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京城最顶上一波世家门阀自黑熊寨入京后也倒了个七七八八,不过黑熊寨清算世家跟寻常百姓没什么关系,街道上照旧热闹。

    虽说大齐的都城定在渔阳,但渔阳现在不是还没修好吗?加上陛下停留在京城,外地过来京城想要一睹圣颜的可不少。

    而周肆能够和秦绥之大摇大摆上街,除开京城的治安不比当初鹿鸣府差外,还有当初大军进城的时候,压根没几个百姓真正见过周肆的样子。

    别看大齐这段时间在京城也算是闹了个天翻地覆,但真正代周肆出门做事的都是许粽,所以即便是周肆和秦绥之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也没有人会发现他们的真实身份。

    除非许粽带着亲卫跟在尾巴后面。

    “陛下也真是的,都已经是皇帝,还是改不掉在大当家时期养成的习惯。”

    许粽带着亲卫偷偷摸摸的跟在大当家和秦公子身后,保证他们能够在大当家和秦公子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冲上去拿下贼人。

    虽然有徐小六这个私底下掌控京城的情报队队长在,应该是很难出现这种情况,但许粽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还在京城生活的世家里,不少大当家都狠狠得罪过,百姓没见过大当家脸,世家哪个没见过,更别说还有秦公子作陪。

    “京城这样大,绥之每一地都去过吗?”能够容纳百万人生活的城市,尤其还是在古代,城池规模可想而知。

    秦绥之摇摇头,世家养出来的公子贵女,即便出门也多是坐马车路过繁华的街道,他能够认识的地方也不过是世家居住的街道和出城的路。

    真要是让他去京中一些偏僻的街道,怕也是要迷路的。

    “京城很大,一般我出门不过是赴赏花宴或是马球会,少有去别的地方。”

    “花宴年年赏不会觉得无趣吗?”周肆对花花草草的欣赏能力有限,当然他是能够辨别美丑的,只是要让他每年都去看花,估计是不行,听绥之的意思,只怕这花也不是一年看一回,估摸着得一年十几回,得是什么花才能叫人一年十几回的看还不厌烦。

    “花宴也不只光看花,说来其实是京中贵女公子和世家子弟的相亲宴,宴席上可随意走动,若有心展露才名的,儿郎还会吟诗作对讨我们欢心。”京中世家的确注重门当户对,但天下也不全是拿子女婚事做筹码的老东西,不少疼爱家中姑娘哥儿的,在亲事上也会尽量做到两心欢喜,私下里接触不成,就有了这大家伙一块参加的宴会。

    不得不说,还是有不少姑娘哥儿在宴会上有看对了眼的儿郎,成亲后也有不少佳话流传出来,如此借赏花宴相亲也算是各家心照不宣的事。

    “可有讨绥之欢心的才子?”周肆笑吟吟的询问。

    “我幼时名声传的太大,一般子弟不敢凑到我跟前。”秦绥之可以算京中最有名声的哥儿,若是赏花宴上不出几个讨他欢心的才奇怪,只是这些人多是没在秦公子这里留下什么印象,唯一记得清楚的还是江远府韩家那位‘麒麟子’。

    “绥之放心,我可不会吃味。”周肆一向不是个大度的,但在这上面他可半点醋不起来,想想凭借绥之的名声,当真有看上的儿郎双方早就交换庚帖,哪里还能拖到绥之十七岁被燕帝赐婚。

    “只说我,怕是夫君也有不少人追捧。”尽管他在黑熊寨的时候,没见到几个在周肆身边献殷勤的姑娘哥儿,但他清楚凭借周肆的优秀,一定少不了钦慕者。

    “这个还真没有。”周肆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出生的时候寨子里能养活的孩子少之又少,姑娘哥儿就更不必说,所以寨子里的姑娘哥儿都与他最少差了五岁,按照他十三岁出门剿匪算,那些姑娘哥儿都还是小娃娃,这样小的孩子估计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

    “恐怕不是没有,而是周大当家并没有上心。”秦绥之在山寨的时候,都遇上有对周肆倾慕的娘子郎君,不过人家碍于年纪觉得自个儿配不上,便也未曾展露心意。

    “这难道不好吗?”

    自然是好的,好不容易上心一回,那个人还是他,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想想最初,他将黄娘子当成了周肆的枕边人,那时候他还没喜欢上周肆,还道要讨好黄娘子,若是换到今日,只怕已经要醋翻天了。

    两人一路走过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去逛了几家秦公子爱好的糕点铺子,还到酒楼吃了一顿晚食,赶在夜幕降临前,才慢悠悠的回宫。

    京中也不乏还有耳聪目明之辈,陛下带着君后出宫在街上闲逛的事几乎同一时间传到各个府邸,要说没有人心动想要自家姑娘哥儿去偶遇是假话,但好歹还有理智,君后就在陛下身边,便是陛下真要有心思,也要顾忌君后的情况不是。

    现在君后有了陛下血脉,几年才得这么一个孩子,陛下定然也看重,谁敢这时候去触霉头,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陛下也真是……”秦慕之收到消息的时候,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皇帝哪是那么容易出宫的,像以往燕帝出宫,便是私行排场也绝对小不了。

    “明日你去上道折子劝劝。”

    “爹,这事我劝要是有用还要许粽干什么?”秦慕之不接这活,许粽身为陛下身边的亲卫,肩负着护卫陛下的责任都没劝动,只敢偷偷摸摸跟在陛下身后,他难道还能借大舅哥的身份让陛下改变主意吗?

    “劝不劝的动是一回事,你劝不劝又是另外一回事。”秦大人瞪了一眼儿子,有些恨铁不成钢。

    “可要是上了折子,不就明着告诉陛下咱们在监视陛下的行动吗?”若是大燕的皇帝也就罢了,朝臣本来就有劝谏的职责,但大齐这位陛下,可不是讲从前规矩的主。

    他们上折子劝谏,怕不是正好叫人拿了把柄,再把族中子弟往远了发配。

    “所以让你上。”劝谏的折子按说是该秦大人上的,但秦大人现在代表秦家,真要出面,一举一动都会算在秦家头上,而他儿子还代表不了秦家,所以劝谏是一定要劝谏的,不过人选需要斟酌。

    ‘所以我是背锅的?’秦慕之心里吐槽爹不靠谱,他名下只有一个儿子,等这小家伙长大还要几年呢,自然不怕陛下对他孩子出手,且他儿子跟在陛下和绥之身边长大,若非是有夫郞常常在嘴边提及他,只怕早把陛下绥之当最亲近的人了,日后他儿子只要不犯错,前途都是一片光明。

    “是,父亲。”

    “下午的时候,绥之派了空青回来传消息,过几日陛下会带着老当家夫人过来赴宴,你阿耶一个人准备怕有些辛苦,白日下值记得回来帮你阿耶一块准备。”

    秦大人说起这话还有些叹气,大燕上班的时候可以说很松散,早上除了要上朝的诸公外,其他小官都不必起太早,且也不是上一整日,未时末就能下值。

    黑熊寨呢,上朝时间被延后了,不必早起对许多老骨头来说是好事,但上值的时间增加可就让人不太愉快了。

    往日未时末下值,如今都是在酉时过半才下值,冬日赶回家天都黑了,要不是有煤油灯照着,估计不少人要闹起来。

    大燕旧臣不习惯这个作息,也不习惯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但谁也不敢说上折子给陛下要求改时间,因为原本黑熊寨的官吏,一个个都按照这个时间工作,总不能黑熊寨的人行,他们不行?

    而且黑熊寨的官吏当真是太卷了,最开始大燕旧臣还不知道卷是什么意思,但等同黑熊寨官吏共事后,大燕旧臣深刻认识到人在官场还能卷成这样,明明白日已经工作很长时间了,可依旧有夜里留职加班的。

    也就是黑熊寨的官吏个个还年轻,仗着体力好才能这样糟蹋身体,看看大燕旧臣,一个个都是上了年纪的老骨头,想卷也卷不动。

    如此鞭策自己儿子跟随黑熊寨的步伐工作成了大部分旧臣的共同心愿,这也让朝中一些中年人叫苦不迭,因为上面老子压榨他们,他们还没有小的压榨。

    小的要么在家无所事事,要么全给送走了,所有苦果都得中年人咽,当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爹,我白日下值一般都在宫里加一个时辰的班,只怕没时间帮阿耶。”秦慕之也是被迫卷起来的人,不过他好一点的是,他自个也是愿意做事的,且坐到他这个位置,薪水也是不错的。

    “算了。”秦大人摆摆手,他每日也在加班,儿夫郞也是,如此家宴的重担只能叫夫郞一个人承担了。

    天气已经越发的冷了,筹备家宴的宋清央定了家宴那日吃暖锅。

    暖锅最好吃羊肉,天冷吃些羊肉也好驱寒,近来京中羊肉卖的好,寻常百姓也会买一二斤羊肉回去,若是当日吃,须得早点差人上街才能买到。

    “对了,也可去打听打听有没有牛肉卖。”若是以前世家吃牛肉,那也就吃了,尽管有律法说不能随意杀牛,但世家庄子上自己养的牛,对外说牛断了腿、摔死了也死无对证。

    到了大齐,这招就行不通了,因为庄子都被没收了,世家在郊外的庄子包含了大量的土地,周肆收缴世家田产一点不客气,庄子自然留不下来,幸亏城外村子越来越多百姓入城卖菜,不然这些没了庄子的世家每日吃饭都是问题。

    “安人,可还要买豚肉。”宴郎君是听闻当今在大力推行豚肉,若是有意讨好,即便豚肉不适合吃暖锅也要加上一道。

    “不买豚肉,买些豚骨回来煲汤做汤底,素菜也要挑好的,若是有鹿肉买也可买些回来。”吃暖锅的肉无非那几种,像是鸡鸭鱼豚就不适合暖锅,牛羊鹿更合适一些。

    “那饭后点心是去外面买还是家里做?”宴郎君问的事无巨细,就怕安人忘了什么,这点心一般都是自己家里有厨子做的。

    秦家大厨房小厨房好几个,里面娘子郎君也不少,黑熊寨过来时,不少人选了拿回奴籍离开,但还有不少人依旧选择留在秦府做事。

    “自家做,外面糕点铺子的点心出炉后便失了味道,又是冷天,回炉味道不好。”

    秦家做糕点的娘子郎君有几个,手艺不比外面卖的差,像是家中孩子去外面买糕点,也不过是尝个鲜,并没有说外面卖的糕点就比自家做的好。

    除去糕点,还有甜汤、茶都是要准备的,甚至宴客的花庭也要重新搭建,倒不必大改,只是不能叫花庭再跟从前一样四面漏风。

    家里不缺煤炭,可四面漏风点了炭盆也不管用,若是亲家过来吃宴还吃出了风寒,他这个主人难辞其咎。

    如此忙忙碌碌好几日,才算是将家宴事无巨细的安排好。

    ……

    秦府周肆也来过,绥之从前住的小院他都睡过一晚,只是平日里他和绥之都在宫里住,能回小院的时间很少。

    今个儿到秦府,吃了家宴不会留宿,但会在院子里歇歇,赶在下班高峰期前回宫。

    这也亏得大燕当初修宫殿的时候为了展现恢弘的气势,把宫外的主道也修的极为宽阔,不然皇宫一到下班的点,和沙丁鱼罐头没什么区别。

    鹿鸣府也是一个样,莫昭旭设计渔阳城池的时候就吸取了这些问题,重新设计了更合理的路线。

    不过想想也清楚,人多路又不能占太多地方,就算分流做的好也免不了拥堵,最多是让超级拥挤变成适当拥挤,聊胜于无。

    很快一家人就被引到花庭,今日周家和秦家人难得到的如此齐,桌子算不得大,将将够坐,起先因为头一次见秦家家主,周秤和红秋还有些拘谨,但谁让桌上有个调皮的娃娃,这孩子因为自幼生长在南境,跟周肆和秦绥之很亲。

    即便吃饭,也要挨着小叔叔坐,另一边自然是他的亲亲阿耶,老父亲被抛之脑后了。

    桌上一旦有孩子,气氛便严肃不起来,很快周秤在吃了两杯清酒后,就与秦大人打开话匣子,中间有周肆跟秦慕之有一搭没一搭的陪聊,气氛还算可以。

    主宾尽欢的一顿家宴,足吃了一个时辰,饭后周肆领着绥之回了小院歇息,没掺和几个上一辈人聊天。

    “绥之院中的梅花生的不错。”小院种的花花草草不少,梅树冬日里也开花了,一股淡淡的梅香从风中传来,很是好闻。

    “这梅树是我幼时种的,当初不过小小的一株苗,现在都生的比我高了。”秦绥之上手摸了摸梅树的纹理,有些感慨,种下梅树的时候,他也不过刚知事的年纪,如今他都要当阿耶了。

    “说来之前我们不是打算在新居中葡萄吗?渔阳还没修好,不如先在绥之院中种一种如何?”绥之的小院打理的很好,只是未免失了生气。

    “好啊,就是不知道咱们离开京城的时候,吃不吃的上。”

    “我们去了渔阳也不是一直留在渔阳,京城有时也会过来,明年赶不上,之后总能赶上。”京城和渔阳的距离远比不上黑熊岭到渔阳的距离,再说让周肆之后几十年都待着渔阳一动不动,那也有些难为人了。

    “也是,我让人找一找葡萄苗,等空闲下来再来栽种。”

    “好。”

    家宴吃完当晚,京中各势力就收到了消息,陛下吃宴竟然不是在宫中摆宴宴请秦家,而是连带着爹娘都去秦府赴宴,可算是给足了秦绥之面子。

    以前还揣测大当家入京后会广纳妃嫔的人,这会子是彻底服气了,当皇帝的还能出情种,当真是叫他们开了眼。

    自古不是没有皇帝皇后夫妻恩爱,但也没耽误皇帝广纳后宫不是,到了陛下这里,还当真只娶一个,这让他们妻妾成群的人如何自处。

    陛下连他们世家有钱都看不惯,难道就能看惯他们家里养的十七八个小妾不成,眼下是陛下还没管到这上面来,一旦陛下注意到了,哪个不是要被当典型树立的。

    京中挂起了一阵遣散妾室的风潮,尤其是好美色的大人家里,哪个不是妻妾成群,要让他们把妾室遣散了无异于要剜他们的肉。

    但和丢命比起来剜肉又不值一提,所以不少大人含泪把身边伺候的莺莺燕燕送出去,还怕人出去过得不好,送了一笔安家费用。

    到底真坐享其成的人少,被送去的妾室里,多还是开心的,毕竟能够寻个好儿郎嫁出去当正室,不比给四五十的老东西做妾来的好。

    就说秦家,不少为了攀附秦家子弟送来做妾的姑娘哥儿也都给送回去了,秦慕之听说后,嗤笑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也还有头铁的人,想着陛下再多管闲事还能管自家房里事不成,左右他有钱,娶几房妾室在家享乐,也没挨着陛下什么事。

    京中的花柳场所都被取缔了,从前做皮肉生意的姑娘哥儿也都重新成了良民,有的寻了差事有的嫁了人,还有的么,认为还是皮肉生意来钱快,私底下做暗娼,结果被情报队的查出来,转头送去洗煤了。

    而那□□客,有一个算一个都给罚去矿山了,如此抓了几波,又在邸报上大说特说,京中押私妓的风气给渐渐押了下去。

    因为没有花柳行当可去,这些人才想着多娶几门妾室在家中取乐,现在连妾室都娶不得,人这一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有人要钱,有人要权,有人要色,这是人的天性,不过周肆么,也不会说明目张胆的打击。

    “陛下要我说你不如一口气给全禁了,本来世间姑娘哥儿就比男子要少,还叫他们一娶娶几个,这不是胡扯么。”许粽可是知道底层百姓多少人娶不上媳妇,为什么?一是家里穷,二是能娶的姑娘哥儿也没那么多。

    “就算要禁也是等迁都之后的事,如今我是给他们时间安置这些遣散出去的娘子郎君,也是给他们一条生路。”周肆也是借机看看,这还剩下的人里有多少还包藏祸心,“不提这个,西姜那边战局如何了?”

    “苏青云得了钢炮打了胜仗,立刻乘胜追击,因为他那一路的主力全死了,到西姜王都的这一路,可以说是势如破竹,我看郑队长要技输一筹。”原本郑队长要快苏青云一步,两方人马行径的速度也差不太多,该是郑铁要先一步入王都。

    但因为先前战局变化,苏青云后来居上,破西姜王都的,多半是苏青云。

    “郑铁都没着急,你还替他急上了不成?”

    “谁先破西姜王都,打西姜谁的功劳就更大,苏家军已经拿下北邙,如今再拿下西姜,可以说郑队长的功劳无论如何都比不上,我这不是担心大齐嫡系被压一头么。”

    “无妨,虽说收复北邙西姜功高,但也只是一时的,日后还有的是出兵的机会。

    你担心苏青云功高压郑铁一头,殊不知苏青云也想给大齐表现实力,日后归京好凭借这份功劳能够给他手里的弟兄讨更多好处。”

    郑铁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不然为了头一个突破西姜王都,他可以暂缓给苏青云送钢炮的事,反正战场在千里之外,周肆又不能知道具体情况。

    但他的命令才送出去多久,苏青云那边就凭借钢炮翻身打了胜仗,可见郑铁并不介意这些。

    许粽挠了挠脑袋,一想也是,苏青云不是大齐嫡系,心里指不定还想着要如何抬高自己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呢。

    “那大当家要准备犒赏三军了,想必西姜王都攻破后,用不了多久,大军就要班师回朝了。”

    “东西早准备好了,就看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周肆手里有的是钱,大齐自高等学府出来的学生越来越多,新奇好物在市面上也隔三差五出现,不少还都是刚需品,金银一点没贬值。

    所以说大齐是真的富得流油,而且真要是穷了,不还有帝王陵墓可以挖嘛,中原的铜荒,大部分是因为铜都被下墓里陪葬了。

    与其让上好的金银铜陪着一具尸骨不见天日,不如拿出来给周肆用于国家建设。

    但不到万不得已,周肆还是不会走到这一步,毕竟帝王陵破坏了还怎么办观光景点,可持续发展还是很重要的。

    第262章

    西姜王都。

    才经过一场战火的王都稍显破败,不过从围城到破城总共也没耗几天功夫,城门口的城墙还完好无损,一眼看去还真发现不了被破了城。

    早一步收到苏青云大军往王都赶的消息,西姜贵族有一个算一个,都跟新大王一块收拾好包裹跑了,也是西姜不缺马,不然一口气还真运不走这么多东西。

    大军入城,城中百姓都瑟缩在屋里,因为西姜再次开战,西姜的百姓日子很不好过,这段时间饿死了不少人,有些还手脚健全的西姜人想着跟在王室后面一块逃走,奈何王室把他们这些庶民当成累赘,敢跟上去的西姜百姓都会被随行的护卫杀掉。

    真算起来,说不准西姜百姓死在自己人手里的人数比打仗死的还要多。

    苏青云先入城,约束好了手中士兵不得抢杀百姓,他们这支兵之前主要是和北邙交战,同外族的仇恨也是北邙更多,西姜倒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所以对西姜百姓虽然谈不上温和,但也没有什么粗暴的举动,唯一可惜的是西姜王都能带走的值钱东西都没了,剩下带不走的西姜这位新大王也是手段狠,全都毁了。

    若非是时间来不及,说不准西姜小王子还要把王宫一块烧了。

    “西姜那什么小王子还真是属兔子的,听说咱们过来,跑的愣快,我还要找他替兄弟报仇呢。”小王子和苏家军的仇可就大了,苏家军自打入西姜后,减员最大的一次就是上回在西姜兵手里栽跟头。

    “那瘪三即便没跑,也轮不上你出手,将军那杆长枪头一个不答应。”

    “这不是想着万一能捡漏么,不过人这一跑,咱们是不是要继续追。”按说王都被打下来,西姜已经算亡国了,但是西姜王室没抓住,这西姜王都后面还有那么大一片地呢,说准人家又复国了。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可不能这么算了。

    “追肯定要追,不过王都拿下,怎么也要等另外一路人过来咱们才能继续追下去。”

    “等那什么郑铁郑将军过来?别到时候他过来了这追人的活落到他们头上,咱们打生打死没抓住西姜大王,给别人做了嫁衣。”

    “得了,你也不看看现在是谁当皇帝,郑将军是如今陛下的嫡系,人家也有战绩,真打起来咱们也不是人家对手,这回要不是人家慷慨相助,还真以为咱们能提前入王都啊。”

    苏家军虽然莽汉不少,但聪明人也有,但凡头脑聪明些的都能看出来他们先一步入西姜王都是借了钢炮的光。

    “嘿,你小子,怎么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苏家军从打北邙到拿下西姜,哪样比他郑将军的兵差了。”

    “哪样都差,咱们打北邙打西姜谁给的粮食甲胄?弟兄们上战场受了伤又是谁给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在西姜吃了败仗,又是谁给送的钢炮?怎么,你小子吃了大齐送来的好处,转头都当成自己的功劳,也不嫌臊的慌。”

    几句话把刚才的汉子说的面红耳赤,有心想反驳却又无从说起,的确如果没有黑熊寨的帮助,当初打北邙他们也没有那么顺利。

    西姜也是,但这话说的好像他们苏家军就一无是处一样。

    “人家郑将军能转手把打西姜王都的功劳给咱们,咱们也不能忘恩,不然到时候军营里闹了矛盾,将军也保不住咱们。”

    现在他们吃的是大齐的军饷,大齐皇帝仗义,不说伙食比起大燕好上数倍,军饷一点没克扣,逢年过节更是能吃上好菜好肉,比起以前村里的地主老爷还要快活。

    有这样的皇帝已经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了,要是谁还想得寸进尺,恐怕那位陛下,也不是吃素的。

    人家弄世家不也跟切菜瓜一样,他们这些兵汉还能和世家比不成?

    下面兵丁之间说的事苏青云也都知道,不过有他出面,情况暂时能够稳住,以往将军存在派系,争斗再所难免,像在大燕的时候,西北军和苏家军一直都是死对头。

    可大齐明摆着不想要将军培养自己的势力,他手里的苏家军在回朝之后必然会被瓦解。

    这种行为的确有狡兔死走狗烹的嫌疑,但按照陛下的性格也绝对不会亏待他手里的兵就是了,征战多年,能够拿一笔钱归乡,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也算是条不错的出路,他并不会阻止。

    怕就怕有人会在兵营兴风作浪,挑起大齐嫡系和苏家军的争斗,军营里已经隐隐这种趋势,等郑铁带兵过来,两边的兵马若是遇上,说不准真有可能闹事。

    但郑铁不可能因为苏青云的担忧就不入王都,甚至因为王都城破的消息传出来,原本郑铁一路的西姜人都放弃了抵抗,西姜大王都走了他们这些兵丁除了束手就擒还能有一条活路外,还能做什么。

    于是郑铁抵达西姜王都的时候,手中已经有不少投降的西姜俘虏。

    苏青云收到消息,带着几个副官在城外迎接郑铁,不少苏家军也偷偷摸摸躲在城门上想看看大齐的军队究竟是什么样。

    他们名头上归入大齐过后,也就接触过刘老实这些人土生土长的黑熊寨人,正儿八经的大齐军队却是没见过,尤其是名声大噪的郑铁,他们也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够比肩他们将军。

    “嘶——这大齐的军队瞧着是比咱们要强。”有汉子在城门上探头探脑,嘴里忍不住嘟囔。

    苏青云练兵也是厉害,可自古令行禁止的军队有几个能够做到?就是苏青云也不敢说他能完美的操控苏家军,而仅仅一个照面,苏青云就看出大齐这支军队的特殊性。

    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都有非比寻常的气势,而等郑铁在他们不远处停下来的时候,苏青云更是近距离的观察到大齐兵丁的服从度,难怪大齐军队能够势如破竹打下大燕,京中禁军和眼前的军队根本不在一个水平。

    “苏将军,久仰大名。”郑铁从马上下来,大步走到苏青云跟前,当将军上阵打仗,必不可能弱不禁风,只是苏青云和郑铁比起来,身板又明显要单薄一圈,个头倒是差不多。

    “郑将军客气,我才是久仰大名,终于见到真人了。”苏青云能够感受到郑铁散发出来的善意,心里松了口气,若是郑铁一见面就流露出对苏家军的恶意,只怕京中的陛下也对他们苏家军没什么好念头。

    迄今为止苏青云还没见过陛下,大齐建国是他在打仗的时候建立的,没有见过新君,是苏家军的弱势。

    “气势上咱们将军和那位郑将军倒是势均力敌,关键,不是说郑将军是南境人么,怎么比咱们土生土长的北面人还要高壮。”

    苏家军中也有不少来自南境的兵丁,个子的确比北面要矮一些,还真没见过郑将军这么高的。

    而且往后望过去,郑将军身后的军队,也没见几个矮的,这才多少年,南境的人个个都这么高了?

    “应该是吃的好,咱们军中不也有十几岁还在长身体的小儿郎,打大齐接济粮食吃饱后,一个个可劲长。”

    “好像也是,看来大齐是真的有钱,日后咱们解甲归田,陛下肯定不会薄待咱们。”底层的兵丁是不指望留在军营,个个都想着赶紧打完仗,这样就能早点回家看老娘和媳妇。

    大军并未入城,西姜王都到底不能一口气装这么多兵,先前苏青云十来万人也都驻扎在城外,只有少量的兵丁入城,郑铁过来了,也只带了少部分兵进城。

    又有留在西姜王都的情报队成员相助,短时间才能够将王都的百姓都清点出来。

    “郑将军,王都城破过后陛下那边是什么意思?”苏青云开门见山,半点不隐晦的询问,是要追还是不追,总要给个准话。

    “陛下没说,左右你我都行,不过看西姜大军已经溃败,我的意思是让咱们手下的人去练练手,咱们就不必跟去了。”王都这里必定要留人,郑铁肯定不能走。

    “让手下的人练手么?”苏青云大笑,这位郑将军当真是好气魄,“如此咱们不如各派几个副将前往,也省的咱们跑一趟了。”

    “正有此意。”解决完最重要的事,其余不过都是杂事,当然最最要紧的还是把军机要报送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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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姜亡国的消息一传入京城,就以席卷的姿态向大齐各地铺天盖地蔓延,最高兴的肯定是接壤边境的百姓,不必再打仗,他们终于能过安稳日子,从前朝不保夕的生活实在太苦了。

    而非边境的百姓也高兴,虽然自打大燕成了大齐,他们便没有再多缴纳打仗的粮食,但能不打仗还是不打仗的好。

    前线士兵战死,家里百姓饿死,谁都落不着一个好。

    当然最开心的还是那些胸怀抱负的读书人,去掉上了年纪的老人,新一代的读书人基本上都是听着大燕被西姜北邙胖揍的消息长大的,而读了书他们又知道西姜北邙从前是属于中原的土地,分裂出去后,反而欺凌中原,如何能够服气?

    但战场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决定胜负的,拳头大才是硬道理,大燕拳头软,被欺负就成了理所当然。

    “胜了好,胜了好,总算是有生之年见识到故土重归,大齐当真是天命正统。”有喝醉的读书人在酒楼大肆宣扬大齐的名声,要不说读书人的嘴巴厉害,就这样说一句,民间对大齐天命所归深信不疑。

    周肆听说的时候,倒是难得没说什么迷信,而是想起一句诗。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大燕到底还是有想要中原一统的人,但这些人的努力一直没有效果,才造就多少想要见到收复故土的人遗憾闭目,迄今地底难眠。

    朝中唯一站在主战派的秦大人,更是差点被燕帝弄死,大燕一百多年没有做到的事,周肆没用几年就做到了,甚至还建了个国,其中差距如何不让人觉得神异。

    京城的街头巷尾,也纷纷挂起了红灯笼,比家中有喜事的时候还要热闹,街上更有百姓慷慨拿出手中积蓄,准备割两斤肉回去庆祝,没钱割肉的也要买两升米面回去吃个饱饭。

    这算是大齐建国之后最盛大的喜事。

    “陛下,咱们下一个目标是不是梁国,我早看那犄角旮旯不顺眼了。”许粽满脸涨红,虽然知道大齐迟早会收复西姜,但真的传来西姜被打下来的消息,还是抑制不住激动,自中原一分为三后,已经有两三百之久,今日总算是又恢复一体了。

    “梁国不着急。”梁国要打,还不够郑铁过去走一个月的,大燕当初若不是被北邙西姜拖住了手脚,对付梁国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打下来又怎么办?需要人治理,而梁国又是山野林地,这样的地方往往都是流放罪官过去治理,税收都收不上来,打下来也就国土面积好看一点,其他的聊胜于无。

    “对,不着急,大军打了个胜仗,怎么也要等班师回朝犒赏了再说。”许粽一拍脑门,暗道自己高兴坏了。

    弟兄们翻山越岭,去了西姜风沙之地吃了这么久沙子,该回来享享福再说出兵。

    梁国、海外藩国等等,以后都是他们大齐的,唉,当初真不该为了安稳选择当大当家的亲卫,不然今日他也能一展心中抱负,意气风发的骑马归来。

    “别做梦了,你有没有领兵的本事我还不知道吗?”周肆一看许粽的脸就知道许粽在想什么,他这个能上战场的都没这么激动,许粽这个一看去了战场只能当百夫长的倒是幻想的厉害。

    “害,陛下,还不兴人做梦了。”许粽揉了揉笑冽了的脸,儿郎么,总有上阵杀敌的梦想,如今他是不成了,还不能想想了。

    “青天白日做梦那不是白日梦吗?”周肆的话毫不客气的扎在许粽心脏上,但说的也对,就算要做梦也该夜里做。

    可恶,还是很想上战场以一敌百啊!!!

    ……

    南境。

    京城邸报的消息传入南境要慢一步,传到容州就更慢一点,邢堂明收到消息的时候,北面的州府都庆祝过了。

    而南境距离北邙西姜实在太远,百姓只知道大齐又打了胜仗,完全不知道收复西姜到底代表什么,因为寻常百姓对政治可以说一窍不通。

    这也是必然的,黑熊寨未崛起前,民间百姓知道本地当官的是谁都不错了,谁还管得了家国大事,真比起来,还不如府学县学念书的孩子呢。

    “文哥儿,怎么大齐收复西姜还不开心?”邢堂明知道文雪卿流落到西姜一段时间,想也知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哥儿到了外族之地,日子肯定不好过,若说西姜被打下来,文雪卿该是高兴才对,怎么看了邸报反而板着一张脸。

    “收复西姜自然高兴,只是没能抓住西姜大王。”小王子这人还真是像个泥鳅,当初他都把人眼睛刺瞎了一只,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如今兵败竟然又跑了。

    “抓肯定是能抓到的,西姜大王能够换的军功可不小。”

    “若是跑出了西姜国土也能抓到?”

    “只要他还在陆地上,总有日能够抓到,文哥儿,你总不会真的以为咱们陛下打下西姜就不会再出兵了吧。”

    “西姜已经是不毛之地,再往西去,便是能够打下来也多是鸡肋之地。”

    “说是鸡肋,不过是本地的产出不光不能支持本地,还要外地供给,但只要解决本地产出的问题,最基本达到自给自足,此地就有取的价值。”地盘本也不是越大越好,不然南境明显比北面地多,怎么不见人口超过北面。

    “如何达到自给自足?”沙漠草原都不能种粮食,草原还好,可以放牧,但草场需要不断轮转,不然一直在一地放牧,草场终究会成为沙漠。

    “大齐为崛起前,南境也是大燕的鸡肋之地,就算是有海运,但真正落入国库的钱也寥寥无几,大齐崛起后,南境不光做到了自给自足,甚至还供应了拿下北面的粮食。”

    南境多山,但也开垦的出田地,之所以鸡肋,最要紧的还是因为南境人少,又有疟疾水蛊之类的病患影响。

    黑熊寨引进新稻种,解决粮食危机,又能治疗疟疾水蛊,使得南境人口猛增,日后南境该考虑的是人太多怎么办。

    “也就是说,邢大人也不知道如何让西姜变成南境这样自给自足。”

    邢堂明想要装个大的,但没想到文雪卿一下给拆穿了,差点没站稳跌倒。

    “咳,文哥儿,有些话可以不说的,总归有陛下在,你怕什么,陛下做事一向未雨绸缪,如何让西姜之地自给自足我是不清楚,但陛下一直在准备船队出远海,去到更远的大陆获取亩产更高的良种,或许等这支船队出海又折返回来,这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当然也可能不会,不过这已经不在邢堂明考虑的范围,他能做的是替陛下完成治理任务。

    “出海。”文雪卿喃喃道,他在南境,自然也接触了不少海外过来的番人,除去之前老当家出海带回来的东西,随着海外番

    人不断到大齐做生意,还有其他老当家当初未曾带回来的种子也被带入大齐。

    最值得一说的就是油棕,因为大齐崛起后,铁锅炒菜进入寻常百姓家里,油就成了必不可少的东西。

    菜籽油、芝麻油花生油出油率还算不错,但百姓种地多还是种粮食为主,不会特意种只出油的作物,即便有也多是卖去给酒楼之类的地方。

    一般百姓都是吃大豆油,自棉花普及开,棉籽油也盛行过一段时间,奈何棉籽油吃多了有后遗症,现在日子过好了,百姓也就越来越惜命,老话说活到五十都是高寿,如今都有想活到七十的,自然棉籽油吃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因此民间吃油以大豆油为主,但大豆油出油率不高,远海过来的油棕就成了大豆油的平替。

    一个新稻种、一个甜菜、一个棉花和一个油棕,对大齐百姓生活的改善是肉眼可见的,海外的确可能存在优秀的良种,但陛下派遣海船出海当真只是去探索新大陆碰运气吗?

    “行了,文哥儿你可别也惦记上出海,陛下绝对不会放人的,他还等你去北邙给他管事呢。”邢堂明见文哥儿沉浸在出海上,有心提点。

    别看大当家放任老当家和夫人出海,那都是因为老当家和夫人既有出海的天赋,又有喜欢出海,且老当家和夫人也不通政务,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

    换作是大当家看重的人想要出海,估摸着大当家当天夜里就能站在床头死盯着你,直到你改变主意。

    大当家就是这么朴实无华的惜才皇帝。

    “邢大人说笑了,我这小胳膊小腿,坐船去琼崖岛都要难受好久,出远海只怕还没遇上新陆地,就要不行了。”

    是的,文雪卿晕船,江船还好,海船那真的是一坐就晕,每次去琼崖岛公干,都跟要了他命似的。

    所以在知道陛下有意将他调去北邙做事,文雪卿还松了口气,容州作为大齐重要的对外港口,出海办差肯定是常有的事,他偏偏又晕船,邢大人一走,独他一个完全承受不住。

    “这也没办法,有人天生就晕船,不过我看主要还是海面上风浪太大,那船在浪上跑,不晕才怪。”陆地上的马车再颠簸能有海船颠簸?晕马车的都比比皆是,晕船可再正常不过了。

    文雪卿深以为然,明年,陛下就要迁都渔阳了,到时候他也该去北邙,师父如今已经在中央站稳脚跟,若是大齐的官僚制度还跟大燕一样,少不得当个宰相。

    他有心在师父跟前尽孝,就得尽快做出政绩,才能得陛下看重。

    北邙么,他得好好向现在的北邙管事讨教讨教。

    第263章

    北邙。

    刚过完年,秦襄一大早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先是在院子里打了一套道观师傅传授的拳法,又做了一套养生操。

    对于不喜欢拉练的文人来说,每日一早能够练这么两套功夫,也算是极大的强身健体了。

    洗漱过后,秦襄就和夫郞一块吃了朝食,说来也巧,君后那边才传出有孕的消息,他家夫郞也诊出有孕,两孩子年纪大差不差,没准还能蹭一蹭陛下对孩子的教育。

    他过来北邙这些时候,不好说把北邙治理的井井有条,至少也把北邙该收拾的都收拾了,小问题肯定还有,但都不是什么大事。

    如今北邙彻底归入大齐,原本的边城倒是从穷困潦倒的边关变成了大齐腹地,关山城归属大燕的时候多穷,苏青云领兵驻扎都还要一边训练兵丁一边种地,现在么,哪怕是苏家军回来都不敢认了。

    单是北邙和中原之间的通商路打通,中原这里的商人和北邙的商人都要路过关山城,就足够繁华关山城了。

    “大人,渔阳那边来信了。”秦襄手下小吏送信而来,现在渔阳受天下人注目,一举一动都能引起震荡。

    “算时间,的确该来了。”秦襄取过信件,不出意外是莫昭旭写的,渔阳的城池修建分了几个工期,如今一期已经竣工,二期还差点收尾,三期正在进行,等二期工程结束,就可以让陛下从京城迁都过来。

    莫昭旭的信是私底下给秦襄通气的,他们跟大当家起家,大当家自然不会说亏待他们,虽然不至于说比得上以前开国皇帝给功臣的待遇,但陛下他自个儿也没像其他皇帝一样奢靡。

    顶上都一切从简了,下面的人不服也得憋着。

    渔阳地界要给他们这些还在外地的留房子,是有些困难的,如果没有陛下首肯莫昭旭也不能干出这事。

    现在莫昭旭信过来,肯定也是得了陛下授意。

    看过渔阳如今的半成图,秦襄都忍不住叹口气,虽然不及京中皇宫繁华,但真要比起来,渔阳这次城池的内部构造也算是前无古人。

    黑熊寨建房喜欢用水泥,若非是北面矿石管够,光是渔阳一城消耗,都能让北面其他州府无水泥可用。

    “不过,也得这样的渔阳城才配得上大齐国都。”

    ……

    渔阳。

    比起皇帝迁都,先修好的一部分居民区已经有人入住了,都是原本渔阳城的百姓,说起来渔阳有几十万百姓,但这也是包括下面的县城和村落,光是城里住的百姓其实没那么多。

    渔阳修建还没完工,自然也不可能把渔阳城的百姓全都安顿下来,现在居住的百姓都是抽签安排的,当然要是觉得如今的地理位置不满意,也可以不要,等下一期工程结束再挑选。

    政策上是这样,但能够选房入住的消息一放出去,渔阳百姓一股脑的都涌过来想要率先住进漂亮的小房子,差点把官邸的门槛给踩塌了。

    “亏得咱们早有预料,不然好不容易修好的官邸还要再修一次。”做事官吏自然也是理解这些百姓的激动,因为渔阳大部分百姓都没住过这样好的房子,现在大齐用新房子换老房子,那是他们占大便宜,如何不叫他们抓紧。

    虽然明眼人看着渔阳城还在修,就算最开始没选上也一定有房子住,但对百姓来说,还是早一步住进去更踏实。

    老孟一家有幸抽到了头签,他们家人也不算多,普通的二层小楼完全够用,因为老房子换新房子也要看房子面积,老房子面积小新房子就不可能选大的,除非补一部分钱。

    而老孟呢,这一两年泡在工地,赚的钱也不少,家里也俭省,出个一二十两银子换个稍微大一点的房子也是拿得出手。

    按照如今渔阳的房价,一二十两就能换个大点的房子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他们也就占了本地人的便宜,老孟和媳妇商量过后,还是花了这个钱。

    因为看渔阳现在的房价,日后他们一定是买不起的,但家里孩子长大成亲,若是有出息自己买房也就罢了,要是没有可不得住在家里。

    他们家孩子虽然不多,但成亲了不是还有孙辈,房子小了孙辈也没地方住,现在花点钱置办大点的房子,也是难得的机会,也是老孟手里不止这一二十两,不然咬牙估摸着也舍不得。

    头一批抽签中了的人家,有不少就是拿不出更多的钱只能住最小的房子,好在只要不是一家十几口人,小房子也能住下,且不显得拥挤。

    到底还有个二楼能住人,家里在挤挤把杂物房也腾出来做睡人的房间,安排三五个小娃娃睡在里面,也不打紧。

    因为北面冷,房子里都是给打的炕,方便冬日夜里烧火暖床,炕又大,一般小娃娃睡三五个不成问题。

    老孟媳妇入住后,是去左邻右舍拜访过的,因为抽签的关系,从前的老邻居们都挨不到一块,换了新邻居,自然是要打打关系,平日里有个什么小事要帮忙就得全靠周围邻居,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嘛。

    “你是不知道,我瞧着咱们家这条街街尾住的那户人家,当真是三五个人挤一个屋子,就这家里还有几个光棍没娶着媳妇呢,我看日后成亲根本住不开。

    而那掌家的老婆子又是个眼皮子浅的,家里青壮这样多,这一两年在工地上可挣了不少钱,这都不多花点银子换个大点的房子,还要挤小房子,我看没哪家姑娘哥儿愿意嫁去他们家。”

    正午老孟媳妇正在新灶上做饭,同难得休息的当家说起左邻右舍的闲话,她们家才五六口人都换了大房子,那头十几口人为了省钱还挤一个小房子,也不看看这钱几年后还能买到这边一星半点的房子。

    “行了,你管人家这么多,说不得从前人家老房子也是这样住的。”住普通小房子的,多半都是从前老房子也不大的人家,既然老房子十几口人都能挤在一堆住,新房子没准还宽敞了许多。

    “这不是就在家里一说嘛,平白无故的我肯定不会在外面说人闲话得罪人。”老孟媳妇铲了菜,又就着还沾油的锅底倒了几瓢水进锅,然后取了两枚鸡子,打散了浇进热水里,再加了一勺盐,便烧好一锅热汤了。

    “去,叫人吃饭。”老孟媳妇开始一盘盘端菜端饭进屋里,早春还冷着呢,吃饭定然要在炕上吃,不然不光饭冷的快,人也冻的筷子都不想拿。

    他们家除去两个主力,就剩爹娘和两个孩子,一个还只会爬,算不得人口,怎么也要过了三岁才能当人算。

    两个孩子在二楼,因为新房子大,从前跟爹娘挤一个铺这会都能一人一间房,只是到底小娃儿还小,不能单独睡,且跟爹娘睡一个屋,等夜里能自己起来尿了便跟大的睡,过了五岁,再自己睡了。

    玻璃窗透光强,白日里压根不用点灯,外头的光自然而然就能照进屋里,亮堂的很,做针线活都不必在门口吹寒风。

    这是老孟媳妇最喜欢的一点,当初她抽中房子,当家的在工地上做事没工夫过来看,她自个儿过来,一眼就被透明的玻璃迷了眼,她们这样的人家竟然也用得上这样的好东西,都是陛下的恩德。

    “屋里的家具都旧了,咱们换了新房子把家具也都打一套新的吧,不然外头人过来瞧着咱们住这样的好房子,还用以前那些破烂货,说不得背后还要笑咱们。”老孟在饭桌上说这话,两个老人是没有意见的,小孩呢也没有说话的余地。

    唯有老孟媳妇眉心一皱,想要反对,但一想她才在老孟跟前嘀咕街尾那家眼皮子浅,这会子她要说家具还能凑合用,又好像她自个儿也是个眼皮浅的人。

    再有,屋里的家具的确是用了几十年了,木头上到处都是虫蛀的痕迹,放在新屋子里,的确格格不入。

    她入住新屋这几日,最看不过的就是屋里的老家具,可要一口气全换了,又觉得心疼,因为木头打的家具,不算便宜,就算是她家汉子现在还能在工地干事,等工地的活完了,又能去做什么?

    坐吃山空吗?

    不成,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早听南境过来的娘子郎君说了,南境那边的孩子到了五岁都要念书的,束脩一年算下来也不算贵,两个孩子四两,她们这样的人家也能拿出来,但读书又不只有学费。

    一家子还要生活,也还要给未来孩子攒钱,这样一算每年那点收入也存不下几个子。

    “咱们现在手头的钱要是都去打了家具,可就再不能买其他东西了。”这个决定老孟媳妇一时间还真不好下。

    “趁着老大还没上学咱们手里还有点钱能置办家具,等老大入学了,咱们哪还有钱买家具。”买家具这事上老孟是下了决心的,至少不能一拖再拖,不然等渔阳的学府修好了,孩子入学更买不着了。

    老孟媳妇一听也觉得有点道理,再说新房子都换了,再换套新家具不也是合该的吗?

    “成,下午我就去问问木匠。”如今打家具还是要找木匠的,以前邻居里也有相熟的木匠,左邻右舍也都光顾人的生意,这时候街坊邻居间还不至于杀熟,做邻居生意还能便宜两个子。

    “去大齐专门卖家具的店买吧,搬新房打家具的人不少,咱们认识的木匠,手里的活都排到半年后了,等他们把家具打出来,黄花菜都凉了。”找木匠打肯定能按照自己想要的来,还能量尺寸,保管给打的贴合标准。

    大齐专门卖家具的铺子里,是新开的,就是为一些想要换家具的百姓提供便利,而且因为民宅都是大差不差的尺寸,家具虽然千篇一律但也不怕失了尺寸,价格还算便宜。

    “也成,我早想去那卖家具的地方看看了,只是想着咱们又不买,到时候去了店里被人家小二说嘴,抹不开面。”老孟媳妇想想也是,又不止她们一家要换家具,就说这条街,她都听说不少人准备买新家具了,木匠就是手里有学徒,也接不了多少货,真等半年她可等不了。

    “有什么抹不开面的,难道咱们不买他们还能赶咱们走不成,那地方可是官家开的,说了不许轰客人,顶多客人多的时候分批进。”老孟跟工地管事混的熟,大齐的一些潜规则都摸得一清二楚,官家做生意的铺子只要不是百姓当真犯了什么事,都是要开门迎人的,要是无缘无故的赶客,铺子的管事也得吃罚金。

    “就你晓事,咱以前除了买盐哪进过官家铺子。”不怪老孟媳妇害怕,实在是沾上官字的地方都不是她们平民老百姓该去的,好些的不过是被骂一顿,差些的就要拳打脚踢,哪怕是打死了也找不到地方说理。

    “大齐又不是从前的大燕,自大齐的官入城后,咱们哪个吃了大齐官的亏?”

    老孟是很认同大齐这个朝廷,因为在大燕他不过也是卖卖苦力的汉子,有时候人家还不要他,渔阳的工钱也低,一日不过二十文,但也不是日日都有活干,靠着他挣的这点钱,能养活两个孩子和两个老人,都是他媳妇操持的好。

    现在靠着他的工钱,换了大点的房子,还能买新家具,家里吃饭也能喝一碗蛋花汤,都是大齐给他带来的变化,如何不叫老孟见不得人说大齐不好。

    话放出去,就是现在大齐征兵要人,他也是愿意去的,不过大齐征兵都只要小青年,像他们过了三十的汉子,连报名的门栏都过不去,也是不指望能上战场打仗。

    下午。

    售卖家具的铺子不在城中央,位置比较偏僻,因为要展示家具,所以需要的地方大,城中央是不可能给他们批这么大的铺子,不过也没关系。

    客人过来只要选定了款式尺寸,铺子都是包送货上门,远点也不耽误功夫。

    铺子也是打渔阳百姓入住渔阳后才开的,头一日还没什么人上门,第二日第三日就有人过来打听,到今个儿,他们已经卖出去不少存货,甚至有些款紧俏,还要催木工坊那边加紧出工呢。

    开家具铺的主意是黄娘子出的,起先大部分娘子郎君还觉得百姓都习惯叫相熟的木匠打家具,只怕是不会买她们的货,没想到,渔阳的木匠接不了这么多活,而着急的百姓只能另辟蹊径,直接来买她们的成品。

    瞧瞧原本门可罗雀的店门口喧哗的模样,这钱跟流水一样哗哗的到她们口袋。

    “黄大人,今日过来打听的娘子郎君越发多起来,咱们是不是要让木工坊那边加紧再弄出一批?”管事娘子过来问话,库里的货还有,但照这个速度卖下去,定然是能全卖完的,提前多备些也能多赚些钱。

    “暂时不必,第一批开放的民宅数量有限,虽然家具打的太多便是卖不出去也能放着等第二批,但谁也不能保证民间不会有和咱们做一样生意的商人,只要存货量还在可控范围内,都不必催木工坊。”

    民间又不是没有做家具生意的商人,只是一般商人都是用好料,打金贵货卖给有钱人,寻常百姓生意是做不起来的。

    可渔阳这里,民宅一批批交付,需要置办新家具的百姓越来越多,加上这些百姓手里也有一些存款,虽然不能像以前做家具生意动辄几百两,可积少成多下来,未必赚的不如从前多。

    但凡有点商业头脑的,多半会仿制官营的家具铺开设私人的,毕竟渔阳的市场不算小,就是只赚最开始的一笔快钱,也足够了。

    而黄娘子开这个铺子,本也是给民间商人打个样,大齐的商税是阶梯式收取,赚的越多缴纳的越多,所以是时候鞭策鞭策商人,叫他们多挣些钱才是。

    黄娘子吩咐完管事娘子后,便在铺子里逛了起来,瞧着三五成群的娘子郎君聚集在一起,询问附近管事的娘子郎君价格尺寸,黄娘子露出轻笑。

    别看只是小小家具,对一般百姓来说,就是家里的家具烂的不像样,但只要还能用,那都是不愿意换新的。

    一套家具用几十年再常见不过,就是要换,也都是家中子女成亲的时候打个梳妆柜或是打张大床,不会全换了。

    现在过来光顾的娘子郎君衣服穿的并不鲜艳,也能看出大家从前都是什么家境,可这些娘子郎君竟然到这个铺子打算买新家具,看模样还不止只买一两件,而是打着全换的主意,可见百姓手中的确富裕不少。

    当然,不是说整个渔阳的百姓都舍得,但只要有一二舍得,买了新家具放进屋,再请三五亲戚好友在家吃顿换新宴,叫外人看了换了新家具的房子如何敞亮漂亮,心动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

    “看什么这样开心?”秦绥之从门外进来,就见周肆难得在办公的时候露出笑意。

    “西姜那边全境都已经控制下来了,只要京城这头派遣人手过去接应,苏青云和郑铁就能班师回朝了。”西姜彻底解决并没有花多少功夫,西姜王室一逃,也没几个西姜人还愿意负隅顽抗。

    “只怕不光此事。”西姜拿下是周肆早有预料的事,该高兴的早就高兴过了。

    “瞒不过你,还有黄娘子写的渔阳百姓入住新房后的折子,看到渔阳百姓生活焕然一新,自然高兴。”

    周肆想,当初他老爹要是在祁州有政府给旧房换新房,只怕也是没有落草为寇的心思,他估计也能当个良民过日子。

    “渔阳已经有百姓入住新房了?”秦绥之惊讶,记得前不久莫昭旭才汇报说渔阳二期工程还没竣工,这才多久,连百姓都已经入住一部分了。

    “不错,最开始做工因为工人手艺都不熟练,所以慢了些,经过这一年多来的磨合很多工人已经练出来了,工期会大大缩短,我们大抵八月的时候就能过去。”秋高气爽迁都正合适,不然冬日太冷,夏日太热,春日又要等翻年,都不是什么好时间。

    “那时候我们的孩子也出生了。”不过算算时间,大抵也才三四个月左右,好似他们秦家这一辈,都要赶在婴儿时期长途跋涉。

    “别怕,到时候京城到渔阳的官道已经铺好了水泥路,咱们走慢些,路上还有孙哥儿照应,不会出事的。”要说为他的孩子耽误迁都的日子,是有些说不过去的,好在现在赶路也比从前要方便,以他的财力肯定不会让孩子因为颠簸生病。

    “嗯。”秦绥之碰了碰已经有弧度的腹部,“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自从秦绥之把给孩子取名字的事交给周肆后,总是隔一段时间就要问一下进度,让周肆觉得自己脑袋上的头发都要秃了。

    名字名字名字,绥之的意思是要取几个,到时候能够挑着用,他这会取一个都困难,于是周肆就决定取一个姑娘哥儿还有儿郎都能用的名字。

    “想好了。”这名字是过年守岁时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周肆这人就是这样,没想出来就罢了,一旦想出来就很难改了,不过他认为自己取的这个名字不算难听,绥之应该也喜欢。

    “当真?”秦绥之惊疑不定,毕竟之前他问周肆想好没有,周肆一直吞吞吐吐不敢开腔,这才过了多久,就想好了。

    “自然。”说着周肆拿起桌案上的毛笔,蘸取墨水后,龙飞凤舞的在纸上写下一个大字。

    “岁?周岁?”秦绥之念叨了一句,没忍住笑出声,“岁字不错,但夫君是不是忘记你姓周了。”

    岁与周字联合,可是与小儿周岁撞了,就是大齐没有避讳,但真要是取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说不上的奇怪。

    “我倒觉得正合适,除去和周岁相撞,这个岁字可是哪个性别的孩子都能用。”有了出挑的,再让周肆想其他的是无论如何想不到了,“绥之若是不喜欢,这下当真只能由绥之亲自来取了。”

    “也没有不喜欢,周岁,仔细想想也是个好名字,孩子的名字就定下这个好了。”

    第264章

    小周岁不知道自己名字定下的如此潦草,等出生更是被父亲忽悠的找不到北,还当父亲真翻阅上百本典籍才想出这个名字,一时间感动不已。

    不过那也是十几年后的事了。

    现在周肆和秦绥之更多注意力还是在朝政上,尤其是西姜。

    派遣去西姜治理的官员早就选好了,苏青云这支大军先一步班师回朝,说来打苏青云去关山城镇守后,也有十几年没有回京城了。

    去关山城的时候他还没及冠,再回来都年近三十了,也不知道家中长辈是否还好,他这些年也不曾在家中尽孝。

    而苏家军一个个也都情绪激动,打了这多年的仗,有的在边关戍守的时间比苏青云还要长,要说给家里人写信?军营也没几个认字能拿笔杆的,更多还是信大概率送不到家里人手上。

    大燕时期,各地来往并不勤密,若要送信只能靠来往商人帮忙,但边关之地常年征战,大部分外地商人都是不肯过来的,而本地商人呢也不过做附近几个城的生意,更远的是顾忌不到。

    所以从西姜回来的路上,这些汉子是一刻也不敢歇,就等着到了京城受陛下封赏后,衣锦还乡。

    跟在黑熊寨身后这几年,黑熊寨也没亏待过他们,一个个手头也不再拮据,而且大齐退伍还给退伍费,数额可不小,省着些足够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唉,过了三十就要退,当年打仗六十都要抓来当壮丁,世道变化的真快。”夜里兵汉们睡不着,一个个躺在帐篷里瞎唠。

    “可不是,就说咱们苏家军,有不少弟兄都是强征来的,那时候大燕哪管年纪,只要是个男丁就能抓来打仗,也是咱们运气好,跟在将军手下。”

    很少有将军能做到爱兵如子,他们苏家军的将军就做到了,当年在关山城将军一个富贵人家出身的小少爷,半点不娇气不说,还跟他们同吃同住,没粮食也拿自己的钱出来补贴,能得这样的上官是他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不是,咱们年纪最大的都过四十了,到时候你们是准备拿钱还是转岗啊。”大齐已经把对他们之后的安排发放到军营里,听将军的意思是陛下这么早公布,就是叫他们回来的路上想清楚,这样不必等到了京城再匆匆决定,怕日后后悔。

    “要说选,我肯定是想选转岗的,公家饭吃着放心,咱们陛下是什么样的人大家伙也都清楚,但转岗要会认字,我这会只有十几岁说不定就留下学一年字看能不能通过,但我都是三十好几了,在我们村我都是当爷爷的年纪,还学个屁。”

    转岗要求认字可是把苏家军不少人都难住了,因为苏家军出身的兵没几个是富裕的,老家都在乡下,往上数三代都是种地的,一个村也就村长认得字。

    当初在北邙,刘老实也安排人到兵营教他们认过字,说认了字以后前途会更好,但上了几回课下来,营里的弟兄们纷纷放弃了,他们也和大齐军队相处过,人家夜里再累都要认字,他们这点的确比不上。

    “就是,那字一个个跟蚂蚁一样,我费心费力也不过把自己名字学会了,学一年还不如让我拿了钱回老家,听说咱们户籍在乡下的,是能分田的,到时候我拿钱回去把老屋一修,再种两亩地养老,打这多年仗,我可不想继续干活了。”

    打仗训练很辛苦的,更别说他们一干就十几年,身上或多或少都留下了暗伤,大多不能根治,大夫都说让他们回去后不要劳累,不少人也想着拿了银子开始养老,后半辈子过得舒服点。

    “养老,我记得你小子都没成亲,底下连个孩子都没有,怎么养老,别死了连个摔火盆的都没有。”

    “哼,咱们打仗的,死人还见少了吗?多少人一刀下去没了性命,都要是成了孤魂野鬼,关山城都成了鬼城了。

    再说咱们这个年纪回去,人小姑娘小哥儿还能看的上?顶多看能不能娶着合适岁数的寡妇,真要是觉得没有孩子以后死了没人烧纸钱,慈幼局里没爹娘的孩子又不少,到时候领养一个回来就是。”

    若是对乡下老家的人说没有后,大抵是个心结,但当兵的,尤其是在战场上打了多年仗的,大部分都生死看淡,能活着就不错了,哪还会考虑死后的事。

    战场死了的兵,没几个能马革裹尸还的,多是一把火烧了,再选个地儿一埋,跟一群战场上的弟兄们作伴。

    “说的也是,咱们也的确是老东西了,这次回去,也不知道家还在不在,原本我家是给我说了个媳妇的,可还没拜堂成亲我就过来打仗了,这都十几年了,也许人孩子都能成亲了。”

    “可不是,不过人家真要是成了亲,也怪罪不上,谁知道咱们上了战场还能不能活,就是亲爹亲娘说不得都以为咱们死了。”

    一上战场那都是没有音讯的,要不是大齐起来了,他们这些人说不准当初打北邙的时候就没了,如今剩下的时间都是白挣回来的。

    “唉,也不说这个,咱们到了京城一散开,天南海北的回去,后半辈子估计连面也见不着,到时候想跟人吃个酒都不成。”

    军营里的汉子本就是各地征来的,退役都是回自己家乡,老战友基本上是见不着了。

    “聊前途聊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转这上头来了。”

    “咋,大家伙十几年的情谊,还不兴说出来感慨感慨。”

    “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大晚上本来就睡不着,你这么一说不是更睡不着了。”

    “嘿,你小子平日里呆头呆脑的看不出来,莫不是这会子还能给兄弟们掉两个金眼泪不成。”

    “滚滚滚,给你两分颜色还来劲了,赶忙睡觉,再有几天咱们就入京了,别到时候瞪两个大黑眼睛,在陛下跟前闹笑话。”

    话落,收获了满帐篷的嘲笑声,不过大家伙也都知道,分开是必然的,要说伤感肯定还是伤感的,毕竟十几年感情不是白处的。

    可比起兄弟肯定还是老家的亲人更重要,总不能大家伙后半辈子也在军营里过日子不是。

    几日后。

    苏家军班师回朝的消息已经在京城传遍了,而周肆收到确切的消息,当即带着京中的官员在城门迎人。

    说起来上回还是大燕旧臣在这儿把大燕交给他的,这才多久功夫,他也干上这事了,虽然说起来有点表面功夫,但礼贤下士就是对如今文臣武将的胃口,当初燕帝对苏青云好一点,苏青云指不定怎么为大燕肝脑涂地呢。

    苏青云的军队远远露出影子,迎过陛下的旧臣眯起眼睛打量,不得不说还是当初陛下带兵过来的气势要更足一些。

    这话也不是说苏家军不厉害,但见识过更厉害的,苏家军行军归来的样子又差点意思,不过没人敢在嘴上说,因为苏家军到底是大齐的英雄,甚至再往前追一点,也是大燕的英雄。

    明明燕帝在位的时候苏家军已经有了悍将影子,偏偏燕帝把珍珠当鱼目,若是大齐不代替大燕,哪有苏家军今日的风光。

    甚至苏青云都不是大齐嫡系,按照老规矩,便是打了胜仗也是要低陛下嫡系一等,当皇帝的为了稳住自己威风,说不准还要打压苏将军的气焰,哪能跟现在一样,站在城门迎接。

    也就是咱们这位陛下厉害,文成武功样样都精,什么事都能压臣子一头才有今日君臣相宜。

    “陛下。”苏青云翻身下马,单膝下跪抱拳行礼,从前的富贵小少爷在寒冷的北邙和风沙的西姜征战这多年,也不复当初的俊美,不过底子在,多养养又是京中受追捧的俊俏儿郎。

    “苏将军快请起,大齐不行跪拜之礼,你能跪你的父母先祖,却是不必跪我。”周肆把人扶起来,跪拜礼在前些朝执行的很严苛,到了大燕其实不在正规场合基本不必下跪,甚至君臣议事臣子也都是有位置坐的,所以周肆废除跪礼虽然少部分人颇有微词,但他们也得到了切实的好处。

    皇宫的地面可没有软绵的地毯,上了年纪的老头行跪拜礼,实在是费劲,能不跪自然还是不跪的好,至于说有违君臣常纲,那就不得不提大齐对儒家的打压。

    别看大齐实行有教无类的教育理念,但儒家出身的书生若只有那一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恐怕连学习班都去不得。

    现在教育的权利被官衙门紧紧握住,所有教书先生都是要经过考核的,若是敢在课堂上夹杂私货,矿山也非常欢迎读书人过去做工。

    白日搬石头活动筋骨,夜里教挖矿的犯人认字,想必能够充实的过一段人生。

    “多谢陛下。”苏青云双目微湿,他是武将,在朝堂上从未感受过礼贤下士,陛下能够在今日率领群臣迎接他们凯旋,实在是让满腹家国大义的苏青云感动不已。

    苏青云是这个时代典型的忠君之人,且有些愚忠,当初若非黑熊寨施展巧计一点点瓦解苏青云和大燕的关系,说不准为了大燕苏青云就要和黑熊寨针锋相对。

    “苏将军可没什么该谢我的,倒是我该谢谢苏将军以及诸位将士,我已经设好宴席,迎诸位将士凯旋,今日诸位敞开了吃喝,莫要同我客气。”周肆提高音量,让苏青云后十几万苏家军也能听到。

    虽然声音肯定传不到每个人耳朵里,但只要前面的听到了自然会告诉后面,为了迎接今日凯旋,周肆早就着人运来活的鸡鸭豚羊,京中的厨娘、屠户更是忙碌了一夜,才有今日的酒宴,宴请得胜归来的壮士。

    城中肯定是摆不开的,但城外禁军处原本能容纳五十万兵丁,现在才堪堪有十万人,再招待十来万将士完全不是问题。

    因为早有准备,引导的兵丁有条不紊的将苏家军带到禁军处准备好的酒宴场合,一身盔甲都还没来及卸掉的苏家军就被迫坐上酒席,吃宴喝酒。

    做饭的娘子郎君是常年在工地军营做大锅饭的,手艺是一等一的好,今日又是大鱼大肉,满桌子都放不下。

    酒更不必说,大齐的酿酒生意极好,因为大齐的酒好,烈酒实在是对这些糙汉子的胃口,有人连桌上的肉都不看,直接哐哐猛喝两大碗烈酒,才舒坦的擦了擦嘴角的酒渍。

    苏青云见将士们被安顿好,才带着几个副官入宫赴宴,大燕的皇宫虽然不及前几朝的皇宫雄伟,但该有的地方全都有。

    只是宴请群臣的大殿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今个儿再次进来,不少大燕旧臣就差红了眼眶,因为大齐压根不设宴啊。

    提前摆好的桌案上,已经放了不少菜碟,周肆落座过后,其他朝臣也才敢落座。

    虽然陛下不讲究,他们做臣子的还是要讲究讲究。

    苏青云看到此次赴宴的大臣里有不少娘子郎君,听闻都是跟大当家在黑熊寨起家的,靠陛下最近的位置便坐了一位娘子,看模样不过二十来岁,但周身气度不匪,必是陛下跟前的左膀右臂。

    跟陛下坐在一处的肯定是君后,秦家公子,苏青云和秦慕之玩的好,自然也是见过秦绥之的,若非苏青云当年志在戍守边关,说不准两家还能结个亲。

    只是当年苏青云离开京城的时候,秦绥之也不过十二三岁,在苏青云眼里跟弟弟没两样,哪里起得了旖旎心思,也亏得当初两家没有错点鸳鸯谱,不然可是要耽误秦公子的好姻缘了。

    宴会上,陛下只浅浅说了几句,又当着朝臣的面褒奖了苏青云和苏家军,便不啰嗦的叫各自吃宴。

    和大燕的宴席只看不吃不一样,大齐的宴席就实在很多,上来的菜又讲究又硬,若是不能吃的,便是把桌上的菜吃个小半都饱了。

    而能吃的也能吃饱,最开始大燕旧臣还拘谨着,偷瞄黑熊寨的官吏,结果人家当真一个个埋头苦吃,给这伙大燕出身的旧臣好大一个震撼后,也试探的吃起来。

    不得不说,大齐从海外引进的香料在厨房一道的用途极妙,单单是宴席上简单烹饪的食物都香的流油,让在场的人大快朵颐。

    酒足饭饱,不少人都喝醉了,连带着苏青云也不例外,谁让他是这场宴席的主角,过来敬酒的人不知多少,就算苏青云只是客气的一抿,一壶烈酒也给喝了个干净,苏家人也还留在京城没跑,如今他们家的金疙瘩回来,自然会抢着照顾,倒不用周肆操心。

    到了第二日,周肆才召见醒酒了的苏青云来说事,最要紧的肯定是对苏青云和苏家军的嘉奖,钱财好说,周肆手头还宽裕,只是官职就不太好定。

    大齐的官员制度还在完善中,而将军嘛,从从一品到从五品都有,只是前缀不一样,苏青云原来的官职是正四品宣威将军,之后打了北邙又升了一阶,是从三品的官。

    如今肯定还是要升的,要么从二品要么正三品,但都是按大燕朝廷的官算,等大齐的官吏制度定下来,还是要改。

    不过该升肯定是要给人先升的,到时候再改也一样。

    于是不过三十岁的从二品将军,立刻成了京中炽手可热的红人,旧臣的老毛病嘛,喜欢结党营私,虽然他们手里已经没有什么实权了,但一个个的还是想攀附权贵。

    黑熊寨出身的他们是指望不上了,那些家伙一个个都跟陛下一条心,平日莫说让他们登门,连私下碰见都小心翼翼,深怕被抓了把柄认为他们跟大燕旧臣结交,叫习惯大燕为官一套的老臣个个气结。

    现在他们大燕旧臣里也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眼看着陛下还很满意,先嫡系郑将军一步封了苏青云做从二品的将军,可以说郑铁未回来前,苏青云就是武官里的一把手。

    其实论武官官职,远在容州的南珉也不差,人家管着偌大的海军,钢炮也没少拿,只是南珉远在容州,轻易不会回来,在陛下跟前的就剩一个苏青云,含金量肯定不一样。

    不过谁也没料到大家都是前朝朝臣出身,苏青云却背叛了组织,跟那些黑熊寨出身的官吏一个样,紧闭大门,连宴会都不参加,只说打仗多年身上旧疾犯了,不能见客。

    真要是有旧疾早不犯晚不犯非得他们下的帖子都到苏府了才犯?这不是摆明了敷衍他们吗?

    偏偏苏家人也要仰仗苏青云,不敢擅动,眼看着苏青云把从前苏家高攀不起的一些世家帖子拒了,还叫苏家家主沉默了好久。

    但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没有几个是真的傻白甜,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所以苏家人都认同苏青云的选择。

    苏家好不容易出个金疙瘩,别为了些许小事给搭了进去,大齐又不只有苏青云一个将才,不说远了,皇位上坐着的陛下也是有领兵打仗的本事,甚至听闻在皇宫,陛下每日早起也都照旧拉练,没有懈怠。

    再不说远在千里之外的郑铁,还有在北面各州府巡逻的武疆孟梅,都是打仗的好手,朝中做官厉不厉害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不可替代性。

    像是世家,就是因为不可替代性,才能嚣张这么几百年,连皇帝都被世家比下去了。

    到了大齐,世家成了可替代品,不是马上轰然倒塌,连跟陛下有姻亲关系的秦家不也在京中夹起尾巴做人,秦家子弟照旧被流放起蛮荒之地做官。

    之后一两个月,主要忙活苏家军退役的事,不出周肆所料,苏家军大部分到了退役年纪的兵汉都选择拿安置费回老家,愿意留下学认字的人寥寥无几。

    不过十几万人不是一口气能放回去的,也分了批次退伍,头一批走的,那可真是抱头痛哭,叫一旁负责的官吏都被吓了一跳。

    因为从未见过这么多汉子一块嗷嗷大哭,虽然也能理解他们的感情,但这个场面的确让外来人看的忍俊不禁。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很快这些拿了安置费和路引以及当兵证明的兵汉就踏上了回程的路。

    一年多时间,已经足够北面部分官道都铺设水泥,很多家离京城不远的兵汉甚至能坐公用马车回去。

    周肆最初还关心过几次有关苏家军退役的事,问有没有闹出乱子,负责的官吏告诉周肆,有苏青云镇场,离开的兵汉都很乖觉,没有闹事的。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周肆就没有心思在苏家军退役上了。

    因为绥之发动了。

    即便早有准备,周肆也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赶了过去,但还是忍不住紧张和害怕,可以说世界上最公平的事情就是大家都只有一条命。

    即便在他的时代,生产都是一件会死人的事,更不说在医疗技术和卫生条件更落后的古代,就算他有千般准备,但如果突然发生的危险超过这个时代的能力,他也回天乏术。

    所以遇事不慌的周肆,也难得急躁起来,连红秋都安抚不住,本来也是要去鬼门关转一圈的事,说再多好话也的确是图个心理安慰。

    “还没出来吗?”周肆站在门口,他过来的时候房间已经关闭了,想进去又怕打扰里面的人,屋里的动静很小,因为要节约力气,他没有听到绥之大喊大叫,但那股隐忍又痛苦的呜咽还是透过门缝让周肆听了个清楚。

    周肆有点手脚发软,因为他无能为力。

    “生孩子有快有慢,屋里大夫产公都在,绥之一定没事。”红秋接话,她心里也急,孩子也不是说越快出生越好,但生的太慢肯定也不好,偏偏她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有干着急。

    人参也都早早备好了,就怕绥之生产消耗太多没了力气,好在屋里没有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终于,苦等一个时辰,产房的门终于打开了,孙哥儿抱着红皮小孩出来。

    “恭喜陛下,君后生了个小……”只是孙哥儿话还没说完,陛下就不见踪影,“哥儿。”

    “小哥儿好,以后长大了像绥之,我是最喜欢绥之的贴心,可这辈子也没有小哥儿和小姑娘的缘分。”红秋见儿子去了产房,也没多话,只把孩子抱过来。

    刚出生的孩子红红的,模样算不上太好看,但已经是红秋见过刚出生孩子里最好看的一个,瞧着小娃娃闭着眼睛,红秋熟稔的抱着孩子到亲家跟前。

    两个人都是养过孩子的,自然知道怎么哄孩子,不过两个新手父亲阿耶估计还有的学,但这会儿她们是不能去打扰夫夫俩说话。

    第265章

    产房里是萦绕不散的血腥气,孙哥儿把孩子抱出去,屋里留下的产公正在为君后处理其他琐事。

    例如将生产弄脏的床铺重新换了,再给君后喂一些汤水进去,一个时辰对生孩子来说当真算不上长,有那难产的娘子郎君,三天三夜才产子也是有的。

    只是时间太长,肚子里的胎儿也多半活不成,憋死在肚子里了。

    可也不是说一个时辰生下孩子就很省力,即便是只有一刻钟也能叫娘子郎君精疲力尽,像小殿下,在肚子里养的小,又有人参备着,过程无惊无险,换成平民百姓家,说不得就有死了的。

    “陛下怎么进来了,产房污秽,不是”

    “绥之怎么样?”周肆打断产公的话,目光落在床上睡着了的绥之身上。

    “君后安好,只是刚刚耗力太多,这会昏睡过去了。”产公也是会察言观色的,他方才不过是以为陛下不知道产房规矩,提了一嘴,没想到直接被打断,便不敢再说什么,到底民间传言是真,陛下当真是把君后放在心尖尖上。

    “嗯,收拾好了,你们就先退下吧。”周肆走到绥之跟前,自他们认识,他只见过一次绥之生病,但模样远没有今日虚弱。

    走到床前,周肆接过空青手中的汗巾,替绥之轻轻擦拭额头上的冷汗,许是睡得不安稳,即便是这么轻的动作,绥之也醒过来了。

    “周肆。”一睁眼看到自己夫君在床边,不说开心是假的,但现在他没什么气力,连叫周肆的名字都很小声。

    “累了就先休息,我会一直在这儿陪你,别怕。”周肆替人掩了掩被子,又握住绥之冰凉的手。

    “孩子呢?”他只记得产公说孩子出来了,便放心似的闭上了眼睛,都还没亲眼见过孩子呢。

    “刚刚被孙哥儿抱出去给娘和阿耶看了,这会应该在外面。”周肆说着给了空青一个眼神,空青心领神会的走出去,“是个小哥儿,不过刚出生皮肤红红的,不太好看。”

    “哪有孩子一出生就嫌弃人不好看的。”秦绥之轻笑,阿耶告诉他,他小时候刚出生也是红皮小孩,过几天褪了色就好看了。

    “就事论事,不是嫌弃他。”周肆虽然是个颜控,但还不至于因为他人生的不好看就厌恶,更何况小周岁还是绥之费了这么大劲生出来的,真要是不好看,也有他一半责任。

    “陛下,君后,小殿下抱过来了。”空青抱着孩子进来,特意放低了一些给躺在床上的公子看。

    “的确有些丑。”皮肤红红的,也有些皱巴巴的,阿耶原来没有夸大其词,很难想象几天后孩子会长漂亮。

    “是吧,不过娘说我出生的时候也不大好看,咱们的小孩应该不会太难看。”他和绥之的相貌都是出挑的,虽然现在小孩还皱巴巴的,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但光是看小鼻子小脸蛋,也能看出不是丑模样。

    “嗯。”秦绥之说这话又迟缓似的眨着眼睛,看起来是困了。

    “睡吧,孩子有奶娘照顾。”周肆轻哄人,想来绥之出生到现在,吃的最大的苦头就是生小周岁了。

    这回秦绥之没来得及回应,便闭上了眼睛,但手却是牢牢握住周肆的手不肯放开。

    “陛下,小殿下我先抱回去了。”空青虽然之前也做过抱小孩的训练,但是真抱着刚出生像是没有骨头的小殿下,也有些怕,还好小殿下很乖,除了刚出生哭了一小会儿,就安静的睡着了。

    “嗯,你们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一会。”周肆遣散了人离开,很快寝殿就只剩周肆和秦绥之二人。

    ……

    君后生下小殿下没多久,消息就已经传到京中各个高层手里。

    “是个哥儿,也是秦家没有运道,还道几年有个孩子会是皇子呢。”有世家听闻小殿下的性别,嗤之以鼻。

    虽然大齐允许女子和哥儿入朝为官,但没听说哪个皇帝是女子和哥儿坐的,若是第一个孩子不是儿郎,等下一个孩子出来,说不准中间就有什么变故发生。

    “咱们陛下一向喜欢干惊世骇俗的事,若是当真有意将皇位传给小殿下,难不成咱们还能反对吗?”有人不清醒,有人很清醒,他们可是看透大齐这位陛下的随性,明明是掌权者,却毫不吝啬的把权力分散出去。

    反对自然是没办法反对的,别看陛下行事不如燕帝严苛,那是没惹到陛下的跟前,但凡陛下当真有意把皇位传给小殿下,有人敢蹦跶出来反对,依照陛下说一不二的性格,可能直接叫人一家子后半生都不得安宁。

    他们这位陛下手段一向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惊人。

    “继承人上你我都没资格插嘴,若是想下一任皇帝还是男子来做,唯一能够指望的只有君后。”

    土生土长的大燕男子自大齐建国后,被剥削的权利实在是太多,若是下一任皇帝还是个哥儿,怕是根本没有他们立足的余地。

    “指望秦公子?你也不看看咱们陛下对君后的态度,要我说不如胆子大些,送一二容貌姣好的姑娘哥儿到陛下床上,不必给名分,能够生下孩子就寄养在君后名下,人到时候偷偷处理了就是。”

    “办法倒是个办法,但你怎么把姑娘哥儿送到陛下床上,往朝还能借由太后以孝道压制,但大齐,太上皇和太皇太后都不在京中久留,咱们根本没有掣肘陛下的余地。”

    别看大燕旧臣嘴上说着忠君爱国,但私底下没少和皇帝争权夺利,看似皇帝九五之尊,实则也逃不过皇帝和臣子争权夺利,主强仆弱,主弱仆强一向是对立关系。

    “难不成咱们只能束手旁观。”

    “不然呢,你还指望咱们靠手里这点权利撼动陛下的意思吗?别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弄个家破人亡。”

    大燕旧臣的聚会不欢而散,而相比起旧臣之前的暗潮汹涌,黑熊寨的官吏和民间更多的是高兴小殿下的到来。

    毕竟陛下与君后成亲多年无子,虽然明面上大家都不敢议论,难保私下不嘀咕会不会是陛下和君后生不出孩子。

    一旦有这个猜测,矛头肯定直指君后,但要是君后有问题,陛下竟然没有另娶,又惹人怀疑其实是陛下身体不行,所以只娶君后掩人耳目。

    猜来猜去,民间各种小道消息的流通,直到陛下登基,传出君后有孕的消息,才算是平息了流言,别看只是个哥儿,但也是证明陛下和君后两人并未出问题。

    民间各种绯色流言一时间消失大半,让一直在这上面头疼的徐小六因祸得福,百姓议论皇帝自然是不被允许的,但风言风语很难追根溯源,每每有新流言出来,徐小六顶多是抓住几个浮在表面上的传播者,真正的流言制造者却还逍遥法外。

    “小殿下出生,咱们是不是要准备礼物。”情报队的汉子询问徐小六。

    “礼物肯定要准备,但大家伙也别太破费,陛下一向是不喜欢太奢华的礼物,给小殿下的一定要安全实用。”

    “徐头儿,你打算送小殿下什么?”钱大家伙不缺,但东西送什么的确没有头绪。

    “怎么?想先打听出来跟着准备?”徐小六似笑非笑的看着手下,一个个懒鬼,连送小殿下东西都不想动脑筋。

    “害,这不是咱们情报队大部分都是打光棍嘛,唯有头儿你娶了媳妇,孩子也几岁了,有经验。”他们这群糙汉子,平日能够把自己收拾妥当都了不得了,哪里能有照顾孩子的经验,没当爹,连小娃娃最喜欢玩什么玩具都不知道。

    “小孩跟小孩又不一样,实在想不出来,去打个银镯子不就是了。”按照情报队的工钱,金镯子送出去都不心疼,但要是都送金镯子,陛下肯定不乐意收,且送多了小殿下也戴不过来,到时候还不是只能压箱底。

    “银镯子,那玩意用久了不是要发黑,还不如金镯子呢,再说咱们情报队这么多兄弟,都送镯子,陛下保管全给咱们退回来。”

    “小孩用的饰品这么多,我就举个镯子的例子,你就只想到镯子吗?”徐小六恨自己手下都是一群榆木脑袋,平日做事的时候倒是机灵的很,怎么遇上这种事一个个都跟那算盘珠一样,打一下动一下。

    “那还有什么?”问话汉子一脸憨笑的挠头,对付徐头儿这样的,就得脸皮厚。

    “项圈、长命锁、虎头帽,小孩能用上的东西这么多,你去店里打听打听也知道可以送什么。”徐小六也是怕了手里的滚刀肉,不得已给人多说了说。

    “还是头儿你聪明,到底是有孩子,有经验,我这就去问问。”那汉子给徐小六竖了个大拇指过后,匆匆离开,估摸着是去跟其他人通气,想着到时候大家伙都准备不一样的礼物。

    ————————————

    “民间满月和百日宴基本都是操办一个,若是有钱两个都操办也可以,陛下是准备操办一个,还是两个。”

    小殿下出生没多久,黄娘子已经上心满月的事,小殿下可是陛下和君后第一个孩子,如何隆重都不为过。

    “一个,办满月,百日宴可能刚好撞上迁都。”迁都的日子已经定下,就在八月二十一,小周岁的百日刚好和迁都时间撞了,大办只能选满月。

    “是。”其实民间办百日的比办满月的要多一些,因为小孩子满月身体必然还很脆弱,比不上百日。

    若是办满月,把小孩子抱到外面,尤其是寒冬腊月是很容易得风寒没了的,所以满月酒多是有钱人家才办,且不一定会让孩子在酒席上露面。

    听闻小殿下身体很健壮,才不过几日已经变的白白胖胖,像是年画里的送财童子一样招人喜欢,满月的时候又不是冬日,倒也不怕惹了风寒。

    不过满月酒的请帖就需要细细斟酌,因为陛下的意思并非是要办很正式的宴会,不会跟苏青云回来那日的一样宴请所有臣子,多半还是私下送礼吃席。

    周肆见着黄娘子若有所思的出门,知道人大抵是烦扰名单,其实按他的意思,满月酒也当个家宴招呼就算了,奈何他的臣子们不这么认为。

    远在西姜的郑铁、北邙的秦襄、南境的君凯之邢堂明南珉都写信过来,说是要给小周岁送礼,若是满月酒只办成家宴,又有些辜负他们的心意,还是得大操大办一回。

    这事主要还是他娘、阿耶和黄娘子忙活,绥之刚生完孩子,气血空虚,要将养一段时日,他虽然把政务搬到寝卧处理,可以陪着绥之,但不代表他很空闲,因为绥之那一份活,或多或少也都是他在帮忙处理。

    绥之统管律法,虽然已经不必事事亲为,但也不可能说一点事都不做,不然这个岗位也就没有意义了,因为生产的缘故,绥之手头的大部分活都被分摊给下属,还有些必须过手的就全交给周肆处理。

    忙活一上午,总算是能歇口气的周肆走到床边,瞧着绥之抱着小周岁在逗孩子玩,也忍不住在一大一小的脸上捏了捏。

    小孩子皮肤嫩,褪了红过后更是白的发光,明明周肆已经捏的很小心了,但因为手上有茧子,还是留了一点红彤彤的印记。

    要不是小周岁很乖,这会就要被父亲欺负的嚎啕大哭起来。

    “你还是别碰阿岁的脸了,真要是弄哭了我可哄不了。”小孩儿或多或少都是会哭的,新手夫夫明摆着没有点亮哄孩子的技能,要不是聘请了奶娘照顾,只怕是要手忙脚乱的。

    “不会,阿岁才吃饱是不会哭的。”周肆也是观察了好些时候才得出这个结论,不然他怎么敢轻易跟哭起来是个小魔头的孩子打闹。

    “你就是仗着他吃饱了犯困,不计较罢了。”秦绥之也用手戳了戳小孩细嫩的皮肤,把白胖的脸蛋戳出一个坑。

    “小孩生出来不玩,长大了就不好玩了。”无良父亲说着不负责任的话,被自家夫郞瞪了一眼。

    “这话你最好不要让娘和阿耶听到,不然保管要教训你。”谁家孩子生出来是用来玩的,虽然有时候逗逗孩子的确有意思,但过了头,保管他们上面的长辈会为小孩主持公道。

    “哪能啊,我是这么不小心的人吗?”周肆说着见小周岁的眼皮已经在打架,便让空青把孩子送下去睡觉,“也就是小周岁睡觉,我们才能独处一会,真是个小麻烦精。”

    “这话我记下了,等阿岁记事过后,我一定告诉他他父亲说他小时候是个小麻烦精。”

    “口说无凭,绥之要是没有证据我可是不认的。”现在寝卧就剩他和绥之,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可是不算数的。

    “天下间口说有凭的事情不少,这一件即便没有人证物证想必阿岁也是信的。”因为周肆必然改不了逗弄小孩的性子,阿岁又不是小傻子,单是对自己老父亲的了解还能判断不出真假吗?

    “看来只能紧着三岁前欺负了,三岁过后阿岁知事了,我得做个好父亲。”周肆煞有其事的说道。

    “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

    “没办法,第一次做父亲有点生疏。”周肆跟面团似的孩子相处,总有几分小心翼翼,就是怕把孩子碰坏了,可这样软的小东西,又很难忍住不横搓竖扁捏面团。

    “那我也是第一次当阿耶啊。”秦绥之笑的花枝乱颤,虽然是新手父亲阿耶,但明显阿耶要比父亲靠谱一些。

    小周岁知事后,大概要庆幸阿耶的靠谱,才没叫父亲趁着他不会说话不会记事,当个面团玩。

    “好了,小家伙去睡觉了,你白日陪他也累了,等吃过午食你也休息休息,阿岁如今觉多,等你醒了他都不带醒的。”小孩头几个月觉多,等几个月孩子会咿咿呀呀叫唤了,还有的他们头疼。

    “你也休息休息,最近夜里都很晚才休息。”秦绥之摸了摸周肆的眼睑,都有一圈薄薄的黑眼圈了。

    “还好,最近除开迁都的事,其余都是琐事,只是费点时间并不难处理。”真要是遇上事,周肆都不一定有空陪着绥之,也是他当上大齐皇帝过后老天爷给面子,没有什么大面积的灾难。

    他记得以前看过古代受灾统计,平均隔两三年就有一次天灾,大燕的时候有过祁州有过水灾和旱灾,但也过去十几年了,周肆不得不提防起来。

    即便各地能够靠信鸽传递消息,但在天灾面前,大齐的风险抵御能力还是太低了。

    “爹和娘说好什么时候离开了吗?”要不是为了看到小周岁,爹娘不见得能在京城留这么久。

    “过了满月就走。”在京城呆了几个月,让闲不住的周秤和红秋每天都抬头数日子,终于见到小孙儿平安降生,儿夫郞也没事,两人早就坐不住了。

    要不是周肆劝着叫他们过了周岁的满月再走,这会说不准都在船上了。

    “这样急,不去渔阳看看再走吗?”

    “他们已经发了消息去容州,让容州把大福船送到本州岛,打着满月一过就从京城出发到山州,再从山州的港口到本州岛,直接出海。”他原本是还想劝的,但看他爹娘这个态度,估计是劝不动了。

    也是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出海计划,一而再再而三的搁置,就他爹的话来说,再不出海他都出不动了,渔阳日后养老有的是时间看,现在还是出海更重要。

    “看来爹娘是真的等不住了。”秦绥之叹气,先头他阿耶听娘出海的经历,还被说的心动想要跟着一块走,好在阿耶只是一时上头,冷静下来后又绝了出海的心思。

    只打算有空去海边玩玩。

    “船队、水手都已经准备好了,爹娘为了这次出海也做了很多准备,真要是出不去,恐怕心里会很难过。”本州岛向东探索的船队时不时都有出行,只是他们不会走太远,基本上前一段海路都被摸索出来了,后面的海路就需要听天由命了。

    “那要不要去道观里求一道平安符给爹娘戴上。”虽然他知道周肆不信这个,但有时候求些平安符也算给心理一个安慰。

    “这个不用我求,娘已经把周围寺庙道观都求遍了。”说起这件事,周肆还有些哭笑不得,他以为他爹娘出海已经做到了置生死于度外,结果求符的时候又非常积极,但要他们留下来,偏偏又一个个宁死不愿意。

    “看来爹娘准备的的确周全。”

    ……

    红秋周秤走的那日,是周岁满月的第二日,昨日满月宴请了不少客人参加,不过因为是孩子的满月酒,真喝酒的没几个,也不至于说宿醉起不来。

    周肆和秦绥之更是早早起来送行,从京城到山州,先在走一段陆路,然后坐江船到山州,再从山州坐海船到本州岛。

    走过一次的周秤和红秋已经驾轻就熟,只是这次分别运气好是两三年能归来,运气不好,也可能天人永隔。

    所以红秋离开的时候事无巨细的交代两个带孩子的新手,不过有亲家在,想必也能照顾两个孩子一二。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们还有正事要忙,小周岁估摸着也醒了,早些回去吧。”红秋忍着眼泪,离别到底包含伤感。

    “娘,要不你和爹还是留下吧。”秦绥之忍不住再劝。

    “说什么话,我和你爹盼这次出海盼了这么久,说不去就不去了心里都舒坦不了。”红秋瞬间不敢伤感了,“你们赶紧回去,我和你爹也要走了。”

    周肆无奈看着他爹娘逃似的坐上马车,只能挥挥手。

    “爹娘,早点回来。”

    “知道了,臭小子。”声音从越来越远的马车里传来,“好好照顾绥之和小周岁。”

    第266章

    八月二十一日,大齐开国的第二年。

    原本都城终于从京城要搬迁到渔阳了,说起这次搬迁,队伍规模不可谓不庞大,光是原本属于黑熊寨的人手就是一支浩浩汤汤的队伍,更不提大燕旧臣们,大部分都是拖家带口,再加上满车的行礼,走在路上都见不到队伍的尾巴。

    京城也算是繁华百来年了,但今日大部分官员搬走,也带走了大量的金钱,以后京城怕是再见不过往日荣光了。

    而京城的百姓一个个望着离京的队伍叹气,这一年多时间,有陛下留在京城,基础建设肯定是紧着弄好了,许多百姓也都寻到了更好的活计,可要说跟着陛下去渔阳,拖家带口的还真去不了。

    “所有在工坊做事的都想着能调去渔阳做事,这样一家子也就能搬去渔阳居住,但想也不可能嘛,不说其他地方也有人指望调去渔阳做事,单单是渔阳本地人就有几十万,哪还有咱们的份。”

    说话的京城百姓有些伤心,原本他们是皇城根下的生活的,虽然日子过得算不上多好,但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怎么也比其他地方好上几分,结果陛下看不上京城,选了渔阳,可不让京城的百姓伤心了。

    “要我看京城这地儿的确不是龙兴之地,自古也就大燕把这儿当国都,但你看大燕什么下场,再说了,咱们陛下已经收复了北邙西姜,国土面积跟大燕不可同日而语,再把靠南的京城当国都,也不合适。”

    有人看的开,毕竟他信就是陛下走了,京城的生活也差不到哪儿去,因为走的是陛下又不是大齐的官员,该当官的是一个没少,真要是陛下一走京城就破落了,也别指望大齐能长命百岁。

    “你这话说的,咱们京城也没那么不好吧。”到底是祖祖辈辈的生长在这儿,即便晓得人说的话不假,心里肯定还是别扭着。

    “好不好咱们说不出个所以然,我看还是老实做事,把自家儿女送去读书要紧,日后真要是有本事考上高等学府,说不得咱们还能沾沾儿女的光去渔阳嘞。”

    “自个儿没本事还指望孩子有出息,我看也难,老话说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咱们本事都没多大,指望孩子是指望不上的。”想想自家那个臭小子,一个个本事不大,整日吃饭最行的德行,指望他们不如指望他自己多在工坊干上几年,得上头青睐能去渔阳做事。

    “去去去,什么话,陛下不也是跟咱一样的出身,学习班也说了人哪儿那么多三六九等,我家闺女聪明着呢,府学的老师都夸她有本事,是个学习的好料子。”

    “啐——我还说你小子今个儿怎么敢放大话,原来是出来炫耀自家闺女来了,我可没工夫听你瞎掰扯,还要上工呢,走了。”

    谈话的两个汉子不欢而散,而城门口依旧还聚集不少百姓,要不是工坊不让请假,怕造成人流拥堵,指不定从城门口起的大道上要挤多少人。

    所以来送行的多是自家有小买卖的人,街上的店铺就关了不少,他们是打着今个儿不做生意也不能不送陛下。

    离京的队伍已经渐渐没有了踪影,京中的百姓依旧望眼欲穿,他们知道这次分别,也许有生之年再见不到陛下了。

    ……

    迁都队伍因为人数不少,一路上走的很慢,沿途各个州府也早就收到消息,中途不少百姓都想要见一见天颜,毕竟这个时代,在国都一辈子都不见得能见到一回圣颜,其他地方的百姓可不是更要抓住这个机会,说不准一辈子就这一次呢。

    只不过为了安全,周肆露面的次数不算多,沿道府县的官员调集的兵丁也不少,就怕出个意外。

    “北面州府我还没来得及去各州查看情况,但从沿道的情况看,似乎都还不错,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表面功夫了。”周肆当了皇帝,比不得从前随心所欲,像是在南境,他虽然不能亲至每一县城,但大部分州府还是去过。

    尤其是各州的首府,攻打北面时,倒是也路过了几个州,但那都是打下来的时候见过,这也一两年时间了,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夫君莫不是想微服私访?”话本子里常写皇帝去各地微服私访探查民情,但真正出宫的皇帝没多少,就算走也绝计不会超过国都的范围。

    天子坐不垂堂,不是说说而已。

    “微服私访?倒是个好词,说不准去了渔阳等大齐各地都安定下来,可以走一遭。”他自然相信大齐官吏考核出来官员是有本事的,但人都是会慢慢腐败,有些人能够共苦,却不能共甘,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走上了不归路。

    林知樾负责的检察组织就是提醒这些官员要谨记自己的责任,可有时候天高皇帝远,阳奉阴违一时间也发现不了,所以微服私访倒也算是个突袭的路子,顺道敲打敲打各地官员。

    “只怕没那么容易。”秦绥之笑,皇帝要微服私访,做臣子的还能不知道吗?别看现在是大燕旧臣劝阻周肆,等到了渔阳,原本黑熊寨的班子全过来了,只怕也不少了要劝周肆好好考虑。

    “的确不容易,但也不是没办法,绥之难道想数十年如一日的困居渔阳不成?”

    “其实也还好,我在京城生活十几年也没有想着去别的地方瞧瞧,到了南境后,才算是踏遍山河,不过路上的苦头也没受了。”秦公子仔细回忆,发现自己的确不是什么喜欢游山玩水之人,而且到了渔阳,他和周肆必然是要务缠身,说不得连哄孩子的时间都会很少,哪还有考虑游玩的事。

    真要是想当甩手掌柜,怎样也得他们的小周岁长大过后接手政务,再说其他。

    “现在各地的交通不便,等着吧,等爹娘他们回来,大齐会进入高速发展的时期,到时候出行就方便许多。”话是这么说,但周肆想想以前出门旅游,坐高铁和飞机也累,反正只要没有旺盛的精力,出门的确是件麻烦事。

    “能做到什么地步?”秦绥之好歹也是听了不少周肆说过他所在世界的神迹,但在匮乏的想象力中,是很难完全理解周肆说的东西,要是有生之年全都见识一番,倒也不虚一生。

    “只要蒸汽机出现,火车汽车就能现世,工坊做工的方式也会得到改变,不过要做出蒸汽机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蒸汽机的影,他自己对这方面也是一知半解的,只能高价悬赏,让高等学府机械系毕业的学生们慢慢尝试。

    有方向,有源源不断的人才,周肆相信蒸汽机的诞生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且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别小看钱对人的诱惑。

    “汽车火车,听着比马车舒服,你也说过它们行驶速度远超过马车,但仔细想想,不过是节约了时间上的成本,舒适度提升应该有限。”

    “至少不会比马车颠簸,沿途风景也漂亮。”坐在马车上,周肆也不由得开始怀念上辈子各种出行的交通工具,就算是小电驴也很不错。

    美好的幻想总是短暂的,因为他们的小祖宗突然哭起来,小周岁自出发起,一直都很乖,唯一哭的时候就是尿裤子了。

    现在已经算入秋了,但湿漉漉的尿布垫在屁股底下,怎么都不舒服,只能哼哼唧唧的提醒父亲和阿耶给他换尿布。

    周肆在换尿布上已经是个熟练工了,即便聘请的有奶娘,总不能做父亲的全当撒手掌柜,等日后小周岁长大,问起他这个父亲在他小时候做了什么照顾人的事,一件都说不出来也是很丢人的。

    “也不知道小周岁随了谁,能吃能拉的。”周肆换好尿布,有些无奈的瞧着又砸吧嘴睡过去的小家伙。

    “怎的,你没从娘哪里听说你小时候的事?”秦公子不背这个黑锅。

    “我小时候的事都记得,哪里用得着问娘。”周肆这时候就能很自信的反把黑锅扣在绥之身上,谁叫他生而知之,打出生起就记事,虽然碍于婴儿的身体肯定昏睡的时间比清醒多,但随着年纪长大,清醒的时间越多,记的事不也越多吗?

    “记事也不代表夫君小时候吃的不多。”

    “绥之,你这是一点黑锅也不愿意背。”周肆无奈,好吧他一个人背黑锅也不是不行。

    因为小时候他的确能吃,不然这会也长不到这个个头,不过周肆自认为小周岁能够有这么乖巧,也肯定是随他,因为周肆小时候也很乖,基本不哭,就是哭也是干嚎不掉眼泪。

    不过再大一点,小周岁还会不会跟周肆一个样,就不好说,最好小周岁能继承他一样的力气,这样练几手把式,也不怕别人欺负。

    力大飞砖,盖亚群雄嘛。

    ————————————

    渔阳。

    和迁都队伍迟迟没来不同,最近渔阳过来的外人是越来越多,因为渔阳开放了一部分房屋购买的权限,原本就在渔阳附近县城守着的人,纷沓而至。

    像是早早过来的刘奉一,一掷千金,不光置办了房产,还置办了门面,他日后是打算做生意的,不管什么生意门面肯定都能用的上。

    也亏得他消息灵通,又仗着自己认识莫昭旭,才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想想这样一个出门能吸引万千儿郎侧目的相貌在官邸买房的时候都不起作用,就知道渔阳的房产多抢手了。

    若非是渔阳有限购的规定,只怕这时候放出来的房产根本不够抢的,就这也没花费多少时间也全卖出去了。

    莫昭旭一向是管建不管卖,今个儿搭把手看了看账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因为没有渔阳本地户籍买房,房价上可是半点优惠没有,但最先卖完的还是最大的房产,可见民间还是卧虎藏龙。

    有钱人还真是不少,不过想想陛下给他们准备的房产,莫昭旭又释怀了,他虽然没有那么富有,但凭借早年跟随大当家起家,一直兢兢业业,换回来的东西可是用钱都买不到的。

    “昭旭啊,听闻渔阳房产卖的很好啊。”耳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都不用回头,莫昭旭就知道是三个损友中的哪一个。

    “你可算是来了,渔阳的账目就等着人过来打理,都给你整理成册放在办公处里,记得去清算,最好赶在陛下到渔阳前给出结果。”莫昭旭半点没有同窗之谊,一来就给秦襄安排好了活计。

    要说秦襄打离开祁州过后,便很少动算盘了,好歹在南境的时候也是统领一州的风流人物,打算盘这事还能寻摸不到人来办?

    怎么回到渔阳,准备升官发财了,又开始打算盘了,他难不成这辈子都跟打算盘有不解之缘吗?

    “好啊,昭旭你也跟邢堂明那家伙学坏了,早知道有这么多事等着我,我就晚些到渔阳。”秦襄因为在北邙,离渔阳不远,收到陛下迁都的消息,文雪卿又过来接手北邙,便立刻拖家带口马不停蹄的赶到渔阳。

    像是君凯之邢堂明还有南珉都是从南境出发,路上耗费的时间比秦襄多多了。

    谁料到的早也不见得是好事。

    “晚些早些事反正事依旧那么多,堂明、凯之也都跑不了,你早到早忙完便可以喝茶看着他们忙,不是更好。”

    完了,昭旭不光是学坏了,还把他们的手段学了个炉火纯青,这不是勾着人办事嘛。

    “得,看来我真是天生劳碌命,对了,我家小闺女也刚巧百日,你这个做伯伯的可记得送礼。”

    “礼物备着,今日下值可去我府上取。”

    作为四人中最晚成亲的,好不容易等到秦襄有了孩子,其余三人收了信就都备好了礼物,只是想着隔几个月要在渔阳见面,没必要千里迢迢的送,说不得到时候人家搬家还嫌麻烦。

    “真是一点休息时间都不给我啊。”秦襄无奈,好在这几年在北邙也是练出来了,一路过来虽然有些舟车劳顿,但精神头还不错,至少能立刻投入工作。

    而他夫郞带着女儿正在安顿,有昭旭照顾,他是放心的。

    于是已经好久没打过算盘的秦襄埋头书案,屋里不时传出算盘珠的声音。

    ……

    “呕——”邢堂明下了海船,面色煞白,即便管着南境那么多海船进进出出,他这个白面书生依旧坐不惯海船。

    南珉毫无同僚情的路过邢堂明,倒也没有投以鄙视,而是觉得邢堂明还是船坐少了,像他整日不是在训练海军就是在船上巡逻,半点感觉不到什么是晕船。

    苏在暮过来拍了拍夫君的后背,这晕船也是没法子的事,实在分人。

    “早知道还是走陆路过来了。”邢堂明簌了口,整个人奄奄一息,海船不是人坐的啊,也不知道老当家是怎么觉得出海是件好事,他们都是近海航线已经很难受了,远海遇上风浪,这人真能一点不晕吗?

    “陆路过来的慢,到时候赶不上陛下的行程,你能愿意?”苏在暮跟邢堂明也是做了多年夫夫,哪里还不知道邢堂明的情况,没看到陛下在京城登基也就罢了,要是迁都渔阳也没赶上,指不定要懊恼多久呢。

    “算了,晕船也不是不能忍忍。”如果夫郞这话实在船上说,邢堂明可能还会后悔,但下了船,天晴了雨停了,他又觉得他行了。

    左右之后他就在渔阳干活了,哪还顾忌什么海船,说不得有生之年他都不出渔阳了。

    “海船的路走完了,陆路还有一段,纵然陆路官道都修的差不多了,但一路过去难保颠簸,咱们要在港口休息一晚吗?”苏在暮知道他家夫君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路上舟车劳顿的苦估摸着也吃不住,要是在路上病倒了岂不是白折腾。

    “还是休息一晚吧。”邢堂明显然对自己有清楚的认知。

    山州这边的港口也逐渐繁华起来,尤其是山州和本州岛很方便来往,本州岛上还有他们黑熊寨的分寨,商人有时候也会过去分寨那边跟本州岛的土著做生意。

    山州被拿来的时间早,经过两三年发展,也像模像样,走在港口,瞧着山州的百姓衣着朴素,面色红润,便知道山州百姓的日子可能还比不上容州港口的百姓,但也绝计没穷到哪儿去。

    “山州的刺史好像是张咏。”邢堂明认识的同僚不少,但真正能做刺史的没几个,北面的官大部分还是北面人,南境也只派了张咏一个过来。

    当初江楼和张咏共同管理榆州,也算是没什么大错,等北面打下,榆州就让江楼接手,张咏被派遣到山州做事。

    “夫君可要去拜访?”

    “别别别,我能去渔阳张咏去不了,指不定正嫉妒我呢,可别去惹麻烦。”邢堂明连连摆手。

    “张大人应该不是这样的人。”虽然苏在暮和这位张大人接触的不多,但听风评也是位很正直的大人,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

    “夫郞你不知道,能够到陛下跟前做事可是巨大的香饽饽,张咏因为本事比不上你夫君我,被推迟入渔阳,这可是大大的梁子。”

    “……那咱们还是尽快去驿站入住吧。”港口是有官驿的,平日里也招待其他客人,但一定会预留几间给过往的官员入住,以邢堂明的身份自然也是不缺入住的地方。

    就是花钱在府城寻一处客栈也是能找到的,因为是港口生意人就少不了,客栈开的也多,生意还都不错。

    邢堂明在官驿恢复半晌就带着夫郞在山州港口的府城溜达,要不说是在南境办过差,张咏做事也越发有他们黑熊寨出身官吏的味道。

    瞧瞧港口城池修建,虽然不是莫昭旭的手笔,但一看就是大齐风格,就是城市规划还有点乱,不过没关系,肯定是钱没到位,毕竟也不是每座城都有渔阳这样大的手笔,直接推倒重建。

    “咱们一直都在南境生活,第一次来北面还不知道会不会水土不服。”苏在暮是有些担心这个,严重的水土不服是闹出过人命的。

    “应该没那么倒霉。”邢堂明还不信了,秦襄那家伙都没有水土不服,他还能水土不服不成。

    “话可不能说的这样绝对,不然到时候水土不服了,岂非是叫你几个兄弟笑话。”苏在暮也不知道男人之间到底在挣个什么,一点小事也值得攀比。

    “夫郞,念着咱们点好吧。”邢堂明求饶,自打他夫郞做基层管理后,嘴皮子是一天比一天溜,实在是让邢堂明都招架不住。

    “念着呢,也是饿了,去吃点山州特色,看看会不会水土不服。”苏在暮鼻子灵,早就闻到街上飘香的美食,“有不少香料是从容州过来的,这味光是闻着就很熟悉。”

    “好像是,香料不用来做香囊反而做菜,换做以前那是暴殄天物。”邢堂明感慨,香囊里的香料一般都很昂贵,就是入菜也都是富贵人家才吃得起。

    也是许多香料进行本土化驯养种植过后,才让香料入菜进入百姓家里。

    “说的街上老板用的琉璃、煤油灯从前不是天物一样。”大齐出产的煤油琉璃在大燕都是没有的,独一份,可现在百姓家里的窗户都能用上琉璃,不比香料更让人诧异。

    “可不是,现在我是想看看在陛下的治理下,从前的世家豪族才能享用的山珍海味绫罗绸缎是否也能进入百姓家里。”这也是邢堂明为什么死心塌地追随周肆的理由,他想要看看,在陛下手里,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会有怎样一副变化。

    是否真的能做到开天辟地,是否真的能变成天下大同。

    第267章

    迁都队伍八月二十一日出发,眼瞅着要到九月底了,终于是抵达渔阳境内。

    队伍里的人都没见过重修后的渔阳究竟是什么模样,但不少老人盘算时间,觉得一年多要修好一座城池是有些不够的。

    当然他们已经见识过大齐修建房屋的本事,说起来的确比他们大兴土木修宫殿房屋要快,但渔阳是类比京城修建的,至少要容纳百万人,甚至后面还要扩修。

    而且其中还有天子居所、政务办公处诸如此类的公用建筑,一年多时间要完全修建好,实在是有些无法想象,除非当真是请了天兵天将来帮忙。

    还有新城是在旧城上重建的,光是拆除旧城就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大齐善用火药,可清理火药轰炸后的碎石也不是轻松的活计,哪怕是把渔阳能做事的青壮都用了,也是个遥遥无期的大工程。

    陛下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但渔阳作为大齐国都,选择现在迁都肯定也不能只是个花架子,所以不少人心中都忐忑,不知道现在渔阳到底是怎么样了。

    “路是修好了,别的不说,这门面功夫还是给够了的。”有人瞧着硬化了的水泥路,“不知道城墙修没修好?”

    京城的城墙修的巍峨壮丽,外来人第一次抵达京城,总是会在城门口驻足观赏一会,渔阳这里,若是把城墙修好了,挡住城内的光景,倒也能叫人一时无法辨别城池内部的情况。

    “说不一定没有呢?”有人附和,毕竟听闻南境那边好多城池的城墙都给拆了,这点是大燕旧臣们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城墙修好是最能抵御风险的军事堡垒,不少人打仗,就是靠城墙翻身的,大齐这边有钢炮,攻打城池城墙的确算是鸡肋,可谁能保证大齐境内就没有其他起异心的人,到时候没有城墙抵挡,占据城池不是势如破竹。

    “自古王朝都没有千年万年存在的,现在大齐刚开国,有陛下在,倒是不敢有宵小犯事,可过上百年、两百年,谁又说的准大齐会是什么发展,依我看到了渔阳,真要是发现渔阳没有城池,还是给陛下上封折子提一提,总是要替后代考虑。”

    周·不替后代考虑·肆坐在马车撑着下巴,到了秋天,北面的风景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只能这样在马车里发呆。

    若是他自己一个人大抵会选择出去骑马跑跑,但绥之还有小周岁也在,他要是扔下两人跑出去,未免太没良心了。

    其实秦绥之也是坐的久了想要出去跑跑马的,奈何小周岁不能没人照顾,再说他和周肆两个敢大张旗鼓的骑马露面,那就是活靶子。

    虽然整个大齐基本已经被梳理的差不多,敢反抗的势力死的死、抓的抓,可谁能保证一个包藏祸心的都没有?

    周肆身手厉害,或许骑马在前头也不怕别人刺杀,无论是利箭还是长兵,以周肆的反应能力都可以应对,但绥之不行,绥之不会武,周肆纵然能保证绥之在他身边不受伤害,但难保不会造成精神上的伤害。

    “秦襄他们已经抵达渔阳,听闻被昭旭抓壮丁干活去了,可惜现在不在渔阳,不然也能看看秦襄打算盘的模样。”

    “我记得秦襄从前跟在你身边,就是做账房的,难道还没看够他打算盘的模样?”秦绥之听到周肆促狭秦襄,想起当初在寨子的光景。

    “说是账房,其实我也帮着他一块干,那时候能用的人手不多,做当家的也得干活才有饭吃。”和秦襄一块干活,和看秦襄干活是两回事。

    “如此说来,你几岁就开始管寨子里的事了。”

    “打能说话起,就开始插手,不过最开始我不管人,都是我爹在管,但后来发现我爹在管人方面也没什么天赋,就干脆自己接手了。”别看周肆当大当家在十五岁左右,但真算起来,在干大当家前,已经有十来年经验了。

    “可那时候你这样小,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听你的。”

    “还好,要是有人不听我的,我爹都能收拾,那时候寨子不过二三十户人家,大多瘦骨嶙峋,不及我爹身强体壮,而我爹又讲义气,寨子里的青壮大多也信服他,所以便是有人阳奉阴违,也不会闹到我跟前就解决了。”虽然解决的办法比较粗暴,但对于那时候饭都吃不饱的农户来说,千万遍大道理的确不如拳头好使。

    “难道就没有人怀恨在心吗?”

    “也有,但我身边时时刻刻都跟着人,那时候郑铁比我年长几岁,打小就生的人高马大,开始学了几手把式后,基本上能对付一二个成年人,有他在,也没有人敢对我动手。”郑铁是很能打的,从小就能看出来,周肆如果不是力气大,光凭技巧是打不赢郑铁的。

    “看来我还要好好感谢郑铁,否则都不见得能嫁给夫君。”秦绥之眉眼微舒,周肆再有本事,也不能单纯以小孩子的身体硬扛大人,郑铁想必帮了周肆不少忙。

    “咱们的确是要感谢郑铁,没有他估计我还娶不到绥之。”

    被周肆这样一说,他才想起当初就是郑铁把他抢进山寨的,如此的确算是他和周肆的大媒人。

    “夫君打算如何感谢,我记得郑铁与武哥儿是有意的,不若给他们赐个婚如何。”秦绥之想他和周肆成亲好些年,孩子都有了,而郑铁和武疆因为四处征战,还没成亲,的确是有些对不住人的。

    若是郑铁武疆没有那个意思,秦绥之也不会提赐婚,因为大齐不兴盲婚哑嫁那一套,若是两人无意周肆赐婚,就不是施恩是结仇了。

    “是个主意,虽然这些年我没有在金钱上亏待郑铁,但真算起来不如大燕阔绰,郑铁的婚礼,我出钱,绥之出力如何?”

    “好啊,我还没操办过婚礼呢。”当初他的婚礼是黄娘子还有周肆他们操办的,他这个新人倒是很清闲。

    “迁都的确要有点喜事,郑铁年纪不小了,这次郑叔回来他又在西姜,没能赶回来,现在郑叔走了,我的确该帮郑铁把婚事筹办起来。”

    “看来,咱们入渔阳后,是有的忙了。”秦绥之和周肆心照不宣的笑出了声。

    ————————————

    渔阳。

    正如一些人的猜测,渔阳还真没有城墙,一眼看过去,是大片大片修好的建筑,若非是站在高处张望,是看不到如今渔阳其他还在修建的地区。

    一年多时间,加上众多人手,又是两班倒,修好的面积已经顶上一座府城了,也是渔阳之前规划的大,才没有完全竣工,但一点不影响文武百官过来,毕竟没修好的地方这些人多半也不会过去。

    城里规划的主道足够十驱并驾,而今个儿路上全是人头攒动的兵丁,莫昭旭已经收到消息,陛下的队伍不出意外今日必定到达。

    什么时辰到,也是司天监算了吉时的,虽然司天监现在不在关神神鬼鬼测天象的事了,但迁都这样的大事还是要露露脸,讨个吉头。

    主道被围了,城中百姓过去不得,但也拦不住想要凑热闹的百姓,主道附近的小街道上层层叠叠挤了不少人,像是一些店铺的二楼,更是被早早定下包房,为的就是看陛下迁都过来。

    像是刘奉一,无官无职,自然是没有本事挤一个官员接待的名额,于是便带着夫郞孩子去了包房,要说刘奉一虽然生的漂亮,却也不是个草包,在生意上有几分天分,加上胆子又大。

    这一两年在渔阳做倒卖生意又赚了不少钱,家用虽然赶不上从前当殿下的时候,但也胜过大齐大部分人。

    只是可惜,有些东西不做官也拿不到,例如时下最新鲜的物件——座钟。

    听闻是高等学府机械性毕业的学生凭借擒纵器弄出来的,一经现世就引起轩然大波,要不是这玩意金贵,目前为止也没在市面上出售,指不定有点钱的人家都要置办一座。

    也是当官的有福气,官邸都是给置办了的,要说座钟有什么新奇,其实说起来没什么,因为一般日晷也能做到看时辰,只是日晷需要太阳才能用,而座钟呢,只要上发条,就能无时无刻的看时间不说,还很精确。

    到底不是每个人都能望天看时辰,座钟这东西日后要是能便宜下来,怕不是每户人家都能置办一个。

    不过刘奉一觉得座钟一直都这样大,怕也便宜不到哪儿去,因为材料价格摆在那儿,除非能够缩小座钟的大小。

    要不说是生意人了,刘奉一觉得要是他能投这个项目,日后必然会赚的盆满钵满,但关键是陛下又不缺钱,不知道会不会让他们这些生意人入股。

    “来了。”月哥儿目不转睛的盯着主道,看到队伍的影子立刻把身边的夫君给摇回神。

    和预想中的有些差别,月哥儿也算是见识过富贵人家,从前蜀王虽然只管蜀地,但平日享乐也是顶级的,像是出行用的马车,就差用黄金打造,平日里用的东西也都金碧辉煌,大齐皇帝的车驾却瞧着平平无奇。

    大肯定是大的,因为皇帝的身份摆在那儿,马车车驾要是小了,如何能够彰显皇帝的气度,只是上面没什么奢侈之物,若非是马车上有些木雕瞧着手艺巧夺天工,怕是当真看不出来车驾有什么特殊。

    “我还以为皇帝用的木料都是金丝楠木呢。”月哥儿感慨。

    “金丝楠木生长时间长,历代皇帝大兴土木建造宫殿都用金丝楠木,造成了一个朝代的皇宫比一个朝代小,如今蜀中还有不少金丝楠木,但以陛下的性格,大抵不会动用。”

    蜀中的金丝楠木天下闻名,从前皇帝修宫殿都要从蜀中砍伐金丝楠木,他父王在位时,宫殿就是金丝楠木搭的。

    当初黑熊寨打过去的时候,宫殿尽可能的保存下来了,听陛下的意思,说是要把金丝楠木建造的宫殿当成参观景点,只要给一笔钱百姓也能去参观。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刘奉一只差抓耳挠腮,因为宫殿从前是他们家的,现在给了陛下肯定是拿不到分红了。

    “也好,每次皇帝要蜀中砍伐金丝楠木送去修宫殿,蜀中百姓的日子都会难过几分。”大兴土木别看几个字跟百姓关系不大,但只要有人骂暴君,都是少不了这几个字衬托。

    “如今蜀中百姓日子已经好过几分,孙天信接手蜀中,我与此人相交几年,信得过他。”到底也曾是蜀中的殿下,还是心里念着蜀中百姓,像是他每年赚了钱也会资助蜀中的慈幼局。

    “是啊,归入大齐,好像天下间的百姓日子都好过了几分。”此话不是说大齐治下就没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家,但和从前大部分百姓都如此相比,这会儿真穷到这个地步的实在不多。

    因为大齐给各个地方的支援实在不少,任用的官吏又是陛下亲自选拔的人才,除了当真穷山恶水之地,一时间发展不起来,其余地方吃不饱饭的多是懒人。

    谈话间,最前头的车驾已经远去,后面的队伍还在源源不断的进入城内,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全部入城安顿好。

    渔阳皇帝住的地方是最早修建好的,只是没有雄伟的高楼,瞧着也不能说是皇宫。

    君凯之过来就是忙着给京城过来的人安置地方,有世家聪颖早早在渔阳能够购房的时候出手买了房产,也算是有个安顿。

    其他没有买房的暂时只能居住在大齐修建的官邸宿舍,宿舍其实也不小,至少工坊工地的宿舍是不能碰瓷这里的。

    但有些一大家子人不少,就不能轻易安顿下,如果之后还买不到新房,多半是要把家里没有任官的孩子送去祖地生活。

    “不过祖地肯定没有这里方便。”有官员已经查看过官邸,不说别的,单单是渔阳已经铺设好用水管道,已经让许多人不愿意离开了。

    对寻常人来说,用水都是不大方便的,因为城里人多是要从井中取水,不说担水来来去去辛苦,单是井水吃空了,大部分人家就没水吃了。

    所以一般供应城中街道的水井都是限量取,要么就只有等卖水的水车过来,实在很不方便。

    富贵人家是没有这个烦恼的,因为他们想要用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世家蓄奴就是为了让自己日子过得方便。

    生产力不够的时代,人力不如牲畜,也是有迹可循的。

    “只是北方一向少水,如此方便取用水,也不知道能否供应起一个城池。”以前吃水是不要钱的,大齐费了大劲修建水管,若是不收钱,百姓在家浪费水的行为一定得不到扼制。

    可用水要给钱,恐怕又有人不乐意。

    “水当然是要收费的,现在百姓吃水都是撒过药的,便是喝生水一般也不会闹肚子,只是味道不怎么好罢了,不给钱如何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周肆向绥之解释,而且当初修建的时候已经让学习班把这事都宣传出去了,城中居住的百姓也早都接受了。

    “城中百姓还好,乡下百姓大抵是不会愿意装水管的。”秦绥之很快想到问题,因为城中吃水的确不方便,以前用水井打水限量,不够用也只有去买水。

    只要水费大齐收的不高城里的百姓多还是愿意用水的,但乡下百姓若是靠河,多是在河中取水,没有河也有山泉,用水比城里方便,而且不必花费钱,水管大抵是在乡下很难推行。

    而且乡下不如城里,各个房屋都挨着,投入的成本不高,乡下的房屋都隔的不近,铺设水管的成本比起城里就要昂贵一些,且水管都是铁制,若是乡下百姓贪便宜,偷摸把水管偷了,也不是不可能。

    当初沼气灯的铜管还有人打主意,若不是派了人巡逻,只怕是也会被人偷了去。

    “嗯,乡下吃水暂时用不上水管。”周肆没打算一口气全部铺设,别说现在,就是上辈子老家也都吃的是山泉水,大齐的人均GDP比都不能跟上辈子比,就别想一口气变成大胖子。

    乡下吃河水和山泉水肯定也还是有问题的,他只能让学习班到乡下多多进行卫生宣传,在医疗技术并不发达的年代,防大于治,平时注意一些小细节就能少生很多病。

    “看来未来还任重道远。”秦绥之突然感觉到了压力。

    “不错,夫郞可要与我一块努力。”周肆不怕发展慢,而是怕不发展,从前是独木不成林,现在已经有很多小树苗了,只要用心呵护,用不了多久就会长成参天大树。

    ……

    迁都后,渔阳彻底坐实大齐国都的名头,街上热闹程度比起京城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南境的说书先生也纷纷往北来,把在南境说遍了的故事重头在北面说起。

    渔阳的茶楼是从早到晚都是坐满了人,可见生意兴隆。

    街上还有耍杂戏的,也多的是人凑热闹,王小娘打蜀中过来任职,就被渔阳的热闹迷花了眼。

    “果然是国都,明明还没有完全修好,已经比曾经我见识过的地方繁华好多。”王小娘也二十好几了,当初一家子在容州不过是破落户,得当时黑熊寨情报队的宣传,到了桥头县生活。

    她也从桥头县的管事娘子一路干到蜀中,现在更是被调遣到国都,若是干得好,还能将一家子都安顿在国都。

    即便当初她是打定主意要来国都生活的,但抱着和她一个念头的人不少,能够在这些人中脱颖而出,也是她的本事。

    明明见识过大风大浪了,可真正来到渔阳,才发现自己的眼界还不够,因为她还为渔阳这样的新城吃惊的时候,陛下已经将渔阳这样的城池建造出来了。

    这就是凡人和陛下之间的差距,不过王小娘并不遗憾这样的差距,甚至觉得越大越好。

    但还是不得不说渔阳城真的很大,从城门口到官邸如果想少走几步路,就在街边的告示牌下面等公用马车,花不了几个子。

    城内的公共马车速度再快也快不到哪儿去,毕竟人来人往的,可是单要走路就久了,王小娘身上还有行礼,自然还是坐马车方便。

    给了新币,马车在路上走走停停,半个时辰后,才在王小娘的目的地停下来,宽敞整洁的官邸与居民建筑不一样,即便是第一次到渔阳,也能看出这里的建筑非同凡响。

    王小娘去了官邸报道,她也算是有编制在身上了,算不得什么大官,但只要肯干也是能往上升的。

    官府知道她没有住所,给她批了宿舍,因为没有拖家带口,官职也不算大,宿舍是不大的一人间。

    以前王小娘住的宿舍都是二人间,在渔阳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能得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已经是极好的。

    房间内有床、桌子和衣柜,其他物件就要自己添补,知道这次过来路途遥远,王小娘也没带多少东西,就是准备在渔阳添置。

    像宿管打听了买东西的地方,王小娘便匆匆过去,床是炕,这个天已经冷了,被褥自然是要买棉花的,衣裳倒是不急,碗筷得添置。

    屋里不能做饭,但外头有建公用厨房,王小娘自己是没有手艺,打算还是跟从前一样,要么去食堂吃,要么在路上买点小吃食解决。

    对了,银镜得买一个,平日里梳妆也方便,还记得在南境的时候,一方银镜可是贵的不得了,现在价格低廉的让从前购买银镜的世家都大呼陛下抢钱。

    对了,还有……

    ————————————

    “终于回来了。”李三川带着人手回到祁州,看着和过去没什么两样的鹿鸣府,这支从梁国过来的情报队成员们都热泪盈眶。

    虽然很不多汉子老家并不在祁州,但跟在大当家身边,也在祁州生活了十几二十年,比在老家待的时间都要多。

    说祁州是他们的第二个故乡也不为过。

    “兄弟们先回去歇歇,咱们停几日就要动身去渔阳,该交代的可要交代清楚。”

    “知道了李头儿,一路上你说了百八十回了,我们这记性还不至于老年痴呆。”

    “你小子知道老年痴呆什么意思嘛,就叽叽歪歪。”

    “咋不知道,人大夫不是都给咱们说了是种病,记不得事嘛。”

    “滚蛋,没事尽会贫嘴,这次去渔阳可是有要事,你们皮给我紧紧,不然陛下跟前犯了错,我可救不了你们。”

    “放心吧,李头儿,咱们听话着呢,家里人正等着,就不陪你瞎唠了。”

    李三川瞧着这群小子跑的快,也不介意,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孤家寡人,没有媳妇儿还能没有爹娘嘛,好在李三川在鹿鸣府有几个朋友,比如当初跟他们一块做事的夷人小年轻,正好也几年不见了,去拜访拜访。

    第268章

    阿东作为最早一批下山的夷人,算是享受到了最多的红利,而阿东呢又很敢闯,不算夷人更年轻一辈,阿东算是最有出息的一个。

    因为阿东在鹿鸣府给爹娘置办了房产,娶了媳妇过后自立门户,孩子都两个了,凭借阿东的本事,日后孩子就是没有本事也能安稳过一辈子。

    “李头儿?”阿东听到敲门声,打开门一看,外头站着晒的黝黑的李三川,差点没认出来,“你们回来了。”

    “嗯,有事要渔阳给陛下汇报,赶着在鹿鸣府歇几天,你也晓得我孤家寡人一个,便过来看看你。”

    李三川打量阿东,胖了,也比从梁国回来的时候白了许多,打扮不见半点夷人模样,若不是李三川知道阿东是下山的夷人,还以为跟前站的是彻彻底底的汉人。

    “那李头儿来巧了,今个儿我休息,赶紧进来坐坐,正午在我家吃饭,我娘子手艺很好。”阿东成亲过后没了往日的拧巴古板,一举一动也比当初在梁国做事时圆滑不少,看来成亲还真能改变一个人。

    “叨扰了。”李三川也没客气,进屋过后他打量阿东家里,几年前修建的新房没有半点陈旧,瞧着跟新屋一样可见住在里面的人很爱惜。

    阿东的娘子也出来见了客,知道是自家丈夫从前的上司,更是热情的招待起来,上了茶水后,交代阿东照看两个孩子,就匆匆忙忙出门买菜去了。

    居民区都分划的有菜市场,里头都是乡下过来卖菜的人家,二道贩子也不少,便是傍晚去也是能买到菜的。

    “弟妹瞧着是个能干的人,你小子有福气。”李三川喝过一口热茶,逗弄阿东的小儿子,小娃娃不过一岁多,连走路都还踉踉跄跄,正是好玩的时候。

    “可不是,对了李头儿,你们这次去渔阳还会回梁国吗?”阿东在梁国做过一段时间差,对梁国的情况也了解,大齐今年才把西姜打下来,在他看估计没那么快继续用兵。

    “回,本来我们该是等陛下准备打梁国的时候再回渔阳,但大齐一统三国的消息传入梁国,梁国的贵族们就怕了,纷纷讨好咱们,看模样是想要借我们的手试探大齐对他们的态度。”

    梁国已经没有从前封闭了,至少中原的消息或多或少能传过去,虽然都是落后几个版本的消息,但对半点都没有进步的梁国来说依旧振聋发聩。

    中原一分为三,打生打死给了梁国喘息发展的机会,现在中原又统一了,学过历史的都知道,一旦中原统一,靠中原附近的小国好日子就到头了。

    就说周围的国家哪个没被中原朝廷揍过,当然他们也想反揍,但武力值一向是比不过中原朝廷的,很多国家都已经躺平了,想着一旦中原朝廷统一,他们就送礼朝贡,虽然给出去了一些钱,但也买到了平安啊。

    只是大齐这个朝廷跟以前改朝换代的朝廷不一样,听闻大齐没有世家贵族,梁国的贵族就开始害怕,因为它就靠着容州和蜀中,但凡大齐有想法,头一个打的就是梁国贵族。

    于是在大齐打过来前,梁国贵族们主动给大齐抛橄榄枝,只要大齐不打他们,保管每年都给大齐朝贡。

    “梁国看起来国土面积不小,但真正住人的面积还不如容州,他们即便给陛下朝贡,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阿东也是见识过梁国的穷困,不是他说,梁国比南境鸡肋的多,拿下梁国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够通过梁国走陆路控制海外藩国。

    而且梁国也很难治理,因为梁国夷人数量远超汉人,加上虫蛊也多,不是什么宜居之地,想要开发梁国,怎么也要等中原人口多起来后再说。

    “这肯定的,不过陛下暂时不想动兵,可以给梁国喘口气,朝贡嘛,蚊子再小也是肉,他们愿意给大齐肯定没有不要的。”不说钱,光是面子上也好看。

    大燕占据中原这么小一块地,过来朝贡的小国还有不少呢,总不能大齐把三个国家都打下来,还没几个过来朝贡的小国,岂非是有损天朝上国的威风。

    “可要是接受了梁国朝贡,日后拿什么当借口起兵?”阿东也读了不少书,打仗往往需要一个师出有名,别看黑熊寨打大燕什么都没说,但那群书生已经在编撰大燕皇帝昏庸无道,大齐陛下拨乱反正的理由。

    “借口很好找,你以为历来中原出兵边境小国都是小国惹事的么?”李三川看了一眼阿东,这小子还是没读懂史书上的精髓。

    边境小国大多都是有逼数的,明知道中原势力是不可抵抗的存在,还敢兴风作浪,那不是嫌命长吗?

    别看史书上中原打边境小国个个都师出有名,其中的名指不定就是中原暗地里促成的,不管小国认不认,只要史书上认,中原朝廷就占理。

    这还是从前儒家兴盛的时候为了面子上好看做的表面功夫,现在陛下又不重用儒家,不知道还要不要遵循儒家师出有名的规矩。

    说不一定,陛下直接闪电拿下梁国,对外宣传光复故土即可,真要是把前几朝的舆图都算上,大齐还有好多地方没拿下来呢。

    “你们汉人就是狡猾,我还以为史书上记载的都是公正的,没想到竟然还藏了这么个心眼。”阿东嘟囔。

    “哈哈,史书可都是胜利者的讴歌,春秋笔法不知道遮掩了多少事实真相,你信也可以不信也可以。”李三川最开始读史书的时候也和阿东一个样,直到被陛下点出了一些被扭曲的事实,当即三观破碎,之后再看史书他也只学史书上古人如何用计不要脸,绝计不会百分之百相信上面写的东西。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怎么信。”阿东摆摆手,左右现在他也不跟情报队一起干了,史书上怎么写他也管不着。

    “现在的工作还好做吗?”李三川也点到即可,不再说梁国的公事。

    “不算难做,我主要是管祁州下山的夷人,但算起来祁州的夷人不多,大家伙又是最早下山的一批,渐渐习惯山下的生活,没什么人闹幺蛾子。”

    当然蛮不讲理的人哪里都有,夷人和汉人遵守一套律法,所以该怎么判阿东也都能从律法里找到,也不算什么难缠的事。

    “看来祁州的夷人已经以你为首了。”

    “算不上,不过是占了最早下山的便宜,当初要不是马叔头一个找到我们寨子,估计好事也轮不到我头上,这几年下山的夷人年轻人,不少从县学府学毕业,也过了官吏考核,瞧劲头可比我足多了。”

    阿东也算是有过奔头的,只是成亲了心思就不在工作上,不然按他以前的聪明劲,多干几年早就高升了。

    “自然是不一样,县学府学出来的都是经过正统大齐教育的孩子,咱们连读书都是靠自己,比不得他们,不过也好,念书出来的孩子总比咱们要有出息。”

    “可不是,也是我家两个生的晚了,也不知道等他们到了年纪是否还能赶上好时候。”百姓心里,首要的出路肯定还是当官,以前读书困难,能够当官那都是祖坟冒青烟的。

    现在当官没那么难了,可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往后走官吏考核必然要缩紧,名额少了么,大批孩子自然也当不了官。

    “也不止当官一个出路,现在做生意当工匠日子也好过,教书也行,没那么辛苦。”总归李三川要是有孩子,肯定不让他走他的老路,大齐境内干什么都能混口饭吃,做情报太辛苦了。

    “说的也是。”阿东见大哥儿扯着袖子要荡秋千,神色也柔和下来了,老话讲孩子能一辈子平安无事就行了,多大出息也是不指望的。

    他这个做爹的给孩子铺好后路,以后衣食无忧就是,至于孙辈他是管不到了。

    两人又谈了好一会儿,直到阿东娘子都筹备好吃食,一家子就在饭桌上边吃边聊,到了夜里李三川才回自己家歇息。

    如此过了几日,李三川才带着弟兄们去了渔阳。

    ……

    “梁国想要做大齐的附属国,反应倒是快。”周肆收到李三川的消息,叫来朝中几个议事的,说起这件事。

    “梁国是弹丸小国,从前不过是中原一个州,做附属国都是抬举他了。”邢堂明是跟梁国贵族打过交道的,他很是看不上梁国贵族那一套规矩,照他们折腾下去,梁国亡国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虽然是抬举,但咱们现在也没空收拾它,不如让他们先放松警惕一段时间,等咱们腾出手了,再一举拿下就是。”秦襄说的不大客气,但梁国势力如何大家伙有目共睹,对大齐来说,要拿下还真不是什么大事。

    “不光梁国,像是西姜往西,北邙往北,都还有不少小国盘旋,如今大齐边境定下来,也要多多给这些国家扬一扬大齐的威风,就是现在咱们不好控制这些地方,也得让他们知道谁是老大。”

    疆土面积越大越不好控制,对大齐来说,现在疆域已经不能做到百分之百控制,再更便捷的联络方式出现前,大齐扩张的步伐一定会受到限制。

    “成,就先接受他们附属国的条件,正好还有两个月不到就要过年了,收点朝贡礼给他们一个露脸的机会。”周肆一锤定音,梁国他布局很早,只是西姜打下来拖了大齐太多人手,打倒是能够抽调出人手,但治没人。

    梁国夷人又多,若是派遣治理的人少了,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陛下,说起来,海外不是也有不少国家知道我大齐威风,不若也给他们通通气,让他们派遣使者一起过来?”

    “不错,自南珉出海赎回我大齐子民,不少海外藩国也是见识了大齐的手段,纷纷拜倒在大齐的威风下,现在大齐初立,这些想要交好的海外藩国的确该派遣使者过来一趟。”

    “两个月时间够吗?”周肆心里计算,主要是消息得传回去,然后这些藩国需要做准备,再坐船过来。

    往年估计这些人都需要花费一整年的时间,现在急急忙忙,不是叫人出丑嘛。

    “今年不行就明年,左右咱大齐也得来一次万国来朝。”郑铁正是春风得意,陛下亲自赐婚,他和武疆也是修成正果了,就等着一个月后的婚礼,说话的口气自然也大起来了。

    “万国来朝?”周肆摇头,“这点使者可算不上万国来朝,不过的确可以放点风声出去,看看边境的小国知道梁国主动投诚,会有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