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本要打道回府,却被一间装修颇为雅致的书肆吸引了目光。
那书肆门口围了不少人,但气氛却还算安静,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姒荼等人路过时,正巧听见店中传出高昂的喊声。
随着数道“上新了上新了”的喊声,人群便一哄而上,将那书坊堵了个水泄不通。
姒荼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
他许久不曾出山闲逛,对近些年江湖上的一些现象都不太了解。
楼砚星兴奋地朝着那边张望,答道:“应该是有什么极为热门的话本上新了,都等着抢呢。”
楼砚池是知道自家弟弟爱好的,他看着那边堵塞的情景下意识皱了皱眉,但还是开口问楼砚星:“有没有你喜欢的,要我帮忙抢吗?”
楼砚星感动得两眼汪汪:“哥,你真好。”
楼砚池不甚自在地切了一声,嘴硬道:“我只是不想你无聊的要死,又来烦我。”
姒荼看着兄弟两的相处模式,失笑。
他也问:“里面有吗,有就得抓紧了,不然一会儿就被抢完了。”
说完冲楼砚星挑挑眉:“仗着你哥身手好,让他帮你弄几本出来?”
楼砚星却嘿嘿一笑,摆手说不用了。
顶着亲哥狐疑的眼神,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不是他不想要,主要是......今天卖的正火爆的那本,就是他写的啊。
不过,从今天的情况来说,看来大家都很喜欢他笔下岸哥和姜哥的故事嘛。
嘿嘿。
但凡是个爱看话本子的,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写书的梦,楼砚星也不例外。
他也刚入行没多久,学着以前看的那些写了几本,但行情都不太好。
谁料几日前他得知了这么大一个秘密,还是关于从小崇拜的哥哥,楼砚星恍惚了好半天,却发现自己突然灵感爆棚,于是熬了几天,写下了这本旷世佳作的第一册。
那书肆见门外围观的人还挺多,于是主动站在入口处张罗起来。
“各位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嘞,本店今日上新了由繁星剑客所著的话本——《堂主他回头是岸》!”
“此书由观闲台主大力推荐,不日就将在各地出演。”那人敲了敲锣,又朗声道:“本店出品,必属精品,此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保准让各位看了如痴如醉!”
人群里,楼砚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观闲台其实是个戏班子,定期会在江湖各地收本子,若是得了青眼的,不仅能得到大笔的犒赏,本子还会被编成戏曲,在江湖各地轮流演出。
他也是运气好,几日前正巧在某个书坊里遇上了观闲台主本尊,得了这个机会。
那店家许是怕不够吸引人,又再次放了一把火,干脆讲起了部分剧情来。
“这书,据说是来源于江湖上的真人真事!”那店家露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
“故事里的主人公之一,还是个大门派里响当当的堂主,叫岸公子。”
此话一出,人群里的姒荼几人齐刷刷扭头,看向了楼岸。
楼砚星暗道糟糕,非常心虚地迈着小碎步往旁边挪了挪。
只听那店家继续道:“而这另一位主角,名唤茶公子。”
队伍里几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看向了姒荼。
楼砚星再次捏着衣角迈开了小碎步。
“这二位,可了不得,貌若潘安,都是神仙似的人物,两人自年少相识便两情相悦,读书习武,观花赏月好不快活。偏偏那位岸公子生性风流又霸道专横,每每惹得那茶公子伤心欲绝却有口难言,数次之后两人误会顿生,一别数年。”
店家长叹了口气。
“可是这天道有情,又怎会让有缘人分离。经年之后,两人再度相遇,苦苦等候的岸公子已经深知自己的错误,又怎会放任心上人再度离去?”
“于是贵为一堂之主的岸公子,联系了下属,亲自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在把轻薄茶公子的贼人赶跑后,他将人揽在怀中,看着怀中人如画的眉眼,轻轻拭去了他的泪珠......”
店家说到这里,故意止住了话头,底下人正听的精彩,都不满地催促他接着讲。
那店家见成功吊住了不少人的胃口,也不欲再继续往下说了,只弯腰做了个往里请的手势:“欲知后事,请各位看官往里走,小店现下还存有不少本子,若错过了这次,下一回便要再等好些时候了。”
话音落下,感兴趣的那部分人便往店里走去,没兴趣买书的也随即离开。
独独留下神色各异的四人站在原地,两两相望。
姒荼联系前后,渐渐抿出味来,他哭笑不得地看了浑身上下写满了心虚两个字的楼砚星一眼,朝店家展颜一笑:“劳驾,能让我看看您方才所说的那本......呃......《堂主他回头是岸》吗?”
他艰难地将书名说完,袖中的手指也早已尴尬得蜷了起来。
店家见几人穿着气度不凡,没敢怠慢,转身回了店中将书拿出来递到姒荼手中。
姒荼捏着那本书,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他小心翼翼瞧了眼楼岸,见这人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便深吸一口气胡乱翻开了一页。
映入眼帘的便是:
[那茶公子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些水汽,里衣也只穿了薄薄一层。
窗外月华洒下,肌肤似雪,若隐若现中尽显朦胧之美。
岸公子看着他这般模样,眼神暗了暗,便旋即将人打横抱起,往榻上走去......]
姒荼眼前一黑,立马啪地一声将书合上。
把好奇凑过来的楼砚池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
姒荼凌乱地闭了闭眼,朝店家勉强挤出一抹笑:“这本书,我买了。”
楼岸垂下眼睫,隐藏住了眸底满满的笑意。
他大概,知道那本书上写了些什么了。
......
姒荼坐在榻上,面前是苦哈哈来请罪的楼砚星。
他揉了揉额角:“没怪你,不用紧张。”
楼砚星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姒荼的表情。
姒荼这人最是心软,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眸,有些无奈地笑笑。
“真没生气,只是突然看到,冲击力有些大罢了。”
何止是有些大,当时他差点没把书扔出去。
他好歹从小生活在魔教,要是旁人也便罢了,就算在他眼皮子底下演上那么一出他都不会有丝毫波澜。
但偏偏这书中的另一个对象,是楼岸啊。
而且那人当时就在现场。
这要他怎么淡定啊!
也不知道楼岸看到了没有。
不过方才的那个角度,应该是看不到的吧?
姒荼看着楼砚星天真的模样,暗自磨了磨牙。
他有时候真想把这小子脑袋撬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罢了,也是他造的孽。
啧。
把楼砚星应付走后,姒荼盘腿坐在榻上,睁开一只眼瞄了瞄放在一旁的书。
这......买都买回来了,他要不,看一看?
也没什么,主要吧,是不想浪费钱。
嗯。
......
天色渐沉,姒荼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眶,吹熄了床边的烛台。
明日就是叶老夫人的寿宴了,他还得早些休息。
但偏偏,他在榻上翻来覆去半晌都毫无困意。
满脑子都是书中各种堪称荒谬的情节描写。
姒荼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发丝。
楼岸那边的心意如何尚且还未知呢,自己就因为看了个话本思绪纷飞繁杂。
也太没出息了吧,姒小荼。
他正准备起身到窗边吹个风冷静冷静,却听到窗边传来了极细微的动静。
三更半夜,不太可能会是楼岸他们。
姒荼眼神一凝,目光中杀意凌冽。
他慢慢伸手,握住了枕头底下的匕首。
这匕首,还是前几日楼岸送给他,让他防身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姒荼在黑暗中听着屋外的动静。
这种级别的刺杀,他可太熟悉了。
自打姒荼成为教主后,他在教中的居所千秋岁每天都可热闹了。
几年来大大小小、明里暗里的刺杀数不清,多到他都习以为常。
就比如现在,他就能轻易的猜出门外那些人使的是墓山一派的功夫,这一脉的心法讲究平缓、绵延不息,吐息运气时皆远远慢于常人,寻常人六息的功夫,他们只需进行一次吐纳。
姒荼心下冷然,是左护法封祺的人。
姒黎那个蠢货,自己不过是闭关了一段日子,等出来时这傻小子就不知从哪带了两个随从回来,也就是魔教现如今的左右护法。
他曾派人查过,这两人身份过往都十分正常,但就是这种过于的寻常,让人心生疑虑。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都是正确的。
那两人到来不过短短数月,就在教中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其中以左护法的墓山一派成长最为迅速。
几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自作聪明的举动像极了跳梁小丑,姒荼一直冷眼旁观,是想知道这两人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谁,只是没想到姒黎那个蠢货居然真的傻到听人蛊惑,给自己的哥哥下毒。
他随后顺水推舟离开,也不是没在教中留有后手,只是他觉得还没到挑破的时候。
没想到,姒荼心中杀意翻涌,他暂且放了那些人一马,他们倒是一个个上赶着来找死。
既然如此,他倒是不介意强行动用一次内力。
好好送他们上路......
门被轻轻推开。
举着刀的几人放轻了脚步,在黑暗中慢慢向床榻摸索而去。
等离得近了,其中领头的那黑衣人眼中凶光毕露,刀气凌厉,就朝床上劈去。
一片浓稠的寂静中,他眼睁睁看见手中的刀砍中了床板。
那上面却空无一物。
.......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危险,却来不及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甚至只捕捉到了一片模糊的衣角。
只能说,不愧是将巫山一段云练至最高境界的魔教第一人吗......
......
姒荼垂着眼皮,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冲屋内被震慑住不敢妄动的几人浅浅勾了勾唇角。
“一起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