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091
时白荔感觉人晕得厉害。
萧随就像是自带了某种烈性的药, 碾转她的唇时,她就会忘了呼吸。舔舐她的锁骨时,她就忘记了思考。
好像脑子空茫一片, 浑身的感官都集聚到了炙热的那一点上。
她失去力气,腿和胳膊都软软地滑下去,搭在萧随的身边。
一群飞鸟在林间滑过,扑闪着翅膀,掀起一阵树叶莎莎声。
萧随用力闭了闭眼, 急促地呼吸了几次。
他慢慢直起身,几乎是用全部的意志力,把自己从时白荔的锁骨前那一小块凹陷处拉了出来。
只是依然不舍得放手。
时白荔也逐渐回过神来。
一旦那暧昧的氛围略微清明,她便感觉到现在自己的姿势到底有多不舒服。
萧随的胳膊在背后硬邦邦的,她整个人都没有着力点,全靠他另一只手托着。
而且。
为了怕自己掉下去, 时白荔几乎是夹着萧随的身体。
他靠得越近,时白荔越是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咯着自己。
她的脑海里忽然就想起那天在SPA馆, 萧随的浴衣大敞后露出的风景。
那天萧随穿的是黑色的。
她正回忆着,忽然感觉那东西好像还在变大。
时白荔:“……”
看一看是没问题。
可是抵在她身上,就不太舒服了。
她用力推了一下萧随。
萧随看着像是非常暴躁, 但还是迅速抽回了手, 安安稳稳地把时白荔放在了地上。
他看着时白荔, 伸手把她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的枯叶摘走。
又整理好她的衣领, 仔细地替她拉好外套拉链。
这一套安抚照顾下来, 萧随也渐渐恢复了冷静。
只是指尖碰到那漂亮精致的锁骨时,萧随眼神微暗。
手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会儿。
“疼吗?”
时白荔掏出手机, 打开前置摄像头。
才发现那里居然被吮出了一个红色的印记。
她皮肤白,便显得尤为明显。
时白荔怀疑地挑眉看着萧随:“哥哥, 你真是狗啊?”
萧随看她不觉得疼,也就放了心。
眼神里,便带了几分难以言说的餍足。
他微微一勾唇:“嗯。打个标记。”
时白荔和他对视几秒,忽然踮起脚,像个小炮弹似的撞进萧随怀里。
他自然不可能躲。
接着,便感觉自己的衬衫被拉开,锁骨微微一痛。
时白荔居然咬了上去。
还是真咬。
萧随吃痛,却没有避让开。那疼痛化为丝丝缕缕,既让人兴奋难耐,又让人异常克制。
他就硬生生地站在原地,等时白荔咬完。看她仰起头,仔细检查确认了一番,还用手轻轻摸了摸。
锁骨又痛又痒。
但萧随只是看着时白荔的反应。
“嗯~”
时白荔满意地点点头。
萧随的笑容微微扩大了些:“给我也打个标记?”
“不”,时白荔义正词严,“你这是检疫合格。”
萧随:“……?”
笑容缓缓消失。
他感觉体内的火气又有隐隐约约被勾上来的意思。
不防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叫声——
“时白荔!”
“荔荔?”
听声音,当然就是剩下那三个人。
大概是看他们没了,怕走丢了正四处找人。
说到底,这里终究不是只有他和时白荔两个人。
萧随微微低头,掩下自己的情绪。
他转身看向来时的那扇侧门。
“回去吧。”
时白荔却叫住了他:“哥哥。”
萧随回头。
时白荔走过来,替他把胳膊上刚刚蹭上围墙的灰尘都拍拍干净。
末了,无比自然地顺势挽着他的胳膊。
她笑嘻嘻地冲着萧随歪了歪头:“行了。走叭。”——
孟钧阳等人说了一会儿这寺庙的古怪,才发现时白荔和萧随都不见了。
姚宴西倒是知道萧随的动向。
“你们去算命之前,哥就一个人走开了。”
大概是嫌这人多,吵闹。
“那荔荔呢?”
孟钧阳着急忙慌地问。
宁哲犹豫道:“应该,去找萧随了?”
孟钧阳顿时眉头一锁,紧张起来:“赶紧找到她,这不安全!”
宁哲“啊”了一声:“虽然这寺庙看着不正规,刚刚她也得罪了人……但这好歹也是公共场合,应该不至于吧?”
孟钧阳转头看他,脸色很不好看:“我说的不安全是指萧随。”
宁哲:“……”
哦。
几个人便分头四处去找。
孟钧阳刚摸到了右侧的偏院,喊了两声。
便看见角落的那扇门忽然一开,时白荔挽着萧随高高兴兴地走了出来。
孟钧阳一愣,下意识感觉自己的妹妹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可是具体是什么地方有问题……他又说不上来。
好像头发乱了点?
还是脸颊有点红?
……是这里太冷的关系吧?
孟钧阳很快想通,走过去拉住时白荔:“荔荔,别乱跑。你……你们刚去哪儿了?”
时白荔:“体验生活去了。”
孟钧阳好奇地往偏门看过去:“什么体验生活?这里难道有斋饭?”
时白荔笑盈盈的。
“养猪的检疫与合格盖章。”
孟钧阳:“?”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时白荔说完这句话,萧随忽然抽动了一下。
然后非常不自然地抬手摸了摸他的领口。
然而不等他细问,时白荔已经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逛完了吗?咱们回去泡温泉吧!”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孟钧阳便带着她往下山那边的路离开,耐心地和她讲了刚才和宁哲、姚宴西讨论的事。
“这所谓的大师肯定是个骗子,寺庙看着也不正规。但这毕竟是在别人的山头,安全起见,咱们还是先回去,到了宁哲家的温泉山庄再报案。”
时白荔不置可否。
直到走到了下山的路前。
一边是下山缆车,一边是走路的台阶。
孟钧阳问道:“荔荔,你想走哪边?”
时白荔先问他:“要是没有我,你走哪边?”
孟钧阳挠挠头:“呃,我自己一个人的话,大概就走下去了吧。反正对我来说也不算很累……”
时白荔又问跟在后面的萧随。
“你呢?”
萧随懒洋洋地回答:“随意。”
时白荔便点了点头,后退一步,站在下山的台阶边,摆出“请你们先走”的姿势。
她热情开口:“你们一定要好好走下去!”
萧随:“?”
孟钧阳:“……”
这话听着好像哪里不太对。
不,是太不对了!
萧随毫不掩饰地朝着孟钧阳远离了一步。
看向时白荔,微微皱眉:“那你?”
时白荔的表情好像在说“你在问什么废话”。
她理直气壮:“我坐车。”
孟钧阳:“???”
“不是,那为什么非要我们走下去?我们不能陪你……不对,我不能陪你吗荔荔?”
他好委屈。
萧随却压根没问这些。
他轻呵一声,直接道:“你自己坐一个缆车。不和你争。”
果然,下一秒。
“好耶!”
时白荔欢呼一声,也不提让他们走路下山的事了。
自己欢天喜地地跑去排队缆车了。
孟钧阳:“……啊?”
他目瞪口呆,看向萧随,连自己的立场和底线都忘了。
只剩怀疑人生。
“她就为了自己单独一个车?就因为这个?不是,你怎么看出来的?荔荔不会跟你偷偷说了吧?!”
萧随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嫌弃和鄙视。
“菜就多练。”
孟钧阳:“……”
……
等宁哲和姚宴西追上来时,就看见排在他们前面的三个人。
一人一个缆车。
要不是现在下山的人不多,高低要被管理缆车的大爷大妈给训一顿。
但没办法。
萧随和孟钧阳看起来是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孟钧阳简直要气炸了!
一回到酒店,他就先找前台打听今天有没有可能有人退房。
什么房间都可以,他立刻定下来。
遗憾的是,没有。
宁哲很抱歉:“要不,我和你换吧孟哥?我和萧随住……也不是不行。”
姚宴西:“我也可以。”
他快速地瞥了一眼萧随。
“……只要,哥没意见就行。”
孟钧阳强压怒火:“用不着。”
他还不至于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萧随完全不在意其他人对他的态度。
他一向如此我行我素。
现在也只是靠在大堂的沙发上,如同倦怠的猛兽,懒洋洋地视孟钧阳为无物。
倒是时白荔,非常遗憾地跟在后面开口。
“其实我仔细想了想,我也不好和萧随一间的。”
孟钧阳的火气骤然一松。
他忽然有种孩子终于长大了、懂事了的心酸。
“荔荔。你终于想明白了。”
相反,萧随那倦怠的样子却是一收。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时白荔,语气里散出丝丝寒凉:“哦?”
时白荔点点头,感慨起来:“毕竟,我在床上容易兽性大发。”
孟钧阳:“噗——”
他正在喝水,一口水顿时噗嗤全喷了出去,正好喷了对面的宁哲一身。
宁哲呆呆地看着时白荔,连擦身都忘了。
就连姚宴西,看着时白荔的双眼都微微睁大,有些惊讶。
孟钧阳简直要崩溃:“不是,荔荔,你说啥?!这种话……这种话不能随便说的!”
他余光一瞥,萧随正好以整暇地倚在沙发靠背上,唇角翘起。
满身满眼都写着“得意”二字。
萧随虽然高兴,却还是嗓音低沉地劝说道。
“荔荔。以后这种话私下跟我说。”
这里都是外人。
他不想让其他人听见。
孟钧阳看着萧随那眼神,恨不得当场给他邦邦两拳。
时白荔眨了一下眼。
很疑惑地看着这群因为她一句话就情绪大变的男人们。
“因为我会像考拉兽一样,一睡就睡十几个小时呀。”
她嫣然一笑。
“你们想到哪里去了?”
所有人:“……”
兽性大发,原来是这么用的吗?
学到了。
萧随:“……呵呵。”
他的目光渐深,面色平静。
仿佛依然对外界毫不在意地拿出手机来随意刷着。
时白荔却感觉自己的手机一振。
她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兽性大发的准确用法,有机会演示给你看?】
第92章 092
孟钧阳是个正义的性格。
既然在山上看到了那寺庙和大师的古怪, 他就不会坐视不理。
现在回到了安全的地方,便找了个机会去打电话了。
宁哲也跟着他一起,毕竟这温泉山庄是他家的, 就在寺庙旁边,也比较熟悉这里的情况。
大厅里,立刻便只剩下时白荔、萧随和姚宴西。
时白荔兴冲冲地开口:“咱们去泡温泉吧!”
正如宁哲所说,夜幕降临后的公共温泉人少了不少。
男更衣室里。
萧随和姚宴西走进来时,发现这里几乎都是空着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萧随没有和姚宴西搭话的意思, 只是冷着脸,自顾自地走到柜子前。
姚宴西便也安静地跟着他,找了一个和萧随对面的位置。
只是他虽然不说话,注意力却难免落在这空间里的第二个活人身上。
萧随换好衣服走出来时,姚宴西也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他的目光触及到萧随身上的一点,便微微一愣。
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 又犹豫了下。
就没能开口。
萧随已经掠过他,走了出去。
温泉池子里, 时白荔已经开泡了。
她浸在暖洋洋的池子里,感觉整个人都要融化了。
忽然感觉旁边的池水传来哗啦啦的声音,一个重量在自己旁边落下。
时白荔没有睁眼, 就直接开口:“哥哥, 我想喝水。”
萧随微一挑眉, 却没有问。
只是从池子边拿起他刚买好的橙汁, 把玻璃杯壁贴到了时白荔的脸颊上。
冰冰凉凉的玻璃杯刺得她一激灵, 睁开了眼。
目光一看到萧随和橙汁,她就笑了。
时白荔懒得把手从池子里抬起来, 只是一仰头,就着萧随的手含住了吸管。
喝了个爽。
喝完了, 她才像是刚意识到似的问:“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渴了?”
居然过来前就提前买好了饮料,还是冰镇的。
萧随顺手把杯子放在池边。
反问道:“你知道是我?”
刚刚他看得清楚,时白荔可没有睁眼。
时白荔懒洋洋地享受着温暖的水波,像是漫不经心似的,却说出了让萧随心底一跳的话。
“就是知道啊。你的脚步、味道、气息,都能感觉得出来是你不是别人……总之挺玄乎的,我也说不清楚,你就当是一种第六感叭。”
萧随的神色也跟着池水一样,柔和了些。
下一秒。
时白荔继续道:“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知子莫如父啊。”
萧随:“……?”
他的神色柔不动了。
不过也不必开口。
舒缓的音乐若隐若现,伴随着滚动的流水声,让人昏昏欲睡。
温暖的池水令人放松,氤氲的热气也令人不由自主放下所有的伪装和警惕。
水波粼粼下,萧随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手。
他感觉到自己的小指碰到了时白荔的小指。
时白荔没有躲开。
说不出是谁主动的,两根指头勾在了一起。
没有牵着,只是随着晃荡的水波摇摇摆动。
但却没有松开。
萧随缓缓地,也闭上了双眼。
从小到大,他始终生活在名为孤独的牢笼之中。重生之后,他又怀揣着即将失去的倒计时炸弹。
等时白荔回到孟家后,萧随更是苦心经营,一刻也不能放松。
直到现在。
萧随感觉那些纷杂的情绪都逐渐淡去。
仿佛回到了最纯净的时空。
只有时白荔在他的身边。
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宁静。
……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时白荔和萧随都有些昏昏欲睡。
吵醒他们的,则是一个响亮落水的声音,伴随着剧烈的水花。
萧随:“……”
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微愠睁开眼。
便看见了已经打完电话赶过来的孟钧阳。
隔着水波,孟钧阳虽然看不到时白荔和萧随勾着手,却能看到他们排排坐在一起。
显然是故意跳进这个池子来打扰他们的。
孟钧阳瞪一眼萧随,就开始关心起了妹妹:“荔荔,泡一会儿就起来走走,免得头晕。”
时白荔摇摇头。
目光却好奇地看向跟着孟钧阳一起过来的姚宴西身上。
说来也怪,姚宴西明明是和她们一起早早就来了温泉池,却始终不见踪影。
现在才出现不说,手里还拿着一管药膏。
居然递给了萧随。
萧随:“?”
他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姚宴西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安静开口:“哥,你被蚊虫叮了。山里毒虫多,涂一点。”
他这么一说,时白荔和孟钧阳都朝着萧随的脖子看了过去。
萧随骤然被几道视线锁住,非常不舒适。
他微微后撤,皱眉道:“我没被叮。用不着这东西。”
只是后面就是池边,还能撤去哪里?
虽然中间隔着袅袅热气,但孟钧阳甚至游到池中间,就为了一看萧随的情况。
果然,眼尖的他发现萧随的脖子上有一个硕大的红痕,微微发青,就在喉结附近的位置。
看着又疼又痒。
孟钧阳嘿嘿一乐:“还嘴硬,你真被咬了,那么大一个。你说都这季节了还有毒蚊子?果然是你的血也够毒的吧?”
萧随微微一顿。
他的手下意识抚上了脖子,又生生止住。
他已经意识到了这所谓的毒蚊虫叮咬是怎么回事了。
萧随沉默地看了一眼姚宴西,又看了一眼孟钧阳。
那眼神很怪。
像是探究,像是怀疑,还像是不可思议。
孟钧阳感觉自己又被挑衅了,他哎哟了一声:“行了还看什么?赶紧涂了别装了。小心带着什么毒病菌之类的,到时候伤口全烂了你就高兴了……”
平心而论,孟钧阳这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是为了萧随好。
就连姚宴西,都认真地把那消炎杀菌止痒的药膏往前递了递。
萧随沉默一秒。
伸手接了过来。
然后微微侧头,看向自己旁边的时白荔。
如果说孟钧阳和姚宴西的迷惑行为虽然不合常理,但也能接受的话。
那么现在,时白荔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
就让萧随失语了。
她甚至还好奇宝宝似的发问了:“哥哥,你怎么会遇到毒蚊虫的呢?今天山里遇到的吗?我怎么没看到啊。”
萧随想忍来着。
但他没忍住。
他缓缓开口:“……荔荔,要不你照照镜子?”
那只毒蚊虫或许可能大概就在镜子里。
“啊?怎么了?”
时白荔没get到,更疑惑了。
对面的孟钧阳却发现了新大陆:“等等,荔荔!你也被叮了!”
他大惊小怪地指着时白荔的锁骨,一脸焦急:“你这个还更严重!”
时白荔皮肤白,此刻锁骨上那一连串的痕迹便显得非常可怖。红中发青发紫,一连三个连成一排。有一个最大的,看起来最严重,红得都像是要滴血了。
看得孟钧阳那是心痛欲裂。
“这什么虫子,怎么光盯着你一个人咬啊!”
萧随呵了一声,幽幽道:“不是她的血也毒?”
孟钧阳瞪一眼萧随,劈手抢了他手里的药膏:“少逼逼了。先给荔荔涂药。”
涂药自然不能在温泉池子里,时白荔被迫挪到了岸边的躺椅上。
孟钧阳找来了棉签,细心地蘸了药膏,给时白荔抹了一层。
冰冰凉凉的药膏很舒爽,时白荔就任由孟钧阳操作了。
抹着药,孟钧阳还没停下说话。
“这到底哪来的虫子,山里的还是酒店里的?怎么就你俩中招了。”
“看着也没起包,就是红肿,也不像是有伤口,应该问题不大。”
“等会我去买点驱虫液驱蚊液什么的,荔荔你晚上喷一喷。”
他弄完了,便把药膏递给萧随。
孟钧阳当然是不会替萧随抹的,萧随自己又不是没手。
萧随也懒得多说,随手挤了一点擦了擦喉结,就算完成任务,应付交差。
只是一直在旁边沉默观看的姚宴西,却忽然微微皱眉。
他指着萧随的锁骨。
“哥。你这里怎么……有个牙印?”
红肿在皮肤上很明显,一眼便能看到,因此姚宴西刚才在更衣室就发现了萧随身上的问题。
但牙印并不明显。
只是现在离得近了,又没有热气阻碍视野,姚宴西才发现。
孟钧阳又凑了过来。
他迷惑:“我靠,什么虫子有这么大的牙印?”
萧随:“……”
他花费毕生的力气,没有对孟钧阳的智商进行锐评。
时白荔看了一会儿,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萧随立刻看向她。
只见时白荔回忆着什么,开口道:“今天下午我和哥哥在寺庙偏院……”
萧随的心忽然一提,手心微微出汗。
他不想当着孟钧阳和姚宴西的面说清楚,就是因为不知道时白荔的态度。
在她默许前,萧随不会把他们之间的任何互动都说出来。
更何况。
他也更希望那是只属于她们之间的秘密。
但萧随没想到,时白荔居然会主动开口,承认解释。
他不可否认。
在其他人面前听到时白荔这样公开,会让自己有一种由衷隐秘的……愉悦。
“……在偏院怎么了?”
孟钧阳急切地开口,似乎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面色不大好看了。
就连姚宴西似乎也终于明白了。
他面色微僵,带着点儿尴尬的红。
时白荔哎呀了一声:“不说了。说多了都是口水。”
孟钧阳:“……”
他缓缓侧身。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时白荔和萧随才消失了多久,萧随的锁骨上就那么大一个牙印!
这男的也太会勾引人了!
荔荔又做错了什么?她只是犯了每个女人都会犯的错罢了。
孟钧阳压抑着嗓音,痛心摇头:“萧随,你还是人啊?”
时白荔在旁边吸着橙汁,快乐抢答。
“是人啊。所以我吃了。”
所有人:“?”
第93章 093
按照计划, 宁哲是安排了整个假期的温泉之旅活动的。
只是非常不凑巧,第二天孟钧阳便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接完电话后,面色微沉, 径直看向宁哲道:“不好意思,我们得先走了。”
孟钧阳看着疑惑的时白荔,简单解释了几句。
“警局那边说,关于当年的事……有一些新发现,需要我们过去。”
与此同时。
萧随那边也是一样收到了消息。
几个人对视一眼, 都没有多说什么。默契地回房间开始打包行李,准备返程。
只是按理说只需要时白荔、萧随和孟钧阳回去处理这件事。
但离开前,萧随却非常难得的,把姚宴西也叫上了。
“你和我一起去。”
姚宴西微微一顿。
他认真道:“母亲她……没有参与这件事。”
他当然知道,萧随不可能是突然觉醒了什么兄弟之情才要把自己捎上。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件事或许和他认识的人有关, 所以需要他也到场去提供信息。
乍一听起来,这个人选非常像姚欣。
但姚宴西很清楚, 姚欣和自己一样,对于时白荔的身世都是一如所知的状态,不然也不会在之前搞出那么大的笑话。
他的母亲不是什么好人。
但这件事并不是她的手笔。
萧随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并未开口。
姚宴西沉默着, 终究还是跟着他上了车。
宁哲颇有些无奈。
好不容易邀请朋友们来玩, 结果来玩了个一天, 就都有事散了。上次邀请来温泉山庄也是结束得很不怎么样。
难不成……
他真就是个攒聚倒霉体质?
……
车子一路疾驰。
时白荔坐在副驾驶, 询问开车的孟钧阳:“是有什么新消息了吗?”
孟钧阳含糊了过去,并未回答。
直到两人到达家里, 孟伯清和祝之嬗都已经在客厅里了。
这一次,是调查组直接上门来询问。
他们已经聊了有一会儿了。
调查组先单独询问了孟伯清和祝之嬗, 主要还是针对两人当年的社会关系进行提问。
但其实这方面能探查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孟伯清是这么说的:“这么多年做生意,我都是主张和气生财,只要不是太过份,我都愿意退让一步。所以真要说结仇的……我都想不到一个名字。”
他的性格家教如此。
所以实在难以想象,自己居然会得罪了什么样的人,不惜要调换自己的孩子。
祝之嬗就更不用说了。
她性格温柔和善,人际关系简单,实在没什么称得上是有仇的人。
分别询问完,恰好时白荔兄妹俩也回到了家。
负责调查的警官便让一家人都坐在客厅里,像是确认什么似的,点了点头询问道:“认识姚振海吗?”
这个名字一出来,几个人都是一愣。
还是孟伯清意识到了什么,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回忆起来。
“是……姚家的人?我想起来了,是姚家上一代的话事人,姚欣的父亲。”
姚振海是姚家上一代的家主。
只是他应该很早就去世了,已经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孟伯清有些激动:“……是他?他干的?!”
祝之嬗微微皱眉,有些不可置信:“可是,为什么?”
姚振海哪怕是在世的时候,和他们家也一向没什么往来。
孟伯清甚至都回忆不起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姚振海了。就算见过,大概也是什么聚会或是大型活动上,匆匆一瞥罢了。
一个几乎可以说得上是陌生人的人,为什么要对自己家下这样的狠手?
警官安抚道:“两位先冷静一下。我们现在也只是怀疑,因为调查到马护士当年获得的巨额财产,来源都能和姚振海扯上关系。但这人现在已经去世了,具体情况和动机,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查清楚。”
其实他们已经隐约有了一些眉目。
一开始调查组都认为当年下手的人是冲着孟伯清和祝之嬗的孩子来的。
毕竟是鼎鼎有名的富家新生子。这样招眼的名头,什么绑架、拐卖、复仇之类的案件,都不在少数。
但现在他们有了新思路。
这起调换孩子的幕后之人,针对的或许并不是时白荔。
而是那个,叫做孟新月的早早离开的婴儿。
萧家的问题更多。
那或许,才是这起案子的突破口。
……
与此同时。
警局。
萧随和姚宴西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两个人都是面无表情。
姚宴西看着头顶的阳光,萧随的背影遮蔽了一部分,让他站在了阴影下。
他有些恍惚地开口。
“哥……是,是他吗?”
他甚至没说出口那个名字。
但姚宴西知道萧随会明白他指的是谁。
刚刚警官询问了很多关于姚家和萧家的事。
虽然没有明说,但再迟钝也能感觉出来,警方正在怀疑嫌疑人就出在姚家了。
姚宴西很确信,自己的母亲并不知情。
那么还有谁,能有这个能力和动机?
姚欣是姚振海亲手抚养出来的孩子。
姚欣对于权势和地位的迷恋,几乎一脉相承于她的父亲。
当年姚欣明明有了爱人,却不得不分开嫁给萧伟奇联姻,策划者就是姚振海。
姚家的人,都有一种阴郁的戾气和偏执。
姚宴西自己都承认这一点。
他没有见过几次这个所谓的爷爷。
但每一次见,都没有什么好的印象。姚振海会用各种恶毒的词汇诅咒他的父亲,那个可怜的男人。
这些词汇也会延续到他的身上。
只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几次。
姚振海就去世了。
从此姚家就成为了姚欣的。
萧随微微侧头,带着戾气开口:“别问我。去问问他。”
姚振海已经过世,要问也没有任何回答。
姚宴西知道,萧随是在平等地厌恶所有姚家的人。
他低声喃喃道:“……哥。我也不喜欢他。”
不知道萧随是否听到了这句话。
因为萧随已经迈步往前走去。
姚宴西忽然抬起头。
他难得拥有勇气,冲着萧随的背影大声道:“但是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他干的……你要怎么办?”
姚振海当然有调换孩子的动机。
当年就是他分开了姚欣和自己的父亲,只是为了保证姚欣和萧伟奇联姻的稳固。也是他亲手塑造了姚欣,这个令姚宴西情感复杂的母亲。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他知道萧伟奇或许有一个私生子,会威胁萧姚两家唯一孩子的地位……
这个老人会做什么,不言而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选择对这个孩子下手,而是调换他。
或许是碍于萧伟奇,或许是当时能力有限。
但谁也没想到,这个被调换的倒霉的孩子,是孟家的新生儿。
也就是说。
时白荔如今流落在外二十三年,被迫和骨肉家人分离二十三年。
都是因为萧随。
这样的缘由下,萧随还能和时白荔在一起吗?
孟家人会怎么看他?
时白荔会怎么看他?
萧随自己……又会怎么看待自己?
姚宴西看着萧随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头,看向自己。
面无表情,只有眼睛带着淡淡的威胁和警示。
萧随低声警告:“别想去隐瞒什么。少插手我的事。”
姚宴西微微睁大眼睛。
他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是问了一句,萧随便猜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去隐瞒这件陈年往事,去尽可能地把嫌疑从姚振海身上转移下来。
不是为了姚振海。
是为了萧随,为了时白荔。
为了……他们两个人。
姚宴西干涩开口:“那是他的错误,他已经死了。不需要你来买单。”
萧随微微眯眼。
这一次,他声音里的警告更严重了。
“这也不关你的事。”
姚宴西看着他,执着地询问:“那你怎么办?”
他能明白那种感觉。
就在即将以为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时刻。
一道天堑降在了中间,再次让世界重新归于黑暗。这对于一个曾经接触过希望的人来说,无异于是毁灭性的。
更何况,这其实不是萧随的错。
却偏偏要成为他的错。
姚宴西不明白。他明明可以处理这一切,他可以来当这个隐瞒一切的坏人。
而萧随,可以继续和时白荔在一起。
没有什么天堑,从此相安无事。
为什么萧随不同意呢?
萧随给出问题的答案。
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离开——
孟家。
自从警官走后,家里的气氛就有些紧张。
孟伯清和祝之嬗私下里进行了好几次谈话,都是围绕着姚振海的。
孟钧阳看起来也暴躁不安了很多。
但与之相对的,所有人对时白荔的态度都更温柔、更小心翼翼了。
像是生怕她因为重新提起这件往事,而再度伤心似的。
时白荔当然是不会伤心的。
她忙着挣钱享受,来不及有其他的负面情绪。
书店自从开始营业起就一直不愠不火。
这倒也正常,毕竟是夕阳产业。
只是没想到上周被首都大学的一个公众号推荐了一把,居然吸引了一大批前来的学生。顺势又带来了周边几个大学的人流。
一时间居然有成为新晋网红拍照店的意思。
书店本身也不靠卖书挣钱,主要还是会员卡和饮料等相关服务来引导消费。
但即便如此,这波人流量下来也让营业额大大增长了几倍。
竟然开始挣钱了!
时白荔很欣慰,这几天也不嫌累,天天都跑过来亲自看看人满为患的样子。
看着自己挣钱可真开心吶。
偶尔有几次她还意外遇到了粉丝——这证明白色季节的粉丝数量越来越多了。
因此时白荔现在会戴上帽子和口罩。
比如今天。
她坐在角落里看着小说。冬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偶尔可以听见附近两个女生窃窃私语的八卦。
很安静温暖。
就是好像少了点什么。
时白荔拿起手机,发现好像有一周多都没有和萧随联络了。
两个人的上一次消息还停留在兽性大发的讨论上。
她正准备给萧随发个表情包,却忽然听见旁边女生的八卦已经从明星离婚,变成了时事新闻。
“你看到了吗?说医院把孩子搞错了,其中一家还是顶级豪门……”
“我靠,那不是小说剧情吗?真假千金?”
“哎不清楚,总之那女孩挺惨的。本来的豪门人生全被偷走了。”
……
时白荔:“?”
听着好耳熟啊。
她指尖一动,按刚刚两个女孩子对话里的内容,找到了某个专门八卦的论坛。
首页飘红的第一条帖子就是——《我在某医院工作,最近刚听说了一个大八卦,真假千金照进现实》。
【lz所在的医院最近被请喝茶了,听小领导说是几十年前医院把孩子搞混抱错了,结果过了这么多年才被发现,现在找上门要说法了。
最重要的是,找上门的还是个巨有钱的豪门……属于全国财富榜前十的那种!!!
什么时候能有个有钱人来跟我说我也是他家抱错了的孩子啊?】
下面是一连串的讨论。
真正把这个帖子推向热门的,则是一条明显也知道内情的评论。
【怀疑和lz一个地区的,丢了孩子的那家姓M呗,孩子已经接回家了,虽然没有公开明说但很多相关圈内人都清楚。我跟我爸妈都说肯定不是单纯的抱错,这样的家庭能搞出这样的问题肯定是背后有人捣鬼啰,不知道谁那么缺德害了人家二十多年……】
当代网友人均福尔摩斯。
很快便顺藤摸瓜,找到了地区和名字。
等时白荔点进微博,便看见自己家的大名都挂在了热搜榜上。
她截了个图,发进【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
“爸,妈,哥。”
“我们火啦!”
第94章 094
抱错孩子的事并不少见, 但是扯上豪门富家,就给新闻增添了一些八卦色彩。
一时间孟家的各种相关信息都成为热料。
家庭成员、社会职务、照片视频……
无数电话都打到了孟家人那里,媒体争相要求采访, 询问事情的具体情况。
只不过孟家人都没有接听电话。
只有孟伯清的公司那边打着官腔发言了一波,说这是私人事务,不方便占用公共资源。
孟钧阳亲自去书店接了时白荔回家。
他颇为无奈:“爸妈怕你在外面被媒体堵住,不过幸好目前还没曝光你的事……总之这段时间都先在家吧。荔荔,委屈你了。”
自从时白荔回家后, 孟伯清和祝之嬗很注意保护时白荔的隐私。
因此现在虽然网上爆料的信息不少,但还真没人把这个“抱错回家的真千金”身份和时白荔对上。
否则她现在估计电话也要被打爆了。
时白荔乖乖比个手势:“没问题,宅家我最擅长了。那你们呢?”
孟钧阳看一眼自己还有无数来点和信息的手机,笑了笑,没怎么在意的样子。
“放心吧,过一会儿这重点就要被转移了。”
既然是医院那边的人爆出来的消息, 自然也需要不可能让医院来隐身。
果然,不过几个小时后, 时白荔就发现有人直接在网上扒出了本市妇幼医院的名字。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妇幼保健院这些年接生过的孩子父母一时间都人心惶惶,担忧医院不负责任,这种事不是个例。
竟然掀起了一小股查亲子鉴定的风潮。
一时间亲子鉴定机构的单子都排到了好几个星期之后。
直到晚上, 妇幼医院才不得不站出来发出声明, 表示这只是当年管理不善下的个例。具体情况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一定会给当事人一个公道和真相。
与此同时, 警方也被这股舆论胁迫, 加紧了调查的脚步——
这段时间时白荔都在家休息。
她倒是很习惯这样待在家的日子,反正每天打打游戏逛逛花园, 日子十分悠哉。
反倒是孟伯清、祝之嬗和孟钧阳三个人,似乎格外忙碌。
时白荔大概能猜到他们应该是在处理舆论, 保护家庭隐私。
不过那些舆论风波也就兴起了几天,很快就随着一个明星塌房而被公众给忘记了。
这也不知道之后是在忙什么?
……
直到这天,祝之嬗忽然有些严肃地叫上了时白荔,主动开口道。
“荔荔,今天咱们得出去一趟。”
——解禁了吗?
时白荔眨眨眼,换好衣服跟着祝之嬗下楼,发现孟伯清和孟钧阳已经在车库等着了。
所有人都面色严峻,又带着些掩饰般的紧张。
像是暴风雨来前短暂的宁静。
祝之嬗牵着时白荔的手坐在后座,她稳定了心情,才轻声道:“荔荔,今天应该会有调查结果了……你、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时白荔挨着她,乖巧地敬了个礼:“随时为妈咪准备着。”
祝之嬗本来心情还有些沉重,被她这么一逗顿时扑哧一笑。
看时白荔的眼神越发柔和宠溺。
是啊。
她的宝贝女儿永远都这么贴心。
还是熟悉的会议室内。
负责调查的警官眼下挂着些微青黑,大屏幕开着放映,目前还是一片空白。
朝着他们所有人点了点头。
“那我也不多绕圈子,就直接说了。”
孟钧阳微微皱眉,坐直身子。孟伯清咳嗽一声,手里端着茶,却忘记了喝。
时白荔牵着祝之嬗的手,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警官摁下开始,屏幕上出现了一份文件。
她娓娓道来。
“根据马护士的口供,她已经承认当年有一个姓陈的男人联系她,希望凭借她在妇幼护士的职务做一件事。事成之后可以得到三百万。一开始那人没有明说是什么事,马护士几次周旋后,对方终于试探她,让一个新生儿意外死亡是否容易。”
祝之嬗的呼吸一紧,紧紧地握着时白荔的手,几乎要勒出痕迹。
幸好警官继续往下解释:“幸好,马护士很快拒绝。她说医院这方面都有严格的记录,很容易查到自己身上,她不会干这么愚蠢的事。没过多久,那人便又找上门来,说只需要她把孩子调换一下即可,装作是工作失误,并不需要其他步骤。剩余的事,她也不必管。”
“马护士犹豫再三后同意试一试,事成就要支付给她四百万,不成也不要打扰她。对方同意了。随后给了她一个产妇的名字和照片。”
“叫做……柯珊。”
孟钧阳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
无人说话,但此刻所有人都明白他内心的愤怒。
原来这并不是针对时白荔、针对孟家的事。
他们只是受了无妄之灾,被牵连的人。却因此一家人都被折磨了这么多年。
警官理解地停顿了几秒钟给他们缓和情绪,这才继续展示下一张文件。
“我们已经根据她的描述和账户信息,找到了这位陈姓男子。他本人目前在沿海地区做小生意,被找到后很快供认不讳。二十三年前,他是姚振海的生活助理,奉姚振海的命令,去处理他女婿萧伟奇和情人柯珊的私生子。本意是想直接让孩子胎死腹中,但萧伟奇派人保护了柯珊,不好下手。最终决定,在医院接生时找人调换孩子,事后再找借口去做亲子鉴定,再加上柯珊私生活较为混乱,以此来认定这不是萧伟奇的亲生子。”
“按照马护士的口供,她本来只是想试一试,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好。刚好有一个孩子和调换的孩子几乎同时出生,还都是女孩。她甚至没花什么力气,就轻松调换了。另一个护士完全没发现任何情况。”
“一切都计划得很好。唯独孩子被调换后没几天,姚振海因和姚欣发生争执,突发心脏病去世。姚欣把姚振海的手下全部辞退,陈助理也在其中。他怀揣着这个秘密不知道该和谁说,看无人发现端倪,便直接跑了。”
“至此,这件事就成为了一桩二十三年无人发觉的悬案。”
孟伯清没忍住,问道:“新月……就是那个被调换的孩子,出生起就不大好,是不是也是和他们——”
警官摇摇头:“这个我们也详细调查过了,那孩子的死因的确是意外疾病。和人为无关。”
祝之嬗缓缓开口:“那被换走的孩子,按照他们的计划,做完了亲子鉴定,被证明不是萧家的孩子之后……他们打算怎么办?”
警官沉默片刻:“按照陈助理的说法,姚振海当年吩咐是预备找个福利院送过去。只不过这都是未发生的事,您应该明白。”
祝之嬗当然明白。
正因她看得太明白了,此刻才痛恨得厉害。
既然能调换孩子,为了防止夜长梦多,自然要直接痛下杀手以绝后患。
如果不是姚振海突然死亡,她的荔荔……可能都已经不在了。
这么想下来,祝之嬗似乎还应该感谢姚欣?
当年姚欣被压抑得厉害,谁也没想到她蛰伏多年,忽然一朝起势,带回来了情人和儿子。直接把她父亲姚振海给生生气死了。
可如果不是因为姚欣,姚振海又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动手?
祝之嬗觉得又可气又可笑。
这一家子疯魔的人,害了他们自己不够,还要害别人。
“妈妈,我在呢。那都是没发生的事。”
恍惚中,祝之嬗感觉有人在紧紧抱着自己。
她用力回抱了过去,感受着女儿此刻真实的身体和温度。
正是如此贴心的女儿,可有些人竟然生生分离了她们这么多年!
孟伯清走了过来,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他看上去也苍老疲惫了好几岁,只是在妻子孩子面前,他还坚持着。
孟伯清目光严肃地看着警官:“我们必须要追究这些人的法律责任。”
公道虽然晚来了二十三年,但它必须存在。
警官严肃地点点头:“这是应该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谁也不能逃脱法律的责任和制裁。”——
在警察局内哭诉了一场后,全家人很快又振作起来,开始投入到了新一轮的战斗中。
因为证据确凿,所以其实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时间眨眼而过。
来年一月,临近年关之前,法院审理了这场迟到二十三年的案件。
姚振海已经死了,可以说是逃过一劫。但马护士和陈助理都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妇幼医院因为管理不善,负次要责任,也要赔付一笔钱。
当然,孟家人并不在乎这笔钱。
只是公道终于来临,这件事终于有了一个结果时,所有人都感觉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也有些,心情复杂。
尤其是……
在这里看到了萧随和姚宴西的时候。
自从去年得知真相后,萧随就像是消失了,再也没有在他们任何人的面前出现过。
就连这个名字,也没有在孟家被提起过哪怕一次。
祝之嬗可以理解丈夫和儿子的心情,因为她也有一样的想法。
——这都是因为萧随。
——不是萧随的存在,姚振海便不会调换孩子,这把火就不会烧到荔荔身上。
但祝之嬗的心底也更明白。
萧随也是受害者。
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无法选择父母。所以被迫得到了一个疯癫的母亲,出轨的父亲,和想要杀人的爷爷。
说到底,这只是迁怒于萧随。
其实这件事与他无关。
更何况……她是看到了时白荔和萧随的亲密之处的。
如果因为这个原因,让两个人从此分道扬镳,祝之嬗也于心不忍。
可她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件事。
时白荔看起来一切如常,似乎并不在意外界的纷纷扰扰。
似乎萧随,也不过是一缕过往云烟。
直到现在。
法院门前,当孟家人心情复杂地走出来时,才发现萧随和姚宴西也跟在后面。
显然,他们两个刚刚也在现场。
只是大概是特意坐在了不被人发现的地方。
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姚宴西似乎想上前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
萧随的目光掠过了孟家人,停顿在时白荔身上一秒。
便快速移开了。
他沉默着朝着另一边径直离开了。
时白荔眨了眨眼,收回了目光。
她这才发现爸妈和哥都在看着自己。
“怎么了?我牙上有菜吗?”
“……不是。”
孟钧阳有些恼怒:“我就是觉得,他连个招呼都不过来打么?他最近是不是也没找你?”
时白荔点点头。
没有信息,没有电话。
连黑色季节这个ID都没出现过在她的直播间了。
孟钧阳更不舒服了。
明明之前他无比希望萧随离自己妹妹远点。甚至在刚得知这件事的真相时,他也愤怒地觉得萧随再没有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可现在。
当萧随真的做到了,甚至不需要他的提醒和警告就这么做之后。
孟钧阳又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了。
他看了一眼时白荔,幸好荔荔看起来没受什么影响。
想来……她应该也不喜欢萧随的吧?
孟钧阳便用自己新学的安慰方法开口:“荔荔,没事的。男人就像taxi,one go,nexte。”
孟伯清和祝之嬗:“……”
时白荔陈恳开口:“哥,咱用不着这么说自己,没到那份上昂。”
孟钧阳:“……???”
孟伯清和祝之嬗:“哈哈哈。”
气氛霎时间又变得轻快起来。
似乎那最后的一点阴霾也消失不见。这个家,终于重回温馨快乐——
停车场内。
姚宴西远远坠在萧随的身后,跟着他一路走过来。
眼看着萧随马上要上车走人,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哥……你就这么算了吗?”
姚宴西看得出来,孟家人对萧随、对他确实有芥蒂。
但他们也同样公正。
知道这并不是他们犯下的错误。
孟钧阳这段时间在公司和生活上对他如常。
姚宴西相信,以孟钧阳的为人,对萧随也不会有多大的偏见。
但萧随却好像自己放弃了。
他越发沉默,平时的生活里只剩下了工作。
就像是回到了最开始的萧随。那个没有遇到过时白荔的萧随一样。
甚至于还不如那时候。
因为他连和孟钧阳斗法都没有了心思。
姚宴西有些害怕。
他害怕萧随真的就这样放弃。
也害怕萧随会这样彻底堕入黑暗。
“……哥!”
姚宴西忍不住上前一步。
萧随终于回过头来。
出乎意料的,他非常平静,脸上一贯没有表情,古井无波。
他的声音也非常冷静。
只是静静地地吐出了三个字。
“我不配。”
姚宴西怔住。
看着萧随上车,依旧面无表情地驶向了远方。
姚宴西忽然想起和宁哲的某次见面。
自从在温泉山庄认识后,他和宁哲竟有些投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是一样的人。都是倾慕过时白荔,又选择退出的人。
所以说得上话,也是正常的。
或者说,多半是宁哲说,他来倾听。
有一次说得深了,宁哲便聊起刚认识时白荔时,他的某个堂妹还是表妹陷害针对了时白荔,自己却还傻乎乎的不知情跑去追人。
直到萧随一语点醒了他。
“你不配。”
宁哲笑着,又像是在哭似的,自嘲道。
“他说‘你不配’。我后来才意识到……其实他说的是对的。”
哪怕不是他的错,但他的存在就是错误,就是不配。
姚欣可以解决,姚振海已经死亡,姚家留下来的烂摊子似乎也消失了。
但伤害已经造成,错误已经出现,时光不可倒流。
萧随在乎的,不是孟家人是否对他公正。
他是不能接受原来他的存在,即是对时白荔的威胁。
萧随,无法原谅他自己。
所以他不配继续站在她的旁边。
姚宴西怔怔地看着远方,感觉到浓重的无力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他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了。
直到一只柔软的手,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随沉默地开着车,回到了公司。
他面无表情,但任谁都看得出他心情不佳。
而这种不佳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了。
萧随没有注意到。或者说,他懒得注意到。
周围的一切此刻都与他无关,他无心去关注,也无力去在意。
几乎是机械性地完成了工作,他驱车回到了别墅。
这里静悄悄的。
和曾经热闹温馨的样子截然不同。
萧随知道这是为什么。
没有时白荔的存在,连光似乎都懒得光顾这里。
处处都透着一股阴郁冷寂。
但这反而更合他的意。
萧随早就打发了佣人离开,并不想其他人来打扰。他没吃晚饭,但也不饿。只是从酒窖里随意取了一瓶酒,便坐在沙发上倒满杯子。
辛辣的酒能让人短暂地忘记一些不想记起的事。酒精刺激着感官,让人飘飘欲仙,仿佛身处梦中。
萧随又倒了一杯。
梦里出现什么,通常都由主人来操控。
但此刻,萧随想要的那个人,却连她的梦也不敢做。
那个名字滚在喉头,却始终无法吐出。
就像是……
会跑掉一样。
萧随闭上眼,干脆地对着酒瓶喝了一口。
烈酒顺着他的下巴滚落,洒满了胸前的衬衫,或许还有一些弄湿了沙发。
但他也无所谓了。
直到一只温暖的手,忽然替他把下巴上残留的酒给拭去。
萧随缓缓睁眼,慢半拍地看向了旁边。
是她。
时白荔就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睁着那双漂亮的、澄澈的双眸看着他。
她撑着头,像是在上下打量着自己。
萧随伸出手来,几乎是习惯性地扣住了她的手腕。触手温暖细腻的感触,立刻便让他再也不想松开。
萧随低头,看见了那手腕上的金色镯子。
是他送的那对镯子。
萧随轻轻地,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
自从他送了这镯子后,时白荔只戴着拍过一次照。
从此就再也没戴过了。
所以……这不是真的她。
他还是没忍住,梦到了吗?
酒精让人麻痹,也让人失去了克制的能力。
他压抑几乎是痛苦地自虐了如此之久,在这个无人见证的黑夜里,放肆自己的欲望也无可厚非。
萧随一把拉过那只手腕,顺着她的脊背一路往下,狠狠扣向自己。
他低头,俯身熟练地去寻找那无数次魂牵梦绕的甜蜜。
酒瓶在地毯上发出闷声,酒液在空气不断挥发,变成萦绕不散的香气。
终于,他找到了那柔软的唇。
比他吃过的所有糖都要甜,比他得到的任何东西都要珍贵。
萧随几乎是贪婪地舔舐、吞吃和吮吸,就像是沙漠里渴了许久的旅人。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在扭动,这并不会让他放开,反而更紧地把人攥在了怀里。
压在他的胸口,就像是要压碎他的骨头,合在他的身体里一样。
湿淋淋的衬衫把酒气传递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萧随闻着那股香气缓缓往下。
饥渴的旅人剥开了仙人掌的外皮,柔软香甜的酒液让它有着漂亮的闪光和引诱人的味道。纯白的果肉让人想要从中挤出甘甜的汁液,甘甜的果实在枝头盈盈一立。
这是对旅人的最高引诱。
他用力的吮吸咀嚼着果实,仿佛那是他生存下去唯一动力。
冷而漫长的黑夜里,他已经疲惫了太久太久。
这是他唯一能获取短暂温柔的幻梦。
萧随无法拒绝。
他必须抓住。
他举起怀里的时白荔,看着她乖乖地被自己塞到了沙发里侧,躺在了自己和靠背之间。
他压下去,像一个罩子一样,完完全全地拢住了她。
然后紧紧抱住,沉溺其中。
第95章 095
头痛。
脑海中像是有一个疯狂乱窜的烟火, 横空直撞掉所有正常的想法和理智。
空气里有缓慢的酒精味道。
萧随缓慢地睁开眼,感受着人生难得一次的宿醉体验。
甚至不只是难得一次。
他的生活一向控制而精确,这是他第一次沉溺在酒精当中。
与此同时, 昨晚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几乎是罪恶般地再次钻进脑中。
在萧随想要克制住它们,赶尽杀绝之前。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大臂下,传来了一股温暖的气息——
就像是。
还有一个人躺在那里似的。
这个感觉几乎冻伤萧随的全部。
他僵硬地转过头,感觉着缩在沙发上一晚的身体发出难耐的扭动声。在这个过程里,身体能感受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不只是是大臂侧的呼吸。还有柔软的身体, 起伏的气息,交缠在一起的腿……
他他妈的怎么会醒来时居然没发现?
当萧随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时白荔的脸上时,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停滞了。
她看起来非常……
无法形容。
时白荔穿着很简单的T恤,非常宽大的那种,露出两条又白又长的腿。萧随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给硬生生挪开了。
客厅里开着空调,温暖的环境让她显然很舒适。
她夹在沙发缝隙里, 很完美地卡在那,像是筑巢的小动物一样给自己找了个好角落。头发懒散地洒在肩膀上、头顶上, 脸颊上有一个睡觉时印下的沙发花纹。
柔软、温暖、舒适。
熟悉而漂亮。
萧随无法承认只是这一个景象,就足以击溃他几个越来竭尽所能的克制。
她在家里。
在他的身边。
就像是从未离开过一样。
不需要一兵一卒,只这一眼, 就足以让他溃败投降。
然而紧接着, 萧随的目光就落在了时白荔的脖颈和过于宽大的领口露出的胸前。
那里留下的一整片痕迹, 再次提醒他昨晚并不是梦。
他干了一些愚蠢的事。
萧随几乎是立刻就想要离开。
但下一秒, 一直闭着眼看似还在睡觉中的时白荔, 忽然在他拉开的瞬间睁眼了。
她就像是早就观察好了似的。
伸出双手一个猛拉,配合上腿部动作。
萧随就又重重跌回了沙发和她身上。
时白荔笑嘻嘻地伸出手, 揉了揉萧随的头发,像是在撸什么小动物一样。
然后拍拍他。
“早啊哥哥, 乖,再陪朕待会。今天没有早朝。”
萧随:“……?”
他合理怀疑时白荔最近又在看宫廷剧。
萧随没有试图再起身,而是不着痕迹地先和时白荔微微拉开了距离。
——至少不是两个人完全重迭,腿都缠在一起的情况。
他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嗓子沙哑得厉害。
“你来干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时白荔看起来非常无辜:“我走进来的啊。”
萧随的双眸沉沉:“……我没给你开门。”
他虽然喝醉,但还不至于完全断片。知道自己昨晚到底做了什么,没做什么。
时白荔是突然出现在他旁边的。
别墅里昨天没有佣人。
那么,是谁带她来的?又是放她进来的?
就在萧随阴沉着脸思考名单时。
时白荔已经睁大眼睛,笑容甜美地开口:“哥哥,我自己开的门呀。你没有换门锁,我的指纹都还在,一刷就滴开了。”
萧随:“……”
他竟然忘了。
或许,也是他潜意识里并不想删掉时白荔的指纹。
只是萧随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然有主动上门来的一天。
你为什么会来?
为什么待在这里?
……
萧随沉默片刻,竟有些不敢继续往下问了。
他直起身,再次坐直拉开了和时白荔的距离。
空气钻中他们之间,让他感觉肌肤传来一阵冰冷。
——回去。
——回去抱着她。
脑海里的声音几乎撕裂。
萧随转过身,背对着时白荔。
他的声音干哑而冷淡。
“你该走了。”
萧随看不见时白荔的表情,却能听见她似乎笑了一下。
……她竟然还在笑。
紧接着,他感觉身后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时白荔也爬了起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近——
“哥哥,你知道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吗?”
到最后一个尾音时,几乎就贴在他的后颈处。
萧随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却没有开口。
时白荔的两只手环绕过来,从后面勾住了他的脖子。
她整个人都贴上来。
炙热的,柔软的。
“教我兽性大发来着呢。”
萧随看见她左手腕上,戴着的金色手镯晃来晃去。
他脑海里的弦忽然断了。
萧随猛然起身,感觉到身后的时白荔被惯性仰在了沙发上。
他甚至听见她小小地叫了一下。
——转身,快转身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然后求她原谅。
——赞美她,宠爱她,喜欢她。
萧随压抑住回头的冲动,尽力平静地开口。
“你不该来这里,荔荔。”
“回去吧。回去洗个澡,就当是……”
当是被狗咬了,一场梦。
时白荔哦了一声,听不出语气来:“那之前说要追我,还没等到我的答复呢?”
“……”
萧随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说完:“……不需要了。”
“好吧。”
时白荔听起来接受得很快,也很平和。
她走下沙发,脚在地毯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萧随看着她绕过自己,走到了自己面前。
然后仰起小脸蛋,睁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她问:“那我们之前的美好时光算什么?”
萧随忽然意识到,自己无法当着时白荔的面说出任何拒绝她的话。
他只是沉默而冷硬地面对着她。
企图以这种方式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直到时白荔忽然一拍手,替他回答了。
“算海苔!”
萧随:“?”
凝重煽情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空气里再次充斥着沙雕的气息。
时白荔光着脚丫熟练地走向了厨房的零食柜,边走边问:“家里有海苔吗?我想吃了。”
萧随沉默……沉默不下去了。
他不得不找了一双拖鞋,先过去让这位思路诡异的大小姐穿上免得着凉。
又强行让她先穿上裤子。
最后去零食柜里替她翻阅——
时白荔不在家,零食柜已经清空了大半。海苔是没有的,萧随翻了半天只找出一包海苔味薯片,时白荔勉强接受了。
然后就非常熟练地坐在沙发上,一边吃薯片一边指挥萧随。
“快把酒瓶子扶起来,这么大人了,眼里都没活吗?”
“地毯该洗洗该扔扔,过日子就要有过日子的样子。”
“太阳都晒屁股了才起来,你知道几点了吗?你知道隔壁小孩都已经上完一节辅导班了吗?”
……
萧随把酒瓶一扔,地毯卷起来放一边,擦干净地板。
干完了活,终于还是没忍住,看着沙发上的时白荔。
“……你到底在来做什么?”
时白荔高深地挥了挥手指:“哥哥,让我来考考你,我这几句话什么意思?”
萧随沉下气:“……折磨我?”
时白荔摇摇头:“不。这几句话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
萧随:“?”
萧随咬紧后牙,下了最后通牒:“给你十分钟,收拾好就走。我马上就离开。”
时白荔直接往沙发上一躺。
她满脸兴奋:“我要是不收拾你会怎么样?你会打我屁股吗?”
萧随:“……?”
他忽然觉得,时白荔远比自己想的还要变态。
……
一小时后。
时白荔回到自己原本的房间洗漱完毕,甚至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又找到了一堆新衣服。
全都是当季的新品。
她随便选了一件换上。
尺码正好,说不是她的都没人信。
原本一小时前马上要离开的萧随,此刻正在楼下耐心地等她。
萧随明显冷静多了。
脸上恢复了那面无表情拒绝一切的神色。
谁也看不出昨天晚上疯癫的人是他。
“走吧。送你回家。”
他的语气平淡。
时白荔却听得出来,这句话之后,他就要彻底和自己划清界限,再恢复到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短暂的放纵过后,他依然还是那个压抑的大反派。
他决定的事,轻易很难撼动。
时白荔微微一笑:“好呀。不过别送我回孟家,我今天有个约会,送我直接去目的地吧。”
萧随的目光转了过来。
他黑沉沉的眼神盯着时白荔,像是要将人溺毙其中。
“约会?”
“是啊。”
时白荔漫不经心地开口。
“和娇娇吃饭认识的,她们合作事务所的前辈。要了我的电话说想请我吃饭呢。”
萧随几乎是走上前了一步。
他紧紧逼问:“……男人?我认识吗?”
时白荔眨眨眼,忽然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哥哥,你卖水管的吗?”
萧随:“?”
时白荔歪头,笑容灿烂:“你又不是我男朋友。管那么多?”
她轻巧地转身,率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透过车前玻璃窗,她清晰地看见萧随站在原地,整个人都绷紧了。
时白荔不得不催促他:“快点呀哥哥!我可不想约会迟到给人留下坏印象呢。”
萧随转过身来时,那神色简直让时白荔怀疑他会再次掏出记仇本。
不过现在,她只会嘻嘻一笑。
你看,他急了。
第96章 096
时白荔让萧随把自己送到南区的某个商圈放下就行。
萧随却一点儿没有停的意思。
反倒是改了性子, 开始追问:“在哪吃饭?送你到楼下。”
时白荔报出个餐厅名字,是一家挺有名的火锅店。
萧随轻嗤一声,语气微酸:“这家?太普通。”
时白荔甜甜一笑:“可我就是喜欢呀~”
萧随不说话了。
只是扣着方向盘的手腕绷紧了, 连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时白荔心情很好地欣赏了一会儿。
车在火锅店的停车场内停下。
萧随熄了火,跟着时白荔一起下车,似乎已经忘了刚刚只是送到楼下的宣言。
时白荔好像也忘了,任由萧随跟着自己,一路走到了火锅店门口。
门口的服务生挂着笑容:“欢迎光临请问几位呢?”
时白荔比出个手势:“一位, 不过我有朋友已经在里面了,姓温。”
服务生快速看了一眼紧紧贴着时白荔的男人,有些诧异:“啊这位先生不是一起的吗?”
时白荔摇头:“不是哦?不熟。”
萧随:“……”
他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服务生引导着时白荔走了进去。
两个人走到窗边一个四人座后停下,那里已经坐了一个穿着浅色套头衫的男人,远远看过去, 身材挺拔,气质亲切。
看见时白荔, 他立刻站起来欢迎,还非常绅士地给时白荔拉开凳子替她挂外套。
萧随眯起眼睛。
引导的服务生已经回来了,客气询问:“先生您要用餐吗?是一位吗?有预定吗?”
“没有。”
萧随的目光就没有从窗边挪开过。
他冷冷道:“有窗边的位置么?”
服务生职业假笑:“好的, 那这边帮您先排号小桌, 备注窗边。目前您是121号, 前面还有67桌, 预计等待时间75分钟。”
萧随:“?”
他缓缓接过那张排号小纸条, 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家店门口全是拥挤排队的人。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想法, 服务生非常贴心地指了指旁边。
“您可以稍候一下。那边有免费提供的柠檬水,酸甜可口, 慢用~”
萧随的目光落在了那在玻璃瓶里上下晃荡的柠檬上。
他此刻的感觉,就像是喝了十瓶柠檬水一样。
只有酸,没有甜。
……
火锅店内。
温屿齐正和时白荔聊得正欢。
他的确是通过明娇认识了时白荔,他和明娇是老乡,平时工作上来往比较多。没想到时白荔居然说她父母老家也是那里。
只是她自己在本地长大,所以对那边并不熟悉。
温屿齐温和而礼貌道:“有机会我可以带你转转。”
“好啊。”
时白荔呼哧呼哧地吃着辣锅,非常带劲儿。
她皮肤白,因为店内开着空调又吃了热乎乎的火锅,额头上沁了一点汗珠,看着灵动又活泼。
吃起东西来时香喷喷的样子让人食指大动。
温屿齐便发自内心地一笑,给她捞了几块肉。
“慢慢吃,别噎着。”
时白荔眼睛闪闪。
主动给她捞肉吃,好人啊。
她心情好,便想起来之前家里说起的事——
“对了,马上过年我就要跟着爸妈回老家了,你今年回去吗?”
温屿齐点点头:“回的。”
他的食指敲了敲桌子:“明娇也回。到时候,一起出来吃个饭、转一转?”
时白荔一口答应:“好啊。”
她擦擦嘴边的油,终于回归头来往店门外看了一眼。
萧随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只不过……
手机一振。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忽然发来了消息。
孟钧阳:【荔荔,你在哪呢?怎么有人跟我说你在约会?谁啊?】
时白荔的目光停留在“有人”那两个字上。
连孟钧阳都能联络上。
看得出来,是真急。
时白荔一点儿不着急,优哉游哉地给孟钧阳回复过去。
【不是萧随,你难道不高兴吗?】
孟钧阳:“……”
高兴!他高兴坏了!
孟钧阳黑着脸回了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
过了三秒钟,还是没忍住撤回了——
今年的年关来得晚一些。
但这并不妨碍所有人都早早地做好了回家放假的准备。
对于孟家来说,今年更是格外重要。
因为这是时白荔回家的第一个年。
亦是他们全家终于团圆的第一年。
因此全家都决定带着时白荔回老家,过一个热热闹闹团团圆圆的年。
总要让时白荔体会到新家族对她全部的爱和关怀。
时白荔听到要定飞机票时,便说要帮明娇也订一张,小姐妹想一起过年。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到了出发这天正好是大年二十九,孟钧阳亲自去接了明娇去机场。
没想到一到贵宾休息室,有个气质温和身材高挑的男人便走过来,主动朝他们打了招呼。
“明娇?时小姐?好巧。你们也是这班飞机回去吗?”
孟钧阳看他有些面生,便疑惑地看向两个女孩子。
明娇浅笑着介绍:“这位是温屿齐温设计师,是我工作合作方的前辈。这位是孟钧阳孟总,是荔荔的哥哥。”
温屿齐便伸出手来,十分友好:“原来是孟总,久仰久仰。上次和时小姐吃饭时还听她提起过,果然是青年才俊。”
孟钧阳:“……上次和荔荔吃饭的是你啊。”
时白荔在旁边点头:“是啊,他也很能吃辣,不愧跟咱们是老乡呢。”
说完冲着温屿齐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
温屿齐笑得很开心,也对时白荔回了一个。
看着他俩互动的孟钧阳:“……”
不是,他妹妹的桃花运,是不是有点好啊?
要是以前孟钧阳肯定觉得这就是正常的朋友互动。
可连续经过宁哲、姚宴西之后……
他不确定了。
他现在感觉是个男的就对他妹妹有意思。
荔荔不普通,但他很自信。
简单和孟伯清祝之嬗打了个招呼后,温屿齐就和时白荔、明娇坐在了旁边一桌。
三个人也不知道在聊什么,但看起来聊得很开心,都在笑。
孟钧阳一个劲儿地回头看他们。
到后面,祝之嬗都忍不住了。
“钧阳,你到底在看什么?太明显了,有点不礼貌。”
孟钧阳叹气:“……那个温屿齐,是不是喜欢荔荔啊?”
祝之嬗翻了个白眼:“喜欢不喜欢的,那也是荔荔的事。再说了,你不是一直希望荔荔多几个追求者?这不是正好吗?”
她隐去了萧随的名字没说。
但母子俩都知道,孟钧阳之前的确是怎么看萧随怎么不顺眼。
按理说,萧随已经几个月都没出现,似乎真的放弃了。
孟钧阳应该高兴。
甚至应该张灯结彩放大鞭炮。
但……
孟钧阳恍惚地喝了一口咖啡。
他还真诡异地不大高兴。
萧随是不怎么样。
但其他男的还不如萧随呢。
哪怕是宁哲和姚宴西,在孟钧阳看来也都是不错的朋友,想要追一追时白荔也无可厚非。可朋友是一回事,成为妹妹的男朋友,那是另一回事。
这些人都没上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温屿齐,又凭什么?
背后忽然被时白荔拍了拍。
孟钧阳回过头,就看见自己妹妹笑得甜甜的开口:“哥,帮我们拍个合照呗。”
他现在也算是稍微锻炼了一点点拍照能力,不像之前那么拉胯了。
孟钧阳就听妹妹的吩咐,咔嚓了好几张。
有他们三个的,还有妹妹和温屿齐单独的,还拉上了爸妈一块拍。
直到通知登机,拍照活动才算结束。
时白荔轻飘飘地经过孟钧阳,顺口道:“记得发给我哦。”
孟钧阳便选了几张他觉得不错的转发过去。
手指一顿,他想到了什么,又添加了一个发送人。
孟钧阳:【宴西,这个人你认识吗?好像是挺有名的设计师。】
姚宴西倒是很快就回复了。
姚宴西:【不认识。需要我帮忙查一查吗?】
孟钧阳:【算了。我先上飞机回老家了,之后再说吧。】——
另一边。
萧氏大楼楼下,时白荔的咖啡厅里。
姚宴西看着自己手机的照片,迟疑了一瞬。
又看向对面的男人。
萧随面前摆着一杯美式,却没动。只是目光冷冷地瞥向窗外,他眉目阴鸷间又增添了一抹郁气,竟然有种颓然冷淡的气质。
吸引了店内外的不少目光。
只是他看似神游天外,其实十分敏锐。
姚宴西多看了两眼,萧随就挪回视线。
“有事?”
姚宴西也就不再迟疑,把手机递给了萧随。
“这是刚刚孟钧阳发给我的。他们好像一起回老家了……”
姚宴西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仔细观察着萧随的神色,轻声开口。
“哥。上次吃饭的,是不是他?”
前几天,萧随忽然十分难得联系了他,没头没脑只有一句话。
说时白荔在和个不知来路的男人约会,问孟钧阳知不知道这事。
姚宴西当时“……”,却还是尽职尽责地把话带给了孟钧阳。
只是没听到后续。
没想到今天孟钧阳就找他打听一个陌生人的消息。
对面的萧随眼神定定地看着照片。
时白荔和父母坐在一起,笑容甜美,她旁边还有一个温和清秀的男人。
正是那天在火锅店见过的人。
简简单单的一张照片。
萧随却紧紧盯了快三分钟。
直到屏幕黑了,他才轻轻开口。
“回老家,见家长?”
声音简直就像是淬了冰一样。
比此刻窗外凛冽的寒风还要冷。
姚宴西:“……”
他短暂思考后开口。
“应该不至于。时间太短了。”
时白荔的眼睛里很难看到其他人。
更何况是这么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
不过。
姚宴西勇敢地直视萧随:“但,这是迟早的事。”
那一刻,他几乎感觉萧随逼视过来的目光可以杀人。
但姚宴西没有退缩。
当萧随选择放弃的那一刻,他就应该明白这个道路。
“会有人替代你,在未来站在她身边的。”
空气仿佛冻住了。
咖啡的香气在空中缓缓酝酿。
终于,萧随微微勾唇,竟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来。
他随手一抛,手机就落入了姚宴西的怀里。
萧随站起身,连外套也没有脱,一副随时要走的状态。
他低头俯视姚宴西,语气不耐。
“还有事么?”
姚宴西仰头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没有了。”
他本来是想问萧随,要不要一起过年的。
毕竟他们俩可以说是都没有家了。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不必问出这个问题了。
这样也好。
他会去精神病院,陪着姚欣还有那些剩下没有被家人接走的病人,一起过年。
姚宴西目送着萧随走出店门,踏上了街边停着的车。
他在出店门的那一刻就在打电话,似乎非常忙碌的样子。
哥,祝你好运。
姚宴西抿了一口咖啡,微微一笑——
车上。
萧随听着耳边助理小心翼翼的回复。
“抱歉萧总,这几天恰逢春节,机票都非常紧张,连公务舱都已经没有了。”
“私人飞机这时段限飞,没有合适的航段。临时申请恐怕也来不及了。”
“高铁票也全部售罄,换乘的都没了,至少也要等到三天后。”
萧随目光微顿。
他果断道:“那就开车。”
助理冷汗都下来了:“隔壁市大雪封路,我担心您过不去,现在高速都堵住了……”
电话那边似乎已经传来死神的倒计时。
助理闭着眼睛快速开口——
“但是我这边刚刚还抢了一张慢途火车站票,您要是不介意今晚就出发还要站十五个小时的话——”
“……”
萧随抬头,对司机开口。
“去火车站。”
第97章 097
孟伯清和祝之嬗早年间离开老家后, 就把本地的房子出售了。
这次回来本来是打算住酒店,但时白荔的爷爷奶奶硬是不让。好在老家房间多,地方大, 也能给他们腾出几间空房来。
时白荔的堂哥,也就是孟伯清弟弟的儿子孟鹤庆还开了一辆七座车来接。
正好顺路把温屿齐和明娇都送回了各自家。
等车里都是自家人了,堂哥孟鹤庆才朝着时白荔招招手,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白荔啊,终于又回老家来玩了。现在过年热闹, 这次一定要好好玩啊。”
到了老宅,果然人都已经齐聚一堂。
不少时白荔上次回来时没见过的亲戚也都来了,又是一连串的认人叫亲。
等这匆匆忙忙的一天结束,终于回房间时,时白荔的兜又是鼓鼓囊囊的。
还没正式开始过年,已经收了不少红包了。
第二天一早, 祝之嬗就带着全家人先去祝家,中午吃了顿年饭。
祝家人虽然少点, 但热情程度还要更高。
尤其是祝之季,干脆直接给了时白荔一张卡。
“舅舅跟你那是有缘,还没认亲咱们就已经是一起打广告开店的关系了哈哈哈, 这钱收着, 以后想吃什么自己买, 吃多少小龙虾都有!”
祝之季的女儿今年才十几岁, 却是个甜酷小孩姐, 冲浪吃瓜在第一线的那种。
她显然是看过时白荔的直播。
对着自己老爸十分不屑:“姐姐还怕自己买不了吃的吗?姐姐游戏打得那么好,每天直播礼物都一大堆呢, 老爸你看不起谁呢!”
然后转过头,眼睛闪闪地盯着时白荔:“姐, 求带!我拉你进群抢红包!”
全家人一起笑。
时白荔和她交换了游戏ID,约好之后有空一起玩。
小孩姐拉时白荔进了几个不知道什么群。
但无论哪个群,这会儿也都被祝福和红包给充斥了。
时白荔抢了几个后,找到了去年建的抢红包群。
这个群里本来只有她、萧随、孟钧阳和宁哲。时白荔顺手把明娇给拉了进来,孟钧阳则把姚宴西也拉了进来。
所有人进来了都不说话,全在紧张刺激地发红包抢红包。
时白荔抢了一小时,对账后发现抢的还没有发的多,遗憾弃赛。
她划拉了一下聊天记录,才发现有个人居然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群聊里。
既没有发红包,也没有抢红包。
就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样。
——萧随不会是死了吧?
时白荔想到了某些孤寡老人在家死亡一周都无人发现的新闻报道。
“荔荔,该走了。”
祝之嬗的声音打断了时白荔的思绪。
她便把那些新闻都塞到了脑子后面,先不想了。
孟家老宅的年饭在晚上,都是提前请人来做,并不需要自己动手。孟鹤庆便拉着时白荔和其他几个同龄人一起打扑克。
等晚饭开时,孟钧阳的脸上已经多了好几只乌龟了。
时白荔拍下来也发到群里。
收获了一批哈哈哈哈。
只是还是没有萧随。
时白荔想了想,给萧随私聊发了个0.01的巨额红包。
她一边吃,一边时不时看看手机。
各种消息窗口弹来弹去,但是那个红包一直没被领走。
席间大家举杯同乐,小辈们又都收获了一堆红包和祝福。只是吃饱喝足后长辈们就开始聊天谈事,年轻人便有些坐不住。
孟鹤庆朝着大家挤眉弄眼:“走,带你们出去放烟花去!”
孟钧阳想起来了,赶紧点头:“对对,荔荔快一起,咱们这边过年不限烟花,刚好玩一玩。就是你等会要站远点,注意安全啊。”
事实上根本不需要孟钧阳提醒。
放鞭炮时时白荔站在最远处,差点都要看不见人影了。
反正孟鹤庆等哥哥都在放,她只要负责看就好了。
鞭炮声震耳欲聋,噼里啪啦的一响,年味就出来了。
此刻各家都亮着灯,不知哪里传来联欢晚会的歌舞声,美食的味道汇聚在一起飘香十里。
这一刻着实让人感觉安宁。
孟钧阳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时白荔旁边,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荔荔,今年大家都陪着你,开心吗?”
他还记得去年,时白荔在萧家时那稍显寥落的日子。
那时候虽然他也过去陪着了,但和现在这大家庭簇拥在一起的感觉又不一样。
现在。
时白荔有真正的家人,有永远的后盾,有无尽的欢笑。
孟钧阳的目光炯炯,带着期待。
时白荔戴着红色的围巾,半张小脸都缩在里面,显得乖巧又可爱。
她点点头:“开心呀。”
没等孟钧阳乐出声来,她就话锋一转。
“不过,可惜就是少了个人……”
孟钧阳:“……”
他咳嗽一声,琢磨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
“那什么,荔荔啊,你要是实在想萧随,给他打个电话也不是不行,哥也没那么不讲道理……”
“啊?”
时白荔面露诧异,很惊讶似的看着他:“我说得是娇娇诶。哥,你怎么会想到萧随?你不是最讨厌他的吗?啊原来你其实——”
孟钧阳:“…………”
他看起来非常想要穿越到一分钟之前把自己的舌头给剁下来。
大概是怕了自己的亲妹妹了,没过一会儿孟钧阳就又跑远了。
眼看着鞭炮放得差不多,天气也越来越冷,大家都准备回家。
时白荔远远地坠在最后面,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那个依然无人认领的红包。
她选择给萧随打了个视频通话。
可惜,还是没有人接。
通话一开始就被挂断了。
时白荔眨眨眼。
萧随会不接她的电话吗?不可能。
她第一个否定这个答案。
会不会是信号不好?
过年人人都在发信息,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时白荔看了看周围,往远处走去。
老宅所在的别墅群内有一大片自建花园,花园边上有个后门通往马路。时白荔觉得那里信号应该不错。
晚上花园里只隔了十几米才有一盏昏黄的路灯。今天这个节日,也没有人出来遛弯,因此清清静静。
走过来竟然都只有她一个人。
只是时白荔还没走两步,刚从花园的小径上一转弯。
她就看见某个路灯下的长椅处,正坐着一个人。
那人微微低头,看着面前的石板路。长腿伸出来,微微张开,有种闲适慵懒的感觉。
他嘴里含着烟,在黑暗中半明半灭,但许久都没有弹下烟灰,积累了长长一条烟灰。
整个人都显得有几分寂寥……和孤独。
他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以至于时白荔在这里远远看了好一会儿,他都毫无察觉。
而时白荔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
她绕了个圈子,从他的背后走了过去,枯黄的草坪虽然没什么草了,但泥土却完美掩盖了她的脚步声。
又或许这个人其实压根没有注意周围。
一直顺利地走到他的背后,时白荔才停下。
她先看了看他的头顶,又顺着坐着的方向往前看去。
隔着隐隐绰绰的树木。
就在那里,孟家老宅的灯光正温暖地透出来。
隐约似乎还能看到走动的人影。
显然,这个位置也是他特意选择的。
从这里刚好可以看到老宅。
而那里有多明亮,这里就有多冷寂。
明明相距不过三十米,却像是两个世界一样泾渭分明。
时白荔本来是想偷偷吓一吓人的。
现在却改主意了。
她转过椅子的另一侧,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旁边长椅的空座上。
椅子冷硬得很。
时白荔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里坐下来的,又坐了多久。
她挪了挪,挨了过去。
侧头去看时,刚好看见男人缓缓抬起头,有些愣怔地看向自己,似乎不明白她是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
嘴角的烟灰落了他一身,也像是毫无察觉。
“哥哥。”
时白荔叫道。
萧随仿佛是被人从梦中叫醒,他先伸手摘了烟,灭在椅子的铁质扶手上。
时白荔已经恶人先告状:“你怎么不回我消息?我等你等得好苦的,你知道嘛?”
“……”
开口就是大招,萧随尚且来不及说别的。
他只是下意识回答前一个问题。
“……手机没电了。”
他拿出手机来给时白荔看,果然是黑屏的。
已经无法开机了。
时白荔挑了挑眉。
没记错的话,她一早上就开始联系萧随了,那时候就杳无音讯。
这么说来,手机那时候就应该没电了。
他这是干什么去了?
路灯下灯光昏暗。
可挨着距离近了后,萧随脸上的疲惫便无所遁形。
他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世界大战,头发微微凌乱,眼下青黑,衬衫都有些皱皱巴巴的,领口微微扯开了两颗。
外套上沾着刚刚洒落的烟灰,还有些不知从哪里蹭来的灰尘。
和平时精英矜持的派头完全不同。
一派狼狈颓然。
时白荔眨眨眼:“哥哥,你是去厂里找了个班上吗?一股班味。”
萧随沉默两秒。
“等等。你身上好像真的有股……”
时白荔忽然凑近了他,使劲儿闻闻。
萧随想要后撤都来不及,时白荔已经凭借出色的美食判断力,准确地辨认出来。
“茶叶蛋!还有泡面的味道!还是香辣牛肉面!”
萧随:“……”
时白荔已经隐约有了猜测:“你是怎么来的?”
萧随平静开口:“火车。”
十五个小时的火车,是萧随的人生初体验。
也是他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课。
上火车时,助理还大着胆子问他需不需要带个便携小板凳,萧随皱眉否了。
等到他在火车上艰难站稳时,才明白助理的良苦用心。
春运期间的火车车厢挤满了人,什么味都蹿在一起确实不好闻。更不要说一路站下来,简直堪比特种兵特训。
熬了十五个小时,萧随腿脚发麻,耳朵嗡嗡直响。可等他下了车,才发现手机也没电了。
幸好他带了点现金,也还记得孟家的地址。
一路叫车终于到了这里。
可走到门前,听到里面欢快热闹的动静……
萧随却迟疑了。
他来,是凭着一股冲动。
可然后呢?
他匆匆赶过来,一身疲惫,毫无准备,就这样踏入另一个被他毁掉的家庭的大门?
那个温暖热闹的家庭,不属于他。
也和他没有任何关联。
仓促之中,萧随看到了时白荔回家的车。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几步走到了黑暗之中,避开了她。
他害怕再出现在时白荔的面前。
怕自己不配。
也怕自己一见到她,便再无法克制。
萧随站在阴影中,只远远地看着时白荔。
她笑得很开心。
一如既往的漂亮。
她身边簇拥着家人朋友,所有人都爱护着她,笑着闹着一起进了家门。
然后,门锁落下,隔绝一切。
所以萧随忽然意识到。
其实原本他也不是必须的。
没有萧随,时白荔总会有其他人去保护照顾。
没有萧随,这个世界也依然没什么不同。
他坐在这里,远远地望着那处温暖。
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它,想象着她在里面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任凭时间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
万家灯火,也与他无关。
直到此刻。
他不知道时白荔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又怎么会发现自己。
时白荔的目光仿佛让人无所遁形,萧随只匆匆看了一眼,便避开了。
他听见时白荔问:“那你过来找我,是要做什么?”
她的声音很温柔,很甜。
像是这寒夜里的一股暖流。
——我想见你。
“我只是……”
萧随张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的厉害。
大概是在火车上一路没怎么喝水的关系。
但他还是说下去了。
“……想说,那个温屿齐,家里还有两个姐姐。不是良配。”
他平静地开口,说着口是心非的话,推开了那股暖流。
但这也并不是他胡编乱造。
温屿齐的家庭条件的确如此,是他调查清楚了的。
这样的人,当然无法和时白荔相配。
“哦。”时白荔也不问他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仿佛闲聊一样:“那其他人呢?都不配?”
萧随顿了顿:“当然。”
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空洞。
他的回答里也包括了自己。
时白荔歪歪头,貌似可惜的开口:“这么说来,我只能孤独终老了诶。哥哥,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
当然记得。
当初时白荔说她没想过结婚,那时候萧随许下诺言,他会一直陪着她。
无论是以什么身份,他始终会站在时白荔的旁边,给她一处避风的港湾。
曾经的萧随觉得,这样的诺言谁也无法阻挡。
可时过境迁。
现在是他自己做不到了。
有一种钝痛迟缓地抽来,几乎割得他鲜血淋漓。
哪怕没有去看,他也能感觉到时白荔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有如实质,抽在了他的每一寸肌肤上。
加害者。
背叛者。
懦夫。
萧随猛然站起身,抽离了这个过份靠近的空间。
只是腿却不自觉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无法再待下去了。
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保持外表的平静。
萧随目视前方,冷硬地开口:“我该走了。”
时白荔眨眨眼:“哥哥,你没有别的话想和我说吗?”
萧随垂下眼帘。
从头顶到手指再到双脚,都是冰冷的。血液似乎也在他的身体里结成了冰。
——我想见你。
——我很想你。
——我……
他缓缓开口:“新年快乐。”
这,就是他最后的话了。
迈步的那一瞬间,他听见背后传来了时白荔的声音。
“哥哥,你是怎么知道我牛油果过敏的?”
他止住了步子。
“……?”
什么?
萧随骤然回头。
时白荔坐在长椅上。她没有动,只是仰头看着他。
眼神和语气,就像是在说今晚吃了什么一样平静和无辜。
“我刚回家的时候,你给过我一次牛油果,我想吃的时候你又收走了。后来,家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东西。”
不仅是家里,只要她出去吃饭,餐厅里也不会上这品类相关的菜品。
回到孟家后,萧随又亲自交代给孟伯清她过敏。
直到孟伯清说起,时白荔才知道这件事。
可时白荔被接回萧家时,从未做过什么过敏测试。
那么,第一次见她的萧随,是怎么知道这个连她自己都不应该知道的秘密呢?
这背后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时白荔接着说道。
“去年我生日的时候,哥哥一直很紧张吧?是在担心什么?”
明明提出的是问题,可时白荔的眼神一片坦然。
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萧随也知道。
萧随盯着时白荔。
他不是对“时白荔”没有过猜测,只是最初的试探之后,他都将那些可疑的线索视而不见,将一切的猜忌化为乌有。
他无所谓其他的东西。
只要是她,就足够了。
在萧随心里,她就是唯一的时白荔。
而时白荔的话显然也证明,她早就发现了萧随的“不对劲”。
其实他们都破绽百出。
只是谁也没有说破。
明明都知道那个所谓的死亡时间点,他们却默契地选择了各自承受。
萧随面对着失去她的痛苦,却拼尽全力想要延续守护她的生命。
而时白荔知道自己的结局,却还极力想要他别太在意。
要有怎样的决心,才能如此平静地面对自己的死亡倒计时?
萧随无法想象。
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玩闹,是不是都在告诉自己,在她的死亡后选择释怀?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温柔地对待他?
时白荔跳下长椅,走到了萧随的面前。
“哥哥。我的人生都是借来的,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还回去。你的也是一样。”
她双眸波光粼粼,像是今夜下起了大雪,全落在她的眼里。
“所以,为什么不珍惜现在这段有限的时间?”
时白荔的声音并不大。
此刻却如同重锤,一下一下,痛击在萧随的心底。
在那最柔软之处。
“哥哥,你知道的吧,其实你一直都不用追我的。”
天空忽然轰然一声,巨大的烟花如漫天花雨,绽放在整个夜空。
烟花坠落时,划出长长的尾巴。
如流星划过天际,隐藏着无数未竟的心愿。
时白荔的面容被照亮,宛如柔嫩的花瓣一般妍丽。
她的嘴角翘起来,露出了一个轻松而狡黠的笑容。
一如之前每一次,看着萧随时一样。
“因为——我会等着你追上来的。”
轰然一声。
那最柔软的地方终于被用力凿开,剖开他不能视人的渊底之声。
一个凛冽的,再也无法克制的怀抱拥住了她。
在萧随可以思考之前,他就已经无法忍耐地把时白荔扣入怀中。
无关占有和控制,不含激情和欲望。
他只是抱着她,感受着属于时白荔的味道侵占他的全部。
从四肢百骸,到灵魂深处。
萧随紧紧地贴在时白荔的耳侧,有液体从他的眼中落下,滑过脸颊。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哭是萧随觉得最无用的事。
但此刻,他却无法让自己的泪水停下。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甚至轻到无法被听清。
“抱歉。”
“我太自私了。”
“但我做不到……我没办法没有你。”
可时白荔听清了。
就像在过去二十多年的黑暗里,无人听见他的疯狂与偏执,无人看清他的冷漠和暴戾。
只有她听见了隐藏其下的孤独。
“没关系。”
时白荔伸出手来,抱住了他的背。
“哥哥。虽然你自私又冷漠,无情又狠辣,决绝还睚眦必报。可是——”
“可是,我偏偏喜欢。”
这一刻,心脏也为之颤栗。
萧随感觉到身体里似乎有声音在尖叫吶喊,血液在泵张鼓动,万物都在这一瞬间消亡,只剩下他和她。
内心越是疯狂,手中越是珍爱。
他轻轻松开抱着的手,捧着时白荔的脸。
宛如对待易碎的瓷器一样,无比珍惜而小心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轻柔而饱含情绪的一吻。
烟花短暂地陷入了休憩,天空归于黑暗沉寂。
在无人发现的小径尽头,在这万家灯火的深夜里。
萧随第一次说出了那个字。
他在心底翻滚过无数次,却始终说不出口的三个字。
——我想见你。
——我想你了。
——“我爱你。”
他满身疲惫,一身风雨。此刻却感觉到久违的安宁和平静。
萧随轻轻地让时白荔在椅子上坐下。
他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所有的矜持和高傲,此刻都甘愿低头。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像是千言万语也无法诉诸他的心。
“我爱你,荔荔。”
“对你,至死不休。”
萧随的目光如墨,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几乎要洒满她一身。
时白荔抬起手。
萧随在她的注视下,低头俯身,吻上她的手背。
然后是指节,指尖。
虔诚的,爱重的,占有的。
不必抬头,萧随也能感觉到时白荔笑了。
他紧紧握住了时白荔的手。
十指相扣,十指连心。
萧随俯身,含住了她的指尖。
他知道,自此他引颈受缚,甘愿套上爱的枷锁。
再无法放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