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支援,省院救助团共计二十八人。按照行程安排,他们先乘飞机到拉萨,再转火车去日喀则。最后,还需坐两个小时大巴才能到达驻扎医院。

    时桉向家人隐瞒了参与救援的事,撒谎要去封闭学习,不能带手机,以免到了无信号区无法联系。

    凌晨三点,一行人顺利登机。

    时桉的位置靠窗,身边是位不认识的医生,肚子圆滚滚的,卡在座椅里。

    两个人简单打了招呼,时桉套上耳机,三秒入睡。

    等醒来时,飞机正准备着陆。

    时桉原地伸了个拦腰,肩膀有衣服滑落,是件深灰色风衣。

    上飞机前,时桉只穿了半袖t恤,头顶的空调口无法调节,他中途差点冻废。

    时桉嗅到了衣领的熟悉香味,是钟严常用的洗发水。他抓着衣服,脖子扭到旁边。

    圆滚滚的大哥换成了钟严,看起来利落整齐,全然没有旅途的劳累,正翻着本《急诊内科学》。

    感受到动静,钟严视线右转,“不睡了?”

    “嗯,钟老师早。”

    钟严合上书,“准备下机。”

    飞机顺利着陆,众人陆续取行李。

    钟严没着急,里侧的时桉也不方便动。等到机舱的人寥寥无几,钟严起身拿行李,顺便拽出了时桉的书包。

    两件行李都在钟严手上,人已经走出去了几米。

    舱内通道狭窄,只能容纳一人通行。

    时桉走到舱门才追上钟严,把衣服还回来,又接走了自己的行李,“谢谢钟老师,我先过去了。”

    时桉撒丫子跑出去好几米,还能听到背后的声音,“上火车前把外套拿出来,省的吹得嘴歪眼斜,还得费劲给你治。”

    时桉:“……”

    你才嘴歪眼斜。

    医疗团队在候车厅短暂休息,上午九点半,将踏上去日喀则的火车。

    候车期间,时桉睡得好好的,中途被张爽的电话吵醒,拜托他帮忙录念酱直播的视频。

    时桉本意拒绝,奈何张爽用海贼王的限定单行本勾引,时桉想都没想,一口答应。

    到了检票时间,众人陆续上车。

    时桉偷瞟了钟严的车票,离他八丈远。还没来得及暗爽,就看到他座位号旁边,站着不亚于钟严的惊悚身影。

    从外表来看,梁颂晟比钟严更严肃,张爽又成天和他抱怨,导致时桉对梁颂晟有很深的恐怖滤镜。

    几个小时的火车,两个人挨着坐,也不能招呼都不打。既然如此,只能先出击了。

    时桉走到梁颂晟旁边,顺手接过行李,“梁主任,我来。”

    行李放好,梁颂晟正欲落坐,时桉晃晃车票,“梁主任,要不我先进去?”

    安全入座,时桉暂时松了口气。虽然梁颂晟自始至终没开口,但也没那么古板不近人情。

    火车驶离车站,在轨道上平稳前行。

    梁颂晟接通电话,声音低沉且温柔,像哄孩子似的,对电话那边的人嘘寒问暖。

    “身体好点了么?”

    “在家注意安全,关好门窗。”

    “牛奶记得喝,喝完要刷牙。”

    “我会尽快回去。

    梁颂晟并不避讳,时桉就这么水灵灵听完了全部。

    小道消息靠不靠谱?

    这人真是老古董?

    这放不下来的嘴角,还有这黏糊到拉丝的语调。这哪里严肃古板了?这分明是个知心老大哥啊!

    张爽那个骗子,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以后让他来急诊科,感受下大魔头的威力,才知道梁主任是什么人间温柔。

    胡思乱想间,时桉的手机亮了起来,是闹钟。

    差点忘了正事。

    他点开手机,登陆直播间。

    活泼的语调传出来,“米娜桑哦哈哟,让大家久等啦,今天是念念医生呀!”

    感受到梁颂晟的目光,时桉才发现忘连耳机。他急忙调成静音,“不好意思梁主任,我马上……”

    梁颂晟被吸引,聚精会神盯着屏幕。

    看样子,知心老大哥似乎有点兴趣?

    时桉犯了难,他是按掉手机,还是……

    “声音打开。”

    时桉抽神,“啊?什么?”

    梁颂晟:“手机音量,打开。”

    时桉照做,把手机摆在方便梁颂晟看的位置,心潮澎湃。

    原来梁主任好这口?

    深藏不露啊。

    随着音量增大,软绵绵的声音飘出来。

    “爸爸不在家敲开心~”

    “可以出来直播辣!”

    “对呀对呀,爸爸出差工作啦,念酱一个人在家,超自由,开心!”

    梁颂晟眼睛都不眨,“这是什么?”

    时桉:“这个是d站的直播间。”

    “什么意思?”

    “您可以理解为在线表演节目的媒介,主播们边表演才艺边和观众互动。”

    时桉指着屏幕,“这个人叫念酱,他主要出cos和跳宅舞,很火的,有一百多万粉丝呢。”

    梁颂晟回忆,“是cosplay?”

    “对对,就是那个。”时桉说:“就好像现在,他在cos医生。”

    时桉的注意力也在屏幕上,他越看越不对劲。

    乍一看念酱穿的白大褂很常见,但衣领的标志很特别,又有点眼熟,他记得钟严也有件差不多的。

    时桉在钟严休息室的衣柜里见过,衣服崭新,装在透明袋子里。

    节奏声响起,念酱摆好动作,跳起欢快的舞蹈,肢体协调,动作流畅。

    见人看得专注,时桉干脆把手机摆梁颂晟桌板上,“念酱是不是挺可爱的?”

    梁颂晟:“你喜欢他?”

    时桉摇摇头,“我就是帮张爽录屏。”

    梁颂晟:“他很喜欢?”

    “岂止是喜欢,简直是痴迷到疯狂。”

    站在时桉的角度,挺不建议张爽沉迷的,自己栽过跟头,早就对网络失去信心,也不想身边的人跳进火坑。

    即便过去多年,时桉还是想不通,怎么就能凭借几张照片,轻信了一个人。

    时桉触景生情,自言自语讽刺自己,说着说着,刚才还和气的人突然变了脸。

    梁颂晟说话的口吻如同冰刀,“这就是规培生的态度?”

    时桉呆住,“啊?什么?”

    “没时间提升自己,却有时间看直播?”

    时桉比窦娥还冤,“梁主任,我平时真不看,今天只是帮张爽……”

    “不用和我解释。”梁颂晟扣下手机,“留着跟你带教老师说。”

    *

    钟严正翻病例,被身前的低气压打断。他合上手册,视线落在梁颂晟捏着的手机上。

    烧包的黄色外壳,是时桉的偏好。

    钟严见怪不怪,“那小子又犯错了?”

    梁颂晟绷着脸,把手机递过来。

    屏幕没锁,翻转就是刚才的画面。

    钟严不看直播,也不了解这种东西,但他认出了主播穿着的白大褂。

    是他们上大学时,恩师过世前送的礼物,他、梁颂晟还有徐柏樟每人一件,衣领的地方有特别标记,三个人都不太一样。

    这位主播穿的,是梁颂晟那件。

    衣服他们无比珍惜,不会拿出来穿,更不可能转借他人。

    钟严按掉手机,看向茫然无辜的时桉,转回来拍拍梁颂晟的肩膀,“咱俩换位置,剩下的交给我。”

    没一会儿,钟严坐到了时桉旁边,“真行啊你,一眼没看住就闯祸。”

    时桉委屈坏了,“我怎么了?”

    钟严:“触犯天条了。”

    想起梁颂晟的眼神,时桉还在后怕,“我不就帮朋友录个视频,哪来的天条?”

    “你自己撞枪口上,活该。”

    时桉云里雾里,“您好歹说清楚点,我死也得死明白啊!”

    “别问那么多,这种东西少看。”钟严把手机还给他,“你刚才说,你同学每期都录视频?”

    “他是死忠粉,一期没落过。”

    “找你朋友要过来,发给我。”

    时桉干巴巴的,像在嚼风干的牛皮糖纸,“是您看,还是、梁主任看?”

    “哪那么多话。”

    “……哦。”

    整段路程,时桉坐立难安,游戏不敢打、漫画也不敢看,终于熬到了进站。

    火车准时到达,他们先前往就近的招待所休整一晚,再坐大巴去医疗站。

    车停在招待所门口,时桉穿过人群,找到了十班的“大头”。他俩不算认识,时桉连他的大名都不知道,但到了这里,彼此就是亲人。

    时桉提着行李,主动搭讪,“头哥,要不咱俩住一个屋?”

    担心跟带教老师安排到一间,大头正发愁呢,见到时桉,欣喜若狂。

    “行!”话音刚落,大头瞟到了时桉身后,瞬间变了脸,“行……行吗?”

    时桉并未察觉异常,“有什么不行的,咱俩一起,省得跟那帮带教老……”

    话没说完,时桉的脑袋被按住,借着外力转了一百八十度,正对着钟严的脸。

    时桉:“……”

    钟严松开头,勾勾手,“跟我走。”

    “去哪?”时桉极不情愿。

    “开房。”

    “…………”

    时桉听了场只有俩字的鬼故事,“钟老师,您不会要和我睡一间吧。”

    钟严转过脸,“有意见?”

    时桉不敢拒绝,只好疯狂找借口,“和您说实话吧,我睡觉特不老实,打鼾巨响、还说梦话,每晚梦游唱最炫民族风。”

    “是么?今晚睡一个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