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第 21 章
地上全是凌乱的衣服和裤子——包括裴少爷的。
裴呈璟不在房间里, 只有厕所的水痕昭示着,不久前有人在里面洗过澡。
顾淮在门口的柜子上看见了折好的干净衣物,眉心蹙了蹙, 迈步到床尾。
除了乱七八糟的衣物, 地上没有前一夜扔掉的东西, 垃圾桶里干干净净,卫生间里也没有脏污的床单被套。
他记得裴呈璟昨晚犯浑, 全身上下没力气, 但死犟着要换床单被套,又不能叫酒店的人来, 愣是把顾淮折腾清醒了。
血液里的药还有躁动的余温, 满床被子堆积起来, 他扯住少爷的脚踝眼底发沉。
裴呈璟也醒得七七八八了,从一开始嚷着顾淮的名字喊, 到看见顾淮目露恐惧, 挣扎着要躲开, 在床上跪着蹭了好几下。
但完全无济于事。
有些线一旦越过,一旦脱离掌控,就再也没办法收住。
顾淮从身后押住他, 手心按住裴呈璟的手背,贴住他的耳朵问:“知道我是谁吗?”
裴呈璟死死咬住唇不说话, 弓着崾承受,抓着床单攥起五指, 把脸埋下去发抖。
顾淮看见他的皮下冒出红色,也看见一颗一颗的泪珠落到这人肩膀上。
当时的地上不止有衣服, 顾淮看着肩膀上的牙印,想这少爷早上应该叫了人进来收拾。
又看了一眼地板上的衣服, 心里有点纳闷,那些都清理了,衣服裤子不收走?
离上班还有一会,他边整理边寻思,最终决定自己把衣服收起来拿回去。
到公司先去看看那少爷怎么样了。
昨晚的事太突然,没想到这人一早起来跑了,需要和裴呈璟好好说一下。
但顾淮刚系着浴巾出卫生间,他落在地上的手机震得打转,王玔的名字跳跃。
“淮,你今天有空没?”那边的声音透着急切,但努力压低,周围的声音很嘈杂,伴着脚步声,“你要有空的话,待会我下班去找你。”
顾淮摸了一下鼻尖的水:“我待会上班。”
“上班?”王玔奇怪,“你不是才失业吗?上哪门子班?”
顾淮无语:“距离我失业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
王玔的语气变得惊异:“都三个月了?也是,我也连轴转了三个月了,去协助抓了人,才回来。能有几天清闲假。”
顾淮眼皮一动,王玔现在不常给他打电话,学业结束,大家各忙生计,而王玔干的事也不是想联系就能联系上的。
他抓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问:“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王玔是想说的,吸了两口气忍住:“说来话长,我当面和你说,等会要开个会,结束了联系你。”
房间静了静,顾淮的心也彻底沉了下去,低低“嗯”了声挂电话。
车停在地下车库的专区,顾淮开后备箱才想起前一晚的司机。
和裴少爷正难分难舍,拿了东西的司机敲门,裴呈璟抓着床头烟灰缸往门上一砸,门口的人直接隔着门板抖着说话。
还是顾淮努力控制声音:“放门口。”
他按着方向盘,嘴角牵扯了一下,看来这少爷没叫人,自己把那些纸纸袋袋收捡走的。
除了王玔电话里的事,他也惦记裴呈璟的现状。
但一踏入公司,他开了电脑打完卡要起身,就看见陶一一慌着一张脸过来。
“你今天做的一切,都小心点啊,”她今天的妆容比往常浓,慌得眼睫毛打颤,“要是有什么项目和裴总想法不一致的,都顺着他,一点不要争论。”
顾淮:“???”
陶一一像是看见鬼了:“今天裴总来得特别早,心情特别不好!”
顾淮抓了一下工牌,问得比较轻:“他脸色怎么样?”
陶一一没明白他这个问题:“就是特别特别不好,我怕今天一有冲突,就把你开了!”
她停不下来:“你要坚持住啊,就这两三天,别去闯枪口,先转正!”
顾淮心里有亏,但也不好说什么,点了脑袋,往总经办去。
陶一一看他像是看去奔赴战场的壮士。
顾淮心里其实也打鼓,想着这人在办公室干什么,来这么早不可能会处理公务,拖着一身不适的。
他敲了两下门扭把手,身子完全进门,边低头关门边张嘴:“裴呈璟,你……”
门咔哒一声关闭,他被两双相似的眼睛盯住,愣是把话盯回了肚子里。
裴呈璟一脸阴翳。
裴知希仿佛看到了极其骇人的东西。
不等他再说话,这个妹妹撑着办公桌,声调高了不少:“他叫你裴呈璟?不叫裴总?叫你全名!”
裴呈璟:“……”
顾淮往后走,道歉:“不知道你们在说事,我等会过来。”
裴呈璟的脸色才缓和点,又被自己妹妹给搞黑了。
裴知希不知道办公室里的暗涌,从椅子上起来,边走边掏包包:“正好顾特助来了,你现在去中岛甜品店一趟吧,把东西拿好后,给我打电话,再告诉你送到什么地方。”
顾淮看着拍进手里的收据,上面的甜品还不少。
资源调度得很熟练,他看了眼裴呈璟。
裴少爷垮着脸,正在看电脑屏幕,没有阻止的意思。
顾淮礼貌的笑了一下:“这就去。”
裴知希很满意:“顾特助,辛苦。”
她在即将关门前数落自己哥哥:“懒死算了,你知不知道嘉嘉姐姐这次回来,爸妈都准备了半个月了,就为了你俩……”
顾淮抓着门把手的腕子一抖,不小心在收据单上掐出个不大不小的痕迹。
*
他对裴呈璟的生活,还停留在那个学生时代,当时除了沈家,这少爷围着自己转时,几乎没有多少旁人。
这个“嘉嘉姐姐”,顾淮确定,没在那时候出现过。
一直到甜品店,他都在查询裴家的讯息,企图从行业或者企业信息里看到裴呈璟家会有什么变动。
但完全没有痕迹。
顾淮觉得事情猛地堆起来,沉沉的。
但他拉开中岛甜品店的玻璃门,没想到看到了正在喝咖啡的唐双双。
她的眼里也有疑惑,但甜甜的笑颜展开:“顾淮哥,你来办事?”
分寸掌握得刚刚好。
顾淮点头,把收据给服务员,嘱咐完打包后坐下来。
唐双双看了眼杯子,解释:“这家甜品店都是现做,有得等,我就先点了杯咖啡,你要喝什么?”
顾淮一早起来脑子抽抽,摇头:“你喝你的。”
“哦,好吧,”唐双双也不多说话,说,“虹姐喜欢吃这家的东西,今晚还有场演出,结束了马上要坐飞机进组,叫我过来买。”
顾淮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两人就不说话了,默了几分钟,唐双双压低声音:“许驰名今晚也演出,和虹姐一起唱歌……”
顾淮听了这话,挑起眼皮。
唐双双虽然不知道他俩有什么过节,但绷了绷红唇:“顾淮哥,我只能告诉你他的一些活动。”
门被推开,悬挂在门上的铃铛被带得一响,她整个肩膀都绷起来,赶紧低头喝了口咖啡。
也正好,服务员拿了甜品过来,唐双双赶紧拿好了起身:“那我,先走了。”
走了半步,顾淮叫住了人:“谢谢。”
唐双双的眼尾扬了扬,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用谢的。”
拿好甜点已经快到中午,早上的工作就这么蹉跎过去,顾淮大致浏览了一下裴呈璟的行程安排,没什么大事,就在店里给少爷打电话。
等得蛮久的,裴知希的声音很欢快:“顾特助,你拿好了吗?”
顾淮的情绪落了落,按着甜点盒回单音,裴知希叫他等等。
过了几分钟,司机载着两兄妹过来:“谢啦,你先回去上班吧,我和我哥出去办事,有什么电话联系。”
裴呈璟坐在后座里,靠着车窗缝隙,顾淮看不清这人的脸色。
但气息很清晰,这少爷在躲自己。
顾淮偏了偏脑袋,看到裴呈璟更往车门靠。
他冲裴知希露了个浅浅的笑:“行。”
车里的人肩膀轻轻抖了抖,到底没有出一个声。
组内所有人都没想到,看似要塌了的一天会如此轻松且清闲的度过,陶一一特别不能相信,抱着水杯找顾淮摸鱼。
“早上都吓死我了,”她拍胸口,还在提心吊胆,看向顾淮,“我是真的怕你被开。”
顾淮挑眉:“为什么这么怕?”
陶一一:“你要是被开了,我们又要回到以前的日子,裴总问责的时候能让人当场崩溃。”
盖斌搭了一句嘴:“裴总说的那些话,能影响到我下一份工作,面对新的总经理。”
顾淮:“……”
他仔细想想和裴呈璟的争吵,其实也还好,雷声大雨点小的,就是强硬无理了点。
对于“我觉得还好啊”这个感受,陶一一简直不能理解,离开工位的时候,看他的眼神都难以描述。
一下午无事发生,每个人下班都乐乐呵呵的,还和顾淮打招呼。
王玔也是踩着点打电话,还颇有怨念:“下班了就快过来找我啊!”
“我回家洗了澡,衣服裤子,连屋子都里里外外打扫了个遍,”他拿着两杯香草冰淇淋,“觉都睡了一场了,你还没下班!”
顾淮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从警以来,王玔就一直剪的短寸。
严苛管理没把人管服,这样反而更有匪气,穿了件简单的黑T恤都压不下去,但抱怨起来,气势还是没顾淮重……特别是,这人高高大大一男的,喜欢香草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顾淮受不了,在店里点了杯柠檬水,问:“怎么了?还不能回去说?”
“哦,我思来想去,这事情还是不能让老太太听着了。”王玔的眼神一下变得认真。
不能让外婆听见,那就是有关自己妈妈的事,顾淮的眼神也凌厉起来。
王玔坐好了:“这次我们去的刚果,和任务完全没关系,当时都把人抓住了出来,警车在半路上被堵住。”
他拍了一下大腿:“那边乱,各种人堆着,害怕发生暴乱,当地警方下去看的时候,我瞅到个东西,你猜是什么?”
顾淮:“……”
见他脸色不对,王玔赶紧万分正经起来:“我看见和撞到阿姨同款的车了。”
顾淮垂在桌上的猛地一缩。
“我以为是同款,车嘛,同样的不少,”王玔说着眉头皱起来,“但我同事在边上说了一嘴,‘这车可不便宜,少爷款,稀少,刚果这地方居然能看到一辆,还是绝版老款’,我就多了个心眼。”
车牌还有点难查,但对现在的王玔来说,只是多费点心思,离开刚果前得了消息。
“就是撞到高阿姨的那辆车。”
王玔的话像是块坚硬的石头,砸进顾淮的心口。
他脸色白了下去,问:“为什么会在那?”
王玔细细盘剥:“我也很奇怪,”他压低声音,“我不好走内网,就托的别人查,发现这辆车的路程还挺复杂,倒腾了好多地方才到刚果。”
顾淮只觉得口唇泛起干,心里漫出密密麻麻的异样,心神不稳。
自己妈妈那件事其实早就盖棺定论了,但他就是卸不下那股劲。
王玔继续往下说:“但是它怎么被运出国的,你肯定想不到。”
服务员正好送柠檬水过来,王玔:“走的景兴,你应该知道吧?裴呈璟家的产业,办的景兴海外那边的手续。”
哐当一声,服务员递过来的柠檬水被打翻,顾淮的手还僵在半空。
水和柠檬洒在衣襟上,服务员赶紧道歉,王玔手快,抽纸,起身给他擦水:“你别着急,稳着点,等我再慢慢查清楚。”
他赶紧把话题翻过去,问,“你不是找到工作了吗?现在在哪上班?我忙忙叨叨的,也不敢先给老太太打电话问。”
顾淮:“……”
第022章 第 22 章
顾淮和王玔还是决定回去吃饭, 王警官太久没见到老太太了,装了一后备箱东西,走到小区下面, 边看花坛里无人打扫的杂草边啧。
“你就住这啊?”他点点空气, “之前好歹也是个带电梯的公寓, 老太太腿脚行吗?”
顾淮:“就住在二楼。”
他把车停好,王玔还不放心这里的治安:“怎么也没人守, 车碰了刮了, 地下车库进什么生人出事了怎么赔?”
现在这人的嘴也是不忌口,顾淮拿着东西给了他一肘子:“你说点好话吧。”
王玔嘿嘿笑, 到外婆跟前才收敛点。
家里热气腾腾的, 老人家听到他要来, 还去多添了些菜,炖了锅猪蹄汤。
饿的时间太多了, 王玔盘子边的骨头说着话往高了累, 问:“要不我休假这几天, 就住你这吧?反正我家里也没人。”
这里就两间卧室,顾淮刚要张嘴,外婆乐了:“好啊, 你俩很久没见了吧,现在天气也不冷, 就睡一个屋。”
王玔点头:“诶,我更想外婆你。”
顾淮想到身上的东西, 摇头:“你自己回去,我晚上还要忙工作, 家里没人,你能睡得好些。”
王玔嘴快:“没事啊, 我在警局的时候,他们聊案子都能照常……”
看见一双沉沉的眸子,他抓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
顾淮没声响,但整个人都透着事。
歇是不能歇了,而且还要吃完饭就撤退。
老太太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剩下的猪蹄汤都拿大号保温杯装起来,顾淮主动:“我把他送回去。”
外婆可惜:“不常见的,小玔,你以后休假直接过来吃饭。”
王玔赶紧点头:“下次休假我就直接过来!”
顾淮:“……”
走到地下车库,王玔才把人叫住:“你要去找裴呈璟吗?”
顾淮摇头,在驾驶位点了支烟,支出车窗抖烟灰:“不找他。”
“那你要干什么?”王玔纳闷,“这件事还没盘明白,你现在又在景兴上班,别冲动。虽然我听到的时候也想直接去找那少爷,但我们都不是以前……”
烟灰落在地上,顾淮咬着滤嘴吸了口,微微眯眼看着前方昏黄的路灯:“我有分寸。”
王玔不放心:“我反正不上班,和你一块去。”
车往车库外开,是回王玔家的方向,顾淮扯了下嘴角:“我送你回家。”
王玔:“……”
外面的夕阳已经消失殆尽,随之而来的是昏沉的黑,他见顾淮冷锋一样的侧脸,在槽子里翻了一阵,也点了支烟来抽。
王玔住的警队宿舍楼,到的时候天已经黑尽,王玔下车前咬牙又咬牙,开口:“淮,有事你要说话。”
顾淮的面庞被黄光照了半脸,发丝上镀了层浮光,显得遥远,按着方向盘点头。
一直到拐过路口,他都看见王玔在门口立着。
他们现在依旧热络,可以来来去去蹭饭,但某些东西又显得别扭。
顾淮划拉了一下导航,目的地改变,规划之后,渐渐开上了一条熟悉的道路。
沈方泽正从泳池里起来,湿淋的身上还留着被打的淤青,披了张浴巾擦头发,看见顾淮的脸后一点不奇怪,顶着半脸红印子笑:“这么晚了还来找我啊?”
管家和几个打扫阿姨都认识顾淮,少爷没出言拦,他们也知趣的退出房间。
水光粼粼,打在顾淮的脸上显得冷冽,寒气横生的。
“一来就这么严肃,昨晚没痛快吗?”沈方泽笑得意味深长,动了动肩膀叹气,“你下手真的很重,对裴呈璟也这么重?”
顾淮的呼吸重了些,厌恶快要浮出皮相,往前迈步。
沈方泽却往后退了半步,抬手:“劝你还是别过来,顾特助,太粗鲁了,在我家还想打打杀杀的吗?”
说着两人身侧多了些动静,顾淮的余光扫过周围,瞥见几道黑西装的身影。
沈方泽拿上果汁抿,问得敷衍:“来找我干什么?不和裴呈璟腻歪?”
顾淮:“……”
水在池子里摇晃了好几下,顾淮的声音也透着水池蓝调的冷:“我听见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不是问昨晚的事,沈方泽还有点意外,挑起眼尾看人,放下果汁起身站顾淮面前,审视:“你这表情,可不像要说有意思的事。”
他两手按着嘴角,顶起笑脸的弧度:“要笑,才是有趣的事。”
顾淮移开眼神,把王玔找到的车辆转交手续复印件放桌上,照片里,那辆车的质量比对也很精细。
沈方泽的面容抽了抽,但很快笑出来,问:“这还要继续怪我啊?”
顾淮看着他泛着水波的瞳孔,沉默中只剩水声。
“哎呀你别这么看着我,”沈方泽招手,叫管家进门,“你有事情敞开说,咱们谁也别误会谁。”
顾淮:“还用误会?”
沈方泽:“你可误会了我不少,就刚才,还以为你要把我送进医院。”他甚至害怕地拍了拍心口。
管家拿着托盘上前来,把一杯鲜榨的果汁放顾淮身边后,没有离开,盘子里还放着好几叠纸。
沈方泽眼神挑起,手指轻点桌面:“自己看吧。”
那些纸张,全是那辆车流转的手续和行迹追踪,比王玔的都还要仔细。
看顾淮拿着东西看,沈方泽悠悠闲闲说话:“还好我留了个心眼。以前那件事出了,车主不是入狱了吗?撞死过人的车他嫌晦气,便宜给我了。我看那辆车不错,玩过一阵,后来觉得没意思,国外有个人需要,我就转了。”
他轻飘飘的,对少爷的世界来说,只是撞死了一个保姆的车,“晦气”是能当着死者的儿子面说出口的。
“你可以都拿回家,仔细研究真假,我给你原件,”顾淮的脸色更白,沈少爷安慰道:“都这么几年了,你信不过我就算了,还信不过裴呈璟?那可是他确认的,证明没问题,他那时候对你这么上心。”
沈方泽笑出一口白牙,回看他阴郁的眼神:“顾淮,因为那件事,你有心结,对我也有偏见,对我的帮助你视而不见。”
少爷拖长音:“我——理解,但太执拗了不是好事,感觉你是不是需要心理医生介入了。”
纸张被攥皱,顾淮在他故作担忧的眼睛里,看到冷漠的威胁。
窗外树影摇晃,叶片沙沙作响,沈方泽还要继续说:“实在放不下那件事,我有很好的医生,可以给你介绍,如果需要医疗器械,你住院都不需要付费……”
后面的话语被猛地掐断,顾淮浑身充满杀意,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
沈方泽的脸迅速红起来,额角血管突起,他们身后的门被再次打开,脚步响起,顾淮闻到了股熟悉的气息。
味道在昨晚充斥过鼻腔,甚至沾染到全身每一寸肌肤上。
裴呈璟死盯着顾淮的手,看他手背的筋都绷出来,沈方泽拧着的面目,神态十分痛苦。
第023章 第 23 章
沈家别墅外停了两辆车, 顾淮的奥迪被裴呈璟的悍马堵在里边,看起来和主人一样不好惹。
他站在别墅外的台阶上抽了口烟,不知道少爷多久出来。
裴呈璟没有给两人说话的机会, 抽了顾淮的手后看着沈方泽的脖子。
“你先出去。”少爷的呼吸沉, 但声调在炸毛边缘, 抓人的手暗暗攒劲。
顾淮瞳色沉沉地看向他。
裴呈璟肩头动了动,架子完全没往下垮, 又说了一遍:“你先去车上。”
一支烟抽完, 顾淮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五指才浮现出疼痛的感觉, 要裴呈璟当时没进来, 他可能真会把沈方泽掐出事。
透过落地窗, 顾淮看着灯火通明的别墅。
只能看见来来去去的阿姨们,曾几何时, 高洁也是其中一位, 到这个点, 沈少爷时常要叫宵夜。
顾淮攥了攥手心里的车钥匙,眼看着悍马的标志硌眼睛。
裴呈璟在无声提醒,没让他走。
整个人冷静下来后, 顾淮立在两辆车前琢磨,这少爷来找沈方泽干什么?
为了昨晚的事?
裴呈璟喝多了完全是断片状态, 一个吻都记不住,能想起被下/药?
顾淮皱眉, 想到裴少爷虽怒,但没有杀气的模样, 吐了口气。
要能想起,就不是现在这张脸了, 估计裴少爷一觉醒来,只知道个趁醉乱/性的顾特助。
哦,还是和沈方泽搞过的顾特助。
顾淮按了按手指骨节,按裴少爷那脑回路,这下算是坐实在了。
想来想去,他下了车,去别墅外的药店,提着东西返回,发现裴呈璟居然还没出来。
心里不稳定的情绪再次动了动,顾淮盯着自己的车内饰看。
“你信不过我就算了,还信不过裴呈璟?”
“那可是他亲自确认的。”
“他那时候对你这么上心。”
印有景兴logo的单据被抓在手里,顾淮看着那个还带着生涩的签名,和裴呈璟练习册上的字迹是一样的。
他以前看过无数次。
那时候裴少爷已经成年,虽然还没有步入大学殿堂,但影响不大,裴修渊尝试给自己儿子找事做,打点一些看起来不那么需要担责的事情。
也在集团的股东们面前稍微露露脸。
顾淮没想到,这件事也有他的经手,不知道属于哪一环。
看到签字日期,他的表情凝起来,指甲在上面掐了好大一下。
接近九点半,裴呈璟才从别墅里出来,看起来和进去时没什么差别。
少爷到他车窗边立了会,顾淮没开窗户,也没偏头看人。
裴呈璟的手微微抬起,最终还是没有拉开车门,也没有敲车窗,嘴唇微动,扭身回了车上。
他躲避的痕迹依旧很重。
悍马往外退了一段距离,快要绕过沈家外面的圆形花坛,却迟迟没见奥迪起步。
裴呈璟才又下车,在车门边深吸了口气,看到顾淮拧着车钥匙,但完全没有打着火的迹象,在驾驶位置蹙眉。
少爷打开副驾驶的门,傲气且别扭:“还不走?”
顾淮恼火:“车坏了。”
裴呈璟:“……”
两人僵持,诡异的沉默了一分半钟,裴呈璟按着车门垂眼睑:“过来上车。”
车门关闭,顾淮把手里的单据揣好。
*
车里安静到寂静,裴呈璟开车开得前所未有的认真,就算遇到红绿灯,都要扒拉手机看,一副公务繁忙的样子。
顾淮看着沿路的景象,声音低沉:“你带我回你家?”
裴呈璟看了他一眼,安了心要做哑巴,猛开不回头。
“裴呈璟,”顾淮叫他,“我不去你家。”
悍马非但没换路线,反而朝着裴家提速。
顾淮:“……”
车滑进地下一层,顾淮的脸色愈沉,完全没有解安全带的意思。
裴呈璟也在驾驶位上坐了会,呼吸在车里乱撞:“昨晚发生了那些事,你还要去找沈方泽。”
听起来怨念很重。
顾淮看向这少爷,满脸疑问。
“你干嘛这么看我?”裴呈璟回看,“你们已经结束了,还牵牵扯扯的……”
心底漫起的火气多了恶心感,顾淮近乎冷笑:“你还是认定我和他搞过?”
少爷的双耳快要滴血,分不清是恼怒还是难以启齿,吸了几口气。
“结束?”顾淮动嘴,“牵牵扯扯?你和沈方泽说了一个多小时,就这么想的?”
裴呈璟:“……”
人一生气,身上的气息就会蒸发出来,变得冲人。
顾淮本来一开始就不近人情了,几年时间更是孤傲进骨子里,现在凝视着裴呈璟,昨晚靠着肉/体搅起来的人情味,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淡去。
裴呈璟的眼神短暂的晃了一下,但强制往下压,字句挤出牙缝:“难道,不是吗?”
顾淮把手里的单据按到方向盘上,历史久远的签名刺进裴呈璟的瞳孔里。
“你签的吗?”顾淮的声音如在冰水里泡过。
裴呈璟要伸手去拿,被挡住,拧起眉毛。
“裴呈璟,你说啊,这个是不是你签的?”顾淮按着裴呈璟的肩头。
少爷的眼睛混乱的颤抖了好几下,瞥到单据角落里的时间,突然呼吸一滞。
车里有两头发怒的动物一般,药物催生情/欲,被实在的白纸黑字完全撕碎。
良久,裴呈璟回答:“是我签的。”
顾淮快速发问,声音快要嘶哑:“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签的?”
裴呈璟:“……”
他无力:“没有……”
“你在报复我吗?”顾淮的声音一点不激动,甚至冷漠,笑起来也是没多少感情,“报复我像丢狗一样甩掉你?”
裴少爷的眼里全是震惊。
流转的空气颤抖起来,顾淮松开那些纸,不在意它们掉落在裴呈璟的脚边,轻轻的点了头:“海外那块是景兴和沈家一起的,你们本来就是一路的。”
说着他要去开车门,裴呈璟攥住他的手腕,黑暗落进眼里,比夜色还沉还重:“你回来,你和我……就是为了这些?”
顾淮心底一凛,捏住五指,冷嗤从鼻腔出来,反问:“不然呢?”
裴呈璟的手腕抖了抖,手上一空后喉结翻滚,质问:“高阿姨那件事,当时就查明白了,甚至有警方,有法医都给出了鉴定,你怎么就过不去?”
顾淮已经不想张嘴,这里的空气在渐渐变得稀薄,他懒得和这少爷掰扯这些。
没想裴呈璟却突然发了怒,见他下车也打开车门,立在门口喊:“顾淮!你一直带着偏见看我,现在也是对吗!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有用就靠近,没用就丢掉的人对吗?”
字字句句砸进顾淮心口,他后背起汗,太阳穴两边发麻。
听到动静,裴修渊和林妜穿着家居服下来,疑惑,看到顾淮还有点吃惊。
裴知希也跌跌撞撞的跑下来:“顾特助?”
顾淮撑着车门,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种局面。
林妜一看他俩就出了大事,其实也有私心,这几年裴呈璟脾气古怪,都知道和顾淮有关,现在人进了门,她打算留住。
“小淮来了,都别在这立着了啊,快上来,”她扬起一个温婉的笑,“天色也不早了,在这歇一夜?”
裴知希的表情变得奇怪:“爸妈,你们知道顾特助?”
顾淮抬手,礼貌告罄,全靠咬牙控制,他拒绝:“不了,我这就走。”
裴呈璟几乎站不住脚。
“裴呈璟,这件事我就是过不去,”顾淮说,“我妈是死在沈家门口的,就在我面前。”
而且出事的时候,以前放学就扎进卧室的沈方泽一反常态,在客厅看漫画。
巨响之下,他看着沈方泽露出安静且激动的笑。
第024章 第 24 章
一大早, 王玔敲响顾淮家的门,生怕晚一点就蹲不到人,手里还提着早饭。
奶奶刚起来烧好水, 看见人了赶紧接东西:“冰箱里都备着早餐的, 什么吃的都有!”
王警官一身牛劲无处使, 还扛了几袋子菜:“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
顾淮抓了两把头发, 视线轻轻落下, 也许在别人面前,他是严肃不敢接近的警官, 但顾淮一眼就看出了小心思。
这人怕昨晚上出事。
王玔眼含探究, 被顾淮瞥了一眼后放下心来, 这状态,至少没有发生什么尖锐的肢体接触。
他在桌前吐了口气。
饭后顾淮没出门, 在阳台起了壶茶, 掩起玻璃门。
雾气萦绕, 茶香蜿蜒,王玔点了根烟,“啧”了一声:“沈方泽还在因为读书时候的事盯着不放?我靠他是不是有点什么病?每天不会睡不着觉吗?”
顾淮咬着烟没抽, 舌尖顶着滤嘴,牙齿碾着烟丝。
他半仰着脑袋看天, 在即将喷薄而出的朝阳里怏得沉闷。
王玔转着打火机,语气和分析案件时没什么差别:“那可是干了这么长时间的保姆, 不说有感情,猛地在眼前出车祸, 还能笑得出来。”
顾淮动了动指尖,耳膜发痒, 仿佛又出现了急刹车的声音。
他记得那天,高洁出门买菜回来,本应该像往常一样,过完马路进入小区,单调且日常。
但一辆跑车失控,电饭煲响起做饭结束的短暂嘀声,她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看这个世界。
“行动反常就算了,”阳光透进王玔的眼里,他按着茶杯,声音很气愤,“从出事到现在,还一直在你面前这样,真是甩不掉惹一身腥,他为了什么?”
顾淮的神色又往下沉。
两人说到这,他走神想到裴呈璟,昨晚药都买好了,那少爷要不提糟心的人,顾淮是打算先忍着的,但裴呈璟偏偏要张这个嘴,走不安生的路。
还费了一台车!顾淮想着更是磨了磨牙。
最后王玔得出结论:“感觉这些少爷个个有钱,心里不怎么健康。”
他露出嫌弃的表情,怨气上来:“那个裴呈璟,这几年也是刚长个不长脑子,以前娇生惯养看不见事,说话也是少爷味,句句往雷点去,现在还这样……”
顾淮的手机闪了好几下,他以为是人事回的消息,结果是陶一一。
昨晚他当着裴呈璟一家人提了离职,完全冷静的样子,临走再看了裴呈璟一眼,给裴修渊道歉:“裴董,辜负了您对我的期望,这个职位还是另求他人吧,我会把所有工作都交接好的。”
实习生也没什么好交的东西,他熟练。回家就整理好了,这次是通过聊天软件发的,裴呈璟和人事各一份,邮箱也不落下。
但离职申请在公司平台发不出去,给人事发信息也没有回的,打电话还一直占线。
为了保险,他全都截图保存。
但一直到现在,有关景兴那边的消息陷入寂静。
陶一一倒是过来找他问话:顾特助!你怎么没有来上班!
顾淮还在打字,陶一一抱怨:今天整个分公司的系统都突然崩溃了,一会能处理事情一会不能,总部也来了人。
她纳闷:但裴总没来上班。你和他出外派了吗?
顾淮皱了一下眉头,切到后台去刷新,断断续续的网络信号里,顾淮看到滨江区的业务暂时停摆,今天总经理的外勤安排后面,接上了陌生的名字,显示总部下派来人。
他不管了,再去私信给裴呈璟,说业务交接的事,但没有得到回复。
王玔对他的做法表示支持:“这工不打也罢,我手里还有点闲钱,你开个店吧,好歹也是老板,不受这气。”
顾淮给陶一一回了个“没”字,分不清有兴趣没兴趣,问:“开什么店?”
王警官:“随便什么店,吃的喝的玩的,以你的能力,做买卖也不是会赔钱的,开个酒吧什么,也没人来砸场子,而且还可以做我们的内线……”
顾淮这才蹙了一下眉头,欲言又止。
“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王玔把茶杯拿手里,“我说得不对吗?你说你做警察的话,那少爷怎么敢怼着脸犯/贱?”
实在是难以忍受,王玔开始骂骂咧咧:“不在这些少爷身边也能找到线索,无非就是跑跑门路,”说着又想起不给人离职,叹气,“现在你以身犯险不说,还搅合进去甩不掉。”
顾淮这才把烟点上,被拽了一下肩膀:“你听没听见啊淮,别真的陷进去了,真喜欢这么干,我向组织打申请,让你来协助我去做卧底。”
顾淮:“……”
他抖了抖烟灰,咧开嘴角:“你野心太明显了。”
王玔不服:“什么野心?我真想把你收编了,趁年轻按着你考试还能早点转正。”
顾淮按了按手腕,沉默的靠着椅背扯嘴角,半笑不笑。
本来就是热气腾腾的天,日光很快弥漫上温度,身体一被烤,他觉得身上的酸痛得到些缓解,还真有点思考开个店的事。
但细细盘算手里的钱,原本是不打算把高洁的赔偿金拿出来的。
现在他有点想动那笔钱,开的东西应该也是需要吸引这帮少爷的……
陶一一在手机里嚎哭:顾特助,你一个“没”字让我害怕,是要离职了吗?
顾淮的手指悬在手机上,迟迟没敲出回复的话。
王玔担心了一晚上,被茶香熏陶半天,勉强不急眼了,再说了一遍开店的好处,兀自回忆起以前,第一次跑去市里找顾淮的时候。
是个长假,他带了好多东西过去,都没能进到沈家的门。
高洁给了顾淮钱,叫两人出去吃好吃的,王玔在门口看见夹着网球拍下车的沈方泽。
沈少爷皱着一张脸,眼神在顾淮身上擦过,看向了这人身边的朋友,很直白:“地上怎么这么多泥?顾淮你要出去?”
王玔下意思看了眼地上,泥倒是没有,只是自己的裤脚有些灰尘,是在大巴车上蹭到的,沈方泽明显在没事找事。
他脾气不小,吸了口气就要说点什么,顾淮瞥过眼神拽他,冷冷的喷出一口气。
沈方泽看着他俩走远,王玔嘟囔:“有钱就这么了不起吗?”
顾淮让他别理,但王玔越想那眼神越心里不是滋味,忍到吃饭的店,张嘴:“等着,我以后有钱了,也要嘲笑他,什么地上有泥,我直接开豪车戴名表,说他身上的都是次等货。”
“你无不无聊?”顾淮无语。
服务员在门口问几位,他话音没出,王玔张嘴:“三位。”
顾淮:“???”
“昨晚接到裴呈璟的电话,”王玔搂过他肩膀叹气,“那少爷知道我要来,非得凑过来吃饭,不答应就一直发信息。”
两人正在找桌,就听到裴呈璟在喊,面前的桌上摆得琳琅满目的。
“你们到了啊!”少爷的眼睛在暖融融的光里摇晃,但看见王玔的手时耷拉了一下嘴角,似嗔怪,“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晚?”
王玔“嘿”了好大一声,和顾淮并肩坐下:“不晚了,我都没歇口气。”
裴呈璟轻“哦”,把菜单给他们:“你们还有什么要吃的,随便点!这个店里的菜,品质一般,精品肉种类少,只有吃数量了。”
顾淮:“……”
“还点啊?”王玔看着桌子,“我们就三人,吃得完吗?”
裴呈璟不知道分量轻重,只知道菜品:“我都选的好的!慢慢吃,实在吃不下……我们打包?”
说出这个词汇的时候,他满口生疏,顾淮在心里叹气,默默琢磨了一下身上的钱。
王玔也是没想到,因阵仗太大而忏悔,打蘸料的时候悄咪咪的说话:“不该叫他的,好家伙,之前怎么不见他吃这么多?”
顾淮绷了一下唇,之前在乡下,没有哪道菜是合少爷口味的。
他吸了口气:“先吃吧。”
等他俩回去,桌上又多了三瓶汽水,王玔看着瓶身上全是英文,在人来人往的喧嚣里“操”出来:“哪国的啊?看着不像是英文,但确实是字母啊……”
裴呈璟倒是听见了,笑:“是土耳其的,我家里还有很多!你回去的时候带着吧。”
王玔:“嗯……算了,大巴车上扛一箱,多艰苦啊?”
裴少爷露出思考的表情。
原本十分接地气的午饭,变得像是进入了高档餐厅。
王玔突如其来的拘谨,特别是看见裴呈璟拿筷子的举动,把牛肉夹盘子里,像是下一秒就能叫服务员拿刀叉过来。
说不出来的感觉。
在坝子上坐惯了蹲惯了的人,此时觉得如坐针毡,脑袋上的灯带热气,烤肉也烤人,冒汗。
裴少爷还叫他:“你们尽情吃,不够直接叫人来加。”
顾淮只是按着店内倒的苦荞茶,眼看着裴呈璟神采奕奕的模样。
寒假作业的矛盾缓和得很快,顾淮都佩服这少爷,能在气愤之后,又热热络络的出现在十八中的校门口。
每周都发家教老师给的辅导资料。
他也懒得再戳那件事,只是每次都装作很忙。
不回消息,让裴呈璟在学校里找不到人,就算发现这少爷跟上公交车,也不做声,眼瞎了似的直奔沈家别墅。
还真忘了裴呈璟一直加着王玔的联系方式。
顾淮摸了摸杯壁,吃得不紧不慢。
他和王玔以为这顿饭再尴尬,也不过如此了,没想到沈方泽带着几个人进了店。
几个少爷大概没来这种地方吃过,装潢廉价,油渍翻天,里面也都是入不了他们眼的平凡顾客,嫌弃很清晰,但和服务员交涉半天。
顾淮他们坐在中间的位置,半开放式的包间,三边立着古朴的栅栏装饰。
隔壁桌的人吃得正欢,服务员过去还引起抱怨,顾淮看见好几张粉色钞票。
他们走得很利落,欢欢喜喜,移到了角落的地方。
桌子很快被打扫出来,沈方泽身后跟着许博,先看着顾淮冷笑了一下,略过王玔,十分友好的和裴呈璟打招呼。
裴呈璟一脸惊讶,半尴不尬的,倒也有笑脸,疑惑:“你们怎么来这里吃饭啦?”
沈方泽开玩笑的语气都好了很多,叹气:“只准你过来吃啊?我听同学说,这家店挺好吃的。”
场面很快割裂出来,以锅为界,顾淮和王玔被分隔到很远的边上。
他看着扭过脑袋的裴呈璟,脸色黑了很多。
喧闹的声音大了很多很多,一群少爷点菜都吵吵闹闹的,抱进来一箱汽水,和裴呈璟带来的一模一样。
瓶子相撞,声音清脆。
沈方泽也扭着脑袋,和裴呈璟说话,说:“你也喜欢喝这个牌子的水啊?”
王玔回忆不下去了,胃里直犯抽抽,喝了一大口茶才缓解,揉肚子:“这群少爷就没一个好的,勾勾连连,顾淮……”
他想让这人光速远离,但一偏头,顾淮脑袋微斜,居然倚着椅背睡着了。
太阳完全出来,洒在他们身上,好歹是加了些温度。
王玔闭嘴坐了会,等顾淮睡实在,去把沙发上的薄毯拿起来,盖到顾淮的身上。
顾淮这一觉睡到厨房的饭菜升起香味。
锅里滋滋啦啦响,王玔正在帮着外婆做饭,五大三粗的身子,围着老人家的繁花围裙,不伦不类的。
日头热起来,他还睡出了一背的汗水,身后的小伤口微微泛疼泛痒,起来捡了毛毯,打算去洗个澡。
收拾收拾,他还是打算亲自去一趟公司说离职。
但刚去卧室找好衣服,裴修渊就打来电话,他看着来电显示,纠结到差不多快要自动挂断,滑到接听键。
“小淮啊,”裴修渊的声音里含着抱歉,也带着他肯接电话的欣慰,“我知道你现在的状态也不好,但是能不能再过来一下?”
顾淮拿着衣架的手顿住,这位父亲的苦恼听着不像装的。
裴修渊叹了很大一口气:“小璟生病了,从昨晚就开始发烧。但到现在都把自己关房间里,怎么叫都不开门,也不吃药。”
第025章 第 25 章
顾淮到的时候, 裴家上下都整整齐齐,包括管家保姆,全都在客厅守着, 紧张关注裴呈璟房间里的状况。
裴知希是在场里最焦急的一位, 问了一天一夜, 爸妈都没心思解释,管家还劝她不要再问了, 看见顾淮时那叫一个急切:“顾特助, 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啊?”
林妜把女儿拉到自己身侧:“让小淮先去看看你哥哥。”
裴知希的声音里全是质疑:“我哥能理他吗?”
她看向顾淮,眼神来来去去, 昨晚两人闹得, 跟要此生再不相见一样。
裴修渊拍了拍他肩膀:“上去吧, 我们在下面叫也不听,你去试试。”
顾淮以前来过几次, 所有的格局都没有大变动, 他上楼左转, 到最里间的门外站住脚。
门被反锁,听不到屋内的动静。
“裴呈璟,锁什么门?”他的声音依旧不大。
裴知希紧紧挽住自己妈妈的手臂:“顾特助真的就叫哥哥名字啊?”
林妜关切的看着顾淮的半边身影。
屋子里依旧没什么动静, 顾淮心想这人莫不是烧糊涂了,别出了事, 深吸气:“你不开门我就把锁卸了。”
裴知希:“!!!”
她听得脑子一冷一热的,也想上楼:“把门锁卸了!我哥怕是要拼命, 爸妈你们……”
她话音还没落地上,裴呈璟的房门“咔哒”一声, 开了。
裴知希:“……”
虽然只开了一点缝隙,但看得出来, 裴少爷穿得还蛮正式的,不是睡衣睡裤,白色休闲衬衣扣得好好的,黑色休闲西裤也没有一丝褶皱。
少爷黑色的瞳孔里堆着怨气,脸色苍白,堆着不自然的红。
一看就是高热还没退。
时隔几年,少爷卧室的装潢变了,完全没有少年时候的样子,那些球星海报纷纷不见,变成了深沉的黑白调子。
顾淮还有点不习惯,合上房间门立在门口。
远处的书桌上,摆着前一天落在车里的单据,裴呈璟走过去,直接拿着压到书下了。
顾淮移开目光,问:“说你不吃药?”
裴呈璟的声音暗哑:“不需要你管。”
顾淮:“……”
不大的房间里蔓延出紧绷的气氛,顾淮往书桌边上走,裴少爷就拿起书往后退。
“……”顾淮按了按桌面,“你把那些单据给我。”
裴呈璟瞬间皱眉,低头看手里的东西,问:“你过来就是因为这个?”
黑眼珠里的怨念添上失望。
顾淮:“放你手上也没什么用。”
裴呈璟:“……”
少爷眼底泛出冷意,脚步急促的到床边去,把东西塞进被子里:“景兴的收据,我签的字,干什么要给你?”
顾淮短暂的愣了一下,手指动动:“你发烧的脑子还转得挺快。”
裴呈璟不听他说话,赶人:“没事你就走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少爷的身体微微摇晃,但十分倔强的挺拔,无形的垒砌透明的墙。
顾淮没走,轻轻叹了口气,问:“你……”
“我很好!”裴呈璟完全没思考,声音被沙哑的嗓子扯了扯,“我没发烧,才不会像你那样……”
一顿叨叨叨的,顾淮感觉身边的空气都在推人。
他后腰靠着书桌边缘,眼睑微微下垂,曲起食指骨节敲敲桌面:“是这么敲的吗?”
裴呈璟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顾淮盯着他的眼珠:“从入职站你面前,把我指使来指使去,骂人敲桌子,还有那件黑衣服,不是想让我想起以前那些事吗?”
裴少爷的眼睛里多了很多血丝,说话隐隐喘粗气,身子更加不稳。
顾淮真怕这少爷一脑袋栽地上。
他要抬脚,裴呈璟指人:“你站那!”
顾淮抬手:“我不动,你闹归闹,几个月我也没吱声,什么时候学会闹脾气摧残自己身体?”
裴呈璟撑着床头的矮台,绷唇。
“昨晚多少带着点情绪,因为……”顾淮话到嘴边往下咽,“不是怪你的意思,发烧了就好好吃药,毕竟你身上……”
没想到裴呈璟发作得更厉害:“顾淮你闭嘴!”
声音太大,还差点碰倒床头的小装饰,裴呈璟的眼睛和耳朵一样红,看了眼房间门。
他一吼完,门外响起两声模糊的杂音,散乱的脚步声又起来。
顾淮:“……”
不一会,门被敲响了两声,林妜的声音带着温柔的试探:“小璟,要不要先把药吃了啊?”
小璟:“……”
顾淮点头:“确实该吃药了,你再生气别拿身体开玩笑。”
裴呈璟的脖子也泛出红色,梗着。
听不见两人的动静,就裴呈璟那声“闭嘴”大声,楼下的人好歹知道这人不是昏在屋里了,稍微松了口气。
林妜拽了偷听的裴知希,听见房间里更是寂静,赶紧问。
尴尬在楼上蔓延,她又张嘴:“小淮,晚上就在这吃饭吧?”
顾淮的肢体动了动,要出声拒绝。
林妜的话快:“反正很久没来玩了,以前没机会一起吃饭,喜欢吃什么,我叫阿姨做好。”
裴呈璟在房间里比顾淮还恼火,立不住了,抓着头发到门口开门。
缝隙依旧很小,他抓着把手不让人进,也挡住自己妹妹探究的目光:“你们别立在门口听,他麻烦死了,有很多过敏的。”
顾淮:“……”
还没等母女俩说话,管家在楼梯疑惑了:“很多过敏的?以前好像不是啊……”
这管家也年过60了吧?顾淮心说这耳朵太灵光了。
裴呈璟的呼吸更重了几分。
顾淮寻思自己吃东西太费劲,也去到门口:“算了,我等会回去吃。”
林妜的眼神挺失落的,嘴上轻轻说着“这样啊”,僵在门口却不动。
裴知希也十分不想顾淮走,眼巴巴的看着,四个人互相瞪眼睛。
“……”
顾淮摸了摸脖子,裴呈璟吸气吐气的,空气在肺里刮擦而过的力道快要化形,略高的温度也在身侧丝丝缕缕的,伴着一股沉香。
“还是把药吃了,”顾淮要往外走,“其他的,后面慢慢说,等公司的网好了,我把手续办完。”
裴呈璟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不说话,只看得到眼珠子晃。
刚走了两步,裴修渊站在楼下,仰头问:“小淮你已经交了离职申请了?”
“嗯,”顾淮边走边点头,“就是今天网不好,没发出去,但我给裴呈璟私发了,也给人事的同事发了一份。”
裴修渊看了眼裴呈璟,抱着手臂点头:“这样啊,等网好办起来很快,也是不在景兴了,这顿饭吃一下吧?”
顾淮:“……”
他在楼梯口站住脚,立在管家身边。
管家满脸和蔼笑意,裴修渊也一脸友好:“算是裴叔叔给你累受了,也应该吃顿饭赔罪,有什么过敏的直接说,阿姨什么菜都能做的。”
看来走是走不掉了,顾淮只能点头。
裴修渊的笑容展现他的满意,声音很和缓:“还有什么事情,就再进屋说说吧,离开不能留下隔阂,不是吗?”
顾淮听话地又往裴呈璟的房间走。
林妜看他回来,担忧变成了宽心:“你们慢慢说,好好说,我去拿药,再洗点水果。”
裴知希把屋子里的人都看了个遍,心急如焚:“妈?”
“小希先下来看电视,”林妜牵住自己女儿,“让你哥哥和小淮哥哥好好说。”
裴知希下楼下得心不甘情不愿。
门再次被关上,裴少爷完全拒绝再谈话,掀开被子,语气硬邦邦的:“你可以不理我爸妈的,以前也不是这么听话的人啊,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林妜很快又来敲门,顾淮还没做声,书桌上就摆了水果和水。
没有过敏的。
她赶紧退出去,叫裴呈璟:“小璟你不要发脾气了。”
裴呈璟:“……”
顾淮把水杯和药拿上,到床沿:“退烧了人才不难受。”
被子被拉扯,裴呈璟要把自己裹起来:“说了不用你管。”
床微动,顾淮把药放床头柜,盯着少爷血色浓重的耳廓看。
他力气大,又突然,牵着被子侧边一拽,少爷根本抓不住,半身暴露在外面,一脸惊恐,瞬间往枕头上蹭:“你干什么!”
耐心耗干,顾淮的眼神沉了很多,昨晚的点点滴滴在脑子里撞,裴呈璟拽了枕头砸人:“你离我远点!这是我家!我爸妈都在外面!”
顾淮一脸莫名其妙:“我不干嘛,把药吃了,别严重了还要去医院打针。”
裴呈璟半趴在床头,现在身上也漫上了血色。
顾淮再次拿起水杯和药,声音不容抗拒:“裴呈璟,把药吃了,嗯?”
裴呈璟:“……”
少爷要和他僵持,顾淮也不退让,只是裴呈璟没沉默几秒,顾淮就往他身前多靠近半寸,直到把人逼得要贴在床头。
裴呈璟:“顾淮你别过分!”
顾淮快要和他挨上:“那就吃药。”
手上的温度都不低,顾淮看着裴呈璟愤愤地抓起药塞嘴里,又仰着脖子喝水吞咽。
衣领将将遮住脖子上的痕迹,仰脖子一牵扯,露出一小片红印,顾淮下意识起了身,端水果。
他打算说些轻松话题,让苦着脸的少爷吃甜的,问:“是不是因为上/床才发烧的?”
裴呈璟没想到他能说得这么直白,脸颊鼓着,瞪圆了眼睛。
顾淮不觉得这是个需要遮掩的事:“事情都发生了,我作为当事人不能问?”
裴呈璟梗着脖子。
“药当时放你车上了,”顾淮看他穿得严严实实的,“有伤?”
“没有。”裴呈璟光速回答,显得很不可信。
顾淮完全不理会他的否定,问:“你上药了吗?”
“顾淮!”少爷几乎咬牙,“你能不能做个人?”
顾淮在床沿默了默,他一不说话,看起来像是在认真思考,撑着膝盖撇过脸:“只要不乱闹脾气……”
裴呈璟反口:“我没闹!”
“行,”顾淮呼出口气,“对这件事,你怎么想的?”
裴呈璟的眼神躲起来。
顾淮解释:“我离职不仅仅是因为以前那些事……我们这样,在公司总归不好,而且我也不想这样,等查明白这些事,我再……”
裴少爷:“就因为那个字是我签的,所以你也开始怀疑我了吗?”
顾淮:“……”
房间里的温度冷下去,顾淮看着拉了一半的窗帘:“我会查明白的。”
裴呈璟就不说话了,躺下去背对着他,一直到吃饭都没下楼,顾淮也就不去楼下了,端着饭菜,又到床边叫人。
大概是怕又被怼墙上,裴少爷爽利了不少,去书桌边的椅子上。
椅子太硬,他一坐下就皱了眉毛,顾淮胳膊下夹着垫子:“垫上再坐。”
裴呈璟:“……”
在疼痛面前,裴少爷选择接垫子:“我不会让你离职的。”
裴呈璟冷冰冰的:“你有过不去的事,我也有。”
第026章 第 26 章
第二天顾淮起了一大早——准确的说是没怎么睡实在。
也许是因为裴呈璟家太过柔软的床, 睡得人骨头都要叠起来,也有可能是环境变化,顾淮怎么都不踏实。
天刚蒙蒙亮, 管家起来打点, 声音在他耳边异常清晰, 也能听到保姆阿姨们低声说话。
他站在窗边揉了揉山根,以前这种日程也不是没体验过, 那时候住在沈方泽家里, 母子俩住一个房间,只要高洁一起来, 他就会跟着做点事。
但没有现在这么不自在。
裴家的家庭气氛很好, 从林妜一大早温柔的谈话开始, 整个别墅从体感上渐渐温暖起来,顾淮的心里却彻底落不到实处起来。
他听见裴呈璟开门的声音, 才扭开客房卧室的门。
随着他开门的瞬间, 睡在对面的裴知希也出了房间。
裴知希:“!!!”
顾淮:“……”
两兄妹都盯着他, 眼神各有千秋。
昨晚本来就该回去的,但裴修渊一直在客厅坐着,仿佛他再说回家, 还要被笑眯眯地旁敲侧击一番。
顾淮就放弃了,并且发现, 对于他留下来,裴呈璟并没有闹脾气。
别扭又“镇定”地吃完早饭, 顾淮站在地下一层的停车区域愣神。
那两悍马不知去向,变成了宾利。
裴呈璟把钥匙递给他:“你的车拿去修了, 先开我的,”他往前迈了半步又退回来, 表情很严肃,“以后每天接送我,到家。”
“家”这个字特别加重了语气。
顾淮看着他上车,抓着手里的钥匙吸气。
“换车换得挺频繁。”他系好安全带。
裴呈璟看他一眼,摇下车窗往外看:“我不喜欢产生过不愉快的物件。”
顾淮:“……”
这少爷是懂指桑骂槐的。
顾特助在心里叹气,但再没说一句话,一路畅通无阻到达公司。
停好车上楼,他点开景兴内部后台,稍微卡顿了一下,各项任务倒是正常显示。
人事那边,也传来离职申请被打回的消息,顾淮边走边回:给你添麻烦了。
不等hr再回消息,陶一一几乎眼含热泪,盯着裴呈璟进办公室后,赶紧跑过来:“顾特助!你昨天干什么去了啊!”
她一张嘴,工位上的其他人也扭过了头。
顾淮拉了拉工牌,给她,给周围眼巴巴的同事吃了颗定心丸:“没干什么,没离职。”
“胡说!”陶一一是个人事通,“我探过了,你交了离职申请!”
顾淮:“……”
陶一一:“就说了有压力要说出来,顾特助,说出来不丢人的!这个饭碗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了?要乐观啊!”
顾淮检查日程,没抬头:“我挺乐观的。”
后台已经显示转正,业务板块也多了好几个,权限全开。他看着海外那块,手指微动,抬起头:“我看今下午有个会议,是你们部门主讲,还不去准备啊?”
陶一一立马慌张:“啊!还是我讲!”她走了几步,又回来,问,“我看企业通讯录,你已经是转正标了,今晚的饭要去吃吗?”
原本是答应过的,顾淮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后台,偏过眼神,职业微笑:“下次,今天有些事。”
陶一一的眼神有点失落:“那好吧,这个饭一定要吃的哦,你可别下次下次就鸽了!”
顾淮:“不会的。”
他趁着早上还不太忙,把所有东西核对完,也提交了剩余的后台信息资料,去公司阳台抽烟,回王玔的信息。
王警官昨天在他那个老小区等了一下午,人没等到,第二天上班也没看见顾淮,知道这人在裴家更是心焦,嫌打字不够快,发语音:“他们家不让你走?!”
顾淮夹着烟刮刮眉心:“不算不让……”
“语言威胁也不行啊!”王玔有点急眼,“这群有钱人真不是东西!不让辞职就算了,还要阴里阳里非法拘禁?”
“没这么严重,”顾淮按灭烟头,“其实我在景兴,也有点好处。”
王玔不理解:“能有什么好处?被裴呈璟用高工资锁着,进行各种报复算好处?”
顾淮“啧”了一声:“是我自己都没法离职,沈方泽再怎么作妖,我也不会被辞退,而且……”
这两天闹归闹,昨晚顾淮还是仔细思考了一番。
沈方泽虽然和景兴有合作,但也无法干涉景兴的员工,更深一点去琢磨,总经理特助的决策地位,还是在这些合作方之上的。
而且都搞出那样的事了,他还在裴总经理身边,沈方泽应该难再搞什么动作,除非是想和景兴对立。
这事情有利有弊。
想着他想到昨晚的裴呈璟,以前这人在他身上受了少爷阈值不能承受的苦,那些过不去东西,得这少爷内心满意了才能消停。
于公,顾淮觉得,裴呈璟折磨他能早点消气是好事,他好知道这少爷更多的私下生活,而不是每天扯皮;于私,他却不希望这少爷和自己的纠葛就这么清静了。
王玔听到这些少爷耳朵疼,劝他:“我这边会很快很快查到破绽的,等找到关键证据,给高阿姨讨回公道,你就离他们远远的……”
“王玔。”顾淮突然喊他。
连名带姓的,不常见,王玔差点没在对面摔了茶杯,心跳如震鼓般答应:“怎,怎么的……”
顾淮:“你去找个关系,我打算开个会所。”
王玔:“???”
顾淮催促:“尽量快点,手里有现成会所的最好,也最好是,今天我下班前找到人,能信得过的,要接受我入股。”
*
开部门会议的时候,顾淮一边记录会议要点,一边初拟了一下自己的要求,眼眸深邃地看着陶一一讲ppt,把信息发给王玔。
一下会,他就把裴呈璟往家里送,顾特助心里惦记着事,全程一声不吭,就算等红灯,都是按着方向盘思考。
裴少爷下车前看了他好几眼,没收车钥匙:“你那车要修一段时间,先开这辆,明早来接我。”
顾淮着急去见王玔,点头,一踩油门又开到一层,把车停回家,再寻着地址到会所门口。
这是个有点旧的地方,不大,顾客也没几个。
王玔在手机里解释:你到了直接上18楼,直走进办公室。那老板以前是我的线人,虽然经营会所没几年,但遇到好几次查处,生意就不太好了。
顾淮:明白了。
王玔叹气:嗐,都是为了些任务作出的牺牲。他现在资金也困难,你这笔钱能帮他和会所很多,虽然你要的股权少,但在他面前说话能很硬的!
顾淮:……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看装潢,对比现在的大□□和会所,这里实在是太过复古了。
欧洲的设计风格,厚重不说,很久没翻新,顾客又少,萧条的气息更浓重,完全不讨喜。
服务员也没多少,顾淮跟着接待走,踩着红地毯进电梯。
王玔字里行间都是喜悦:以后还是可以作为一个点子,顾老板。
顾淮让他闭嘴。
王玔:用完我就丢?你没良心。
顾淮:还没签合同就要让我给你做工,你有良心?
王警官嘿嘿笑:当我帮你找会所的报酬嘛,做点子不吃亏的,沈方泽也不敢来闹事。
顾淮心说让我消停点吧。
他敲字:我就等他过来。
王玔:???
王警官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事情!
顾淮却不看他的信息了,电梯门一开,他径直去到办公室。
有王玔牵线,他们算是知了一大半根底,顾淮也不绕弯子:“你还是主要经营会所,在店里,我占这30%股权,有事情一起商量,但我不出面。”
老板是个有点凶相的中年男人,叫步叶荣,额头上有个圆疤,看起来不怎么好接近。
但和王玔说的一样,他话语不多,声音里带着沙哑。
看过形形色色的人,又是常年做线人习惯了,好奇心小,有什么听什么,递合同:“你是玔哥介绍的人,我听你的,我表面做会所的主,你有什么决定说一声就成。”
顾淮点头,把合同过了一遍,签字:“我以后有空就会来会所。”
“行,”步叶荣点头,“我反正每天都在这。”
顾淮把合同回给他,站在窗边看着下面的娱乐场地:“以最快的时间重新装修一下会所,修成现在流行的风格,高档些……我回去发几个装潢图样,再把办公室移到视线最好的位置。”
步叶荣一一记下,叫手底下的人去办。
顾淮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新店的宣传,我去办,装修的钱和广告费,也是我出。”
步叶荣露出一个得以存活下来的笑:“都听你的,有什么材料需要我去办,告诉我。”
顾淮:“到时候电话联系。”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他拒绝了吃饭,也拒绝了被步叶荣手下人送出会所的虚礼,利利落落得完全不像是过来当股东的。
裴少爷的车太招摇,顾淮打车来打车回,要绕过会所去远一点的路口。
天色已晚,周围有许多小摊支起来,他和王玔打电话,说签会所合同的事,又从绿化带的石子路走,安静。
但刚走几步,就听见两声两声脚踩到树叶的声音。
顾淮稳住了脚,低头慢了,只看到匆匆而过的一小片影子。
王玔比他机警,问:“怎么了?”
顾淮:“有人在跟着我。”
第027章 第 27 章
顾淮的眼神狠了狠, 转身朝着影子消失的方向走。
王玔在那边快急死了:“淮,我给你说别冲动啊,别追, 看清楚样貌了吗?往有警察局的方向走!”
顾淮锁着眼前的路看, 此时已经完全没有其他人的气息。走上大路, 人行道上也没看见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只有小摊小贩在支简易桌子,没到深更半夜, 来娱乐的人寥寥, 夜猫子们都还没出门。
顾淮在路灯下站了会,王玔恨不得撵他身边:“顾淮!”
他太咋呼, 顾淮紧紧眉毛, 看着身侧黑漆漆的绿化带, 声音比夜色还沉:“没什么动静,应该是知道我发现了, 跑了。”
“什么叫‘应该’!你别再追了!”王玔的声音大了一个度, “回家!走人多的地方!”
顾淮:“……”
他倒是没走人太多的地方, 但为了保险起见,时刻关注着身后的情况,下车定位到离家几个路口的地方, 也绕了点路,从一条很隐蔽的小道进小区。
期间, 王警官一直不让挂电话。
“没那么严重,”顾淮无奈, “我一停脚就跑,应该不是危险的人……”
可能是认识的, 他没有把话说出口。
能跟踪自己的有哪些人,一只手都能数清楚。
但王玔一万个不放心, 在电话里声称:“他们现在确实打不过你,但万一来阴的呢?你还是小心点好。”
顾淮为了让王警官停止说教,也避免触发法律方面的科普,边走边“嗯”。
回到家,王玔越想越不对,还在吐槽:“不会是沈方泽吧?个狗一样,你在哪跟到哪裹乱,该不会在你身上安了监控?”
顾淮立在阳台上,用滤嘴敲了敲阳台栏杆。
说到监控,他眉尾挑了挑,在茶几下面翻了一会,开门往楼下走。
裴少爷的车又新又高档,连行车记录仪都用的最好的,里面只有今天拍的行程记录。他坐在驾驶位看了好几眼,工具拿在手里转了好几下,最终还是下了手。
王玔听到杂音,问:“你在干什么?”
顾淮:“我安个东西,在裴呈璟的车里。”
“我擦!”王玔赶紧捂手机,压声音,“你可以闭嘴了,不适合跟我说这个。”
顾淮轻扯嘴角,冷冷地哼了一声。
王玔警告他:“你别搞其他的事,我就当聋了。”
顾特助:“你也当一下瞎子。”
王玔:“……”
顾淮仔细检查好才放心下车,也确保在车外看不出监控摄像头。
老小区很安静,周围也没什么过于高大的树木,顾淮搞好一切,又去外面的超市买了包烟,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个遛猫的女生。
顾淮停留了会,猫的皮毛微微泛黄,尾巴很大,匍匐在草地里打滚,让小姐姐头大,喊:“这么脏你都滚,回去又要洗澡啦,你又不爱洗!到时候湿答答的满屋跑!”
顾淮没忍住,嘴角勾了勾,边看猫摇尾巴边把工具收好,继续和王玔说话:“会所我还是不经常去了,今天就算是沈方泽跟踪,顶多觉得我是去玩的。”
话题被刻意揭过,王玔也不揭穿,顺着说:“可以,不去好点,免得沈方泽搞会所的事,你有事都交代给阿荣,他办事很牢靠的,也不用和他客气。”
顾淮喷出口气:“叫他做事也先低调点。”
王玔连连答应:“我会给他说的,你自己多注意啊,我今晚上就要去外边协助了,有事情可赶不及!回来再找你吃饭。”
这几年他俩一直聚少离多,两个男人也说不出多的话,顾淮“嗯”了声,结束对话。
按照以前,王玔得关闭行踪和信号,他俩最少要有一两个月才能再联系,但两天后的深夜,王玔的电话来得突如其来。
看见名字的时候,顾淮心里跳了跳,以为是出事了。
王警官的声音里全是疲惫,但听起来没受伤,他才稍微放心,问:“怎么了?”
“有点麻烦了,”王玔很恼火,“我找的人给我消息,那辆跑车没了。”
顾淮带着惺忪的眼睛一下清明起来,声音凝着:“什么意思?”
“前一天晚上,”按打火机的声音响起,王玔吐了几口气,“说那辆车又被转卖了,卖到了刚果一个小地方,但……”
但是交易一完成,车就不见了。
顾淮按了按眉心,心里皱成一团:“知道谁买的车吗?”
“那小地方的一个有钱人,”王玔说,“很正常的人,买了就把车停车库了。”
但第二天一早,蹲守的人就看见卸下来的车牌,被销毁后扔进了垃圾桶,哪还有车?车库里都空荡荡的。
顾淮把烟点燃,眉头无法舒展。
王玔试探:“不会又是沈方泽干的吧?你前脚问完,他后脚就把车匿了,很可能还拆了,把车牌丢……我靠,他不会是故意扔那的吧?挑衅我们!”
顾淮的眉毛拧得更紧了些:“我刚问了他,就做这么大动作……”
王玔接话:“很像他好吧?沈方泽多半有点心理变态,还是爱折磨人的那种,特别折磨你!”
顾淮:“……”
不想再继续说,他挂了电话后又睡不着,点开景兴的后台看。
海外模块大多都是英文,他读得轻轻松松。
景兴的海外部门历史也不短,裴呈璟出生前就有了,涵盖的业务也不比国内的少,好在公司系统走在前列,查起来很方便。
那辆车在景兴,记录只有一个,经裴呈璟之手转国外,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记录。
而那时候,是一批12辆车被同时转到国外。
程序正当。
顾淮不得不承认,若不是车子出过事,事情和自己联系在一起,这就是单纯的商业活动。
他的呼吸沉了一个度,沉默了很久,王玔半天等不到消息回复,心悬起来,叫他:你睡了?
顾淮揉了一下眼睛打字:没,你把查到的所有资料,都给我一份,越详细越好。
他起身去衣柜边,拿出了放在一大堆资料里的文件袋。
反正两人都没法睡了,王玔发完东西,又给他打电话:“除了现在出的这件事,车在国外没什么异常,每一次转手的手续也是正规的。”
王玔猜测:“国内的手续也正规,但莫名其妙牵扯沈方泽和裴呈璟,我不相信没怪事。”
不仅仅是顾淮耿耿于怀,王玔了解情况后都无法释怀。
更何况查到沈方泽去收了车,他的怀疑的心也不比顾淮浅。
“但缺少证据和证据链,”王玔苦闷,“高阿姨之前,真没有什么反常的吗?”
顾淮沉默。
王玔的声音更飘:“淮啊,我跟你说,你有事真的要和我说。”
顾淮依旧没说话,两人对着手机无言,最终顾淮绷唇:“我先看看这些资料。”
“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王玔终于说出来,喉咙有种卡住的感觉,“之前你要求做尸检,还有痕迹检查,但被问的时候,就瞒着事。”
这些东西他本来不知道的,但作为警察后,多少能调点案卷,细细盘查后,他一边惊诧当天的现场,一边疑惑顾淮当时做的笔录。
他很肯定自己妈妈的意外和沈方泽有关,警察问其这么猜测的原因,顾淮说平时关系不好,也具体罗列了矛盾,看起来是能形成线索的。
但问到发生事故那段时间,他有所隐瞒。
王玔不是没想过问,但顾淮一直不说。
从小到大,这人像是单打独斗的孤狼。
“你有关键的东西不说出来,”王玔吸气,劝,“有可能就是那个点,侦破就缺少那……”
顾淮翻动资料的声音大了些,开口,也只是重复之前的话:“我先看看这些资料。”
王玔:“……”
*
周末放假,顾淮还在和步叶荣说会所装修的事,难得裴呈璟这段时间没找他拿这拿那,他以为能度过清闲周末。
他在会所办公室盯装修工人,也看公司里所有的联系人。
后台突然弹出外派安排信息。
他刚看到个时间,裴呈璟的电话就来了:“周一去马苏库出差,准备好东西,出差名单发你邮箱了,去订好机票和酒店。”
马苏库……
顾淮看了眼合作信息,出差地点在刚果。
他一边应着,一边打开邮箱里的文档,又看着差旅费跳转到景兴合作的订票系统。
文档完全展开,除了主要项目部门的人,顾淮看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刘畅。
他微微虚了虚眼睛,问裴呈璟:“海外出差,要带个技术部门的?”
“有问题?”裴呈璟反问,语气比较强硬。
顾淮默了一下,心里升起再多尖刺也只能往下压,处理好机票跳转酒店界面:“没问题。”
裴呈璟似乎懒得多说话了,“嗯”了一声:“时刻关注邮箱信息,周末的时候做份相关业务的ppt。”
顾淮把刘畅的名字、身份证信息输入,手指迟迟按不下去。
从第一次,裴呈璟急切找“小刘”开始,到陶一一说的“修电脑达人”,再到景兴崩溃的网络。
时至今日,整个分部网络出这么大的问题,裴呈璟这么不容沙子的一人,刘畅没有被问责,整个技术部门看起来也岁月静好。
脑子就是在一瞬间联通的,感情之前叫开会,不是单纯的“会”。
顾淮按下确认键的力道都重了好几分。
第028章 第 28 章
出差之前, 顾淮特地又去了趟会所,看见外面已经打围,施工队也拉了材料堆起来。
他嘱咐了步叶荣一嘴, 让他在装修店面的时候注意聘请的工人, 也注意周围来往的生人。
步叶荣给他连了店内监控:“你有空也可以看看, 我都存着,也能回放。”
顾淮才稍微安心。周一一大早, 他开车去接裴呈璟。
等少爷收拾好, 出差群里也完成了打卡签到。
“先去领森公寓。”裴呈璟把笔记本电脑放大腿上,面色沉郁, 脸上还带着倦气。
顾淮纳闷, 但看少爷脸色不好, 也没开口,调了目的地去外面掉头。
他以为这人要去拿什么东西, 但到公寓门口, 没见有人等着, 顾淮看了一眼手表:“裴总,航班九点半。”
裴呈璟敲手机打字:“等会。”
话音刚落,一个拖着行李箱的人风风火火的跑过来, 赫然是刘畅!
顾淮:“……”
平时在公司,刘畅就烫了头卷发, 但穿得很休闲得体。
他年纪不大,但过往成绩算优异, 对电子的东西敏感度也很高,部门里有很多姐姐崇拜他电脑方面的技术。
今天应该是起晚了, 急匆匆跑过来,头发毫无形象地立着……而且穿得很有重金属的感觉, 宽大黑T牛仔裤,还丁零当啷的吊着链子。
把行李放好,他上车关门,先沉沉的呼了口气,叫人:“裴总,顾特助。”
看起来也挺疲惫的。
裴呈璟轻颔首,低头看商业资讯,顾淮“嗯”得牙酸。
车里的氛围很沉,但刘畅完全没有感觉一般,戴上套耳式耳机就闭上了眼睛,完全不局促。
仿佛已经和裴呈璟待惯了,也没有惧怕的感觉。
顾淮:“……”
从领森到机场二十分钟,顾淮从后视镜看人无数次,他开车很稳,刘畅在后座居然直接睡着了,到机场停车场都没有醒的架势。
顾淮看裴呈璟也不叫人,自己下车,明显是等着这位特助拿东西。
他不想拿刘畅的,看着后备箱里的黑色箱子,最终决定把人拍起来:“到了。”
“啊?”刘畅一脸惺忪,揉着眼睛,“这就到啦?我是在是太困了。”
话说出口,裴呈璟的身影从车前闪过,流畅的脸上倒是尴尬了一下,闭了嘴。
顾淮:“???”
他把耳机挂脖子上,顾淮听到一阵摇滚乐的声音。
这么吵怎么睡着的?
他对这种爱好不是很理解,但也没作声,裴呈璟先去候机,顾特助带着刘畅去集合点。
刘畅的卷发依旧乱糟糟的,他一路走一路抓,丝毫不在意周围有人,也不顾及形象。
很不修边幅,但身上,随性自由的气息很重。
顾淮在他身后一点,看着刘畅略显单薄的肩膀,耳机显得巨大,但好在头发被烫过,比例很协调,还有股朝气的帅劲。
除了穿衣打扮和听歌爱好,是有股裴呈璟读书时代的少年气息。
他对衣服上彩色的机械键盘图案不移目光,绷着嘴唇。
似是有所察觉,刘畅的肩膀直了直,慢慢扭过脑袋:“顾特助?”
顾淮才意识到没收住目光,撇开眼神看他,带着股低温度的距离感:“啊?”
刘畅的神情里多了几分古怪,偏了偏脖子,欲言又止,但到门口都没说出一句话。
业务经理已经清点完人,顾淮收了表,和他们一起过安检。
他是特助,和裴呈璟的舱位是一样的,等把一切安排好,他又要去找裴总,再在后台做最后的核对。
走在路上,顾淮在心里揣摩,这少爷还算谨慎,没给人开其他小灶,但又一想,做事这么周全,看刘畅今天的样子,也不会知道裴呈璟和他的事。
但今天让他做司机去接人?
目光凝起,顾淮不知道这少爷的想法,感觉裴呈璟是不会让刘畅知道,也不会断关系的。
而目前特助和总经理的恶劣关系,裴呈璟也要就这么保持。
还多少要带着恶趣味……
这不行。
顾淮磨了磨牙。
他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裴呈璟,坐到少爷身边,张嘴就问:“你怎么想的?”
裴呈璟还在闭目养神,听到他利剑一样的语气睁眼,眸里升起锐利,看着顾淮的下颌线。
顾淮看着走过的人,要不是刚才的声音,完全没有说话的样子。
裴呈璟从鼻腔喷出口气,保持手撑着下巴的姿势,冷眸里写着“你管我怎么想的”。
顾淮摸了摸拇指骨节:“这样是不对的。”
裴呈璟:“……”
在公共场所,顾淮也不好说得太露骨,他靠住椅子:“完全可以用其他的方式,而不是……”
“这你就受不了了?”裴呈璟的声音沉得泛冷,“只是不让你离职,这才哪到哪?”
顾淮惊叹他的轻松:“只是不让我离职?”
裴呈璟冷笑了一下,扯嘴角的时候牵动眸子,眼里的亮在灯光下摇了摇,带着狞气:“这样的日子还很多。”
顾淮:“!!!”
“我会把以前你对我的伤害,一点一滴的还给你,”裴呈璟摸着水瓶口,皮笑肉不笑,“你说你和沈方泽没什么,因为自己妈妈那件事能耿耿于怀到现在,那我也一直记恨着你呢。”
心脏被突然有迅猛的攥了一把,顾淮的血液瞬间滚热,张嘴:“裴呈璟……”
“别叫我名字,”少爷扭开头,磕了一下嘴唇,“顾淮,那些事,我和你,永远都过不去。”
顾淮:“……”
没办法沟通,裴呈璟现在被恨意蒙蔽了双眼。
顾淮看着窗外,看渐渐变小的楼宇建筑,缓慢升空的感觉并不好,身边的人也增添焦躁。
他只能闭上眼睛装睡觉,脑子里有点乱,很多事情堆着,但又不知道细细想哪一个好,只能蹦出裴呈璟带着狠的眼睛。
大概过了半小时,身边的位置有了动静,裴呈璟的衣服响了响,起身。
顾淮的耳稍微动,睁开眼看到他走出头等舱的背影。
这边有厕所,也显示没人使用,少爷完全没必要多走,顾淮纳闷,身体比思维快,他直觉这人要去找刘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跟过去了。
裴呈璟进了经济舱。
顾淮没往前走,在布帘后站住脚,果不其然,裴呈璟在刘畅身边站住了脚。
这么一会不见就忍不住?
周围都是同事,但裴总就是不加掩饰地,让身边的人挪了一下屁股,那位同事起身进了厕所。
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顾特助只能看到刘畅在说话的时候浅浅低头,不一会眼珠颤颤,一对耳朵全红了。
顾淮心底涌了涌,看着又开始笑的刘畅,阴翳蔓延。
裴呈璟过了好半天才回到位置,心情看起来好了很多,脸色也不怎么难看了。
顾淮却看着窗外的厚云,只觉得整个人被挂在飞机机翼上被拉扯。
*
订票的时候,顾淮心里阴暗了一把,机票没办法做手脚,酒店房间特助和同事混住,他在订房间的时候,把自己和刘畅的信息写一起了。
除开裴呈璟,刚刚好,他和刘畅一个房间。
这会刘畅倒是脸色不怎么好了,看向顾淮的样子有点忸怩。
裴呈璟的脸上也不怎么好看,眉毛轻轻皱起。
顾淮此时装瞎子,拿好门卡带人上楼。
刘畅这时在房间里,居然展现出十成十的不自在,行李箱一放好,就坐在床上刷手机视频,完全停止不了抖腿。
酒店里包饭,下午两点去那边的公司考察,吃完饭还能休息会。
——仅限其他人休息。
顾淮还要我去被裴呈璟“考试”,裴总分别从ppt样式,到ppt对目前这个公司的呈现,都挑了大大小小的刺,基本上文件全改,顾特助完全没午休。
等裴总终于点头,也到了出门时间。
刘畅没在随行里,其他人也没有疑惑的。
整个下午,顾淮都在琢磨,公然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出来出差,又不跟着考察,这合理吗?
完全不合理!
但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职,丝毫没觉得少个人不对劲。
“看来你还想重写资料,”裴呈璟在他身边坐着,敲了敲他的电脑屏幕,“要用消极怠工促使被辞退?”
顾淮:“……”
刚要张嘴,裴呈璟就拿着公司册子看,装得认真:“要是被景兴辞退了,怕没有什么公司会录取你。”
顾淮叹气:“裴呈璟,报复不是用这种方法。”
“那用什么方法?”裴呈璟反问他,“找个傻不愣登的人替你做事?”
顾淮的心被大力扯了一下,按着键盘的手突然抽筋,忍不住揉了一下,吐出口热气:“……不管你现在信不信,当年我一开始有这种想法,后面没有。”
裴呈璟的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圈,透着满满的不信,收回去的时候完全沉默住。
一直到考察结束,裴总都没和特助说话,在车上看各种报表,在无声的把杂七杂八的工作甩进顾淮的聊天界面。
也是注定要让他熬夜了,顾淮没吭声,全部接着。
回到酒店,他熬到深夜,王玔的消息弹出来,给了他一个地址。
那个买跑车的人,就住在离他出差地点几公里的地方,顾淮决定去看看。
王玔反复叮嘱安全,也给了他几个电话,有事就打,全是他的眼线。
顾淮刚要收手机,唐双双的电话又打进来。
“顾淮哥,听说你出差了?”唐双双那边有点吵,像是有人在唱歌,但又像是被罩住了,模模糊糊的,她还在走动,气息不稳。
刘畅在拿着笔记本打游戏,顾淮到阳台去,还特地拉好了玻璃门说话:“嗯,怎么了?”
唐双双:“这几天,许弛明没事做,我朋友们说,会有一长段时间没通告,应该是要回家。”
“回家”,那就是会经常见面了。
顾淮摸了摸烟,抠滤嘴:“我知道了。”
唐双双不怎么放心,说:“顾淮哥,你和他,注意一点吧,他最近因为代言,被圈子里的人针对了,应该情绪不好,我怕他找你麻烦。”
顾淮轻笑:“他敢的话就来。”
“他应该打不过你,那天太惨了,”唐双双也笑了一下,“但我有点担心,他有些有钱的朋友……你反正,我也会打听他的。”
顾淮道谢,挂电话的时候给步叶荣发了条“施工加快”的消息。
步叶荣秒回,是个点头的表情包。
顾淮在外面抽完烟,等烟味散得差不多了才进去,看见刘畅已经关了电脑,缩被子里睡下了。
这人没去工作,看起来比到处考察的人还累。
顾淮去洗澡。也是一路舟车劳顿,他决定明早起来继续写资料,看人也睡了,关灯。
没什么睡意,他背朝着刘畅琢磨那个车主,如果真的是沈方泽叫的人,为了折磨自己,完全可以到处转卖,让他满世界查。
但是把车牌卸了丢掉,这太奇怪了。
他否定掉沈方泽,又推测,不是那少爷的话,那人真是买家,没道理卸车牌丢到王玔眼线的脸门上,而为了“挑衅”,谁又是最可能做这种事的?
沈方泽那群无聊少爷的动机很大。
他刚要掏出手机看那群少爷的资料,身边的床铺就动了。
顾淮保持住姿势,佯装熟睡。
刘畅轻手轻脚的起来,还特意关注着顾淮睡着的程度,太刻意。蹑手蹑脚,关门都静悄悄的。
屋子完全寂静,顾淮睁开双眼,看到窗外冷冽的月光。
刘畅是往楼上走的,裴呈璟的房间就在上一层,但让顾淮奇怪的是,电梯并没有停下,而是直接再往上,直接去了顶楼的餐厅。
顾淮仰了仰头,再次选择尾随。
第029章 第 29 章
没想到刘畅一到餐厅, 就去点了碗面吃。
顾淮:“……”
虽然餐厅24小时营业,但现在已经过了零点,压根就没有几个人, 连打饭的人都眼神疑惑。
顾淮在门外的楼梯口站着, 借着角度, 正好能看见这人挑面条。
刘畅吃得慢,边吃还边看手机, 时不时打字, 很像在回消息,表情皱了半天。
餐厅里进了好几个男男女女, 行色匆匆, 都拖着行李箱, 看起来是刚下飞机过来的商务人员。左右没看见眼熟的,顾淮也没看见裴呈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没看见心里想的人, 他心里打了好几下鼓, 觉得事情很不对劲。
一碗面见底,刘畅一边擦嘴一边往食堂外走,但步子有些僵硬, 每一步都透着不自然,特别是腿部行动起来, 仿佛关节生锈。
王玔刚当警察那会,既新鲜又有些职业病, 每次见面聚一块,无论是看影片还是看路上的行人, 老爱分析神态和步态。
顾淮偶尔听一耳朵,看得出刘畅行为上的不自然。
等人的影子消失在电梯, 顾淮才从楼梯往下走,上次这样急匆匆走楼梯,还是在上学,这么往下倒腾几步还有点窜气,顾淮气息沉沉地到裴呈璟所在楼层。
电梯还在下行,他又到安全通道站住。
但刘畅也没有在这楼停下。
顾淮眉心没有舒展,望着冗长的酒店廊道,电梯发出轻微的叮声,在楼下停止。
就算是隔着一层楼板,眼下夜深,响动在静谧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铺着花格子地毯的廊道突然变得狭窄幽深。
他遥遥地看了一眼裴呈璟的房间门,没听到有什么动静,把气息呼吸匀,再顺着楼梯走下去。
刘畅已经进了房间,顾淮寻思这人吃碗面不可能这么偷偷摸摸的,自己应该是被发现了,和裴呈璟电话联系,用吃顿饭作掩护。
想明白刘畅这通行为逻辑,顾淮心里一点没慌张,面色不变,站在门前攥着房卡按了按,手抓住门把手。
刚要扫瞄,他就听见远处的脚步声。
尽管有地毯垫着,声音很小,但毛边擦过鞋底,静悄悄的空间轻微异动,他异常机警,完全能感知到。
更何况脑袋上的监控灯灭了又亮。
不过顾淮还是把门扫开了,只在进门时用余光看声源处,看到半角衣服。
黑暗处露出一点咖啡色的睡袍。
顾淮的鼻腔里被灌进若隐若现的松木香气息,他微微垂眸,迈步进屋。
关门声脆却短促,声控灯开了再关上,黑暗里的人才撑着门上的金属扶手侧身,看着紧闭的房间门凝眸。
*
顾淮把刘畅吓了一跳,站在床边声音有点抖:“顾特助,你,你这是……”
顾淮故意找借口:“去找裴总对了一下资料。”
刘畅轻“噢”一声,低喃:“这么晚了还工作啊……”
他黑沉沉的眼珠里全是沉气,看着刘畅的脸,嘴角微微上扬:“你出去干什么了?”
刘畅的肩膀抖了一下,扯嘴角嘿嘿笑:“睡饿了,去加了个餐……”
说着他换了衣服,往被子里缩。
顾淮微微点头,到自己的床上坐下。
屋子里的气氛说尴尬不尴尬,说紧绷也不紧绷的,就是别扭。
刘畅翻了两下身,被子往上拉遮住眼睛,但顾淮能察觉,这人在偷偷看自己。
佯装处理好工作,顾淮伸手去按床头灯,刘畅却开口问了:“顾特助,你和裴总,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他有些怯,被子往下也遮住口鼻,眼睛亮晶晶,小心翼翼的,像一只胆怯的小猫,仿佛顾淮说个“有事”就会伤大心。
顾淮的手指颤了颤,心想这人还挺敏感,眼角轻挑,他没正面回应:“有什么事?”
刘畅:“……”
他的眼神太过单纯,好奇地看着顾淮的面容,越看少年气息越重,顾淮的情绪就这么突如其来地不好了,“啪”地一声把灯按灭:“没事。”
声音冷冰冰,语气也硬邦邦的。
刘畅的眼珠在黑暗里晃了晃,赶紧缩进被子里。
顾淮躺下,工作的事进不了心,有关跑车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也被自己硬挤出脑子,现在只剩下安全通道处的小半截睡袍影子,还有刘畅澄澈的眸子。
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心烦意乱了。
以至于第二天起床,他的状态都不好,完全不想开口说话,开会议的时候都沉默着敲字做记录,眉毛蹙得能堪称严肃。
好几个前来询问事务的同事都有些犹疑,怕给不开心的他更增烦恼。
不过顾淮烦归烦,有求必应。专心扎根工作后,所有事都很精细,靠忙碌摒开烦心事后,效率更高。
项目经理简直太喜欢他了,拿着资料夸:“顾特助你太厉害了,我今晚回去,能直接八点半睡!不加班的感觉真好啊!”
顾淮:“……”
被拍了两下肩膀,他能感觉到裴呈璟的目光,顾淮检查了几遍业务报表,直接发裴少爷邮箱。
他晚上也有事,约了王玔介绍的人,要先去那个富人家附近看看。
下班后没其他事,员工们自由安排休息时间,只要不断联,景兴不管员工去向。
大家都没想到,第二天就能按时下班,纷纷计划出去采买游玩,三三两两离开公司,顾淮约的车也到了。
他看了眼企业群,刘畅电脑在线,说明人在酒店里玩电脑。
顾淮的手指悬在那名字上很久,直到开车的人说“那人没有把车拆了”,才回过神。
他问:“那车在哪?”
“在一个车库里,我现在就带你过去,”王玔介绍的眼线是本地人,叫旦索,皮肤黝黑,厚嘴唇大眼睛,黑发自然卷,中文不是很流利,但能沟通,他一手撑着车窗一手按方向盘,“昨天找到的,很奇怪,他放那里也不开,也没有上新的车牌。”
顾淮默了默,点了支烟:“车上面的行车记录仪还在吗?”
“好像在,”旦索回忆了一下,语气里是不确定,“那里面车有点多,他又停在中间,不能看太仔细。”
顾淮咬着滤嘴,撑着车窗看着外面聚集的摊贩紧眉,心想“有点多”是有多多?
到地方了,他才明白,这个车库至少能容纳一千辆车,而此时那辆黄色跑车,不偏不倚,就在车库的正中间。
他怀疑这人也是个有特殊癖好的有钱人。
“好刻意的摆放方式,”旦索张嘴,“我觉得扔车牌就是故意的。”
顾淮踩着他的肩膀,点头,准备撑着围墙跳下去:“我进去看看。”
这里没有看管,大门上已经挂了链条锁,里面的机器仿佛要陷入永远的安眠。
但索微微猫着腰,叫他:“顾,这很危险!”
顾淮在一辆车后立着,踩灭烟头:“我知道,你带工具了吗?”
旦索拍拍皮包:“都在里面。”
“那就好,”顾淮勾嘴角,戴上黑色皮手套,“你帮我望风。”
旦索一脸担忧,但只能点头。
库里的车有新有旧,甚至有一大半都盖着灰尘。但这里看起来不像是旧货市场,也不像是处理车辆的地方。
顾淮张嘴:“这个车库是拿来干什么的?”
旦索的卷发晃了晃:“不知道,很久很久以前,它就存在了,时不时会有车运来,旦从不使用。”
顾淮闻言点头,拿出手机对着标志拍了两张照片,又往跑车的方向走。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近距离看这辆车。
车身被保养得很好,漆都被按时翻新过,旦看得出,这么久了,没有被改装过,也没有上过其他的颜色,明黄车身还是那样。
顾淮按着车盖,手臂微微抖了几下,引擎盖上,还有种能看到被撞击而形成凹槽的视觉体验。
深吸了口气,他掏出工具箱,开车门要不了多久,他坐进车里。
密闭的车厢让人很不舒服,新皮革的味道也让人发闷,顾淮看着行车记录仪,没有任何犹豫,开了工具箱开始拆东西。
旦索透过车窗看顾淮,被他流畅的拆卸动作吸引,夹着烟的手指半天动不了,眼神愣愣的:“你以前是做过汽修行业吗?”
顾淮微微愣了一下,讪笑:“没,就是了解过车辆的构造罢了。”
旦索目露探究:“那你会修车,或者组装车辆吗?”
“应该可以,”顾淮思考了一下,“但不要报太大期望。”
“我有一辆二手车,不能开,”旦索解释,“应该是有些零件损坏了,你以后有时间的话,能帮我看看吗?我可以去买新的零件,只要车能正常运行,我想把它送给我妹妹。”
顾淮手上顿了一下,挑眉,答应得很爽快。
旦索在阳光下露出灿烂的笑,愉快的道谢:“我妹妹最近在和我闹脾气,希望这个生日礼物能让她原谅我,并且开心起来。”
他的注意力被分散,没注意到围聚过来的脚步声。
顾淮从后视镜看到,有人拿着钢管靠近,他拆记录仪的动作更加快。刚拆下来抬脑袋,一块粗糙的石块直接砸到跑车的引擎盖上。
车身剧烈晃动,引擎盖凹下去一大块,直接翘起来,顾淮只觉得太阳穴一跳,耳道里发闷发疼。
旦索那句近乎咆哮的“跑”被压在钢管袭来的尖锐声音里。
车窗碎裂,大大小小的玻璃碴落到身上,顾淮来不及顾及哪里传来的刺痛,撑着车顶棚,一脚踹到天窗开关上。
来的人有十几个,身上纹着大面积的纹身,个个凶神恶煞,死盯住他手里的东西。
顾淮揣好了,蹬上车顶往外躲,和他们拉开距离。
旦索用本地语言叫喊,这群人根本不管他,像是认识顾淮一样,往他面前冲。
肩膀被扣住,顾淮的神经反应比脑子快多了,掰着过来的人的手臂,骨头的咔嚓声和尖叫同时响起。
来人钢管脱手,顾淮抓住管子往外丢,正中身侧过来的人的肚子,把人打下车顶。
车身摇晃,要站稳很难。
他在车顶奔跑,每一步都不稳当,活动很不方便。
这群人明显比他更熟悉这里,顾淮脚下一铲,直接下车。
地上的人像是潮水一样冲他奔来,投掷的石块擦到了他的腿侧。
疼痛让他浑身一绷,差点扑在车尾后备箱盖子上。
离他最近的人找到这个突破点,握着钢管扑来,对着他胸口猛扎。
顾淮脚下给力,蹬着地扭身,看见钢管弯曲,同时也扎进后备箱里。
旦索还在喊着“别这样”,“你们冷静一点”,也一边被打一边反击。
拳头和肉/体碰撞、金属物相碰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叫顾淮快跑,但自己完全没办法引开这么多人。
顾淮正被个皮肤黝黑的人压住,下颌沾了点点血迹,疼痛和鲜艳的血刺激神经,他手下也狠,拉过这人的衣服下摆网上拽,蒙住他的脑袋大力挥拳。
血液染到手背,行车记录仪差点被掏出口袋,他往里塞,钢管挥出来的风撩过脖颈。
颈间刺痛,他脚下微飘,按着脖子往后退,抬腿踢中面前人的心口。
这么打不是个事,迟早要被耗死在这,顾淮抹掉脖子上的血,在袖口攥了一把,捡起地上的一根钢管。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凶悍,也有可能是刚才赤手空拳下手都狠,现在手里拿着武器瞪视,攻击的人还不敢轻举妄动了。
拿着钢管的人逐渐分散站立,从他们后方走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旦索被抓住,满脸是血。
男人戴着金链子,小麦色的皮肤是被太阳炙烤出的痕迹,一身腱子肉,肩膀处纹着个黑漆漆的图案。
顾淮眼里的凶气不减,说了句本地的语言:“放开他。”
男人叽里咕噜动嘴,旦索喉结艰难滚动,声音里都是疼痛:“他叫你把记录仪留下。”
顾淮扯了一下嘴角,问:“我要是拒绝呢?”
旦索一脸苦,撇嘴:“他们会杀了我们。”
顾淮吐出口血腥浊气,依然拿着钢管,看着魁梧男人的眼睛。
男人又说了一串话,旦索被勒得更紧:“顾,叫你别墨迹!”
顾淮撑着钢管,不顾从脖子挂到衣襟的血,声音很冲人:“那你过来拿吧。
魁梧男人:“……”
旦索这么做翻译做得难受,刚动完嘴,一根钢管疾驰而过,正中勒住他人的肩膀,根本来不及反应,顾淮叫他快跑。
新的一轮混战开始,顾淮拽着旦索往车里钻,往一边放着杂物的地方跑。
旦索满身汗,伤口泛疼,表情有些扭曲:“没想到是这样的,顾,我去把门搞开,你快跑!”
顾淮看着他往后跑,自己翻到杂物后,推倒密密麻麻的钢材,让追上来的人不得不避开。
杂物后是个空旷的地方,没有停几辆车,更像是检修的地方,做出来的二楼台子上还放着各种巨大的材料。
顾淮往里走,在材料里穿梭。
钢架结构利于隐蔽,他靠着架子整理呼吸,才摸到脖子上的血,大腿侧也升起疼痛。
他仰着头咬牙,看到顶端的排风扇转动。
脚步声密密麻麻,他往上继续走,找到捆扎材料的绳子。
咬牙,掏出小刀。
等人进来得差不多,他狠下心,直接把绳子挑断。
材料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汹汹地往来人身边奔,丁零当啷的声音巨大。所有人都在惊叫,躲避,顾淮趁乱要往外走,那个魁梧的男人却突然出现在面前。
脖子被掐住,顾淮被大力掼到架子上贴住。
来不及咳一下,他被紧紧地攥住咽喉。
男人在他身上摸索,行车记录仪被拿走,顾淮脖子上的血管突起,脸上充血,脑袋发晕,抬手死死掐住男人的手腕。
魁梧男人没打算松手,他想掐死顾淮!
耳边的嘈杂变得模糊且遥远,他是觉得周围人变多了,空气潮热又稀薄。
排风扇疯狂转动也排不出污浊的空气。
在顾淮即将逝去意识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十分急切,几乎喊叫:“裴总!顾特助在这!”
顾淮一瞬间意识清晰起来,先看到黑衣服上的彩色机械键盘图案。
魁梧男人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倒,顾淮才得以顺畅呼吸,重重地撞在架子边。
裴呈璟的身影过来了又离开,顾淮按住太阳穴,胃部痉挛想吐,血液却是滚热沸腾的。
周围更加混乱,他赶紧寻找裴呈璟和魁梧男人的方位。
缺氧导致反应速度减慢,顾淮的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膜,有点急躁,努力挣了好几下才可以清晰视物,迎面却是一条粗大的钢管。
但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眼前被结结实实地遮挡住了。
裴呈璟身上的木香气很单一,显得醇烈,突如其来的冲进鼻腔,笼罩全身的巨大温暖裹住了顾淮的身体。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沉闷的重击声,少爷抽吸。
顾淮的瞳孔抖了好几下。
两人倒在地上,刘畅在叫他们。裴呈璟被打到后背,但下意识抱紧了顾淮,撑着地咬牙。
顾淮听到他齿缝碾压的声音,抽动的凉气变成密密麻麻的尖刺钻进心脏。
他叫人:“裴呈璟!”
第030章 第 30 章
顾淮整条右手手臂到后脑勺都是麻的, 微微颤抖。
医生和护士都在急诊室里忙活,顾淮看见他们推仪器,脑子里的各种声音都放大, 下意识伸手摸兜, 没摸到烟。
一只手伸出来, 他才发现刘畅还在身边。
顾淮手臂僵住,没打算接。
刘畅的眼里也有慌张, 又摸兜, 找出打火机:“顾特助……”
顾淮吸了口消毒水的味道,心里稳了稳。
天色已黑, 旦索被包扎好, 拄着拐“蹦”过来, 焦急的神色都在肿起来的脸上:“顾,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顾淮的心又被提起来, 看着在急诊室里忙活的白大褂们:“现在没说出事, 应该还好……”
他仔细思考, 当时裴呈璟伤到了哪里,应该是被打到脑袋了,还有后背。
但是没出血……
表面没出血, 万一内出血……顾淮的手指抽搐了一下,牵扯到手腕上的擦伤, 看向刘畅。
刘畅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被目光一盯, 靠住墙,肩头颤了颤:“我和裴总……”
“你看着他, ”顾特助揉了揉手腕,要领着旦索出医院, “去警局。”
想要解释一点什么的刘畅:“顾特助……”
他看着顾淮后背上的灰尘,根本喊不动,又不敢走,怕裴呈璟有事,只能抓着烟和打火机踱步,踱完抓脑袋:“要看也不该我看啊……”
顾淮走向裴呈璟开过来的车,旦索包扎伤口都没耽误查信息,说:“他们拿钱办事,不是车厂的人,也不是这边的地痞。”
顾淮点头,街上还有些人,但他开得悍,引擎声很大,行人纷纷避让。
到当地警察局,旦索差点没吐车里。
车一停,他先去一边的草丛吐,顾淮接过有信息的手机,径直往局子里走。
王玔打过招呼,他能在警察的陪伴下再见到那群人。
他们个个都挂了彩,此时也偃了气势,从铁栏杆里看人。
顾淮没犹豫,掏出手机翻相册,调出沈方泽的照片,问:“是他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但都耷拉着脑袋摇头。
顾淮又扒拉了几个人的照片,问:“那是他们吗?”
得到的回答又是摇头,魁梧的男人嘟囔了两句话。
旦索翻译:“说是走黑/网下的订单,号码什么的也是虚拟号。”
顾淮眉心皱起,是有那么一群亡命之徒干黑/网生意的,他们不认人,也不盘查单主是什么东西,只认落在口袋里的钱。
顾淮吸了口气,把手机收好,但按着栏杆继续说话:“今天你们打的那个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介意把你们变成订单。”
旦索同步翻译,一边的警察赶紧咳嗽示意他,注意言辞。
顾淮最后说:“把你们的账号告诉我。”
几个人又互相看了一眼,最后无可奈何,顾淮的眼神太像要现场刀了他们,一边的警察看起来也好像不会阻止。
都装作自己很忙碌,东看看西看看,整理刚才的讯问笔记。
得到东西,顾淮回车上,旦索的语气有点后怕:“顾,我怀疑你惹到了什么人,毕竟能下订单的,怎么也是十分恨的了。”
他本无意探究,但今天实在惊险。
顾淮按着方向盘,最终点开了沈方泽的聊天框,低头打字:我现在很好,你叫的人把裴呈璟送进医院了,还在为自己看起来缜密,其实很傻逼的计划高兴吗?
沈方泽那边寂静无声,他把手机扔车槽里,犹豫是回酒店还是去医院。
毕竟刘畅在陪着少爷,等裴呈璟醒来,应该不会太想见到自己……
他想完,还是咬了咬牙,转着方向盘,决定先送旦索到家,再去医院。
他把车开到医院门口,熄火,又不是很敢下车了。
这辈子顾淮没怕过多少人和事,就算沈方泽手眼通天,关系网密集也没觉得他能处处刁难到。
但此时此刻,面对裴呈璟,他有种畏惧感。
应该是怕上去了听到不好的消息,或者是不知道怎么消化少爷为他挡的那几下。
当时刘畅还在!
裴呈璟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终于抽了一口烟,觉得口里苦涩,把手支出窗外看青烟蜿蜒。
在顾淮的记忆里,这少爷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伤,次次磕了伤了都要在耳边嚎,校运会跑步被绊了一跤能到十八中门口蹲着。
裴呈璟边说疼边委屈边愤愤不平:“如果不是那人勾我一下,我能拿第一的!好疼啊!都感觉不能走路了。”
顾淮看一眼他的膝盖,裤管被撩起,伤口只做了简单的碘伏消毒,拧眉:“还能走到我这来,也是苦了你了。”
少爷品出他嘴里的怪话,更委屈了:“我用强烈的意志力忍过来的!”
公交车一到,顾淮就往车上走,现在裴呈璟有公交卡了,熟练跟上,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的位置。
这几天天气不好,零零星星下小雨,操场也总是湿淋淋的。
裴呈璟的伤口周围沾着泥土,袜子上也不干净,在顾淮身边虽虚弱,话是一刻不停:“我短跑是第一!就是长跑到后面都没什么力气了,有点腿软。”
他兴致勃勃:“十八中是不是也要春季运动会了?你有没有报什么项目?”
车窗半开,现在的风里还带着些凉气,这少爷整个人还“热气腾腾”的,被顾淮的一句“没报项目”给打退了几分温度。
裴呈璟十分不解:“啊……你为什么不参加啊?你看起来很适合……”
顾淮靠着座椅,扯了扯书包带子:“不想参加。”
裴呈璟:“……”
其实顾淮是骗这少爷的,体委从第一眼见到他胳膊上的肌肉,就在预谋让顾淮参加体育项目。
4班男生少,以前还出现过去别的班借人参加的事,一度被全年级玩梗。
体委次次运动会都犯愁,每次都求爹爹告奶奶的,顾淮一进班级,他就用打篮球的共同爱好开始接近,等顾淮发现其心思,已经晚了。
看着报名表,顾淮面无表情的下结论:“这么安排项目,我应该会死掉吧?”
有几项简直无缝连接,跑步接跳远。
顾淮的同桌都看不下去了,斥责:“体委真是看见你,眼睛都绿了,快拒绝他。”
体委天天请他喝水,还包值日,拉拉扯扯的,把参赛项目删到不会出人命,还一副很舍不得的样子。
临了,他对顾淮说:“我相信你,咱们班的曙光在你身上,这次我们肯定不会是最后一名了!”
顾淮下车前,想着体委灿烂的表情叹气,又看了一眼裴呈璟膝盖上的伤口,转身:“还不回去?”
裴呈璟跛了跛脚,嘴角牵扯:“我的腿真的有点疼……”
顾淮和他对望,少爷耳根发红,抓着卷起裤脚那边的侧边,低声:“想和你再待一会可以么?”
眼巴巴的,顾淮一挪步子,少爷明亮的眼珠子就跟着转,脑袋也跟着偏。
顾淮:“……”
他撤了半步,裴呈璟眸子打晃,唇缝微颤,话在舌尖。
最终,顾淮叹了口气,说:“沈方泽家附近有个药店,你知道吗?”
裴呈璟愣了一下,很快一脸欣喜地点头:“知道!”
“你慢慢走过来。”撂了话,顾淮脚步飞快往药店走。
他在药架子上挑了半天,寻思这少爷味道重的闻不得,有些刺激痛觉的怕也是要命,等药店人员都快上前推销了,好不容易拿好东西付钱,到门口立着。
裴少爷走得不算慢,能从疼痛的脸上看出急切,等到门口,伤口处居然又开始出血了!
顾淮:“你不会自己抠了吧?”
“没有!”裴呈璟解释,“它自己出血的!”
店门外有椅子,少爷往下坐,又牵扯到伤口,龇牙咧嘴的。
顾淮抽了棉签帮他擦血迹,看着显眼的血在白皙的肌肤上映着,突然脑子就有点犯晕,沉沉的吸了口气,明明血腥味淡到没有,但他却感觉此刻,嗅觉十分灵敏。
这样的角度,裴呈璟只能看到顾淮的头发,黑发干净浓密,还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应该是和自己妈妈共用的,是玫瑰花的味道,和冷脸有反差。
顾淮穿校服不怎么周正,健壮的身体热度高,总是留颗扣子,领口敞开,俯身之下,他能看到这人清晰的锁骨,还有再下面一点的肌肤……
裴少爷的呼吸热了热,老是回想起春节时候一起洗的那次澡。
还可以一起洗吗……
少爷完全在想入非非。
顾淮第一次略带困难,把创可贴沾裴呈璟膝盖上,才松了口气。
他起身坐到少爷身边,思考为什么脑子会发闷。突然,鬓角被一根手指触碰,他警惕,飞快偏身往身侧看。
裴呈璟的手僵持在半空,手指上还带着片小小的汗渍,指甲盖泛起层亮。
“你出汗了……”少爷满眼无辜。
顾淮:“……”
这是个很奇怪的节气,薄凉里满是冷意水汽,但是经历一天,临近天黑,落日又有余温。
顾淮自己抬手,毫无章法的把脸颊的汗水擦拭干净。
他站起来:“我走了。”
再没有任何理由拖人了,少爷脸上满是失落,回了句“哦”:“你先走吧,我打电话给司机,叫他来接我。”
顾淮又看了一眼他膝盖上的创可贴。
“你放心走吧,”裴呈璟挥手,把腿伸直晃晃,多了几分倔强,“不用担心,我可以的。”
顾淮:“……”他只能看到“不是很可以”。
裴呈璟的脸上根本藏不住事,嘴角快要耷拉到喉结。
乱糟糟的气息在胸腔流窜,顾淮还是再次坐了下来,说:“现在打电话,司机来了我再走。”
裴呈璟的眼睛再次发亮,嘴角扬起。
他打完电话,太阳落入地平线下的最后一缕光照耀到两人脚尖,顾淮盯着两人的脚,心想撞鬼了,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但裴少爷的情绪太过上扬,实在是没忍住,“嘿嘿”笑,笑完叫人:“顾淮,我觉得你没有看起那么冷漠的!”
“你很好!”裴呈璟晃了晃药口袋,“谢谢你给我买药。”
回忆戛然而止,一支烟烧到尾,烫了手指,顾淮赶紧搓指根。
夜里的医院外安静,蝉鸣显得噪耳朵,小车车门开了又关,顾淮拿着湿巾,把沾到的灰尘、手掌上浅浅的血痕都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