如再喂一杯?”
有人在酒宴上只是当众念了封信便恼羞成怒,有人却在酒宴上被当众灌酒也不恼。
如此反差激起的涟漪本该是巨大的,可凤清韵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忘了前者,于是眼下的他也只是看了龙隐一眼后扭头带着醉意道:“让二位见笑了。”
“无妨无妨,”狐主回神后当即笑道,“仙酿节本就是美酒与喜悦的节日,在下仅代表妖族,敬二位一杯,感谢二位的远到而来。”
众人又寒暄了一番,当真酒过三巡后,紧跟着谈论起了正事。
凤清韵也因此明白了,狐主为什么特意把此事放在微醺之后,神识最惬意的时候谈论。
“我相公很久之前也开不出花来,其实不仅是他,很多花妖也开不出花来,但大部分花妖一开始都不知道为什么,亦或者说,他们不想知道为什么。”风荷举道,“我相公曾经便是如此。”
凤清韵闻言一愣:“不想知道?”
“对。”风荷举点了点头道,“开花代表着花妖的成熟与盛放,而心下有结之妖,自然难以开花。”
她说着给凤清韵又倒了一杯酒:“所以在您心中,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以至于您忌惮,亦或者害怕开花呢?”
凤清韵一愣——害怕开花?
他恨不得立刻开花结束血契之事,怎么会害怕开花呢?
他闻言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是荒谬二字。
而龙隐闻言也垂眸看向他。
顶着那人的目光,凤清韵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要逞强:“我并未惧怕——”
“这个问题,您现在不必急着回答。”风荷举却道,“或许等到青罗大人的狐梦之术生效,便会知道答案了。”
“我来只是想告诉您,无论如何,在梦中请直面自己的内心。”
“无论是痛苦或是喜悦,是渴求还是厌恶,都是您最本质的想法。”
“如若连梦中还欺骗自己,那可能真的开不出花来了。”
她说得很委婉,凤清韵却听懂了——花妖开花应该和人族长大一样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而开不出花,便是因为他心有顾忌,不够坦诚。
狐梦之术并非直接让他在梦中直接开花,而是替他找到症结所在,最终能不能开出花来,还需要他直面自己的内心。
想清楚了这一切,凤清韵止住了话头,沉默了半晌后端起剩下的酒,难道主动敬了他们一杯:“多谢二位。”
他言语之间只谢两人,却不谢从始至终陪他左右的龙隐。
显然以凤清韵的教养不会故意忽略此事,只是在他心中,自有亲疏远近内外之分。
至于谁在他心中被划为了内人,谁又是外人,当真是一目了然。
青罗身为狐族,一眼便看穿了其中的弯弯绕绕,恐怕比凤清韵自己还要了解他的想法。
但他也不戳破,只是他笑着喝了口酒道:“剑尊客气了。”
众人又接着宴会饮了几杯,待到节庆彻底结束时,已经是深夜了。
狐梦之术本就是最低阶的狐族伴生术,不需要太多弯弯绕绕的施咒方式。
当凤清韵回到狐主特意为他和龙隐安排的住处后,青罗只是让他躺在床上,用尾巴尖在他眼前轻轻一扫,而后便道:“请入梦吧,剑尊。”
凤清韵闻言下意识想要抵抗那股睡意,龙隐却坐在他的身旁道:“睡吧,本座在呢。”
此话一出,凤清韵彻底放下心来闭上了双眼,转而陷入了梦境。
而在意识彻底消弭的前一秒,他只来得及在醉意中告诉自己一句话——要开花。
只有开了花……才不会让那人流更多的血。
所以无论真相到底是什么,他这次一定要开花。
只这一个念头成了凤清韵在梦境中唯一铭记之事,而后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什么也不知道了。
传闻狐梦之术带来的大多是美梦,所以遭受者一经入梦便不愿醒来。
可随着梦境降临,凤清韵一开始感受到的并非是愉悦或兴奋,而是疼痛。
是剧痛。
是深入骨髓的,刻骨铭心的疼痛。
那痛像是寒冰冻在断骨处一样,痛得凤清韵后背发凉。
以至于他痛得意识全无,过了良久才意识到那熟悉又陌生的疼痛到底是什么——是砍枝断芽之痛。
是早已被他故意抛在记忆深处封存的,自以为早已忘记的疼痛。
待到逐渐习惯疼痛的那一刻,凤清韵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剧痛后的迷茫,而是拨云见日般的了然——
是啊,怎么可能不痛呢?
一根根支蔓砍去,一抹抹新芽掐去,怎么可能不痛呢。
所以,他为什么一直开不出花呢?
——当然是因为开了花,便是多了一处器官,疼痛自然便会多一处来源。
既然长出的新芽是要摘去的,发出的新枝不知何时是会被砍去的,那么长出的花苞便会成为新痛的源头。
所以他不能开花。
开了花,花苞会被摘去,花瓣会被剥离,花蕊也会被人剜出。
疼痛会更上一层楼。
可曾经所有经历过的疼痛都是只能忍受而不能抱怨的,因为那些痛的源头本就是“正义”的,是凤清韵自小以来受到的教育中,不容置疑的“正确”。
奉献本就是正道修士天经地义的事,要从妖到人,就该有“兼济天下”、“舍己为人”的觉悟。
不应该抱怨,更不应该有悔恨,只有这样才不是“异类”。
可思想虽然能够被教化,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是不行的。
哪怕是最无知的幼虫,也知道趋利避害,更何况化了形的妖。
所以哪怕认为一切的痛苦都是“正确”的,哪怕当真愿意如传说中的天神菩萨一般割肉济世,凤清韵依旧难以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在潜意识中警告自己——
不要开花。
不能开花。
没有人会保护你的花苞和花蕊,包括你自己。
原来真相荒谬到幼稚。
没有什么多余的缘由。
他只是一株因为怕疼,而不敢开花的小蔷薇而已。
第29章 洞房
潜意识中不愿面对的真相, 最终揭开时,就像是揭开伤口一样,代价是巨大的。
一点点舔舐过去自己强行掩盖下的伤口, 起初必定是鲜血淋漓的。
哪怕是以坚毅著称的剑修,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可也只有直面疼痛,才能真正成长。
新芽会从断枝中生出,而花苞也会在疼痛中绽放。
若是从始至终都只有疼痛也便罢了, 习惯了痛便能忍受一切。
然而只有被真正好好对待过, 才会明白,那些掺杂着疼痛的情感本就不叫爱。
剧痛之间,凤清韵的思绪却是平静的。
原来是这样……他的执念,他的恐惧, 一直都未曾消退。
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因为怕疼而不敢开花的血蔷薇。
他从来都是故作坚强的镇定, 也从来没有真正长大过。
怪不得开不出花,若是在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下,能开出花来才是有鬼了。
梦境中的凤清韵甚至还有心思嘲讽自己, 可现实之中,躺在床榻上的他却在龙隐的目光下缓缓蹙紧了眉毛, 因为疼痛咬紧了牙关, 几乎浑身都在发抖。
龙隐见状微微蹙眉, 抬手过去想攥住他的手腕, 却被沉浸在痛苦中的人一把抓住了右手,牢牢地攥在那里, 不让他动弹。
龙隐只觉得入手之间一片冰凉, 那人的手心冷得彻骨。
他的心脏骤然被提了起来,好似被硬生生攥了一把一样生疼。
只有那人手心中练剑时磨出来的一点茧子勉强唤回了龙隐的思绪。
——他到底在梦里梦到了什么?
许是看见龙隐蹙眉猜出了什么, 一旁的狐主青罗主动解释道:“狐梦之术并不像大部分人所传言的那样,梦到的尽是些向往期待之事,它所映出的实际上是梦境主人内心深处的本真。”
“不过整个梦境不可能只有一段痛苦,熬过这一段便好了,陛下不用太过担心。”
言下之意,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不用紧张得跟老婆要死了一样。
可龙隐就好似没听见他的话一样,他就那么攥着凤清韵的手腕低头看了他半晌,蓦然道:“本座要去梦里看看他。”
青罗闻言一愣,意识到他的意思后当即道:“以您神识的强度恐怕——”
“无妨。”龙隐却直接了当地打断道,“狐梦之术本就为以假乱真的幻境之术,而对幻境之术,本座比你更熟。”
敢在狐族面前对幻术如此自信,青罗被他噎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魔尊都把话说到这里了,同为渡劫,青罗也不好充人师再多说些什么。
最终他九尾微聚,依着龙隐的意思给他施加了狐梦之术。
龙隐和衣躺下,手上半抱着微微蹙眉的凤清韵。
临睡去之前,龙隐道:“本座守着他便是。”
这话说得并不客气,基本上相当于直截了当的赶人了。
言罢没等青罗做出反应,他便闭上了眼睛,抱着怀中人陷入了梦境。
而后身为狐梦之术的施法者,青罗当即便意识到——狐梦之术当真在龙隐清醒的状态下生效了。
而且不仅如此,他居然能明显地感觉到,龙隐确实有一部分神识是清醒的,甚至那部分神识就那么笼罩在上空。
像是无声守在宝物面前,不允许任何人侵占的龙一样,虎视眈眈地看着进犯者。
如此能清楚控制神识的修士,青罗活了数千年也是第一次见,见状忍不住眉心一跳——魔尊龙隐,他的本体和来历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自从他横空出世,天道之下第一人的交椅便坐得如此稳固,分明魔道仅有他一尊渡劫,可千年来连正、妖、黄泉三道都没能撼动魔道分毫?
可没等他想出结果,像是无声的催促一样,那骇人的神识蓦然张开,送客之意溢于言表。
青罗陡然回神,清了清嗓子后道:“入梦之后请一切以梦主的意识为主,切记不要忤逆他。”
言罢青罗便转身离开了。
而在凤清韵的梦中,断枝的疼痛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突然间便缓缓淡去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舔舐他的伤口一样,疼痛被舔得缓缓淡去,连带着也舔走了一部分记忆。
一片荒芜的意识间,只剩下了临入梦时刻凤清韵自己在脑海中告诫自己的那句话——要开花。
无论有多么痛,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开花。
但要开花……如何才能开花呢?
执念的催促下,凤清韵再一次睁眼,却看到了眼前一片艳红色,红得似血。
他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盖头的颜色。
此刻的他正凤冠霞帔地坐在什么地方,可凤清韵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梦境中的他只余下了本能,再没有教养出来的温润如玉,更没有必须遵从的礼节。
现实和幻境中的记忆在梦境中交错扭曲。
凤清韵在盖头下微微蹙眉,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情况。
此刻的他只记得自己要开花,但是……开花需要什么来着?
好像是需要……授粉?
此念头一出,梦境蓦然变了。
凤清韵看见自己坐在仙宫的寝殿之内,隔着艳红的盖头,一眨不眨地看向远处。
而他的师兄正站在寝殿的床边,穿着大典时的礼袍看着他。
而当凤清韵看向他时,凝滞的时间好似开始了流动。
只见慕寒阳眉眼间充满了爱意,口中唤的则是:“玉娘,今日是你我大婚之日,我总算等到这一日了。”
言罢,他几乎是兴奋到颤抖着走上前,作势要给凤清韵掀盖头。
“你不是要把我献给龙神吗?”可下一秒,凤清韵却轻声打断道。
“我的龙呢?”
此话一出,慕寒阳的声音戛然而止。
仙宫外不知为何雷声大作,慕寒阳的脸色在电闪雷鸣间,变得格外难看。
在梦中,凤清韵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亲手将他送进龙窟的未婚夫,还是多年以来求而不得的大师兄。
亦或者两者都是,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曾经虚假的,被人处心积虑勾勒出却又不加珍惜的爱意,早就在一日日的磋磨与真相面前灰飞烟灭了。
慕寒阳到底是他的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他有些厌弃地收回目光,没等到答复,正打算亲自起身,慕寒阳却故作正常地压抑着神色,只是压抑得有些扭曲道:“玉娘,你在说什么,哪里有什么龙?”
“那只是你的幻想而已。”
——一切都是假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龙,那只是你臆想出的神明罢了。
凤清韵闻言却好似被戳中了什么痛楚一般,蓦然抬眼,语气森然道:“假不假,还轮不到你来定夺。”
言罢他反手摘了盖头便要起身。
慕寒阳见状吓了一跳,当即口不择言起来,只是这次喊的竟然是:“清韵,神是要为天下人而死的,你和祂只能是惘然,和我才是你唯一的——”
可他话还没说完,寒光骤起,鲜血骤溅,一剑穿心。
慕寒阳低头看向穿过自己胸口的那把剑时,眼神中还带着愕然。
凤清韵一手持着麟霜剑,一手攥着血红的盖头。
杀伐果断的麟霜剑尊和幻境中凤冠霞帔的玉娘突然间便模糊了界限。
他看着滴血的剑锋和缓缓倒在他剑下的人,毫不掩饰言语之间的厌烦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烦。”
“为天下人而死,这不是你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么?”凤清韵说着拔出了麟霜剑,看着倒在地上逐渐失去生机的慕寒阳,语气冰冷道,“说得这么情真意切,那不如你替祂去死吧。”
慕寒阳睁着眼睛倒在血泊之中,俨然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他似乎不明白自己的师弟怎么会如此对待自己。
更不清楚,为什么他的玉娘,会爱上一道从幻境中诞生的幻影。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幕只有在凤清韵的潜意识中上演了无数遍,才会在此刻彰显的如此利落。
狐梦之术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写照。
在那尸体死不瞑目的注视下,凤清韵看都没看慕寒阳一眼,抬脚便迈过了他的尸体。
殿外雷电交加,凤清韵拎着剑刚到门口,寝殿的门便被什么人推开了。
凤清韵持着剑看向来者,脸颊侧还溅着血。
那明明是一张温润如玉的容颜,此刻却显得有些妖冶。
推开门的是几个无脸的人,看起来诡异异常。
可凤清韵却没由来地从他们不存在的眉眼之间,看出了一丝谄媚。
而当他一手握着剑,一手攥着盖头,隔着那几个无脸人望过去时,却见他们身后,仙宫寝殿外玉制的台阶,不知何时又变成了乡间的小路。
而身处梦境之中的凤清韵,眼下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
似乎一切都本该如此一样。
令他窒息而压抑的仙宫之外,本就该有这么一条路,让他远走,永远不必再回来。
凤清韵刚收回目光,那几个无脸的侍从便低声下气而恭敬地“开口”道:“宫主,龙神已经在上面等着您了。”
凤清韵擦了一下剑上的鲜血,没问哪里是上面,而是问道:“等着我干什么?”
为首者理所当然地说着直白的话语:“自然是洞房。”
——洞房?
以花妖的本能来说,洞房,便是授粉。而授完粉,自然也就能开花了。
入梦以来最大的执念一下子得到了显化,凤清韵当即回了神。
他收回剑,把左手上的盖头重新给自己盖好,而后在一众侍从的簇拥下,坐上了那几人身后的那辆艳红到似血一样的喜轿。
“那就起轿吧。”
“去洞房。”
凤清韵披着血红的盖头,坐着鲜艳的喜轿,再一次摇晃着上了山。
他的身后是渐行渐远的仙宫,和被他亲手所杀,此刻正倒在血泊之中的“心上人”。
那条路的尽头处本该是龙窟,而那里有的本该是鲜血淋漓且千疮百孔,只能等着他去救赎的龙神。
可梦境是没有道理的。
一行“人”沿着山路走了良久,终于,似是到了目的地。
悄无声息地落轿后,凤清韵安安静静地在轿子内坐了片刻。
而后在一片寂静之间,有什么人掀开了帘子,递了一只手到他面前。
原本轻飘飘的盖头不知为何变得鲜艳而厚重起来,好似先前的一切不过是既定的剧目,连戏服都那么简陋,而眼下的一切却是真的。
凤清韵只能透过厚重盖头之下的一点缝隙,看到那人递过来的一只手,除此之外的情况便再也看不清了。
但明明没有看到那人的脸,他却毫无犹豫地攥着那人的手摇晃而下。
垂眸之间,四周只有两双绣着鸳鸯的喜鞋,一双是他的,一双是身旁人的,除此之外再无他者。
这便说明——这是他杀了负心人之后,要和他一起拜堂的新丈夫。
来时接轿的无脸人不知何时全部消散,只剩下他的新丈夫扶着他,一步一步地向殿内走去。
一路上,凤清韵看到脚下大片大片鲜红的彼岸花。
于是他就那么隔着盖头抬眸望去,哪怕什么都看不见,他也无比笃定——尽头处便是魔宫。
凤清韵因此扭头想要去看身旁人的容貌,虽然不知为何他用尽了全力却什么都看不见,但哪怕是在梦里,他依旧在冥冥之中知道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到底是谁。
可等到进了魔宫正殿的殿门,身旁扶着他的人也跟着不见了。
没了接引者,凤清韵于是就那么穿着嫁衣,凤冠霞帔地站在那里。
下一刻,龙尾挑开他的盖头,用尾尖自然无比地抹去了溅在他脸颊上的鲜血。
凤清韵抬眸望去,却见伟岸而巨大的龙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是没有任何伤痕的,真实存在的神明。
凤清韵心下猛地一跳,忍不住抬手摸向了龙的鳞片。
而那非人的瞳孔就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任由他堪称忤逆的动作,巨大的反差造就了荒诞的旖旎。
“众生将你献于我。”龙垂下头,近在咫尺地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要负心之人和他们一起去死吗?”
那几乎是一种蛊惑的口吻,好似只要凤清韵开口,他所记恨之人便会全部不复存在。
凤清韵闻言却摇了摇头:“负心之人已经被我杀死了。”
“我到此来,是我自己有所求,与众生无关。”
听到他杀了慕寒阳,龙难得顿了一下,而听到他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有所求后,龙差点演不下去,最终勉强维持着神明的威严道:“那你所求为何?”
“我想开花。”凤清韵摸着龙的鳞片,语出惊人道,“我要你为我授粉。”
他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诉求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话语之间尽是毫不客气的,彻彻底底的命令口吻。
那副姿态不像是被献祭的新娘,更不像是有求于龙神的信徒,反而更像是御龙者在命令自己的属物。
龙顿了一下后竟蓦然笑了,下一秒,殿内蓦然升起了一股烟雾。
凤清韵在烟雾中微微蹙眉,而后他便感觉到,他按着的鳞片在雾气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随即变成了一双熟悉的大手。
那人一把攥住凤清韵的手心,将那身着嫁衣的新娘直接拽到了自己身前。
巨大的龙一下子变为了英俊的男人,凤清韵微微睁大了眼睛,似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这男子身上还穿着艳丽的喜服,配上那张英俊到有些深邃的容颜,竟一下子撞在了凤清韵审美的心坎上,使得他一时间有些发懵。
“你说让本座授粉,本座便要授粉吗?”那英俊的龙神抵着他的鼻尖道,“难道没有人教过你,求神办事也该有应有的态度吧?”
凤清韵勉强回了神,低声道:“……你要什么态度?”
“本座要你……”那不要脸的龙仗着凤清韵梦中不知事,蹭着他的鼻尖低声狎昵道,“恳求龙神大人为你授粉。”
面对如此霸道的神明,倘若是清醒的凤清韵此刻早就该让他滚了。
但眼下是在梦境。
梦境的一切都是源自真心的。
刻在骨子里的开花诉求在此刻压倒了一切。
凤清韵垂着眸子,睫毛宛如鸦羽般颤抖道:“……恳求龙神大人为我授粉。”
终于得逞的龙神忍不住了勾了勾嘴角。
梦境对这个入侵之人没有任何排斥之意,就那么任由他低声诱哄道:“你想在此处洞房吗?”
梦境的主人顿了一下,似是还有些迷茫,可下一秒,魔宫原本空空荡荡的正殿,赫然变成了被红绸绫罗装潢裹饰的寝殿,一眼看过去绮丽非凡,无一处不在透露着典礼的庄严与喜庆。
龙隐见状一顿,突然意识到了一件让他心下发麻的事——凤清韵虽是妖修出身,可骨子里却是个极其看重仪式的人。
哪怕是在梦里合欢,也要三书六礼,凤冠霞帔,才愿如此。
可如此看重仪式的凤清韵,却前世最该喜悦的大婚之夜,安安静静地坐在那期待已久的喜榻上,等了那人一整夜。
想到这里,龙隐心下好似蓦然被刺了一针一样。
不过这一次角色翻转,没等他深陷在心疼之中无法自拔,凤清韵竟拽着他的手在那大红的床榻前坐下。
可方才放下大话的龙神依旧没有动作,凤清韵忍不住微微蹙眉,直白且理直气壮催促道:“不是要授粉吗?我求也求过了,你还要如何?”
那近在咫尺的眼睛认真而专注,语气间带着迫不及待的催促,好似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经历什么一样。
他当真把这当成了一场梦,肆无忌惮地展现着最本真的自己。
就像是终于顺从本心怒放的蔷薇一样,美得不可胜收。
龙隐回神后勾了勾嘴角,捏着他的下巴蓦然吻了上去。
“唔……”
鲜艳的嫁衣被人解开,露出内里纯白的里衣,可艳红的布料又未完全退下,反而挂在臂弯之间,将褪未褪。
那人的动作十分珍重,如果凤清韵有记忆,只会震惊于他和往日截然不同的架势。
可眼下他只觉得这人动作又慢又麻烦,坐在榻上等了没多久便有些不耐烦了,抬手就去扯对方的喜服。
龙隐见状也不恼,甚至故意停了动作。
奈何凤清韵说是结过一次婚的人,却着实没有给人脱衣服的经验,上手半晌也只是扯下了喜服上的腰带。
眼看着他逐渐起了火气,甚至就要在床上拔剑时,龙隐终于笑了一下,反手扯掉自己的外衣,没等怀中人反应过来,搂着他的腰便直接将人按在了床上。
“——?!”
凤清韵有些猝不及防地看着身上人,一直被本能驱使的大脑没由来升起了一股紧张。
好像不太对……掩藏在深处的意识在朦胧中想到,这当真是梦吗?为什么能真实成这个样子?
梦境在梦主的怀疑下几乎要出现崩塌,但千钧一发之际,龙隐掐着他的下巴低声道:“走什么神,不是你说要本座为你授粉的吗?”
……对,他要授粉开花。
逐渐失焦的瞳孔稍微恢复了几分,龙隐随之压下,蓦然吻住了他的唇舌。
即将苏醒的意识终于被开花的本能彻底压了下去。
“授粉之前先要干什么?”厮磨间,那活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龙在此刻竟然装起了无知,“本座不懂,凤宫主教教我?”
凤清韵就更不懂了,但被人亲得意识迷离间,他全靠本能抬手,胡乱搭在那人身上,隔着单薄的里衣摸了一手炙热的肌肉。
好舒服……
于是他就那么毫无章法地继续贴在那人身上,却不得要领,没有丝毫向下的迹象。
直至将人摸得呼吸一滞,随即发沉,方才还大言不惭,说自己什么都不懂的人,此刻一把抓住凤清韵的手,顺着衣襟便探了进去。
指尖被烫得下意识要蜷缩,却被人硬生生按在那里。
隔着布料的触感和结结实实的肌肤相亲感是完全不一样的。
六百年没开过荤的小蔷薇一下子便被勾得找不着北了,正当他被人哄骗着,软着腰身打算去脱对方的里衣时,那人攥着他的手不知道碰到了哪里。
入手之间触感让凤清韵一愣,意乱情迷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他愕然地睁大了眼睛,而后像是被吓到了一样,不可思议地看着身上人:“你怎么有两——”
哪怕是最直白的梦境,凤清韵也没能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反而忍不住红了耳根,触电般想要把手抽回来。
可那登徒子一样的龙神就那么死死地按着他的手腕,一寸寸吻过他的脸颊,最终停在了他因为愕然而微微颤抖的眼睑处。
他一边吻着怀中人的眼睛,一边在他的战栗中,带着深不见底的欲念低声调笑道:
“凤宫主有那么多花苞,本座若是只有一个,怎么给你授粉?”
第30章 旖梦
凤清韵闻言, 面色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被这人给说服了。
但很快他便回过了神,哪怕是在梦中, 所剩无几的理智也告诉他——不行,不可以, 如果当真这么做真的会坏掉的。
凤清韵起身就要跑,却被早就有准备的人扣着腰拽回来,直接按在了床褥之间。
那人用的力气并不大, 床铺也是软的, 但凤清韵还是被摔懵了。
没等他回神,龙隐搂着他的腰便压了上来,低头间,炙热的呼吸全部喷洒在了他的后颈上。
“你不是要开花吗?”龙隐低声戏谑道, “跑什么?”
凤清韵死死地抓着身下的被褥, 耳根红得像要滴血一般,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不是你说要授粉的吗?”龙隐从身后绕过去捏住他的下巴,强行凑上前低声道, “那你说求求龙神大人。”
他故意隐去了后面半句话,压根没说求了就能放过凤清韵。
但身处梦境之中的人思绪本就浑噩, 又被他如此哄骗, 自然是昏了头脑, 一时间慌不择路道:“求求龙神大人……”
他的脸颊上还带着方才杀人时溅上去的血, 眼下却好似惊弓之鸟一样,透着说不出的反差与艳丽。
说完那句话后, 凤清韵却看见他的龙神大人一笑, 抬手擦去他脸颊上的血道:“求也没用。”
凤清韵闻言浑身一僵,回过神后恼羞成怒地瞪他:“你——”
不过没等他把话说完, 便被人掐着下巴吻了上来。
红烛帐暖,床帷缓缓落下,只露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无力地抓在床褥之间。
曾经攥着剑柄的手心磨在光滑的布料间带起微妙的痒意,修长白皙的指背按在鲜艳的喜褥上,颤抖间挂着不知道从哪落下的汗珠,一时间显得格外意乱情迷。
凤清韵断枝的时候没有哭,剧痛之下没有哭,哪怕是前世面对天崩,绝望面前亦没有哭。
在曾经熟识他的人眼中,他似乎总是温柔却坚韧,守礼且成熟的。
哪怕是慕寒阳,除了他刚化形的那一年外,也几乎没见过凤清韵流泪的模样。
可眼下红烛帐暖,分明是无边的舒适间,他却抓着手下被褥,忍不住呜咽,眼泪像是珠子一样向下掉,嘴中不住骂道:“你混蛋……”
“小小蔷薇,还敢骂本座。”那人吻掉他的泪珠戏谑道,“不敬神明,你自己说该怎么罚?”
“你是个什么神……你分明就是个王八蛋——”凤清韵红着眼角破口大骂。
可他匮乏的词汇还没用完,整个人的面色突然一僵,而后蓦然变得惊恐起来,声音都出现了几分颤抖:“……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王八蛋只是想提高给你授粉的效率。”那不要脸的龙神掐着身下人的腰轻笑一声,“方才骂得真好听,现在怎么不骂?嗯?”
他面上端的是游刃有余,可脖颈之间的鳞片都因为兴奋而露出来了。
凤清韵死死地抓着被褥,一时间半个字都挤不出来,龙隐见状怕他当真失去意识,啧了一声:“回点神,凤宫主。”
下一刻,凤清韵搂着他的脖子被他硬生生翻了过来,整个人几乎小死了一次,为此抓着他脖子上的鳞片,差点把那处鳞片抠下来。
而龙隐对此面不改色,好似当真抠下来也无所谓一样,反而低头狠狠地亲了那人一口。
而麟霜剑尊也不愧是麟霜剑尊,哪怕到了这种地步,凤清韵依旧咬牙切齿地躲开了他的吻,随即挂着泪也要骂道:“不许……你个王八蛋,不许一起——!”
龙隐一哂,压根不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只当哄骗两句便足以让这朵没有任何阅历的小蔷薇松口,可下一秒他却蓦然一僵,发现自己不知开不了口,甚至连动作都做不了了。
——不能忤逆梦主的想法。
狐主的话语骤然浮现在耳边,龙隐这下子连思绪也僵住了,只有瞳孔因为不可思议而极度收紧。
这恐怕是龙神兼魔尊这辈子遭遇的最大的丢人时刻。
没有前世记忆的他,从此生的脉络上来看,完全称得上是标标准准的赢家,从抢婚到现在可以说是顺利无比,却万万没想到会在梦中洞房时能遭遇如此变故。
凤清韵躺在龙隐身下微微喘着气,他的眼角还挂着绯红,就那么眼含水光地看着身上人。
他显然一时间也有些没缓过神,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停下来了,于是平复了片刻气息后,狐疑地颤抖着问道:“你怎么了……?”
此话一出,龙隐便感觉自己似乎能说话了,但身上依旧动弹不得。
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刚想张嘴认错,下一秒,凤清韵却喘着气眯了眯眼,语焉不详道:“算了,就这样也好。”
龙隐眉心一跳道:“你——”
可他话未说完,凤清韵便骤然起身,环着他的脖子微微一用力,直接把他按在床榻间,随即提腰坐在了他身上。
“——!”
龙隐瞳孔骤缩。
那人却微微喘着气,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命令道:“不许动。”
他的眉眼间不像是往日动不动就瞪他却没有实际行动的凤清韵,反倒刚像是在通天佩中匆匆一面,对魔尊毫无信任感的麟霜剑尊。
这幅模样好似下一秒就要将他一剑穿心一般,可这一切却又发生在床上。
这简直太要命了。
喉结忍不住滑动了两下后,龙隐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能动作了。
他当即抬手便摸上了怀中人的腰,嘴上紧跟着道:“麟霜剑尊这么凶,这架势难不成当真要把本座榨干不成?”
凤清韵被他摸得眉心一跳,“啧”了一声后,下一刻,带刺的藤蔓应声而起——竟直接将龙隐的手捆在了身后。
这下子龙隐的神色间终于出现了几分愕然。
这幅样子似是很好的取悦到了凤清韵,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而后抬手毫不客气地,跟随着本能摸了一把身下人骤然收紧的腹肌。
“说了不许动。”凤清韵就那么按着他的腹肌质问道,“本尊刚刚让你摸了吗?”
龙隐倒吸了一口凉气,忍得浑身肌肉紧绷,一时间连一个字都回答不出来。
那藤蔓捆着他的情况根本就是微乎其微,只要想挣开,龙隐其实随时都可以挣开。
但——不能忤逆梦主的想法,哪怕现在整个梦境看起来无比稳固,凤清韵似乎很喜欢这个构造出的梦境,一点苏醒的迹象也没有。
但有了前面那一遭情况后,谁也不知道若是让这人不顺心,也不知道会不会导致梦境崩塌的情况出现。
为此龙隐只能忍着,忍得额头青筋暴起,差点爆粗。
那身披嫁衣,露着半边肩膀的花妖按着他的腹肌道:“……你怎么这么不老实,比别人麻烦那么多。”
“……你还试过别人?”龙隐已经完全没了一开始的游刃有余,眼底的危险与欲念已经彻底彰显出来了,“小蔷薇,劝你松开本座,这可是给你的最后机会了。”
凤清韵闻言眯了眯眼,藤蔓裹了他的脖子,威胁般微微收紧道:“若是不松,你待如何?”
“你不是神吗,既有能耐,为何不自己挣开?”
那话里话外挑衅的意图溢于言表。
而说话间,藤蔓上那含苞待放的花苞似乎已经等不及了,就那么从龙隐身后绕到他身前,轻轻碾过那人腹肌,动作间几乎蹭开了一点缝,甚至能看到其中的花蕊。
窥探到其中的那一抹春色后,龙隐眼神一下子暗到了极点,偏偏花苞的主人还一无所知地挑衅着:“若是挣不开,就给我老实点当养料。”
龙隐一眨不眨地看着身上放狠话的人,突然露出了一个危险的笑容:“你可想好了……凤宫主,有道是做人留一线——”
“今日把事做绝,你就不怕有一日,本座让你用自己的藤蔓把自己捆起来被我……吗?”
“到时候可是哭都哭不出来,你可得想好了。”
如此粗俗的字眼,听得凤清韵耳根一热,回神后却有些被冒犯的恼羞成怒:“放肆!胡言乱语,本尊的本体难道还能听你的话?”
龙隐意味深长道:“那可不一定。”
凤清韵冷哼一声,收紧了藤蔓,撑着他的腹肌,低头在他耳边道:“大言不惭的水准倒是一流,你不是夸下海口说要给我的花苞全部授粉吗?”
“那便让本尊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
“龙神……大人。”
……
凤清韵睁眼的时候,一时间还有些迷茫。
脑海中莫名的记忆混杂在一起,好似要炸开一样。
但眼下体内的感觉却是前所未有的丰沛,似乎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哪怕凤清韵尚未彻底从梦中回过劲来,他依旧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要开花了,而且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开。
凤清韵于是用他尚未完全恢复的思绪想到,既然万事俱备,那为什么现在不开呢?
潜意识中那些令他恐惧的疼痛早已被后面甘美的记忆覆盖了个透彻,眼下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开花的本能在意识间作祟,正当凤清韵就要在此处没有任何结界的地方开花时,他的神识蓦然察觉到了什么熟悉的气息。
凤清韵微微一愣,下一刻果不其然见某人推门而入。
看到龙隐那张脸的一瞬间,梦中所有的记忆陡然回炉,凤清韵整张脸宛如火炉一样炸开,随即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刚醒不必急着起身。”龙隐一副毫不知情的关切模样走到他身旁,坐下后自然而然地拉过他的手腕道,“如何,在梦里梦到了什么?”
感受到那人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温度后,凤清韵面上登时一阵红一阵白。
龙隐此刻分明穿着他睡过去前的衣服,布料也包得严严实实的,一看就是陪床没来得及换。
可他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了布料褪去后的模样,以及那两——
凤清韵陡然止住了思绪,没敢再想下去,随即转移注意力般开口道:“……我梦到了自己一直以来不敢开花的缘由,眼下也已经解决了这些执念,只需要……便能开花了。”
他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喑哑,思及缘由,凤清韵又微微变了脸色。
好在龙隐的注意力似乎全在他方才之话上,微微蹙眉:“不敢是何意?不是不能?”
“嗯,不是不能,是不敢。”凤清韵轻轻垂眸道,“我之所以一直以来在潜意识避免开花,是因为曾经断枝剥芽的疼痛。”
龙隐原本只是想装作没入梦的样子逗逗他,可这些完全是他毫不知情的事情,闻言面色一下子严肃了下来。
而随着凤清韵平铺直叙的讲述,龙隐的脸色越听越沉,到最后更是黑得像锅底。
“我自己也不知道竟然是因为这种小事才开不出花的。”凤清韵似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间倒尽是坦荡,“我压根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坦诚,而且……”
“这不是小事。”龙隐难得蹙眉冷声道,“没听哪个人断手断脚还能觉得是小事的。”
他往日都是那副对凤清韵百依百顺的模样,眼下发起火来,蹙眉看向凤清韵时,倒真有了些活了上万年的龙神模样。
只可惜凤清韵被他严厉的话语说得一晃,抬眸对上那人的目光时,却蓦然想到在梦中,龙隐似乎也是这样沉着脸看着自己。
——“不能厚此薄彼啊,剑尊。”那人低声道,“换一边么,另一边都快被你玩废了。”
“你唤本尊一声哥哥,本尊考虑考虑让你换一换进来。”
“哥哥……”那人被他拿捏得怒极反笑,英俊深邃的眉眼间尽是因为忍耐而流出的汗,眸色之间的则是深不见底的欲望,“你可别后悔。”
凤清韵后背一凉,脑海中凭空浮现了一个念头——幸好那只是一场梦,龙隐若是窥探到了梦里的内容,恐怕……
他后背蓦然出了一背冷淡,一时间没敢多想,只是低头道:“……以后不会如此了。”
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刚刚在走神,龙隐眯了眯眼刚想说什么,凤清韵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
“眼下开花之事迫在眉睫,我能感受到憋着恐怕不好,所以……当务之急还是找个能彻底隔绝神识的地方开花。”
当着龙隐的面如此正经地谈论开花之事,似乎让凤清韵有些难为情,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后才继续道:“以及……在开花之前,我有话要对你说。”
听了这话,龙隐的火气当即便下去了几分,他挑了挑眉:“什么话?”
凤清韵犹豫了几分,似是鼓足了勇气想要开口,不过恰在此刻,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看向门外。
下一刻,门外响起了礼貌的敲门声。
凤清韵清了清嗓子道:“请进。”
狐主带着白若琳走了进来。
白若琳刚一进来便开始道歉:“师兄,对不起对不起……我醒来才知道你昨晚进了狐梦之术中,你没事……吧?”
白若琳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了龙隐阴沉的目光,她顿了一下后小心翼翼地补上了一句:“……怎么了?”
凤清韵抿了抿唇轻笑了一下道:“没事,不必管他,事情已经解决了。”
白若琳闻言果然被转移了注意:“血契也能解决吗?”
“嗯,很快就能了。”凤清韵点了点头看向青罗,“此事还要多谢狐主。”
青罗连忙道:“哪里,凤宫主不必客气。”
话虽这么说,如此大一个人情,还是要认下的。
见两人似是寒暄结束,白若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要开口,却忍不住看了妖主一眼,似是因为有外人在此不好多说。
凤清韵看了她一眼后,扭头和青罗发自内心道:“日后妖族若有什么用的上我们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青罗闻言一顿,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眉眼间似是也有些欲言又止。
凤清韵见状道:“若是眼下有什么事,也请您尽管开口。”
“其实算起来并非是眼下之事,而是一桩沉珂。”青罗说着叹了口气道,“二位因血契之事想必也不会在妖族久留,在此之前,在下和妖族确实有一事相求。”
凤清韵闻言立刻道:“请讲。”
“世人皆知,天下渡劫我妖族九占其三,风头无两。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吾族妖主与另一位渡劫期妖皇——迴梦妖皇,在一千年前远赴香丘窥探天际,至今已然有千年未曾出关了。”
青罗叹了口气道:“而实话所言,香丘之地本为妖族天尽之处,以在下一己之力难以到达,但以二位的实力……恐怕到那里轻而易举。所以如果二位愿意,不知能否请二位帮在下走一趟……无论妖主与迴梦妖皇的状态如何,只需二位给我一个答复便是,没有其他冗杂之事麻烦二位。”
言下之意,生死不论,他只是想知道那两个妖族大能的情况,除此之外不需要凤清韵他们再做任何动作。
凤清韵闻言一愣,随即蓦然想起来,在前世六百余年间,他确实没见过妖族剩下的两位大妖皇。
而他之所以在天崩之前一直深信妖族的三位渡劫期妖皇无事,也仅是因为一直都能用灵力探查到妖族三位渡劫期魔皇的存在,除去狐主之外,他并未特意拜访过剩下的两位妖皇,自然也确实不清楚他们的情况。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香丘便是传说中除了仙宫天门外,另一处位于妖界的天尽之处。
传说中天下有四处天尽之处,仙宫天门,妖界香丘,魔界幽冥海,黄泉界渡厄台。
不过既已到了妖界,香丘那地方对凤清韵和龙隐来说,去一次确实不难。
虽然眼下开花是当务之急,但仅去香丘找两个妖皇,看一下他们的情况后便走,一切还是来得及的。
凤清韵回神后当即道:“此事不成问题,我们即日便启程,也算了结狐主一桩心愿。”
青罗松了口气后笑道:“那便有劳二位了。”
待狐主再三拜谢终于离开后,凤清韵这才扭头看向全程欲言又止的白若琳:“说说吧,怎么了?”
“师兄真是什么都能看出来……就在今早,慕寒阳给我发来传讯,让我回去。”白若琳不太高兴地解释道,“马上就是天门大典了。”
凤清韵一顿,这才想起确实很快就是天门大典的日子了。
他回神后问道:“你想回去吗?”
白若琳没说想也没说不想,只是道:“天门大典马上开始,我回去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而且师兄既已找到破解之法,待你们将血契覆盖之时——”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掩盖下了脸上的热意:“我在身旁,也能防止他鱼死网破。”
她言下之意便是不想回去的。
妖族有美酒又有陪她嬉闹的狐女,比仙宫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但为了凤清韵,这个从小便喜爱下山游玩,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的姑娘,最终还是捏鼻子忍了。
凤清韵心下蓦然一软,泛起了说不出的热意。
“待血契之事结束后……”他语气温柔而坚定道,“我们一定亲自去仙宫接你。”
白若琳闻言笑了一下:“那我便等着了,到时候最好当众将慕寒阳的嘴脸公诸于众,我看那群白眼狼还有什么脸吠叫。”
凤清韵勾了勾嘴角,抬手捏了三道剑气:“这三道剑气和之前给你的不同,先前那些对付外人……若是慕寒阳当真对你动手,此三道足矣帮你逃脱。”
白若琳认真点头接过那三道剑气,而后两人无比自然而然地看向了屋内剩下的那个人。
龙隐一下子被他们理所当然的态度看笑了:“怎么?你闺女回去当卧底,本座这个当后爹的也得给东西?”
凤清韵挑了挑眉,那意思俨然是——不然呢?
白若琳不说话,只是眨了眨眼。
下一刻,龙隐果不其然抬手划出一刀凛冽的刀气,食指一点,那股刀气便飞入了白若琳的储物戒中。
“渡劫以下碰者及死。”龙隐慢条斯理道,“渡劫以上可接对方十招。”
白若琳闻言也不嫌弃那刀气间带着魔息,反而嘿嘿一笑道:“谢谢前辈,祝师兄早日开花。”
凤清韵闻言眉心一跳。
——这姑娘谢龙隐就谢龙隐,没事祝他早日开花干什么?
可看龙隐听了那句祝福后嘴角快上天的架势,这话当真是谢到他心坎上了。
凤清韵见状耳热之余,心下又忍不住升起了一股庆幸。
——还好最失控的事发生在了梦中,还好龙隐没见过梦中那个只剩下本能的他。
毕竟梦中的自己实在是太……
凤清韵想到这里,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没敢再回忆下去。
三人由此暂时分别。
鉴于离天门大典还有些时日,凤清韵他们也要先去找妖主,之后再找地方开花覆盖血契。
白若琳因此选择在妖界修行几天再回去,免得回去看慕寒阳的那张臭脸。
而凤清韵和龙隐则是即刻出发,毕竟趁早找到妖主,也便能趁早回去解决开花以及开花后的血契之事。
两人临行前,青罗特意代表妖族众人,亲自送来了一众妖族特产。
龙隐面上虽然未表露,却对所谓前世之事耿耿于怀,临行前忍不住又去看了那通天佩,因此狐主来时,屋里只有凤清韵一人。
他推拒不成,只得收下礼物后,青罗终于说明了此次的来意。
“吾主的情况……”青罗有些忧愁道,“如若当真不佳,还请您保守秘密。”
妖族三尊渡劫期坐镇,若是一下子失了两尊,带来的震动将是巨大的。
凤清韵了然地点了点头:“自然。”
青罗的忧愁之意淡了几分:“此次实在是多谢二位了。”
凤清韵发自内心道:“哪里,是我该谢您才是,若没有您,我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日才能找到破解之法。”
“不用不用,狐梦之术本就是我族最低阶的伴生法术,要说感谢,一该感谢您自己,您是我见过最不流连于梦境的修士,心境之坚毅当真是我平生少见。除此之外若当真要找一个除您本人外值得感谢的人,那也该是魔尊。”青罗随口道,“他主动入梦帮您,为此神识恐怕也有可能受损,所以回去之后还是要注重温养。而我只是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灵力而已,算不上多少。”
青罗原本便是就此事客套一二,却没想到凤清韵听了这话骤然一僵,像是听了什么鬼故事一样,缓缓扭头看向狐主,语气甚至震惊得都有些飘了:“……你刚刚说,龙隐干了什么?”
青罗闻言一愣,一时间比他更错愕:“魔尊因为担心您,所以入了梦帮您……”
“您没在梦里见到他吗?”
——那当然是见了,不仅见了,还把人捆起来骑上去,强行让对方给自己主蔓上的所有花苞授了粉。
凤清韵闻言蓦然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