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王太孙去了三娘子的屋里头?”徐冰惊了一跳,声音差点劈叉,“他自个去的?你们怎么也不拦着?”

    郑吉一脸你说的倒容易的表情:“没敢拦。”

    戈红昌挂在徐冰身上打哈欠,“谁敢拦?走吧走吧,睡了睡了。”

    徐冰:“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小九儿还在呢,王太孙总不至于这么如饥似渴吧。呃,要不派个人把小九抱走,别妨碍了他们?”

    徐冰:“红昌,不管怎么说,小妹的闺誉要紧。”

    红昌噗嗤一声笑了,“咱小妹还有这个?在军营的时候,小妹有事没事总往王太孙的大帐钻。就他俩,早就不清不楚了,还在乎这?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耽误小妹好事了。”

    徐冰想想也罢,二人相视一笑,各自睡去。

    *

    今夜明月当空,再过两日就是中秋佳节了。

    看到屋内的人好端端的睡的正香,靳无宴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他坐在床沿,侧眸看她,她散了头发,看上去温软可爱。被子盖到腰部,胸襟松散,露出大片白腻,靳无宴的后脑勺忽然热了一下,像是触动了某种不可言说的记忆,嗖得转过头。

    他平复了好一会,心脏仍是蹦蹦乱跳,又不由自主转过头,秋夜的凉风顺着没有关严的屋门吹了进来,他拉起被角盖了上去。

    这一拉才发现,她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靳无宴就这么愣愣的看着,无声的笑了。

    他靠着床头就这么干坐着打了个盹。

    一直到天快亮,他才离开。

    战事方了,百废待兴,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处理。

    景鹏自另一侧的屋里跑出来,腋窝下夹着佩剑,还在整理衣裳,一看就没干好事。

    靳无宴:“就这么会功夫你还睡了个觉?”

    景鹏无辜道:“我和海桃已经成亲了,我们合法的。”

    景鹏和海桃当年是被梁飞若按头成亲的,刚开始是有些不情不愿,后来就蜜里调油了。小别胜新婚,确实有些迫不及待。

    靳无宴忽然感到口干舌燥,刀锋一样的眉眼,看不出情绪,大步离开了。

    *

    梁飞若早起的时候精神不济,整个人恹恹的,她昨儿个忙了一整天,晚上又帮哥嫂带孩子,睡得正香被海桃喊醒,小九儿也哭闹不止不肯再睡。

    她披衣下床,抱着小九来来回回的哄,好不容易将小祖宗哄睡着了,她自己也疲惫不堪。身体想睡,心里很气,别人家的小姑子都是正儿八经的姑奶奶,被哥嫂供着好吃好喝养在家里的,怎么就她过的这般辛苦?

    后半夜嘛,好像是进了什么东西,她的脸上一直有些黏黏糊糊痒痒的感觉。

    梁飞若起身穿衣,喊了人进来,让嬷嬷将小九抱走,说:“给我二哥二嫂送去!你就跟他们说,他们俩夫妻的娃,别管生不管带,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这么不负责……”说着又接连打了几个哈欠。

    海桃进屋,也是哈欠不止,不过同梁飞若的憔悴不堪相比,海桃虽然看上去也懒洋洋软绵绵的,不过她整个人红光满面,眼角眉梢满含春.色。

    梁飞若瞧了眼海桃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暗叹,差了两岁差距就这么大吗?

    她恨恨的又往脸上扑了两层厚粉,想起什么事,又说:“你晚上把咱们小院的门关紧了,别让大黄进我屋。”

    海桃正在铺床,随口答应了声,“咚”得一声,有什么摔在了地上。

    梁飞若正怼到镜子跟前全神贯注的在额间勾描花纹,一吓,手一抖,红墨纵横了一整条眉毛,气得摔笔,“海桃,你别整天毛毛躁躁的好不好?”

    海桃双手捧着一物,献宝一样递到她面前,“主子,你看!”

    “我看什么?”梁飞若接过,是宫里的通行令牌,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又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哥哥怎么将王太孙的东西拿回咱家了?唉,瞧我都气糊涂了,是王太孙昨晚落在咱家了?你快送去给梁鲁,让他亲自送去宫里。”

    海桃“啊”了一声,愣愣的站着。

    梁飞若看着自己傻傻的贴身侍女就气不打一处来,催促她,“你倒是快去啊!”又说:“晚上把大黄栓紧了,别让它乱跑。狗东西就喜欢到处叼东西。你待会再去它狗窝看看。”

    梁飞若语气急,可是她的音量很低,听上去便不觉得她是在生气。

    她时刻告诉自己她是大家闺秀,要端方稳重,不能失了仪态。

    丫鬟又打了洗脸水过来。梁飞若将脸又洗了一遍,蓦然想起今日她还要代表兄长去安抚那些在战场上死了亲人的孤儿寡母,不宜盛装打扮,收了朱笔,瞧着镜中略有些憔悴的容颜,暗道:“正好。”抽了条发带绑了辫子,又挑了一身素净衣裳,最后目光落在那一对羽毛耳饰上,又戴上了。

    去了饭厅,鸡飞狗跳的,一只碗迎面砸了过来。

    梁飞若抬起一脚,撞了上去,“啪”得一声,砸在廊柱。

    你追我敢,跟捅了马蜂窝一样的饭厅霎时一静。

    “吵什么吵!不吃饭就给我滚去学堂。”

    八个孩子,依次站好,规规矩矩的行礼,“小姑姑好!”

    “小什么小?除了我这一个姑姑,你们还有别的大姑姑,二姑姑?”她仍是那副语调柔软声音不大的模样,训人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仪态端方。

    孩儿们面面相觑,可是之前他们才被训过,就因为他们只叫了她“姑姑”没叫“小姑姑”,被她狠狠骂了一顿,问他们是不是觉得她年纪大了,不配叫“小姑姑”,转头又罚他们多写了十页大字。

    郑吉抱剑站在屋顶上正要偷偷溜走。

    梁飞若忽然转身,“还有你,大清早的搁屋顶上乱窜,咱们梁府还有没有规矩了?下来,去后院备马,今天还要出门跑一天。”

    “还有你们,吃完了赶紧去学堂。”

    老三弱弱的抬手:“燕王太爷爷说了,全城欢庆三天,先生今日不来教书。”

    老四紧跟着满含期待道:“小……姑姑,我们今天能出去玩吗?”

    老六撒娇道:“姑姑,别人家的小孩都能出去玩呢。姑姑最疼我们了。”

    梁飞若面无表情,松了口,“行吧,”还没等孩子们欢呼庆祝,又道:“写完十页大字再出去,还有老大老二老三,你们要比弟妹多写十页,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在饭厅同弟妹追逐打闹,像什么话。”

    梁昆夫妇站在边上,看了会,梁昆皱眉道:“小妹的变化有点大呀。”

    “是吧?是吧?”徐冰终于找到了知音,激动不已,“我跟你说啊,小妹她……”

    梁昆:“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我先前还担心小妹这性子入了后宫肯定受不得拘束,要吃大亏,现在看来她倒是收放自如。这下我就放心了,将来和各宫的娘娘们估计也都能处成姐妹,至少也不会让王太孙太为难吧。”

    王太孙是要继承王位的,将来后宫佳丽必不会少。

    徐冰:“……”

    *

    今日仍旧是忙碌的一天,梁昆要去犒劳梁家军,梁鲁入宫,徐冰不喜抛头露面留在家里管家,戈红昌同梁飞若一起载着两大车财物出了门。

    马车内,梁飞若支着头,看了看嫂子又看向海桃,抓了一把自己耳边的辫子,忽然道:“海桃你一个大姑娘怎么也学我嫂嫂梳妇人头?”

    戈红昌:“?”

    海桃明眸皓齿,头脑简单,闻言就要拆头发:“主子要是不喜欢,我换成跟你一样的发辫。我是无所谓的,就是……昨儿景鹏不是来了嘛……”她羞涩的笑了,满面春.色,“是他让我梳妇人发髻的,他怕别人误会我还是个姑娘,把我勾跑了。”

    红昌翻了个白眼,主仆一个德性。

    梁飞若似是不解,拧着眉头,盯着她看,忽然一击掌,表情夸张,“天啦!海桃你都成亲啦!我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戈红昌被吓了一跳,看吧看吧,才装几天大家闺秀,又要原形毕露了。

    海桃只一个劲的笑,笑得一脸幸福,“主子,我这发髻还要不要拆了?”

    梁飞若手里捏着帕子按了按方才差点乱飞的眼睛嘴巴,抬手拉住了她的手:“不必不必,你都已经嫁做人妇了,怎么还同夫君分居?是我考虑不周了。等这趟差事办完,你就去找景鹏吧。”

    景鹏在宫里当差,催着海桃夫妻团聚,还不是暗示那位爷别磨蹭了!

    戈红昌忍着笑没有拆穿她,装装装,看你还能装多久,看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海桃是个笨蛋美人,凡事不多想,闻言,很干脆的答应了一声。

    *

    “若若……”靳无宴握住了正给他磨墨的那只手。看折子太入神,本能使然。差点就拉进怀里了。

    顿住。

    甩开。

    景鹏:“……”

    靳无宴垂下手在裤腿上来回擦了两下,很嫌弃。

    “现在什么时辰了?”

    景鹏看向漏刻说:“申正一刻。”

    靳无宴放下笔,隐隐的烦躁,“那个,她……”

    “是,”景鹏想起什么,立刻奉上,说:“梁鲁大人让卑职转交殿下的。”

    靳无宴盯着那黑底金字的令牌一时回不过来神,没接。

    景鹏想了想,又说:“梁大人说这令牌是殿下昨夜遗失在梁府的,怕殿下着急,就赶紧给送来了。”

    靳无宴起身,屋外暗沉,屋内不知何时已掌了灯,偌大的宫殿,空荡荡的,忽然,很寂寞。

    他推开大殿的门,一阵狂风涌了进来,头顶浓云翻滚,看着就是一场倾盆大雨。

    他折身取了几样东西,“去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