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第九十一章

    商池看到从井的位置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上面全是泥土,几乎看不清手指分叉的地方。

    然后,这只手抓住了井的边沿。随后,从井下慢慢爬出了一个人。

    要说是人也很勉强, 因为他全身都被泥土包裹着, 脸上什么五官的痕迹都没有, 连身体都极为瘦小。要说是人, 还不如说是捏合在一起的泥土。

    果然,这个叫做二娃的孩子,就是这个村子里唯一还活着的那个孩子。也就是说,这个村长就是当时把这个孩子的五感全部剥除的人之一, 剩下的那几个是村长的妻子和他的儿子儿媳, 这个决定也一定是村长下的。

    商池看着那个孩子,他还被关在柜子里的时候,曾经用刀戳开过一个洞, 看到了外面的景象,当时趴在柜子上面的, 也就是这个小孩。

    所以这个小孩是跟着他, 进入到这个小世界来的?

    村长却完全不在意这个孩子身上的诡异, 只是伸手拥抱住这个孩子,把他从井里带了出来:“是我们害了你,但是,一切都要结束了。”

    这个小孩也伸出手,做出要抱住村长的姿势。然后下一秒, 他的手快速一划, 将一只眼珠从村长的眼里剜出来。

    明明是一只沾满泥土连手指形状都看不出来的手,在攻击的时候却比刀具还要锋利。

    那个孩子死死抓着那颗眼球, 一边把眼睛往自己空荡荡的脸上塞,一边还伸出手,贪婪想要从村长的脸上得到更多。

    这样恐怖的场景,让商池迅速回忆起孙亦春当时自述她当时遭遇的情况。她说,那个孩子的身体像融化了一样,黏在她的手上,同时还在大喊:“我要你眼睛!我要你的耳朵!都给我!把这些都给我!”

    眼前的一切,就是孙亦春话语中场景的再现。或许这个孩子本来的愿望只是待在屋子里等待着回来,但长时间的生活,加上对失去五感的清醒认知,让他对别人的五官产生了扭曲的嫉妒,最后变成了这个样子。

    商池立刻警觉,以免这个孩子到时候觉得脸上一副五官不够,还想要从他这边再拿一副。

    但是村长却把孩子抱得更紧了,即使他手上的孩子已经几乎散成了一堆泥土,即使这些泥土已经和他残破的身躯融为一体,他也只是把这个孩子抱得更紧,然后喃喃说道:“人是由泥和水组成的。现在,一切已经结束了,村长这个位置,已经有别人……”

    他没能说完,因为他手上的孩子已经下手割下了他的舌头。现在,这个孩子已经收集了自己想要的器官,那张泥土组成的脸上,强行塞进了五官。眼睛和耳朵是错乱放置的,舌头直接塞进去,摆出了一个近乎微笑的曲线。

    小孩满足了,他不再动作,但是他身体散开的速度也变得更快了,村长的身体也随之开始溃散。

    最后他们抱在一起,然后慢慢散成了泥土,和地上的泥土融为一体。

    再接着,就只有一片寂静。

    结束了吗?

    商池等待了许久,确认自己身上什么异常都没有出现,这才走到了井边。

    村长刚刚说的话中,提到了水和泥。而在他之前的故事里,在提到井里有清澈的水的同时,也提到过井边都是多出来的泥土。

    这几乎是在明示着提醒着商池什么。

    从副本的一开始,水就是个和泥土相反的词。每个细节似乎都在强调这其中的对立。就像当时商池在那个房间里,水在涌动却没法侵袭,直到商池把装着泥土的“防潮剂”丢出窗外。

    但真的是这样吗?

    商池站到了井边,低头想要往下看。毕竟刚刚那个小孩就是从井里爬出来的,这里面说不定会有什么重要线索。

    但他才刚低头,还没看清黑黢黢的井中有什么,就立刻感觉到自己脑后有风的声音。这是次粗糙的攻击,不管是动作是带起的剧烈风声,还是身后那个人距离他的位置都说明了这一点。

    只需要往前走一步,他就能够躲开这次攻击。

    但当商池想要行动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极为迟缓,完全没有办法快速跳开。

    来不及了。

    什么尖锐的物体重重地砸击在他的脑袋上,带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一声不吭地向前扑去。

    但是偏偏这个时候,商池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他甚至还能够根据刚才的重击来判断出身后那个人会务的器具,果然是锄头。

    而以刚才的攻击速度以及攻击的位置来看,这一下能把他的命都给要了。但实际上他不仅能够进行思考,甚至能够清楚地听到旁边人的对话。

    “怎么办?真的,真的杀了。”先说话的是一个惶恐的女声,她听着很年轻。

    再随后响起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那个叫做“老李”的人。他也很慌张,却在竭力强装镇定,他用发狠的语气说道:“要不是他想杀了我们家娃儿,我们怎么会杀了他?不杀了他,就是我们家娃儿没。我就这么一个孙子,他居然说我孙子不是人!”

    “那,那怎么办,大家发现了,我们肯定也会死的。”说话的是另一个年轻的男声,他应该就是老李的儿子。

    “不要怕,我们把他丢进井里,没人能够发现的。”老李指使道,“到时候我们就说他同意修路了,只是去找人进行祭祀了,再让费主任他们快点把祠堂推了,到时候谁都发现不了。”

    商池倒在地上,但他在清醒地思考着。很明显这是当年村长被杀时候场景的再现,只是这次是他来做这个被杀的人。老李应该是因为村长要求他把他孙子放进柜子里,所以才逼不得已杀了他。这几个人应该就是老李和他的儿子儿媳,他们一起进行了这起谋杀。

    那么村长最后说的那句话也可以理解了,因为商池听完了村长说的话,所以他在这个小世界里得到了村长的这个位置,也要代替他重复他的死亡。

    可如果他就这么死了,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他现在是维持着一具尸体的状态,还能够听到周围人的说话声。很明显,事情没有到这里就结束。

    这三个人已经开始拖拽商池的尸体,把他的上本身都拽到了井边,这个时候,商池已经能够听到井里清晰的水声。

    “今年献祭的五个人,至少第一个就凑齐了。”老李说着,然后把人推入井中。

    商池还没从老李话中提到的“五个人”这边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在快速下落。

    他以为自己会落入水中,最后,他却感觉到自己落入了无数黏腻的泥土中。

    这口井里装得根本不是水,而是泥土。

    这些泥土像有生命一样,顺着他的口鼻往里钻,一直涌进他的肺里。即使现在是一具尸体,他也能感觉到一种窒息感。

    但在这个时候,商池最后的理智却在思考一个问题。

    水和泥,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到底是什么?

    第092章 第九十二章

    商池再次睁开了眼, 在恢复了意识的同时,他就先剧烈地干呕了几下。只是他在这个副本从第一次进入祠堂开始就没吃过东西,更别说他现在用的还不是他自己的肉躯,所以吐了半天连点清水都吐不出来。

    但即使没能吐出来, 那种恶心的感觉还萦绕在他的感官里。

    明明他在上个小世界的结尾已经是一具尸体的状态, 但他的五感都得到保留了。保留听觉听那些人的对话倒没问题, 但居然连味觉都得到了保留, 所以最后被推入井中之后,他是实实在在地吃了一肚子土。那些泥土塞满肺部胃部的感觉,让他现在都感到心有余悸。

    商池缓了缓,尽量让自己不去回忆那些黏腻的泥土到底都是些什么口感, 而是开始关注周围的情况。

    很显然, 他在进入那口井之后,就再度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在这个副本里到底进行过几次世界的穿梭了,但在他找到答案之前, 他还要继续探索下去。

    这一次,商池正发现自己站在祠堂的主屋门前。

    “村长。”背后有人在这么称呼他,

    商池转头, 看见了自己身后的四个人, 他在这个副本中的四个队友居然都站在他的身后,包括最开始就失踪的肖永群,还有后面许愿替换了他们位置跑进主屋内的侯泽,以及他眼睁睁看着诡异死去的孙亦春和阮菱。

    这四个人脸上都是相仿的神情,并且他们在称呼商池为“村长”。

    这个突如其来增加的设定, 象征的只有危险。

    这里不可能是什么村民的小世界, 商池立刻就判断出来了这点,那些村民的世界按理来说不该有他们这些后来者的存在。但也不可能是其他游戏者的愿望世界, 孙亦春想死,阮菱是想变成副本人物,无论哪个都和这个小世界的设定扯不上关系,别更说只会想让他死彻底的侯泽了。

    但如果这个小世界不是因为这些人的愿望而存在的,这里又会是哪里?

    商池几乎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略微皱起了眉。

    排除其他的可能,现在只剩下唯一一个答案,那就是这里是为商池他自己准备的愿望世界。商池虽然没有有意识的进行许愿,但以这个村庄扭曲的许愿机制,他没法保证这个副本会不会把他的某个想法扭曲成愿望,然后塑造这个小世界。

    但如果是真的,这也意味着商池已经彻底变成这个村子的一部分了。

    对于这点,商池倒也不算特别意外。

    因为其实之前那个村长讲述的故事,就已经是在暗示商池他没有办法离开这里了。村长的那一串故事里,提到过一个喝了井水之后说着还想喝那水就消失的人,同时村长最后也说过所有吃了麦子的人却想离开的人最后都会回到井里。也就是说,所有吃下那些来历诡异的食水的人最后都留在了村子里,只不过是在不在井里区别。

    但商池这些游戏者在进入这个副本的第一天,就已经吃了旅馆老板娘做的饭菜。当时副本的主线看起来是进行录像拍摄,明显要持续很长时间,这个副本当时也没有可以不补充食物就保持精力的设定。所以对他们这些游戏者来说,不吃食物和水只会陷入疲惫状态,连跑都跑不快,很容易在之后的副本探索环节死亡,自然会选择吃下当时看起来没有异常的食物。

    但随着探索,就会发现这个村子没有任何正常植物生长的痕迹,外加肖永群消失之前长在他身上的那些青菜,这些说明了他们这些游戏者当时吃的那些菜来历不对。应该是像村长故事里的麦子一样,从井里许愿长出来的。那吃了这些东西的游戏者,自然要像故事里描述的那样,留在这里。

    ……但不对,商池意识到了另一点,这个开局不对。当时他们吃饭前没有任何得到提示,不可能直接吃了食物就判定出局,这不符合副本的游戏规律。如果真的是这样,副本直接让他们当时死了就行,何必后面还折腾这么一大圈。

    而且最奇怪的是其他游戏者喊他“村长”的设定,就算他真的许愿,也不可能会是在这个村子里当村长。但在上个小世界,那个村长消失前,曾经说过“村长这个位置,已经有别人……”,再之后就是商池重复了一次村长的死亡,在这里重新醒来。整个过程,就好像是村长身上的异常蔓延到了商池身上,也让商池成为了这个村长。

    商池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阮菱,阮菱脸上却只有一片死寂,站在这里的也未必是真正的阮菱,可能只是一个虚假的泥土捏造的人物。而他只是忽然想起来阮菱的愿望,阮菱是想要取代岳洪成为这个副本的引路人,永远保留神智活在这个副本里。现在他在这个村子里拿到了村长的身份,是不是阮菱愿望的实现的一种方式?他是不是能够像阮菱所渴求的那样永远地活在这个副本里?

    非常有吸引力的想法,商池心想道,脸上却一片漠然,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如果这里的神明真的能够感知到他心中的愿望,那么祂现在就该出现出现在他的面前。

    商池抬头去看面前的祠堂主屋,门是关上的。

    这个村庄的祠堂很小,建筑也就这么几个,两个侧屋,一个主屋,外加一口井。

    其他的地方,他已经挨个都去了一遍,只有主屋没有在世界变化之后再进入一次了。

    现在,他就有了这个机会进入其中,仿佛有什么力量在推着他挨个把这些地方都走过一遍,这反而让他并不那么想进入主屋了。

    这个小世界的范围并不狭窄,至少没有像上个小世界一样只有一口井,商池能够看到自己左右手两边的侧屋,只是同样关着门。

    他瞟了一眼身后的四个人,试探着往侧屋的方向踏出一步。

    身后四个人齐刷刷地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看过来,又催促了一次:“村长,该开始祭祀了。”

    看来是不能进入其他两个侧屋的,商池心想着,如果规则允许,他本来还想看看那些侧屋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因为很明显进入面前的主屋之后,他就很难有再出来的机会了。

    这个现在只知道那些装满柜子的侧屋可以在不同的小世界中进行穿梭和移动,另一边的侧屋似乎可以进入关键的小世界中,就比如孙亦春看到的那个小孩,侯泽看到的那些推翻祠堂的村民,再加上商池自己看到的村长。每一个都是重要的线索。而那口井现在还不明确,只知道是一切的开始。

    那么主屋会有什么,上次进入这里,还是商池和阮菱一起,他们打开了木桌上的木盒。

    按照岳洪的描述,他们进行的祭祀是把装有工作牌和泥土的木盒放入其中,这也是他们现在用的身体。

    那现在的木盒里会装着什么?

    商池想着,然后上前一步,推开了门。

    主屋里面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和之前他看到的一样,只有碓置得高到顶端的木盒。

    但这次地上放了一个小小的木盒,似乎在等待着商池的到来。

    但身后的四个人却很激动:“村长,快开始吧!只要把木盒放上去就结束了!”

    暂代“村长”这一职位的商池捡起了木盒,放在手上打量着,却一直没有行动。

    他身后的那四个人已经等不下去了,却已经露出了狰狞的面容:“你在犹豫什么?时间快要过去了。”

    商池沉默了几秒,然后才慢慢说道:“我只是在想,你这么想要我完成祭祀,到底是为了什么——村长?”

    身后四个人的表情凝固了。

    商池转过身,平静地看着身后的人,如果没有他们这么激烈地催促自己去祭祀,甚至说出祭祀的步骤,他可能还不会注意到这点。

    也是,这个副本里的村长怎么可能是普通的角色。

    所以从头到尾他都根本没有进入什么另一个小世界,这里还在村长的世界里。

    如果只去注意上个小世界某个村长的剧情,就容易会误以为村长是个好人,他一心为村里的人着想,禁止他们私下许愿祭祀,但是没想到他的儿子却带着所有人都进行了祭祀,导致全村人都被替换成了一堆泥土做的泥偶。

    但结合别的细节就会发现村长根本不是这么简单的角色,村长的亲孙子说过,是村长亲手把他的眼睛剜下的,而他其他的家人也在村长的指示下各拿去了他的一个知觉。能对自己的亲孙子做出这种狠绝的事,无论他的目的是不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都只能说明他下手狠辣。

    更何况在那个叫做“老李”在杀死村长之后,和人商量找的村长失踪的借口就是说“村长去找别人祭祀了”。并且“老李”在把商池扔进井里之前,还说过一句古怪的话,他说“今年献祭的五个人,至少第一个就凑齐了”。

    也就是说,这个村庄几乎每年都还在进行祭祀,村长明显是知情,并且就是主使者。

    谁会是这个祭品,肯定不是村里的人。

    商池当时就把老李口中的“五个人”,和他们这次副本的五个人联系起来。不然怎么会这么巧,正好只有他们这五个游戏者拥有工作牌?

    他甚至想起了之前的另一个信息,就是在副本最开始的时候就获得的信息,祝雪彤的哥哥也是和别人一同进入这里的,并且这个村庄只有别人带领能够进来,自己想进来还是进不来的,这里面有个对人数的要求。

    而他们这些游戏者进入这里之后,警惕岳洪,警惕祝雪彤,警惕那些没有神智的村民,却没想过警惕早就死去的原住村民。

    这些村民甚至就像彻底消失了一样,完全没出现在游戏者的面前。

    现在想来,多像是幕后黑手把自己包装得完全无辜,好让别人不去注意。

    第093章 第九十三章

    商池本来都要信了自己是真的进入了一个新的小世界了, 毕竟这个副本的进展就是不停地在这些小世界间进行穿梭,虽然穿梭的规律还不够明确,但是穿过井之后就出现在另一个小世界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所以商池一开始并没有怀疑这点,他只是对于上个世界的经历感到疑虑, 因为那个小世界的经历太安全了。

    他们这些游戏者在这个副本里进入的诡异小世界也超过五个了, 但进入这么多次小世界, 没有哪次是真的安全的, 就算是相对安全的祝风清的世界,也只是在那个小世界没有其他的诡异,而游戏者在其中依然会受到别的诡异存在的侵扰。孙亦春和阮菱因此就死在那个安全的小世界里。

    所以每一次经历进入新的小世界,对游戏者来说都是生死相争, 但是上一个小世界不是, 它太安全也太普通了,以至于商池反而提高了自己的警戒心。他在那个小世界里的经历,简明扼要一点, 就是站着听村长讲以前的故事。

    唯一说得上危险的经历,就是当时商池差一点就跟着那几个村民走入了那片黑暗中, 但这点危险相对于整个副本的危险性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就像一个人手上明明拿着把四十米大砍刀, 最后轻柔地在你手上戳出了一道红痕。

    与其说是真的危险, 不如说是在敷衍一下。

    最后商池虽然被“老李”袭击,重复了一次村长的死亡过程。但这个死亡过程却并没有让他真正死亡,反而在对话中让他获得了关于这个副本的更多信息。

    这里明明是一个揭露了整个村子来历的小世界,按照知道越多越危险的原则,这里也明明应该是这个副本最危险的地方, 但是偏偏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商池就这么安全地听村长说完了井的来历和村子形成的原因, 听村长和自己暗示泥土和水,最后就看着村长抱着他孙子一起变成了一堆泥土。

    这么一看, 村长简直就像是游戏里那种专门来给游戏者进行明确提示的悲情福利NPC。

    但这里是恐怖游戏副本,所有的副本人物都是为了让游戏者死亡地更加凄惨,绝不该出现这样一个安全的副本人物。线索也都是靠游戏者自己获取的,没有能够轻易被送到手上的。更别说商池已经从小孩这个角色身上推导出了这个村长干的事,一个能亲手剜了孙子眼睛的人,就这么什么都不干地抱着孙子消失了,谁能相信?

    所以从那时开始,商池就已经在提防村长。既然危险不在前面,那么就一定会集中在后面。如果这个村长把自己装扮成完全无害一心,那么他一定是为了用这幅面孔做出什么。

    而商池很快就在祭祀的时候找到了自己要的答案,在这个小世界里,他的身份是“村长”,这个设定没有什么问题,毕竟上个小世界那个村长消失的时候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奇怪的是,他身后的这四个“队友”却在给他下指示,让他跟着指示去做。

    商池这个所谓“村长”对祭祀的步骤一无所知,但他身后的“队友”却明显对此一清二楚。

    既然是需要“村长”来进行的祭祀,那么这个村子里,到底有什么人能够知道村长祭祀的步骤呢?

    那不就只有村长他自己了?

    商池正是借由这个小细节,来推测出身后这四个“队友”的真实身份的,也以此来推测自己根本没有离开过村长的小世界。

    他审视着自己身后的四个“队友”,等待着村长接下来的行动。

    而在被他戳穿之后,本来就面无表情的四个队友就彻底变成了木偶,僵直地站在原地。

    “假装不知道不好吗?”这四个人同时开口,用同样苍老的声音说道。

    似乎在商池戳穿这一切之后,村长就不准备掩盖自己的身份了,他继续对商池说道:“你必须继续这个祭祀,这也是为了你自己。”

    “这个祭祀到底是为了什么?”商池拿着木盒问道,他一边问着一边打量着手中的木盒。这个木盒非常的轻巧,似乎没有一点重量。在商池毫无顾虑地摇晃了一下之后,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像是空的。但如果真的是空的,也就没有眼前的情况了。

    村长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我们做错了很多事。当年我们这些村民为了生存去祭祀井下的那个怪物,而等大家察觉的时候,我们已经彻底沦为了这个怪物的爪牙。为了对抗这个怪物,我们四处托人找解决的办法,最后有人教给我们一个方法。用泥土制作一个神像然后进行祭祀。”

    “土就是用的井边的泥土,毒物七步之内必有解毒之物,这些泥土也正是能够和这些井水相互对抗的存在,而且它们本质出于同源,都是从人身上剥夺下来的。所以我们每年都必须要进行一次祭祀。祭祀会让泥土增加,也让山的高度增加,这样就可以压制在井下的怪物。本来许愿只是不得已为之的事,可惜,我的儿子却不知道这个祭祀的真实情况,最后带着所有人都进行了祭祀,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村长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向商池讲述完了整个故事。

    “所以在这里面就是我的身体?”商池举起手中的木盒问道。

    村长点了头,说道:“是的,祭祀神明的方法和祭祀怪物的方法是相同的。但不必担心,完成祭祀之后,你还可以像我们一样,用泥土的身躯继续生存下去,到时候我们都可以真正的安全了。”

    商池看着手中的木盒,然后他转身,居然真的把木盒放在了木桌上。

    “你在做些什么!”村长的声音终于真正地激动了起来,之前似乎还一心想让商池进行祭祀的他,在商池真的照做之后却变得极为愤怒。

    商池没有回答,而是抬着头看着面前的景象。

    在他完成所谓祭祀的刹那,整个木桌上的木盒都微微地颤抖了起来,这些木盒凭空漂浮在半空中,开始重新组建形状,最后这些木盒不再是堆成了一座山,组成了一个人形的神像。

    然后,商池才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四个“队友”,而现在站在他身后的已经不是那四个的队友了,而是身体不断在溃散落下泥泞的村长。但是这个村长脸上的五官都好好地待在上面,并不像之前被他孙子挖走的那样凄惨,这也论证了之前的所有都不过是这个村长演出来的戏。

    “我只是知道,如果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反着来。”商池平淡地说道。

    “你只是在找死!”村长最后怒吼道,用怨毒的目光看着商池。

    商池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问道:“你们也是用这些线索让其他的几个游戏者死亡的吗?”

    肖永群本身状态就很奇怪,最后第一个死亡倒也不奇怪。但是其他的三个队友却不是这样,他们却像是得到了什么特殊的线索,并且对此深信不疑,最后一个个变得极其诡异。甚至商池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周围的那些水痕,自己也会和其他的队友一样。

    那几个队友的线索会从哪里来,不就是这些诡异的村民身上。

    更何况,在这个小世界的队友从一开始就把古怪摆在脸上了,就怕商池不能发现,到底什么样的傻子会真的按照这些队友的说法去做?

    所以一开始,这个小世界的就不是为了让商池真的照做把木盒放在上面,而是为了让他把木盒打开。

    这里的神明会需要身体,那么这些用着泥土身体的怪物,难道不想要更换一具真正的身体?那个被剥夺了感官的小孩还想要通过获得别人的五官重新获得感官,那么他们难道不想要获得一具真正的身体?

    还是太迟了,商池心想,其实从更早开始他就应该对这些人心存警惕的。

    当时在旅馆的时候,他在阮菱身上看到了另一个陌生女人的头颅。但他没有细想,只以为这是阮菱身上异常的一种体现。其实现在想来,当时这个情况和祝风清寄生在侯泽身上的情况何其相似。而当时孙亦春自杀的时候,明显和那个小孩的情况有关。这些游戏者都是从其他的村民身上获得了信息,才会变成最后的样子的。

    多可笑,这些副本人物自己演出一出戏,然后引导游戏者去信任他们,再引导着游戏者走入歧途,最后贪婪地寄居在游戏者的身体里。

    当时侯泽说那个侧屋代表了真相,不,那不是真相,那是这些村民力量能掌控的地方。有柜子的侧屋是通道,主屋则是真正神明所在的位置,而那个侧屋就是这些村民力量的所在之处。所谓的知道“真相”,也不过就是在知道村民说出的话之后,被村民的异常力量感染,最后成为祭品。而侯泽在失去身份牌之后能够不立刻消失,也只是因为村民的力量支撑,以他为诱饵,让商池落入村民的陷阱中。

    眼前的村长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他的身躯已经全部变成了泥土,只留下一个头颅,他只能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商池,直到头颅也慢慢散成了一堆泥土,这次他大概是真的变成泥土了。

    商池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然后他听到了自己背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于是他回头,看到了向着自己走来的林庭深。

    而在林庭深的背后,是一个用木盒组合组成的,和他有着相同面容却更加庞大的神像。

    所以这次的身份,是这个副本的邪神吗?

    第094章 第九十四章

    林庭深站在商池面前, 他看起来和上一次见面并没有任何区别,依然是那样板正严肃的模样,连身上的衣服都是上个副本的那件衬衫,也或许是他有十件同样款式的衬衫。

    “林先生。”商池站在原地, 轻声这么唤了一句。

    但在等待林庭深回应的同时, 他的手却握住了那把在副本中发挥过无数次作用的小刀, 这个行为不是为了杀死林庭深, 而是为了在必要情况下给自己来一刀。

    他谨记着这个副本数次重启的规则,只要保证理智尚在,就还有机会。更何况,相比真的变成一堆泥土组合的怪物, 死亡还是个更好的选择。

    商池不觉得林庭深会给自己放水, 事实上,他觉得以林庭深的性格来说,林庭深等下可能会干劲满满地把他变成一堆真正的泥土, 就像他身后的那个村长一样。

    毕竟对在副本中行动的林庭深来说,人设大过天。

    “你准备许愿吗?”林庭深问道。果然, 他并不在意商池拿刀的这个行为, 也没有叙旧的意思, 而是耿直地遵循着这个副本中邪神的人设,对献上了祭品的商池询问着他的心愿。

    商池没有回答,视线从林庭深身上移到了他背后和其面容相同的神像身上。

    庞大的神像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脚下的人,明明只是一个用无数木盒粗略拼出了大致形状的神像,就连眼睛的部分也只是一个中陷下去的凹槽。然而当商池站在下面的时候, 却会无端产生一种自己被注视的感觉。

    但他同时心里也清楚, 其实整个村子都在这个神明的注视之下,这个村子的每一处地方都是祂的化身, 不论是站在祂面前还是站在别的地方都没有区别。

    这才是这个村子真正的邪神,祂就是这个村子本身。

    祂是泥土而成,也是水而成,又或者说是由人而生。

    当时村长和商池讲的那一串故事,已经清清楚楚地把这个邪神的来历讲明了。

    村长说,“人是由水和泥组成的”。在最开始挖井的故事里,那些村民赶到挖井的地方的时候,他们看到的除了井里的水,还有旁边的泥土,两者是同时出现的,这是因为那些失踪的人的身躯就被分解成了泥土和水。

    人变成了泥土和水,但泥土和水又构成了神明。或者说,神明只不过是把人类变成了更贴近自己的存在,让那些人以这种方式和自己融为了一体。

    同样的神明在收到祭品之后所回馈的东西,也不过是将人本身以另一种形式回馈回去,就比如那些来历不明的青菜。

    所以这个村子,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构成物,那就是人。脚下踩的泥土是人,井中的流水也是人,这是一个由人本身构成的村子,就连神明也是人组成的。

    但当时给村民出建议的人确实很聪明,他让村民把水和泥土区分开,只向泥土进行祭祀。把本来是一体两面的神明,通过神像塑造的方式来祭祀,强行增加一者的力量,让本来平衡的力量失衡。再篡改神像,用神明本身的力量压制他自身。

    这些代表祭品的木盒虽然现在是神像的形状,但在商池用祭祀唤醒神像之前,这些木盒的却堆积成了小山的造型。如果有人能够看到这个村子所在地方的全景图,就会发现这些木盒堆成小山的形状和这个村子所在的泥山的形状极为类似。

    商池虽然看不到村子的全景图,但他记得村长说过,许愿越多,泥土越多,山会越高,这样才能镇压井下的怪物。这座木盒堆成的小山,其实就是此刻脚下这座山的体现。

    但即使有这样的方法,这些村民最后还是死于贪婪,甚至死后这群村民也在妄想继续使用这样的力量。他们引/诱外界的人走入村庄,想要通过不完整的祭祀,在压制神明维持自己意识的同时,从神明手上偷走一具真正的身体逃离这里,即使这是在他们许愿的时候被他们自己放弃的。

    村长也正是因为贪婪才会出现在商池面前,而他会对商池说这么多关于村庄的秘密,当然不是为了好心想让商池完成这个副本的任务。

    在这条副本里有一条基础规则,异常是可以传染的,游戏者知晓的那些诡异会真实地出现在他们自己身上,而那些村民也能借此寄生在游戏者身上。村长对商池讲述那些只由“村长”继承的隐秘内容的同时,也是在将商池变成另一个“村长”。为了保证能够抢走商池的身躯,村长说的只能是真话,因为只有真正的内容才有这样诡异的力量。

    如果不是商池硬是完成了祭祀,唤醒了神明。就算商池当时不打开木盒,村长也能借由商池听到的那些内容,寄生在商池身上,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即使商池知道完成祭祀唤醒神像的行为只是在驱虎逐狼,能够弄出这么一个村子的神明只会比借用力量的村民更危险,他还是得继续这么做,因为他已经察觉了他没有办法依靠自己摆脱那些异常,摆脱村长的控制。

    但明明是这么危险的时刻,商池的心里莫名地很平静。

    他甚至想起了阮菱说的话,当时阮菱在商池的背后告诉他,来到神明的面前,他就能够明白一切了。可来到了这里,他还是不能理解阮菱到底想要他明白些什么,也不能理解阮菱和孙亦春到底是知晓了什么最后自愿选择了那种结局。

    所以商池平静地问着林庭深:“因为我献上了祭品,我就可以许愿?”

    林庭深点了点头,然后严肃地说道:“许愿‘多三个愿望’这种愿望不行。”

    作为这个副本中蛊/惑人许愿的邪神,林庭深在引导人许愿这方面确实不够在行。

    商池笑了下,然后又问道:“许完愿之后,我会变成什么东西?”

    是像后面进入村子的人一样失去神智,变成行动机械的泥偶怪物?还是像这里的原住村民一样,完全失去肉躯,以一具泥土的形态龟缩在那些小世界里。

    但不管是哪种,都不是商池想要的选择,所以他没有等林庭深开口,就说道:“我完成祭祀不是为了这个。”

    商池说完,再次抬头看着神像身上的木盒。他知道自己的那个木盒也在其中,木盒里面就装着他真正的肉躯,但现在这个木盒已经和其他成千上万的木盒融为一体,他并不能从中找出自己的那个。

    现在整个村子的秘密他几乎都知道了,村长虽然不安好心却也帮了他很多忙。这个副本的任务就是“找出村庄的秘密”。商池现在知道的内容已经早就达标了,但完成任务的提示依然没有响起,他还是不能离开这个副本。

    这也就说明,想要真的离开这个副本,他还需要从这些木盒中间把自己的身躯拿回来,不然就只能像阮菱那样放弃离开,以副本任务和游戏者之间的姿态在这个副本里继续待下去。

    但商池之前完成的祭祀,不仅是唤醒了神像,也是把这个木盒献给了神像。而且这么多的木盒就算他能够趁林庭深不注意从这些木盒中拿到一个,他也也没有办法把他的木盒从这成千上万的相同形状的木盒中找出来。

    但商池并没有表露出自己心里所想的内容,只是接着自己之前的话继续往下说,声音温柔地像在说情话:“我来这里是因为你在找我。”

    就像商池之前就察觉的那样,在这个副本中,他和其他游戏者都是不一样的路线。他一开始有猜想过是不是因为拿到的身份牌不同的原因。但在井边听到林庭深的声音之后,他就清楚自己特殊的原因了。

    是因为林庭深跟随在商池身边,那些村民才不敢出现,也没有敢向对付其他游戏者一样,一开始就用线索引诱商池,再悄悄通过传染的异样寄生在商池身上。

    毕竟这个副本最大boss邪神就已经附身在商池身上了,他们这些偷用神明力量的村民怎么敢出现。

    墙上的水痕是被压制了一半力量的林庭深在村庄移动时留下的痕迹,而商池身上不断落下的水滴,是因为他接触到神明之后在被这诡异的力量侵袭同化,直至完全同化成一滩水。如果持续下去,那么他毋庸置疑会在许愿之前就变成了一滩水,或许死的比自己的队友更早。

    但林庭深不仅是做了这些,第一次副本进行重启的时候,是他拉着商池进入柜子,第二次也是他用手遮住了商池的眼睛。虽然林庭深实际上没有真正的露面,但他却在插手商池进行副本的行为。

    对于严格用副本人物设定要求自己的林庭深来说,这太特别了,特别到不像林庭深了。

    即便在上一个副本“罪人公寓”里,林庭深有在帮助商池给出线索,帮他进行副本探索。但那是因为让商池间接杀死所有的居民,把整个副本的难度推向最高。直白地说,林庭深当时所有的行为都是认真遵循副本中的BOSS该有的行为,也是为了杀死商池。

    而他在这个副本里则是邪神,邪神的行为方式,那当然是杀死更多的人,也就包括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商池。

    林庭深完全不需要做任何事,那些村民就会自己出来把人都杀死了。反正这些人不需要来到他面前许愿,也在变成泥土,也在让他的力量不断增加。他完全可以待在这个祠堂里,什么都不做,居高临下地看着人类彼此四杀。

    甚至于刚刚林庭深不急着露面,那个村长都会抢在这之前先杀了胆敢欺骗他的商池,但林庭深却这么做了。

    商池饶有趣味地看着林庭深,想知道他这次特别的行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庭深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思考什么难解的问题,最后他认真地问道:“我不是在找你,我只是想让你离这里远一点。”

    第一次他看到商池似乎要靠近祠堂,就直接把商池拉入了水中,用自己的力量让商池和其他的游戏者一起从小世界离开回到了真正的世界。在小世界里的身体是用泥土做成的,游戏者的死亡自然也是假的。游戏者是泥土,村民也是泥土,两个相同的东西怎么能杀死另一者。

    但经历了几次副本的重启,最后其他人都在小世界里疯了,商池还是依靠自己跑到了这里,这让林庭深实在有些纠结。

    商池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那您为什么不希望我来到这里。”

    如果不是林庭深那次把他拉出了祠堂,他本来可以更早地来到这里。

    “这里太危险了,我本来想救你的。”林庭深认真地回答道。

    商池一怔,然后他表情略带古怪地打量了一下林庭深,确认林庭深说的是真的只会,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了。

    但林庭深自己没觉得,他反而觉得自己的思维真的太清晰了。小世界多安全,只要神智清楚,不需要来这里祭祀,游戏者都能无数次的醒来。而祠堂作为祭祀的场所,那些村民就算发现神明跟随在商池身边,也会想方设法把商池的神智彻底摧毁,以免商池捣毁祠堂,毁掉他们真正赖以生存的地方。

    不然一直隐藏在最后的那个真正的村长,怎么会贸然出现在商池面前,又怎么会跟着商池进入祠堂,最后变成一滩完全没有神智的泥土。

    就是因为村长发现有神明在,他们这些村民没有办法靠自己就弄死商池,才想着进入祠堂用神明本身的力量把商池的身体抢走。

    林庭深有些苦恼地说道:“这个副本的规则是完成愿望,我本来是希望我能够完成你的愿望的,但是你似乎并不愿意。”

    心情复杂的商池也忍不住因为这句话轻轻地笑了一声,完成愿望,然后永久地停留在这里,他想要得到的并不是这个结局。

    林庭深却不知道商池心中所想,甚至还在认真给他提建议:“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现在出去还是有机会的,我可以给你布置一个你喜欢的世界。”

    “可我不想。”商池轻声道,他对着林庭深微笑着,脸上的笑容很柔软,仿佛对林庭深充满了信任,但他的语气却是坚决的,“我不想留在这个副本里。”

    就算其他的游戏者都放弃了,他也不想要选择这么一个无趣的结局。

    林庭深沉默片刻,他看着商池脸上的表情,确认过商池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才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但是就算离开这个副本,你也不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商池在微笑。

    林庭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无论你想要什么都无法达成。”

    商池察觉到林庭深的言下之意,他也觉得此刻商池停留在这个副本里就是最好的选择,这和阮菱和孙亦春是一个意思。

    如果说阮菱和孙亦春作为游戏者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意识被这个副本影响了,林庭深又是因为什么?

    “我本来是想救你的。”林庭深认真地对商池说道,他本来确实只是想救商池的,与其继续走下去,还不如就停留在这里,这也是他第一次有所私心。但是商池并不愿意,还走到了他的面前,这就让他十分难办了,所以他只能用一种无奈的语气接着说道,“但没有办法,我现在只能杀了你了。”

    “没有别的选择了吗?”商池问道。

    林庭深回答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了,你得到了回报,自然要付出代价。”

    即使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在这个副本的规则下,他还是会这么做。

    这句话像是某种宣告,神像那些木盒的外壳迅速在崩裂,展露其中出真正的样子。泥土从木盒中涌出,开始飞速组成一个新的神像。这具神像比之前的木盒神像面容更加清晰,但祂只有这张脸还维持着人类的形状,只是整个身躯都变成了能够覆盖整个祠堂的泥水,这才是这个神明完整的姿态。

    而在这些泥水之间,是无数挤在一起的细小的漩涡。但这细小只是相对于神像整个庞大的身体来说的,商池可以清晰地从这些漩涡中看到里面的场景。有那些在试图推翻祠堂的村民,有村长死亡的那口井,还有更多。

    无数的愿望组成无数的小世界,最后这些无数的世界形成了这个神明庞大的身躯,每一个小世界都是他的组成,每一个小世界都在他的身躯之内。

    看到眼前这一幕的商池甚至开始质疑那些村民是不是真的通过祭祀和篡改神像的方式压制住了神明,人类的力量怎么可能与这样的力量相媲美。或许这个邪神允许这些村民压制自己一次次许愿的原因,就是在借用许愿的力量,让自己的身躯越来越庞大。等到有天,这个村子再也无法羁押这个邪神,到时候会不会整个副本的世界都在这个邪神的掌控之下。

    但明明是这样足以让任何人都瞬间神智癫狂的场景,商池却看得目不转睛,甚至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只是在看到这个场景的同时,突然明白孙亦春和阮菱放弃的原因了。如果不是因为祝风清在接触了神明之后消失了,侯泽没能获得这个信息,不然他在知道这件事的同时,也一定会做出和这两个人相似的选择。

    在商池这么想的同时,一个场景出现在商池的面前,停顿了几秒,那是侯泽的愿望小世界。

    即使侯泽的愿望只是简单地调换了他和商池的位置,以及手上的工作牌。他已经足够小心了,最后却也依然逃脱不了这样的结局。

    在这个侯泽的小世界里,是一座庞大的木盒堆积而成的山,每一个盒子都有人这么大,就像那些柜子一样。侯泽就攀爬在这座山上,不停地趴着。他并不知道自己爬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前进过一步,他只是满脸热切地爬着,想要从这无数的木盒之中,找到他自己的那个木盒,然后他就可以找回自己的身体,离开这个副本了。

    但这不过只是他美好的愿望而已。

    侯泽的小世界在停顿了这么一霎之后,又被卷入了无数其他的小世界中。

    这是想给商池展示一下其他游戏者的结局,还是想通过整个方式警告商池不要再执着于离开这个副本?

    商池并不清楚,他注视着林庭深慢慢后退最后走到了神像身前,接着林庭深的身躯融入了那个泥土制成的新神像中。

    他抬头看着神像的那张脸,明明只是泥土,却刻画的和林庭深别无一二。或许商池面前的这个和他交流的林庭深不过是假象,眼前的这个神像才是真正的林庭深。

    泥水席卷了整个祠堂,几乎要把商池带入其中,但着泥水却依然停留在他面前几厘米处,像是一种最后的机会。

    但商池却在思考林庭深最后说出的话,他隐隐感觉到林庭深最后的话里似乎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是什么?

    林庭深说“从一开始就没有别的选择了”,但这不应该,因为任何副本都不可能不给游戏者一条完成任务的方式。

    他们这些游戏者最开始做了什么——是因为他们身上得到的身份牌吗?

    而且林庭深说他们这些游戏者得到了回报,所以必须要付出代价,那他们到底是得到了什么?

    商池看着漩涡中的那些场景,同时漩涡也在离他更近,让他可以看清每个场景的细节。里面都是村子里的场景,这也是因为神明的力量还蜷缩在这个村子内,不能构造村子之外的小世界。

    他看见了很多熟悉的场景,比如旅馆或者祠堂的井边。

    但是,少了一个地方。

    商池忽然发现,在漩涡的场景中,出现过很多次旅馆内的场景,比如厨房内,比如房间内,或者是浴室以及那个后院,唯独一个地方从来没有出现过——旅馆的大厅。

    这明明应该是所有的外来者第一个接触的地方,商池他们这些游戏者就是一来到旅馆,在旅馆的大厅吃下了饭那餐饭,甚至不止那一餐。但这里却没有出现大厅的场景,难道是在说大厅内的情况是一切正常的?

    是了,商池猛然想起来自己之前想到,却又在林庭深出现之后忽略的事。

    村长的故事里,这些村民正是因为吃了麦子和水,才没有办法离开这个村子。因为在这个副本里,麦子和水都是不存在的,这些是神明的回馈,也是神明本身的一部分。

    商池拿出了那把小刀,转手刺入了自己的腹部,没有疼痛感。

    小刀也没有戳出鲜血,伤口里面只有泥土,毕竟这就只是个泥土做成的虚假身躯。

    商池的动作没有停下,他面不改色把自己的手深入自己切割出来的伤口中,寻找了片刻,最后抽出手来,他拿出了一团血肉。

    明明是一具泥土制作的身躯,在身躯的腹部,却放着一团真正的血肉,这些血肉还在蠕动着,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我想要交换。”商池轻声说道。

    第095章 第九十五章

    泥水像一堵不可逾越的墙围绕在商池的身边, 水流在流动着,漩涡也在转动着,漩涡的场景里时不时还有人狰狞的面容显现,就像泥水里涌动着无数挣扎的人面, 这场面能够让任何神智坚定的人都理智崩溃。

    哪怕是商池都必须得转移自己的目光, 不去直视漩涡中的景象, 以免自己好不容易来到终点, 最后却因为这个理智崩坏。

    而泥水并没有因为商池的话语离去,甚至还逼近了一步,像是在对商池的话语做出回应,他的猜测是错误的, 这并不是这个副本的生路。

    因为祂的靠近, 商池这具用泥土制作而成的身躯也开始不断地溃散,无数细碎的泥土从他的伤口处溢出,他的视线在一点点矮下去, 用不了几分钟,他就会变成和村长一样的结局了, 除非他现在就能够完成这个副本。

    但商池非常冷静, 他对于这近在咫尺的威胁视而不见, 他低声说道:“我其实一直在思考这里的祭祀到底是什么。”

    祭祀应该是这个副本最重要的线索,但在这个副本里却像是有意遮盖这个线索一样。有关祭祀的一切都是由副本人物说出的,游戏者自身关于那段祭祀的线索记忆居然是空白。

    这个副本有过三次关于祭祀的线索,第一次是岳洪对游戏者讲述的,他说游戏者进行过祭祀了, 祭祀就是几个人把自己的身份牌和泥土一起放在木盒里, 然后放在木桌上。而这个祭祀应该是错误的祭祀,是之后的村民为了逃脱神明的代价想出来的“替身”的方法。第二次则是“老李”把“村长”丢下井的时候说出的, 他说第一个祭品就有了。而第三个次则是村长说出的,他当时说的内容都很含糊,关于祭祀的步骤只有一点是清晰的,就是让商池把装有自己身躯的木盒放在桌子上。

    第一次的祭祀应该是在祠堂的主屋发生的,祭祀的内容是用把泥土制作成的替身交给山形状的神像,得到许愿的机会,但最后会导致许愿者的身躯被泥土替换。第二次的步骤则是村民把死者的肉躯献给井下这部分的神明,换来许愿的机会。第三次是“村长”进行的祭祀,他的祭祀像是第一种和第二种的结合,也是把肉躯献给神明,但是是献给泥土的神明。

    从之前的对话中就可以知道,村民私下偷偷在进行第一种祭祀,第二种祭祀,则是每年有五个祭品献上,祭品的人选很有可能就是无知的外来者,这祭祀的对象才是真正的神明,不然“老李”也不会把人丢进井里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村民们要让游戏者进行的祭祀只是第一种,他们害怕第三种祭祀的发生,因为会导致泥土这部分的神明重新清醒。那么第一种为什么不会唤醒神像?同样是祭祀,第一种的又是在祭祀什么?

    除非第一种祭祀,也就是游戏者进行的那次祭祀,并不是在祭祀神明,而是神明之外的另一个东西,答案就是那座木盒堆成的小山。

    木盒堆成人是神像,那么为什么堆成的山不是另一种神像呢?

    当村民向泥土祭祀,并且篡改神像之后,这个泥土的力量就不在神明的掌控之下了。

    而村民在进行错误的祭祀中,把自己变成了泥土的模样,在推翻祠堂之后,更是完全失去了人形,换句话说,这些山是村民的欲望堆积而成的,也就是村民自己。

    而在村民彻底失去了人类的身躯之后,他们又开始借用神明的力量欺骗无知的外来者。外来者被欺骗着进行错误的祭祀步骤,而错误的祭祀步骤并不能真正唤醒神明,同样也难以真正许愿,所以最后才导致这些副本中小世界的形成。

    不然如果每次都是错误的许愿结果,那些村民为什么又会沉迷在许愿得到的一切中。

    而游戏者并没有真的向神明祭祀,只是村民在窃取了神明的力量,用他们的“替身”祭祀方法,给游戏者制造了一个假躯,把真正的身躯藏了起来。

    在小世界的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游戏者使用的都只是一具虚假的身躯,这些死亡的过程只是在不断地对游戏者的精神进行崩坏。这并不是为了保护游戏者,而是因为那些村民渴望得到一具肉身,所以绝不会让游戏者的肉身被破坏,即使这是被他们自己放弃的。

    “我们一直以为祭祀发生的时间是进入了祠堂之后,但其实应该更早。”商池继续讲述着,他低着头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地面,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从我们进入旅馆开始,这祭祀就开始了。”

    对于商池来说,他真正疑惑的不是这段强制的祭祀剧情,而是游戏者对这个祭祀过程毫无记忆。既然祭祀的步骤很简单,也并不致命,副本完全可以让游戏者自己清醒地进行,毕竟游戏的规则就包括他们必须听从导演岳洪的话,为什么要让游戏者失忆,直接跳过这段剧情。

    商池一直没想明白,直到刚刚他终于想清楚了,因为需要模糊祭祀的时间。

    这个副本里小世界第一次的出现,并不是游戏者这进入祠堂,是从那天晚上商池听到祝雪彤打开门的动静开始的。他当时听到了祝雪彤离开的声音,想要跟上,最后却因为肖永群不得不放弃。仔细一想,他们当时看到祝雪彤离开的时候,应该就已经落入一个小世界里,最终的结果则是肖永群的失踪,事后商池则在床底下发现了一堆泥土和一把小刀。

    当时商池并没有弄清这到底是什么原因,直到后来岳洪说出了祭祀的步骤,而肖永群床底下的泥土和刀,不就是祭祀步骤中的,把泥土和贴身之物放入木盒中?

    肖永群的死亡把整个祭祀的时间线往前推了一大截。那么,肖永群明明没有进入祠堂,这个祭祀是在哪里发生的,只可能是在旅馆内了。

    商池早就在奇怪为什么旅馆的房间长款和祠堂的柜子差不多,为什么能够在旅馆的房间直接出现在祠堂内。而旅馆的每个房间都放了装了泥土写着防潮剂的盒子,和村长家里的神龛差不多,和那些木盒也差不多。他注意到了这么多旅馆和祠堂的相似之处,却一直没有想过。旅馆是不是也是一个祠堂?也是一个祭祀的地点。所以游戏者才能直接从祠堂内部到达旅馆,因为这两者本身就是一个场所。

    游戏者太信任自己找出来的线索的,习惯了在副本中四处追查线索的他们,并没有想到从他们进入这个副本开始,一切都是场为他们精心准备的骗局,一切都是虚假的,连那个祭祀步骤都是假的。

    真正对神明的祭祀步骤隐藏在村长的话语里,那些最早的村民献上了肉躯,神明把肉躯变成了麦子,然后村民吃下了麦子。

    因为吃下了这些麦子,让村民无从离开这个村子。同样的,游戏者在进入这个副本之后,就在旅馆吃下了第一餐饭,导致了他们无法离开这个副本。

    是了,这些村民一心一意想要外来者留在这个村子里,为了防止外来者反悔,同时把这个村子里的情况带到外界,这些村民一定会一开始就让他们无法离开。而以村民的手段,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从饭菜下手了。

    这才是这个副本中最大的误导,也是导致其他的游戏者没法完成这个副本的原因。

    商池的身躯已经快要完全溃散成泥土了,他平静地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要用这个进行交换。”

    他举起手中的血肉,这个动作也让他自己能够看得将这血肉的模样看得更清楚。这确实是一块血肉,但血肉的表面并没有伤口的断裂痕迹,似乎这团血肉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器官。但这个器官的模样实在长得过于随心所欲,甚至还像有生命一样在不断改变着形状,完全不属于人类认知范围内的任何一个器官。

    虽然是血肉的模样,但是这团东西,或许更像是泥土或者水这种柔软地可以任何更改形状的东西。

    而拿着血肉的商池更能清楚感觉到触碰血肉的指尖那黏腻的触感,和他触碰泥土时的手感极为类似。不知道是该说那些泥土像血肉,还是这血肉像泥土,或者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东西。

    “我要用这个换回自己的身体。”商池口齿清晰且坚定地说道,他刚刚才想明白,真正的祭祀规则不是许愿,而是交换。

    许愿应该是凭空出现的,比如许愿很多的钱就能得到很多的钱,但这个村子的神明只是将祭品进行了一个转变,并不是真正的凭空出现了什么。只是从村长到林庭深,都在对商池进行用“许愿”这个词进行误导,直到刚刚他才想明白这其中的不同之处。

    水流的转动忽然停滞了,漩涡里面狰狞的面容也僵硬在那里。

    然后泥水里慢慢显露了一个人形的轮廓,刚刚和神像融为一体的林庭深再度出现在了商池的面前。

    “这个副本的死路是我们第一天吃的那顿饭。”商池抬头盯紧林庭深,抓着那块血肉说道,“但是,生路也是。”

    第096章 第九十六章

    所有的副本都有一条规则, 一旦死亡的规则出现,那么同样的,也意味着生路的规则也已经出现。等于一有人死,就说明能够完成任务的方法已经出现了, 看你能不能够找到。

    只不过在副本初期, 这些生路往往让你猜都猜不到, 往往是游戏者拼死拼活查了半天才知道生路就在自己身边。比如商池的第一个多人副本洋馆寻人, 真正的破关线索就藏在游戏者路过的那个时钟内。而罪人公寓副本的破关线索更简单,就在对面那无人的501房间内。

    但是除非游戏者收集足够多的线索,推理出真正的离开方法,就算他们知道生路已经出现, 也不敢真的用自己的命去试那到底是生路还是死路。

    既然能够确定生路出现在死亡之前, 而按照林庭深的说法,如果说吃下那餐饭就代表他们这些游戏者都走上了死路。那么同样的,在他们吃下饭之前, 通关的方法就出现了,只是他们这些游戏者都没有注意到。

    但游戏者从进入游戏到吃了那餐饭, 这中间也不过过去了一个小时。这其中游戏者只是坐大巴车, 然后从大巴车下车上山, 进入旅馆吃饭。这中间根本没有接触到任何事物,也没有任何可能的线索,游戏者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吃了一餐饭。

    副本的生路也根本不可能是让他们这些游戏者还没进入村子就反悔,选择不进入村庄,不然这个副本附加的那条“听从摄影团队导演的指使”的规则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而副本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了, 商池也不觉得自己还错过了什么线索, 除非生路本身就是那餐饭。

    在吃下饭菜之前,他们这些游戏者就猜测过那餐饭的问题。因为这实在是太明显了, 一个与世隔绝并且长不出任何植物没有任何动物痕迹,总之除了人什么都没有的村子,却能够解决村民自己的饮食问题,同时给他们这些外来者送上饭菜。

    还不是肉,是菜。如果是肉还好猜,毕竟游戏者经历了这么多副本,人肉什么也见得多了,但是菜并不是能够依靠人类自身能够解决的事,这是在凭空出现一个不存在的东西,所以饭菜肯定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但是随着副本的进展,游戏者找到的线索越来越多,这个饭菜的问题也就不那么显眼了,他们的注意力逐渐转移到别的上面。

    直到此刻,商池想起了一件事。

    这个村子的一切食物是由泥土而转换而来的,泥土又代表着神明,也是神明的一部分。

    那么他们吃下了食物,不也等于吃下了神明的一部分?

    在想到这点之后,商池才会冒险划开自己的腹部。最后从里面找到了一块血肉,一块当时被他们吃下的,属于神明的血肉。

    林庭深说过,他已经得到了回报,所以才需要付出代价。他得到的回报就是神明的血肉,那么如果他把神明的血肉交还回去,能不能换回自己应该有的代价——自己真正的身躯。

    这就是商池推导出来的,这个副本真正的生路。

    而现身的林庭深只是低头看着商池,依然没有任何的举动,这是一段长得几乎让人窒息的沉默。

    与此同时,商池的身体还在不断崩坏,已经崩坏到肩关节了,手臂和身躯的连接部分断开,本来举起的手臂掉落,在地面碎成了一团泥土。那团血肉也从商池的手上脱出,往地上落去。

    但在血肉落地之前,林庭深就已经伸手接住了那块血肉。

    商池看着林庭深,此刻他的身躯已经几乎只剩下一个头颅的部分了,即使这具身体没有痛感,但是慢慢溃散的感觉还是让人神智癫狂。

    林庭深却依然没有开口,他抬头看着那些泥水。

    此刻,商池居然从林庭深的脸上看出了审视的情绪。明明按照这个副本的设定,这些泥水和他应该是一体的,那林庭深到底是在看着些什么?

    林庭深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的,但他最后还是没有说。那团血肉慢慢地融化在林庭深的手心中,和他融为一体,然后他慢慢向后退,直到身躯融化在泥水里,只留下了一句话:“可以。”

    神明应允了这次交换。

    接着,本来遮盖了一切的泥水回到了原位,再次变成了一座木盒堆成的神像。

    “谢谢你。”商池看着那个长着林庭深面容的神像,语气中带了些意味深长,“谢谢你救了我。”

    接着,商池的头颅一下子炸开,这具虚假的身躯彻底散成了一团泥土,他眼前的视线也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这个祠堂终于恢复了寂静,地上的泥土也变成了一个木盒,和组合成神像的木盒融为一体。

    好久才从神像里传来一句轻声的抱怨:“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

    *******

    商池再次清醒过来,还闭着眼睛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自己身下晃动的感觉——他正坐在什么移动的东西上。

    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在那辆破旧的大巴车上。这车就是来时的那辆车,一切都是相同的,但是这次是带着他离开村子。

    商池看到自己周围坐着几个人,其他的四个队友都在车上,车头则是司机的位置。连司机也是来时的那个,但是岳洪和祝雪彤不见了。

    本来属于岳洪的位置上,正坐着阮菱。

    阮菱也正好在看商池,注意到商池的目光,她甚至还对着他笑了下,问道:“做噩梦了吗?”

    商池没说话,他打量着自己周围的其他几个队友。

    他看到了坐在旁边的侯泽,而侯泽没有看商池,他正专心致志地摆弄着自己手上的相机,他的动作很熟练,明显对相机知之甚深。

    ……这个人不是侯泽。

    “作为本次摄影团队的导演,我要宣布,本次拍摄任务圆满结束!”阮菱情绪高昂地对其他人说道,现在的她热情得不像是她自己了。

    商池看着阮菱。所以她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取代了岳洪,成为了这个村子的引路人。或者说,是她被人取代了,引路人借用她的身躯成为了新的引路人。

    事实上,这个副本的通关方法很简单,只要集中精力去搜查饭菜的信息,而不是被村民的陷阱吸引落入那些小世界中,就能够知道神明和饭菜之间的关系。但所有的游戏者都忽略了,最后其他人就在无尽的寻找中选择了另一种出路。

    “等我们回去,我就把视频剪辑出来,到时候一定会有更多的人想要来到山神村的。”阮菱满是遗憾地感慨道,“这可真是一个美好得让人不想离开的村子啊。”

    “是啊!”

    “我真希望一直待在那里!”

    “但是不行,我们要把这个村子宣传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村子的美好!”

    其他三个队友纷纷开始应和阮菱的话,脸上满是怀念,似乎是真的想要永远留在那个村子了。

    商池依然没有说话,他不能确定自己周围都是些什么东西。

    这个村子本来应该是原住村民在变成怪物之后用一些方法压制了原本的神明,并且用神明的力量欺骗外来者进入村子,再夺走他们的身躯。但在神明真正醒来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那些原住的村民失去了特殊的力量,彻底在神明的掌控之下,自然不可能去抢走别人的身体了。

    可要是如此,那现在在他周围的又都是什么?

    忽然,思考中商池察觉到了自己周围的寂静,那几个人都没有再继续说话了。

    他抬头,看到其他的四个人都正看着自己,然后那四个人异口同声地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真的不想留在那里吗?”

    商池没有开口,却心一沉。他的眼睛盯着阮菱,伸手去触碰自己的口袋,口袋里什么也没有,那把小刀不在里面。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这个副本中的规则是,“听从摄影团队导演的指示”,但是规则中并没有说出导演的名字。而阮菱现在使用的身份就是导演,也就是说,副本的这条规则同样对她适用。

    等于不管阮菱说什么,商池都必须根据的指示照做,包括留在这个村子里。

    “我还是想和大家去外面宣传山神村。”商池思考了一下说道,同时心里做好了阮菱不同意的准备。他估算着两个人的距离,太远了,可能不够他在阮菱开口之前杀死她。

    但是阮菱却只是说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商池没接话,他并不觉得自己安全了,只要还没有离开这个副本,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车就这么继续开着,其他几个人都没有再和商池对话,而是进行着自己的事。

    商池还在等待着,既然他已经完成了这个副本任务,却还没有离开这个副本,就说明一定有后续剧情在等着他。

    车子摇摇晃晃地开在路上,逐渐开上了大道。两边的金色从一片荒山,到逐渐有了人烟,甚至路过了加油站。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城镇了,那里应该就是这辆车的终点。

    商池已经开始考虑等下要是下了车,还没能成功离开副本,作为一个身无分文还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游戏者,他是不是得去派出所借住了。

    “到终点了。”阮菱适时地说了这么一句。

    于是,商池明白了,这代表整个副本已经正式到了结局。

    但既然是这样,这个副本为什么又要他继续在这辆车上坐着?

    其他几个人开始轮流下车,商池坐在原地,没有急着下车。

    阮菱是这几个人中最后一个下车的,但她下车前,突然看向商池,对着他古怪地一笑:“那么宣传山神村的事,就交给你了,村长。”

    系统的提示声音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

    【任务完成:你已经找出了村庄的秘密。】

    商池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眼前的场景就突然发生了变换。

    他回到了副本结束后的休息房间内,昏暗的灯光正照在他的半身上。虽然是他的休息房间,但实际商池很少在这里停留,甚至有过没有出现在休息房间里就进行下个副本的经历,这次再看到休息房间反而有些久违。

    商池坐了下来,整理这自己的思路。

    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一个副本,阮菱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说这个村子的秘密根本不是什么祭祀的内容,也不是什么村子的来历,而是商池知道了自己已经成为了村长。

    副本的经历让商池成为了这个村子新的秘密,这才是这个副本最后的结局。

    但成为村长又代表着什么?难道他还要进入那个副本,和其他人一起进行那个祭祀?

    商池靠在椅子上,眼神没有聚焦地看着那昏暗的灯,他还在回忆自己当时在那个祠堂里看到的场景,那些泥水夹杂着所有的小世界出现在的景象。那高高在上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的存在,掌控着所有的世界的景象。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商池轻轻地说道。

    这一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对什么人说着这句话的。

    然后,他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话:“蚂蚁能够逃离培养皿吗?”

    第097章 第九十七章

    【游戏者030, 欢迎参与本次单人逃生副本。

    你是一位精神病医院的医生,目前有五位病人在院内进行治疗,五天之后会有一个人出院。

    任务要求:五天后做出判断,谁是能够出院的那个人。

    本次副本限制:每天轮流和五个病人交谈一次, 单次交谈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

    祝您, 游戏愉快。】

    商池睁开了眼睛, 他正站在一条走廊的中间。两边都是墙, 没有窗户,无从判断天色和天气,只有头顶的灯光照亮整条走廊,封闭到近乎压抑。

    他向前望去, 走廊的尽头隐没在黑暗的转角中, 另一边的走廊尽头则是一面墙。

    走廊两边都有房间,只是数量不同,左手边只有一个房间, 右手边则有五个房间。墙面上则只有一片空白,没有摆放任何医生的照片, 又或者是医院相关的宣传语。

    这并不像是正常医院会有的构造, 商池迅速做出判断, 这种异常说明了这里应该根本不是正常的医院。根据他前几次副本的经验,他现在可能根本不在正常的世界中,看来不需要去追查医院的来历了。

    既然这个副本里的医院不是线索,那么重要的线索应该就在人身上了。

    商池低头看自己身上这件簇新的白大褂,衣领上挂了个工作牌。他拿起来看, 工作牌上面的照片是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中年男性, 名字上面写着“饶榕”。

    商池若有所思地看着照片上的人,大多数副本都只会按照游戏者本人的情况构造一个简单的身份, 方便融入副本,只有部分副本里会出现游戏者的身份是另一个角色的情况。也就是虽然游戏者看自己还是本人,别人看他就已经是另一个人了。他上一次经历这种自带角色身份的副本还是那次新手副本,一般这种副本的角色背后都有可挖掘的地方。

    而这个副本的角色是个精神病医生,或许这个副本的结构也会和精神疾病有关?比如一切都是这个人自己想象出来的?

    商池放下工作牌,翻找了一下口袋和自己的衣服,什么也没找到。

    接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将注意力放在那几个房间上,左边的唯一一个房间的门上写着“办公室”,应该是属于他这个医生的房间,门上还挂了一个日历本。说是日历本也不准确,因为只是几张纸黏在一起,明显是手工制作的,只有简单的五页。第一张写了一个1天,数字很大写在正中间,旁边则用蜡笔花了粉色的小花。绘画的手法稚嫩,看起来是个小孩做的日历本。

    他往后面翻了翻,后面的四页也是这样,数字从1到5,旁边画图案也各不相同,看得出来画得很仔细。而最后一页的背面明显有别的字迹,当他把日历本翻过来,可以看到上面写着一行字“送给爸爸的日历本”。

    商池把这个日历本拿起来,又重复看了一遍,最后把这个日历本放进了口袋里。

    这个副本的规则限制中提到了时间,不管是五天这个时间点还是半个小时的谈话时间,都是非常明确的时间要求。但是他在走廊里并没有看到时钟,他的口袋里也没有手机之类的电子仪器,走廊里甚至连个能看到外面天色的窗户都没有。

    除此之外,他还仔细感受了自己的身体情况,没有任何口渴,饥饿或者想上厕所的情况,应该是副本里比较常见的那种不需要解决生理需求的副本。

    也就是说商池没有任何能够判断当下时间的东西,甚至通过自己的身体情况来判断也做不到,而这个日历本是目前唯一出现的和时间有关的物件,还正好也是五张纸写了五天的时间,很有可能这个副本里时间的变化是需要靠这个日历了。

    从背面的那行字上可以看出这个日历本是一个小孩送给自己爸爸的,这个日历本又挂在他的门上,那么毋庸置疑应该属于他的,所以他在这个副本中的身份应该是有一个小孩的。

    既然这个小孩送的日历本在这个副本里可以让时间变化,这么重要的作用也就代表了这个小孩同样也很重要,看来等下搜索线索的时候需要多关注一些小孩可能会使用的东西。

    商池转头去看自己身后的那五个房间,这五个房间上面并没有挂着什么东西,只是有牌子标了数字,从一号到五号,应该就是那五个病人的房间了。

    但确定了这五个病人的位置,商池却没有急着按照系统提示的那样进入那些房间,他不能确定房间里都有什么病人,也不能保证那些病人是否会对他进行攻击。这是他第一次经历把要求和规则说得这么明确的副本,大多数副本都会把真正的任务要求隐藏起来,让游戏者四处收集线索,找到系统真正要他们进行的任务,但现在这个副本说得这么明确反而让他不急着进入那几个房间了。

    商池继续往前走去,想看看走廊尽头的情况。

    走廊不长,几步就到了,他能看到走廊尽头的转角处是一个向上的阶梯,只是阶梯完全被黑暗笼罩。

    他看着阶梯,并不准备往上走。他身上没有任何光源,贸然走进黑暗中就是在送死。

    但既然这个台阶只有向上没有向下的,就说明他所在的这层楼是最底层。没有通往外面的大门,大概率不是一楼,那就是地下了?

    商池转身,准备走回刚才房间的位置,看看能不能从自己的房间里找到光源。

    但他才刚转身,就听到了自己背后传来了一个年轻的女性声音:“饶医生,你还没去看病人吗?”

    声音离的很近,几乎是贴着他的脑后的。

    商池没有回头:“现在就去。”

    他确定自己没有听到任何的脚步声,也没看到任何人影,那么他只是一转身的功夫,身后这个人怎么是瞬移过来的?不管身后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反正肯定不会是人。

    “病人的事都要麻烦你了,他们现在都急着出院,但是我们只能让一个人出去,真是太为难了。要是选的不好,说不出原因,病人都闹起来了,那可就麻烦了。”那个年轻的女声还在继续。

    这基本就是个明确的提示了,看来五天之后他选择了出院的人选之后,还需要说出理由。

    “我会尽力做出判断的。”商池说道,“我现在就准备进去,你去看过他们的情况了吗?”

    “没有,判断病人的情况,是要交给医生你的。”身后那个女声道,“那医生你先去忙吧,我也先回去了。”

    商池应了一声,镇定自若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这才回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他身后没有人,只能看到一件粉色的护士服消失在转角处,没有人,只有一件衣服。

    只从衣服来看,是一位身材有些消瘦的女性。不过考虑到这个衣服底下只有空气,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没有人在。

    商池把头转回来,继续往前走,看来那个楼梯现在并不能往上走,那就只能先去他自己的房间了。但知道这个医院还有个可以交谈的护士,虽然不是人,也是个重要线索了。

    他走到自己的门前,打开了门,里面是一个医生休息室,里面的构造很简单,桌子上面放了几张纸,另一边的墙上有一扇门。

    商池先走到桌子旁边,拿起了一张纸。

    他拿起的第一张纸上是一个老人的照片,下面写了两行字,“一号病人焦虑症”,打印出来的纸张是黑白的,看起来像是遗照。

    他接着去看后面的几张,第二张纸上是一个文弱的年轻男性,看起来像刚刚毕业没多久,低着头没看画面,似乎有些怕人,下面的两行字是“二号病人强迫症”。第三张纸上像是印刷错误,人脸的位置只有一团的墨迹,完全看不出脸,只能根据些许轮廓判断出应该是个男性,其他的连年龄都判断不出来,下面的两行字是“三号病人人格分裂症”。第四张纸上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壮汉,斜着眼看着十分不好惹,下面的两行字是“四号病人躁狂症”。第五张纸上则是一脸警惕的少年,看起来也就15岁上下,脸上还有伤口的痕迹,下面的两行字是“五号病人妄想症”。

    商池略微皱眉,把第四张纸和第五张纸放在一起对比着看,这两个人的眉眼有相似之处,看起来应该有血缘关系,考虑到四号病人的病症是躁狂症,而五号病人的脸上有伤口,说不定就是四号病人导致的伤口。

    但这些只要去见了那些病人就可以问清楚了,他放下纸张,在桌子的玻璃下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笑容甜甜的小女孩,看起来至多不过六岁,眉间还长了一个很明显的红痣,看起来应该就是他在这个副本里的女儿了。

    商池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把那张照片从玻璃下面取出,仔细地打量着。这张照片上面明显有泛黄的痕迹,清晰度也不够,显然是一张老照片了。

    他之前就有发现年龄差的问题,这个饶榕的医生的年龄至少有四十,而画日历的小孩的年龄应该不超过十岁,年龄差得有些远了。但这并不算什么问题,毕竟也有可能是生孩子的时间晚,或者是有了二胎。

    但这个照片却是十多年前的照片,按理来说,照片上的这个小女孩已经长打了,饶榕却没有更换这张照片。

    那么他的女儿去哪里了?

    第098章 第九十八章

    商池没有继续想下去, 现在线索不够,想这个也没用。他只是记下了小女孩的面容,到时候再次看见小女孩也能够认出来。其实也不需要特意去记下她五官,毕竟她脸上的那颗痣就是最大的特征了, 哪怕到时候出现的是长大后的女儿, 也能够从这颗痣上认出来。

    他放下照片, 回身继续打量着这个房间, 试图再找些线索,但这个房间内除了这个书桌和一把配套的椅子就只有四面白墙了。

    这更证明了他的猜测——这里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世界,不然这个房间不可能这么空旷,连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现在这样, 倒像是专门给他留下了有关这个副本的线索, 好让他慢慢探查,不需要关注其他无关的东西。

    而应对这种和精神世界有关的副本,他也算是经验丰富了, 甚至他进入的几个副本里好几个都和精神世界有关。

    商池心里揣测着这个副本可能的世界观,然后走到房间内的另一扇门前, 这里是最后剩下的可以探查的地方了。

    他伸手想要打开门, 但是这扇门是锁上的, 无法打开。

    他低头看着门把手的位置,没有开锁的地方,也就不需要去找钥匙了。既然这里有门,后面肯定是有打开的方法了,现在大概率只是还没到可以打开门的时候。

    既然这扇门打不开, 等于这个房间内可以搜索的地方都看过了, 除非商池准备掘地三尺或者把墙纸也扒下来。考虑到这个副本没有时间相关的信息,而根据他的猜测, 在他撕下日历本之前可能不会达到第二天,也就是说一天会无限长,说不定他还真的可以这么做一次。

    但商池只是想了下,并没有付诸行动,他也没有离开,而是再次仔细看了一遍这个房间,最后在房内唯一的桌子前坐下。

    桌子是最简单的木板桌,上面垫了层玻璃,连抽屉没有,桌上除了那五个病人的简单信息就只有小女孩的照片了,都是一进来就已经看过一次了的。而椅子是最简单的那种办公椅,连垫子都是一层的透气纱,没有任何能藏线索的地方。

    他坐在桌前,打量着这个角度看过去的房间,试图以坐在这里的人的角度看这个房间,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特殊的东西,或者是能够组合联想到什么画面。

    但还是没有任何线索,正当商池思考这要不要把这把椅子中空的钢管拆下来,看看里面有没有装什么东西,他就感觉到有什么液体滴落在自己的脚上。

    他立刻抽回自己的脚,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子,那双老旧的运动鞋的鞋面上正有几滴鲜红的痕迹。

    是血吗?

    商池伸手触碰那鲜红的液体,一下手他就知道不可能是血了。这个液体的质感并不像水一样立刻融入运动鞋的鞋面,反而因为他这个动作蹭在他的指尖上。

    他嗅了下,果然没有血腥味,而是一种劣质的化工气味——是颜料。

    商池抬头看向桌子,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整个桌子都翻了过来。

    在这桌子的背面居然画着一幅画,一副画工精良的圣母图。

    画上的圣母穿着鲜红的袍子,脸上带着欣慰的微笑,但是她的怀里并没有抱着圣子,只是做出了一个托举的姿势。

    而那红袍的颜料还未干,似乎是才画上去没多久,刚刚就是有一滴鲜红的颜料落在了商池的鞋面上。

    商池看着这张画像,尝试辨认着画上人的五官,但是这张脸画的毫无记忆点,他没能和那五个病人以及小女孩中的任何人联系上。

    他再次低头开始打量着自己的手指,他的指缝间并没有颜料的残留,也没有因为握着画笔留下的老茧,唯一一点颜料的痕迹还是刚刚蹭上的。不太像是他这个人物自己画的画,但这幅画偏偏又出现在属于他的房间内。

    那这个画又是谁画的?最重要的事,画上的是谁?

    既然他有一个女儿,那么他在这个游戏里应该也有个妻子,难道画上的女人就是他的妻子?

    商池看着那个女人,虽然不能认出这个人是谁,从画上女人的面容来看她应该很年轻,和他在这个副本中的年龄并不匹配,甚至可以说画上的人都能当他女儿了。

    但如果这幅画画得真的是他的妻子,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他的妻子像是他的女儿一样,年龄永远的停留在了这一年。

    这就是这个房间所有的线索了。

    商池拆了椅子,确认中空的钢管里只有空气,终于准备去找五个病人谈话了。

    他走出门,特地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转角位置,那个地方并没有闪现什么护士服,只有一片黑暗。

    他没有故意拖延时间再去走廊尽头晃荡一圈,以免自己真的以为拖延时间太久被副本惩罚了。

    这次,他按照顺序打开了写着“一号”的那扇门,他记得里面的那个病人应该是焦虑症。

    打开门,里面正有个老人在焦虑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但商池并没有直接走进房间和老人交谈,而是第一眼注意到了墙上挂着的那个时钟。有时钟就说明了这个副本并不是真的没有时间,只是走廊和房间里无法判断时间。但这就更危险了,他还记得副本限制中要求他交谈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等于他要是没有注意到时间谈话超时的话,可能他就会因为这个原因副本失败了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商池打开门的时候,时钟正好是六点钟,那么就该是六点半离开。

    但是这个时钟是早上的六点,还是傍晚的六点?

    他再次确认了自己进入的时间,然后走进去,门在他身后关上

    那老人这才注意到商池的到来:“饶医生你来了?我刚刚吃完晚饭呢。”

    所以是傍晚的六点钟,刚刚好是吃过晚饭的时间点。

    商池心想,快速打量了一遍老人。

    老人身上的衣服很普通,甚至有些破旧,脚下也是一双手工制作的老布鞋,看起来就是个艰苦的劳动人民。但商池却仔细打量了他的手指,确认上面没有因为长期劳作导致的关节肿大以及老茧的问题。

    “你感觉怎么样?”商池镇定自若地坐下来,开始扮演自己在这个副本中的医生角色。

    老人表现地坐立不安,在商池说话的功夫已经走了三圈了,他焦虑地说道:“医生我能现在就出院吗,村里那些事实在是离不来我。”

    商池示意他坐下:“你先别着急,先和我做个自我介绍,我做个评估。”

    这个副本的开头任何信息都没给他,他根本不知道这五个病人都是谁,还需要自己从他们口中套话。

    老人似乎是信了,坐下来,只是一直紧张地搓着自己的手:“我是一号病人,病症是焦虑症,是村里的村长,我们村里一共两百口人……但医生,我真的很需要现在就回去。”

    商池没料到老人的名字就叫做“一号病人”,估计剩下的那四个就是从“二号病人”到“五号病人了”,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细究,而是继续问道:“村里发生了什么吗?”

    “村里进来了一匹狼。”一号病人严肃地说道,说完又忍不住站起来开始反复走路,看起来真的很焦虑,“我得回去把狼找出来。”

    “狼?”商池没料到自己会听到这个答案。

    一号病人点头:“对,狼,我怀疑不止一匹。这几年村里老有狼窜进来,真的太烦人了,医生我五天之后能出院吗?”

    商池镇定地说道:“到时候我会看你的情况决定的,村里没有其他人能够去抓狼了吗?”

    “村里倒都是年轻人,别的什么上门倒也不怕,但狼的事情一定要我来解决。”一号病人严肃地说道,“只有我才能够找出狼。”

    “你是怎么认出狼的?”商池问道,他察觉到一丝不对的地方,既然是狼,那么应该是看到就可以认出来,但是一号病人却说只有他能找出来。他说的狼真的是狼吗?

    “狼很好认的,只要用眼睛就可以看出来了,但是只有我看得出来,它们太会伪装了。”一号病人开始絮絮叨叨那些狼到底有多坏,村里的谁谁就是被狼拖走的。

    “那狼到底长什么样?”商池接着问道,他察觉到狼应该是这个副本的关键。

    一号病人没有回答,他扭头看向商池:“医生你五天之后选择我出院的话,我就可以带你去看看狼的样子。”

    商池再次把自己之前那套“看情况决定”的说辞重复了一次,而一号病人也没有纠缠,继续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商池也没有继续问狼的事情,而是提到了另一件事:“所以村里年轻人都选择留在了村子里?我以为他们都会去镇上,那里比较繁华,东西也多。”

    一号病人刚刚提到他们的村子里都是年轻人,这不应该,按理来说,村子里的年轻人都会离开村子去大城市打拼。这个村子的年轻人又是因为什么留在这里的?

    一号病人露出些许不屑的神情:“镇上有什么好的,留在村子里去个媳妇才是正事。”

    商池看了一眼时间,还差十分钟就已经到了半个小时了,他迅速问道:“刚刚我在楼梯那边的时候正好见到护士,你们入院的时候有没有和她们聊过天?”

    一号病人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回答道:“我们在这里见过的只有医生你。只有你同意我们出院,我们才可以离开这个房间。”

    商池清楚,自己看来是不能从病人这里套到关于护士的线索了,护士可能和病人没有关联。接着他看着时钟抓紧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你知道这里的其他四个病人吗?”

    一号病人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商池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在时钟的滴答声中慢慢说道:“当然,我们都认识彼此,我们在来这里之前是同一个村子里的。”

    商池盯着时钟,此刻时钟已经慢慢逼近六点半,也就是副本规则中强调的半个小时了。

    他没有继续停留在这个房间,去挑战这个副本明令禁止的规则,而是迅速和一号病人道了别,离开了这个房间。

    一号病人也并没有强行挽留商池的意思,只是反复强调自己要需要尽快出院。

    商池顺利地关上了一号房门,然后他等待了几分钟,确认门后没有声音,这才打开了写着“二号”的门。

    门内是一个年轻人,他的病症应该是强迫症。

    “饶医生。”这个年轻人注意到了商池的到来,他正坐在桌子前,擦着一个玻璃杯。他看起来应该擦了很久了,桌子旁边有一堆废纸。

    商池点了点头,第一时间看的却是墙上的时钟,但是上面显示他进入这个房间的时间是十点。

    他盯着这个时间,慢慢皱眉。从他离开一号病人的房间到进入这里,最多也就过去了五分钟,为什么会相差三个半小时的时间?

    除非这个时钟记录的根本不是他身处这个空间的时间。

    第099章 第九十九章

    商池盯着时钟看了一分钟, 没有站在原地继续浪费时间,而是走进了房间里。时钟从他打开门的时候就开始走了,大概率规则要求的“谈话时间半小时内”是从他打开房门的时间开始计算的,他不能就这么站在门后浪费时间。

    他在二号病人的对面坐下, 平静地问出了见面谈话中的经典问题:“吃了什么?”

    “刚吃了鱼和花菜, 今天还有个蛋汤。”二号病人愣愣地回答道, 他有些拘谨, 但还是在认真地回答着商池问题,说话的的时候甚至停下了手中擦拭玻璃杯的动作。

    商池点了点头,所以是晚上十点钟,他问刚才那个问题就是想借着这个套到时间。直接问时间太明显了, 他得迂回着问。不然病人很有可能会疑虑为什么他要专门问时间, 到时候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造成什么不必要的危险。

    然后商池又接着上一个问题问道:“这么晚了,现在还不睡吗?”

    “在等饶医生, 您都是这个点来的。”二号病人说道,说完他注意到自己手中的玻璃再次印上了自己的指纹, 又拿出一张纸, 开始细细地擦拭。但是刚擦完, 干净的玻璃杯上又会印上他的指纹,于是他就这么反复地擦下去,从旁边的纸张数量来看,他很有可能一天都坐在这边擦指纹。

    商池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所以他每次进入这个房间的时间都是固定的, 那么这个特定的时间到底有什么意义,他再次试探着问道:“你平时这个时间都会做些什么?”

    “也没有做什么。”二号病人回忆着说道, “就是坐在这里擦杯子,我一整天都在做这个。”

    商池略微皱眉,从二号病人的这个回答,他没法判断出这个时间的用意,似乎不是从病人在这个时间段的行为而决定的,那又是因为什么?

    他打量着一下二号病人身上的服饰,虽然之前一号病人说他们这些病人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但是二号病人和一号病人的差别也太大了,完全不像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一号病人身上的衣服明显是特别搭配过的,皮肤也很白皙,眉毛也是有专门修饰过的。很明显,二号病人非常注意自己的外貌和打扮。商池甚至看到二号病人脚下是双崭新的AJ,虽然他没法判断出这双鞋的真假,但从二号病人显然是接触过都市繁华的人,而且家境可能还不错,这和一号病人说的情况相矛盾了。

    商池藏起了心中的疑问,开始继续套话:“现在你可以做个自我介绍。”

    二号病人立刻变得紧张起来:“介……介绍些什么,我就坐在这里直接说吗,还是要站起来?”

    “不用紧张。”商池温和地说道,甚至为了安抚二号病人的情绪,对着他笑了下,“只需要介绍你的症状,学校情况,家庭情况,还有兴趣爱好就可以。我会从这些信息判断你现在的情况的。”

    二号病人看上去更紧张,他小小地说了声“好”,然后坐姿板正地开始说道:“我是二号病人,症状是强迫症,症状表现是反复地擦杯子。我是xx大学化学系学生,刚刚毕业一年,平时也没有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做一些化学实验……还有打篮球……”

    商池保持着微笑,从二号病人的话语里寻找着自己需要的信息:“你是大学才离开村里去上学的吗?”

    “啊,没有,我从小学开始就离开村子去读书了,一直在城里上学。”二号病人不知道为什么商池会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

    商池再次打量着二号病人的神情,一个从小学开始就离开村子的人,为什么在一号病人的定义里,依然是同一个村子的人。他问道:“那现在又为什么会回到村子里?”

    除非这个二号病人后来又选择了回到村子,和一号病人有所接触,不然一号病人不可能认识一个从小学离开村子的村民,也就不会说认识二号病人了。

    二号病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突然沉默了下去,似乎有些悲伤,最后才回答道:“因为村子里有需要我的地方。”

    商池没有回答,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已经快到了半个小时了,他最后问了一个问题:“是因为狼吗?”

    二号病人似乎想说什么,但有些犹豫,最后他才小声说道:“时间快到了,饶医生你先走吧,别耽误了时间,下次我会告诉你的。”

    商池再次看了一眼时钟,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站起身,和二号病人道别。

    二号病人也站起来和商池道别,还送他走到门边,亲自把门关上。

    商池看着关上的二号房间的门,他刚刚看到二号病人关门的时候,手上有一张纸巾——二号病人是小心地隔着纸巾关上门的。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强迫症往往和焦虑症一起出现,患者会出于某种焦虑情绪而反复刻板地做一件事,比如担心自己没关上门,所以出门前反复回来五六次看门有没有锁上。那么二号病人擦玻璃杯的原因是出于什么,他在担心什么?

    不,二号病人不是在擦玻璃杯,他只是在擦指纹,联系到他刚刚关门的时候都是隔着纸张的。所以二号病人真正的焦虑是……留下指纹?

    商池没有继续想下去,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要做。

    他打开了三号病人的房间,在打开门之前他做好了一切准备,毕竟那张纸上关于三号病人的信息除了人格分裂症,就只有一张被墨汁抹黑的脸,没有展示面容,和别的病人的情况都不一样。

    他甚至都做好了打开看到三号病人脸上没有脸的准备,但打开之后,却是一个面容普通的男性坐在床边上,架着脚,脱了一只袜子,看着电视“哈哈笑”,地上还有他磕的瓜子皮。

    电视机里放着以前的经典老剧,从内容到台词到演员都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饶医生来了?”三号病人看到了商池,但没有起来招呼他的意思,坐在原地没有动。

    商池先抬头去看时钟,而这个时钟也是六点钟,和一号病人的时钟是同一个时间,所以这时间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

    商池一边想着,一边在三号病人对面的椅子上做下,状若无意地说道:“我不是每次都是这个时间来吗?”

    三号病人的眼睛还在看着电视机,嘴上却七嘴八舌地开始自己吵架:“不是,饶医生来的时间也不一样。”

    “他又没说错,都是差不多这个时间,晚饭后过来。”

    “但上次不是七点半!明明相差了很久!”

    商池没有出声制止三号病人自己和自己吵架,只是听着谈话内容寻找自己想要的信息。从三号病人说的话看,他并不是在相同时间来的,只是差不多会是晚上六点,但会有所误差,偶尔会有晚到的情况出现,这和二号病人说的情况又不一样了。

    三号病人终于吵完了,开始继续磕着瓜子看电视,甚至都没有把瓜子给商池递一点的意思。

    商池看了一眼时钟,吵架的时间就浪费了很久了,看来要从三号病人这里获取信息很不容易:“先做个自我介绍,说说你们都做了什么?”

    他想知道三号病人的人格分裂症到底分裂出了多少个人格,以此来近一步做出判断。

    三号病人的人格明显兴致勃勃:“我是三号病人,我之前在吃饭……”

    “我还在这,你就抢着说话了?”

    “凭什么不行,我就要说……”

    三号病人再次自己和自己吵了起来,人格在争吵的过程中不断切换,有说自己在吃饭,有说在看电视的,甚至有在睡觉的,每个人格做出的事情都不尽相同。

    商池听着这些人吵架的内容,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问出了错误的问题。因为三号病人一直在吵架就没停下来过,而人格也在吵架的过程中不断切换。

    从商池听到的信息来看,至少已经有了十几个人格了,甚至有些人格还彼此有亲戚关系,吵着吵着还会提起谁偷了谁家东西的事,甚至两只手开始左右互搏打了起来。

    商池不得不抬头看着时钟,开口打断了三号病人的争吵,以免自己等下这一趟是真的白来了:“听说村子里来了狼?”

    三号病人的争吵突然停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村里没有狼,我从来没有见过狼,不过狗倒是见过。”

    这次,三号病人只说了这一句话,没有再吵起来。看来,这是这些人格的统一想法。

    商池再次去看三号病人的面容,这是一张记不住的脸,很普通,也没有任何长得瑕疵的地方。但商池心里却莫名觉得不对劲,似乎有些不协调的地方。他仔细观察三号病人的脸,终于发现了原因。三号病人的眼睛明明是清澈的年轻人的面容,眼角却有中年人才有的皱纹。不仅如此,他所有的五官都像是拼凑到一起的,从三号病人的面容上,你难以判断出他的具体年龄,只会觉得他的脸大众。

    但同样的,商池也从这张脸上明白了自己刚刚为什么会觉得那张圣母像上的脸记不住,因为那张脸就像是面前的三号病人的脸一样,像由好几个人组合而成的。

    第100章 第一百章

    时间已经逼近了规则要求的半个小时, 即使商池心里还在想着三号病人和圣母像面容的相似之处,也没有有时间继续在这个房间待下去了。

    他和三号病人道别,准备离开。

    三号病人点了点头敷衍了几句,继续坐在床上嗑瓜子, 跟随着电视剧里剧情笑, 似乎对商池的到来和离去都毫不在意, 连脸都没舍得朝商池的方向侧一下。

    商池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三号病人对他关注少,对他来说反而更加安全。

    他走出门,然后转身准备关上门,在关门的刹那, 他的视线无意向上抬起, 从那条缝隙间看到了三号病人的脸。

    三号病人的一只眼睛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机的内容,而另一只眼睛却微微往另一边的方向歪斜着,正好歪向商池的方向, 像是在窥伺着他的离去

    下一秒,门合死了, 三号病人的脸消失在门后。

    商池站在原地, 盯着三号病人的门思考着, 虽然如果说三号病人是精神分裂症,那么那个圣母像画上的女人呢?

    不,不能这么简单地去思考。这里是副本的世界,一切恐怖的事件都有可能发生,他要怎么证明这个人是真正的人格分裂症, 还是好几个人被拼接在一起了?

    商池暂时搁置了心中的疑问, 转身打开了四号病人的房间。

    出于谨慎,他打开门后并没有立刻走进去, 而是站在门口等了一下。他还记得四号病人的症状是躁狂症,他怕自己一打开门走进去就被四号病人打出来了。

    门后,四号病人正坐在桌边喝着酒,完全没有注意到商池的到来,显然也不可能对商池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副本进行到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出场的副本人物像是能够对商池造成什么威胁。正常副本到了现在已经开始死人了,但这个副本却像是单纯地只需要聊天就好。

    但这并不能让商池松口气,因为每个副本都必然需要游戏者去赌命,绝对没有能够安全度过的副本。而显然这个副本当然不可能是通过副本规则来杀人的,那这个副本真正的危险只可能是一个——副本任务。

    商池心里揣测着这个副本可能的陷阱,然后走进了四号病人的房间,他再一次把目光投向时钟。

    此时时钟的时间是八点,又是一个新的时间点,依然不知道是早上还是晚上,也完全没有办法和其他几个时间点联系到一起。

    四号病人还正喝着酒,桌子上放了好几个空酒瓶,地上也还有好几个,显然已经喝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商池看了一眼酒瓶,是最便宜的那种酒,连标签都没有,但凡对酒的口味有点追求的人都不会去喝这种酒,四号病人应该是没有钱买更好的酒了。

    然后他在四号病人的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很快就因为四号病人身上浓烈的酒气混着酸臭味的气味往后移动了一米。

    四号病人醉醺醺地睁开眼睛,盯着商池看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饶医生你来了,来,一起喝!”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几个空酒瓶往商池的方向推,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空酒瓶往下一倒,做出倒酒的姿势。

    商池看着四号病人身上的衣服,衣服上有好几个烟头烫出来的洞,而且四号病人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洗澡了,身上的衣服都有重重叠叠的酒渍,胡子也很久没刮了,头发油腻腻。

    很显然,四号病人家境不好,并且身边也没有能够照顾他的人。而从四号病人这么放纵喝酒的行为来看,他也未必能有工作养活自己的能力。

    那么,和他相貌相似的五号病人又和他是什么关系。

    “你还清楚现在是几点了吗?”商池问道,面对一个醉鬼,他不需要太谨慎,也不需要像对待二号病人一样迂回着问,迂回着问这个醉鬼可能还听不懂。

    四号病人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含含糊糊地说道:“几点?白天?还是晚上?我不知道,来,我们来喝酒!”

    商池略一皱眉,很显然这个四号病人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了,连时间都说不上来,只惦记着自己的酒,他可能很难从四号病人身上得到什么可靠的线索,但他还是需要抓住剩下的时间继续往下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感觉很好啊!”四号病人哈哈大笑,“我现在脑子挺清楚的,医生你要问啥就现在问。”

    商池又看了一眼空酒瓶,对四号病人口中的清醒表示相当的怀疑,但这种情况说不定还对他有利。因为喝醉的人没法清醒地进行思考,很容易泄露一些正常情况下不会说出来的内容。

    “先做个自我介绍。”商池再次说道。

    四号病人立刻精神亢奋了起来,他挥舞着酒瓶:“我是个猎人!”

    商池有些诧异,他没料到四号病人会回答这个,毕竟从四号病人颤抖的手来看,很难想象他能去打猎,而不是被猎物打。

    四号病人不知道商池心中所想,他得意洋洋地和商池比划着:“我是村子里最勇敢的猎人,别人都没有我厉害。”

    商池假装很感兴趣:“你打到过什么猎物?”

    “狼。”四号病人毫不犹豫地说道,脸色因为过于亢奋而涨得通红,“我杀死过一匹这么大的母狼!我杀了母狼,把狼皮剥下来,这么大一块,挂在墙上!”

    四号病人一边说着,一边摊开手,和商池比划着那匹母狼的大小。

    但是他应该是真的喝到神志不清了,按照他自己比划的大小,这狼得有一人高,真遇上这么大的狼,结局肯定是他被狼一口吃进肚子里,而不是在这里吹牛皮。

    “然后?其他人看到了狼吗?”商池问道,他还记得三号病人说过没有见过狼。但这很奇怪,因为四号病人对自己猎到狼的事情充满自豪,甚至剥下狼皮挂起来,说明四号病人对自己的猎物充满了炫耀的心理,他肯定会不断和别人吹嘘。

    四号病人立刻变得不高兴起来了:“他们都没见识,认不出来狼。”

    接着四号病人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自己猎到的狼的样子,说其他村民怎么样有眼无珠认不出来狼,还笑话他。

    商池抬头看了眼时钟,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的时间了,他问道:“五号病人……是你儿子?”

    从四号病人和五号病人相貌的相似程度,父子是最可能的答案。不过这又牵扯到一个问题,有儿子就一定有妻子,那么四号病人的妻子在哪里?

    四号病人的脸一下子变得很阴沉,他暴躁地一挥手,桌上的空酒瓶被他打落在地,摔成碎片。

    “那是个贱种,废物,XX生的!我没有这种不听话的儿子!”四号病人大声痛骂着五号病人,其咬牙切齿的程度不像是在对自己的儿子,倒像是在对待一个仇人。

    但四号病人的话已经是在给商池答案了,五号病人确实是四号病人的儿子。

    商池看着时钟,此刻距离半个小时的时间限制还剩下最后三分钟,但他却并没有急于出门。

    因为这次,他准备做个试探。

    商池站起来,表示自己要离开,并且婉拒了四号病人递过来的空酒瓶,往门外走去。

    虽然说着要回去了,但他离开的速度却很慢,同时眼睛一直看着墙上的时钟。并不像在离开房间,倒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四号病人已经醉到开始对着空酒瓶喝酒了,也顾不上看人在做什么。

    商池人已经站在门外,却一直拉着门把手等待着。在时钟距离八点半的整点还剩下最后半分钟的时候,他才慢慢关上门。

    同时,他的眼睛盯着那个时钟的倒计时,还差五秒,这个时候他已经把门关上大半了,四号病人的脸也消失在门口,。

    四,三,二……

    商池默数着慢慢关上门,数到一的时候,门已经只剩下一条小缝,随时可以把门彻底合死。

    他的眼睛则一直盯着那条什么也看不清的缝隙,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然后,缝隙内侧照过来的光突然瞬间暗了下来。

    商池毫不犹豫地迅速关上门,在时间要求的八点半的刹那合死了房门。

    门关上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等待了片刻,听着房间里的声音,依然是什么都没有,看来这次试探没有成功。

    商池刚才就是在对这个副本的规则进行试探,他想试探如果自己没有准点离开房间,到底会发生什么。

    系统并不会直接抹杀违反了副本规则的人,因为往往副本里的鬼怪就已经把违反规则的人杀死了。

    他刚才就是冒险,想知道八点半的刹那会发生什么。

    既然进去的时间没有任何意义,那么离开的时间呢?

    最好的结果是听到一些声音,可以对破解这个副本的谜团有所帮助,最坏的结果就是没有在到点的刹那关门,被拖入房间里。

    那么这片黑暗代表什么?

    是指房间里的灯光被关上了,还是,有人刚刚站在了门后,挡住了房间内照过来的光?

    商池转头去看五号病人的房间,他还要再试一次。

    他打开了五号病人的房间,却没有顾得上第一时间去看时钟。因为打开门他才诧异地发现,五号病人并没有在自己的房间里。

    从一号病人开始的房间都是差不多的格局,家具都很少,一眼就能看到整个房间的情况,所以他一打开门,就发现自己看不见五号病人。

    商池看了一圈房间内的情况,这才抬头去看时钟,这个时钟的时间是八点十五分,和四号病人的时间很接近,但还得先确定时间的是早上还是晚上。

    他走进房间里,站在房间中间再次环顾了一圈,最后向着床的方向走去。

    既然规则说要和五个病人聊天,那么五号病人就一定在房间内,只是他没找到。而这里只有一个地方有藏人的缝隙,那就是床底。

    商池伸手想掀起垂落的床单,看看床底的情况。

    还没拿起来,就有什么东西冲着他的手袭击了过来。

    商池没有犹豫,一把把床单直接提起来,直接看到了床底的情况。

    床底下有一个四肢着地的少年,他的身上很脏,对着商池低吼着露出牙齿,刚刚就是他想伸手去抓商池的手。

    这个少年就是照片上的五号病人,他的症状是妄想症。

    商池打量着五号病人的模样,到底什么样的妄想会让人钻在床底下不肯出来。

    最后,他开口问道:“你是谁?”

    五号病人龟缩在床底下,警惕地看着商池,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话:“我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