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方向上苏只知道此刻自己身处归离集西偏北的方向,先向东再向南,运气好的话应该能摸到归离集的边角。
熄灭火堆后她背起背篓星夜兼程朝东走,片刻不敢停歇,就怕停下来误事。魔神之身的强韧在这种要紧关头体现得淋漓尽致,哪怕昼夜不停地走苏也没有觉得不堪重负,一天之后她追上了之前那批逃亡的流民,两处合在一起又走了两日,好在这里有特别擅长辨别方向的人,第三日清晨他们远远看到了石头地标,那是之前苏专门堆砌出来给移民们做地标的石堆。
“找到了,还好方向没有偏离太远。”
苏松了口气,反复交代这些人带着甜甜花样本去找季西,转头就看到赶来找她的归终。
归终头上的流苏有些乱,见到眷属她眼前一亮,上前拉着苏上下打量:“还好你没事,我好担心你啊苏崽!”
她是真的担心,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哽咽:“奥赛尔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咱们和山中魔神对上了,这几天有事没事就派几个魔物从海里冒出来骚扰。还好你及时赶回来,不然万一你在外面遇到什么我都不能第一时间去捞。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你出门,前后赶得也太寸了……”
说完归终在心底狠狠骂了不省心的邻居们几句,难得苏崽想出门玩耍却遇上这两个此起彼伏的搞事,也不知道魔神之间的征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苏足足沉默了十秒钟,决定把自我评价中的“运气不佳”更正一下,她现在运气好得爆棚好吧!
“没事啦,我见到了赫乌莉亚,还去了地中之盐西北部的森林。对了,当地人告诉我地中之盐危在旦夕,山中魔神已经将盐湖视作掌中之物,而且祂还打算把自己的子民赶到战场上来。”她赶紧把带回的消息告知归终,至于她和摩拉克斯如何商议防卫事宜……
嗯,她对战事一窍不通,就不多掺和了。
归终同样足足沉默了十秒,紧接着一连串精彩的“归离集粗口”震耳欲聋。
“祂真是疯了!干嘛把人类扯进来!放他们跑且来不及,这是嫌魔神残渣和怨念不够劲还想再刺激些么?”
冷静不了一点!
二十分钟后苏松开堵住耳朵的手指,归终气呼呼的甩开袖子:“我这就去找摩拉克斯,不能坐视山之魔神如此草菅人命。”
就好比邻里打架,再怎么打也不能跑去别人家里把人家的猫拎起来炖了。山之魔神这是犯了大忌,敢让他开这个例子只怕荻花洲平原上的人类得被祸祸到死绝。
她拉起苏朝归离集西南角赶去,迎面遇上从移民营地走出来的若陀。
“呦!苏崽出去玩回来了?”他看上去比之前更魁梧了些,不用隐藏身份所以头上的龙角也横七竖八翘着,苏盯着他的角看了好一会儿:“嗯嗯嗯,回来了,我能看看你的角吗?它是一点一点长出来的还是会随季节褪换?我能问问你的原型吗?有没有具体的生物学形态学分类……”
活的!会说人话的野生动物!
若陀被她盯得浑身一麻,转身往回撤:“啊,我好像忘了什么事儿,得赶紧回去一趟。”
护送移民时大家不约而同选择了人形,人一送到个个放飞自我怎么舒服怎么来,所以魔神仙众聚集的营地内如今飞禽走兽什么都有,他相信一定会有个好心人及时出现引走魔神幼崽的注意力。
“你别跑!”归终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他:“苏崽带了很重要的消息回来,摩拉克斯在不在?”
“在在在!我去帮你喊人,你别拉着我!”若陀奋力挣扎,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归终见他愿意去跑腿就松开手,领着苏继续向营地中心走:“上次你都没好好和大家打招呼就跑了,不礼貌知道吗?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哦!”
苏也清楚上回做的不太地道,可是她头一次面对那么多历史记载中或有或无的存在,脑子一抽腿就先动了,一点活路都没给自己留。
“……好的呢。”还好有个“幼崽”的标签顶在头上,不然真是丢人丢大了。
她低头边想边走,归终停下也就跟着停下脚步,面前团了老大一坨棕色物体。不,那是个活的……什么玩意儿来着?
蛇一样颀长的身体,鲫鱼一样的鳞片,深棕底色上不时浮现出玄奥的金色纹路。它在呼吸,比苏手掌还要大的鳞片随着节奏舒张收缩,确实是个活物。
“你怎么突然这个样子,趁着太阳好晒鳞片呢?”归终和盘成圆锥体的未知生物熟稔打招呼,对方专门把高度往下降降,一颗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须似鲤的大脑袋出现在两人面前:“和若陀打赌,输了。”
把好友扔出去哄孩子的若陀给摩拉克斯的形象点了个赞。
苏抱着头蹲在地上狂揉:“新物种?璃月特有种?”
不是,摩拉克斯究竟是个什么?蛇吗?嵌合体?还是说魔神本就不应该放在生物学范围内进行讨论?
不是动物他们能是什么,植物吗?
“好吧,我才不管你们都在搞什么幺蛾子,苏崽去看望了赫乌莉亚,还往地中之盐西北方向走了一圈,带回来几个坏消息。”
归终把苏告诉她的情报原样复述给摩拉克斯,后者沉吟片刻后颔首道:“知道了,我这就赶往地中之盐,无论与山中魔神战事如何,首先确保盐池不被污染。天衡山隘口仰赖你镇守,上次你与闲云比试的机关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其他赶来的仙众也都听说了山中魔神的损招,个个义愤填膺。
“荒谬!”身披五色神纹的鹿越众而出,苏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不可思议,“山中魔神倒行逆施,怎可将人命等同于耗材?不如我等提枪长驱直入,杀祂个片甲不留!”
啊,鹿说话了,戾气还挺重……
她又揉了两下脑袋,除去颜色不论,根据这位的角和体型以及姿态可以判断出他应该是头梅花鹿。
张口闭口就是“杀个片甲不留”的梅花鹿,在整个鹿界也是非常炸裂的……妥妥的璃月特有种,头一份儿。
“听闻山中魔神手下控制着夜叉一族,夜叉向来骁勇善战,贸然交手只怕于我等不利,何不再问问苏小友可有其他消息?”
苏:“……”
灰鹤也说话了!她旁边还站着只丹顶鹤,他们两个为什么不打架?丹顶鹤这种水中霸王居然不欺负其他涉禽?
“苏小友?”连带着站在最远处的橘色大熊也一并看过来,被动物聚焦带给苏的压力比人类要小得多,她及时拉回心神:“夜叉啊,遇到了,消息就是他告诉我的。他们似乎也不是很情愿给山中魔神打工,说不定可以试着问问夜叉一族愿不愿意换个新老板。”
若陀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回来,这会儿摸着下巴点头:“离间计?可以考虑。少死几个魔神总是好的,不然咱们就得收拾收拾往雪山上迁了。”
“不不不,”苏生怕自己这个二把刀误导别人,“我不懂战事,你们千万别听我胡乱建议。我只是觉得那位夜叉小哥人挺老实,他脸上的倦意应该不是作假。具体采取什么策略,你们最好还是深入商讨一下。”
没有人说什么“大人说话小孩一边待着”,众人嗡嗡嗡讨论片刻,拿出来一个方案——摩拉克斯留守西面抵御山中魔神,归终多带领一部分仙人向东去防备奥赛尔坐收渔人之利。至于苏以及和她差不多的其他“生活玩家”……继续留在归离集内保护定居于此的人类。
一旦前线失守,他们就将肩负起再次护送人类迁徙的重任。
商议已定,归终下午就和几位仙人轻车简从直往东南方向赶赴,摩拉克斯独自飞往地中之盐。苏用手掌在眼前搭起一个小凉棚远眺巨龙腾飞的背影,忽然想起哪位总是穿着白色连帽长袍的信使先生似乎不知所踪。
“还说打算送他一盆甜甜花做谢礼呢,人不在……是不是又出门送信了?”她自言自语了一阵,去找季西询问那几株被流民带回来的甜甜花安置得怎样。
“苏大人您来了?那几株花被我单独种在一处围起来的田埂上,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活。我这就领您去看!”季西手里握着一把锄草用的小号铲子在前方带路,走到一段阳光充沛的田埂旁才停下:“就在这里了。”
苏蹲下观察了一会儿,确实是她亲手挖出来的那几株。它们原本生活在河畔的山坡上,还有高大的乔木提供遮挡,如今突然莫名其妙搬了家,整体看上去说不来好不好。
苏蹲下看了眼甜甜花的状态,摇头:“能活是肯定能活,长得怎么样就不一定了。先养定住,过段时间我找个接近它原生环境的地方二次移栽就是。”
生命就是如此神奇,哪怕一点点水和阳光不同就能带来数不清的惊喜。
第32章
归终率领部分仙人南下之后过去没过多久,摩拉克斯从地中之盐返回,带来了赫乌莉亚最后的消息。
她并没有陨落于山中魔神的进犯,反倒是死在了恋人手下。盐之魔神在生命的最后也同样温柔仁慈,她甚至不忍心诅咒害死自己的子民。神骸化作盐花魔神的权能才失控,地下寝宫中的人类受到波及变成盐塑永远陪着她,剩下那些因为距离足够远或是运气足够好而逃得一命的人迅速抱团,坐等魔神之间决出胜负好精准抱上胜者的大腿。
“所以说……杀死赫乌莉亚的人类,居然没死?”苏嚼着甜甜花叶子瞪圆了眼睛,深感不可思议。
恋爱脑!活的恋爱脑!还是个魔神!啊不对,现在已经死了,可见脑什么都行哪怕脑土豆呢就是别脑恋爱,这玩意儿沾上轻则降智重则丧命,不可不防。
信使先生背着手站在旁边低头看她移栽那几颗支棱棱的“小草”:“嗯。”
甜甜花这种东西真的很耐活,提瓦特大陆无论什么角落都能看到。但是作为预备用来榨糖的植物,它确实还有继续被驯化的必要——花朵够不够大?甜度够不够高?抗病能力够不够强?植株够不够强壮?
她又长大了些,已经是个有模有样的大姑娘了,倒是毛茸茸的脾气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欸——欸?蜜蜂!有蜜蜂啊!快快快!快点抓住它,别伤着!”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扇着翅膀悬停在最大的甜甜花上方,苏激动得大力拍打话搭子的膝盖。
她蹲着人家站着,高度上这个位置最合适。
摩拉克斯一时不察挨了好几下,这大概算是他在自己人手里受过的最沉重的“打击”:“……”
蜜色的透明屏障成功将小蜜蜂困住,它不太理解为什么明明能看到阳光却飞不出去。
“你打算怎么做。”
他有些好奇,工蜂是不能繁殖的,抓来有什么用?
苏用掌心接住这个精巧的小方块,前后左右上下好几个方向观察蜜蜂的形态与特征:“本地特有种,体型较其他种更小巧,黑色纹路多于黄色纹路,啊,是个健康强壮的好姑娘!”
她看了一会儿才抬头回答信使先生的疑惑:“我想给它做个标记,然后放飞,跟着标记找到蜂巢所在,一窝都带回来养着。”
“蜂蜜很好吃!蜂蜡也是很好的材料!错过就太可惜了。”
和其他仙气飘飘的魔神仙众们相比,她更像个人而非魔神。裙角和鞋子因为劳作而沾上尘土,脸颊也晒得发红,嘴里更是念叨着民生而非战事。
“明白了,做记号再放归,顺藤摸瓜……嗯,好计策。”
他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那只还在纳闷儿的蜜蜂,岩元素标记留在蜂腹,透明护盾打开。小家伙原地转了几圈,嗡嗡嗡落在甜甜花上狠狠吸了一大口花蜜,然后沉甸甸的忽上忽下飞走了。
“跟我来。”
青年藏在帽兜里的金色眼睛望向远方,“它正在朝北面飞。”
“哦,好!我找人留个消息。”乖宝宝果然随手拦了个在田里干活的人类让他帮忙传话,得到对方“一定传达到”的保证后苏跟着她熟悉的信使先生一路向北面追踪蜜蜂。
单只蜜蜂体型有限,所以它不可能飞到距离巢穴太远的地方采蜜,摩拉克斯带着苏走,速度比她自己要快多了。身高腿长的青年在前方轻松拨开蔓草,进入杂树丛生的丘陵没一会儿就看到不远处的却砂木枝丫间挂着个形状非常随意的蜂巢。
“就是它了,咱们稍微等一会儿。黄昏后工蜂归巢,一裹子全带走!”苏紧张到握紧拳头,抓着信使先生稍微向后撤撤:“别靠太近,野生蜜蜂警惕性高,一旦激怒它们容易招来攻击,浪费蜜蜂咱还满头包,不划算。”
为了打发剩下的时间,她在能看到蜂巢但又稍远些的地方生了堆火请帮手坐下,自己一点也坐不住的乐颠颠绕着蜂巢观察。
为什么蜜蜂选了这个地方安家?这棵树有什么特别之处?
一般来说野生蜜蜂往往会选择树洞或岩层缝隙等有遮蔽的地方筑巢,这棵树附近同样存在类似选择,蜜蜂却宁可挂在开放的树枝上,肯定存在还没有被发现的原因。
小朋友像只闲不下来的山羊似的跳上跳下片刻不停,蜂巢周围的树林几乎一寸一寸被她摸了个遍。摩拉克斯看似盯着火堆发呆,实际上注意力一直追着她跑——带了别人家的眷属出门玩总要再全须全尾给送回去,不然以后怕是会被列入拒绝往来名单。
苏从午后忙到黄昏前,摸清楚这窝璃月小蜜蜂的喜好后催着信使先生用他那个透明的罩子把蜂巢裹进去摘走,回到营地连夜做了个蜂箱出来。
“夜间蜜蜂活性较低,反正也扰动了,干脆直接把蜂后抓出来移进蜂箱。它们会慢慢安静下来,天亮后就能恢复正常。”说着她赶走围观的人类,破开蜂巢动作飞快的找到蜂后一举擒获。前后不知道有没有用满十分钟,蜂群的首领就被关进木质蜂箱。苏把部分拆开的蜂巢放进去,盖上盖子后又叫又跳的往河边跑:“好痛!你们别跟来也别碰蜂箱,被蛰到会变得很滑稽……”
确实……很滑稽。
半小时后她带着满脸又红又亮的鼓包回来,就像即将吐丝结茧的蚕。
“蜜蜂是很温顺的昆虫,是我吓到它们了。”她满不在乎的挠着脸,与警告他人时的态度截然相反。
闻讯而来的季西瞠目结舌,摩拉克斯站在一旁扶额无语。
不是,咱就是说,就为了口甜食真不至于付出如此代价……这蜂蜜你是非吃不可么?
但是第二天早上听说这个消息后来看蜜蜂的马科修斯很开心,它激动地给了苏一个熊抱,甚至表示愿意让归终的小眷属坐在自己肩膀上看风景。
“这里刚好有树荫遮挡,暂时不要去动它们,除非下大雨了来支个棚子挡一下水,其他什么都不需要做。”
肿着一张脸的苏把那箱蜜蜂看得可宝贝了,生怕蜜蜂们住得不舒服想要搬家,“如果养得好,半年后就可以分巢,我们慢慢会有很多甜食可以吃。”
苏大人许下的所有诺言都在朝着实现的方向不停发展,所以这张新鲜大饼季西也高高兴兴吃了下去,由衷期待起甜食随便吃的美好未来。而且他不但自己吃下这块饼,还把好消息散播开来,很快整个归离集就都知道原来蜜蜂还可以装在木箱子里养,挨几口蛰咬就能换到甜蜜的味道,人们觉得这笔买卖可以做。
摩拉克斯无法理解,摩拉克斯大受震撼——原来人类是为了吃可以心甘情愿忍受疼痛的物种?!
他本来可以继续观察试着理解,可惜山中魔神在吞下地中之盐后不愿意给新邻居这个机会。祂驱使夜叉们催促人类迁徙,又命令他们频频攻击一切能被感知到的魔神,眼看是打算把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发展成一锤子买卖。
——摩拉克斯乃是契约之神,契约之神不践行自己与人类之间定下的契约,后果会是什么样呢?
几乎一夜之间,归离集西面的地标石堆外侧就聚集了乌压压一片扶老携幼的人类。他们衣衫褴褛眼神麻木,全无遮挡的看着集内平坦肥沃的良田、整齐划一的水道、还有那些手握武器眼神坚定的同类。
凭什么啊……凭什么他们能得到魔神的垂怜,过上平静又富足的生活?
“苏崽,这件事恐怕只有你才能办到。”若陀找到苏的时候她正领着一群老幼妇孺用紫藤的根茎大批量制作弓箭和盔甲,截取粗细合适的藤条用火烤出大概形状后鞣制,硬一些的做成弓,软一些的编成甲胄,再把积攒的兽皮切割成条编织成弦。
不需要它射得远,也不需要它有多高的精准度,小范围内造成杀伤就够了。
岩龙王没想到人类应战的积极性比魔神仙众们还高,他们就像那群谁也不敢轻易去碰的蜜蜂,把巢穴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谁碰谁就一头包。不管外面有多少人绿着眼睛无声威胁,备战的工作始终有条不紊。
“啥事儿,你说。”苏站在高处不停截取藤条,绿眼睛里的光坚韧且锐利。
若陀咂咂嘴,心想这姑娘看着温和,内里着实是个不能惹的。外面那些山中魔神的子民还没真做什么呢,她这弓箭木枪藤甲啥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如果这只是场人类之间的战争,哪怕没有城墙归离集也必胜无疑。
“你来,我们需要你帮点小忙。”他朝苏招招手,写满“我是好人”的脸上笑得不怀好意,“不危险,也不麻烦,更不用往远跑。”
摩拉克斯想抓只“蜜蜂”标记后放归,他需要一个能够将“蜜蜂”引入圈套的诱饵——既然必须遵守与人类之间的契约,那就只能另辟蹊径……比如说撬掉山中魔神的墙角。
第33章
归离集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主动赶来此地与外敌对峙的人也越来越多。双方隔着一堆锥形石头默默对视,比试较量的意味越来越浓重。
妇孺被排除到远离边界的地方,这是两边心照不宣的默契。
“哇啊……疼疼疼疼疼疼!”穿着蓝白裙子的少女跌跌撞撞摔出人群,正正好扑在石堆上。外面的人退了一步压低身体,里面的人急急忙忙想要越过地标把她救回去:“苏大人!”
这女孩是归离集中的重要人物?堵在外面的人眼神一厉,劈手抓住她拖入人群:“抓住她!”
抓住她!抓住她大家就能活!
“你们别出来!”彻底没入人群之前苏朝长秋和春生他们摆摆手:“往后退!”
归离集内的人没有不听的,齐齐向后退了一步。以石堆为分界线生出一排藤蔓,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和那些卷了魔兽藏入地底的凶悍守卫有什么不同。抓着苏的人一阵胆寒不由松手,所有人都认为那些藤蔓即将发威,不想形势再次发生变化。
苏原以为出现的会是那个青绿色少年,不料虚空中闪过的却是金棕色光芒。
啊……夜叉是一整个族群的称呼,这群人类被夜叉驱赶到归离集外,但也没说一定是哪个夜叉呗。
放松身体,苏任由对方扛着自己狂奔。
不跑不行啊,若陀龙王就在后面紧追不舍,这万一要是被追上了缺胳膊少腿都得拍拍胸口感叹自己命大。
弥怒攥足了劲儿带着“战利品”逃命,运气不错没遇上摩拉克斯,不然他这种天生腿短的岩元素夜叉提前跑十分钟怕是也逃不掉。
等等!真的是“运气不错”吗?刚好有个没什么战斗力的半大幼崽出现,刚好这个幼崽摔倒,刚好被人类抓住,刚好今天摩拉克斯不在家?
把脑子从脑壳里扔出去的话他大概能相信这真的是一连串巧合。
那么问题来了,是扔掉战利品空手回去受罚,还是将计就计佯作不知?平心而论他更愿意见到山中魔神倒霉,赔上性命也无妨,只是可怜同族兄弟姐妹……
有那么一瞬他想过要不要杀死扛在肩上的“鱼饵”,一阵动摇之后到底还是放弃。
杀死这样一个女孩对于战局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他也没必要为了山中魔神去得罪摩拉克斯。夜叉一族的命运已经够多舛了,广结善缘才是现下他该做的。反正不管任务完成的怎样,惩罚都是免不了的,万一这场大战获胜的还是贵金之主呢?也许看在今日他对这女孩的回护上还能腆着脸给全族求一条活路。
只要活着就好,再糟糕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苏并不知道“运输车”一路上在脑子里拐了多少个弯,她乖乖充当“标记蜂”,除了必要表演外多一分力气也没花在挣扎上。
沉默中弥怒带着苏深入迷雾缭绕的山腹内,这样的环境若是无人引路还真挺难找到山中魔神的准确所在。绕过好几处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的石林,有着漂亮羽毛的青绿色少年出现在石笋顶部。他像鸟儿一般轻盈,行动间一点声音也没有。
“弥怒,你……”
苏顺着声音抬起头,发现原来这家伙不是没表情,这不就挺生动的吗?
少年借着惨淡的日光看到了族人带回来的“战利品”:“是你!”
“是我啊,我有很听话的回到归离集。难道有什么误会?我也不想这个样子来你家做客……”苏很努力的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害怕些,很遗憾,从现场另外两位的神色上看她失败了。
弥怒抽抽嘴角,看向少年的眼神中充满无奈——就像偶然抓到孩子翻墙溜出去玩的家长,胳膊底下还夹着自家孩子的小朋友。
把你给能耐的!
“胡闹!”好一会儿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两个字,莽莽群山都在山中魔神的监控之下,弥怒不敢冒险说些容易招来怀疑的话,只好一边拼命冲少年眨眼睛要他快点找个地方躲起来一边嘴上凶狠训斥。
他这副宛如精分的样子虽然好笑但是所有人都笑不出来。苏闭上嘴重新趴回去假装自己是袋豆子,少年握紧手中武器挡住弥怒觐见魔神的路:“这本来就是我的任务,我去做。”
“啧!滚一边儿去,飞羽还没长齐的小崽子!”弥补急得骂他,少年巍然不动:“你要和我在这里动手吗?”
两个夜叉互不相让,剑拔弩张气氛险恶,看上去还真有点抢战利品争功劳的意思。
弥怒看着面前硬是不肯让开的少年,狠狠心拉开架势打算结结实实给他一顿——挨一顿也好,这样一来事后就算他败露了也不会牵连到这孩子身上,受点伤还能避开战场正面遭遇摩拉克斯的可能。
被迫跟着体验了一把战术速度的苏:“……”
还有没有人记得我的存在……若陀呢?救救!
眼看弥怒一掌就要敲在少年肩膀上,这一掌要是挨结实了他至少半个月提不起手臂,电光火石间雷鸣滚滚,深紫色闪电当头劈下,两个夜叉迅速分开。
“主上要见这个姑娘。”来者是个肋下生有两对胳膊的魁梧男子,对于仙众们这些单独款式的体型苏已经见怪不怪了,稍稍好奇了一下他这四只手该如何协作,转眼就被带到山中魔神面前。
祂没有面目,王座上只有一片黑色迷雾,进入大殿时雾气裂开一条缝,疯狂旋转的眼睛显露出来,怔怔盯着她。
“哈艮图斯的眷属……”层层叠叠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就像男女老幼所有声线混在一处,魔神眼球拖着黑雾就像拖着条尾巴,缓缓从王座上蔓延到苏面前:“她在骗你,可怜的小东西。”
苏:“啊?”
她纯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直面未经记录的魔神并与之对话,山中魔神则把她的惊讶当成被欺骗后的反应。祂喜欢欣赏争斗,尤其喜欢看原本意气相投的伙伴反目成仇斗得你死我活。
“你也是个魔神,只因为比哈艮图斯降临的时日稍晚些,就被她骗着屈居人下。眷属是什么?你看看我这满殿的夜叉,个个都跟狗一样,他们就是我的眷属。明白了吗?小家伙。”
这番堪称粗陋的挑拨离间并没有对苏造成影响,她这会儿大脑有些宕机——魔什么神?什么魔神?魔神什么?
我?别开玩笑了,我只是个被地脉紊乱连累了的倒霉普通人类。
她露出震惊的神色,满脸都是不敢相信。
山中魔神大乐,给摩拉克斯添堵的同时从内部毁灭归离集很符合祂的口味:“瞧瞧你这被吓坏的模样,哈艮图斯对不起你,她的盟友也明知此事却把你蒙在鼓里,只有我好心告诉你一切……”
其实你可以不告诉我的。
苏只觉得荒谬。
“……不如归顺与我,从今以后不必仰人鼻息……”
祂还在自以为是的劝诱,那些分不清性别年龄的声音在脑仁子里时时回荡,就像一团迷雾屏蔽了思考的路径。
迷雾越来越浓重,仿佛有只手推在苏的后脑勺上要她低头。
当初做毕业论文时连熬七个大夜脑子也没有这会儿糊涂,思维网被无限压缩几乎变成一条直线,直线思考的苏当场摇头:“不要,我在归离集过得很好,没有换课题的打算。”
弥怒:“……”
另外两位夜叉:“……”
很少见到有人能如此干脆利落拒绝山中魔神,看祂吃瘪还挺爽的。
“倔强的小东西。”眼球缩回黑雾中消失不见,一张很大很大的嘴重新冒出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细长黏腻的舌头从大嘴里飞射而出,眼看即将碰到苏略有些毛糙的头发,金棕色的透明护盾拔地而起,牢牢将女孩裹在其中。这护盾有些眼熟,苏发现自己享受了一回小蜜蜂的待遇。
巨大的流星从天而降,急雨般的岩枪紧跟其后。如果不是有这层护盾,苏恐怕当场就会被砸成一片需要打上马赛克的糊糊。
大地在震颤。
黑雾先是当头挨了一记陨石,紧接着又用脸接了一波岩枪,想要逃跑才发现八根巨大的岩脊镇守在八个方向——护盾这种东西,反过来理解就是最好的封印方式。
“辛苦了。”戴着帽兜的白袍信使先生撕开空间信步走出,他所行过的岩石无不从迸裂回归稳固,走过苏身边时甚至伸手拍拍她的头顶:“躲在玉璋护盾里就是,好好休息一会儿,很快就带你回归离集。”
他追踪岩元素标记杀入山腹直面山中魔神,若陀在外围剿为虎作伥的魔物,至于归离集那边么……监视者一走人类自己就把问题解决掉了。荻花洲平原的范围有那么大,哪怕大量移民从西南迁徙而来也余下了足以容纳新移民的空间,没有深仇大恨大家为什么要打架?先前逃来的流民更是现身说法,他们已经得到了可以耕种的土地,苏大人甚至派帮手前来帮着修建沟渠平整农田,只待丰收之时,这小日子是过得有滋有味。
有了这份现成的例子摆在前面,那些看得人心惊肉跳的人群瞬间变得比绵羊还温顺,当场被长秋和春生领去苏新画好的第五个定居点。
群山中的战斗尚未结束,营地那边篝火都点起来准备做饭给远来的人吃了。
多亏山中魔神自作聪明强令夜叉将自己的子民赶上战场,以至于祂和祂的心腹藏身之处一个人类影子也没有,摩拉克斯揍祂都不带犹豫的。
“喏,你们吃不吃?”苏从衣袋里掏出一把蜜饯,是真正用蜂蜜和苹果熬出来的“蜜”饯,弥怒默默抓了几个一个挨一个嚼,顺便不忘往他旁边的少年嘴里塞:“快点吃,堵住嘴,等会儿向贵金之主喊投降时声音大点哈!”
苏:“……”
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第34章
“贵金之主?谁啊?”苏叼着半块蜜饯不敢置信的瞪着弥怒,后者表情和她差不多,抖着手指指前方和山中魔神打得飞沙走石的“信使先生”。
“你不是吧!你住在归离集但不认识摩拉克斯?”夜叉青年用看野猪上树一样的眼神上下打量她:“你……”
难道说这孩子并非哈艮图斯的眷属,他抓错人了?
“你是谁家的魔神幼崽?”他颤颤巍巍出声询问,已经想到后人在史书中读到这个乌龙会笑成什么样了。苏眯起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突然浑身往外冒黑气,“我住在归离集为什么一定要认识摩拉克斯?他们才是后搬来的好吧。”
弥怒:“……”
还说不熟,不熟能张嘴闭嘴直呼其名?不熟能说出“他们才是后搬来的”这种话?
你看我信不信!
少年:“……”你们两个要不要这么悠闲?山都快打塌了还在这里聊天!给我有点紧张感啊弥怒!
天星和岩枪就没停过,山腹被摩拉克斯撕开,躲藏在地壳深处的山中魔神被迫袒露本体。
夜叉们现在都还是山中魔王的部下,所以并不像苏那样能够拥有额外的优待。眼看山崩岩卒天塌地陷,这两位逃命之余也不忘带上被扣在护盾里的苏。弥怒使用岩元素力撬掉玉璋护盾笼罩的整块岩板,带着弟弟和“人质”边跑边念:“虽然把你扔下你也肯定不会出事,不过一个人被埋在地底还是很可怕的。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有点不太地道,只是实在没法子……等会儿你能替我们向摩拉克斯求个情不?不行也没事,我就问问。”
“我族命脉为山中魔神所掌握,不得不听令行事。以往的罪愆我们愿意承担责任,只求贵金之主能饶过那些罪行较轻的孩子。”
苏不愿意答应他,哪怕被他原地扔下这种事也不该由她提。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立场替这些浑身浸透血腥味的夜叉向摩拉克斯求取宽恕,能做出决定的该是那些受害者,而非她这不疼不痒山中一日游的看客。
“如果摩拉克斯愿意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我可以提供药草和食物、热水,以及一个能安心落脚的地方。其他的……恕我没有办法,我只是个负责安民的弱鸡,这种大事说不上什么话。”
虽然没能达成目的,听她这么说弥怒也很感激,甚至流露出向往的神色:“摩拉克斯麾下还有专门负责安抚子民的魔神吗?怪不得愿意追随他的人越来越多。我们这些年长的夜叉伏诛后就劳烦你稍稍关照一下族中幼崽了,不用太麻烦,饿不死就成。若我族渡过此劫得以延续,我们就是死了也挂念你的好。”
“弥怒!”一直护卫左右的少年打断他的话:“别这么说,我们的罪责我们自己承担,无论是不是情愿,作恶就是作恶。”
他看了眼坐在护盾中的少女,换了和缓口气道:“多谢。”
苏:“……”我可什么都没有答应,你们不要眼睛亮闪闪的看过来啊!
他们逃出山腹就被守在外面大杀四方的若陀拦下,鳄型龙王在地下潜行,猛然冒出一对金角。要不是看见这对角苏还真认不出他是哪位,夜叉无心交战,弥怒直接喊了“投降”,跟着他的少年也放下武器一脸乖顺。
若陀:“……”
怎么搞的,刚才那几个也是甫一打照面就开摆,不是说夜叉骁勇善战悍不畏死吗?
他不知道夜叉死在山中魔神手上的数量远超阵亡于沙场,再骁勇善战悍不畏死心里也会有本账。眼看有望摆脱为人提线木偶的命运,都到这个时候了谁还会给刻薄寡恩的主君卖命。
投摩一念起,霎时天地宽嘛。
苏蹲在护盾里拍拍坚实透明宛如琥珀的外壳,一点也不紧张的找若陀询问:“归离集那边安顿好了没?”
“好了好了,平日里跟在你身边那几个人类做事挺有章法,你们一走就把先前你带回来的那股流民领到前面现身说法,许诺了土地和种子,提前商定好回报,这会儿恐怕饭都已经吃上了呢。”
他轰隆隆沉入地壳去追逐四撒奔逃的敌人,整个人消失前尾巴尖灵巧的左右勾勾,引得苏盯着不放。
他真的是龙不是猫?
同样听说流民已经被归离集接纳的夜叉兄弟跟着松了口气,弥怒更是干脆瘫坐在不停震颤的地面上背靠护盾休息——掌握得都是岩元素力,人不同使用后的效果天差地别。想他也就是挖块岩层带着走都为难,摩拉克斯直接撕碎山体,若陀龙王更是跺跺脚就能引发地震,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此役山中魔神都必然失败。
正这么想着,颤抖的山脉猛然向中央塌陷,先是金色尖峰“嗖”一下子消失,紧接着从四周往中心收拢,就像一滩流沙不断缓慢下陷,最终化作水泽交错岩床裸1露的平地。
摩拉克斯提着武器从旋涡中行出,稍远些的地方若陀已经积累了一堆半死不活的“战利品”,稍近些的地方一黄一绿两个夜叉守着苏并没有逃跑。
玉璋护盾碎开,扶着外壳的姑娘一个趔趄骨碌碌滚出来。好在她并不圆润,滚了两下就卡在岩缝里停住,晕晕乎乎坐起来揉脑袋。
移民的事交给归离集的人类自行处置即可,眼下首先得解决山中魔神留下的一堆眷属。这里面有夜叉一族这种被扣住命脉不得不听话的倒霉蛋,也有死心塌地为虎作伥损人利己的家伙。
摩拉克斯一时也分不清谁是不得已谁是狗腿子,索性全给扣在护盾里,就像捞那窝蜜蜂一样一股脑把人全给带回了归离集。才落地苏就喊来季西,季西又去把刚安抚好的流民领袖请到魔神们面前。
“这些人里谁都对你们做过什么坏事也该清算一番,你只管说,你说了他们才会付出代价。但也不能乱说,别拿罪名乱往人头上扣,事后我会多找几个人核对,不委屈你们也不冤枉他们。”
苏守在营地外一一看过流民的领袖,有些人正是先前营地外抓她的那几个,这会儿再见面难免有几分尴尬。
“是是是,我们一定据实回话。”为首的人类朝苏连连拱手道歉,跟着她走进魔神仙众们聚集的营地。
山中魔神下令诛杀的反对者并不仅限于其他魔神极其眷属,有什么算什么,只要是祂不喜欢的存在几乎全都糟了厄运。此君要么派夜叉刺杀要么派心腹四处挑拨作乱,光明面上的受害者就超过十指之数,其他暗地里并非魔神的那些就只有生活在阴影下的人类才知道一二了。
流民们的指控接连持续数日,罪大恶极且毫无缘由的当场就被拖出去处理掉,不好不坏的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走了自谋生路不提,但凡留下就必须与摩拉克斯签订契约保证遵守归离集的规矩。
到最后只剩下夜叉一族……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们手上沾染了众多无辜之人的鲜血,同时他们自己也是受害者,被逼迫折磨着在痛苦中消耗生命。
营地中关于这件事的讨论沸反盈天,从头到尾苏都闭紧嘴巴一言不发,坐在角落里望天望地发呆打瞌睡。夜叉们也很乖觉,包括苏见过的三位在内大大小小一窝子全都老老实实团成一团儿坐在地上——部分年龄小一点的夜叉居然把头缩着就这么睡着了,仿佛枝丫上挨挨挤挤的团雀。
“苏崽,我见你和那兄弟几个熟识,有没有什么建议?”
若陀就看不得自己焦头烂额的时候旁人清闲自在,趁着没人注意把苏从角落里扒拉出来投喂了一颗糖松子。
裹着糖壳的松子又香又甜,她嚼了几下,不用投喂第二次便主动伸手从他掌心又摸走几颗:“我不懂那些的,你不要来问我。”
“那咱们这么想,你从外面摸回来一窝狼崽子,怎么办?”若陀看看手里没剩几颗的糖松子,从苏那里又拿回来一个塞嘴里,“展开讲讲。”
她赶忙把剩下几颗糖塞进衣袋,若陀总不好为了几颗糖就翻找到她身上:“要是家里羊多那就养呗,放它们跑掉才更危险。能不能驯化不重要,重要的是别让他们跑去给别人养,不然回头还来叼羊。”
他果然没有再打剩下那些糖松子的主意,RUA了把苏的头毛笑一句,这件事再也没人提起。
夜叉去留未定的日子里苏信守承诺给了他们燃料、食物、以及干净的水。受伤的夜叉及时得到医治,体弱的族人也安安静静修养无人打扰,好玩好动耐不住性子的小孩子甚至收到了一只用藤条缠成的球。
摩拉克斯限制夜叉自由的大型结界内,幼崽们快乐的跑来跑去踢球玩。
经过深思熟虑大家最终还是决定留下夜叉一族。摩拉克斯与他们签订契约限制了夜叉的凶性,又命他们四处清理作祟的魔神残渣将功赎罪。说实在的这个事儿还真就只能交给夜叉们,普通人染上魔神怨念非死即伤,可不是开玩笑。
至此山中魔神永镇地底,尘之魔神早早结盟,盐之魔神香消玉殒,其他实力不济的魔神要么陨落在争斗中要么不小心成了炮灰。从云来海到荻花洲,陆地通道彻底连成一片,以归离集为代表的人类定居点再无后顾之忧。
如今璃月地界上,摩拉克斯的对手就只剩孤云阁那片海底的魔神。祂趁着山中魔神挑衅的机会接连派出魔兽骚扰天衡山隘口,搅合得祖祖辈辈住在此地的人类痛失家园。后来归终率领众仙携带机关赶来此地镇守方才护住一方平静,如今双方还处于对峙之中,只等归离集这边先将西北地区的烂摊子收拾完才好腾出手集中力量。
第35章
再次见到夜叉们,已经是几个月以后的事。那个青绿色的少年突然出现,二话不说塞给苏一袋干果又突然消失不见,笑嘻嘻的弥怒坠在后面朝她拱手。
“苏崽呀,这是我们带回来的松子和榛子,给你当个零食甜甜嘴哈。”夜叉们的新族地位于远离人类定居点的山林里。
订立契约迁出归离集后夜叉们始终记得苏曾经伸出过的援手,不论她认不认得,这些精灵一样的生物每次剿灭魔物归来都要带些东西送她。他们本就是自由自在的山林子民,爱憎分明,忠实而可靠,由此可见山中魔神压迫之深重,能把夜叉一族逼到宁可自己不落好也要拆祂墙角的地步。
苏接过袋子打开看了一眼,拉住弥怒说什么也不肯放他走:“你等我一会儿,甜甜花榨的糖成功了,我去给你们炒个翻砂果仁。”
也不知道夜叉们是怎么交流的,他们带回的礼物不是蘑菇就是干果,苏抓着当饭吃都吃不完。
弥怒当然不着急离开,他找了块石头坐着,歪头扫扫苏身上就没换过的裙子:“从山中出来的人会用一种花织布,我去换几匹给你做身新裙子吧?家里兄弟姊妹们的裙子也都是我做的,大家都说好看。”
经过观察苏发现夜叉的习性和鸟类有相似之处,频繁被拒绝会让他们焦躁抑郁。既然不让他做他会很难过,那还不如随他去。
“你忙得过来就行啊,多谢。”道过谢之后苏才忽然反应过来,“能织布的花?分布广泛吗?霓裳花?”
“原来叫霓裳花?确实,此花盛开时犹如天边晚霞又像霓虹幻影,织成的布料也轻薄垂顺仿佛流动的风景。倒是不罕见,山岩碎石中常有,也许是平原上的人还没想到能用它纺织吧,所以无人在意。”弥怒摸摸下巴沉沉感叹:“山民们代代辛苦织出的布料都被那家伙搜刮走,交换所得也被他肆意挥霍,想想真是让人平白心里憋着一口气。”
他说得乃是山中旧事,边说边寻了颗石头帮忙敲松子儿砸榛子。
营地里早把陶锅都换成铁锅了,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移民带来了他们祖祖辈辈传承的技艺,越来越有日后璃月港千帆聚集的雏形。苏把刷干净的锅放在火边——不放在火上是因为篝火难以控制火候,一不小心就会把糖熬糊。那可真是浪费,能让她整整心疼上一天。
净水取半碗倒入锅中,紧接着是熬出来的砂糖,慢慢加热融化成糖浆,再慢慢变成琥珀色的糖稀。就着余热将干果倒入熬好的糖稀反复翻拌,随着动作闪亮的糖稀逐渐泛出白霜,匀称的裹在每一颗果仁外。加热又催出干果中丰富的油脂香气,不多会儿火堆旁多了好些含着手指头的小孩子。
“排好队,一人一颗甜甜嘴。”苏把他们往后赶了赶,用弥怒现削的筷子一颗一颗挑大的夹出来分发。孩子们含着翻砂果仁舍不得一下子吃掉,砸了又砸实在没有甜味了才小心翼翼咬破……吸溜口水的声音大得离老远就能听到。
弥怒含笑看她分零食。最后还剩一小半,苏等糖霜凉透了一股脑换个袋子装上还给他:“你们还得出门清除魔神残渣,带些甜食在身上,这东西能一定程度的让心情好起来。”
经过翻炒成熟后的干果展现出一抹迷人的淡金色,更不同提香甜香甜的滋味。弥怒想把它推回去:“这是魈特意捎给你的,我怎么能又收回来呢?”
“我吃了呀,”苏从尖尖上抓了一把,笑出两颗酒窝:“魈是新名字?挺好。你看,我不仅吃到了榛子,而且收获了孩子们的感激与快乐,这些明明是回礼,不是拒绝。”
弥怒拿她没办法,只得收下袋子。不管谁送给苏什么东西最后都会被她以各种方式回馈,他一点不奇怪自己也是这种待遇。
“那我先走了,下次带些海边的星螺回来给你玩。我见好些女孩子喜欢用那东西装饰自己,啊……”
他提着袋子专心低头与苏说话,冷不丁背后一阵恶寒,连忙支棱着脑袋左右看:“嗯?”
“怎么了?”苏见他愣住,好奇的跟着左右一起看。弥怒抖抖身体,摇头:“没事,突然觉得很危险。营地里怎么会危险呢?哈哈哈哈哈,一定是我的错觉。走了,回见!”
岩夜叉带着一身香甜味匆匆离去,苏捏着手里的果仁吃了一颗,转头就见“信使先生”慢吞吞从转角处走出来:“……”
自打回到归离集苏就一直躲着他……主要是尴尬,太尴尬了,她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在本人面前吐槽过摩拉克斯二三事。但愿没有过吧,就算有她也可以咬牙不认。
青年刚好站在一个她无法忽略的位置上,转头就走太不礼貌,只剩下一条向前的路。
“嘿嘿,嘿嘿,您好,您吃早饭了吗?啊……地里还有些事,我得赶紧去看看!”苏紧张得螃蟹一样横着迈出去,骨节分明的手掌在她面前摊开,藏在帽兜里的青年露出金色眼眸:“日安,这是什么,好吃吗?”
翻砂果仁在手里攥久了难免有些融,她为难的低头看看,样子实在不太漂亮。
“不好意思,手艺不好,有些化了。要不我去找马科修斯重新研究研究?”女孩子把手攥成拳塞进口袋,低下头纠结的挪动小碎步。
他轻轻叹了口气,让开路:“这般回避,可是我于不经意间冒犯了你?”
“啊?”苏闭紧嘴巴,两只眼睛从左边移到右边又从右边移到左边,骨碌碌没个停的时候,一看就知道正在绞尽脑汁想借口。摩拉克斯不动了,非要看看她能编出什么理由。
这个人为什么总在不该他倔强的时候特别倔强呢?
不想费心找理由然后被人无情拆穿再经历一遍社死,苏蔫哒哒的伸出手:“糖霜化了,给您吃不大恭敬……”
细长有力的手指拈了颗榛子走,苏眼巴巴看着面前的青年用力咬出干果特有的脆响:“……您还好吗?”
可千万别把这位祖宗吃出个好歹!
“我脾气很坏?”他又拿了枚松子,嚼了两下眼前一亮:“糖霜清甜,松子饱满馨香,食材着实新鲜,裹上的糖粉也均匀,好手艺。”
“不不不,您脾气一点也不坏。”苏用力摇头,谁敢说摩拉克斯的不是啊,会被璃月人套麻袋殴打的好吧!
别看教令院那些璃月学子平日里一个个都跟没脾气一样,一旦有人说璃月的坏话,或是诋毁岩神,呵呵,那就等着吧,他们在阴阳怪气界也是十足的翘楚。
“嗯……”青年拖出一道长长的尾音,看着小姑娘不由自主瞪大眼睛轻笑,“今后我会尽量注意控制,不要害怕。”
苏崽面对“信使先生”和“摩拉克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态度,前者轻松又惬意有什么说什么,后者恭敬又谨慎什么都不轻易说出口。她这个性子是真的,很不会惹祸的乖巧。
她咧开嘴僵硬的笑了一下,低头行礼一溜烟跑远。
青年目送她跑掉,长发垂在身后像条尾巴扫来扫去。指尖融化的糖浆重新凝固,多了股令人不适的黏腻感,舌根似乎也有几分苦味。
“你在这儿傻站着干嘛呢?”若陀走过,停下脚步专门倒回好友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向远处张望。
什么都没有?
他用力擦掉指尖沾上的糖浆:“无事。”
“好吧,你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归终那边也该撤回来休整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海边?”
若陀没想那么多,直接捡要紧事说:“奥赛尔见了山中魔神的下场,近来蛰伏入海没有再作乱。咱们也得抓紧时间加强防备。另外我想了一下,能不能给归终打个商量,把苏崽带过去?”
“人类特别愿意亲近她,她也喜欢和人类在一起,聚居在海边的人类或许可以交给她安抚?”
魔神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却不一定受人类爱戴,尤其是去到陌生些的地方,往往要花上好大一份力气才能获取当地人的信任。苏独特的亲和力在众仙之中也是非常罕见的,很多仙人都没有和她说过话却也对她有个好印象。若陀想了好几个方案,最终都没有直接把苏拎过去效果好。
摩拉克斯认真听他说完,慢慢点头。
“是个好办法,只是有些过于辛苦她了。”
他深知那姑娘天生招人喜欢只是原因之一,真正让人类愿意亲近她的理由只有一个——它日日夜夜年年岁岁刻画在田地里、陶瓮里、山林里、滩涂里。如果说魔神们的庇护给了人类“鱼”,那么苏则是在努力教会他们“捕鱼”。
若陀抹抹脸长叹:“是有点为难小丫头,要不,咱们俩多照顾点她呗。等到将来天下太平了谁也不许为难苏崽,安抚人类是个力气活还不显名声……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我怕我今天半夜爬起来给自己两耳光。”
摩拉克斯:“……”
不至于兄弟,真不至于!
第36章
归终回应的很快,全文只有一句话“苏崽高兴就好”。毕竟苏并非她真正的伴生眷属,两人只是甦生地在一个范围内,“哈艮图斯”降临之时同一区域内的魔神胚胎理应全部消亡才对,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那颗被藤蔓缠绕着的蛋突然就孵化了。
“呐,事情就是这样,苏崽你自己决定。”若陀的面部防御系统比较厚实,虽然每天半夜醒来都想揍自己一顿,他还是找到苏说明云来海之事。
其实苏近来也有换个地方落脚的想法。归离集的人口规模已经达到相当程度,附近可能对人类产生威胁的魔神噶的噶、归顺的归顺,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精耕细作之下连片土地早已转化为成熟的农田,沿着河边依次可见隔着上下游的磨坊和瓷器窑,水车吱呀呀的摇,就像一首绵延不绝的歌。
接下来的发展不是她这生论派半吊子能掺和的事,她也不知道璃月三千七百年的漫长历史中都经历了什么,但是苏很清楚自己不应该凭借那些浅薄的知识对一个伟大国家的雏形指手画脚。但是只要她还留在归离集,人们就会或有意或无意的前来寻求答案,并不想转修因论课程的苏连忙点头同意若陀的邀请。
“好啊好啊,我和你们去云来海,什么时候出发?”
小姑娘这么热切,绿色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得龙王时不时摸两下自己偶尔可能存在的良心。
说实在的她现在这个头已经比归终高出不少了,可是不管怎么看都还是浑身散发着让人不放心的孩子气。大约因为把全身心都投入在民生之事上了吧,好端端一个魔神却没有半分骇人气势,更别提排场与架子了,扔出去甚至没有马科修斯的名气响亮。
出力气的麻烦事挽起袖子埋头苦干,分好处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如果说摩拉克斯提枪出山是因为怜悯苍生苦楚,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看着也不傻啊!
“嗯?”苏换了一边歪头,若陀一掌拍在自己脸上捂住眼睛:“你收拾收拾,也就这几天就走。”
她眨眨眼想了一会儿:“没什么好收拾的,你们出发时喊我一声就行了,我就在归终的岩洞。”
苏一直居住在归终留下的岩洞里,人类都移出去住进砖木建造的新房子了,她从来没想过挪窝的事。先前大红还会抽空帮她整理物品打扫地面,慢慢的年龄大了再也做不了这些,苏也没有再去让其他人类来照顾自己。
若陀:“……”
不行,得去找阿萍给这孩子弄个仙家洞天出来。她好像不太擅长这方面的机巧,日子过得叫人看了忍不住疑心自己是不是趁着家长不在疯狂虐待小孩。
“行,行吧。”他心虚到话都不好意思大声说,几乎是夹起嗓子含糊回应,然后一溜烟跑掉。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跑遍整个归离集,从水渠到土壤,从蜂箱到畜栏,从沤粪池到却砂木林,堪比闪现似的里里外外将所有设施仔细检查一遍,腿都快跑断了才放心回到岩洞收拾私人物品。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除了身上的衣服以及今年夏收后请人做的一只麦糠枕头外什么都不用打包。这只枕头枕着睡觉能闻到麦子的清香,苏很喜欢。
她随便喊了个路过挖野菜的人类进来,细细告诉她腌制蔬菜的方法后将保存食材的坛坛罐罐一股脑全塞给她,要她把东西带走别给浪费掉。
“我要去别的地方啦,这个洞你们给我留着,其他地方随意。菜干和酸菜的做法是其他人告诉我的,现在我教给你,你传出去让大家都学学,万一什么时候年景不好了也不至于连口下粥的咸菜都没得吃。”
她抱起枕头就打算走,临时被拽进岩洞的人类愣了一会儿,大哭着跑出去,不多时众人拥簇着拄着拐杖的春生走来。
“苏大人,您不和我们在一起了吗?”
最年轻的春生也已经满头白发了,时间过得飞快。苏的记忆里他小心翼翼和人交换猎物的画面仿佛还是昨日,今天再看人已行将就木。
少女站在田埂上一阵恍惚,忽然理解了典籍记载的璃月诗词里凝结着多少哀怨。
“时不我待”这个词不仅仅对人类而言充满惆怅,魔神也会为之叹息。此刻既是人类又是魔神的苏眼前一阵恍惚,仿佛看到湛蓝的天幕上镌刻着一张不断滴答走动的时钟。
清脆的碎裂声响了一下,她摸摸胸口,怔愣着朝这些人道别:“啊,是呢,我该离开了。你们不需要我了,我要去到需要我的地方。”
春生松开手里的拐杖,率领身后万民颤颤巍巍跪在平整干净的路面上:“今日您离开,他日途径此处我肯定已经不在了。很遗憾不能再次见到您,不过我们不会做让您为难的事。如果您要走,就请让我们在这里为您送别吧。”
人群后方有小孩子骤然尖利的大哭,声音很快就被母亲捂住:“要欢欢喜喜的呀,苏大人只是不在归离集,她还会在别的地方,不可以这么自私哦!”
哭声变成细弱的呜咽,然后又变成欢声笑语,生怕让即将远行的人难过。
苏又摸摸胸口,赶来送行的人类远远朝她喊:“请您往前走,不必回头看我们,去做任何您喜欢的事情吧!”
她果然沿着路向前走,各处闻讯赶来的人自发跪伏在路边送行,不因为权势也不因为暴力,那个陪伴了他们近百年的影子今天要离开了,归离集的出口处聚集了一片黑压压的身影。
“苏大人,您不回来了吗?”奋力挤到近前的陌生少年手里还抓着几枝刚从果树上剪下来的接穗,苏分不太清楚他是谁,摇摇头又点点头:“应该还是会回来的,短期内不回,将来也会回。”
“哦哦,这样啊!”人们的表情一下子就亮起来,那份欢喜变得有如实质:“您还回来就好,我们挂念着您,也许一百年,两百年,归离集永远都是您的家。”
“……啊。”对于一个没有来处与归途的孤儿而言“家”这个词实在是太奢侈太贵重了,苏开心的直点头:“嗯嗯嗯,从今往后璃月就是我的家了。”
“璃月是这片土地的名字?好耶!”人群中爆发出欢呼,母亲怀里的孩童伸手将别人给他逗趣的野花递到苏面前:“苏苏!苏苏!”
更多人不断涌来,苏赶紧接过快要戳进鼻孔的花束拔腿就跑,守在入口外看了全程的若陀忍不住笑眯眼睛打趣:“怎么着?背后有野猪追你呢?”
野猪的话她还是有一战之力,少女皱起鼻子抬头白了他一眼,举着手里的花束给若陀看:“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大家送给我的,你说好不好看呀!”
归离集中这么多人都惦念着她,怎么不算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摩拉克斯站在最前方等候,闻言侧身瞄了一眼,灰扑扑不起眼的花束扎在一起,却是支撑起整片平原最不可或缺的植物。这东西长得哪哪儿都是,可以喂牛可以喂羊,切碎了喂鸡喂鸭也行,农闲时大家还要专门撒些细种子在地里,等到耕种一翻就是绿肥。
若陀连连点头:“好看好看,好看的不得了,来,我给你整个更好看的。”
说着他抬手罩在那束花上,岩元素微粒紧紧附着在其中几朵小花表面,灰蓝色花瓣逐渐变成淡金色,最终凝固成时光中一抹不会褪色的剪影。
“打枝金花给你,戴着玩儿去吧!”那花朵实在是小,好几朵凑在一起看着也就那样。苏高高兴兴把它们摘下来攒着,绑在麻花辫的发尾:“谢谢哈!”
“走了。”摩拉克斯看看归离集内攒动的人头,再不走人类又要追上来送行,看样子他们似乎掏空了仓库想让苏带在路上吃用,真要被堵住后果不堪设想。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若陀大笑着化作原型让老友和小朋友坐在背上,他流畅的潜入地下,在地层中潜行比鱼在水里游动还要轻松。
在这方面没啥见识的苏抱着若陀背上丛生的岩刺瞪大眼睛四处看,新扎在发尾上的金花跟着甩来甩去。
摩拉克斯动动手指给她多套了层护盾,免得这姑娘看得太过专注一头撞在岩基上。
用脚走至少要用半个月的路程若陀从地下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到,归终在天衡山隘口等着,见到苏仍旧如同昨日一般扑上去一把抱住她:“苏崽你都长这么大了呀!”
魔神大多数降临时什么样千百年来变化也不会有多大,短短几十年苏就从豆丁长成少女模样,归终新奇得围着她直转:“衣裙有些小了,还好你不胖……没人替你注意吗?”
苏:“……”
若陀:“……”
摩拉克斯:“……”
人类注意到了,然而他们一直以为魔神就是什么样子都有,主打一个不理解但尊重,弥怒注意到了但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直接问到姑娘家脸上。
两位商量好要多照顾小朋友一些的男士:“……”
打脸来的太快,太突然了!
第37章
有的事情吧,没人提时谁也不在意,一旦被人提起就会变得格外显眼。就比如眼下,苏身上的裙子还是才睁眼时的那套,如今下摆悬在膝盖上方,将将遮住细长的腿,站在一众裹得结结实实的人中显得格外奇怪。
“啊……额……”剩下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谁身上都没有多余布料,想贡献出一件半件的都没法子。
“先跟我来吧。”
归终绕着眷属转了一圈,咂咂嘴:“你在我那儿先住几天,我去给你换一套新衣服来。”
苏看看不远处的海岸线,觉得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还好吧,只是裙子下摆短了些,下水更方便呢。附近有市集么?我自己跑一趟就好啦。”
大型市集是没有的,今后千帆聚集华灯璀璨的璃月港如今还只是一连串零零碎碎的小渔村,住在那里的人自己穿衣服都困难,想要找人换些好颜色的布匹就更难了。若陀刚想说要不他再回趟归离集看看,身后岩石中忽然冒出来个棕色的家伙。
“帝君。”来者先向摩拉克斯问好,然后看向若陀、归终和苏。
“龙王大人好脚程,叫我赶在后面差点追不上。”弥怒将怀里的包袱取出来双手交给少女:“前几日就缝好啦,一直没抽出空往归离集去。今天刚好过去那里的人类却告诉我你离开了,要不是矿石中还存留着部分影像还真不好找呢。试试呗,看看还喜欢什么样儿的新衣裳,我多给你裁几身。”
如无意外夜叉寿命漫长,时间对于弥怒来说只是个模糊概念,作为感谢这身裙子他下了很大功夫,还好当初就已经提前想好了尺寸,现在苏再穿就刚刚好。
“苏崽的新衣服?”归终对“奇迹苏崽”这个活动异常感兴趣:“谢谢你哈!”
说完她推着苏催她去换,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跑开,过了好一会儿又打闹着跑回来——新衣服是浅浅的果绿色、仙气飘飘的长裙子,样式放在几千年以后也很能打。
“锵锵~好看吧!”归终张开双手得意的向人展示:“苏已经是大姑娘了呢!”
换上新裙子的苏再也没有幼崽模样,只要不说话,妥妥就是一位形象秀美气质温和的仙人。
“绿色很好看,鹅黄色也好看,下一条裙子就染成鹅黄色好了……”夜叉青年摸摸下巴用力点头:“有没有不方便活动的地方?需要修改吗?”
没有,只要这块布能履行“服装”的基本功能苏就心满意足了,再说它还这么漂亮!裙摆有着银色和紫色的漂亮花纹,仔细看去正是一株处于繁茂花期的紫藤,在素色的布匹上缝制出这样的图案可是个大工程,怪不得弥怒一条裙子做了好几年。
“谢谢你呀!”苏开心的眯起眼睛,她的头发被归终摁着扎了个双环髻,金色小花点缀在亚麻色的整齐发辫间,有一股少年人特别的活泼可爱。
弥怒一向喜欢把族中兄弟姐妹都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浮舍总是拒绝穿衣服让他很郁闷,如今发现了一个会乖乖换衣服的小朋友,他心满意足的直摆手:“不谢不谢,你这样很好,下回我再做条鹅黄色的裙子给你,绣上柳绿和浅粉的璎珞纹路好不好呀?”
“好好好,就要这样的,辛苦你给苏崽做衣服,先别走!千万别走,等着哈!”
不等苏说话归终先喊住弥怒,“唰”一下跑开又“唰”一下回来,手里多了一串鱼干和一包珍珠硬要塞给他:“这些送你,回去在火边慢慢烤来吃,还有珠子也分给你的姐妹们吧,太谢谢你了。”
弥怒这下可算是明白苏崽为什么总那样执着于还礼了,分明有样学样。
他收下归终的礼物就向众人告辞:“我还要赶去山中剿灭新出现的魔物,就不在此地盘桓久留了。”
“谢谢你做的裙子,保重。”苏抬爪挥挥,岩夜叉一下子就不见踪影,若陀说他这是借助岩元素力在山间奔走,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没说话。
同样全程保持沉默的还有摩拉克斯……同样是个无人提醒一件衣服能一直穿的家伙。
“好了,现在咱们可以动身了吧,落脚营地位于天衡山以南,夹在渔村中间。这里的人类对平原没有归属感,想获得他们的认同得花些功夫。而且吧……”归终领着三人登上天衡山顶示意他们向下看——天衡山以南连接着海边沙滩的一整块狭长平地全都覆盖着坚硬岩层,没有能够耕种的土地。
也就是说想要在这里复刻归离集,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土壤层太薄,甚至可以说没有土壤啊。”苏谈起这个时语气平平的,一点也不头疼即将面临的难题,“山中有很多竹子呢,这个季节正是吃竹笋的好时候呀!”
归终嘻嘻一笑:“是啊,我带你去挖!”
这会儿时间还早,竹林就在天衡山山腰上,向下走不了几步就到。她原以为摩拉克斯会和若陀直接去营地深入了解情况,结果这两个人谁也没提这事儿,安安静静跟在后面。
嘛……多两个劳力也不是不行。
碗口粗的毛竹在山腰处形成一片竹林,风声泠泠别有一番凉意,远远望去就像天衡山系了条绿色丝绦。走进竹林没几步苏就眼尖的看到一条细长地缝上长出来许多眼熟的蕈类——它们有着深绿色的菌帽,雪白色的圆柱状菌柄,菌盖下铺开一层洁白的网状裙。*
“哇!是竹荪!”这不是须弥的常见蘑菇,但是一种经济价值特别好的蕈类,去蒙德开点心店前苏曾经尝试过将这东西引入须弥人工栽培——璃月人有钱啊!而且他们也愿意为了高品质食材支付更多摩拉,对于许多挣扎在温饱线上的雨林居民来说种植并向璃月出售高档可食用蕈类是条致富的好路子。
她欢呼一声跑到地缝前,用藤蔓编织出篮子,轻轻摘下竹荪的子实体装在篮子里,摘完后还不死心的在原地做下标记,打算等条件合适了再回来摸一回。
根本不用归终带领她就找到了竹鞭所在,若陀和摩拉克斯唯一起到的作用便是一个提篮子一个花力气挖笋。
“我看着哪儿哪儿都一个样呢?苏崽你是怎么找到竹笋的?”若陀负责挖,越挖越疑惑。
苏又找到一颗冬笋,催着若陀过来出力气:“适当挖掘冬笋有益于竹子的生长和繁殖。你看一下竹子的地下茎嘛,根据竹鞭的走向看,土层稍稍隆起的地方多半就是。”
将第二只篮子装满后除去遍地都是的竹笋她还新找到了几簇竹荪,最后意犹未尽依依不舍的直起腰捶捶:“该走了,等有空再来摸摸,竹林里能吃的好东西多着呢。”
归终走在最前面回头冲她笑:“是啊,要不是有这片竹林,我们每次想吃东西都得跟奥赛尔打一场。”
海洋是旋涡之魔神的主场,尘之魔神在这儿没有优势。
“海边沙滩也不能去?”苏大为惊讶,那都是肉啊,肉!
“奥赛尔一向喜怒无常,独自一人时最好别靠近。”摩拉克斯终于找到加入话题的机会,若陀看了他一眼,“是,当心被拖进海里去。”
归离集的采集队曾经尝试着靠近过这片海域,也不能说离得很近,中间还隔着几个山头呢,就这奥赛尔就不愿意了,当场掀起巨浪将金露他们赶回去。可见这家伙吝啬的习性古已有之,也不知道他治下的子民又该如何生活。
苏这样问了归终,后者摇摇头:“日子不好过,大概和之前山中魔神的子民半斤八两吧,占据这片领地的魔神本身就是麻烦来源。”
人类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岸上,但架不住奥赛尔隔三差五闲得无聊就拍个浪花折腾个海啸什么的……祂要求供养和祭品时还会随机掀翻几艘飘在近海上的舢板,反正就是个总喜欢给人找别扭的性格。
所以居住在海边的人类对魔神没有任何好感,也不大认可魔神的庇护。
“慢慢来,信任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立起来的。”
摩拉克斯不认为事不可为,信任建立在公平之上,契约就是保证公平的一种形式,虽然人们总是忘记这件事进而将契约视作枷锁……
若陀不太看好这件事,他有些担心的低头对苏道:“我之前不清楚这边的情况,眼下看来问题有点严重,你觉得怎么样?是跟着归终回归离集团聚还是留下试试?”
归终是平原上诞生的魔神,她在海边镇守了这么久仁至义尽,确实该回去休息,再加上奥赛尔在侧虎视眈眈,因此摩拉克斯和若陀收拾完山中魔神遗留下的烂摊子后才会迅速转往此地。
“问题严重吗?”苏偏头看了他一眼,笑笑:“还好吧。山水相异,人的性情也不同,本来就不能一个招式哪里都用的。”
生论派学者除了常年和动植物打交道最擅长什么?
——擅长治疗疾病。
他们基本上都是经受过健康之家锤炼的医者,尤其在须弥优秀的匹配机制下,见过的疑难杂症不说多到数不清吧,至少也是不怎么能数得清楚的。
海边景色美丽,对健康可并不友好,尤其此地多岩石,想来不当心摔断胳膊折了腿的人不在少数。
第38章
归终他们选择的落脚营地正位于天衡山脚下,离海还有点距离。山脊上明明风和日丽,提着篮子走到山脚下迎面就遇上疾风骤雨。
“没事,奥赛尔又在发癫。呸呸呸!”归终吐掉不小心落进嘴里的雨水,又咸又涩,她拉着苏快步走进营地内,“现在祂躲在海底不敢出来,要么派魔兽上岸侵扰要么就下下雨掀个海啸什么的。这会儿估计是察觉到你们了,心里不舒服又在闹别扭。”
降又不肯降,打又不敢打,归终不好下海去寻奥赛尔的晦气,后者也不亲自上岸挑衅。
奥赛尔打从心底认为整个云来海包括部分陆地都应该是祂的领地,因此深恨摩拉克斯“捞过界”的行为。在祂眼里人类不过是种能够提供食物的“储备粮”,根本无法理解岩之魔神为什么要把胳膊肘彻底偏向那些孱弱的物种。
但是有山中魔神的例子在前,祂不想平白无故失去自由甚至丢掉性命,就只能用这种消极的方式持续抵抗……也许哪天摩拉克斯不耐烦就主动放弃这块地方了呢?
营地周围设置了防御的结界,抵御魔神的攻击不大牢靠,但是隔个雨水问题不大。
苏跟着归终进入结界,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从新换的衣裙袖子上挤下一地咸水。
“这样下去不行的,”她拎起裙摆继续拧,“喜怒无常,自哀自怨,总觉得有人要害祂。”
“这是病,得治。”
归终:“……”
糟了这孩子气疯了!
你别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表示出想要大火炖掉邻居的意思好吗?
傍晚前海边又下起了雪,雪片借着风势越来越大,风中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若陀出去转了一圈,带着满脸寒气回来:“是附近的渔民,唉……”
雪大得能糊住脸,一会儿功夫他半边身体都积上了雪。
“怎么了?”苏立刻抬起头,炯炯有神盯着他:“听上去有点严重。”
“我远远扫了一眼,好像是谁家有人难产死了,产妇前面生的孩子在哭。”他踌躇片刻,侧头征求意见:“要不我给他拎进来送归离集去?”
小孩子哭得太惨了。
刚在火边把自己烤干的苏站起来向外走:“我去看看,说不定产妇还有救。”
“你别去,让若陀把人带进来。”归终拦住苏,“在咱们的地盘上万一没救回来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你要是过去,一旦有个好歹这里的渔民真敢和魔神动手拼命。”
怪可怜的,魔神看他们就像在看一只扬起前肢拦路的螳螂,别有一番悲凉。
苏没有停下脚步,回过头抿着嘴:“时间不够,麻烦若陀和我一起去吧,救不了就麻烦他直接把我捞出来。”
一来一回路上也要花时间,人命不给她等待的机会。
“我随你去,若陀留在此地镇守……雪越下越大了。”摩拉克斯起身越过苏向外走:“问心无愧即可,我必然平安将你带回营地。”
这样的安排归终没有意见,有摩拉克斯跟着苏崽总不至于被一群人类欺负。
走出营地苏先被迎面而来的风雪呛得退了一步,她弯下腰低头顶着风重新迈开脚步,琥珀般的护盾及时打开,山岩一样的青年凝视四方很快找到哭声传来的方向。
“在那边。”
他们破开风雪找到悲声大作的渔村,一头牛被人赶着满地跑,背上结结实实绑着产妇的上半身。
她光着两条腿腾空半躺在牛背上,双目紧闭脸色蜡黄,血水沿着脚踝滴滴答答落在白雪覆盖的地面上,很快又被新的雪片掩盖。
“#¥……¥%&#¥@#¥!”摩拉克斯没听清楚苏说了句什么,但他能从激烈的语气中听出她骂得很脏。
“拦住他们!”她推开雪层扑腾着闯入渔村,上前一把推开赶牛的人抢过缰绳。
黄牛力气大得很,人类的哀嚎和哭泣吓到它了,又有血腥味怎么甩也甩不掉,就算缰绳拉紧它也不想停下,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苏被这头牛带着往前拖,很快一只手从背后伸来,摁住牛的脊梁硬把它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赶牛的人和围观的人都被拦在玉璋护盾外,苏解下产妇,回头看了一圈随便选了间屋子把她背进去,屋子原本的主人在她踹开木门时就尖叫着跑走了。
谩骂与怒吼被苏置之不理,她把产妇放在陌生的床榻上,从外面的声音可以判断摩拉克斯大约是亮了武器。
少女先检查了大人的情况,风雪太大干扰了若陀的判断,她还活着。虽然也就是一口气的区别,活着就是活着。再去检查她的肚子和下身,苏皱起眉头——产妇很瘦个子也小,瘦小到让人疑惑她究竟是怎么怀的孕。可是她的肚子却有那么大,本就艰难的生产过程又遇上难产,孩子的脚已经出来了。
嗯,胎位不正。
渔民们把她绑在牛背上就是为了借用那股颠簸的力量把新生儿甩出来……胡扯一样的急救方式,却是他们最后的办法。
“你别怕,你还有救,先收着力气歇会儿,我叫你用力时尽量用力,没力气也没事,别跟我扭着来就行。”
她压低身体伏在孕妇耳边安慰她:“我听到你的大儿子在哭,如果你死了他恐怕活不到春天就得被埋在你身边。”
孕妇一下子就把眼睛给睁开了,她说不出话,只能侧着眼睛死死盯住陌生少女。
这种时候来不及计较什么感染不感染的,苏快速把屋子翻了个遍,拿了屋主的被子给产妇盖住肚子。她洗干净手回来摸摸孩子的小脚丫,一边轻言细语和产妇说话一边趁她放松的间隙抓住机会把那只小脚丫又给塞了回去——
“啊——!”
痛苦哀嚎堪比山林猛兽的咆哮,中间夹杂着女孩子耐心的劝导。
摩拉克斯提着枪堵在门口,渔村内的男女老少都挤在他面前,愤怒让他们生出无限勇气,他们喊着浓重的乡音,用石块和木棍砸在玉璋护盾上,乒乒乓乓不比魔神争斗时的动静更小。
惨叫声断断续续,就像随时会断气那样可怜可怕。屋门突然被推开,穿着浅绿色裙子的年轻姑娘露了半面,语速奇快道:“家人呢?产妇家属呢?去给她做点好消化的热食,烧热水,新生儿的被褥准备了吗?快点!”
她手上脸上都沾着血,渔民们看到她比看到守门的摩拉克斯还要害怕,尖叫此起彼伏。眼看她转回屋内,产妇的丈夫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倒是先前哭得没有人形的孩子边抽噎边一溜烟跑着抱了堆东西送来交在堵门的青年手上。
“只要你们能救我妈妈,我愿意被你们吃掉……”
摩拉克斯:“……”
他真的不吃人。
“谁吃你!瘦巴巴全都是骨头,脏兮兮的臭死了,快去烧热水!孩子要出来了!”
屋子里传来责骂声,男孩抹着脸真就去烧水。
烧热水洗干净就不臭了,能把妈妈换回来,他什么都可以做。
产妇的力气早就在牛背上耗尽了,她本就瘦弱,骨架又小,全靠苏给她揉肚子:“可以了,孩子的方向调正了!你放松,我叫你用力时顺着我的力道稍微用一点点劲就可以!你的崽还活着!”
没有什么话比“崽还活着”更能让母亲提起心气。
外面听到这些对话的渔民们面面相觑——真,这是真的吗?
屋内突然响起凄厉痛楚的哀嚎,苏眼疾手快抱起新生儿提着脚踝把他提起来,清理口鼻然后狠狠在小家伙有块青印的屁股上拍了两掌,片刻之后幼崽饱含恼意的大哭才传出来。
“生了?生下来了?”产妇的丈夫从地上爬起一半,近在咫尺的枪尖也不怕了,手脚并用贴在门板上敲打:“孩子他妈呢?”
门没有开,里面陌生女孩怒气冲冲隔着门大喊:“我让你烧的水呢?你烧哪儿去了?!外面那么大的雪,敲什么敲!”
“对对对,不能让风灌进去,我我我,我这就去……”他几乎爬着往回跑,其他渔民也顾不得愤怒了,赶紧帮忙送柴送水。
忙乱中热水及时送到,摩拉克斯挪了个位置。木门开了条仅够木盆进去的缝,肌肉紧实流畅的小臂伸出来端走盆子,又过了一会儿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胖子被“端”出来亮相:“这孩子个头太大了,母亲的身体撑不住,以后不要再让她怀孕生产,会死的。”
别说以后,这一回就差点出大事。
“是是是!”产妇家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围着看了回新生儿,转脸把煮好的热食送来。苏端着海碗进屋守着孕妇看她吃下去睡着,这才腾出空把排出来的胎盘和血污严严实实收好——不收好的话说不准会有人要走甚至偷走拿去吃。
须弥就有人这么干,她不敢保证几千年前的璃月没有傻瓜和蠢货。
把胎盘和污物丢进火堆焚烧掉,苏终于有心思低头看看自己的新裙子,这才上身多长时间?没满一天就淋了场雨又沾满血渍,跟着她有够倒霉。
“产妇身体很虚,多给她吃些好消化的热食,肉,菜,饭,都要有。奶还没下来,你去找牛奶羊奶吧,煮开放温了喂养,找不到就用米熬出米油米浆来先凑合着喂。”
她一把横抱起已经换好衣服清爽干净裹在被子里的产妇,开门出来将她交给她的丈夫:“捡回一条命,好好养着。”
围在此地始终不肯散去的渔民们一片哗然。
亲眼所见的事实胜过一切言语,必死之人被救回来了,两条命。
第39章
留下一句“今后若有人命关天的险症可去向天衡山脚下求救”,苏迅速跟在摩拉克斯身后飘然而去。
格调拉满,趁着天降大雪还能再多刷一波神秘感。
来时赶得急,摩拉克斯捞猫一样圈着苏闯入渔村。回去时产妇和新生儿都已得救,她甚至有闲心赏起雪景。
天地一色,是须弥没有过的景色。
“这雪可真大啊!”
苏坐在岩之魔神召唤出的岩元素手掌中仰头看天。
不知何时风已经停了,隔着琥珀色的透明护盾外壳能看到大片大片“柳絮”纷纷扬扬洒满山林与原野。
海边常年裸1露在外的灰色岩层也被迫穿上一层白衣。
天地寂静,罩着白色帽兜的青年缓缓独行,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步。
景色好看,人也好看,只是这样的一人一景看久了难免有些寂寞,心里空落落的。
“内个……”她发出犹豫不决的声音,摩拉克斯停下脚步微微向后侧道:“何事?”
他分了一缕注意力出来,整体上还是面朝前方,时刻关注着四周的动静。
不等苏想好要说什么他又像是理解了一切那样微微点头:“找个地方避避雪吧,我不会有事,但你可能会着凉。”*
一路行来玉璋护盾将风雪和严寒尽数挡开,苏自己都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说“会着凉”之类的话。
“不用不用,我一点也不冷。就是您……光着脚踩在雪地上,没有关系吗?”
岩之魔神难不成还真就是块石头?用璃月人的话说就是石头成了精?虽然她不是没见过他的龙形……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摩拉克斯从她脸上看到多得几乎无法解读完的表情,原以为会遇上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耐心等了一会儿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个。
魔神寒暑不侵,想必她自己也是这样,这问题问得毫无缘由——有点逾距,但是充满孩子气的关心,并不会让人产生被冒犯的感觉。
被人在这种地方担忧的体验还蛮新奇呢。
心情变得很好,满山遍野零落的雪片看上去也多了几分趣味。他动了下手指,护盾头顶的“罩子”无声消失,落雪撒了苏一身,白色融化在她透亮的绿眼睛里,呼吸带出的团团白雾朦朦胧胧遮不住少女鼻尖上冻出来的粉红色。
“哇!”她小小声尖叫着,抬起手挡在头上,歪着脑袋怯生生向外看,神似枝头羽毛蓬松的团雀。
青年回头继续向前走,轻笑声很快消散在空气中:“不必用过于尊敬的称呼喊我。”
那样会显得距离很远。
“……”苏冲着他的背影偷偷吐了下舌头,就算他这么说也没人敢对岩神不敬呐。
背后没有声音,但是摩拉克斯完全能想象出少女眼珠转来转去的灵动模样。
“信使先生”和“摩拉克斯”之间待遇的差别也太大了些,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气闷,但又找不到原因。
大约年轻女孩都是这样跳脱活泼难以理解的吧。
回到营地苏立刻被归终接走塞进暖水池里泡着,众仙选择这位置落脚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口温泉。奥赛尔神经兮兮的隔三差五就要掀起些风浪,有这么一池热水日子好过不少。
狠狠泡了许久,泡得整个人都有些发胀了苏才昏头昏脑起身,清理掉衣裙上的血渍,换上干净的寝衣倒头就睡——干了一天力气活,几乎沾到床板她就不省人事。
一觉睡到第二天午前苏才睁开眼睛,洗漱过后无所事事在营地里走来走去不知道该做什么。昨天半夜外面的雪就停了,归终一早领着摩拉克斯和若陀出门看地形顺便清理积雪,留守的仙人她都不怎么认识。
“归终的眷属?”干练洒脱的年长女子抱臂拦住她,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回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严实小巧的囊袋塞进她手里,“你吃,你吃,得空来帮我们些小忙。”
“?”
虽然不理解,苏还是爽快点头:“好的哦!”
见她这么乖,女子嘴角微微翘起:“我名闲云,人称留云借风真君,之前在归离集外见过。怎么,不记得了?”
“……”
看她一脸空白就知道不仅仅是不记得,脑子里干脆就没有任何印象。小孩子认不清人很正常,闲云曲起手指在苏额角上敲敲:“这次记住,以后不可再忘。”
“嗯嗯。”面对言行宛如班主任的大姐姐,苏乖巧得就差摇尾巴,“我知道了。”
她不是认不清楚各位仙家,她是人形兽形对不上号。不过在这里就别说了,越说越尴尬,不如直接点头认下。
闲云手腕一转忍不住就在她头上RUA了一把,笑着揣手走掉。
出门就RUA到邻居家的猫,心情哪有不好的。
然而没过一会儿她又从外面回来,朝苏抬抬下巴:“营地外有人找你,去看看吧。”
外面有人找?会是谁呢?夜叉们么?弥怒做衣服的速度应该没这么快。
苏满脑子想得都是岩夜叉的事,还没走到营地边界就看到昨日那个产妇的丈夫提着鱼和鸡走来走去。雪化时的温度可不高,这人身上只穿了件毛边泛白的单衣,脚下踩着草鞋,不转来转去走动他就要被冻死了。
“你不在家里照顾产妇,来这里做什么?可是症状有变?”苏上前抠着栅栏奇道。
她昨日竭尽全力替产妇清理过伤口和身体,就是怕之后出现感染引发的高热,难道说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
男人提着东西的手来回摆动:“不不不,她很好,已经能坐起来喝热汤了,谢谢您救了她和孩子。昨天我都没来得及道谢您就走了,村子里的大家也觉得怠慢了您,叫我拿些东西送来。”
鸡是活的,它似乎想不清楚为什么会被人捆住翅膀,鱼也很新鲜,苏能闻到鱼身上的水腥味。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些东西带回去给你妻子补充营养比留在我这儿更有意义。她能痊愈,你们两个能好好把孩子们养大,这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如果他是个身穿锦衣华服的有钱人苏一定不会拒绝这笔“诊金”,但是眼前的年轻渔夫看上去没比他妻子宽到哪里去,可见这一鸡一鱼恐怕是他全部家底。
病难治,穷病更难治,收下这些相当于把病人一家重新踹回坑里。
“可是……”他低头看看时不时甩尾巴的鱼和偶尔挣扎的鸡,满脸刻着为难。
她不收,是不是嫌这些价值太低?自己真能支付得起两条命的价格么?青年还想再说些感谢的话,苏却是不想再听了。
“没有可是。”她走出营地把他向外赶:“快点回去,鸡先别着急杀,把鱼处理好炖些鱼汤少量多次喂给产妇,鱼肉也可以适量吃一些。”
“等你的孩子长大再带他来见我,那就是你的感谢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顿,想了想才继续开口:“或者等你有空去采些附近具有治疗效果的草带来给我,就这样吧。”
她有需要的东西,青年听了这才放下心,提着没能送出去的谢礼原路返回。回到渔村,渔民们看到他怎么提着鸡和鱼出去又怎么把它们提回来,纷纷上前出言劝慰:“好歹你人没事,那些新来的魔神要什么?大家想想法子帮你凑齐,只要人还在别的都可以再赚。”
“啊?”青年疑惑,很快意识到大家这是误会了,赶忙哭笑不得解释:“不是不是,大人让我把这些带回来给孩子他妈补身体,她是位善良好心的姑娘。”
渔民们听了都不肯相信:“世上哪有那么好心的魔神?你别是被骗了吧!”
“真的,大人和我说了很多话,而且她……她好像不是魔神。”青年疑惑的挠挠头发,一不小心挠了自己一头腥。
“不是魔神?那个守在门口凶神恶煞的家伙肯定是个魔神,和魔神在一起的人类?”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看向年轻渔夫的眼神越来越同情。
可怜的家伙,他一定是被骗了,恐怕等到魔神提出要带走他的孩子时这人才会幡然醒悟。
“我先回去照顾孩子她妈,你们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去山里挖些有药用价值的草到天衡山脚下求助吧,大不了损失半天时间,如果大人真的能治好不就赚了吗!”
青年下意识想给苏正名,被他看到的村民飞速扭开脸,就差用身体拗出“不信”这两个字。
或许那个姑娘真有能够治愈疾病的能力,但是代价呢?代价又是什么——魔神不可信,祖祖辈辈生活在海边的人早把这句话刻在骨子里。
海中的魔神平日里不也一派温柔慈和的模样吗?并不耽误祂心有不虞时肆意掀起滔天巨浪。
“我们知道了,你赶紧回家吧,其他的以后再说。”聚拢前来打听情况的人“呼啦”一下子散了个精光。
唉……大家这是被魔神给吓怕了啊。青年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决定明天一早就上山挖些草药送去。他提着鸡和鱼回到家,按照苏说的那样先清理好鱼块炖给妻子喝汤。
只有她的身体快些好起来,他才能放心把孩子们留在家里自己进山。
第40章
“大人!大人救命啊大人!”
人类的声音在营地外吱吱哇哇,几乎尖着嗓子嚷破了天。这还是头一回有附近渔民敢靠近天衡山脚下的魔神们,大家都不知道他喊得“大人”究竟是“哪位”,要么你看我我看你的传消息,要么躲在各种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里围拢了看热闹。
最后应声跑出来的是苏,她湿着两只手赶到营地边界向外看,年轻渔夫背着一个血糊糊的人守在外面焦急不已。
“别背了,慢点慢慢放躺下我看看。”
苏也有点慌,这个出血量看上去玄啊!
青年本是照要求进山采药材做“诊金”的,没想到才刚摸进林子就看到好端端一个人落在陷坑里摔得生死不知。如果死了他或许还不必如此焦急,就是看着人还有口气,又想起自家妻子前几日那番挣扎,慈父之心一起就把他捞出来背到山脚下的营地里求救。
等到了营地外脑子才冷静下来,他多少有几分后悔——这人不是村里的邻居,看穿着也不像附近的,救起这么一个根底皆不知的家伙,会不会平白招来灾祸?
这会儿他已经听着指挥将陌生人平放在地上了,那个圆脸姑娘正在四处敲敲打打做检查。
“大人,我不认识他……”他不舒服的动动肩膀,蹲在旁边生怕自己添乱。苏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用喊我大人,我是苏,姑且算个手艺还行的大夫,你叫什么?”
还好,只是断了些骨头,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样严重。
“北固,苏大人。”
渔夫急忙报上姓名,就见那姑娘把从肩头滑落的辫子甩回身后,起身去找了张木板:“把人抬进来吧,还有救。”
都摔成血葫芦了还有救啊!
他愣了一下,被催促着一块将伤员挪上木板,一人一头抬起来往营地内走。北固头一回走进这处大家都敬而远之的地方,发现里面平平整整干燥清爽,偶尔路过的行人个个气质若然衣饰鲜明。
“营地内居住的都是仙人,”苏注意到渔夫眼神中的惊诧与赞叹便与他解释道,“我原本住在山那边的归离集,奥赛尔掀起的海啸都快拍到我家门口了,实在没法子这才过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你知道些什么吗?”
北固赶紧低下头不敢再乱看,小心翼翼答道:“您是说海里的那位……吗?祂老人家一向如此,也许是不喜欢人类吧,比起海里的鱼,人类可能不怎么讨喜。”
“额……”
苏无语凝噎。
如果奥赛尔单纯只是从喜好出发性情无常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就像有人喜欢猫有人喜欢狗一样,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再怎么努力也还是不喜欢。
说话间伤员被抬到她居住的地方,苏只管正骨止血,清创包扎更换衣服都是北固干的。为了谢他苏翻出一块肉干做报酬,并且约定好今后只要来帮忙就有食物吃。
北固当然愿意,这不比冒险出海要划算?哪怕只是在岸边钓鱼也有被魔神卷入海中的风险,仙人们的营地又干燥又洁净,同样出力这边百分百有食物拿,他是傻了才会拒绝。
他瞬间就完成了一场头脑风暴,带着肉干高高兴兴回家去给妻子炖肉汤——药草还没挖呢这就又得到了一份食材,大人果然人美心善!
渔民们再次见到北固提着食物回来,原本坚定拒绝的心开始变得蠢蠢欲动。
那可是肉!肉啊!
此后几天他也没空着手过,要么笋干,要么蘑菇干,有一回甚至带了半包糖和半包雪白的盐!
魔神有可能说谎,但是北固带回家的食物可是真真切切没有掺进去半点虚假。大家商量了一下,趁着北固妻子抱着孩子出门晒太阳时围着她打听消息。
“银花呀,你们家北固最近都在忙什么呐?”辈分最高的老人家问话总不能当做没听到,北固的妻子笑笑:“他在天衡山脚下的营地里给苏大人帮忙打打下手。大人本来是归离集的魔神,被海里那个欺负了才堵上门讨要说法,和咱们不搭界。”
早就有心要为好心的魔神姑娘扬名,银花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还将婴儿脖子上戴的一枚骨头装饰品亮出来给人看:“归离集你们总知道吧!富得流油,农田一片连着一片看不到边,他们生怕大人不回去,天天一牛车一牛车的送东西来,大人什么都不缺。”
绝大多数人由于距离的阻碍并不知道归离集,但是他们有眼睛自己会看。
婴儿脖子上的装饰品是一枚从野猪颅骨上取下的骨片,打磨得光滑圆润,着实可爱。本地多有这玩意儿能让小儿不受惊吓平安成长的传说。能随手给出这样的东西,说明那位大人至少不缺肉——她想抓野猪就能随意抓个野猪取骨头,能少肉吃么?
渔民们感叹着四散走开,隔天早上北固再出门时路边站着好几个邻居笑呵呵的朝他点头:“又出去忙了?”
“是啊,这段日子多谢大家帮忙照看,回头有机会了请大家吃饭。”青年爽朗的笑出声,眉宇间尽是对未来的期待。
邻居们也笑,笑着夸他能干有本事,夸完了赶紧转入正题:“天衡山那边的大人需要很多人帮忙吗?还招不招人手?”
北固不是不想自己吃独份,只可惜吃不下,苏又不是来敛财的,再说这儿穷得也没什么财可敛。
“我也不知道,我去给你们问问吧。反正我这几天做的都是些零碎活计。大人们有仙法呢,挥挥手什么都好了,我都派不上啥用场。”
他用力点头表示自己记下这件事,渔民们这才让开路放他出村。
青年走一路想一路该怎么开口,等到了营地一看,苏把伤员留给他自己出去了。
来到海边这么久都没能摸到过海水什么样,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但是以苏自身的能力谁也不放心她独自跑去海边玩,今日恰好摩拉克斯应允了另一个渔村的求助,顺便把她带上出门“放风”——奥赛尔弄出一堆个头很小的怪物爬上海岸骚扰渔民,那东西冷冰冰滑腻腻的哪哪儿都是,衣物家具甚至水杯饭碗都不能幸免于难,渔民们实在受不了了,不得不向陌生魔神求助。
小孩子不能总关着,这是有丰富带孩子经验的闲云的意见。
所以天还没亮苏就跟着岩之魔神离开营地,若陀赞助了她一只铁筒和一把铁铲子:“今儿晚上吃什么,就看你能在海边抓到什么了哈!”
此时此刻苏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满脑子想得都是赶海。
等赶到陌生渔村一看,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满身鸡皮疙瘩——主要是苏的反应比较明显,摩拉克斯藏在帽兜里看不见表情,不知道他作何想法。
“就是这样啊,前几天有人走在路上一不小心踩到了一条,这东西吐得黏糊糊湿漉漉,脚下打滑就把人给滑进水里去了……没救回来。”
虽然不太好评价,但是真的很倒霉啊!
靠近村子他们发现情况相当危机:目力所及之处几乎就没有颜色正常的地方,要么被花花绿绿的蠕虫形怪兽占据着,要么被它们吐出来的浅红色液体给染得斑斑驳驳。
不看会有危险,看了难免遭遇精神上的暴击。
“这也太恶心了,奥赛尔简直是比山中魔神还不讲究!”
苏恨不得把自己藏在摩拉克斯背后连根头发丝儿都不露出去,要是被那种黏黏糊糊的东西沾在身上……
嘶!要不得了!整个人都要不得!
摩拉克斯如果不是契约之魔神他绝对转身就走,走得远远的把村民们都喊出村子天星洗地算了。
他深吸一口气:“我去清理,你……找个地方坐着。”
这姑娘脸都白了,整个人从头抖到脚,看上去随时要吐的样子,还是别为难她。
苏努力把顶到嗓子眼儿的酸水咽下去,从口袋里摸出两块糖分给他一块:“我没事,说好了我帮你完成渔民的求助,你带我去海边捞鱼……嗝,说话得算数。”
这个口头契约她就算不想遵守他也不会较真,毕竟那些怪兽实在过分了些,不过听到她愿意跟随在自己身侧他还是有点小高兴的。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么办。
气话归气话,他总不能真用岩枪和天星把这个渔村砸成碎片,这些怪物切断了还能再生,没法简单粗暴用蛮力解决。
“你带领人们聚在一起互相清理爬到身上的怪物,我去逐门逐户把它们抓出来……”抓干净大概就行了吧,奥赛尔应该不至于弄得海里也是这玩意儿。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在前方,苏小心翼翼踮起脚尖跟在他身后进入村子。
啊……她头一次希望自己没有辨别颜色的能力,看什么都是黑白色应该会好一些。
这个村子里的渔民们并没有想到真有魔神会回应他们的求助,看到摩拉克斯操纵岩牢从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抓出无数蠕虫形怪物也受不了的直搓胳膊,暗自在心底咒骂奥赛尔——搞这么恶心是想干嘛啊!
熊熊篝火在空地上一连点了三堆,苏把全村人召集在一处,但凡捉到的怪物全都丢进火里烧掉,没一会儿光从大家的衣服里就拽出一堆。这事儿谁也逃不掉,她几乎一边哭一边反胃一边反复不停地催促人们舀来海水煮沸,又将附近山岩中采摘来的小个头辣椒拍碎。
“……用辣椒水冲洗房屋家具,低洼处和畜栏里撒上海盐……衣物拿到火边烤,篝火不够就再点几堆……”
打死奥赛尔算了,这货怎么能办出这么恶心人的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