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也在转过头的时候就看见了宋其松。

    虽然隔得远,但宋其松那身高在那一站不想注意都不行。

    原也盯着他几秒,正纠结要不要打招呼时宋其松自己就朝他这里走来。

    “哥哥早上好。”宋其松很礼貌,跟他之间隔了几拳距离。

    他明白这是个绝佳的示好机会,又开始下意识装乖,哪想原也在他刚靠近后又把帽子戴了起来,整张脸隐在帽兜里,只低低发出“嗯”的回音。

    宋其松再接再厉:“这个早餐店什么最好吃呢?”

    这话算是问到点上,原也的脸从帽檐中浮出来些,眼睛都亮了点,正当他准备回话时,前脚刚走的阿姨这时又折回来。

    “哎哎小伙子,”阿姨走过来,好心提醒宋其松。“这人是个聋哑人。”

    说话间还指了指原也的耳朵和嘴巴,再重复一遍:“他听不见也说不了。”

    原也在旁边十分配合,用力点头,但眼睛却笑得弯弯。

    “没关系,”宋其松挂着笑,“手语我也会,能跟他交流。”

    说完他就朝原也假模假样做了几个手语动作,原也跟着配合,憋着笑回他一顿手指乱舞,中途还假装啊了一声,看起来像是对现在的情况恍然大悟。

    阿姨:……。

    她对面前这俩人感到一种深深的无语,明白自己这是自讨没趣,朝他们各抛一眼刀,便头也不回地走开。

    原也终于憋不住笑,笑得他脸色都红润不少,缓了好久才主动开口问:“你真的会手语吗?”

    宋其松理所当然摇头:“不会。”

    原也这下笑得更欢,帽子又随着他身体起伏掉了下去,宋其松都怕他笑折过去,还伸手扶了下他的腰。

    “好好玩。”原也说,望向他的眼睛亮晶晶。

    宋其松突然有点不敢面对这双眼睛,不自觉偏了下头。

    他清了下嗓子:“那你会吗?”

    原也比他更加理所当然,声音拉长,满脸骄傲告诉他:“当然不会。”

    一个显而易见的回答。

    宋其松难得露了些真切的笑意。

    他现在心情颇好,归结来左右不过一个原也和今天的阳光。

    “吃包子吗?”原也说,“这里的汤包很好吃,今天我请你。”

    -

    回家路上宋其松和原也约好今天中午他也来他们家吃饭,但现在时间已经一点过半,门口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我刚刚也打电话了,还是没接。”向时齐说,他对这情况早已习以为常,但很明显,宋其松没有。

    他甚至看起来明显有些失望,现在的步骤已经到了最后一道菜,炖的是土豆牛腩,这是他特地问了原也的偏好做的。

    “松子你也别失望,他就是这种人,说的话肯定过心了的,不会故意不来。”向时齐绞尽脑汁,“这会儿他肯定是睡过头了,平时他中午也不怎么吃的,就是你知道吧……”

    他该知道什么?

    宋其松切土豆的动作顿了顿:“还好,没有很失望。”

    这话确实是事实,他只是对原也好奇,但也不至于说对他魂牵梦绕,单纯只是一种小孩看到神秘且新奇事物的探究欲。

    甚至宋其松都有预感,等到他能听见原也的心声后他对他的兴趣肯定一下退去。

    这很正常,宋其松向来承认自己性格上的劣根性。

    “成。”向时齐帮着他把牛腩煲端上来,等落座后才换个话题问他,“你学校通知什么时候开学?”

    宋其松想了下;“通知书上是下下周。”

    “那也快了。”向时齐又继续问,“那你准备住宿还是走读?”

    “可以不住宿吗?”

    向时齐啊了声,思索了一下才道:“可以是可以,但是在宿舍的话能更好跟同学打好关系,不至于之后干什么都不方便。”

    “那你和原也哥不是也没有住吗?”宋其松夹起一块土豆,不动声色引导着话题。

    “这不一样。”向时齐说,“我只是大四没课了而已,之前我也住宿的,你原也哥现在都还住,只是偶尔没课才回来。”

    宋其松试探道:“…什么专业大四课还那么多?”

    说到这儿向时齐可算来劲了:“当然是工科。”

    宋其松默默记下。

    “他当时高考志愿只想选个轻松的,本来想学管科但是填的时候序号填错,这不直接保送工科吗。”向时齐笑说。

    只能说不愧是原也。

    向时齐越说越嗨,对好友的糗事一点不留情面,从他大一的糗事一直说到大四,宋其松听完对他哥说书的印象只留下了四个字

    ——如数家珍。

    确实是绝佳损友。

    宋其松盖章他们之间的关系。

    “——哎不对。”向时齐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怎么你那么关心原也?”

    宋其松半真半假回:“因为感觉他挺奇怪的。”

    向时齐恍然大悟:“确实有点,我们跟他搭话也经常跟不上他脑回路,但是相信我,跟你原也哥处久了就会发现这真的是个好玩的好人。”

    话音刚落,门口就开始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向时齐下意识看了眼手机,果然刚刚有一条新消息进来。

    来信人是刚他提到的好人,内容就两个字:收到。

    向时齐不慌不忙锁上手机,扬声问:“谁啊。”

    门外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我。”

    原也对向时齐公报私仇实在无语,刚刚一路狂奔过来早已费了他不少力气,头发估计都乱成鸟窝,但他顾不了那么多,只想道完歉后立马躺下。

    中午他订了五个闹钟,每个间隔五分钟,但他还是没醒,眼睛一闭一睁后时间就来到现在,手机里有三个未接来电,还有两条向时齐的短信。

    第一条是:你惨了,松子现在看起来很失望。

    第二条是:哥给你支个招吧,等下过来的时候姿态一定摆好,再买点零食,一直说松子对不起就行,我小时候就是这么哄他的xd

    原也对着屏幕愣了三秒,才从床上爬起来,头发乱蓬蓬,但仍然面色沉静地从便利店洗劫走一切他看着顺眼的零食。

    “向时——”

    话音戛然而止。

    开门的是宋其松。

    原也一秒进入状态,递上袋子盯住他很诚恳道歉:“松子对不起。”

    说完后还顿了顿,其实在这个时候他大脑已经分辨不出来什么错与对,反而满脑子都是向时齐给他发的最后一条短信

    ——[一直说松子对不起就行。]

    原也于是说了四遍,直到被宋其松捂住嘴才彻底从单机状态脱离连上线。

    “我说,”宋其松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没有关系。”

    原也眨眨眼,小心翼翼凑近一点,鼻息打在温热的掌心里。

    他问:“真的吗?”

    宋其松不动声色收回手,告诉他:“真的。”

    原也又凑近些:“原谅我了?”

    宋其松微微偏头,错开和他交错的鼻息:“…当然原谅。”

    能不原谅吗?

    宋其松拎了拎沉甸甸的袋子,再余光瞥了眼头发乱糟糟蓬起的原也,心里哪里生的出半点气。

    更何况他只是有一点小小的失望,这点失望早就被时间的海推平。

    原也见大功告成当即就泄了力,坐在餐椅上就像一滩猫条,还是向时齐在背后戳了戳他才直起身。

    第一句先夸今天的菜:“今天做的很丰盛。”

    声音一板一眼,逗得向时齐都转过去笑。

    第二句就是夸做菜的人。

    原也牢记一些社交礼仪,抬眼望向正笑着的宋其松,试图让自己显得万分真心。

    “今天的菜很好吃。”原也盯住他的眼睛。

    他从初中后就开始不怎么说话,话说得越少,说话的逻辑也逐渐变得奇怪,进一步导致他越来越不会说话,很多时候绞尽脑汁组织出来的语言说出来还是惹人发笑。

    但原也不在乎,嘲笑与否对现在的他来说早已不痛不痒,他每回说话的目的也清晰,只需要表达最真实的情绪就好。

    所以他再次重复,很诚恳道:“特别好吃。”

    宋其松勾起嘴角,莫名想伸手摸一摸原也的头发,但他还是忍住,学着对方的模样回道:“谢谢。”

    向时齐在边上插话:“这能不好吃吗?松子可是a站有名的美食博主。”

    换以前原也估计哼唧几声就过了,但今天他犯了错,再加上对方还是自己朋友的弟弟,也提了些兴趣应道:

    “特别好。”

    原也顿了顿,头一回他意识到自己语言如此匮乏,翻来覆去只能告诉他特别好。

    能做饭很好,做好吃更好,原也想,尤其被我吃到那才是最好。

    “没有很有名气,”宋其松谦虚,“只是小有。”

    他做美食博主做的确实比同龄人早,刚开始做只是因为那么大个别墅里只有自己觉得寂寞,想有些人陪伴,哪怕隔着网络也行,做着做着就到了今天,也有了一批固定的粉丝。

    “很好呀。”

    宋其松抬起头,看向原也,听他继续说:“有人在看就够了。”

    这句话一听很有道理,再想很有哲理。

    就算到了遛狗时间,在里奥在前边跑他哥在后面追的情况下,宋其松还是感觉这句话实在有那么一点魅力——但不多,真就一点。

    后来宋其松反思,最终认定这点魅力的来源只是原也平时表现得像是个单细胞生物。

    原也倒没有意识到自己随便一句话给对方如此影响。

    今天他照旧溜得早,现在已经坐在长椅上,左右手各一个甜筒,脖颈处还夹着手机,应该是在跟谁打电话,神色恹恹的,表情明显开始放空。

    再一细看,右手里握着的甜筒已经开始化了。

    宋其松心念一动,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是给自己买的。

    果不其然,看见他走过来后原也眉毛挑起,右手朝他那边送了送。

    “谢谢哥。”宋其松说。

    指尖相触一瞬,旋即分开。

    原也没接话,只是不断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鼻音,像是在应和电话那头的人。

    但宋其松却是一愣,刚刚在碰上原也指尖的一瞬,他听到了些转瞬即逝的声音,那声音消失得太快,快到他根本无法确定那是不是属于原也的心声。

    “哥…?”宋其松当机立断,决定再试一次,“我帮你擦一下手。”

    他掏出纸巾覆在原也的手上,另一只手牢牢把住,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也的手相较于其他同性似乎更为脆弱,好像皮肤稍微一捻都会泛红。

    但奇怪的是这次他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宋其松皱了下眉。

    “…我跟你说我真的栽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每次靠近她的时候都很想跟她有肢体接触,你懂吗?”

    “…我不懂。”原也说。

    “我就知道,但这不重要。我就是想说这种感觉,那种看到她的时候就想和她牵手、拥抱,想摸她头发——”电话那头室友长嚎一声,“天啊,原也我感觉我真的栽了。”

    但此刻室友栽不栽早已不在原也的考虑范围之中,他正看向自己手上的另一只手,耳边室友的话在脑海盘旋,再结合起宋其松之前对他的多次触碰,原也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与此同时,正在帮原也擦手的宋其松听见耳边清晰地响起心声,他听见原也想

    ——好奇怪。

    宋其松顿了顿。

    ——他怎么一直摸我手,是不是对我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