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第 41 章

    断了亲, 刘管事也走了,柳哥儿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哪怕周围的人都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着他。

    甚至还有一些叔么抓着他的手说他可以住到家里去, 让他和小哥有个容身之所。

    梁婶子听了啐了一口,“你想得美, 我们柳哥儿哪里都不去!”

    “不去就不去,我就问问……也没甚坏心思啊,你这么着急不会是……”

    “我呸, 我大儿娶媳妇了,姑娘也要招婿,哥儿还小!你揣着坏心思,别连带我!”

    把人撅了后, 梁婶子抓着柳哥儿叮嘱道, “你可别傻傻地上当了去, 虽然你们断了亲,但……他们也是怕连累了一家人,眼下刘管事走了, 你们自然还是在家里的, 莫担心……”

    说是这么说, 梁婶子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情显然还是没办法接受。

    难怪之前晏小子非要闹了那一出,怕是不闹不成啊, 村长对贺来贵他们根本就是听之任之。

    原来这都是一脉相承出来的么……

    哎, 说着说着梁婶子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毕竟说再多,也不能掩盖他们真的已经断亲、还被划掉族谱的事实, 严格来说,他们现在已经与贺这个字没甚关系了。

    柳哥儿朝着梁婶子笑道, “知道了,我等小哥回来,小哥去哪我就去哪。”

    梁婶子望着面前哥儿的笑脸再也不似以往那般明媚,好像蒙上了一层阴霾,她心酸道,“村里好像有茅草屋,你们也可以去那,至少有个地方遮雨。”

    柳哥儿点点头,一门心思想等着小哥回来。

    贺阿么在屋内一直躲着不出来,他既觉得愧疚,又对惹出麻烦的他们心生厌恶,但到底是宠了十来年的哥儿,心里还是很不舍的。

    他想着等当家的回来后,还是商量一下把族谱划掉的名字加回去,就当做刘管事从没出现过,他们一家又能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块儿了。

    打定主意后,他便强撑着笑脸出去,“柳儿……”

    柳哥儿假装没听到,和梁婶子聊得不亦乐乎,以前他总觉得像梁婶子他们都是粗鄙的,也不屑和他们说话。

    但经历这遭,他才发现人是不能单单看表面的。

    梁婶子虽然爱看热闹,但为人也是真的热心,而且她作为姓梁的妇人还能在满地都是姓贺的村子里撑起门户,是个很有能力的妇人。

    柳哥儿希望他也能学到一星半点。

    而不是像这几日一样,只会哭哭啼啼地依靠小哥。

    “柳儿,柳哥儿……”

    梁婶子拍拍他的手,柳哥儿扭头笑道,“……贺叔么,请问什么事吗?”

    一句“贺叔么”生生将人的心脏击碎,贺阿么顿觉痛苦,“柳儿,你是在怪阿么吗?”

    “不敢。”柳哥儿面无表情。

    贺阿么却愈发难受,他听出来了,是不敢,不是不想,更不是没有。

    柳哥儿不想和他纠缠,站起身说道,“婶子,我想去河边等小哥。”

    梁婶子点点头,“成,婶子正好和你聊得高兴,一块儿去。”

    “柳儿……”

    贺阿么望着身侧,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结果他们在河岸边等到了太阳快下山,贺旭才划着竹筏出现。

    一出现,梁婶子就没好气指着他说,“你这家伙去哪了,这么久不回来,知不知道你小弟等了你多久!”

    贺旭赔笑道,“多谢婶子照看我小弟了,麻烦您呢。”

    “那倒不麻烦。”

    和柳哥儿聊天基本上就是她一个劲儿说话,柳哥儿笑着点头听,完了还会给反馈。

    有人认真听她说话,梁婶子可太高兴了!

    而且她还从柳哥儿这学了几个新式的络子款式呢,说是县里时兴的款,一个能有五六文!

    说完她才看见原来划竹筏的人是贺晏,惊讶道,“哎呀,晏小子咋回来了,许久未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咋过来了?”

    “挺好啊,我这陪贺旭过来。”

    见他俩聊得高兴,贺旭转身和柳哥儿说话,“这是我和你的户籍册子,我打算迁户到河西村去,正好你未来嫂嫂家也在这边……你觉得怎么样?”

    “好,这位便是教你法子的大哥了?”柳哥儿扫了几眼户籍册子,又看向竹筏上的汉子。

    贺旭点头,“一会儿再和他打招呼,我们事不宜迟,回去通知一声带着昨天收拾好的包裹,我们就走。”

    “晏哥,我们回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了!”

    “好。”

    梁婶子有些好奇,“他俩这是……?”

    “他打算住到余家村去,毕竟怎么说连族谱都被划掉了,要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先离开一段时间吧。”贺晏帮着找补。

    梁婶子应道,“是该如此,说句不好听的,断亲断得如此决绝也是少见了。”

    他们农家人,别说断亲,就是分家都得慎重,哪有二话不说就这么将人赶走的,任谁看了都觉得当爹么的狠心。

    “婶子最近过得咋样?”贺晏问。

    “我啊,还不那样,就是热闹少了些。”

    梁婶子颇为不习惯,“对了,前些日子梁老么几个灰溜溜回来了,那精气神差了许多,这回看样子是真吓破了胆,而且家里人也因为赔了银子对他们意见也很多,这几日都没见他们出来闲聊。”

    听说整日在家不是做饭就是带孙子,老伴跟儿子儿媳都看得特别紧,生怕他们又聚在一块儿搞事情。

    一些被他们造过谣的人家知道后不可谓不痛快!

    贺晏表情淡淡,“那就希望他们再警醒一些。”

    “哎哟哈哈说起这个就逗,现在很多人就盯着他们仨呢,想学你那样讹……不、挣些银子回来!吓得他们自己都不敢出门了!”

    贺晏点点头,一点儿都不意外。

    河东村的风气本就一般,眼下也不过是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去了,想想贺村长的为人,风气不好也是正常的。

    贺晏与梁婶子聊了一炷香的时间,贺旭他们就背着包裹出现了,“你们没事吧?”

    “没事,晏哥我们快走吧。”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他爹又在他们面前装模作样,哭诉说“我们做爹么的有多不容易”“我们都是为了家里好”“你们记恨我们也是应该的”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话。

    被贺旭一句“我们已经不是贺家人”给顶了回去。

    而后见贺旭他们背着包裹离开,贺村长气得眼不见为净。

    贺阿么去拦,他还放话出来,“我看他们能去哪里?谁愿意接济两个穷鬼!让他们走!”

    还不是在村子里、在他底下生活,到哪儿都得受他的掣肘,这也是他当初敢将他们赶出去讨好刘管事的缘故,因为他心里清楚他们根本不可能离开这个家。

    贺旭听了脚步没有一丝停顿,拉着柳哥儿直奔河边。

    “婶子,那我就先回去了,迟些时候再和你聊啊。”

    “成,可一定要上门来。”梁婶子和他们仨挥别。

    竹筏于河面上驶过,贺旭站在竹筏上,望着逐渐熟悉的村落心里翻涌着不舍的情绪,随即,“……你想在河面上过夜啊!”

    贺晏他们已经从竹筏下来,贺旭还傻愣愣地站在上面当雕塑。

    贺旭:“……”

    情绪碎了一地,罢了。

    贺旭翻身上岸,“那晏哥,我们先去走一步了。”

    “嗯嗯。”贺晏便将竹筏栓在一旁,折腾了一下午总算是结束了,今后一定要在这小子身上讨回来才成。

    回到家,余满已经按照他说的步骤将丸子搓好,煮好了醪糟丸子,就等着贺晏回来他们就能开吃。

    “贺大哥,你回来啦,快点,丸子要凉了!”余满凑过来,贴在他身边说话。

    余冬冬也捣腾着小腿贴在他脚边,身后还跟着两条小奶狗。

    一连串缀在他身后的小尾巴,贺晏慢悠悠地洗脸,慢悠悠地洗手,慢悠悠……

    “贺大哥!”

    贺晏被余满这迫不及待的恼怒声音逗得发笑,加快动作,“好好好,来了。”

    一声令下,两兄弟又立马抛下他,一屁股坐在桌子前,等贺晏坐下了就握着勺子开始吃醪糟丸子。

    “哇!好好吃!”

    “唔——唔唔——!”

    这个醪糟不用放糖都是甜滋滋的,之前用买来的酒曲做出来的醪糟都是略微带点酸味,煮的时候还需要放些红枣或者红糖下去压掉里面的酸味,儿这个单是这么吃就已经是甜的了!

    余满细细品尝,吃得头也不抬。

    贺晏浅浅勺了一口入嘴,微甜带有酒香的醪糟,配上软糯Q弹的糯米丸子,滋味确实不一般。

    他这也是头一回吃,当魂魄的时候在电视上见了不少,但真真切切吃到是第一回,他连吃了两大碗,才放下碗,“晚上还吃得下饭吗?”

    “吃不下……”余满摸了摸肚子,要不是肚子就这么大他能吃上好几碗呢!

    余冬腆着肚子,在院子里和狗玩起飞盘子的游戏。

    “哇哈哈——大黑,冲呀,你已经输给二黑一回了!”

    “二黑,你是女孩子,还可以赢第二次!加油哦!”

    主打一个两边都不落下,生怕两条奶狗不打起来一样。

    余满看锅里还有两碗多,已经让堂哥他们盛了几碗回去了。

    “盛一碗给乐哥儿,再盛一碗给贺旭,就当是庆祝他搬新家了?贺旭他们现在住哪?”

    “行,”贺晏点头,“就住村尾一个老么家里,大伯说他家就剩他一人了,租金不贵,就几十文,主要是贺旭他们平日里要帮着挑水砍柴,干些体力活帮一下老人。”

    “那里啊,那应该是方阿爷家里,方阿爷人挺好的。”余满边将醪糟盛出来,边说。

    只不过他也是个苦命人,年到中年丧夫,紧接着儿子服劳役又一头栽河里没了性命,儿夫郎守了半年最后还是改嫁了,只剩下一个孙子和他相依为命。

    去年初春的时候大孙子乘船去走商,接近一年半了,至今未归。

    听同行的人说,他们回程的时候遇到了水寇,没回来的多半是已经丧了命。

    方阿爷自然是不愿意相信的。

    家里只剩下方阿爷一人独自坚守,就怕孙子回来了家里没人。

    眼下贺旭他们住过去也好。

    贺晏点点头,时下贫苦百姓过日子便像含着黄连一般,而妇人夫郎皆是苦中之苦,他端着碗,这一碗满到就要溢出来,“那我拿去他们那。”

    “好,你去吧,我去唤乐哥儿过来吃。”

    免得端过去,也不知道进了谁的肚子。

    ……

    翌日,贺晏他们正要出发往县城,余远山突然带来了一个中年汉子。

    汉子和大伯差不多年纪,络腮胡子满脸,衣裳看着倒是整洁,只不过站近了能闻到一股味道。

    “满哥儿,他是东柳村猪贩子,你唤他朱叔就行,”余远山给双方介绍起来,“老朱,这位是我侄哥儿满哥儿,这是我侄婿小贺,后边是我大儿跟二侄子。”

    贺晏屏住呼吸,原来是猪的味道。

    见他们互相打完招呼,余远山便说,“老朱,你说吧,等会儿他们就要出门去了。”

    朱达也不寒暄了,免得耽误了人家的时间,他说,“是这样的,满哥儿,我听说你们的豆渣每日都剩许多只能等到酸臭了沤肥,我想买些回去喂猪。”

    自从豆干大火后,他们每天要用去七八十斤豆子,过滤的豆渣哪怕沥干了水都有差不多百二十斤。

    因着贺晏嘴挑,他们也不怎么吃豆渣饼了,就用来喂鸡喂驴,偶尔喂一下狗,剩下的就是三家人平分,实在消耗不掉就堆着沤肥。

    朱达家里养猪已经养了三十多年。

    自从出现骟猪这个手艺活后,猪的腥臊味少了许多,养一只来也能养到百来斤,厉害点的还能到二百斤,吃猪肉的人多了,养猪为生的猪贩子也就多了不少。

    若是换作三十多年前那种又骚又瘦又脏的猪,怕是养得出来也得亏死了。

    他家里本身就养了八十多头猪,一天要消耗百多斤猪食,光靠自己上山割猪草得割到猴年马月啊。

    因此他多是收一些县里大户的剩饭剩菜回来当猪食,再就是花铜板收猪草,这些都是一大笔花销。

    最近又添了二十多头猪仔,加起来一百多头猪,家里可没这么多猪食禁得起它们霍霍的。

    县里的大户也就那些,剩饭剩菜多是人抢,他们想要更多那是没有了,猪崽一天吃的比一天多,因此这猪食一时间也是急得不行。

    正好昨日他家老大去县里送生猪和客人说起家里的猪食短缺的问题,客人便和他说起了余记豆腐摊,让他去问一问。

    老大打听清楚了,回到家和他一说,他这不就上门找老余了嘛。

    余满扫了一眼贺晏的三根手指,说,“朱叔,三斤一文行吗?行的话你看看你要多少?”

    “可以,先每日来五十斤?”

    “成。”

    余满直接点头,靠豆渣也挣不了几个铜板,但聊胜于无吧。毕竟这样家里就剩下一半豆渣,三家人匀一匀正好可以消耗掉。

    说定后,余远山便催促他们出发去,他留下来和余时仁将豆渣称出来。

    “好,那朱叔,大伯我们就先走了。”贺晏说,余光扫到某个矮墩墩在水井旁用他的小刷牙子刷牙,“小冬,我们出发了,在家不要去水里玩!”

    余冬吐掉嘴里的白沫,“好哦,哥哥,晏晏哥,礼哥,再见!”

    余满他们走后,朱达感慨万分,“真是没想到县里卖得这么火热的卤干竟然出自你们村子,还是你侄子卖的,这回你可真的捡到宝了。这哥婿一进门就旺成这样!”

    余远山点头,还不忘说,“我们满哥儿不靠别人也是这个!”他学着比起了一个大拇指,最近家里只要夸人了就比的手势,不错!好用!

    “哈哈哈那你后面可享福了。”

    毕竟刚刚他可瞧见了,小辈几个能出现在一块儿就说明彼此没什么秘密,这生意做大了,少不了得提携一下亲人了。

    “承你吉言啊,说不定过上几日,我就能和你一样享福喽。”余远山笑道。

    朱达:“我享福个鬼,我还得天天养猪收猪食,要不是找着了豆渣,家里的猪食就要断了。”

    他口舌生疮了三日了,还没好呢!吃饭都不是滋味!

    俩人好生聊了一会儿,朱达留下十七文,提着五十斤豆渣走了。

    水波潋滟,余满和贺晏带着斗笠靠在一起说些小话。

    余庆礼满腹疑惑:“我们的豆渣会不会卖太便宜了,全部豆渣都卖去了才三十多文,要这样还不如不卖呢。”

    “不会,本就是要丢的东西,用来沤肥也要不了这么多。”贺晏说。

    “那为什么不送给村里的老人家?”

    反正卖了也就是几十文,还不如送给村里吃不上饭的人家,之前家里有消耗不掉的豆渣他就想这么干了,结果被他阿么给狠狠地锤了。

    方兰草摸摸脑袋:他和当家的都不是蠢笨的人啊,为什么生的老二偏偏是个缺心眼啊!

    贺晏勾起嘴角,“免费的东西最不值钱,也是最贵的、最麻烦的。”

    余庆礼:“……”啊!听不懂!太高深莫测了吧!

    贺晏解释说,“你别看只是个免费的豆渣,今日你开了这个口子,觉得这个可怜你免费给了豆渣,不碍事,那明日就会更可怜的人出现、更可怜的事情发生,到时你给还是不给?借还是不借?”

    “总之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但你若是有相熟的人家有困难了,私底下接济一番没问题啊。”

    余庆礼点点头,“哦,这好像就跟那些人非要下船的时候给钱一样。”

    三人说着话,很快就来到了县里。

    “哎哟,你们可算是来了,等你们好久了。”

    摊子刚开,就有熟客打着招呼问他们今日怎么来得这般迟。

    “家里来了客人,耽误了一会儿,别着急,我们就快弄好了。”

    “我们不急,”熟客说完,又压低声音提醒道。

    “……小贺老板,你们快点想想法子,刘娘子那边也在卖豆干了!还比你们的还便宜一文钱!我看有不少人过去买了尝尝鲜了。”

    “那小余老板你们这回可真的吃大亏了,前两日就不该卖给她的!”

    第042章 第 42 章

    城西, 刘娘子豆腐坊。

    店铺只有四米宽敞,而为了显眼,豆腐摊子没直接开在铺子里面, 而是明晃晃摆在门口。

    以前这铺子有两间这般大,后面良家人见自己用不上这么大, 便直接隔了一半另外租出去,因此刘娘子不仅靠着卖豆腐为生,手里还捏着半个铺面的租子过活。

    城西只有她一家豆腐坊, 附近又多食肆酒楼,再加上她又守着名节不愿二嫁。

    各种原因下,哪怕口感实在比不上别人做的,但大多数人还是会买的她的帐, 也不会特意跑到城南去买豆腐。

    豆腐坊虽然不大, 就她还有她堂哥两个人干活, 但有驴子做个几十斤豆腐出来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细数下来,她这寡妇的日子过得确实不错。

    只不过她一贯是个聪明的,压根不露富, 脸上不施粉黛, 打扮起来清苦朴素, 唯有头巾碎花头巾显得有几分俏丽来,倒是蒙蔽了大家的眼睛, 只以为她过活得勉勉强强。

    而实际上, 她早就想送儿子去私塾了。

    只是,前些日子店内的生意几乎可以称作一落千丈,以前每日都能收入上百文, 少些也有五六十,最近几日竟然只有二三十文, 前日更是离谱,十八文!

    她一数,差点气急攻心。

    被人一提醒,寻摸半天摸到了余记豆腐摊去。

    一看才知道!这边人多得都要排上队了,她见着了好多熟客都在这边。

    还有来往的酒楼小二。

    刘娘子一见本想像以前那样,稍稍勾一勾手,就能哄得卖豆腐的汉子春心萌动,若是有夫郎那就更好了,连手都不用勾,抛个媚眼他们就能大吵起来。

    闹上几回,她在找地痞流氓闹事,自然而然就消失不见了。

    刘娘子想到这就来气,那哥儿长得也就比她年轻几岁,长得还不如她俏丽好看,那豆腐汉子竟然不上当,看都不看她一眼,真是白费了那么多功夫。

    正好被戳穿了身份,她索性就转变了思路。

    既然如此,便直接偷师抢生意!

    “翠儿,他们真是傻,明知道你是同行还卖给你哈哈哈哈,我们这做了这么多卤干,肯定能将生意抢回去!”刘全说。

    刘翠睨了他一眼,“不是说了,别喊我翠儿吗,可不是嘛,卤干做出来三十斤没有?”

    “好吧,堂、妹、妹!”刘全一字一顿道,“做了,豆腐也差不多了,可以开店卖了。”

    刘娘子听了走出去,打开了门,四方桌摆放在门口,卤干、豆腐都摆在上面。

    “刘娘子,给我来两块豆腐。”这人将碗递过去。

    刘娘子边装完边说,“我们今日做了卤干,要不要买些回去尝一尝,味道绝对不差,比那城南那年的便宜一文钱!”

    “真的假的?”

    “绝对错不了,买一斤送二两,一斤二两才九文,我们就是赚个良心价,这么公道的价格你去哪里找啊,你说对吧。”

    刘娘子大声说话,路过的行人都被她吸引住,问,“真的,九文一斤还送二两了去?”

    “童叟无欺!多买多送!”

    “给我来一斤!”

    “我也来一斤!”

    到底是便宜,你一斤我一斤的一下子就卖去了十多斤,刘娘子乐滋滋道,一个时辰就赚了一百多文,一天岂不是能挣一两银子!

    不行,这门营生她必须抢过来!

    ……

    另一边,贺晏他们照常卖着豆腐,丝毫没有被熟客的话影响到。

    “小贺老板,刘娘子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余庆礼准备挑着箩筐去给酒楼送货,闻言停下脚步看着贺晏,贺晏摆摆手,示意没事,让他赶紧去送货。

    “快去吧,别让人等久了,”贺晏笑道,“那多人去买吗?”

    熟客:“不管多不多,原本都是你的客人啊!你不气啊?”

    “不气啊,”贺晏将他的卤干递过去,“这有什么可气的,县里这么多人,单我们家卖也卖不完啊!”

    余满附和地点头。

    熟客见他俩不生气,有些讪讪地说了句便提着卤干走了。

    “大气!”花婶子笑着夸,又朝着那人努努嘴巴,一看就知道是故意挑事了,生怕俩家不打起来!

    花婶子说,“刘娘子那的豆腐我尝过,她做生意不太实诚,水分太重,豆腐的口感没有那么有韧劲,虽然卤干我还没尝过,但想来也跟豆腐差不多,还是你们做的豆腐好!”

    花婶子说着,便想着等会过去那边看看。

    当然买她肯定不买的,她都买了十文钱的卤干了,也不差那一文钱,毕竟她确实信不过刘娘子。

    余满夹多两块卤干进去,“那就多谢婶子帮衬了!”

    两家虽然一南一西,但同是竞品,刘娘子的豆干还是对摊子有些影响的,前两日还未到巳时中便已经所剩无几了,今日已经巳时末了,眼看着还有十多斤在。

    好在没过多久,林府采买遣小厮过来将摊子清空了,还订了二十斤熏干明日一早送到府上。

    “太好了,还以为要卖上半个多时辰才卖得完呢,没想到……峰回路转了!”余满庆幸道。

    越到晌午,豆制品就越难卖。

    贺晏也觉得,“是的,今日不用吃卤干!”他都已经做好了今日吃一天豆制品的准备了,没想到竟然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林府难道才是他们余记命中注定的贵人?

    余满:“……”

    “晏哥,你有这么讨厌吃豆腐吗?”

    “错,不是讨厌,是厌倦!”

    贺晏义正词严纠正,每天从早到晚都要面对着各种豆制品,出锅了自己还得先尝一尝,再好吃也扛不住天天这么来啊!

    这……有什么区别吗?

    余满他们忍俊不禁起来,竹筏泛起的涟漪快速向四周蔓延。

    余庆礼问,“满哥儿,晏哥,刘娘子那边我们真就放手不管了?”

    余满看了看贺晏,嘴巴动动,贺晏干脆等着他说话。

    他便想了想说,“不用管,我记得之前有不少客人来我这说过她家的豆腐口感不大好,且水分重,所以……做出来的卤干肯定没有我们的味道好,而且天气热,我们本来也就卖半天。”

    “对吧,贺大哥。”

    贺晏赞同地点头,毕竟不算什么高难度的活儿,有人仿照很正常,反正他们已经将余记豆腐的名号打出去了,客源也稳定了,真不用怕刘娘子。

    最多等上几日,消失的客人又会回来的。

    余庆礼“哦”了一声,他本来以为自己来县里是帮满哥儿他们的忙的,没想到忙是帮了,但自己就是个啥也不懂的窝瓜,只知道埋头干活。

    不过余庆礼也没有气馁,就当是跟着学习,想通后余庆礼又问,“那我们就照常做豆干?”

    “嗯,明天摆摊的卤干少做十斤吧。”

    而且,也差不多该推出新的豆制品了,他得好好想想。

    回到家中,平日里在家乖乖剁鸡食的余冬,这会儿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小冬了?哪去了?”

    “小冬——!”

    余满站在门口高声喊道。

    半晌,余冬闻声冲回来,身后跟着两条奶狗,以及牛蛋他们几个。

    一人还提着个小篮子,上面都是些野菜,还有一小把野果子。

    余冬将篮子一放,“哥哥,我想用这个换豆渣!”

    “嗯……?”余满没听懂,“你要豆渣做什么?你要的话就去装啊。”

    家里又不是没有。

    贺晏余光一瞥,就见余冬小手举得高高的,而牛蛋他们缩在门后好奇地偷偷看过来,余冬说,“不是不是,是换!”

    他比划了一下,想要用野菜换豆渣。

    “什么意思?”余满看着贺晏,“贺大哥,你知道吗?”

    贺晏“唔”了一声,猜测道,“是不是你的小伙伴他们想用这个换豆渣啊?”

    “对……”余冬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对,是冬冬想……”

    不是牛蛋哥他们想的,是他自己想的!

    早上他听到哥哥他们说家里的豆渣太多了,卖也没人要,他作为家里的小汉子,得帮帮哥哥才行呀。

    牛蛋他们来家里找余冬相约去挖野菜挖蚯蚓,他就想着用这些可以交换。

    这样家里又有野菜吃,豆渣又没有了。

    余冬冬摸摸肉乎乎的下巴,“我这是,一个石头打两只小鸟哦!”

    贺晏笑死,教的四字成语意思懂了,也会用了,但简单的四个字愣是记不住。

    “行,”贺晏点头,又朝牛蛋他们招手,“你们确定要换吗?野菜吃不完自家也能吃,家里不缺粮食的话,没必要换更多没用的豆渣回去。”

    牛蛋面对大人还是有些腼腆的,他说,“……晏叔,我想换这个回去。”

    水哥儿说:“我也想我也想!”

    柱子同样:“还有、我!”

    以前和余冬不熟的时候,他们就经常看到余冬抓着油汪汪的豆渣饼吃,整个人馋得不行。

    牛蛋家里还好,孙婶子毕竟是当媒人的,家里条件还是不错的,能吃饱肚子不说,半个月也能吃上一次肉,纯粹是单纯馋了。

    而水哥儿和柱子家就一般了,尤其是柱子家,老的老,小的小,他娘还老是要吃药,吃不饱肚子是常态了。

    因此俩小孩是真的想换,因为感觉豆渣饼好吃又能填饱肚子。

    完全没想到他们要换的是豆渣,也不是豆渣饼。

    贺晏和余满对视一眼,余满说,“那便一篮子野菜,换三篮子豆渣吧?行吗?你们先回家和家里说一声,如果换的话就过来。”

    牛蛋点头,“好哎!”

    三个小孩呼啦啦就跑了。

    贺晏扯过余冬夸道,“今日干得不错,还会帮家里想法子了,不错不错,我们小冬真厉害!”

    “嘻嘻!那冬冬是有点厉害哦!”余冬得意洋洋,有点谦虚但不多。

    高高兴兴,挨了一圈夸赞才消停起来。

    牛蛋他们兴冲冲跑回家里。

    孙媒人一直做好了饭,正要喊他回来,“你个皮猴子,又跑哪里去玩了?快洗手吃饭了!”

    “奶!”牛蛋举起篮子,顾不上洗手,“晏叔说我们可以用一篮子这个换三篮子豆渣!!”

    一想到有豆渣饼吃,牛蛋兴奋地跺起脚来。

    “什么东西?”孙媒人问,“他们真这么说啊?”

    “对!”

    牛蛋信誓旦旦。

    “我看是假的。”汪海看着牛蛋说。

    “哼,”牛蛋翻了个白眼,“爹才是骗人!我说的是真的,冬冬说他们家有好多好多豆渣,我们是他的小伙伴,可以跟他换的!”

    “豁……你们先前不是觉得人家不好吗?怎么又和人家玩了?”

    汪海又逗自己的大儿子。

    “爹真讨厌!阿么奶奶爷爷二叔二婶妹妹弟弟!”牛蛋一口气将家里人全喊了个遍,“爹欺负我!”

    汪海:“哈哈哈哈……”

    然后,就被自家夫郎给揍了。

    秦青:“我帮你打回来了,牛蛋,跟阿么说说,到底咋回事?”

    汪海对着自家夫郎赔笑脸。

    牛蛋才多大点,就跟个小大人似的,汪海见不得他太实诚,生怕他挨欺负,所以经常逗他惹他生气。秦青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倒也没有真的生气,都是做做样子、打情骂俏罢了。

    牛蛋被阿么简单一句话就哄好了,笑着和秦青聊起来。

    听完后,秦青问孙媒人,“阿娘,我们换吗?家里也不缺吃的,就不换了吧?”

    衣袖被扯了几下,秦青矮身问道,“怎么了?”

    对着自己阿么,牛蛋显然不会不好意思,他说,“阿么,换啊!我想吃豆渣饼啊!”

    汪海:“哈哈哈哈——汪牛蛋你小子,难怪这么积极!原来是嘴巴馋了哈哈……”

    “奶!爹他又……”

    “成,你爹我不笑了。”

    汪海被动闭麦,转身笑到浑身颤抖,汪洋无奈朝着妻子耸耸肩膀,大哥把牛蛋给逗生气了,一会儿肯定又得亲自哄。

    孙媒人一巴掌过去,拍得汪海哇哇叫,“换!你儿子都说了要吃豆渣饼了,你还在这干嘛,必须换!”

    “耶!!奶对我最好!!奶奶好棒!!”

    牛蛋扭着身体,疯狂夸夸。

    孙媒人喜笑颜开,“你这是哪里学回来的,嘴这么甜!”

    这回真成了贴心小棉袄了。

    牛蛋嘻嘻笑,紧闭嘴巴,不说话了。

    他是从冬冬那学回来的,冬冬好会夸人,他心里觉得厉害,但又不好意思让家里人知道他是学人家冬冬的。

    大家都好笑,这都不用说就知道了吧,这两日整日跑余家去玩,回来又说人家的小狗多好玩,人家的糖葫芦多好吃,家里巴拉巴拉就没有他觉得不好的地方。

    牛蛋又说,“奶奶,我们快去换,等下晚了就没有了,还有柱子和水哥儿他们也有呢。”

    “行行行,让你爹去。”孙媒人忙不迭点头。

    汪海提着儿子挖的野菜,“娘我们真换啊?”

    “换,家里养的猪啊鸡啊都能吃。猪草也不好打,打少一些拌豆渣还能省点功夫。”孙媒人拍板。

    “坐好,”汪海便将牛蛋举到脖子上坐着,“出发!”

    “爹啊。”牛蛋坐得高高的,心情高涨,被亲爹欺负过的郁闷立马消散。

    汪海:“抓紧。”

    等牛蛋扯着他的衣领后,汪海两手抓着牛蛋的双腿,立马跑起来,牛蛋被颠得哈哈大笑。

    秦青:“牛蛋都几岁了都陪他这么玩,真的是……”他抿嘴低笑,显然也是乐得其成。

    牛蛋一路笑着,到了余家被放下来都没止住满脸笑容。

    余满见汪海亲自来,喊了一声“海哥”,汪海说,“满哥儿,这是你家相公?”

    “对,他叫贺晏。”

    贺晏和汪海第一回见,俩人打了声招呼,“叫我小贺就好,海哥。”

    “小贺,我俩倒是第一回见,你们确定这么点儿野菜能换三篮子豆渣吗?那你们可吃亏了。”汪海说。

    贺晏:“家里豆渣太多,又没养猪,换出去也好过丢了,而且只是换给小孩,大人来了我们可不换啊。”

    “哈哈哈,那是不该换。”汪海笑道,“那我们是沾了牛蛋的福气了。”

    其实早就有人上门询问这豆渣的事了,只不过大伯早就提醒过他们不要分出去,毕竟给了一个就得给第二个,村子里这么多人哪里给得过来。

    至于小孩就不一样了,和他们家余冬相熟的小孩也没几个,而且小孩能挖的野菜也有限,一天就算分出去十来斤也不成问题。

    “那就多谢了,找时间我们喝喝酒。”汪海说。

    贺晏点点头,“可以。”

    “爹,你喝酒……”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许插嘴。”

    牛蛋翻了个白眼,回去就告诉阿么,他生气走到一边去,汪海“嗐”了一声,竟然还生气。

    余冬冬这才粘过来,他虽然和牛蛋熟,但还是有些怯生生的,对于不熟的大人他平日压根不敢往人家那边凑。

    见牛蛋离开了他爹,他才走到牛蛋身边说话,“牛蛋哥,这是你爹爹吗?和我晏晏哥一样高哦!”

    牛蛋:“对哦,是我爹爹,但是我觉得我爹好像没有晏叔叔高哎。”

    “对吧,你爹爹……”

    汪海:“……噗嗤哈哈哈哈哈!”

    对不起,真的不想笑,除非忍不住。

    但自己七岁大的儿子平日在家老成得很,就算和弟弟妹妹说话也一脸“我是大哥听我的”模样,结果和另一个小孩说话,不自觉捏着嗓子说“爹爹”,尾音还各种七弯八拐地装着嫩。

    他真的忍不住会笑出来!

    余冬震惊,他看了看汪海,又看了看贺晏他们,“牛蛋哥,你爹爹是不是疯了……”

    贺晏和余满也跟着瞳孔地震,余冬冬可不兴这么说话!

    没等大人介入,牛蛋就疑惑地问,“嗯……?你怎么这么想?”

    对啊!不能这么说话,余满想要过去让余冬道歉,下一瞬——

    “我奶奶他们老是说我爹爹疯了,我觉得,”

    牛蛋肃着一张圆脸,用力点头。

    “你说得对,我爹爹可能真的有点疯,不过不多……应该……”

    汪海:“……”

    汪海:“…………哦。”

    第043章 第 43 章

    汪海一手将大孝子牛蛋提溜起来, 一手拿着豆渣,“满哥儿,小贺, 那我们就不打扰,先回了!”

    “好, 海哥慢走。”贺晏摆摆手,将人送出门。

    余冬手臂用力挥一挥,“牛蛋哥, 明日见哦!”

    “冬冬——!”牛蛋扯着嗓子喊,生生喊出来生离死别的感觉。

    人走后,余满将余冬扯到一边,叮嘱起来, “不可以当着人面说人坏话, 这是不对的。”

    “唔, 可是我没有说人坏话啊。”余冬扭着脖子思索片刻,才道。

    “还说没有,你刚刚不是说人牛蛋的爹爹了?”

    余冬, “可是, 可是海叔, 他就是……”

    “还说!”

    余冬梗着脖颈不说话。

    余满看着他死犟,忍不住叹气。

    正好柱子和水哥儿带着家人过来, 贺晏便出门招呼他们, 任由余满继续教育余冬。

    余冬眼角一斜,偷偷瞄过来,良久才磨磨蹭蹭道, “……哥哥,我我错了……”

    “哪里错了?”余满灵魂发问。

    余冬翕动嘴巴, “……”

    好不容易将非要磕头的柱子爹娘和水哥儿一家送走后,贺晏进来一看,两兄弟还在这对峙起来。

    教育的进度可以说是毫无进度。

    贺晏旁观了一下,发现一个不觉得自己有错,一个呢又不忍心说得太重,反正两个就这么死犟在原地。

    “小满,你看看丝瓜可以摘了没有?”贺晏伸手贴了一下他的脸颊,将人推了两步,“这边我来。”

    说罢,他拖过椅子,坐在余冬面前。

    余满直接撒手没,顺势跑到丝瓜藤那边去,丝瓜藤顺着竹子爬上,缠绕,葱郁茂盛的叶子伸展,一个个三根手指粗的丝瓜挂在藤上,还有一些藏在藤叶后,微不可见。

    “小冬你觉得''疯子''是个好词吗?”贺晏问。

    余冬在他面前倒是没有那么犟,估计是知道他不吃这一套,吞吞吐吐说,“……不是。”

    “那如果我说,小冬,你是不是疯了,”贺晏简单粗暴道,“你开心吗?”

    余冬小脸一垮,原本还很倔强的表情只剩下呆愣,还有些不开心,“……我不是!”

    “哦……”贺晏迟疑。

    余冬气得够呛,他不知道怎么用语言去表达自己心中的委屈。

    只嘴唇颤抖,胸脯高低起伏,自以为很凶地瞪着贺晏,“我说了,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贺晏走过去将余冬抱起来,余冬用力挥舞着手,“嗯嗯,你不是,是晏哥说错话了。”

    说实话看他余冬这样子,贺晏心里又暗暗后悔了。

    不应该采取这么激进的方式的,只不过怎么循序渐进,那他确实没什么招数了。

    他索性抱着挣扎的余冬开始在屋檐下走来走去,也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走着。

    余满在那边挑好了丝瓜,见贺晏朝他摆摆手,他就直接进了灶房去。

    好一会儿,怀里的动静停下来,贺晏又说了一句“对不住”。

    余冬红着眼眶,“……那我以后、以后不说了。”

    他现在知道这不是好话了,他不应该那样说海叔,因为海叔会难过的。

    就像他一样。

    “我下午,下午去找牛蛋哥,和他爹爹说、说对不住。”余冬坦然接受了自己的错误。

    贺晏:“好。”

    贺晏余光扫了一下灶房,见余满没出来,他压低声音说。

    “小冬,这不是好话,所以你可以用它对付坏人,如果有小朋友欺负你,你不开心了,打不过他,你就说你是不是疯了!不要让自己受委屈,知道吗?”

    贺晏开始教坏小朋友了。

    说完又觉得不大对,赶紧打个补丁,“如果有比你高大的小孩或者大人欺负你,你就跑得远远的,回家找我们,我们给你打回去。”

    余冬认真地看着他,“……知道了,不好的话只能用来骂坏人!”

    海叔是牛蛋哥的爹爹,不是坏人!

    所以小冬是不可以说牛蛋哥的爹爹是疯子,小冬做得不对。

    贺晏见他情绪恢复正常了,松了一口气。

    余满端着饭菜出来,见俩人开开心心地坐在一块儿,也跟着笑起来。

    吃过饭后,余冬去睡午觉,贺晏在灶房寻摸起来,余满问,“贺大哥,你在找什么?”

    “家里的糯米在哪里?”他想要用糯米捣个糍粑出来,就当做是给余冬的赔礼道歉。

    “在这边。”余满听他这么说,直接舀了三筒,接近三斤糯米出来。

    “是要做糯米糍吗?”余满问。

    余满咽了咽口水,他喜欢吃软糯有嚼劲的东西,比如糍粑,比如汤圆丸子,这些他都很喜欢,但平常时候压根吃不上。

    “……对,差不多是一样的。”贺晏说。

    他们这边清明的时候会做糯米糍,中间是红豆馅,外表皮便是白色薄薄的一层糍粑包裹着。

    而他要做的同样是糍粑,只不过红糖糍粑和黄豆粉糍粑,和这边的吃法有些不一样。

    “好!”余满兴致满满,跟在身边烧火打下手。

    糯米蒸熟蒸软后,贺晏就将糯米趁热放入擦干净的石臼中,用木槌还是一下一下地砸。

    家里的石臼不大,也就六寸宽,刚好可以打三斤糍粑,若是再多一斤,便只能分开,又或者拿去谷场那边的大石臼打。

    只不过村里的大石臼虽大,但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想要舂点什么都会被发现,要是遇上了厚脸皮的村人,估摸着能跟着你回家都成。

    因此大家家里都有一些小小的石臼,平日里想犒劳一下自己吃些干饭了,就会在家一点一点地舂,也好过拿去谷场那边。

    日头高挂,树上的夏蝉被惊得从树枝上掉落下来。

    糯米一边翻转一边舂,余冬被打糍粑的声音叫醒,他坐在床上发着呆,“哥哥……”

    连喊了好几声,没人理他,他就慢吞吞地扭着屁股穿衣裳,穿鞋子走出来。

    “哇——!”余冬屁颠屁颠地蹲在余满身边,“哥哥,这是做什么啊?”

    “糯米糍!”

    舂了百八十下,在俩人的感叹声中,糯米已经成了一团白软Q弹的糍粑。

    贺晏洗手将糍粑装起来,木槌上粘着不少糍粑,他递给余满,“你要不要吃?”

    小时候爹打完糍粑也会这样递给他,让他把木槌上的糍粑给吃干净,阿么会在帮忙抓着木槌让他啃,笑意吟吟说别着急。

    余满红着脸嗔了一眼贺晏。

    贺大哥也是,他都多少岁了,是个大人了!

    他佯装起来,抿嘴摇头,“小冬吃。”

    贺晏将木槌收回来,叹气道,“好吧。”

    他本来也是第一反应递给余满,不过见他脸红了才反应过来,就想逗逗他,一直伸着手等他拿,没想到竟然不上当。

    真是可惜!

    余冬冬高兴地啃着木槌……上的糍粑,贺晏将糍粑揉了揉,一半切成长条,往准备好的黄豆粉上一滚,再浇上粘稠的红糖浆就可以了。

    另一半切成厚片,下锅煎至两面金黄,再将红糖水加进去煮,煮到糖浆微微粘稠,挂在勺子上就可以出锅了。

    两款不同做法,口味略微不同的红糖糍粑。

    余满和余冬已经嗷嗷待哺了,坐在椅子上,就等着贺晏。

    贺晏还是有些郑重其事地说,“小冬,这个红糖糍粑是晏哥给你的赔礼哦,希望小冬吃了后,不要生晏哥的气。”

    余冬歪着脖子,“小冬不气,不过嘻嘻……”

    余冬不知道怎么表达内心的情绪,捂着嘴巴笑起来,好像偷吃的小仓鼠,他就是觉得贺晏这样做,真的很开心的哦。

    “好,快吃吧。”

    两碟糍粑老多了,他还盛了一些出来,迟些时候端给三叔他们。

    余满率先加了一块沾了黄豆粉的糍粑,粉末扑簌簌地掉,入口先是黄豆的香,再是红糖的甜,最后是细腻的粉末裹着白软的糯米,口感层次分明。

    余满吃了两块,觉得应该不会有比这个更好的糍粑了。

    没想到,他夹了一块煎过的放入嘴里嚼了嚼,眼睛都瞪圆了,煎过的又是另一种味道,好香哦!

    贺晏浅浅吃了几块,就停了,见余冬已经吃了三块,“小冬,你只能吃一块哦。”

    糍粑不好消化,小孩子不能多吃。

    余冬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舔着嘴巴,“哦……”

    剩下一块他要拿去给海叔道歉哦。

    余满大手一挥,剩下的全都是他的啦!

    下午,余冬端起自己的小碗出发去汪家。

    当然不可能那么磕碜,只放一块糍粑进去,余满又给偷偷添了几块,但不多,也就五六块。

    等余庆礼他们过来,立马也被这两样口味不一样的红糖糍粑给捕获了,和常吃的糍粑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口感和味道!

    别的不说,干起活来都感觉倍有劲儿来,就连晚上睡觉都在回味着这股味道。

    ……

    接下来两日,豆腐摊往来的客人确实没有前几日多了。

    有客人问,“小贺老板,你们的卤干还是十文一斤啊?也太贵了吧,人家刘娘子的九文就能买十二两回去。”

    贺晏依旧不动如风,“对,还是十文,那她卖得倒是挺便宜,真的能赚回本?”

    还有客人让他们也跟着降价。

    贺晏又说,“不降价,我们的卤干都是真材实料,降价就亏本了。”

    甭管是揣着什么心思来问话,总之就是两不,不降价不讲价。

    有些想浑水摸鱼的客人撇撇嘴,怎么就一点儿都不降了呢!不是应该两家打起来,今日你这边降一文,明日我那边降一文!

    这样他们想买卤干的,就能花一半的钱买一斤的卤干回去了!

    余庆礼见了庆幸道,“还好我们只做了一半的卤干,不然肯定卖不完了。”

    未到巳时,摊子一清空,贺晏他们就早早就回去了。

    而刘娘子这边则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这两日要做的卤干太多了,家里就只有刘全一人,她又不放心请人回来帮忙,两个人一个在屋里做豆干路豆干,一个在外面招呼客人。

    俩人从早忙到晚。

    到了晚上,刘娘子点了点今日的收入,竟然赚了有八百多文,就快九百文了!加上前三日挣的,她才卖了多少斤卤干,就已经挣了二两多了。

    一想到余记那边还占着一半的客户,她就心里不舒服,这可都是她的银子!

    刘娘子拍板道,“我们人太少了,这样卖肯定抢不过来生意,我们请一个人回来帮忙,就让他帮忙磨豆子煮豆浆,其他活全哥你来?”

    刘全点点头,不然他真的忙不过来。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刘娘子开了店,来往的客人竟然只有小猫三两只。

    完全不像前两日的盛况,刘娘子纳闷了,以为是大家不知道她开店了。

    于是站在门口大声说,“卤干,好吃的卤干,九文一斤还送二两,九文一斤还送二两!好吃的卤干!”

    把嗓子都喊哑了,也没几个客人。

    过来的帮工:“……”

    这里还用得上他吗?好像用不上了吧。

    帮工趁机打了声招呼,便溜了,既然用不上他,他还要去埠头找活呢,可没工夫跟姓刘的耽搁,要不是看在他们钱多的份上,他都不来。

    帮工走后,刘全说,“翠儿,今日怎么没什么人啊?”

    他早上一口气卤了二十斤卤干,都一个时辰过去了,竟然只卖了两斤多。

    刘娘子也懒得管他嘴里的称呼了,“我哪里知道啊!不会是余记那边出招了吧?”

    想到这刘娘子将身前的围裙摘掉,“全哥,你留在家看店,我去那边看看。”

    “行,你去吧。”

    刘娘子火急火燎地跑了过去。

    而此时的贺晏他们忙得不行,流失的客人悄然不觉又回来了,他们招呼客人压根没看到角落里虎视眈眈的刘娘子。

    一妇人说,“还是你们的卤干口感扎实,贪便宜果然没好货啊!”

    另一个人附和道,“就是,说是九文有一斤二两,拿到手走上一段路,也就一斤,卤干也是个样子货,口感特软,味道也一般,一点儿也不香!”

    “还不如多花一文钱呢。”

    “就是就是,昨日吃了那卤干难吃得居然我的馋虫勾出来了,今日一起来我就跑过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吐槽着刘娘子的卤干,余满聚精会神,听得手上动作都停了。

    他们摊子的卤干可是少买了一半,少了几钱呢,他可得好好听一听!

    贺晏啧啧称奇。

    早知道今日就多做一些卤干了,哪里知道这刘娘子这么不禁打,才第三天就留不住客人了!

    昨晚想用来和刘娘子打对台的豆泡,下午回去到底还做不做了?

    想到这,贺晏沉默了。

    要不……不做了?

    第044章 第 44 章

    刘娘子气急败坏回去, 刘全跟木头一样坐在摊子前,她见了又是一阵生气。

    “卖了多少?”问话的语气也很差。

    刘全瞥了她一眼,“只卖了半斤。”

    “什么?!”刘娘子大叫起来, 原本姣好的容貌都被夸张的表情破坏了,“我出去这么久, 只半斤?!这不可能?”

    刘全点头,“是半斤。”这还是相熟的客人不好意思推脱,被他问了好几次, 才下了半斤。

    转眼就见他往城南去,只不过最后这点刘全没和刘翠说,说了估计她就更不理智了。

    “这样不行。”

    刘娘子思索良久,下定决心降价, “卤干, 八文一斤送二两!八文一斤送二两!”

    又是稀稀拉拉的客人被拉进去, 一直到晌午了,还有十二斤卤干。

    刘娘子索性又降价,一下子降两文, “六文一斤!”

    基本上就是成本价了, 要不然这十二斤得砸在手里, 别的不说,院子里还泡着几十斤没磨的豆子呢。豆子可以留着明天用, 可卤干却不能放到明日卖。

    因着天气太热, 太阳光直照着摊子,只一把油纸伞挡着,早上卖的卤干怕是都有味了。

    他们做的卤干都是现做现卤, 捞起来就卖,因此色泽比较浅, 也没有那么入味,而水分重就意味着更容易酸馊,哪怕是卤的也一样。

    而贺晏他们做的卤干都是隔夜卤好,早上捞起来沥干水份,再用锅烘烤一下,这样就没那么容易坏,而且端到摊子的时候也会藏在阴凉的地方,用井水隔着降温……

    豆皮用井水泡着,熏干就更不用担心了。

    也就是豆腐麻烦了些,哪怕用井水泡着,眼下这个天气到了晌午也差不多有些酸味了。

    所以最近做的豆腐真心不多,卖上个把时辰就卖完了。

    六文钱一斤倒是吸引了一些客人,到了卯时初,总算卖完了,刘娘子一想到人家那边卖得风生水起,五六十斤卖出去压根都不够卖。

    她这边二十斤还得降价了才有人买。

    气到脑袋嗡嗡响,自从嫁到良家后,她就没吃过这种哑巴亏。

    “翠儿,明日还做卤干卖吗?”

    刘娘子叉腰,想到了点什么,“做!我去找一下虎哥。”

    刘全:“能不能不去……?”

    “不去?”刘翠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去,你把生意抢回来?”

    刘全讪讪道,“那你今晚回来吗?”

    “回。”

    一个色胚混子,还用不着她赔上自己。

    刘娘子出门去,很快来到了一户人家里,院子有些破落了,“谁啊?!敲你娘的门呢!不知道这个点儿老子在睡觉啊?!”

    边骂骂咧咧,便打开门,“豁,是小翠啊,来找你虎哥有什么事啊?”

    刘娘子别了一下头发,将细长的脖颈露出来,巧笑盼兮道,“虎哥啊,这几日怎么不见你上门来啊?这不就想着请虎哥喝酒嘛。”

    “哎哟,快进来快进来,还是你懂我。”肖老虎搓着手笑道。

    刺耳的笑容配上两个大黑眼圈,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怎么看怎么猥琐。

    刘娘子表情略微僵硬,又笑起来,“自然是我懂你了。”

    在酒精和美色的作用下,肖老虎很快就答应带着兄弟去找欺负人的豆腐摊去,他摩挲着刘翠细滑的手指,放话道,“小翠儿,你放心!虎哥一定帮你把场子找回来!”

    “绝对不会让他们继续带着阳东县的!”

    刘翠笑笑,内心一阵想吐,汉子果然恶心!

    ……

    上午,贺晏他们早早卖完了。

    思来想去,贺晏还是决定试一下卖豆泡,只不过豆泡需要大量的油去炸,好在油也不用每日都得重新换,保持干净炸四五天换一回就成。

    贺晏便从一口气买了十斤油回去,一斤三十文,一坛五斤,共花了三钱银子。

    这豆油可不便宜,按照时下纯手工的榨油方法,一斤都快比上红糖了。

    这么算下来,肯定比猪油来得贵,但获得大量的猪油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他们也没工夫自己去炸猪油。

    买了豆油,他们便回家了,因着下午要用试着做油炸豆泡,俩人一商量,索性这顿吃的是全是炸货,比如炸茄盒、炸豆腐丸子、炸肉丸子。

    炸货飘香十里,勾得人唾液泛滥。

    “到底是谁啊?这么缺德!!大中午的吃炸货!!”

    “呜呜呜哇哇哇娘我要吃炸丸子!”

    大人的叫骂声、小孩的哭闹声不断,然而完全没有影响贺晏他们敞开肚皮大吃一顿,大黑二黑在桌子下穿来穿去。

    余冬小手使着筷子,朝着肉丸子戳过去,丸子咕噜咕噜滚到桌上,余冬又捡起来“嗷呜”一口吃掉。

    “汪呜——”

    可恶,馋死狗啦!

    余冬左顾右盼,“嘘……大黑二黑……”

    他伸出罪恶的小手,悄悄从碗里丢了两个豆腐丸子下去,大黑二黑扑过去一口叼了一个,吃完又开始蹭腿。

    余冬缩了缩痒痒的腿,“没有啦……”

    贺晏盯过去,“大黑他们不能吃多油多盐的东西哦。”

    适量的盐对狗有好处,但注意不要重油重盐,眼下这丸子显然不适合狗吃,吃一两个也就罢。

    “哪有多油多盐的东西?”余满问,不是向来是人吃什么狗吃什么嘛,应该吃丸子也没事的,不过肉丸子还算是了,人都不够吃可不能给狗吃了。

    贺晏将肉丸子盆一侧,底下沥出厚厚一层油。

    就这?还不多油?

    余满探头过去,“……唔……”

    没有一丝犹豫,立马反口道,“不能再给狗吃了。”

    “好吧。”余冬听话,不再给大黑他们投喂丸子。

    大黑二黑在桌子下“汪”了半天也没人理会,最后好像认清了残酷的事实缩成一团窝起来。

    痛痛快快吃了好久,桌子上的菜已经不多了,余满见贺晏可着茄盒夹,夹了一个丸子给他,“贺大哥,你怎么不吃炸丸子?”

    贺晏低头看了下碗里的丸子,夹起来放入嘴里。

    “我喜欢吃茄盒,肉丸子有些油腻。”贺晏笑着说,纯肉的炸丸子吃两个就腻了,还是茄盒既又炸货的香脆,口感扎实,吃起来跟肉特别像,但又不会过于油腻。

    余满点头,但余满觉得不太理解怎么会有人觉得吃肉会腻呢?!

    难道是因为贺大哥打小就吃肉?

    但好像不是啊,贺大哥小时候吃得还不如他呢,余满想了想,想不通便算了。

    “小冬,你要不要茄盒?”余满问。

    余冬抬头,“不要,晏晏哥。”他还是喜欢丸子咧!

    余满便将剩下两个茄盒都夹到贺晏碗里,又想将剩下的几个肉丸子夹给余冬。

    片刻后,余满的碗里多了两个肉丸子。

    “一人俩个,不要什么都分给他吃,你喜欢先留给自己吃。”贺晏说。

    余冬用力点头:“哥哥也吃!”

    “……哦。”

    吃过午饭后,余冬高高兴兴喂完小毛,出门找牛蛋去玩了。

    几个小孩现在安排时间安排得很好,起床后在家吃过早饭出门去挖野菜打猪草,用来换豆渣,下午他们就会在村子里抓抓蚂蚱,捡捡蝉蜕,如果遇到有野果子就更好啦。

    到了黄昏,家里人喊吃饭,他们依依不舍地告别,并且约定好明日见。

    余冬出门后,余庆礼他们就过来开始磨豆子,贺晏看着灶房逐渐拥挤起来,“小满,我们是不是该在后面起个土灶啊。”

    如果要卖豆泡的话,肯定得起个油锅才起,那就没地方煮豆浆了。

    余满一拍脑门,“是,我现在就去找大伯起。”

    村里不少汉子都会起土灶,区别是耐不耐用而已,大伯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要是有事用得上他又没开口,估计最后还得挨一顿说。

    余满说完,风风火火出门去,半个时辰后和余远山挑着两筐黄泥回来。

    余远山一进门,就在离着灶房不远的地方开始和泥。

    “大伯,辛苦了。”贺晏看了几眼,给他倒了水放到一边便进了灶房,准备煮今天的卤水,卤水煮好后豆干下锅再煮一刻钟,而后熄火转移到桶里。

    接下来就是炸豆泡的活儿。

    “仁哥,小礼,晓月嫂嫂,过来学!”贺晏说完,“不对,我们一块儿学!”

    因为他都是理论知识,还没有实操过,具体一口气能不能炸出想要的豆泡来还不一定呢。

    余满在外面听了好奇,遂跟进去,余时仁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贺大哥,我也要学。”

    贺晏:“……”

    他只想当甩手掌柜,但见余满真的好奇,点点头。

    锅干净后,热锅凉油,他将罐子里一半的豆油倒进去,也就是五斤左右。

    等待油温的时候,贺晏简单说了下作豆泡的要点,除了豆腐块要切得不大不小外,最要紧的就是合适的油温。

    余庆礼举手说,“合适的油温是指有多合适?”

    别说余庆礼没怎么进过灶房的汉子不怎么了解了,就连余晓月也不太懂。

    毕竟农家人能吃上炸货的时候真心不多,有的可能一辈子都没有一次,家里条件好一些的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吃上,但要说多了解那是不可能。

    见余满也一脸茫然,贺晏用筷子点入油里,“看这里有轻微气泡,没有东西的时候油面平静。”

    “把手背放在油面大约两寸的位置感受热度了,就是合适的温度。”

    一边说他一边伸手,感受到油面微微的热度,“这个温度就可以把豆腐块放下去炸了。”

    贺晏让大家伸手感受完了,立马将半斤豆腐块丢下去炸,豆腐块在接近一百度的油温下开始炸,期间贺晏不断用长筷子翻转,使其受热均匀。

    等到豆泡浮起来后,贺晏用大漏勺捞起来:“小礼,火烧大一些。”

    见油面开始有波动,冒着青烟,贺晏便将漏勺的豆腐块下去,炸个几分钟让豆泡定型。

    余满问,“……这就好了?”

    贺晏看着漏勺里金黄色的豆泡,没想到真的一次性成功,也不难啊!

    见贺晏炸得很顺利,余庆礼第一个下手炸,炸出了颜色不均匀的干瘪豆泡出来。

    “啊!!好难啊!”

    余时仁则炸过头了,炸出来焦黄焦黄的豆泡,吃起来外面干得咬不动了。

    余满和余晓月倒是炸出的还可以,因此,贺晏便说,“那明日先一个人炸,一个人烧火,一个人做豆干,豆皮,豆腐……熏干先不做了。”

    分好活儿,余远山的土灶也垒得差不多了,等上一晚就能用了。

    “大伯,你的手艺真好!”贺晏夸赞。

    余远山一本正经,“……一般一般。”

    “谦虚,大伯我们可不能过分谦虚啊。”贺晏说,“要不是你在,我们今日可垒不成土灶,这都是你的功劳。”

    余满点头,“对啊对啊,大伯。”

    贺晏吹着彩虹屁,余满在后面点头,主打一个夫唱夫随,直把余远山的嘴角夸得再也压抑不住翘起来。

    余庆礼见了,躲在后面闷笑起来。

    ……

    月明星稀,余满将小冬这几日捡回来的蝉蜕收拾好放起来,捡的多了还能卖上几十文一斤呢。

    贺晏躺在床上见他折腾,“哟,小冬这几日很勤奋啊,劳动成果这么多,都能卖上几文钱了。”

    余满喝了半杯水,整个人跨过贺晏,说,“对啊,赶明儿我拿去问问人收不收。”

    “行。”

    蚊子腿再小也是腿,一文钱掉地上了都得捡回来,贺晏自然是赞成的。

    “自从和牛蛋他们一块儿玩后,小冬这性子就越来越活泼了。”

    余满侧过身,欣慰道。

    以前他睡觉偶尔还会惊醒吵着要爹么,这几日都没有了。

    贺晏:“玩累了,哪有功夫想。”

    从早忙活到晚,余冬的行程排得可比他们都满呢,晚上自然累得呼呼大睡起来。

    余满觉得也是,不过,脑海里闪过数次小冬被逗得又气又笑的情景,他还是觉得和贺大哥有关系的。

    这么想着,余满便贴着贺晏,几息功夫就睡着了。

    温热的气息在脖颈边挥散不去,贺晏下意识要将余满推开,想了想他又没这么干。

    这些时日太忙了,忙到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整理自己身上的变化。

    贺晏侧过头,认真端详了余满好一会儿。

    胸腔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动,随着目光一寸寸扫过,最后在淡红的嘴唇上流连不去,心脏宛若擂鼓轰鸣。

    贺晏生怕它会跳出来般一手捂着心脏,表情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翌日,天光拂晓。

    余家院子照旧忙活个没完,只不过和前些日子的井然有序不同,今日倒是有些手忙脚乱了。

    贺晏显然也没工夫想别的了,安排大家各就各位后,便沉浸在摆摊钱的忙碌之中。

    第045章 第 45 章(一更)

    忙活半天, 总算是把要卖的豆制品做出来了。

    新炸出来的豆泡沥干油后收拾到一块,这玩意儿不压秤,一斤豆泡大约在三十五个, 二十斤豆泡堆在箩筐里竟堆了小山出来。

    余满看着面前的六个箩筐装得满满的,高兴地问, “贺大哥,豆腐泡我们要卖什么价啊?”

    一次倒五斤油可以炸五天,平摊下来一天正好一斤油, 三十文。

    贺晏算了下价格,发现油价好像没有香料的一半来得贵,只不过豆泡没有豆干豆腐来得压秤,他说, “十二文一斤。”

    半斤就有接近十六七个了, 都够吃上一顿了。

    “好。”

    余冬站在门口挥手, “哥哥,晏晏哥,礼哥, 早去早回哟。”

    说完, 提着小篮子连蹦带跳地往汪家走。

    余满:“……”

    三人乘着竹筏出发, 竹筏本就不算大,眼下被箩筐占得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贺晏看了下被挤到后头的余满, 思索着要不要再挑几根长竹回来将竹筏加固加宽一下。

    回来的时候看看家里有没有合适的竹子。

    到了县里, 贺晏照例去别人的院子花上一个铜子儿打井水,卤干豆泡尽数摆上桌,油布伞一撑开, 往来的路人便知道他们要开摊了。

    一个汉子远远走过来就问,“老板, 给我来两斤卤干。”

    今日下午他打算请自家老舅帮忙干点小活,可不得整点好的下酒菜,这卤干火了好些时日,他可还没尝过。

    听人说直接拿回去就能吃了,倒是省事。

    “哎好,”余满快速将卤干捡入篮子一称,“大哥第一回来吗?看着很面生啊。”

    汉子点头,“对啊,听人说好久了,第一回过来买。”

    余满给他看了下称,又夹了两块进去。

    “两斤,诚惠二十文,大叔要不要看下我们新出的油炸豆腐泡啊,切开了煮,外酥内嫩,里面吸饱了汤汁,胜过吃肉!”

    “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贺晏笑着说。

    然后用竹板夹出一块让他闻一闻,豆腐泡在轻轻一夹发出酥脆的响声,而后又回弹起来,“你闻闻,香吧!看看这颜色,金黄的,我们可是用了好油下去炸的,能不好吃?”

    汉子点点头,闻着确实是香,“多少文一斤?”

    “十二文一斤,豆腐泡炸过后不压秤,一斤可是有这么多个,”贺晏给他看了下。

    “那给我来一斤。”汉子说。

    看着确实不少,都快有两斤豆干这么多了。

    “成。”俩人一唱一和,每当有客人下单,也不嫌麻烦开始重复推销起来。

    新鲜出炉的豆泡味道实在诱人得很,时下除了各种糖最热销,便是这油炸过的东西了,因此一般只要闻到这个味道的,都会买上半斤一斤回去。

    贺晏问,“回来了?”

    余庆礼点头,“对。”

    他刚给酒楼食肆送完货,顺带将他们新出的豆泡放进去,一人送上一斤,吃法自不必说,人家都是开酒楼的哪里需要他们提醒。

    余庆礼:“只惠如楼加了订单,豆泡要每日多二十斤,暂时没有新的。”

    余满:“还没试菜就下单了?”

    果然钱掌柜是有些眼力见儿的,贺晏感叹了一句。

    “晏哥,我来吧,”余庆礼接过贺晏的位置,开始推销起来,“你坐会儿。”

    刚刚主力推销的就是他,眼下说话说得嗓子都哑了,贺晏点点头,坐在马扎上开始喝水。

    他用金银花和薄荷泡的水,消暑降火,就是喝起来苦涩回甘。

    因着昨日很多从刘娘子摊位过来的人扑了空,今日来的客人倒是不少,连带着豆泡都卖得差不多了。

    中间沈记食肆也追加了十斤豆泡,另一家主开夜场的酒楼对此不大感兴趣,遣人过来是为了六月十五的河灯会的。

    “小余老板,三日后我们要六十斤卤干啊,可别忘了。”玉海楼的人说。

    余满数了下追加的订金,“就三日后是吧?”

    “对,就河灯会那天早上,一定记得啊。”他千叮万嘱道。

    阳东县并没有宵禁,但通宵达旦的地方并不太多,多是些秦楼楚馆、勾栏瓦舍,再者就是像玉海楼这种主业务卖酒的酒楼,只不过光靠卖酒确实打不过人家。

    要不是他们的玉海酒口味独特,怕是早就没了这一席之地了。

    因此玉海楼对于河灯会还是很看重的,这日往来的行人特别多,是酒楼扬名的好时候,他们已经打算好了请一个新的戏班登场唱戏。

    自然准备的下酒菜就加倍得上,免得当晚供应不上来。

    而卤干自从端上桌后,基本上每晚都是最快卖完的。

    “成,记住了。”贺晏点头。

    东西卖完了,余满将最后十来个豆泡送给了隔壁摊子的烧饼大哥。

    烧饼大哥摆摆手,“这哪能整日要你们的东西啊!不行不行,快拿回去。”

    眼下这个豆腐泡看着就不便宜,也不缺人买,前两日是因为刘娘子抢生意,卖到晌午卖不出去了,他才厚着脸皮收下的。

    “拿着吧,王大哥。”余满说。

    贺晏也说,“对啊,王大哥,再说了你都帮了我们这么多了,这就当是我们送你吃的啊,也试试我们新出的豆腐泡什么滋味。”

    王大强想到家中的老母亲和妻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小贺,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乐呵呵收下来后,转手又给他们塞了五个烧饼,其中俩个还是夹肉的,王大强说,“你们拿去吃,好吃就过来帮衬一下。”

    五个烧饼十四文,可比一斤豆泡都贵,余满想要拒绝。

    贺晏接过来,“成,谢谢啊。”

    余满有些疑惑,但没说话。

    贺晏:“一会儿我们走的时候塞两斤腐皮过去。”

    说实在的豆筋和腐皮的卖价也不算便宜,一斤都是八文,两斤也差不多是这个价了,不过买豆筋的人远比买腐皮的多,毕竟豆筋没那么占地方,还不容易碎。

    正好他们剩的腐皮挺多的。

    余庆礼已经收拾好东西,他问,“我们回去了么?”

    “回,你们先走。”

    贺晏他们挑着扁担先走,余满挑了两斤腐皮出来,趁其不备放在王大强的摊子上,转身就跑了。

    王大强追赶不及,“哎,小余老板!”

    只能望着手里的腐皮摇摇头,这得有两斤了吧。

    怎么这小两口手比他还松呢,王大强纳闷了,不行,明日得还给他们才行。

    很快客人过来,他就放下了这事,专心烤饼。

    到了下午,太阳下山,王大强准备收拾收拾回去了。

    毕竟这个事后,县里的人大多都回家了,少有逗留的,也与他一个卖烧饼的无甚关系。

    他将炉子放在板车上,腐皮放在背篓上,橘红色的火烧云染红了天幕,绚烂无比。

    王大强见前面有几个人挡着道,“借过……”

    “借你他爹的过,老子问你,隔壁的摊主哪去了?”来人将王大强截停,一脚踩在他的板车上,叫嚣起来。

    王大强听得青筋直冒,放下板车。

    他抬头望去,就见三个歪瓜裂枣站在他面前张牙舞爪。

    “肖哥问你话呢!”另一个狗腿子说。

    肖哥……几个泼猴就想当他的哥,王大强暗自不爽,当他是刚出来混的小年轻吗?

    想当年他混的时候,他们还没出生了,要不是这几年他夫郎身体不好,最见不得他逞凶斗恶,今日他就打回去了!

    王大强内心戏已经将人翻来覆去打了个痛快,嘴上却道,“肖哥,人家卖了就回去了。”

    “卖完了!!”肖老虎震惊,一个豆腐摊子还能卖如此快?那岂不是好多银子。

    狗腿子一号:“大哥,我们可没有银子了啊,要不是朝他们要点?”

    狗腿子二号:“就是啊,大哥,眼前这人也可以来些。”

    王大强:“……”

    当他没到是吧。

    肖老虎闻言,点点头。

    真他娘的操蛋,过来找事,结果人早跑了,白跑一趟,今晚的酒钱可没有着落了。

    “你小子,给些银子给你肖哥喝喝酒吧。”一边说话一边作弄他的炉子,又一脚将他的背篓踢下去。

    王大强眼看着他们就要掀了他的板车。

    很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给脸不要脸是吧!

    好好好,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王大强抬起手,捡起背篓,最后大喊:

    “官爷要过来了!”

    问你们几个怕了没有?

    自从去年新县令继任,他们阳东县的治安就好了不好,欺行霸市的恶霸、讹钱耍狠的地痞流氓早就被逮了进去。

    眼下还能在县里混的,多是些游手好闲之辈,最多就是骗骗来县里的村人,骗上几个钱去喝酒,再多的他们可不敢干!

    因此听了王大强的话,几个人立马慌了,他们可不想坐牢啊!

    “哪里!”

    “大哥,我们快躲起来!这边这边……”

    趁着肖老虎他们鸡飞狗跳的时候,王大强飞快抬起板车,转眼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狗腿二号:“大哥,我们被骗了。”

    狗腿一号:“大哥!!我们被骗了!!”

    肖老虎望着周围空荡荡的,艹了,这让他这个做大哥的还怎么混啊!

    只好强行挽尊道,“今日先放过他们,明日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磨磨蹭蹭早些起来!听到了没有?”

    “大哥,明明是你睡到……”

    肖老虎一巴掌拍过去,“你说什么!”

    狗腿子一号非常委屈,“没什么!”

    本来就是大哥睡到卯时才起来啊,他过去喊了几回他都不起来,怎么就是他了呢!

    狗腿子一号:“那大哥,我们今日还去喝酒吗?”

    “去什么去,没有银子去个屁啊,回家睡觉!”

    狗腿子二号沉默片刻,“大哥,我们为什么要找人家麻烦啊,又没有好处……”

    “谁说没有……”

    “有吗?”狗腿子二号继续发问,“我们好像什么都没有见到吧?”

    肖老虎被问倒了,他认真回想了良久,说道,“……得了二两酒。”

    “清酒?烈酒?”

    肖老虎嘴巴好像黏住了,艰难说道,“浊酒……”

    狗腿子二号看了看他:“……”

    认真的吗?

    肖老虎又说,“……还摸了摸……她的手……?”

    狗腿子二号反复看着他,这狗腿子谁爱做谁做吧!

    跟着蠢货干事迟早会变成蠢货!

    “我们不去找她要点儿银子吗?”他提醒道。

    肖老虎反应过来,“这还用你教,我刚准备说,走,我们现在就过去要银子!”

    “起码得要她个一两,不然这事不干!”

    狗腿子二号翻了个白眼。

    三人踏着晚霞,趾高气昂地往刘娘子家走去。

    第046章 第 46 章(二更)

    晌午, 大黑二黑在屋檐下打滚,二黑追着大黑的尾巴咬,没多久便热得趴在石板上吐舌头。

    小毛在驴棚冷眼旁观, 打了一声响鼻,颇有些嗤之以鼻的感觉。

    余冬一边喂小毛, 一边咯咯笑,“小毛哦,你是哥哥, 不要嫌弃弟弟们呀。”

    大黑二黑歇够了,又屁颠屁颠往余冬身上挨挨蹭蹭。

    一人一驴二狗玩得不亦乐乎。

    贺晏进门见状,忍不住羡慕了,“豁, 小冬你这小日子过得可真舒坦!”

    “晏晏哥!”余冬放下二黑, 拔腿跑过来, “哥哥,你们回来啦!”

    贺晏放下扁担,走去水井边擦洗边问, “小冬今日都干了些什么啊?”

    余冬挺着肚子, “和牛蛋哥、水哥儿、柱子他们去挖野菜了, 还摘了拐枣。”

    说罢他又兴冲冲跑进堂屋用衣摆兜着拐枣,一共也就五六个, 他颠颠就跑出来, “哥哥,快看,这是牛蛋哥哥摘的!”

    牛蛋哥哥好厉害, 他就这么爬啊爬,就能爬上去摘, 他试过了怎么就爬不上去。

    拐枣形似鸡爪子,所以也有人叫鸡爪子或者金钩子,吃起来味道有些像枣,特别甜。

    眼下应该还没到拐枣成熟的时候啊,贺晏洗了一个丢进嘴里,嚼吧嚼吧,“嗯……果然……还不是特别甜。”

    余满脸板起来,村子附近的拐枣树可都不矮,问:“就你们几个去爬啊?去爬哪里的树?”

    哦豁,贺晏双手一抄,准备看好戏,有小孩要挨打了!

    余庆礼:“……”

    他也来看看热闹。

    余冬立马感受到了,嗫喏说道,“水哥儿家的拐枣树,水哥儿说是……是他的,所以我们就摘了。”

    余满听了,“哦,都没熟,你们摘来做什么?等甜了再摘。”

    余冬闻言又笑起来,“水哥儿他阿么让我带回来吃的,哥哥快尝一下。”

    还有五个拐枣,余冬塞给哥哥两个,晏哥吃了一个了,礼哥一个,自己一个……

    还有一个,纠结了好久,最后还是分给了贺晏。

    贺晏看着两兄弟相亲相爱,疑惑道,雷声大雨点小的,就这?!

    余庆礼倒是知道,“水哥儿家的那棵树是水哥儿出生那年种的。”

    也才六年的树龄,树干不是很高,今年估摸着才是头年开花结果,倒是也不爬摔,毕竟这个年纪的小汉子就没有不爬树的。

    也就余冬生了大病,不然这会儿也得爬得很利索了。

    贺晏了然,看来这棵拐枣树是水哥儿的嫁妆了。

    家里有姑娘或者哥儿出生了,就会在自家院子里种上一颗拐枣树,等它开花结果。

    到了哥儿姐儿商谈定了婚事,就会将拐枣树砍下来,做一个柜子、两个装衣物的大箱子再配上一套碗筷当成嫁妆。

    贺晏问,“小满没有拐枣树吗?”

    “有啊。”余满咽下嘴里的拐枣,点点头,“在山里种着。”

    他的拐枣树才种了十年,本就长得不算特别好,特别高。

    “今年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的给砍走了。”余满想起来就很生气,这可是爹么留给他的嫁妆!

    按理说砍树这么大动静,显然不可能发现不了,但这贼是趁着余家出事的时候,连夜砍走的。

    不说余满吧,就连余远山他们都没空理会山里发生的事情,因此等大家发现的时候,都已经过了一旬了。

    就连具体哪一天砍的,都不知道。

    贺晏大抵猜到了缘由,他也不问是什么时候,只问大伯没查啊。

    “查了,大伯说贼人应该是村里的人,但是找了许久都没见村里谁家有异常。”

    毕竟对他们家的事这么了解,只能就是同村的人了,可是就是找不到拐枣树的痕迹。

    贺晏有些生气。

    余庆礼怀疑,“不会早就卖了吧,所以压根不在村里。”

    “大伯也这么说,但是找不到是谁也没有办法。”余满点头,赞同堂哥的话。

    贺晏觉得也有可能是寻仇,“现在一颗拐枣树值多少钱?”

    “值不了多少钱,因为基本上家家户户都种。”余庆礼说,“就算要买,也是通过亲朋好友看看能不能换一下,很少有人愿意花钱买,真要买的话,十年的估计也就百多文。”

    一棵树苗都得十几文了,种上十年才一百多文,这个价格,哪里有人会卖啊。

    但是如果是十五年的就能去到五钱,二十年的拐枣树听说一两多都拿不下,起码要二两。

    越听贺晏的面色越发不对劲,费劲千辛万苦砍了一棵百来文的树,还要找到客户买才行,这么麻烦且吃力不太好还伴随着巨大风险的事情,真的有人愿意干吗?

    “……除非仅仅只是为了膈应人。”贺晏呢喃出声。

    “什么?”

    余满他们齐刷刷看过来。

    “你们说,如果一个贼知道某人家里有一百多文,但是那人家里有狗,出了声儿分分钟就暴露了,他还会上门吗?”

    不会的,因为一百多文的价值太低了,不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

    “但如果是十两,一百两呢?”

    余满有些发愣,余庆礼说,“所以……这人不是为了卖钱啊,那为什么砍我们的树!他有病啊他!”

    缺德成这样真是少见了。

    贺晏心里有一个想法,但见余满神不守舍的样子到底没说,“不知道,缺德的人的心思我们常人哪里猜得透。”

    余庆礼觉得也是。

    “那我就先回去了,下午再过来。”然后他就回家去了。

    贺晏看着余满,“怎么了这是?”

    余满摇摇头,扯着嘴角笑道,“没什么。”

    说完自己好像也意识到情绪过于明显了,话锋一转问,“贺大哥,我们晌午吃什么?”

    “……吃菌汤面吧?昨晚熬的骨汤还有半锅,”贺晏问,“可以吗?”

    家里菌子晒了一麻袋,再加上贺晏自己在山里捡的,加起来不少呢,他抬脚进去抓了一把出来,用温水泡发。

    而后舀了两碗白面,开始和面,揉成面团。

    余满见他沉浸在揉面擀面中,自己出去菜地看看有什么配菜,挑了半天摘了两根丝瓜和两根胡瓜回来。

    豇豆已经过季没得吃了,豆藤和架子都让余满顺手给拔了,下午过来翻地起垄,准备种些萝卜和白菜。

    余满摘了胡瓜回来,贺晏已经开始切面条了,擀成不厚不薄的几张面皮,再切成细细的长条。

    切好后,贺晏又将胡瓜和泡发的菌子切成条,丝瓜就算了,丝瓜会将菌汤的味道抢走。

    “小冬,过来烧火!”

    “来了!”余冬应声道,将趴在腿上的大黑扒拉下去,“大黑,走啊,和哥哥我一起去干活吧。”

    余冬带着两条小狗蹲在灶口开始生火,火苗摇曳,红色的火光映在他严肃的小脸上。

    “汪汪!”被强行带过来的大黑二黑,热得窜了出去。

    贺晏先下油煎了三个荷包蛋,而后将骨汤倒进去。

    很快骨汤冒着热气,菌子丢进去煮了一刻钟,最后将面条放下去烫。

    浓郁的菌汤面就做好了,上面还一人窝着一个荷包蛋,热气氤氲着睫毛,余满看着面前的菌汤面眨巴一下眼睛,顿时到底是谁砍的树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碗面,是做这碗面的人。

    嗯……还有一个矮墩墩的小孩。

    吃过暖烘烘的菌汤面后,贺晏把鸡和狗都给喂了,余冬负责洗碗,余满便去把衣衫洗了。

    他见没有事做了,想了想,“我去山里看看陷阱。”

    “好,你上山小心些。”余满将澡豆子碾碎,抬头看着贺晏说。

    贺晏应下后出门去,余满便埋头揉搓起来,一边洗一边查看有没有破损第地方,得趁早补起来。

    他们要做买卖,出入穿得衣裳都没有补丁的,虽然不算顶好的衣裳,但都是棉布做的,余满爱惜得很。

    余满打量了一番,发现余冬的裤子被勾破了,估计是爬树爬的,他记下位置,等裤子干了再给它补上。

    衣服晾好后,他又扛起锄头去垄菜地。

    “满哥儿,今日怎么有功夫下地了?”

    最近见他可忙得不行,地里的活儿好些都是余老三他们帮忙一起干的,许久都没见余满出来过了。

    果然,有一门营生手艺是多么重要啊!

    余满和莫婶子打了声招呼,“婶子,得空了就把菜地翻一下,免得荒废了。”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莫婶子说,“乐哥儿……”

    余满突然问,“乐哥儿他怎么了?”

    “乐哥儿他怀了!”莫婶子捂着嘴巴笑起来,怀了刚两个月不到,还没有三个月,将将能摸出脉象来,她就没有说出去。

    满哥儿和乐哥儿关系好,也不算外人,莫婶子自然要和他分享这个喜讯了。

    余满替他高兴,“太好了,乐哥儿终于得偿所愿了。”

    这回儿余老汉他们应该满意了,不再折腾乐哥儿了吧!

    “是啊,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莫婶子双手合十,摆了又摆,虔诚得很。

    菜地垄得差不多了,余满抓紧收尾,“听人说心情愉悦了这身体自然就想什么来什么了,你看乐哥儿去州府散心,一下就怀上了。”

    余满暗示地说了好些话,譬如大人心情好了,小孩才好,折腾了就谁也不好诸如此类。

    免得余老汉他们又搞事情。

    莫婶子诚以为然,毕竟乐哥儿确实是在那个时间怀上的,“你说得对,回去我得提醒他不要想太多,哦还有……”

    还有什么莫婶子就没开口说了,毕竟公婆的事可不兴拿出来说,不然就会有人指着她骂不孝敬长辈了。

    收尾后,余满干脆和莫婶子一起去找沈乐,看看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余满来到余易家里,他家住着不少人。

    “婶子,叔么……我来找乐哥儿有事。”余满放下锄头,和屋里的婶子叔么打招呼。

    “是满哥儿啊,乐哥儿在里面呢。”这人是莫婶子的妯娌。

    要是几个月前,这人可没这么好说话,只不过最近看余满他们着实威风了,她可不想白白得罪人了去,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靠着乐哥儿的关系蹭上去。

    村里谁不知道满哥儿就乐哥儿一个手帕交!

    余满笑道,“好,那婶子我就先进去了。”

    沈乐坐在椅子上,望着面前一大盘韭菜面露苦涩,余易奶奶还一直在旁边催促道,“快吃快吃,每天吃一碟!我就不信生不出汉子来!”

    哥儿本就容易生出小哥儿来,她可不想他们余家的第一个曾孙是个小哥儿!

    “乐哥儿……”

    沈乐倏地站起来,“满哥儿!你来了!”

    太好了,满哥儿救我,快把这破韭菜端走!

    第047章 第 47 章

    “奶奶, 满哥儿找我有事……”沈乐说道。

    余易奶奶在旁边挨挨蹭蹭,就是不愿意离开,满哥儿不喜欢她, 自然不会开口让她留下,本就是来找沈乐的, 她一个做长辈的这么没有眼力见。

    “……行,嫌我碍事是吧,那我走。”余易奶奶怒气将抹布一摔, 怒气冲冲走出去。

    没多会又迈着细伶伶的双腿进来,当着余满的面儿把韭菜端走。

    她种的韭菜是用来生小汉子的,可没得便宜了别人,要她说啊, 这满哥儿就不是个贤良淑德的, 整日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乐哥儿还整日跟他玩,莫不是都是被带坏的。

    余满:“……”

    难道他还会偷吃你的韭菜不成!

    余满怒翻白眼,见沈乐情绪不对, 他问, “乐哥儿, 你没事吧?”

    都怀上了怎么还这个样子呢?

    沈乐叹气,“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怀了这个孩子是好还是不好。”

    上旬易哥拿了工钱买了两条鱼回来, 结果他一闻到鱼腥味就忍不住干呕, 他奶还在一边挑刺说他娇贵,连鱼腥都闻不得,干脆别吃了。

    余易只好带着沈乐去找大夫, 大夫就说怀上了。

    得了喜讯,爹娘都挺高兴的, 毕竟爷奶已经因为抱不到曾孙闹了好几回了,眼下乐哥儿总算怀了,爷奶应该也能消停了吧。

    没想到,消停是不可能消停的。

    不知道奶奶从哪里得到的方子说吃韭菜保准生汉子,这几日她把家里种的韭菜割完了,天天逼着他吃!

    韭菜是个好东西,但也架不住一日三顿吃韭菜啊,还要她蹲在旁边看着他吃,不准余易帮忙。

    见他不吃就说是不是不想给他们余家生汉子。

    余满听了大为震惊,“吃韭菜真生小汉子啊?”

    “……”沈乐无语凝噎。

    余满讪讪笑道,“那整日吃确实不行,不过也不碍事,家里的韭菜不是没了吗?”

    沈乐扯着嘴角,“她已经在商量着用家里的菜瓜和人换韭菜了。”

    要他打架骂人,余满自认他不会输,但要他安慰人的话……

    余满绞尽脑汁安慰了几句,回到家还一直在想这个事,总觉得心里莫名地不舒服。

    他长叹一声,“哎——”

    声音大得贺晏从外面进来都听见了。

    贺晏提着一只野兔回来,这只野兔是今日才套进去的,另一个陷阱套的野鸡已经身体腐臭了,他还费了功夫将野鸡就地埋起来。

    他重新将陷阱弄了一下,还在山转悠了一圈挖了一个陷坑式的陷阱.

    只不过都没有发现拐枣树。

    连绵起伏的山脉想要找一棵丢弃的拐枣树,无异于是大海捞针。不过河西村附近的山倒是很可能,贺晏便想着趁着进山的时候找一找。

    这回不成就下回。

    “兔子!”余满站起来,“今晚吃爆炒兔肉吧?”

    “好,兔皮留着做坎肩。”

    贺晏又问,“怎么在这大叹气起来?”

    余满立马将兔子嘎了,兔皮剥出来,兔肉用盐水泡着。

    “嗯……乐哥儿有小宝宝了。”余满接着上面的话说。

    贺晏将裤腿拆开,笑道,“这不是挺好的,你不是说他们前些日子就是为了这个去的隔壁县吗,现在也算得偿所愿了。”

    所以为什么不开心?

    “哎,”余满又唉声叹气,“就是觉得乐哥儿好像过得不快活。”

    都说嫁给余易哥很好,以前他也这么觉得,毕竟他俩算是青梅竹马,但眼下看来他又觉得不太好。

    未出嫁前,乐哥儿虽说性子软绵,但却不像如今这般愁苦。

    贺晏听着他颠来倒去的解释,说到底没个开明的长辈,大抵就像乐哥儿这般,就算和心上人成了婚,也要受到长辈的掣肘,日子过得也不怎么自在。

    但要是乐哥儿说,“我不开心!”

    那势必一堆人来骂他不知好歹,人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他还不知足之类的。

    “你想帮他吗?”

    余满却说,“我想,但我不会。”

    因为乐哥儿没有开口,而且他知道他和余易的感情很好,余易做得其实已经很不错的,但他不能整日陪在乐哥儿身边。

    “哎,大概成婚了就是这般吧,都不开心……”余满突然下了结论,准备给兔肉换水。

    贺晏沉默了会儿,哼笑道,“你和我成婚不开心啊?”

    语气亲昵又带些调侃,余满瞬间遭不住红了脸,“啊……开、开心啊。”

    余满倒也不是真的忘了自己已经成亲了,他和贺大哥相处得挺融洽的,但又好像和爹么之间的相处差了一些。

    他也弄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再加上实在太忙碌了,每天躺床上就是睡觉,压根没时间去想这些东西。

    但要问开不开心,自然是开心的。

    面前的哥儿这些时日整日带着斗笠,原本浅麦色的肤色已经白皙了不少,脸颊白里透红,长睫浓密卷翘。

    贺晏伸手去摸了摸,睫毛在指腹跳动。

    俩人的位置发生变化,贺晏逐渐逼近余满,他低头看着对方,俩人的鼻尖就要碰上了。

    “贺大哥……”余满轻微后移,整个人都快烫熟了。

    “怎么了?你不喜欢?”贺晏又用指腹按着唇角,而后按在粉色水润的嘴唇上,水嘟嘟的。

    余满羞得就要战栗起来,他有些害怕想要躲起来,但又心底的喜悦羞涩却告诉自己不要躲!

    贺晏感受着指腹的温度,双眼牢牢地钉在他脸上,看入他眼中,最后贺晏移开手,亲了上去。

    “唔——”柔软的唇瓣相触,呜咽声被吞入唇齿间,火热的舌尖彼此缠绵。

    贺晏紧紧将人搂在怀里,仿佛两块相合的拼图,缺一不可,密不可分。

    胸腔的空气消耗殆尽,余满被吻得头晕眼花,才被放过了。

    贺晏看着自己的杰作,这被吻得面若桃花的哥儿,是他的了。

    “小满……”

    余满揉揉发麻的耳朵,睨了一眼。

    贺晏低笑出声,胸腔共鸣,他真可爱!

    这么可爱坦率的哥儿竟然是他的夫郎,贺晏感叹起来。

    “咳咳——”

    余庆礼目不斜视,一边走过一边咳嗽。

    余满顿时跳出了怀抱,扭身跑入房间内,门“啪”一声关上。

    没人了!

    “汪汪——”

    余满被吓得立马抱头蹲在地上,而后才反应过来是大黑跟进来了。

    小黑狗鲜少进房间内,眼下新奇地这里嗅嗅那里闻闻。

    他将红脸埋入自己的臂弯中,好丢脸啊!

    怎么就被仁哥他们看到了!

    余满用手扇风,试图给自己的脸蛋降温。

    “可是好开心啊!”

    等恼人的热意下去后,被强行压下去的欣喜雀跃翻涌上来,浪头卷得他迷不楞登,余满又抿嘴笑起来。

    原来是差在这儿啊!

    灶房里,贺晏恼怒,“你小子,就不能迟些来?”

    余庆礼大呼喊冤,“我已经很迟了!再不开口,我怕卤干做不及了!”

    “谁知道你们在院子就、就什么啊!”

    “呵——”贺晏冷嘲热讽道,“单身汉子不配知道!”

    余时仁和余晓月大笑起来,余庆礼怪叫一声,“啊——我跟你拼了!”

    俩人打闹了一番,便开始干活,余满洗了一把脸也出来了。

    贺晏凑在他身边,没话找话道,“是做六十斤卤干吧?”

    “……对。”余满点点头,见他没再说其他,松了一口气。

    余庆礼在身后挤眉弄眼,在贺晏转身了又恢复正常。

    贺晏:“……”

    敢不敢做得再明显一点儿。

    几人不再说闲话,一门心思做卤干。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余时仁他们离开后,余满便开始做饭炒菜,贺晏跟着身边打下手。

    “我想要一把小葱。”

    “好。”

    贺晏闻言转身出去,不再紧紧跟着,余满扭头看过去,高大的汉子弯腰撅臀在菜地里拔小葱,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

    晚饭过后,爆炒兔肉的香味还未完全散去,大黑二黑呼哧呼哧抢着盆里的狗粮。

    贺晏躺在摇椅上歇息,他朝余满招手,“小满,过来。”

    余满走过去,便被贺晏拉到摇椅上一块儿躺着。

    余冬冬见了,感觉自己被排挤了,硬是要挤过去,“我也要!”

    于是乎,摇椅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贺晏实在憋不住大笑起来,三人在摇椅上笑成一团。

    “晏哥——”

    贺旭趁着天黑了才过来找贺晏。

    这几日忙活着收拾家里,眼下腾出时间了他便和柳哥儿在村里买了两只老母鸡当谢礼,一只送给村长,一只送到这边来。

    要不是有晏哥的帮助,怕是他和柳哥儿就那样了。

    只不过他手底也没几个铜板,最多就只能买一只老母鸡。

    “多谢你和嫂夫郎的帮忙,以后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一定要开口。”多余的贺旭没再说了,毕竟自己现在身无长物,说再多也于事无补。

    还不如等多挣下银子,再慢慢回馈过去。

    贺晏从摇椅上起来,将母鸡递给余满,拍了拍贺旭的肩膀,“小事一桩,大家没事就成,最近在方阿爷家住得如何?还习惯吗?”

    贺旭点头,“挺好的,阿爷特别喜欢柳哥儿。”

    “那我就先回了?”送完礼闲聊几句,他也准备回去了。

    免得打扰了晏哥他们。

    寻常这个点儿,大家都准备洗漱睡觉了,要不是怕有人看到他给贺晏送老母鸡从而说些闲话,他也不会这个时候过来。

    “你等会儿,”贺晏伸手,“你最近找着营生没有?还是又要做生意?”

    说到最后他有些疑问。

    贺旭摇摇头,苦笑道,“我还是别做什么生意了,我打算和村里人去看看有没有短工可以打,不行的话就去当力工。”

    他手里也就只有半两多,加上柳哥儿积攒的一钱多,拢共不到一两。

    这几日已经花去了一半了,哪里还有银子做什么生意,还不如当个力工算了。

    贺晏见他说得很认真,倒也不介意再给他个机会,“从我这拿卤干去隔壁县卖,有没有想法?”

    “八文一斤拿货价,豆泡十文一斤。你可以回去想想,”说完,贺晏便将家里的卤干捡了半碗给他,“豆泡今日没有剩的,赶明儿过来看。”

    贺旭二话不说答应下来,“有!我想做!”

    “不着急,做生意也不是一拍脑门就能冲的,多了解我们的豆泡,再去隔壁县或者其他地方了解那边的情况,这生意能挣钱了再过来和我说。”

    若是治安太差,那就算了,毕竟安全总算最重要的,别的县可不一定比他们县来得安全。

    贺旭知道他的好意,便点头保证自己会去打听清楚的。

    送走贺旭后,贺晏转身问,“小冬呢?”

    “小冬去灶房看水热了没有?”

    夏日嫌麻烦用冷水洗澡的人不少,出事的人也不少,因此哪怕再忙余满还是会烧一锅热水用来洗澡,大不了冷水兑多一些。

    “嗯嗯,刚我和贺旭说的,你听见了吗?”余满脑袋点了点,贺晏接着说,“明日我们问问仁哥他们,看他们有没有意愿。”

    不过他是想着到时候推出的豆制品多了,他们也不可能纯靠自己来,到时候就把不同的豆制品交给仁哥他们负责。

    这可比走街串巷好,当然一开始肯定看不出来。

    余满听着他的解释,“我觉得仁哥和晓月嫂嫂肯定不想,礼哥就不知道了。”

    反正礼哥以前是挺想做生意的,估摸着有这个机会的话,应该不会错过。

    “那也不碍事,两个人负责一个县,那也抢不了什么生意。”贺晏说。

    两个人作伴还能防止不长眼的上门找事呢。

    “哥哥,水烧好啦!”

    “来了——”

    ……

    六月中旬,月亮像个缺角的圆盘,皎皎挂在夜空中,院子里仿佛披上薄薄的月纱。

    大黑二黑窝在麻袋上打起小呼噜,小毛嫌弃地看了麻袋一眼,趴在驴棚上闭上眼睛。

    此时,玩了一天的余冬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唯有正房的油灯孜孜不倦。

    余满刚洗漱完,想要越过外边的汉子进去里侧。

    贺晏见状,等余满跨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坏心眼地竖起膝盖,双手掐住细腰,余满便稳稳当当坐在腰腹上。

    余满:“……”

    再度原地熟透了的哥儿,恨不得当场去世。

    贺晏坐起来,就这么抱着人坐在大腿上,俩人接了一个甜蜜温馨的吻。

    “睡吧。”

    余满眼眸水润得活似沁出水来,“今日不、不做吗?”

    贺晏说:“……什么都没准备,你会不舒服的,明日还要摆摊,不然明天让仁哥去?”

    他可不想余满不舒服。

    “哦……那、那改日吧。”余满红着脸点头。

    好像捕捉到了自己被珍重对待的感觉,但他还是想和贺大哥一块儿去县里摆摊的。

    而后真就什么也没做,他们又躺了回去。

    六月中旬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暑气到了夜间仍在作祟,嗡嗡叫个不停的蚊子到处飞。

    贺晏抓起扇子,给人轻轻地扇起风来。

    第048章 第 48 章

    一夜无话, 转眼就天亮了。

    余满睡眼朦胧地起来,身侧已经空了,他快速从床上弹起来去洗漱。

    睫毛被清水打湿成一缕一缕的, 顺着弯的弧度滴落,乌黑的长发用青色的发带盘好, 交领翠竹短打更显利落洒脱。

    就是……

    贺晏看着白嫩的脸颊上两颗红肿的蚊子包,笑得肩膀都在颤抖,他用手背贴了贴, “你不痒啊?”

    “啊?”余满被问得一愣,跑到水桶边,倒影在水里两个超级显眼的蚊子包,“啊!!”

    这该死的蚊子!

    余满生气地在包上掐了个十字, 嘴上嘟囔道, 快消下去快消下去!

    贺晏好笑, 倒了些青盐用手指沾上给他抹上去,“不要抓了,免得抓破留疤了, 抹了盐明日就消了。”

    “还要明日?”余满将脑袋搁在他的脖颈间, 额头蹭了蹭, “不能一会儿就消啊?”

    “怕是不能……”

    “好了,仁哥他们要过……”贺晏轻轻拍了拍, 结果位置把控不好, 拍在了滚圆的屁-股上,翘臀弹性很好,轻轻一拍还会回弹, “呃……”

    “……?”

    “……!!”

    余满被惊得原地蹦跶起来,羞愤地红了脸, “贺大哥!”

    “我……”贺晏正要辩解。

    余满翕动嘴唇,“青天白日的,不能干这些事……”

    说罢他扭头冲入灶房里。

    贺晏哭笑不得,他真不是故意的啊!

    余冬冬揉着眼睛,“晏晏哥,我哥哥怎么了,不高兴吗?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你哥哥害羞,”贺晏没说大人的事小孩别管,他不想敷衍余冬,免得他会多想。

    余冬犹疑地看着他,又慢吞吞跺到灶房里偷瞄哥哥,哥哥脸是红红的,但是笑得好开心。

    他转身回来和贺晏说,“晏晏哥,你说得对哎,你们没有吵架真是太好了!”

    贺晏没说什么,“快去洗漱。”

    “好哎,我今日和牛蛋哥他们要捡好多好多蝉蜕!”

    余冬举起一只手臂,作出蓄势待发的样子,兴冲冲开始洗漱。

    豆腐豆干压着后,几人便开始吃早饭,早饭没甚稀奇的,依旧是豆浆、豆花、鸡蛋豆渣饼,因为要下油炸豆泡,贺晏干脆先炸了十多根金黄酥脆的油条。

    一人三根油条,余庆礼咬了一口酥脆的油条,“油条吃起来太香了!”

    几人早饭还是在一块儿吃的,毕竟豆浆豆花也没几个钱,总比在这吃午饭好。

    余时仁和余晓月也点点头,能不好吃嘛,这可是油炸的!

    再喝上一口甜滋滋的豆浆,香浓又解腻,余满也喜欢这个吃法,他见贺晏将油条撕入豆浆里泡软,好奇地看了过去。

    贺晏舀了一口喂过去,“尝一尝看喜不喜欢?”

    “嗯……”余满在八双眼睛的注视下,张了嘴巴,豆浆将油条微微泡软,入口了是另一种口感。

    “怎么样?”

    自己用过的勺子被贺晏送到唇边,余满脸上发烫,但还是诚实地摇头,“这样油条就不脆了。”

    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太喜欢。”

    “嗯,不喜欢就不喜欢啊,你喜欢怎么吃就怎么吃。”贺晏说。

    倒是不必勉强。

    油条是高温油炸的,本身也不适宜多吃,几天吃一次还是可以的。

    余冬舀着勺子,自己拿着油条泡一下,咬一口,泡一下咬一口。

    当着大家的面儿,比出一个油汪汪的大拇指,“哥哥,这样好好吃!”

    微微泡软的油条还是很脆的,但没有那么油,余冬冬已经在祈求下一顿了,他说,“哥哥,我们明儿还吃这个吗?”

    余满扭头看,贺晏说,“明儿不吃,吃过了容易上火,只能五天吃一回。”

    余冬唉声叹气,“那好吧。”

    早饭吃得差不多,狗也喂了,贺晏这才说起去隔壁县卖卤干的事。

    余时仁和余晓月当即摇摇头,“我们就不去了。”

    眼下在这边做豆腐,早上忙活不到两个时辰,下午忙活一个时辰,其余时间还能在家里干活,工钱一天二十文,到哪里找这么好的活儿。

    而且他们去了自然就顾不上满哥儿这边了,这可不成,他们干不了这种事。

    余庆礼也跟着摇头,“我也不去。”

    以前有这机会他肯定上,但跟着满哥儿他们摆摊这段时间,他从中发现了自己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感觉要自己做生意铁定得赔,还不如再多学一些。

    “成,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余满说。

    既然都不想,那也无所谓,贺旭要做自然就得自己去调研了。

    说定了,他们便收拾起碗筷,准备炸豆泡捞卤干,见还有时间,贺晏干脆熏了十斤豆干。

    东西准备妥当,就抓紧开摊了。

    “小贺老板,你们怎么不在县里开店啊!每日奔波这么久,少做不少生意呢!”花婶子说。

    “婶子,这开店得本钱啊,我们哪里买得起铺面啊。”贺晏笑着说。

    花婶子带来新的消息,她说,“买不起租啊,刘娘子那边生意眼看要黄了,你们做紧功夫啊……”

    先时她们没卖豆干前,每日还能卖上几板老豆腐和水豆腐,毕竟余记这边不卖水豆腐。

    可前几日好些人买了她那卤干,回家一吃顿时气得不行,恨不得喂狗。

    还不如自己买些豆干回去卤呢,索性连豆腐都不在那她买了。

    贺晏:“婶子说得是,等回去了我们商量商量。”

    暂时是开不了店,等腐乳做出来了或许可以。

    闲聊了几句,花婶子就走了,后面一大波客人都是冲着豆泡来的。

    “我要两斤豆泡!看我那妯娌还敢在我面前炫耀不成!”

    “我要一斤!你们这豆泡是新出的吧?”

    摊子前又围成一团,余庆礼站在前面维持秩序,余满忙不迭说,“慢些来!我们今日炸了不少,都有都有!”

    贺晏边称边问,“叔么,你要两斤?两斤豆泡好多的,吃得完吗?”

    中年夫郎说,“自然!区区两斤!吃不完我拿去送人!”

    不就是买了半斤豆泡了,有什么可了不起的!今天他买两斤,回去就把这豆泡摔老二媳妇脸上,看她叭叭个没完。

    后面有人搭话,声音大得周围都听得见,她说。

    “哎我去,你家也有人说啊,我那也有人,我那邻居煮了豆泡特意大声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气死了!”

    “就是就是,好像我们买不起似的,我就是不知道,我要知道了还轮得到他们炫耀啊,我买得比他们多!”

    “对,看我们拿回去打他们的脸。”

    贺晏:“……”

    怎么他们摊子的豆制品还成了时尚单品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没发现。

    贺晏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约莫是他们摊子在县里有了名气,再加上有刘娘子烘托,昨天好些人家拿着豆泡回去,第一件事先嚷嚷开了。

    “哎哟,你们吃过豆泡没?什么!没吃过啊!!”

    又或者是这种,煮豆泡恨不得门和窗户都敞开,味道飘得到处都是,就等着人上门问吃什么。

    因此,今日一早,被各种嚷嚷的豆泡陷入了销售热潮,大家一上来就是要一斤豆泡。

    “别着急,我们今日炸了不少!”余满安抚起来。

    摊子前人声鼎沸,好在秩序还行,王大强偶尔还帮着介绍,毕竟人多了,他摊子的烧饼生意卖得比以前多了一倍,可不得帮忙嘛。

    新来巡逻的皂隶见状问,“班头,我们不管管吗?他这摊子人这么多,不会出事吧?”

    胡班头见怪不怪,“没事,他们这不排着队嘛,不挡道。”

    这余记摊子的两口子是惯会做人的,隔三差五就会送他们一两斤卤干当下酒菜,他自然投桃报李,时常过来巡逻了。

    当然,这些话胡班头可不会对着一个愣头青说,他们县令可不一定管这种事,但若是摆在明面上了到底不好看。

    免得到时候一个冲动把大家的好处都给坏了。

    贺晏隔空和胡班头打了个招呼,又招呼起客人来。

    本就稳定的卤干因为刘娘子那骚操作略微有所回温,又在豆泡的带动下卖得飞快,一个半时辰的功夫摊子清空,贺晏撑着桌子上休息起来,舒了一口气。

    余满将水囊送到嘴边,他就着这姿势喝了一口。

    除去酒楼食肆的订单,摊子上散卖的卤干卖出去六十斤,看来这刘娘子真该急眼了。

    “小贺……”

    “王大哥,你有事要说?”

    王大强自然是和余满比较熟了,不过他俩一个汉子一个哥儿,他有什么事来都会先和贺晏说。

    他低声说起昨天下午的事,“昨日太阳下山的时候,有三个地痞想要找事,问你们在不在,我觉得有些像是刘娘子他们找过来的。”

    只要稍微留意过余记豆腐摊的,想必都能猜得出来。

    贺晏眉头拧紧,“三个?”

    “对,不过我觉得这几个人跟软脚蟹差不多,应该成不了什么气候,怕就怕他们会在吃食上动手脚。”

    贺晏对王大强的提醒很受用,他感谢道,“多谢王大哥的提醒啊,我们会留意的,你自己也小心些,遇到了避开点。”

    余满在一旁又想塞一斤豆筋给王大强,王大强感觉拒绝,“不要,我不要,昨日才刚拿了你们两斤腐皮。再说了,我帮忙也不是为了这个!”

    “再给我生气啦!”

    “成,还是多谢王大哥关照我俩了。”

    余满见他真的不想收,便作罢,只等着过些时日再塞过去就是。

    “那我们回吧。”

    哪怕已经知道了有人找事,他们也不可能为了这个留在县里等人出现,那下午的卤干都不用做了。

    于是乎,晌午的时候,肖老虎带着两个狗腿子出现。

    望着依然是空无一人的摊子,发出了一声:“我艹!!”

    转而向王大强的烧饼摊发难,被路过的胡班头狠批了一顿,灰溜溜走了。

    “老大,这二两我们真的能拿到手吗?”

    “拿,肯定能拿!”肖老虎发狠,只是给人制造点小麻烦就能从刘娘子那拿下二两,何乐而不为呢!

    他还真不信这个邪了!

    次日一早,肖老虎大摇大摆地过来,豆腐摊子分成三条队排着,巡逻的班头还未出现。

    肖老虎带人冲到前面,推搡起来,“滚开!”

    “谁让你们在这摆摊的,问过我了吗?”

    “就是,问过我老大了吗?!!都滚开!”

    人群散开,摊子中心凸显出来。

    “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老虎肖的名号!我……”肖老虎正威风凛凛地放着狠话,还想掀摊子。

    狗腿子兄弟孙大火孙小火异口同声道,“我艹!”

    而后冲过去抱着肖老虎,“老大别说了,快看!”

    “看什么看,等我干完正事再说。”肖老虎一挥手。

    “贺大哥,让我去教训他们!”

    余满握紧拳头就要冲过去,被贺晏抓着手臂。

    贺晏安抚地看了余满一眼,后边的余庆礼见状也默默将扁担放下。

    “……老虎肖?你不是小老虎吗?什么时候改名字的?”贺旭说。

    这熟悉又恐怖的声音,肖老虎凝神一看,“我艹!”

    怎么会是这个煞星!

    明明眼前的汉子长得丰神俊朗的,笑得也很和煦可亲。

    他想起四月份的事情,顿时觉得浑身酸痛起来,腿脚发软,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煞星打人就打人,关键是他下手特别狠辣阴险,专挑见不得人的地方。

    要么就是痛得要死又找不着明显伤口,要么就是一打手脚发麻。

    肖老虎扯着嘴角,他可不想再在床上躺几天了,“大哥!是你的摊子啊!”

    余满见状,难怪贺大哥不让动手,这根本不需要动手啊!

    一想到自己昨晚竟然担心得睡不着觉,余满无语凝噎。

    在旁边看热闹的客人也有些摸不清状况。

    怎么就开始喊大哥了呢!不是找事吗!你倒是找啊!

    他笑着问,“小、老虎,听说你这几日过来找我们,是想找事吗?”

    “我、我……”

    “当然不是,我们兄弟几个听说你摊子的卤干特别好吃,特意来买的,绝对不是来找事,对吧小老虎?”孙小火狡辩道。

    “呃……对对,我们是来买卤干的。”

    肖老虎顾不上被小弟喊绰号了,忙不迭点头。

    孙大火向来就是跟屁虫,也跟着点头说是。

    “那就去后面排队啊,怎么,你还想插队不成!”

    贺晏一笑,肖老虎就被吓到不行。

    那日也是这般,另一个汉子走后,他跟鬼魅一般跟在他们身后。

    等他们一回神,就被他一个人堵在角落里了,他就这么笑着将他们踢过来摔过去。

    全程笑容满面,看着他们跪地求饶,逼着他们将之前干的坏事一一说出来,才算结束。

    肖老虎有种直觉,要不是县衙也不收他们这种小偷小摸,怕是他真的会送他们进去!

    “去,我们这就去!”

    孙小火孙大火两个狗腿子将肖老虎合力抬到后面去。

    孙小火:“快走,我们走。”

    孙大火:“小弟,我们不买了?”

    他翻个白眼,“买个屁,去找刘娘子算账去。”

    “没错,”肖老虎甩开他们的手臂,站了起来,“走,我们去找刘翠那娘们算账去!”

    孙小火:“……”

    已经没事了,你倒是支棱起来了!

    看来他真的要换个老大跟了,跟着这货没前途啊。

    三人走后,客人抓耳挠腮,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结局。

    贺晏举着包好的豆泡问,“刚轮到哪位客人了,你的豆泡!”

    “我,是我的。”熟客笑着说,“这出戏比在戏班演得还有趣哈哈哈哈!”

    贺晏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跟着说笑道,“那就希望大家看了都开心。”

    被这么一闹,原本买了豆泡就走的客人也不着急走了,反而开始搭话起来,“这地痞瞧着没什么名头啊,你们有没有见过?”

    “没见过,瞧这架势,有名头的年前可都进去过年了!”

    “那也是哈哈哈哈,我们县老爷是这个!”

    说着说着,便成了县令的夸夸群的成员,余满没什么心思听彩虹屁,反而问起来,“贺大哥,你们以前有过节啊?”

    余庆礼竖起耳朵,让我也听听。

    贺晏简单说了下之前四月份卖野物被他们打劫的事情。

    余满听了很是生气,脸上愤愤不平道,“早知道他们欺负过你,刚刚我就应该把他们打一顿的。”

    贺晏看着他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忍俊不禁起来。

    气得余满瞪了他一眼,眉头拧成石疙瘩,“贺大哥,你就是太善良了,这都拦着我。”

    在一旁偷听的余庆礼:“……”

    他忍不住深深看了自家的堂弟一眼,到底是什么蒙蔽了满哥儿的双眼。

    贺晏不动手难道不是因为不屑?

    他真的不理解。

    余庆礼望天望地,深感都是自己的错,他就不应该偷听的!

    第049章 第 49 章

    河岸旁, 贺旭一大高个儿蹲在树荫下看着来往的船只。

    路过的妇人夫郎频频回头,看这个举止略微怪异的汉子,但因着他是新搬来的, 也没人上前搭话。

    贺旭乐得轻松,好不容易等到贺晏的竹筏出现, 他远远就举高手喊道。

    “晏哥——!嫂夫郎——!”

    “是贺旭。”

    余满拍拍他的胳膊提醒,贺晏闻声看过去,“估计是和之前说的那事吧。”

    余庆礼已经脱了布鞋, 淌着到小腿肚的河水,下了竹筏将其拉到河岸边。

    贺旭跑过来接应,伸过手去,“晏哥, 给我吧。”

    空背篓和木桶被贺旭背起来, 箩筐扁担全部搬下去, 竹筏就这么随意停靠在河边。

    “晏哥,我这两日去阳临县看过了,那边的豆腐摊子和豆腐坊挺多的, 有七-八档, 不过还有没见到有卤干的踪迹……”

    生意也挺好的, 阳临县本就与阳东县毗邻,县里的百姓生活条件相差无几。

    只不过阳临县因着豆腐摊子比较多, 竞争相对比较激烈, 只要这卤干传过去,怕是没两日就有人学着做出来了。

    但明日他们县举办一年一度的河灯会,这阳临县的百姓免不了也会过来凑热闹, 这卤干的消息他们自然就能知道了。

    “我想订六十斤卤干和六十斤豆泡。”

    贺旭这话一出,余满停下脚步倒吸一口凉气, 这步子迈得也是真厉害啊。

    贺晏问,“你一个人,还是和你的兄弟?”

    “嫂夫郎放心,我还有两个兄弟,他们在县里吃过我们的卤干,我一说他们就答应出一份钱了。”贺旭解释起来。

    他自己一个人肯定卖不了多少,所以贺旭还去找了他在县里的两个兄弟,一人凑一部分钱。

    一个县这么大,他就不信了,三个人走街串巷地叫卖还能卖不完这一百二十斤。

    只要全卖完就能挣下二百四十文,三人一分,也就八十文进袋!

    若是搁断亲前他还真看不上,辛辛苦苦只能挣个几十文,但眼下被现实一顿教育,他发现别说一天挣八十文了,就是一天挣十几文的活都不缺人抢。

    只不过其中风险很大,卖不出去了就亏本了。

    但贺旭已经有了章法,他继续说,“明日一早我先过去埠头散一下卤干的消息,等后日再卖,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晏哥他们看河灯会了。

    贺晏点点头,倒也不是不可以,等河灯会一结束,阳临县的百姓回去了自然就不缺免费的宣传了。

    而且这个时候人家也还没做出卤干来,所以河灯会结束的后两天是他们打出余记卤干最好的时机。

    余满认真听了会儿,总算听明白了,比了个肯定的手势。

    贺晏便说,“可以,只不过,你们买的时候可一定要打上我们余家卤干的招牌,不然等别人一出卤干和豆泡,阳临县你们就卖不了了。”

    “嗯嗯,记住了,对了这是卤干的钱……”贺旭将一两碎银子递过来,大概是一两一钱左右。

    贺晏也没客气,“订金先付一半。”

    “不不不,我俩什么关系,反正也是迟两天就给了,就别把银子绞了。”贺旭连忙摆手。

    背篓一放,人跑没影了。

    到了家,大黑二黑听到动静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汪汪——”

    余庆礼放下东西交代一声也回家了,“满哥儿,我先回了。”

    “好,礼哥,下午记得早些过来。”余满说。

    “汪—汪汪——”两条小狗在脚边窜来窜去,怎么还不摸狗啊!

    “来了。”

    箩筐被丢到一边,余满伸手将冲着他摇尾巴的两条小狗从头撸到尾。

    大黑在他手下发出哼唧哼唧的叫声,“啊……大黑!你怎么回事,你不威武了你!”

    二黑见了一屁股将哥哥挤开,头伸到余满手下,“汪……”

    “啊哈哈哈,好好好,也摸你也摸你!”余满被争宠的小狗逗得不行,满身疲惫瞬间就被治愈了!

    认真撸了好一会儿,余满拍拍屁股,而后洗手,将背篓都给清洗一边。

    “晏晏哥,我回来了!哥哥,我回来了!”

    余冬提着小篮子回家,还没进门就已经先嚷嚷开,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贺晏摘了两个苦瓜,直起腰看去,“你摘了什么回来?”

    余冬抬头挺胸走过来,臭屁得很,举起胳膊炫耀道,“噔噔,是蕨菜!”

    “哪来的蕨菜?”

    蕨菜一般长在向阳的山坡上,虽然不是随处可见,但也不少。

    只不过好找的地方压根轮不到几个小豆丁摘,不好找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篮子上的这把蕨菜一看就很新鲜脆嫩,余冬说,“是青叔么给的。”

    秦青也不单给了余冬,就连水哥儿和柱子也揣了一把,只不过没有余冬的多。

    贺晏将苦瓜洗干净,开始掏里面的橙红色的苦瓜瓢。

    “和叔么说谢谢了吗?”

    “说了!”余冬得意,他可没有忘记,“我是第一个说的哟!”

    “是吗?那我们小冬果然是很棒的小孩!”

    贺晏比了个大拇指。

    余冬显然很受用,又跑到余满面前叭叭说个不停。

    “还有这个,”一个巨大的草蜢躺在余冬的手上,余满乍一眼看过去被吓得了,这草编编得也太逼真了些!

    余冬叭叭:“这个是柱子他爹给我们编的哈哈哈哈!平叔叔好厉害的,他还会编小鸡,小鸭,柱子都有!”

    见余满看着他的草蜢,他颇为不舍地举起来,“哥哥,你喜欢吗?送给你。”

    余满看着面前硕大的草蜢,眼一闭,有心了。

    但是……“谢谢小冬,哥哥不玩,你自己玩吧。”

    “嘻嘻好哎!”余冬看得失而复得的草蜢,宝贝得不行。

    举着草蜢又跑到大黑二黑面前炫耀个没完。

    灶房里,贺晏先将蕨菜煮熟,撕开后用冷水泡着,明日才能吃。

    而后将切成片的苦瓜放下去焯水,将苦味焯掉后,捞起来。

    余满已经将米淘好了,土灶起好后,煮饭便直接分开两个锅进行。

    大米上瓦煲煮,他便走进去问,“贺大哥,苦瓜就这么清炒吗?”

    说完嘴角忍不住撇下去,时下很多菜吃起来都有些清苦,但都比不上苦瓜这般苦,焯了水吃起来还是苦的。

    贺晏笑道,“不喜欢吃苦瓜啊?”

    余满摇摇头,“不喜欢!”

    “那我们就不吃清炒苦瓜,吃苦瓜炒蛋吧。”贺晏说。

    “不能不吃?”

    难得见小满有这么明确表达对一件事物内心不喜的,但贺晏还是说,“不太能,这些时日我们吃油炸的东西太多了,再不吃些苦瓜恐怕得口舌生疮了。”

    “怎么会?!”余满难以置信,他只长过两次,一次是爹么出事的时候,一次是退亲后,都是在情绪过于急躁的时候长的,他压根没想过吃东西也会!

    贺晏:“……那你不吃?”

    余满:“吃吧。”

    他可不想像之前那样痛得吃不下饭。

    贺晏便打了五个鸡蛋,蛋液打散后,先炒苦瓜,苦瓜炒得差不多了将蛋液淋上去,快速翻炒起来,而后给盐出锅。

    半晌后,烟囱的炊烟消散,饭菜都一一端上桌子。

    余满先夹了一筷子酸菜炒腊肉,“腊肉真好吃。”

    “不吃蛋?”贺晏见他死活不夹,亲自给他夹了一大筷子。

    “够了够了!”余满哭着脸,这也太多了。

    “哥哥,鸡蛋好吃,不苦!”

    余冬抬头说了句,又闷头吃。

    余满便送了一块进嘴里,轻轻咬了几口,嗯!鸡蛋炒苦瓜真的不苦了!

    贺晏笑着又给他夹了两筷子。

    余满:“……”不苦是不苦,但还是就这么吃鸡蛋比较好吃。

    ……

    晌午吃完饭,他们快速将家里在杂活干完后,余庆礼他们便过来干活了。

    明日便是六月十五河灯会,需要准备的卤干豆泡太多了,迟了怕赶不及。

    贺晏甚至打算先将豆泡炸一遍第二天再复炸,后面想想还是作罢了,这样炸出来的豆泡会有些硬,吃起来就没那么好吃了。

    就连余庆安也在,安哥儿本不想过来,他阿么说得对,他们三房已经有大嫂和二哥在了,大伯那边才只有时仁堂哥在,再多个他总归是不好看。

    不过二哥一直说人手不够,要他过去帮忙,他就想着多一个人打下手总是好事便来了。

    况且他确实不想待在家里听阿么念叨他的亲事了。

    “小满哥……”

    “安哥儿,”余满见了余庆安,惊喜地抓着他的胳膊喊,“你过来帮忙吗?还是过来耍的?”

    这段时间他们确实鲜少玩到一块了,一个准备相看,一个已经成婚了,自然能对上的时间就不多了。

    安哥儿松了一口气,“我过来帮忙的,我听我二哥说今日活特别多,所以我就不问自来了哈哈哈,小满哥儿尽管使唤我!有什么活尽管使出来!”

    “那我可不跟你客气了啊!”

    “我俩谁跟谁,你说吧。”

    “烧火吧。”多了一个土灶,烧火的活就有些顾不上了。

    安哥儿拍着胸脯,包在他身上。

    话不多说,几人开始干活,贺晏牵着休息好的毛驴登场,开始赶毛驴磨豆子。

    余时仁他们也提着两桶豆子和几个空桶出发去村里的大石磨那边磨豆子。

    不然今日得做上百斤卤干,光豆子就要磨上七十斤,只小毛一头驴得磨到什么时候。

    俩人一出现在石磨附近,就有妇人搭话问。

    “礼小子,今日怎地出来磨豆子啦?满哥儿家的石磨坏了?”

    “……婶子你家石磨才坏了,”余庆礼狠狠翻了个白眼,怎么说话的,“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哎哟,嚣张得你啊。”

    妇人的夫家姓方,是方家的亲戚,自是看不惯他们姓余的,尤其是余满。

    先时便有人打探清楚了,光是知道了他们做出了卤干去卖,生意特别好,但具体好到什么程度也没人知道。

    因为只要他们一问价,就会被价格吓到。

    心想着十文一斤的卤干,愿意买的人肯定不多,生意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至于林会长的名人效应,他们自然是不可能打听到的。

    再加上有李家和方家在后面推波助澜,唱衰的声音也是不小,只不过没传到贺晏他们耳内而已。

    直到猪贩子朱达每日上门收豆渣,他们才发觉压根不是自己想得那样!

    一算不得了。

    一麻袋豆渣背回去起码得有五十斤,再加上柱子他们也换了不少,加起来也有十来斤,他们自己三家又不少。

    明眼人一算就知道光是豆渣他们就产出了百多斤。

    这几日更是夸张,怕是有两百斤了。

    方家和李家简直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恨不得他们的豆腐生意立马黄。

    这不见到余庆礼他们出来磨豆子,便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听婶子的,磨豆子能挣几个钱啊,不如回家踏踏实实种地填饱肚子。”

    余庆礼正要顶回去,余时仁将石磨擦干净,拦住他说,“我们快干活。”

    “哼,”余庆礼甩头,“没空和你歪缠,你喜欢种地就种地。”

    “我呸,不就是给人当下人嘛,有什么可了不起的!等我们方铭考中秀才了,看你们还怎么嚣张!”

    余庆礼闻言怒火中烧, “你想当下人没得当!我一日挣三十文,你挣多少,不会一文钱都挣不到吧!”

    “我哥一日二十文,一天只干三个时辰,早饭还不用花钱,哎呀不会有人嫉妒了吧!”余庆礼一边推着石磨一边说。

    余时仁见他还有分寸,也没说得太过便没管。

    “你、你……”妇人听了还真的嫉妒了。

    别的不说,他们做豆腐做卤干,还能不把手艺学到手吗?

    别说二十文一天了,就是白干她也乐意去帮忙啊!

    这几日不止是她,连她那妯娌刘向娣都隐隐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忍耐一下,将余满娶进门了这银子可就是他们的了。

    余庆礼突然笑道,“考中了秀才又怎样,我们县秀才可不少,穷秀才更多,你不会以为考中秀才就能带着你们累赘一飞冲天了吧!”

    “有好处那也是他的,他们不用服徭役,你们这些穷酸亲戚还是要的。”

    “那还有免粮税呢!”妇人记得清清楚楚的,“还有米和银子拿!”

    余庆礼捧腹大笑,“你不会不知道秀才只是免十亩地的税吧,至于米和粮,你不会觉得能到你的手里吧?!”

    “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这么天真吧!”

    妇人听了骇然,先时方铭那边说得可好听了,说什么免徭役免粮税、见官不跪、当教书先生……等等诸多好处,哄得她和当家的将银子掏出去。

    没想到真话竟然是这样的。

    那到头来,他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050章 第 50 章

    将说酸话的人怼走后, 余庆礼感觉空气都便清新了。

    对于一些似有若无的打听,他挑了些不要紧的说,免得大家猜来猜去, 不知道猜到什么样子。

    没了人打扰,余时仁二人合力磨好豆子, 而余满他们已经开始煮豆浆。

    安哥儿好奇问:“小满哥,你在县里的生意能对外说不?”

    余满:“怎么,有人向你打听了?”

    “可不是嘛, 我那几个朋友明里暗里跟我打听了好几回了,”余庆安苦恼得不行,偏偏他爹么都交代过这事万万不能外传。

    本来他就是为了逃避阿么的念叨才出门去,没想到出门了也没个安生, 只要碰了面凝姐儿就老想来小满哥这边。

    弄得他都烦了, 俩人吵了几句嘴, 今日都还没和好。

    “可以说啊,我们都是敞开门做生意的。”

    之所以不正面回应,是因为他们瞄准的客人就不是附近村落的村民, 自然说不说就不重要的, 说了他们的生意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反而还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和麻烦。

    卤干豆皮生意才刚刚起步,他们根本不想浪费这个时间去处理别的杂事, 有这个功夫他不如多做些卤干出来。

    不说最多便是被人在背后多说几句闲话罢了。

    反正他现在是虱多不痒, 债多不愁。

    余庆安见火有些小了,用耙子将碳灰扫到簸箕上,又重新架好柴火, 边用扇子扇风边说。

    “可是他们该打听的都打听清楚了,反正我觉得他们都没啥好心思, 就想着从我这问出点不好的消息来他们就开心了。”

    余庆安吐槽起来。

    余晓月揶揄道,“豁,你这直肠子都能知道了?”

    “嫂嫂——!”余庆安娇憨地瞪了她一眼,不满道。

    他哪里不知道啊,他年纪不大,从他这和小智这打听是最好的,就算打听不出来惹得他们恼火了,说不定还能说出点什么消息来。

    但你要说他们会在背地里干些什么那又不见得,只不过能膈应膈应人他们就顶开心了。

    贺晏点头,“那不就是柿子可着软的捏嘛!”

    “可就是!哥夫,你说得对,”余庆安说,“小智要去私塾还没那么多功夫在村里,可苦了我了!”

    “那你今日可得留下吃饭,太苦了可不好看了!”

    “……好!”

    夜色沉沉,余庆礼他们总算是拖着步子离开了,贺晏望着两个大桶,满满都是卤干。

    “小满,明日忙完,我们休息两天?”贺晏问。

    余满点点头,他也觉得有些吃不消了,吃过饭三人早早就洗漱睡觉了。

    一夜无梦,就到了第二日。

    晨光微曦,空气清新怡人。

    公鸡报晓之时,贺晏他们已经忙活了好久,贺晏准备炸豆泡。

    平日鲜少说话的余时仁问,“小贺,满哥儿,你们河灯会不做生意啊?”

    “对啊,”余庆礼也说,“河灯会很多人都卖吃食呢,一般都能挣些小钱。”

    村里人倒是不怎么爱凑这个热闹,因着有不少人想着自己做饭手艺还行,花上二十个铜子儿租了一晚上的摊位,一晚上下来连摊位租金都收不回来。

    好一些的,倒是有个二三十。因此这几年,大家都不爱凑这个热闹了。

    可卤干不同啊,余庆礼觉得他们晚上还是可以卖一卖的。

    “不好拿也不好看,而且到了晚上应该也不会有人买半斤卤干回家里吃吧。”余满摇摇头,觉得不太行。

    余庆礼:“用叶子折小碗,一碗三文钱?”

    余晓月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是折小碗麻烦了些,“小碗可以先折一些,剩下的带到摊子上去折。”

    “好像可以。”余满说完,转过身问,“贺大哥,你觉得呢?”

    贺晏将漏勺交给了余时仁,他思忖片刻说,“可以,那便这样。”

    几人说定后,余满趁着时候还早,直接去三叔家,让三叔么帮忙摘几斤大叶子回来。

    “那晓月嫂嫂今日你和我们去县里吧,仁哥他们留在这边继续做卤干?”

    余晓月扫了一眼余时仁点头,“那便让二弟他们留在家中继续做卤干吧。”

    全部东西准备好后,贺晏他们赶紧出发去县里,因着余晓月头一回过来,贺晏自己去给酒楼送货。

    他先去了玉海楼送,毕竟人家要了六十斤卤干,怎么也得先交货,

    而后去了惠如楼,从惠如楼出来的时候,与对面的李采买迎面相对。

    李采买说,“小贺,是你啊,怎地有好东西也不知道往我们这边送啊?你不会不知道我们两家有龃龉吧?”

    语气很是阴阳怪气,像是在说贺晏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一般。

    对面的惠如楼竟真的靠着推出新菜式的机会起死回生了,只不过客人也没有增加很多,算不得座无虚席。

    他们掌柜的自然是不怎么在意,他们可是费了大功夫才有如今的地位,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被抢走客人。

    结前两日一算账才发现,六月份竟然比五月上半月少了将近一成多的收入。

    掌柜发难,苦得还不是底下的员工,李采买是知道贺晏有问过他的,见掌柜生气压根不敢吭声。

    明明是自己的问题,眼下竟然还想将火气发泄到他身上。

    贺晏心里冷笑一声。

    他扯着嘴角,佯装起来,“……啊,李哥。是你啊!”

    “我怎么记得,当初我第一回就是找的李哥啊,就是李哥当时不出来,我这卤干也没地方送啊,只好送到这边来没想到人家一眼看中就给我们定下了。”

    “你……”

    “我……我一会儿还要继续送货,先走了李哥。”

    贺晏随即将人抛在身后,往沈记食肆送,独留李采买一人在原地咬牙切齿。

    送完货贺晏又去集市口的书吏那租了一个河灯会附近的摊位。

    “哥,这是我们摊子的吃食,赏个脸尝一尝,给个建议?”贺晏笑着喊道。

    他也不是胡乱就喊的,有的书吏架子端得很厉害,这种人是不能随意喊哥的,你喊他官爷了他得爽死。

    眼下这个书吏看着没比他大多少,据他的观察,这位哥不仅不端架子,还很爱和租摊子的百姓闲聊。

    果不其然,书吏收下了。

    “越靠近莲花河,摊位越贵哦,眼下没剩几个了,后面的倒是剩不少。”

    说是莲花河,其实便是特意挖了一条两三米宽的小河流,从埠头上游引入河水,再中途经过西门不远处,几十米长的小河流还有几座桥。

    百姓只需要从河边许下心愿放下河灯,河灯便会顺着河流远去。

    而离莲花河最近的摊位便是在西门外的两排摊子,摊位基本都在一钱左右,这些摊子多是被租来买卖各种各样的河灯。

    吃食的摊子多是在城里面。

    放完河灯,大家伙就会从西门直入,因此西门附近的摊位也不便宜。

    收了人的东西,书吏自然不是白要的,他将各种摊位都解释清楚。

    知道他是卖卤干的,便说,“那你便要这个位置吧?旁边一个是卖饮子的,一个是馄饨摊子,和你的摊子有些相合。”

    贺晏眼前一亮,“那便要这个。”

    “三十文。”

    书吏将贺晏给的三十文点清楚,而后在给了他一个牌子。

    贺晏笑着将木牌收好,“谢谢哥。”

    等贺晏办完事情回来后,摊子的豆制品已经卖了大半去,他们本就没有做很多,想着快些卖完,多些功夫休息。

    余晓月在招呼客人,贺晏便将牌子递给余满,问他,“你和王大哥说了吗?”

    “说了,王大哥明日还出摊,如果明日有客人过来他就会帮忙解释的。”

    俩人决定干完今日休息两天,当然不是彻底不卖了,只是不过来摆摊,贺旭那边的一百二十斤还是要做的。

    “成,牌子你收好。”贺晏坐下歇了会儿,又和熟客聊起来。

    边聊边解释未来两日不出摊的事情。

    摊子一扫而空后,三人很快便回到家。

    此时,偌大的木桶已经装满深棕色的卤汁,里面浸泡着豆干,就等着下午捞出来就能叫卖了。

    贺晏小两口也顾不上干杂活了,中午蒸了两条肋骨条、一盘醋溜蕨菜,美美吃饱后,罕见地去睡了一个午觉。

    ……

    阳东县。

    黄昏渐近,河面宛若泼上金辉的画卷,粼粼波光,熠熠生辉。

    河埠头人潮攒动,喧闹不止,热闹得仿佛不像是黄昏时分。

    摊贩逐渐撤离,又有新的摊贩出现,急急忙忙将架子放好,河灯尽数挂上去。

    夕阳逐渐下沉,慢慢隐入天际线,直到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圆月不知何时接替出现,整个县城被皎洁的月华笼罩。

    街上的灯笼被悄然点亮,灯火璀璨,仿佛置身于白日中。

    来参加河灯会的行人一般有三求,一求平安,二求美满,三求怀子。

    又或者是春心萌动的年轻人,祈求自己的正缘早些到来。

    他们从莲花河开始,买上几盏心里的河灯,河灯被轻轻放入河面上,寄托他们的愿望汇入河流,带着它们抵达远处。

    放完河灯了,肚子也差不多饿了,他们就会开始寻摸着各式各样的吃食。

    “卤干,好吃的卤干,只要三文钱!!就有一碗!”

    什么?!

    三文就能吃到卤干!

    他爹买过好几回卤干,都是十文钱一斤啊!

    这哥儿果断拉着自己的未婚夫过去,大兴朝男女大防不严重,定了亲在特定的日子见见面也没甚关系,像河灯会这种日子自然就约着出来见一见。

    摊子上用叶子叠成的小碗摆放得很整齐,每一个里面都有七八块卤干,三文钱能尝到卤干好像还好的样子。

    “老板,我要两碗!”哥儿长得有些圆润,脸蛋和眼睛都是圆圆的,但是皮肤很好,毛孔细到几乎看不见。

    一看家庭条件救不错,且是个受宠的。

    贺晏说,“客人,看中哪个就拿哪个。”

    “好。”哥儿正要挑呢,未婚夫便扯了下他胳膊,洋洋洒洒说起来,“溪哥儿,我们不买,三文钱买这么点儿不划算!”

    圆脸哥儿不乐意,他想买。

    贺晏撑着桌子,“……两位,如果不买的话,可以稍微离开一些,别挡到后面的客人。”

    哥儿被说得脸红了,连忙摆手,不好意思道,“我们、我们要买的。”

    “我们不买!溪哥儿,你听我说,卤干本就十文钱一斤,有二十六片,他这三文钱最多就七片,都是骗人的!”

    在灯笼的照耀下,余满的脸黑漆漆的。

    哪里来的憨货!在别人摊子前说这种话!

    贺晏无语:好一个扫兴下头男!

    哥儿面红耳赤,“你别说了行不行。”

    “溪哥儿,你为什么不听我的,我们都要成亲了就是一家人了,你听我的准没错。”汉子紧抓着人不放。

    贺晏此时也恼火了,行人不少,看戏的也多,要不把这家伙按下去,今日生意不用做了。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那大家伙都别做生意了,谁家散卖的不是比论斤的要贵上一些的。”

    “而且,我这叠小碗不废功夫啊,这摊子不用花钱租啊,灯笼不用钱啊!你自己算一算是不是这个价,我三文钱也差不多有三两了能骗你什么钱,大家说是不是?”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

    圆脸哥儿气得眼眶都红了,他明明就想买两碗卤干而已,为什么要遇到这种事?!

    出来游玩,吃食什么的价格本就会贵一些,花了又能怎么样了?!!

    而且他也没说要他给铜板啊!

    余满伸出棍子在汉子手上猛然一敲,小哥儿被倏然放开了胳膊,“你给我闭嘴,没见他不舒服啊!你要真不舍得为人花钱你就说,何必扯什么大道理!”

    汉子痛呼出声,面目都有些狰狞起来。

    “好啊你们,殴打客人,我一定要唱衰你们!”

    贺晏笑道,“请问,你是我们的客人吗?”

    “噗嗤——”

    大家乐得够呛,帮嘴道,“哎哟,老板,给我来两碗,我可是你的客人啊!”

    “我也来两碗!”

    大家几碗几碗的买,桌子上是小碗一下就空了,钱篓多了不少铜子儿。

    “你、你们……”被众人指指点点,汉子恼怒了,他朝着哥儿喊,“你还在这干什么?还不快走!要不是你……”

    圆脸哥儿倔强地望过去,“滚!”

    “行,你不走是吧,我走!一会儿你别来找我!”汉子气冲冲,拂袖而去。

    圆脸哥儿脚步一动不动,等人走后,大家纷纷笑话起来。

    “哈哈哈哈……”

    “这汉子,好差劲!”

    “谢谢,我叫溪哥儿,”圆脸哥儿红着眼对余满说,“给老板你们添麻烦了。”

    贺晏不搭话,余满便笑着说没事。

    俩人又开始吆喝起来,一人夹卤干一人吆喝收钱,忙得不可开交。

    因着摊子前人人都端着小碗在吃,引来了不少行人也想凑凑热闹,好一些都是从未吃过卤干的阳临县人。

    一下子竟然忙得连碗都没时间叠了,余满有些后悔,应该让礼哥他们留下的。

    他见摊子没什么人,便打发他们背着背篓四处叫卖,顺便四处逛一逛。

    “我……我也来帮忙……”

    余满侧身一看,“你还没回去啊?”

    “老板,我一个人不敢回去……能不能让我在这里等我爹过来找,我可以帮忙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溪哥儿踌躇道。

    但他确实不敢一个人回村子,等他爹等不到人绝对会来县里找他。

    余满便问:“会叠小碗吗?”

    “会!”溪哥儿扬声道,“我会!”

    “那你就坐在后面叠吧,不过我们卖完可能就要四处走一走了。”

    溪哥儿点点头,他看了下俩老板的存活,觉得再买一个时辰应该没问题。

    他是桃园村的,离县里很近,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到了约定的时间他爹就会出发来找他了。

    就是有些可惜了,他本来是想去东街看铁树银花的,估计今年是看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