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第 51 章

    东街的打铁花从天黑, 也就是戌时开始,到子时初结束,每隔一炷香时间, 便会有一场演出。

    一场璀璨夺目、精妙绝伦的打铁花大约持续一刻钟,一晚上下来, 能看上五到六场。

    东街的打铁花已经过了三场,溪哥儿折着小碗,遥遥看过去。

    余满收好铜板, 问他,“你想去看么?”

    “嗯,不过我还是等我爹来了,不然找不到我, 他会着急的。”眼下这个位置正好离着城门不远, 只要他爹来了, 他铁定一眼就能看到他。

    若是远了,怕是遇不上他爹了。

    贺晏见余满嘴唇有些干了,拔开水囊送到他嘴边, “喝一口,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两口肉干?”

    “不怎么饿。”余满摇摇头。

    冰凉的薄荷柠檬水顺着喉咙滑下, 口腔的干涩得到缓解,余满又低头喝了一口, “好像比就这么喝凉白开解渴。”

    “那你多喝两口。”

    “不喝了, 你喝。”

    余满将水囊反推过去,“贺大哥,你也喝。”

    贺晏突然造作起来, “你喂我喝。”

    余满还未来得及说话,余光扫到了隔壁的溪哥儿, 绯红染上脸颊,“你自己喝,我不管你。”

    皎皎月光在落下他灿若星辰的眼眸下,流转间顾盼生辉。

    贺晏勾着嘴角,倒也不是真的想让他喂,但就是莫名地心情愉悦。

    当着别人的面儿,贺晏没有做出其他动作,只虚虚地贴了下他的手背。

    手背被倏然触碰,温热的触感使他下意识看去,就见贺晏贴着他的手背。

    下一瞬,余满反手抓着他的手掌。

    掌心相对,十指交缠。

    贺晏紧紧扣着他的手掌,待到又客人来时才不舍地松开。

    溪哥儿睁着圆眼艳羡地看着他俩,感情真好!

    他以后是不是就不能遇到这样的人了?

    一时间,溪哥儿有些迟疑,他真的要和那样的人结成夫夫,相伴一生吗?

    就在这时,余满放眼望去,突然发现前方有个形容焦急的中年汉子,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眉眼与身边的溪哥儿极为相似。

    “溪哥儿,你看那个是不是你爹?”余满提醒。

    “哪里……”溪哥儿回过神来,顺着手指望去,双眼骤然放亮。

    他猛然站起身,冲出去,嘴上喊着,“爹,爹,我在这里!”

    “溪哥儿——!”

    溪哥儿扑在他爹怀里,抽泣起来,中年汉子抱着自己的哥儿,“你这哥儿怎么一个人在县里也不回去!”

    溪哥儿和耿家那小子刚定亲,河灯会约着见面不碍事,毕竟人来人往出什么不了大事,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再三提醒他早去早回。

    哪里知道还没到点,他就见耿家那小子怒气冲冲地回去,他质问起来,却被一句话顶回去。

    他也没工夫纠缠,索性先过来把自家哥儿领回去,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溪哥儿哽咽着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什么,那小子真的这么做了!老陶我一会儿回去就去掀了他们耿家!”陶老二怒火中烧。

    “爹,我不敢一个人回去,也不想和他一起回去。”

    “好,爹知道了,”本来很火大的陶老二,见自己哥儿的样子赶紧安慰起来,他话锋一转,“走,去和小余老板他们道谢了我们就回去,我做爹的怎么也得道谢才是。”

    陶溪擦干眼泪,将陶老二带过来,“老板,我爹来找我了,刚刚太着急了忘记先和你们打招呼了。”

    陶老二接话,“小余老板,小贺老板,今日真是多谢二位的急公好义之心!要不是你们,我家哥儿估计就要受欺负了。真是多谢了!”

    贺晏一挥手,“不碍事,正好他是在我们摊子闹事,算不得帮忙。”

    “要的要的,”陶老二做主卖了四碗卤干,他想帮衬多一些,只不过确实赶时间,再加上他出来得匆忙,压根没有带背篓。

    有生意做,贺晏也没说什么,反正帮个小忙而已,有人愿意揣钱进他们口袋,十文钱他也乐意。

    陶溪笑着和他们道别,捧着卤干跟着他爹离开,离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见高个儿的汉子正低头给挨个儿的哥儿老板擦汗。

    他想了许久,终于开口道,“爹,我不想和耿家结亲了。”

    ……

    到了亥时,余庆礼他们背着空背篓回来了,背篓的卤干已经卖完,还剩下一叠叶子还有几个小碗。

    余庆礼说,“满哥儿,你们去逛逛吧,这也没剩多少了,我俩在这守着就成。”

    “好,那你们继续卖吧,我们半时辰就回来。”贺晏将东西一放,牵着余满说。

    “你们多逛逛再回来。”

    来往的行人中多是俩俩成对的,彼此间的距离相差不到一拳头,却少有像贺晏他们这样手牵手的。

    因为怕小满会不好意思,贺晏还特别掩耳盗铃地在紧扣的手背上搭了一张……

    ……手帕。

    余满羞得不行,“歘”一下把手帕收起来。

    贺晏一脸遗憾,等余满贴到自己身边来利用衣摆遮住双手后,他又觉得如此甚好。

    俩人先出了西门,外边的河灯摊子已经卖了许多出去,剩下的要么是价格昂贵的,要么是模样一般的。

    贺晏在摊子上随手挑了两个最便宜的莲花河灯,一个五文。

    他见余满频频瞄去某个角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一个形似飞舞火凤的河灯,火红的翅膀薄如蝉翼,活灵活现地仿佛就要飞起来。

    余满连忙摆手,“贺大哥,我不要,我就是看看。”

    这河灯一看就不便宜,看看就好了。

    “老板,这个多少?”贺晏问。

    “不,”余满感觉拒绝。

    “这个一钱。”

    “你都要收摊了,你给我算便宜些。”

    “不成,不成,这个可是我们摊子上的镇摊之宝,便宜不了,你看这做工……”

    老板咬牙说道,“最多九十五文,真不能便宜了?”

    “五十文!”

    “五十文真卖不了!”他爹做这个河灯可是花了两天功夫的!

    余满开口,“贺大哥,我们去别的摊子上看吧,我刚看到几个好看的。”

    贺晏有些犹疑,最后点头,“成吧。”

    见人毫不留情地要走,老板招手拦下,“哎,别走啊你们!”

    “行吧行吧,六十文!!只能这个价了!”

    不然卖不出去也只能砸手里,砸手里就一文不值了。

    贺晏停下脚步,又给了半钱碎银子出去,老板嘴里念念有词,真的太会讲价了!

    俩人捧着河灯走到莲花河边,此时河面上依然漂着许多盏各式各样的河灯。

    星火点缀着河面,顺着河水流向远方,如同一条蜿蜒的火龙。

    “贺大哥,我们想个愿望许吧,不然一会儿来不及想了。”余满提醒。

    贺晏点点头。

    他低头看了下手下的两河灯,又看向凤凰灯,心里对于许下什么愿是一点儿思路也没有。

    心头只一个念头在打转,好他丫的贵啊这河灯!

    “贺大哥,你放这盏!”余满想和贺晏换。

    “你不喜欢这凤凰灯吗?”

    “喜欢啊,”余满点头,“这盏漂亮。”

    所以想让贺大哥放。

    贺晏深深地望着对方,眼底是一片赤诚,还有一个小小的他。

    啊……

    这河灯好似也不怎么贵啊。

    “……你放,我放两盏小的,不喜欢大的。”他如是说。

    “……真的吗?”

    “嗯嗯,不知道一开始看中它的人是谁呢?”

    余满红着脸点头,“那好吧。”

    他放也一样的,这么大这么漂亮的河灯,他许下一个大一点的愿望,不过分吧!

    决定好河灯的归属后,贺晏用香点燃了里面的小蜡烛,两盏河灯亮起。

    他将它们前后脚轻轻放入河面上,心里许了两个愿望,一个只有他知道的愿望,另一个便是祈求平安健康。

    快速放完后,中间甚至不见半点慎重的他,转头看向余满。

    这会儿余满谨慎地将河灯里的蜡烛点燃,八根蜡烛全燃后,他又缓缓地捧着河灯,手臂完全不动弹,膝盖慢慢下弯,待到完全跪下后,才又轻轻松手。

    凤凰灯安全地飘在河面上,大且精致的河灯瞬间将周围的河灯衬托得黯然失色。

    余满双目一阖,心里快速默念道。

    一愿亲人安康,二愿与贺晏幸福美满,三愿小冬健康长大,四愿爹么能安息,五……

    一连串的愿望说完,等他睁眼的时候,承载着他们愿望的三盏河灯已经飘去好远了。

    路上灯火通明,放完河灯,俩人牵着手慢悠悠走到东街。

    此时,正好第五轮打铁花开始。

    宽阔的广场中间,搭着一个二层高的八角大棚,棚顶铺满了柳枝条。

    打铁花的将人头顶反扣的葫芦瓢,双手持花棒,匠人一个接一个地快速从花棚穿行,抵达花棚前的一刻,用下棒敲击握着盛有火红色铁汁的上棒。

    转瞬,铁汁喷射,溅到一二层上的柳枝条上。

    金花起舞,火星四射,灿若流星坠落。

    贺晏下意识屏住呼吸,抬头望去,这是他头一回见打铁花,果真是蔚为壮观啊!

    “贺大哥……”

    余满轻轻唤着他,贺晏低头轻轻地落下一吻。

    霎时间,身后流星如瀑,一颗颗银花铁树转瞬即逝,绚烂耀眼得仿佛让人置身于虚幻失真的梦境中。

    一触即分,贺晏索性抱着他观看,喘息细微地在耳边缭绕,火热滚烫的身躯牢牢包裹着他,余满不知所措,却又难以抵抗这样的亲密。

    他心虚地望着四周,发现人人都在注视着半空的景象,倒是没人留意他们出格的举动。

    匠人于熔炉和花棚往返,当一炉铁汁挥洒完毕,一轮的打铁花暂告一段落。

    最后一朵铁花出现,余满顺势挣脱出来,火光映在脸上,绯红拂面,煞是好看!

    结束后,他们又慢慢地踱步回去。

    “你们回来了?”

    余庆礼感叹起来。

    贺晏好笑,“不早了,亥时中了,该收拾摊子回去了。”

    “成。”

    说罢,四人便收拾东西,将摊子打扫干净后,坐上竹筏回去。

    回到家后,俩人和余庆礼一道,先去三叔家把熟睡的小冬抱走。

    “唔……”

    被放入床上,小冬紧皱眉头,砸吧两下,翻个身又呼呼睡。

    时候已经到了子时,连日操劳让他们力困筋乏,索性直接用冷水擦洗身体。

    “小满,你先去。”

    余满出去后,贺晏赶紧将之前买的两瓶小罐子藏好。

    “我好了,”余满穿着亵衣出来,“贺大哥,盆里的水是干净的,你直接去擦洗就行。”

    “好。”

    贺晏快步走了出去,仿若不觉地看了那某个位置。

    很好,完全看不出来!

    莹莹月光照在窗棂上,地上是斑驳的光影交错。

    洗漱过后,小两口躺在床上。

    他们搂在一块儿只轻轻交谈了两句,睡意朦胧地睡着了。

    第052章 第 52 章

    将将睡了两个时辰, 贺晏睡眼惺忪地起来。

    余时仁正喂着小毛,见他起身了,打了声招呼。

    贺晏:“仁哥, 不是让你们今日不用过来吗,就炸六十斤豆泡, 我们来就行。”

    贺旭要的六十斤卤干已经准备好,贺晏边用大漏勺捞到簸箕上沥干,边说。

    “人多了, 快些做完,你们俩个炸得炸到什么时候。”余时仁回应。

    余庆礼也说,“就是啊,晏哥, 我们早些做完早些回去休息, 今日真的特困。”

    贺晏点点头, 余满这会儿也起身了,四人分工也得花上大半个时辰才能将豆泡炸好。

    金黄的捞出来放凉,四人坐下吃早饭。

    “晏哥, 我来了, ”贺旭带着他两个兄弟出现, 他一一问好,又说, “这是我两个兄弟, 徐大志,林叁。”

    徐大志和林叁异口同声喊,“晏哥……唤我小徐/小林就好。”

    几人互相介绍完, 余满便招呼起来,“你们吃了没, 要不要吃些早饭?”

    “不用,不用,嫂夫郎,我们吃过了。”贺旭赶紧摆手,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徐大志的视线从饼子上收回来。

    贺晏就说,“就在那边,你们带背篓了吗,没有先用着我们的,这两日正好用不上。”

    “我们带了背篓,那晏哥,我们就不妨碍你们吃早饭了,先干活。”

    贺旭说完催促徐大志和林叁将卤干和豆泡转移,完事了便告辞起来。

    “晏哥,那我们先走了。”

    贺旭站起身,一会儿还要赶船只呢,从村里到阳临县可不远,走路去怕是得走到晌午才到。

    花个七文坐到对岸不可谓不贵,这还是贺旭打了包票说会长期坐船去阳临县,余老三才愿意给个便宜价。

    往常他都是收十文钱,而从县里坐船过去就收八文钱,一般得载几个客人才会出发,实在等不到了便作罢。

    三人光是船费来回就得花四十二文,再加上吃用,贺旭有些咂舌,但算下去自己还是能挣五六十文。

    余满听他这么说,将包好的豆渣饼递给贺晏。

    “行。”贺晏也没什么可以嘱托他们的,将包好的豆渣饼塞给他们后,“等你们的好消息,看我们的卤干到底能不能冲开阳临县的市场。”

    贺旭瞬间觉得自己肩负重任,也顾不上拒绝了,点头说,“知道了,晏哥!”

    贺旭离开后,余庆礼他们吃过早饭也走了。

    余满将豆渣称了下,发现只有三十余斤,他问,“贺大哥,豆渣不够五十斤啊,早知道刚刚就不吃了。”

    只顾着休息到时忘了还有和朱达交易的五十斤豆渣了。

    贺晏思忖片刻,“二十五斤直接送给他吧,到时候和他说清楚,就当是赔罪了,剩下的八斤多,应该够牛蛋他们分。”

    余满得了话,便很快分好。

    俩人擦把脸,又回屋睡觉了。

    余冬在床上睁开朦胧的眼睛,蛄蛹了两下才穿上衣衫出来。

    “哥哥呢?”

    往常这个点儿,贺晏他们正好准备炸豆泡,余冬捣腾着腿四处逛也没见着人。

    心里愈发着急,摸到了正房去,房门只轻轻带上,小手一推便开了。

    “哥哥……”余冬踮着脚尖往里看。

    贺晏听见声音,猜到是余冬过来找人,朝他比了一下。

    “哦!”余冬捂着嘴巴,原来今日哥哥还在睡懒觉啊!

    他笑眯了眼,从正房退出去,走到桌子上端起小碗吃着早饭。

    大黑二黑闻着味道跑过来蹭腿,“汪——”

    “你们不能吃了。”他看着那圆鼓鼓的肚皮,“都比我的肚子圆了,哥哥不让你们多吃的!”

    说罢,生怕大黑会扑过来,将豆浆一口闷了。

    贺晏出来,“怎地吃这么着急?”

    “二黑抢。”余冬告黑状。

    贺晏提醒,“不给它们吃,已经喂过了。”

    等他点头后,贺晏又说,“今早家里做的卤干不多,所以豆渣也不多,大概八斤左右,如果他们还想换就等下午了,家里做了才有,你要是去找牛蛋他们记得说一下。”

    余冬“哦哦”两声,好像听进去了。

    贺晏便没管他,任由他挎着篮子出去耍。

    “晏晏哥,我出去找牛蛋哥啦~”余冬头戴小草帽,神气十足地说。

    “好,水囊带上了没有?不要喝生水啊。”

    贺晏提醒他。

    水囊不大,装满水也只够他喝上两三回,正好让他出去玩的时候带上,免得渴了随处就喝起生水来。

    余冬挥挥手,他将篮子一提,水囊就放在里面,“我知道我知道,喝生水肚子会长虫子!”

    抢完答,他抡着胳膊笑嘻嘻跑走。

    今日天气好,正好有功夫,贺晏便将之前放好的棉被再拿出来晒,拆出被套、衣裳都给洗了。

    院子的晾衣杆被挂满了,水珠滴落,很快就被灼热的太阳光烤干。

    贺晏躺在摇椅上,思索着下面的腐乳该怎么做,豆腐块发酵,这个天儿发酵一星期就够了,但最重要的不是油,也不是香料。

    而是中间的杀菌消毒。

    得用高度白酒才行,但时下的白酒……

    “白酒?”

    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余满走出去听到贺晏在念着两个字眼。

    “起来了?”贺晏伸手,“过来坐。”

    余满见衣裳和被子都给洗了,顺势躺在他身侧,他仰着头问,“贺大哥,你要喝白酒么?”

    “那玩意儿,可贵了。”

    贺晏正好想问,“最烈的酒要多少银子?”

    这个时代是有烧酒的,不然早些年柳叔么也不会拿出烧酒给他退热。

    那酒还是他俩买来想要给贺军拜师送礼的,礼没送成人家就已经收了关门弟子了,贺军也没能学成打铁。

    估摸着一斤怕是不便宜啊。

    余满想起上回去打了清酒问过的价格,像他们寻常人家多是去西柳村打酒吃,西柳村的清酒四十文一壶,浊酒二十八文一壶。

    而同样的就想要这个价格在县里买,那是不可能,县里最便宜的都要六十文一壶,口感越醇的便越贵,像之前回门礼买的便是一钱的清酒。

    “最烈的是烧刀子,六钱一壶。”

    贺晏听到着价格忍不住咂舌,这里的一壶约莫能装一升酒,一升就不到二斤,也就是最便宜的十度不到的浊酒,都要接近十五文一斤,清酒去到二十二。

    烧酒更是离谱,一斤差不多四钱!

    “贺大哥想要喝烧酒吗?”余满想了想,从摇椅上坐起来,起身将之前那半壶酒找出来。

    放在了前面的小桌子上。

    贺晏没否认,找了两个碗,坐在凳子上,一边倒了半碗酒,“我想做腐乳,要口感比较烈的就才行。”

    说完他端起碗喝了一口,砸吧一下……确实不怎么烈,比醪糟强一些。

    “这个不成吗?二钱的那种成不成?我觉得这个好像挺烈的。”余满刚喝下一口,眉头紧锁起来。

    还是醪糟好喝。

    “不太成,过两日去打二两烧刀子回来看下。”如果烧刀子的度数也到了四十度以上,那他就得找人做个蒸馏器自己蒸馏。

    余满脸红得好像火烧一样,酒气已经上头了。

    “贺大哥……咦,好像有两个贺大哥,不对,三个……”余满头晕乎乎的,头重脚轻地伸出手去摸。

    贺晏:“……!”

    他立马站起身将人搂过来,“小满,你喝醉了。”

    这才喝了三口,就已经醉了。贺晏忍不住后悔,早知道刚刚就不给他倒了。

    “嗯……?谁,谁在说话!”余满双手在胸前扑腾,“我贺大哥去哪里了?!把我贺大哥交出来!”

    贺晏又好笑又好气,抓着他的手,“你贺大哥在这呢……”

    余满瞬间安静下来,发出两声傻笑,“嘿嘿……”

    而后一头栽他怀里一动不动起来。

    贺晏蹲下将人抱起来,送回房间里,一个人回到桌子将余满剩的酒一口闷了,而后收拾残局起来。

    烧酒先不急,豆腐可以先做出来发酵几天,再加上贺旭那,贺晏便去称了三十斤豆子,用水将坏豆子挑选干净,而后泡着。

    家里的豆子所剩无几了,看来得去刘豆子那边要他送豆子过来了。

    只不过这活儿暂时还是得余满上场才行。

    时间匆匆,阵阵飘香拂过鼻尖,余满半眯着眼睛就要爬起来,脚打着飘,穿着衣裳。

    到了堂屋,便已经听到了余冬叽叽喳喳的欢呼声。

    “哇!!哥哥怎么还没有起来哦!”余冬屁颠屁颠就要跑过来。

    余满倏然出声,“吃什么啊?声音这么咋呼。”

    “哥哥!”余冬冲到他面前,兴高采烈地说,“晏晏哥做了一个好大的饼!好香啊!”

    余满好奇,加快脚步走到灶房。

    贺晏正用勺子将酱往饼上抹,他头也不抬道,“起来了,洗手吃饭了。”

    闲着没事干,他便寻摸着做了一个葱花酱香饼,眼下正好抹好酱,他将饼一翻,再烤了一会儿,夹出来放到案板上切成合适的大小。

    外皮酥脆,一切便掉了些碎沫沫在案板上,切完后,整整有一大碟,堆得高高的。

    贺晏将酱香饼端出去,肉粥已经盛好放在每个人的位置上,他坐下便说吃吧。

    粘稠绵滑的肉粥配上金黄酥脆、酱香十足的饼子,小葱的味道轻微却不可忽视,大家吃得头都不带抬一下的。

    吃饱后,余冬小小一个躺在摇椅上,头靠不着上面,脚也不碰到地,学着大人的样子挺着肚子在摇椅上,全身用力试图让摇椅晃悠起来。

    “哎呀,舒服哦——”嘴巴还长吁短叹地感慨起来。

    余满收拾碗筷,贺晏便提醒家里的豆子快没了。

    “好,一会儿我就去刘叔家说一句。”余满端着碗筷说。

    贺晏又问,“家里还有空的坛子吗?”没有的话这个也需要再买一些,“不大,最好的这么大。”

    他比划了一下,容积差不多是一升或者两升的。

    余满皱眉,“好似没有这么大的,这么大的多是装油的罐子。”

    “没事,迟些时候去订一批。”

    腐乳不适合用太大的坛子做出来再分入小坛子里,因着腐乳一夹就容易碎,到时候分装了,怕是没有一块儿腐乳是完好无损的。

    还不如直接买一批小坛子回来。

    ……

    洗完碗筷,余满擦干净手又风风火火来到了刘豆子家。

    “刘叔,婶子,在不在家?”

    余满站在院门前喊话。

    “在,谁啊?”王婶子走出来一看,“是满哥儿啊,快进来坐,你叔正好没出去,今日怎地有空过来了?”

    余满本想说完就走,但探头探脑的邻居实在过于显眼,他便由着王婶子拉他进门。

    “当家的,快看是谁来了!”

    “谁啊?”说话的汉子声很是沧桑,深深的抬头纹刻在脑门上,嘴上吸着旱烟。

    “刘叔。”

    余满在王婶子的招呼下,王婶子朝着自己小儿子和大孙女摆手,“出去耍,出去耍,别留在家。”

    她将家里的小孩打发走,免得他们听到了什么往外说了去。

    堂屋里除了刘叔王婶,便是他两个儿子在,余满便说,“家里的豆子还有多少,我想再买二十石!”

    “多少!!”

    余满云淡风轻地丢下一句话,刘家人纷纷以为自己听错了,怪叫起来。

    刺耳得余满揉了揉耳朵,重复了一遍,“二十石?有吗?”

    刘豆子吓得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旱烟也不抽了。

    “有,还有。”

    刘豆子盘了一下家里的黄豆存量,芒种的时候收割了上半年的黄豆,一共收了三十石黄豆回来。

    往年夏日这段时间,余家要的豆子都不多,两个月送过去两石就差不多了。

    六月初的时候,余满一开口就是五石。

    他好说歹说,见人依然坚持,还是给送了,大不了八月的时候就不送了,他们自己散卖了也是卖。

    这才过去多久,半月功夫五石豆子就已经用完了!

    刘家人集体被震撼了,瞠目结舌起来。

    天爷啊!

    他们这生意做得也忒好了些!

    第053章 第 53 章

    太阳从交叠的树叶间落在葱郁的杂草丛中, 山里的温度明显比外头要凉快一些。

    贺晏在陷阱里寻摸了一会儿,也没什么收获,便将豆渣饼掰碎往陷阱周围洒, 最后将大块的放在陷阱上。

    随即拍拍手,准备去看看山里有什么可以带回家的, 出来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

    夏天的山里已经没多少鲜嫩可口的野菜了,像野芹菜、荠菜、马齿苋这些春日可见的野菜几户是看不见了。

    而野果倒是不少,没一会儿, 贺晏便摘了几个柠檬、一小捧刺泡,还有十多个灯笼果……

    灯笼果的外表皮是一层暗黄色的薄膜,剥开薄膜,里面的灯笼果是亮泽的鲜黄色, 好像鸡蛋黄那般大小。

    灯笼果最具特点的便是成熟后, 这果核与果肉是完全分离的状态, 摇晃起来会发成“咕噜咕噜”的响声,这是它的果核在里头滚动。

    能吃的果肉只有薄薄一层。

    只不过口味清甜,颇受村人的喜爱。

    贺晏将成熟的灯笼果都给摘下来, 正要放入背篓里, 远处树林里猛然响起一声巨大的响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他赶紧将灯笼果放进背篓里,直起腰看过去。

    那边好像是……他挖的陷阱。

    不会吧!

    该不会刚刚下的陷阱就逮到野物了吧, 贺晏心想。

    还未等他高兴, “呼哧呼哧“”的咆哮怒吼声震荡得树叶都掉落下来,贺晏心一凛,光听这声音就知道这野物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贺晏倏然恢复了冷静, 他将腰间的砍刀抽出来,紧紧握在手里, 以便一会儿出现了紧急状况能用得上。

    片刻后,一头长着獠牙的黑棕色庞然大物半瘸半拐地出现。

    ——是一头野猪!

    野猪一身黑色厚实的毛发,体型庞大,只不过眼下这只应该是踩入了陷阱中,导致右前蹄血-肉模糊,走起路来有些不顺当。

    受伤的腿逼得它双眼猩红,它痛苦地“呼哧”着,心中的怒火无从发泄,便看到了贺晏。

    贺晏压根就没遇到过这么大的野猪,远远被野猪锁定的那瞬间,贺晏心提了起来,要不……

    还是跑吧!

    伤了腿的野猪也还是野猪啊,他只是平平无奇的陷阱小能手而已,要说打猎他是真的不太行。

    做下了决定,贺晏抡着胳膊扭头就跑。

    与此同时,野猪蹄子一蹬,朝着贺晏这边怼过来。

    硕大的獠牙仿佛下一秒就要出现在面前,贺晏吓得够呛,卖力地向前跑着。

    作为半个穿越人士,贺晏逃跑起来毫无压力。

    毕竟穿越人士被野猪怼中了也得去了半条命去。

    况且他还只是半个,四舍五入不就是没穿越了!

    思绪跑马,贺晏跑得愈发卖力,急促呼吸的胸腔挤压着氧气,他又不能跑回村子里,一时间犯起难来,就只能绕着树桩不断地跑。

    贺晏感觉自己都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但野猪与家猪是不一样的,野猪一身腱子肉,跑起来那爆发力与持久力与虎豹相比都不逊色。

    因此,野猪穷追不舍,步步紧逼。

    啊啊啊啊——

    贺晏大骇,早知道听到声音的时候就跑了!

    猪蹄伤成这样还这么能跑,果然野猪发起怒来豹子都得退让三分了,他真的惹不起啊。

    不行,再这么下去,就得被追上了。

    而且血溅得一路都是,血腥味太重了,恐怕没多久就会招惹上别的野兽。

    前方正好有一棵双人合抱的大树,贺晏眼前一亮,索性和它拼了!

    他想着,便快速闪进树干后,心里数着秒,呼吸急促。

    等待野猪狂奔过来见到獠牙的那一刹那。

    就是现在!

    贺晏双手握刀奋力劈向野猪的前蹄,砍刀劈入血肉,滚烫的血液喷射而出。

    “吼——”野猪原地发生怒吼。

    砍完后贺晏连刀都不要,立马松手跑路,手掌因为用力过猛在发抖,卷起的微风吹得虎口有些生痛。

    野猪被彻底激怒,腿上的砍刀就这么牢牢扎在上面,它依然不管不顾地转弯冲过来。

    只不过腿上伤口很深,血液流得很快。

    追着贺晏跑出一段距离后,野猪便轰然倒地。

    贺晏听到声音扭头看,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这回要栽在这了,还好还好。

    贺晏等了好一会儿,见它从微微动弹到完全不动弹了才转身走过去。

    走了没两步,他又掏出匕首削了一根木棍,头削得尖尖的,握着木棍特意绕在野猪左前方,也就是头顶前。

    “刺——”

    贺晏眼疾手快地猛然将削尖的木棍朝着野猪的眼睛刺进入。

    就在此时,野猪倏然睁开了双眼,“吼——”

    眼珠子被戳穿,野猪剧烈挣扎,贺晏顾不上被獠牙剐蹭了,用力怼上去。

    它呼哧两声,没了生息。

    “呼——”

    贺晏坐在地上,只感觉自己离生死就几步之遥。

    他甚至来不及庆幸,也没有喘息的功夫。

    立马将用来驱蚊子的干艾草抓出来,在野猪四周点燃,砍刀和棍子都用了好些力气才拔出来。

    燃烧后的艾草灰往身上撒了一些,糊了一些在野猪身上。

    野猪体重庞大,重量自然不容小觑,这头野猪估摸着得有两百多斤,贺晏将背篓放在原地,扛起野猪就往山下走。

    再迟怕是就有野物嗅到味道过来了。

    好在贺晏本就高大,扛着两百多斤的野猪虽然费力了些,但也不是太过艰难的事情。

    ……

    山脚有几个半大小子在拿着弹弓打麻雀,打到的麻雀烤着吃,又香又脆,就是肉有些少了,不过就两口的事。

    但他们依旧乐此不疲。

    “……又没打中!”

    一小汉子撇撇嘴,他还想着今日打多几只拿回去哄妹妹呢。

    算了,还不如去摘几个野果子去,小汉子收起弹弓,抬头就见到贺晏扛着一头野猪从山里出来。

    他目瞪口呆道,“娘呀……野猪,好大一头野猪!!”

    他赶紧扒拉了身边还在沉迷打麻雀的伙伴,“你们快看,好大的野猪!”

    “什么?”

    这话瞬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打野猪可比打麻雀威风多了,几个人立马看了过去。

    “好厉害啊!”

    几人远远看着贺晏扛着野猪往家里走,也不敢向前问,就巴巴地看。

    “你去问?”

    “我不去,你去!”

    互相推搡结果还是没人敢动,毕竟贺晏现在一身血,看着怪凶悍的,几人崇拜是崇拜,但到底和贺晏没说过话。

    只不过心里火热得很,到底按捺不住,试探性喊道,“打到野猪喽……!”

    贺晏闷头走,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野猪太沉重了!

    他怕他一说话,这个劲儿就散了,再也使不上来了。

    见他不理睬他们,几个小汉子瞬间壮了胆子。

    一路跑一路喊:“打到野猪喽——!!”

    “余老二家的赘……哥婿打到野猪喽!”

    各家各院的人闻声走出来看热闹,什么野猪,莫不是他们听错了!

    见几个小汉子在喊,招手问他们,“谁打了野猪?”

    “余老二家的哥婿打的!”

    说完又风一般跑走了。

    “哎,你个浑小子,话没说清楚就跑了。”这妇人擦干净手。

    余老二家的哥婿……

    那不就是满哥儿的相公,妇人酸溜溜地想,怎么大嫂家的易小子就没能打一头野猪回来呢!

    果然是同人不同命啊。

    妇人眸光一闪,转身回屋朝着自家婆婆分享这个好消息,“娘,听说有人打了野猪!”

    “谁啊?”

    余易奶奶听了不大舒服,一头野猪啊得卖二两多三两了去呢,到底是谁家这么好运!

    “满哥儿的相公打的,要我说啊还是满哥儿有福气,这肉怕不是吃到吐吧,那野猪那么大!”

    “要是我也能打中野猪就好了,家里可许久都没吃肉了,哎。”

    她嘴里念念有词,实际上就是给人上眼药。

    不出所料的,余易奶奶往乐哥儿的房内走。

    她勾着嘴角回屋里,今日有野猪肉吃了。

    余易奶奶二话不说直接闯了进去。

    “乐哥儿,你快去满哥儿那,他们打了野猪回来。”

    沈乐听了替满哥儿高兴道,“太好了,满哥儿这回儿肯定开心。”

    “你别光乐了,你快去看看能不能割两斤肉回来?”

    沈乐嘴角僵硬,“奶,我这肚子……那边人多,要是一个不小心……”

    “我呸,快吐口水重新说过,能有什么事……”余易奶奶骂完,转念想到这可是第一个曾孙啊,又说,“算了算了,不要你,我让你娘去。”

    她这个大儿媳和那哥儿关系也好,想到这她赶紧去找莫婶子。

    而此时的余满正从刘豆子家走出来,路上不断有人朝他笑。

    余满和身旁的孙媒人说话,“婶子大家今日怎地心情这般好?”

    “你还不知道?”孙媒人怪道,难怪不紧不慢的。

    “你家相公打量野猪回家,现大家伙就往你家去了,满哥儿,你还不快早些回去。”

    余满一惊,“贺大哥他没事吧?”

    孙媒人笑起来,这小两口感情还挺好,看来这门亲事没说错媒,她说,“我见着没受伤。”

    “嗯嗯。”余满应了两声,“那婶子我先跑回去了。”

    等孙婶子一点头,余满便跑回去。

    孙媒人在身后摇摇头,这满哥儿看着倒是活泼了不少。

    “哎哟,怎么人家没说送你两斤肉呢,那些个豆腐渣能有什么用,这就把你的恩给抵了,亏你还给人说媒呢,啧啧啧——”

    张婶子探出头酸道。

    这么大的野猪肉,怎么就不是她家的!

    孙媒人瞥了她一眼,自从上回做媒被驳了面子,她就不想理会这李家和张婶子了。

    偏她厚脸皮,还想凑上来。

    眼下说了这话一看就没存好心思。

    孙媒人扯着嘴角笑道,“哎哟,你怎么知道我家能换到豆腐渣的,我家猪可最爱吃,都胖了好几斤了。”

    张婶子:“豆腐渣……”

    “不会有人想要人家的豆腐渣,人家不给换吧?不会是有人羡慕人家有野猪肉,自己没有吧?不会是有人想借机闹事吧?”

    “你,好你个孙苗!”被戳破心思的张婶子十分恼怒,也顾不上自家老四的亲事了。

    指着孙媒人就骂:“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怎知你不识好人心啊!”

    孙媒人捂着嘴乐呵,“好人?哪里有好人?”

    “这个好人该不会是你啊!”

    “算了,不和你说了,”孙媒人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且这么没脑子的,总想着别人比她笨,被她哄两句就往前冲。

    她可没这么傻,说了媒人家满哥儿可是给了大礼的,算不上恩情。

    哪里来这么大的脸觉得自己说了亲就是对人家有恩啊!

    “回家拿银子买几斤野猪肉回去,我可不是那种吃白食的人家。”

    孙媒人突突完转身走,徒留张婶子一人风中凌乱。

    ……

    很快余满就跑回了家,此时院子里站了许多看热闹了,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他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之中的贺晏,正好贺晏抬头见着他。

    朝他招手,“满哥儿,快来!”

    野猪在山里已经放了一半血,回来后直接就被开膛破肚了,猪头、猪蹄、猪尾巴被砍了下来放到一边去。

    眼下余远山正将猪肉分成一条一条。

    余满过去就问,“贺大哥,你没有受伤吧?”

    人太多了,他也不好伸手去摸。

    贺晏本以为他开口是先询问野猪的情况,心里熨帖得很,说道,“我没事,身上没受伤。”

    “真的吗?”

    “嗯……你不信的话,我今晚脱了衣裳给你检查……”贺晏低沉的声音贴在他耳边说。

    悦耳的声音好像带着“滋啦”的电力,电得他耳朵发麻。

    顶着微红的耳朵,余满是相信他没事了,他话锋一转,“小冬呢?”

    “……哥哥,我就在这呢!”

    贺晏身旁的矮墩墩,一脸控诉地看着他。

    余满:“……啊这。”

    贺晏“噗嗤”笑出来,余满充耳不闻,抱着余冬说,“走,我们去看分猪肉去!”

    “好哎!”

    余冬瞬间忘了被哥哥忽视的郁闷,贴着哥哥,小嘴就叭叭起来。

    第054章 第 54 章

    整只野猪去掉内脏、猪头、猪蹄, 还剩下小二百斤肉。

    大伯母周秋和三叔么方兰草二人在一旁将内脏用水冲洗了一边,这玩意儿脏得很,到时便宜卖出去。

    贺晏刚扛着野猪回来时, 余庆礼他们正好把卤干做好,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见着贺晏打了野猪回来, 余庆礼手舞足蹈起来,围着野猪上蹿下跳。

    除了还未回来的余老三,余满看了下, 基本上大家都在这围着野猪忙进忙出了。

    “这猪肉我们要卖一些吗?”余满问。

    贺晏扫了一下看热闹的村人,觉得不卖肯定是不行的,这么多人你一点儿都不舍得卖,回头肯定有人会说嘴, 怕是连大伯这个做村长的都落不得好。

    “卖吧, ”贺晏说, “卖一半去,剩下的我们自家分。”

    做成腊肠腊肉,能吃到冬天呢。

    贺晏又问, “以前村子里有人打到过野猪吗?”

    “有, 村尾的猎户就打到过, 还是两头,不过那时候还有两个人, 他们自己分了也没多少卖出来的好像。”

    “那我们便卖九文一斤吧?”贺晏道。

    余满有些诧异地看着对方。

    怎么说呢, 他对于贺大哥还是自认比较了解的。

    他就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人,是一点儿亏都不可以吃的那种。

    野猪肉的市价是十文一斤,偶尔还卖到十二文去, 跟家养的猪差不多了。

    眼下他竟然舍得九文卖了出去,上百斤卖出去, 就是少了上百文了!

    这可是吃了大亏了!

    鉴于余满的眼神过于明显,贺晏恼怒地白了他一眼,“怎地,还不兴我乐意吃亏了?”

    “……”余满傻笑嘻嘻,试图装傻。

    贺晏:“……”

    还真让他说对了。

    他们的豆制品卖得火热,眼下在村子里已经藏不住了,原本暗戳戳说酸话的人就多,估摸着这野猪的事一出,更是会激起某些红眼病的关注。

    他便宜了卖,是为了拉拢其他心态比较好的村人。

    虽说大伯的势头容易借,但也不是回回的管用的。

    贺晏凑到他耳边教他怎么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余满忐忑道,“我能行?”

    他一说谎就容易心虚!

    平时对着小冬说两句谎话。都有些不自在了,万一被看出来了可怎么办?!

    “能,”贺晏捏捏他的手掌,鼓励道,“一会儿主要看我的,你就当在讨价还价就是,不行你就低头。”

    因为人多,压根用不上他俩,俩人说话的功夫半扇猪肉就已经分得差不多了。

    余远山正要继续用菜刀将剩下的也给解决了。

    便有人开口问,“村长,这猪肉你们吃不完,不卖些出去啊?!”

    “就是啊村长,二百斤肉呢。”

    一些许久未开荤的人家都跟着开口,想要借机让村长便宜了些卖给他们。

    余远山说,“这野猪也不是我打的,自然不是我来做主,卖不卖的得问过满哥儿和小贺他们。”

    “那你不是他大伯嘛,长辈做主也一样!”

    “那我还是你村长呢,你家的肉给不给我做主?”余远山一点儿也没惯着,停下来问道。

    那人厚着脸皮笑,“也行啊!反正……”

    “反正你家没肉是吧?”

    “哈哈哈哈——村长你怎么知道?!”

    余远山这话把大家逗得不行,原本有些焦急的气氛变得和谐起来,余远山和贺晏对视一眼。

    他便和余满说,“小满,到你登场了!”

    “我……”余满深吸一口气,行吧。

    “大家……”他手一压,扬声道,“……嗯……既然今日大家这么高兴,那这半扇野猪肉便便宜一文卖去,九文一斤,先到先得!”

    余满的声音让在场的人炸开了锅,讨论声不绝入耳。

    一些觉得九文一斤是便宜了,可以买两斤回去炖肉吃。

    一些却是不满意这个价格,九文一斤才便宜多少啊,起码得八文一斤吧,他们都是同村的,没得做生意这么亏心的。

    他们姓余的挣得还不够多了?竟然还想从他们手里扣钱去吗?

    眼看着就要闹起来,贺晏早有准备,先一步发难:“满哥儿,这价不对吧?”

    余满僵硬……歪头,问道:“哪里不对?”

    贺晏瞬间想笑,狠掐了自己一把才控制住说。

    “集市的野猪肉十文一斤那是早些时候了,眼下天气这么热,野猪可不多见,十文一斤绝对买不到!”

    冬天春天野猪肆虐,时常在山下见着,因此卖的人也不少,野猪的价格也会相对便宜一些,尤其是春天。

    余庆礼附和道:“是的!!前些时日我见着是卖十二文呢!”

    说是这么说,在村里卖十二文一斤绝对卖不出去,这个点儿卖去县里估计也卖不动了。

    若是吊在水井里明日卖,怕是猪肉得发臭了。

    但贺晏不满道,“就是啊,便宜了三文一斤呢,我们卖去县里的酒楼不是赚得更多吗?”

    余满看着贺晏义愤填膺的样子,叹为观止,怎么就演得好像真的一样。

    这话说得就好像与酒楼的人已经打通了关系,说卖就能卖去,实际上,除了和惠如楼关系好些外还真没有。

    他想要佯装不好意思,发现自己嘴角真的很僵硬,索性摊平了一张脸。

    回忆起贺晏怎么教他说的,他说,“可是大家对我多有照顾,我就想着回报一下大家,便宜三文卖让大家高兴高兴……没有想过这个……”

    众人纷纷帮嘴,“就是啊,满哥儿是心善,便宜些卖我们也是好心。”

    贺晏不高兴了,“哼,那我就不心善了?不好心呢?”

    “……?”

    不然呢!你对自己是有什么误解吗?!

    “贺大哥……”余满低头哀求,实际上憋不住在笑。

    余远山他们嘴角抽搐,要不是知道他们平日里怎么相处的,怕是真的就被骗过去了。

    余远山发话道,“小贺啊,这野猪是你打的,你做主也应该,满哥儿也只是想让大家高兴高兴,哎,你这……不如……”

    再加上还有余庆礼这个活宝,一惊一乍地劝道,“你们不要为了这个吵架!!”

    好端端的,怎么还吵起来了。

    “哥哥——!”余冬从旁边的小孩堆里也想掺和了一脚,贺晏一把抱起他,免得被他发现了余满的异样去。

    孙媒人喊:“哎哟哎哟,你俩可别为了几文钱吵架啊,十二文买也行,我买两斤!”

    张婶子说:“豁,你乐意别带上我啊,九文一斤能买为什么不买?”

    “懒得理你,十二文一斤也没你的份,”孙媒人数了二十四个铜板放在周秋面前。

    大家见状也不知道该说啥了,毕竟能九文买的话,他们确实不想多花些钱,可是人家亏了三文也是事实啊!

    贺晏赶紧把这场戏收尾,不情不愿道。

    “好吧,既然大伯和满哥儿都这么说了,而且看在大家对满哥儿的照顾下,九文就九文吧!”

    “太好了。”余庆礼真情实感地松了一口气,余时仁瞥了他一眼,有些不忍心告诉他真相了。

    贺晏将余冬抛给余满,余满埋头抱着他进了堂屋,余冬问:“哥哥,你们吵架了?”

    余满摇摇头:“没有吵架。”

    “……我们……说话大声了点,不然人太多了听不清楚。”后面这句说得有些发飘了,好在余冬听不出来。

    但他确实能感知到哥哥的情绪,是高兴的,于是放下心来,挣扎地要下地找牛蛋哥他们。

    “哥哥,我要下去!”

    经过二人演得这一出,大家下手买起猪肉来那叫一个爽快利落!

    贺晏还说:“一人最多只能买两斤啊,多了后面的人就买不上了!”

    “就是啊,前面要是不买赶紧让开,我们还要挑呢!”

    说完这夫郎羡慕地看着孙媒人的身影。

    还是孙苗利索,最先挑的就是她,看那部位挑着可真是肥啊。

    孙媒人勾着两斤肉高兴地回家去,因为后面一直有人催,大家挑肉的功夫很快。

    莫婶子问:“小贺,猪肝你们要吗?”

    贺晏笑道:“要的,猪肺和猪大肠不要,若是婶子要的话……”他比出四文钱一斤。

    莫婶子点点头,娘让她摊手来讨猪肉,她可没那么大脸开口。

    但不拿点东西回去交差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莫婶子便讨出四文钱,“我要一斤。”

    贺晏独自帮他切,切了一斤半,又给他搭了半斤猪肝,“这猪肝是满哥儿送给乐哥儿吃的,说是孕夫郎吃些猪肝有好处,婶子拿好。”

    “哦哦,好。”莫婶子点点头,猪肝被塞到手里。

    “怎么没有猪板油了,猪五花也没有了!”

    刺耳的质问声将贺晏的吸引力引过去。

    莫婶子看着手里加起来有两斤重的猪肝的猪肺,想要拒绝。

    喊了两声贺晏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了,没有听到。

    她局促地站在原地,想要掏出几个子儿来也掏不出来了。

    方兰草朝她笑着说,“莫姐,快回去吧。”

    “……多谢。”

    莫婶子只好厚着脸皮接下这份好意。

    周秋说:“猪板油没有,就剩摊子上这些了,可以挑挑别的。”

    张婶子说,“那不是有吗?从那边切一块给我也一样。”

    她指着余远山他们一直在处理的那半扇猪肉,理直气壮道。

    周秋无视她的要求,继续和后面的人说话。

    张婶子便一直站在旁边胡搅蛮缠,总之就是要九文买两斤猪板油回去。

    周秋实在没忍住,指着她骂:“你当就你聪明人是吧,九文钱想买板油,你怎么不去抢,去抢比较快!去啊!”

    “你们还有这么多,卖一些给我怎么了?!!”

    身后还有几人也不买了,坐等着张婶子胡搅蛮缠,成功了他们也能借机买上一份。

    贺晏听了又听,愣是没吭声。

    因为他发现,居然还有人比他更不要脸!

    想占他的便宜,是当他是死的吗?

    贺晏抓起手里的葫芦瓢,砸过去,“滚远点儿,不卖给你们姓李的。上蹿下跳得惹人嫌,你没听我们之前说是多谢大家的照顾才九文吗?”

    张婶子主打一个厚颜无耻:“那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没有照顾过满哥儿?!”

    贺晏气笑了,就这副德行会照顾余满,打死他都不信!

    “我现在问你,今年你什么时候照顾过我们满哥儿,你说说,说出来三点,今日这猪板油我就送给你!”

    “一文不收!”

    张婶子一听,这还得了,这板油她必须得拿下啊!

    区区三点,她绞尽脑汁也给编出来。

    “先时他爹么死……那什么的时候,我可是帮他干了不少活的,还有第二点东小子病了我家可搭了把手,最后、最后……”

    “说不出来了?”

    “哪个说,我只是在回想!对了,之前有人在、那边说满哥儿……不好,可是我帮他回了嘴的!大家可都看到了!”

    “好像是见她帮忙了……”

    张婶子闻言得意洋洋,瞧见了吧,大家的火眼金睛。

    看你还敢在她面前说大话,板油是她的了!

    “……这不对吧!”

    贺晏循声望去,等的就是你!

    第055章 第 55 章

    “李家的, 先不说前面你到底帮没帮忙,前些日子你还在石阶那头说酸话吧!这么快就成了人家说酸话,你帮嘴了?!”

    此话一出, 张婶子暗道不好。

    她本来以为当时在场的人不在了,说个瞎话肯定没人知道, 再加上她前面说的是真的,两个真一个假那势必大家就不会怀疑了。

    没想到,竟然还是有人知道了。

    张婶子嘴硬, “你又不在那儿,莫不是想见不得我拿板油,故意说假话的?”

    说话这人也是余家人,只不过关系更远了, 再加上嫁给村尾的沈猎户后, 和余满他们平日里也没什么来往。

    只不过他和莫婶子关系更好, 自然是见不得这姓张的在这胡言乱语了。

    周秋他们一直没说话,毕竟对于姓张的这人他们可比贺晏更为了解,自然知道这句“今年帮忙三次”是故意说出来的。

    姓张的打小就这副德行, 既要踩高捧低, 人又非常贪心, 奈何脑子不太聪慧,经常想一出是一出, 胡搅蛮缠是她的惯用手段了。

    “既然你这么说, 我们就去找莫莲他们对峙啊,当时那么多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人说, 敢不敢去!”

    “你凭什么让我去?!”张婶子继续嘴硬。

    贺晏懒得理她了,高大的身躯站在她面前, 手里用来切猪肝的菜刀锋利无比,在夕阳下发出冷光。

    “不想挨打就滚蛋,我们家的肉不卖给你。”

    张婶子见状连狠话都不说了,直接落荒而逃。

    人走后,贺晏朝刚刚帮忙说话的叔么道谢,“多谢叔么刚才帮忙,你要点什么?”

    贺晏还是头一回见他,倒是不知道他夫家是猎户。

    余诺捂着嘴笑起来,周秋赶紧帮忙说话,“你这孩子,这是诺叔么,他丈夫是猎户,哪里用得上买家里的野猪哦。”

    贺晏笑着说,“实在不好意思,叔么。”

    “用不着,”余诺摆摆手,“嫂子瞧你这话,谁说猎户就不能买肉了,今日我过来可就是为了买肉的,哦对了,你这猪头卖吗?”

    “怎地买猪头回去?”周秋问。

    “打算卤个猪头肉。”

    贺晏见俩人聊得高兴,也不打扰,将剩下的几个人招呼完,还剩下五六斤肉。

    正好贺旭他们兴高采烈地背着空背篓回来,一回来便张嘴:“晏哥,你不知道这卤干有多好卖?根本忙不过来,我们就在集市上就被围起来了。”

    因着过于热闹,他们一下子招架不住,好在有巡逻的班头帮忙压制住。

    徐大志说,“就是我们差点……”

    “差点因为不够卖被大家拦下来了。”贺旭抢话道,林叁点头,没错是这样。

    贺旭将徐大志一推,走吧你,三人还差点以聚众闹事的名义被逮了进去,这事就没必要说。

    贺旭说了好一会儿才见身后的野猪,“我去,哥,这野猪不会是你打的吧?”

    见贺晏老神在在的样子,他感叹了几句,“我能买几斤回去么?”

    “行,剩下五六斤,看你们要多少?”贺晏说。

    贺旭和徐林二人商量了一下,徐林一人两斤,剩下的是他的。

    买了野猪肉,贺旭便说起最终目的,“卤干我们能多订一些吗?”

    “卤干今日已经下锅了,可没多余的了,豆泡的话倒是可以多一些。”

    贺晏摇摇头,他可不想费功夫在这上面。

    贺旭将今日挣的银子算了下,“那就豆泡再多二十斤吧。”

    他将铜板全部推给贺晏,今日一共收回来一千三百二十个铜板,明日的货要去了一千二百八十,野猪肉九文一斤一共五十文。

    好家伙!

    好倒欠人家十文钱。

    贺旭脸上一僵,而后恢复正常,荷包里再数出是个铜板出来。

    贺晏看着面前这堆铜板,也不嫌麻烦,挥挥手赶走他,“成,快回去吧,天黑了。”

    免得打扰他数铜板。

    余诺不知道什么时候提着半个猪头走了,贺晏将全部铜板搬回房间,也顾不上数了,野猪肉得抓紧功夫处理了。

    余满凑到贺晏身边,“贺大哥,今日留大伯他们一块儿吃饭?”

    “自然,再一家分十斤猪肉去,剩下的我们腌制好晒腊肉,或者熏肉……腊肠也可以。”

    贺旭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今日分猪肉他压根不干什么,都是余大伯他们在忙前忙后。

    余满得了话,便留周秋他们吃饭,周秋自然是没有二话,他们帮忙是事实,满哥儿他们想回馈一二他们自然得接受。

    周秋撸起袖子,“那今晚就炒个酸菜炒肥肠,爆炒猪肝……猪蹄怕是赶不及焖了……”

    方兰草已经在一旁清洗起猪肚。

    贺晏分出十斤排骨,十斤肥肉相间的野猪肉,一分为二放到一边,剩下的还有几斤排骨,五六十斤野猪肉。

    他将排骨拿出去,“再煮个红烧排骨吧,猪蹄也给焖上,现在还早焖半个时辰也不着急,再炖个猪肚汤,我们这还有些胡椒,今日我们吃他个痛快!”

    “成!”周秋听他这么豪横。

    而后余满便跟着周秋方兰草忙活起来,贺晏便和余远山说了下剩下的猪肉怎么处理。

    余远山点头,“也不难,只不过听你说腊肠得不少香料啊,家里够不够啊?不够就只能腌制好做成熏肉了。”

    或者吊到明日,再晒成腊肉。

    “家里有香料,不过应该做不了多少,算了不麻烦了,”贺晏想起来刚刚周秋说要做爆炒肥肠,就懒得搞腊肠了。

    “那便一半熏,一半腌制好吊井里吧。”余远山定下来,招呼两个小子过来。

    余远山突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你这打了野猪是不是得往对岸送一些过去?”

    啧……贺晏沉默片刻,只好点头。

    片刻后,他背着背篓,和余满交代起来,“小满,我去对岸一趟,一会儿忙完就回来。”

    “好!”余满应声看去,人就已经消失在眼前了。

    余庆安一边将手里的小葱洗干净,一边好奇问道,“哥夫是去他爹家送肉吗?”

    “……对,”余满点头。

    “哎……”余庆安叹气,“为什么人不能随心而欲呢。”

    哥夫与家里关系也不好,当初哥夫入赘的事可闹得沸沸扬扬,他一个未出嫁的哥儿都知道了。

    结果好日子过上没几天,打了野猪还得给对方送,这是什么道理!

    余满还没出声,余庆安就先挨了一巴掌,“啊……阿么!你做什么打人!”

    方兰草拧了拧他的耳朵,“你个哥儿,瞎说什么呢,那是你哥夫的爹,他肯定得送肉过去。”

    “可是,可是他们对哥夫又不好!”

    像他爹么这样,他打了野猪肯定愿意送啊,送很多呢!因为他知道爹么对他好嘛。

    可要是像哥夫的爹那样,那他可不乐意!

    方兰草这回儿生气了,也不知道这哥儿哪里来的逆反心思。

    “谁教你这么说的,你这话可不能出去说!”方兰草恼怒道。

    这做人子女的说这话要是被传了出去,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余庆安讪讪地闭嘴,“嗷……知道了……”

    说罢朝着他小满哥苦笑一番。

    余满倒是不觉得安哥儿哪里说错了,而三叔么也是怕他说惯嘴了以后嫁出去也收不住,反而会害了自己。

    几人转眼忘了这一茬,又开始说笑起来。

    夕阳西斜,炊烟袅袅。

    灶房里浓郁的红烧味飘出来,周秋将猪蹄和排骨丢进锅里中火慢慢焖,方兰草这边则已经将猪肚、红枣、枸杞洗干净下锅了。

    余远山他们忙活着将熏野猪肉,院子里干活干得热火朝天。

    就连余冬也在喂着小毛,大黑二黑嗅着肉的味道不断地哼唧哼唧,“汪汪——”

    好不容易一人求了两块带肉的骨头,摇着尾巴将骨头拖到一边,开始用啃肉骨头。

    月上柳梢头,就在余冬肚子要饿扁的时候,贺晏背着背篓回来了,里面还放着两个小南瓜。

    “晏晏哥,你回来了!我好饿哦!”

    余冬冲过去抱着他的腿。

    贺晏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已经做好饭了?”

    “好了,”周秋站起来进了灶房,“就最后炒个猪肝了。”猪肝得热着吃才好吃,不然会很腥。

    贺晏将背篓放下,余满趁机凑过来,“贺大哥……”

    俩人中午分开后,就没怎么闲暇的时间,又差不多一个时辰未见,眼下有些想得慌,余满黏黏糊糊地又喊了他一声。

    贺晏用干净的手背贴了贴他的脸颊,“嗯……怎么了?”

    “爹娘他们怎么说?你没吃亏吧?”余满问。

    贺晏颇为受用地接下了这句担忧,他摇头说没有。

    “我这许久未上门,他们还是有些吓到了,我站在门口将猪头放下了就走了。”

    而后又去找了贺军,将两斤猪肉送过去。

    俩人把最近的事情都给对方说了一下,贺军言语中很是羡慕,因着他与贺晏差不多大,眼下也到了要官配的时候了,可还是没人瞧得他。

    不过他还是很为贺晏高兴的。

    贺晏见他这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只不过豆腐他肯定是没办法教他做的。

    他便提议让他做藕粉,还随口把法子说出来,反正也不麻烦,而且藕粉很容易复刻,到底是挣些辛苦钱。

    “你可以按照我的法子先做出来试试,行的话就卖了去,不用顾忌我。”

    贺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是听你的了。”

    贺晏:“……啊这。”

    俩人哈哈大笑,贺军暗道如果真的要做这门生意,他肯定不会让贺晏吃亏的。

    “所以这小南瓜是柳叔么他们给的啊?”

    余满听了贺晏从头到尾的经过,问道。

    “亏我还以为爹娘良心发现了呢!”

    贺晏笑道,“你在想什么呢,他们见不着我心情都不知道多好,估计都胖了吧。”

    他也没认真看,反正也就走个场子的功夫,大家都知道他是打了野猪给爹娘送肉去,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至于这肉是半个猪头……这事就没必要说得到处都是了。

    “吃饭了——”方兰草端着碗筷出来,这边碗筷不多,他还特意回家把家里的碗筷和桌椅都拿过来。

    余远山他们将腌制好的猪肉吊水井里,“来了。”

    两张桌子拼凑在一起,桌面上是酸菜炒肥肠、爆炒猪肝、红烧排骨、红烧猪蹄、炖锅汤的猪肚,还有两盘清炒葫芦。

    飘香满溢,丝丝缕缕钻入鼻尖,余冬高兴地环顾四周,一个个开始喊人,“哥哥,晏晏哥,大伯……小安哥,小智哥,吃饭了!”

    余庆智刚下学回来,而余庆义从主家那回来,天也黑了。俩人回到家见家里没人还着急了许久,出门一问才知道一家人都跑这边来了。

    害得他们心急如焚。

    一共十二个人,一个没落下,余冬喊了个遍。

    余远山听了乐呵呵,“好,我们小冬可真是乖,大家都动筷子吃饭吧!”

    这里他最大,自然是他先动筷子了。

    等他一动筷子,大家也顾不上说话了,闷头苦吃起来,贺晏手长,先给余满和余冬他们一人夹了一块儿猪蹄,而后再自己吃起来。

    红烧猪蹄色泽棕色,口感软糯Q弹,明显已经焖得起胶了,贺晏囫囵吃了一块儿,感觉没吃出味道来,又夹了一块。

    而后才开始吃猪肝和肥肠,最后是排骨。

    “太好吃了唔唔……”余冬吃得肚皮都鼓起来了,还想吃。

    贺晏给他夹了点黄豆,“你别吃了啊,再吃肚子都不舒服了。”

    余冬不情不愿道,“……好吧……”

    “小冬可不可以天天吃到大伯母做的饭呢?”

    余冬这话一出,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余庆礼哈哈笑,“怎么,你小子喜欢吃大伯母做的饭,不喜欢吃你哥哥做的啊?”

    “才没有!”余冬自以为凶巴巴地瞪了余庆礼一眼,“哥哥做的好吃!”

    就是没有大伯母做的好吃而已,想到这余冬心虚地瞥了哥哥一眼。

    余满好笑,他做饭的手艺着实算不上好吃,只能说能吃,余冬这般说明显是有加分在里面的。

    贺晏也来凑一脚,“你哥哥做的饭确实好吃。”

    余满羞红了脸,本是小孩玩笑,贺晏这一打岔,又引得大家笑起来,余庆礼更是嗷嗷叫。

    ……

    余家这边气氛融洽,贺来贵那边却是一肚子火。

    因着贺晏送了半边猪头来,都没说上两句话,人就跑了。

    钱三丫望着这猪头,愤愤然道,“他不是打了一整只野猪吗,怎么就给我们送半个猪头?这像话吗!”

    这自然是不像话。

    贺来贵冷笑:“不像话又能怎样?”

    要不是怕外头的人说估摸着这半个猪头他都不会送过来。

    况且他背篓还有东西呢。

    见钱三丫想要找人晦气的样子,“行了,闹什么闹,就当白捡了半个猪头!”

    换了个说法,钱三丫倒是高兴起来,把猪头提溜进去开始处理起来。

    贺来贵站在院子里,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不应该让他入赘了,要是当初分家就好了!

    第056章 第 56 章

    一夜酒酣饭饱过后, 就连大黑他们挺着肚皮,贺晏他们合力把碗筷和院子打扫了一遍。

    锅里正烧着热水,两家人才乘着月色, 慢悠悠地回家去。

    贺晏把掺着野菜的糠皮烫熟,放到一边去放在水桶上降温, 忙了一晚上下午的时候压根没人记得给鸡喂食。

    要不是等人走,院子静下来母鸡的叫声尤为明显,贺晏还未发现。

    喂完鸡, 水也热了,三人抓紧洗漱完回床上睡觉了。

    贺晏半倚靠床头,因着喝了几口酒身子有些热,衣带系得很松, 一动胸膛就进入余满的眼内。

    余满本打算把今日的铜板数一数, 眼下被竟是一点儿没想起来。

    “小满, 刚我看有一只鸡有些不怎么吃东西了,”贺晏说。

    不知道哪里不舒服,要是明日再看了还是这样, 就只能把鸡给宰了, 不然饿上三天, 母鸡都瘦巴巴了。

    贺晏说完,等了片刻也不见余满吭声, “小满……”

    他看了过去, 余满才回过神来,“……哦,哦, 贺大哥,你刚刚说什么?”

    “嗯……”贺晏俯过身凑过去, 胸前袒露得愈发厉害,连腹肌都见着了,勾着嘴角反问道,“你说呢?”

    余满脸热,手掌抵在他胸膛上,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瞟。

    绯红染红脸颊,贺晏见了也有些心热,原就喝了酒,倒是有些酒意上头了。

    贺晏有些迫切地吻住了他,手掌用力托着余满白皙的下巴,唇-舌纠缠不清,细微的水声格外旖旎。

    抱着人亲了好一会儿,余满才被放开。

    俩人的距离很近,吐露的气息缭绕在一块,贺晏轻声问,“小满,你愿意……吗?”

    余满倒映在深邃的眼底,仿佛是无处可逃的羔羊被人紧紧攥住。

    “……嗯。”他红着脸点头。

    贺晏得了话,长臂一伸从床头柜上翻出一个小罐子,随后欺身而上,高大的身躯笼罩着下面的哥儿。

    手掌动作起来,身上的衣裳就被解开了。

    一屋春色被搅乱,床幔时而晃动,时而平静,仿佛狂风暴雨席卷而过,又像是轻风细雨润泽落下。

    直到半夜才将将停息。

    翌日一早,余庆礼他们早早过来做豆泡。

    今日还要给县里的酒楼食肆送货,河灯会第二日也没甚人做生意,他们少供货那天不碍事,但今日不成了,今日再断了怕是人家酒楼有意见。

    卤干昨日做好,今日的豆泡就得做多一些,还有豆皮也得压十斤出来。

    贺晏听着声音从床上起来,余满呜咽两声,贺晏拍了拍,他又睡回去了。

    “满哥儿呢?”

    余庆礼往他身后看。

    “最近太累了,让他再睡会儿。”贺晏表情平静,仿佛无事发生。

    已经成了亲的余时仁:“……”

    转身催促余庆礼,“别聊了,快点干活。”

    过了一个时辰,贺旭过来把豆泡和卤干背走,余庆礼也跟着挑着扁担去县里送货去。

    贺晏将吊在井里的腊肉挂在太阳底下晒,余冬起来后凑到他身边问哥哥在哪里。

    得知余满还在睡,他进去看了哥哥一眼,又高高兴兴吃早饭。

    “冬冬,冬冬,你好吗?”牛蛋他们已经挎着篮子过来了。

    三个小孩从门口探出头来。

    余冬将口里的鸡蛋咽下去,“来了——牛蛋哥你们等我一下下!”

    说罢他端起碗冲到灶房,站在板凳上用丝瓜烙洗碗。

    小手湿哒哒的,他也顾不上了,冲出去把篮子带上就准备跑了。

    “晏晏哥,我出门啦~”余冬朝着他脆生生喊了一声。

    “水囊……”贺晏提醒。

    余冬又转身回去灌水囊,跑到牛蛋面前的时候已经热出一头汗了,“牛蛋哥,我来啦~”

    水哥儿问,“冬冬,你要不要擦了一下汗,阿么说出了汗要擦干,不然会生病的。”

    余冬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真的吗?”

    他问牛蛋和柱子,哥哥和晏晏哥好像没有跟他说过啊?难道是他不记得了?

    牛蛋点头,而柱子比他大不了多少,想了想也不记得他娘有没有提醒过他。

    水哥儿见他没有手帕,便把自己的手帕递过去,“你擦……”

    “嘻嘻,谢谢水哥儿。”余冬把手帕贴在额头上。

    擦完汗,牛蛋便说,“我们今日去另一边挖吧,那边我看了还有刺泡捡呢。”

    “好哎,刺泡好好吃。”几个小孩听了立马咽口水。

    手牵着手,一蹦一跳地就开始转移阵地。

    路上不少妇人夫郎见了他们又一块儿去挖野菜。

    纷纷转身催促自家的孙子/儿子:“你也去找他们玩!”

    和余冬打好关系,不怕没机会去余家。

    别的不说,不怎么要钱的豆渣他们还是很乐意要的,没看汪家的猪喂豆渣喂得都胖了好几斤吗?

    他们才喂了多久!

    “我不去!他们就是小屁孩,我都这么大了还一起玩!别人会笑我的!”

    “哪个会笑你!快去!”

    “不去!”

    八九岁的小孩见亲娘/亲阿么脸色不对,转身拔腿就跑。

    ……

    院子里没人后,贺晏便把昨日的衣裳也给洗了,衣裳洗干净后拧干搭在衣杆上,他便听到门外有人叫唤。

    “满哥儿,我来送豆子了!”

    刘豆子让儿子把板车停在门口,自己走上前叫唤。

    贺晏放下衣裳,出门去,“你是刘叔吧,满哥儿没得空,我是他相公,你叫我小贺就行,这位是?”

    “小贺,这是我大儿,刘石头,”刘豆子和刘石头让开身体。

    “石头哥。”贺晏笑着问好。

    刘豆子指着板车上的麻袋说,“这是今日的十石豆子的五石,一会儿我再送一板车过来。”

    “好,”贺晏捏了捏荷包,发现里头就只有半两碎银子。

    “刘叔,你们是要铜板多些还是都是碎银子?”

    昨日卖野猪肉以及贺旭给的都是铜板,还没来得及去换成碎银子,眼下正好许多铜板在家。

    刘豆子搓搓手掌,“这样啊,能不能二两碎银子,其余都是铜板?”

    “自然可以,那刘叔和石头哥先等会儿,我去拿银子。”

    贺晏快步跑回房间,掏了两块碎银子用戥子称了下,够二两了,又在贺旭那堆铜板上丢了六串进去,麻布一包又跑了出来。

    期间余满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又迷迷瞪瞪睡回去。

    贺晏抱着基金中的铜板出来,哐当放下桌子上,“刘叔你点一下。”

    刘豆子指挥着他儿子将麻袋搬进来,也不客气当着面就开始数着铜板。

    银钱够数后,俩人又回去一趟把剩下的五石送进屋内。

    等人走后,贺晏才开始将豆子搬去粮仓放着,完事后他又开始忙活着烫好糠皮喂鸡。

    鸡食准备好,那只鸡还是没怎么吃东西。

    他索性把它逮住了,脖子一抹,碗里放些盐,做血豆腐。

    处理完生鸡后,鸡肉剁成大块,而后架了个炉子煨鸡汤。

    鸡汤的香味逐渐蔓延开来,飘得到处都是。

    余家隔壁的马家嗅着这味道,苗老么骂骂咧咧道,“真是不懂过日子,昨日才打了那么大的野猪,今日又杀鸡,顶好的手艺都赶不上你们造的。”

    “阿么,人家怎么过是人家的事,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去看着小五。”大儿媳贺莼制止道。

    被她这么一顶,苗老么心里不舒服道,“我在家说说也不成?再说了小五不都是我看的多吗?”

    但他也不想其他人做婆婆/婆么那样,对着儿媳颐指气使的。

    大儿媳的娘家舅子不是好惹的。

    “哼,阿么,你也别觉得我顶嘴啊,”贺莼说,“前些时日,我们娘家那边的梁老么他们就因为说嘴被他们一人要了一两去,你可别被人逮住了。”

    苗老么吓得站起来,“什么?你之前怎么不说?!”

    贺蒓能说什么,这事闹得也不光彩,她不说其实到处都知道了,只不过他们马家在村子向来默默无闻,家里人往常都不怎么与人交流。

    倒是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

    这些时日他老盯着对面看,她总觉得会出事。

    听了大儿媳将事情道来,苗老么吓得够呛,他们马家可得罪不起余家啊,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些闲话了。

    “不说了不说了。”苗老么忙不迭说。他家可没有银子赔。

    贺蒓对自家婆么还是很了解的,他就不是会对这些事上心的人,最近反常成这样,除了自身原因外,肯定还有别的。

    在贺蒓追问苗老么的时候,余满在鸡汤的醇香中睁开双眼,身下早就被擦洗干净,腰肢酸软得不行。

    屋内亮堂堂的,余满扑腾了两下才起身穿衣裳。

    贺晏正好推门进来,见状三步并做两步,扶着腰问,“小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饿不饿?”

    “没有,”余满视线移开。

    而后大步走起来,“你看……嘶……”

    余满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

    贺晏见他逞强还扯到自己,赶紧说,“好好好,没有不舒服,我们去吃饭吧,我炖了鸡汤,还做了一个藕夹。”

    余冬坐在椅子上笑,“哥哥,快坐下洗手吃饭哦。”

    好香啊,他已经等不及要尝一尝这个莲藕了!

    “汪汪——”

    两条狗被养得皮毛光滑,这些日子每日都有骨头啃,吃得它们毛色油亮油亮的。

    余满洗漱完走了过来,将大黑它们呵斥开,“去!”

    而后一屁股坐下去只觉得软软的。

    他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椅子上还多了一张毯子。

    贺晏便说:“先喝鸡汤,这鸡不吃东西了,我就把它给宰了,炖了个鸡汤,先一人喝半碗再吃饭。”

    余冬听了赶紧吸溜吸溜喝起来,发出没有文化的感叹,“好好喝啊!”

    炖出来的鸡汤,上层是金黄的鸡油,鸡肉炖出味道来,鸡汤鲜甜浓郁,顺滑可口。

    贺晏喝了一口,捞出的鸡肉被他用清酱微微翻炒了一会儿,他夹了一块鸡腿肉吃,炖过的老母鸡鸡肉有韧劲但不柴,反而越嚼越香。

    一只鸡就两个腿,一对翅,分给谁吃都不是,贺晏直接把鸡腿和鸡翅都给砍成块了,这样谁夹到是谁的事。

    余满超级喜欢这煲鸡汤,又鲜又甜,“贺大哥,这鸡汤你还放了什么下去炖啊?”

    “没放什么啊,放下两三个红枣,一把枸杞,还有两个桂圆,哦还有一把莲子。”

    余满咂舌,这还叫没什么啊!

    难怪这般好喝,余满又盛了一碗美美喝起来。

    贺晏见他喝了小两碗了,“快尝尝这个,藕夹,莲藕是刘叔送豆子过来的时候送我们的。”

    这个浅色的莲藕是脆爽的,更适合用来炒菜或者做藕夹,而不是炖汤。

    两片莲藕夹着一层猪肉,外表煎得脆脆的,闻着非常香,余满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嗯……外焦内嫩,莲藕好脆好脆,里面的肉也好吃。”

    余冬听他这么说,自己也用筷子戳了一块过去啃,吃了频频点头。

    贺晏见大家喜欢,不枉费他做了一顿午饭。

    三人米饭没吃多少,吭哧吭哧把一整只老母鸡和一盘藕夹吃完了。

    若是换了之前,一只鸡余满起码要吊井里吃上两天才行,更别说还有别的菜。

    眼下一顿造了一只老母鸡不说,还有这么多肉,余满竟然觉得好像还好!

    这难道便是贺大哥常说的习惯就好?

    腊肉被晒得微微变黄,油滴在地面上,贺晏将剩下半煲鸡汤和一盘藕夹吊在井里。

    屋檐下铺了一张席子,三人躺在上面聊着天。

    这两日说是休息,其实活儿也没少干,不过不用操心卖卤干到底是轻松些,贺晏贴着余满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余冬翻了个身,砸吧了两下嘴巴。

    他咳嗽一声,试图说些别的来转移注意力,“下午我们……”

    夏日蝉鸣,伴随和说话的声音时高时低,葵扇呼扇出凉风,带来一丝饭饱过后的睡意。

    ……

    次日,四舍五入也算歇了两日,余记豆腐摊再次开摊。

    因着有提前告知顾客,再加上河灯会那晚他们还见着许多熟客,这两日倒是没什么人过来寻他们。

    开摊的生意也和之前所差不大。

    不少熟客见了还一直说,“小贺老板你们怎么还歇两日啊!这两日我想吃豆泡都没处找了!”

    “这不今日就开了嘛。”贺晏边笑边招呼,“既然这般想念,今日怎么不卖多些回去呢。”

    “买买买哈哈哈——我可想了这豆泡两日了,泡汤里煮比肉还好吃!”

    每个客人这么问了,他都乐呵呵地重复一遍。

    豆泡照旧卖得很快,原本还不觉得,等人走了一拨,贺晏盘点了一下摊子的存活,才发现卤干比豆泡剩得多。

    这一对比反倒显得卤干卖得一般了,还未等他们琢磨清楚。

    余庆礼送完货带着噩耗回来。

    “不好了不好了,沈记食肆不要我们的东西了!”

    “怎么回事,你细细与我们说来!”

    第057章 第 57 章

    早先给惠如楼等另外三家送完货, 余庆礼是最后去的沈记食肆,毕竟这边最是远。

    没成想他还没进去,那沈记食肆的夫人便走出来说不要他家的豆皮了。

    余庆礼自然是不乐意, 当即就问她缘由。

    哪晓得那沈夫人说:“你们这豆皮卤干豆泡恁贵,自己没点儿数啊。”

    “我们当初也是签了契约说好的啊!”余庆礼不舒服地说, 早先嫌贵为什么不说,非得等到现在才说!

    更何况,昨日他过来送货了, 这沈记老板还是招收不误的啊。

    沈夫人便道:“莫当别人是傻子,总之你家的东西以后不要送过来了,至于那契约……自然是不作数!”

    “对了,剩下的订金退还一下。”沈夫人还不忘提醒。

    余庆礼还要继续说点什么, 这沈夫人就一脸“看穷酸鬼”的样子看着他, 他顿时火冒三丈。

    “是你们退订!从未听说过自己退订还要把订金拿回去的!”

    余庆礼说完, 转身跑回去。

    听了余庆礼的说法,余满也跟着生气,这沈夫人说的他们好像骗子一样, 听着怪不舒服的。

    贺晏收下面前客人的铜板, “这是您的豆泡, 您拿好了。”

    余庆礼这回能耐住性子,没有收到刺激就把银子退还出去就已经不错了。

    而后找着空隙了, 他只问:“只沈夫人和你说了, 那沈老板呢?”

    当初定契约是与沈老板定的,自然得找沈老板。

    “我等了会儿没见着他,便先回来了, 不如我现在去找一下吧。”余庆礼说。

    “好,”贺晏说, “人家不想要了也正常,如果那边真不要了,就和人说契约作废,明日退还定金,只不过这今天的订金却是没办法给他们退。”

    余庆礼得了话,很快就去办。

    时候还早,他气喘吁吁来到了沈记食肆这边。

    这回他没在侧门进入后厨,而是大摇大摆从门口进,小二见状赶紧把他扯到一边,“小哥,送豆干要从后面进。”

    “我不是来送货的,我找你们老板是商量着豆皮的事的,麻烦你说一声。”

    余庆礼这话一出,桌位上的客人露出了好奇的表情,纷纷看过来,小二见状赶紧把人带了进去。

    “你先在这等着,我去找老板。”

    小二把人带到帘子后,又快步转身,没多久沈老板冷着一张脸过来。

    “你们迟迟不送货过来,一过来就要毁约?”他先一步说话,眼里满是不满。

    当初可是这余记豆腐摊求着他下订的,眼下竟敢毁约!是觉得他沈文荣好欺负吗?

    余庆礼倒是没见过这么会倒打一耙的人,原先还有几分胆怯,竟一下子被激怒了。

    “呵,沈老板真会恶人先告状,”余庆礼冷笑道,“我刚背着豆皮过来,你家夫人口口声声说太贵了,以后不要我们的东西,我眼下过来再确认一遍,就成了我们毁约!”

    “莫不是觉得我们好欺负,故意戏弄我们余记豆腐摊,如果真的是我就要出去问问大家,是不是这样做生意的了?”

    越说越觉得自己就应该理直气壮。

    余庆礼跟在贺晏他们身边,多少学到了点东西。

    沈文荣听了,问小二,“今日夫人过来了?”

    小二回道:“对啊,后面又走了,确实见到夫人和这位余小哥说话了。”

    沈文荣头痛,本以为自己是占理的那个,说话便有些无所顾忌,没想到自己才是不占理。

    被余庆礼这么一说,他就想起昨晚夫人问要不要退订转而订城东卢家的豆皮和卤干,只不过他以契约之名给拒绝了。

    谁知道她竟然瞒着他搞这一出得罪人的戏码。

    只不过沈文荣到底不好驳了自家夫人的面子,再加上余庆礼的态度过于恶劣了,怎么,他一个豆腐摊子还想站在他们头顶吗?

    真是不知好歹。

    “沈老板……”

    “这事我弄清楚了,”沈文荣说,“那以后你们就不用送过来了,剩下的订金就当我们的违约金。”

    连说句抱歉都没有,余庆礼自然是知道了这人的态度了。

    他冷笑出声,“成,只不过这契约是要毁了才是,明日我会带过来,希望沈老板别忘了。

    说罢,余庆礼愤然离开,桌子上的客人是他们的熟客,见状还好奇搭话。

    “余小哥,怎么了这事?生意谈崩了?”

    沈记食肆比不上酒楼,主打的便是小炒以及一些家常菜,但人大厨手艺好啊,这两年生意更是一路高歌,听说人家早就寻摸着换个更大的店面,或者直接改成沈记酒楼。

    只可惜县里的店面供不应求,就一直搁置了。

    他们有一道凉菜是用豆皮、豆芽、胡瓜做的,颇受大家的喜欢,一开始推出的时候便是说从余记那买的,要不然他还不乐意点呢。

    余庆礼留下一句是似是而非的话,“明日一早你来这边不就知道了。”

    沈文荣见余庆礼走了还要撩拨店里的客人,更是来气,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心软答应要他们家的豆皮!

    真是可恶。

    这时他儿子沈高催促起来,“爹,我们的豆皮呢,没有豆皮凉菜没办法弄啊。”

    不只是凉菜,还有卤干焖鸭和黑鱼吐珠都没办法上了。

    掌厨那可压了不少菜呢。

    沈文荣一拍脑袋,差点给他们给闹没有,他正要找人去城东卢记豆腐坊那买些回来。

    这沈夫人便带着人进来,“快,放着就成。”

    等那人走了,沈文荣:“夫人,你这是……”

    “相公快看,这是人家做的豆皮和卤干,豆泡,看着不比那余记的差吧。”沈夫人扯开盖在上面的布说道。

    “是吗?”沈文荣还是让沈高把箩筐搬到后厨去,“小高你搬进去给王掌厨。”

    沈高听话把东西搬走,他得赶紧进去去盯着掌厨做菜。

    沈文荣自是没那么容易让她过关,见儿子进了后厨,他问:“你为什么自作主张退人家余记的豆皮!”

    “哼,谁让那老板是哥儿,原先我只以为老板是那汉子,没想到听人说他是入赘的,”

    沈夫人最是厌恶哥儿,因为这样会让她想起了沈文荣那个早逝的夫郎,知道后她辗转反侧还是不愿意和余记做生意。

    只可惜县里一直没有其他的店做豆皮,她也就忍了,昨日一直到卢家也在做豆皮、卤干。

    她知道后去看过,和余记做得差不多,她立马又把那心思给提了起来。

    “哎……”沈文荣一听头痛得很,“我不是说了,早就过去了吗,我才和他相处了几年啊。”

    “是,你们是没处几年。只不过就是人没了,你还为了他三四年不娶新人罢了。”

    沈文荣:“又来了又来了,我不是说当初店里的生意正是走上坡路的时候,而且家里还有小孩。”

    沈夫人撇撇嘴,“要不是我主动……”

    “好了好了,这事便过了,我已经和人说好了,明日把契约毁了就是。”沈文荣敷衍道,实在是没有心情再说这个。

    余庆礼回到摊子上,噼里啪啦地说起来。

    余满听了蹙起眉头,“这沈记夫妻怎么是这样做生意的,本就是怪错你了,后面知道自己夫人先毁约,也不说声抱歉。”

    真要有难处了,店里不要这个菜了,直说便是。

    反正契约定了半年,但也是一月交付一次,好好说一说就成了。

    “……估摸着是有别的货源了。”贺晏说,毕竟就算撤菜也不能把三个菜都给撤了,他们又没什么矛盾。

    见俩人情绪低落,贺晏安慰起来,“我们这抢生意的已经算迟了,卤干都卖了一个月了,要是像阳临县怕是没几日就被抢了。”

    “再说了,我前日不是做了豆腐了吗?”贺晏提醒,“再过几日发酵得差不多了,我就可以做腐乳了。”

    听了贺晏的话,俩人倒是对这腐乳好奇起来。

    之前见他做的时候,他们就很想问了。

    余满问:“贺大哥,这腐乳到底是何物啊?”

    怎地就要和酿酒一样要沤起来呢,这样做真的不会发臭吗?

    “过几日你们就知道了,一会儿我去买些东西回来。”

    但贺晏非要卖关子,他们只好打起精神来,继续做买卖。

    ……

    因着要做腐乳,贺晏见卖得差不多了,便一个人去了南街有名的酒肆。

    酒肆里三三俩俩坐在里面酒客,面前是烧肉、肉干、炸花生之类的下酒菜,柜子前还见着有人打了一壶酒就要出去。

    贺晏进去后,便问:“掌柜的,你们这最烈的酒是……”

    好一个大言不惭的小子,看着年纪都还未及冠呢,就要喝最烈的酒。

    络腮胡子嗤笑道:“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毛还未长齐吧哈哈哈哈——”

    酒肆的空间本就不大,他这么一说,全部人都听到了,好些更是直接笑出来。

    “哈哈哈老李,你这说的怪有意思的,你怎就知人家毛都没长齐!”

    贺晏懒得理这些烂人,“掌柜……”

    掌柜咳嗽了两声,也没有赶客的意思,他说,“我们这烧刀子就是最烈的,而且是全县最烈的酒,半两一壶。”

    这个价格必须得提前说,不然多的是胡搅蛮缠的恶客。

    “可以试一试吗?”贺晏问。

    毕竟要是不够烈,他怕是得多买些不说,还要再去定做蒸馏器,够烈那就少买些,但总归得试了才知道。

    掌柜摆手,这肯定是不可以的。

    要人人卖酒了都试一口,怕是生意没法做了,以后都是酒鬼打着卖酒的旗号过来蹭酒喝。

    络腮胡子却在此时大笑起来,“喝不起就别喝,烧刀子你也想试,做什么美梦呢。”

    贺晏真服了。

    他不说话当他软柿子是吧!

    掌柜本想让年轻汉子避让一下,毕竟这几个酒鬼最多就是说几句浑话而已,听听就算了,没必要和他们起冲突。

    结果就听到这汉子开口——

    “你个废物,成日盯着人下三路去,莫不是你自己的鸟只有一寸长吧!”

    贺晏一出口就是绝杀。

    他可不想避让这种人,今日要是换个哥儿姐儿过来打酒,怕是被臊得家门都不敢出了。

    “哈哈哈哈——老李,你听见他说没有,快给大家看看啊!”

    络腮胡子气得脸都红了,“滚蛋!你个小白脸说什么!”

    “说你鸟儿一寸长,所以天天盯着别人的看,嘴巴还很臭!”

    贺晏字正腔圆地又重复了一遍。

    酒肆爆笑如雷,络腮胡子耳根都涨红了。

    往日他调侃了许多人,哥儿、姐儿、甚至像他这种小白脸汉子,每一个都被他说得羞愤欲死,恨不得当场消失。

    结果今日轮到他成了被取笑的对象。

    可偏偏他还真没法解释,也没法让人看,因为看不看这脸都已经丢了!

    周围皆是起哄的汉子。

    他李成什么时候是孬种了!

    想到这,李成双手放在桌子下,脖子赤红一片,就要找回场子来。

    岂料——

    “不会有人开不得玩笑,就要掀桌子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大老爷们这么开不得玩笑吧!”

    一通阴阳怪气的输出,本就一片欢乐的酒肆顿时笑得路人头探头进来。

    李成很是恼火,但这桌子确实没办法掀了。

    因着自己成了笑话,李成如坐针毡,瞪了贺晏一眼,把人记下了便走了。

    贺晏还在继续:“不会有人小心眼暗戳戳使坏吧!大家可得给我记下了啊,要是有人找我寻仇,那我可是要报官府的,大家给我作证……”

    李成跨过门槛的脚一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天空蔚蓝,日头很晒,李成只觉得头晕晕的。

    恨不得冲回去剐了那阴险无比的汉子!

    但最后也能灰溜溜地跑回家去,估计短时间内是不会出现在酒肆里了。

    酒肆被这么一闹,热闹了许多,身上有多方的视线流连不去,贺晏懒得管,时候不早了他得赶紧买了酒回去。

    “那就先来一壶烧刀子吧。”

    贺晏将半两放柜台上,“可以先给我倒半口吧,就从我那壶里倒一些。”

    掌柜倒觉得这汉子与他颇为投契,索性就让小二照他的意思打了一壶酒。

    掌柜用戥子成完碎银子,将手边的烧刀子和酒杯放在柜台上,“这,尝一尝吧,免得你说不够烈!”

    贺晏浅浅抿了一口,入口醇厚丝滑,喉咙有些火辣辣的,是挺好喝的。

    就是估计三十度上下的样子,用来做腐乳的话会差一些。

    只不过与十度左右的各种酒来说,这个度数确实是很烈了,看来还是得整个组合的蒸馏器出来才行。

    贺晏抿完最后一口,“掌柜,快打一壶酒。”

    最后,一手提着一壶酒,转身出了酒肆。

    第058章 第 58 章

    正所谓, 大暑不暑,五谷不鼓。

    大暑前后,气候湿热难耐, 太阳灼灼,地里的禾苗叶子都被晒卷了边, 莫说小孩了,就连大人都扛不住这炎炎烈日。

    正午时分,村人纷纷抵抗着烈日, 挑着扁担往田里去,这个时候正是加强灌溉的时候,哪怕是村里的懒汉此时也被赶着下了地。

    贺晏自然是懒得挑水去浇灌,每日忙活这么久, 再这么熬下去, 他怕扛不住。

    因此和余满商量了一下, 俩人便将这事交给了村里人多地少的沈家,也就是沈乐的娘家。

    沈家和李家大差不差,沈乐头顶还有三个汉子哥哥, 沈平、沈安还有沈喜, 底下还有一个妹妹沈媛, 还有嫂子、嫂夫郎、侄子侄女侄哥儿,大大小小加起来十几口人。

    要养活一大家子实属不易, 得了余家的活儿, 沈平拍着胸口担保这事交给他。

    沈家人知道要不是因为乐哥儿与满哥儿关系好,不然的话怎么会轮得到他们啊。

    余家人有那么多亲戚,随便交给一人便是。

    再加上只是浇灌几亩地的水, 一天就能拿十文。

    赶上几天就能割两斤肉了。

    沈家自然是得了空就往地里去,看得比自家的地都要勤快。

    晌午吃过午饭后, 等余冬跑回屋内睡觉,贺晏便开始摆弄起蒸馏器来。

    说是蒸馏器,其实是用铁锅、细口瓶子再搭配一个定制的容器。

    家里有铁锅和细口瓶子,最好是细口瓶子,这样酒精挥发得没那么快。

    而容器则是他让余木匠紧急订做的。

    容器是木板围成圆台状,离顶部五分之一的位置伸出一根向下倾斜的木筒。

    贺晏把大圈的面置于铁锅上,上面,也就是小的那面上放置一个瓦盆。

    底下点火加热,上面加冷水,冷热交替约莫一柱香时间。

    蒸馏出来的酒液就会从竹筒滴回瓶子里。

    试验过蒸馏器的实用性后,贺晏便开始操作起来,将买回来的烧刀子倒入甑子内开始蒸馏。

    蒸馏白酒的温度并不是越高越好,而是要在七十度左右。

    蒸馏一炷香的功夫就差不多了,甑子插上竹筒,酒液开始缓慢从导管中低落下来。

    刚开始的头酒和最后的尾酒都是不要的。

    头酒除了度数最高外,里面还有一些对身体有害的甲醇、醛类、低级脂肪酸脂等物质,因此根本不适合饮用。

    而尾酒则度数偏低,口感也一般。

    在过程中,酒香萦绕着后院,好在天气热,也没什么风,酒香飘得不远。

    唯一闻得到味道的马家人噤若寒蝉。

    余满蹲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光是嗅着味道就已经扛不住了,被熏得人面红耳赤。

    贺晏从白酒上分出心神来,“小满,你先出去,别被熏醉了,一会儿我们还要点银子呢。”

    “好,贺大哥有事喊我。”说完听了忙不迭就出去。

    一到前院顿时空气就清新起来,余满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他松了一口气着实有些松早了,因着时间越久,这酒香越是霸道,到后面哪怕只是丝丝缕缕,也被那些鼻子灵敏的酒鬼给嗅到了。

    整个村子到处嗅,就想找出来到底是在哪儿。

    “到底是谁家的酒啊!香成这样!”

    把他的馋虫的勾出来了!

    这辈子还没闻过这么香的酒味呢!几人赶紧深吸几口,免得一会儿没了。

    余满见好像有人过来,索性在家里烧了两把干艾叶,艾叶的味道过于霸道,很快就将酒香给掩盖住。

    等几个酒鬼寻着味道走到半道的时候,就发现再也嗅不到了!

    “谁家这么缺德,这个时候熏艾叶!”

    最近时常下雷阵雨,一下雨蚊虫就多,大家都喜欢用艾叶熏蚊虫,他们也没有怀疑,就是骂骂咧咧,有些后悔刚刚不应该说话,而是应该多闻几口的!

    外面的一切动静,贺晏没有留意。

    他一个人在后面慢慢等待,总算是将买回来的烧酒蒸馏完后。

    最后,四斤的酒蒸馏得到了一斤八两的中段白酒。

    贺晏宝贝似的摸了摸瓶子,真是不容易。

    二两银子才两斤不到的白酒,好在蒸馏器都是就地取材,不然再加个铁锅这个成本就厉害了。

    他自己得尝一尝才行。

    他用碗轻轻抿了一口,口感醇厚细滑,烈而不刺激,贺晏忍不住又倒了一点出来,喝了五六口他就觉得自己有些脸热了。

    这五十度的白酒与三十度的果然是一个天一个地!

    因着没喝过这般烈度的酒,酒量是差一些,贺晏也不敢再多喝下去了。

    余满见那几个酒鬼走了,他又走进来。

    “小满,你要不要尝一点。”贺晏正要用筷子给他点了一下。

    还是可以让他试一试,但是不能多喝。

    余满就直接端起他的碗抿了一口,贺晏拦都拦不住,好在他心里有数,嘴唇碰了一点就放下了。

    入口了他就发现这酒很丝滑,而且一点儿都不辣嗓子眼。

    贺晏问:“怎么样?好喝吗?”

    余满砸吧一下,踌躇片刻说道:“嗯……比那些辣的好喝,但是……还是没有米酒好喝。”

    成,那就是好喝!

    贺晏刚说服自己,转过身才想起来这酒他根本不是做出来喝的,而是用来做腐乳的。

    可以说这腐乳做的好不好吃,成不成功,保存的时间有多久,与白酒有莫大关系。

    若是用三十度的白酒去做,怕是这菌落压根没法抑制,就算做出来了腐乳,估计味道也一般或者很快就坏了。

    “这白酒我们谁都不能告诉,知道了吗?”

    贺晏将白酒锁入柜子里,提醒起来。

    “好,我谁都不说。”

    余满奉若圭臬,将蒸箱拆下来,把东西洗干净,也不拿到前院去,就这么放在一旁晾干。

    这可是与贺大哥说的吃食息息相关,他可不会告诉别人!

    “走,我们去看看豆腐去。”

    收拾完,贺晏说。

    余满跟上去,此时的豆腐块发酵了三日,已经发酵出白毛了,只是看上去不是很蓬松。

    估摸着还得再发酵两天。

    余满凑在旁边望着发霉了满是毛毛的豆腐面露难色,这……这真的可以吃吗?

    见贺晏好像信心满满,他又安慰起自己来。

    看完发霉的豆腐后,趁着余庆礼他们还没来,俩人就回屋将门闩上,算了一下最近攒下来的银子。

    余满将用长竹竿将藏在房梁上的包裹给够下来,蓝色的包裹重量还不轻,是上旬他们放上去的。

    一打开,里面是两个银锭子,一共二十两银子,是他们用铜板换回来的。

    还有七八块大小不一的碎银子,加起来也有八两五钱,再有就是有数好还未来得及换成银子的两贯钱加三吊钱。

    还有五六天收回来的银子,贺晏又把他身上现存的几十个铜板拿出来,今日买蒸馏器和烧刀子用去了一两多。

    而余满身上也有半块碎银子。

    林林总总,加起来竟然有三十七两八钱,外加三十多个铜板。

    一个月的功夫就挣下了这么多,都已经超过家里的存银了。

    余满乐呵呵地看着面前的银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像一只偷腥了小猫。

    贺晏用上手背贴了贴他的笑脸,才低头看着面前的银钱。

    “早先卖豆皮豆干那几日,我这里用了接近一两,你那边用了多少?”

    “也是一两。”

    毕竟那时候吃用得花钱啊。

    “那这得还回去,还有那豆子得扣去二两本钱。”

    贺晏从中拿了四个碎银子出去。

    后面就没再自己掏过存银了,都是用的收回来的银钱。

    余满听了点点头,那还有快三十四两呢!

    岂料,贺晏又继续拨了一堆铜板出来,“仁哥他们的工钱,我们还没给全呢。”

    之前说是十文忙活两时辰,便一口气给了十天。

    后面他们活又多,这自然人工得涨,而且晓月嫂嫂也加进来十日了。

    “哦,对对,”余满忙不迭点头:“礼哥三十文一天?仁哥和嫂嫂二十五文一天?”

    那就是再减去差不多二两去,剩下的差不多三十二两便是这段时间他们的纯收入了!

    总算把数目算清楚,贺晏望着面前的银子欣慰起来。

    真好,一个月的功夫能挣下这么多,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虽然三十二两有一半是我的,一半是小满的……

    他下意识将银子分成了两拨。

    “贺大哥……?”

    余满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难道是要把银子分开两处藏吗?

    贺晏手臂一僵,银子骨碌一下滚到地上。

    他弯腰捡起来,这才回过神来,他们好像早就不分彼此了!

    贺晏笑了笑,找补道:“分两处藏,家里的钱篓再放一些铜板和几两碎银子应急。”

    余满应和说好啊,随即就将两个银锭和碎银子分开藏起来。

    铜板全部拿出来,等着明日背去县里换成银锭。

    黄昏时分,大家做完卤干准备离开,贺晏拦下他们,说,“仁哥,工钱我们先结一结,都要一个月了。”

    余庆礼顿足,双眼放光!

    余时仁拒绝道:“不着急,月底再结也成。”

    “月底了再结一次,以后便是一月结一次,”贺晏说。

    余满也附和起来,让仁哥收下来。

    余时仁拿着手里的一大串铜板,沉甸甸,不自觉露出笑容来,“那便先谢谢满哥儿和小贺了。”

    “哈哈哈太好了!”

    余庆礼的铜板是最多的,毕竟他比仁哥和嫂嫂都要多干了活,看以后谁还敢嘲笑他不!

    余晓月见自己只干了十天都有差不多三钱银子,也跟着高兴。

    “那满哥儿我们就先回去了。”

    “好!”

    抱着沉甸甸的铜板,也没地方藏,更何况余庆礼压根不想藏。

    几人在路上走几步,大摇大摆的姿态立马抓住人眼球,就被人问了起来。

    “礼小子,你们是得了什么喜事吗,这般高兴?”

    余时仁和余晓月都没有搭话,余庆礼便开始得意洋洋。

    “那自然是有的,我们发月钱了还不是天大的喜事!”

    说完将包裹一举,看到他的月钱没有,都快与账房差不多了!

    “哇,你的月钱多少啊?”

    余庆礼警惕,“你问这个干嘛?”

    莫不是想翘他的工作,殊不知几日前他在大石磨那边就已经说出来了。

    余时仁嘴角抽搐,干脆双手一摆,快步迈起来。

    “哎哥,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

    三人不理人后,留下的妇人夫郎眼热得很,看他们包裹的大小,怕不是得有一贯钱吧。

    就算没有估计也有八九百了!

    越想越酸,脑海的一句话挥之不去,便是:

    “给我一个机会,我也想月入八百文啊!”

    ……

    接下来的两日,几人循例卖着豆腐豆制品,果不其然,生意逐渐开始有了下滑的趋势。

    只是不太明显,而贺旭那边拿的卤干和豆泡倒是多了起来,听他说现在他们都不用走街窜巷了,而是三人分开不同的街,找个人流多的摊子卖。

    一下子不止把他们减少的银子给补回来,还有多余的。

    这日贺晏抽空把发酵好的豆腐块拿出来,蓬松柔软的白毛铺满了簸箕。

    豆腐块划好后,便在白酒里滚一圈,而后放入干净无水且用白酒擦洗过的瓦罐中。

    动作要轻柔,十斤豆腐块分成两坛装入坛子。

    而后把提前准备好的香料炒香,加水煮沸,再过滤,灌入坛子中,另一个则是直接滚香料再倒入香油。

    “贺大哥,这就好了吗?”

    余满好奇问道,因着用白酒滚过,豆腐块的白毛都消失了,眼下都是淡黄色的腐乳块,闻着味道很是奇怪,加了香料倒是闻不出来了。

    贺晏一边封坛子,一边说,“对,半个月后就能打开了。”

    “好。”

    很快,半个月的功夫如流水般眨眼就过,这半月县里的卤干和豆泡没有之前好卖了,毕竟那卢家豆腐坊地方比他们大,人手比他们多,价钱又相对更便宜。

    味道也没有刘娘子做得那般差,自是不缺客人的。

    不过他们余记豆腐摊直接牢牢将自己的名号与卤干豆泡绑定在一块儿,因着也没有被挤兑得太惨,多数熟客不差那几个钱还是会在他们这边买。

    只是生意到底被抢了,他们必须得抢回来,自然就得看这个腐乳做得如何了,别的不说腐乳炒菜味道别有一番风味,时下调味料不多,因此也不怕大家会吃不惯!

    而此时,也到了腐乳要开封的时候了!

    余满深吸一口气,正襟危坐起来。

    贺晏笑了下,倒是没有太过忧虑,把坛子的封口扯开,一股奇怪又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好怪的味道,我再闻一闻!

    余满抽动着鼻子,嘴巴一撅,好像在卖萌一般。

    贺晏有些心热,把人揽住亲热了好一会儿,才用干净的筷子夹了两块腐乳出来。

    “尝一尝,看有没有要改进的地方。”

    第059章 第 59 章

    腐乳一般分为三大类, 而贺晏做的这两款都属于白方中的一种,属于是五香型的白方,只不过一款用香油泡, 一款用料水。

    料水的那款还加了一点点桂花进去添味。

    “用筷子夹一点点尝尝味道,这个有些咸, 送粥、下饭、炒菜、抹饼都可以用它。”贺晏将碗推过去。

    余满嘴唇肿肿的,听话地用筷子夹了一点点,“哇, 质地很软,而且味道闻着不臭,有点点桂花的味道。”

    说完他放入嘴里尝起来。

    “有点儿咸,但是很浓郁的咸香, 哇……”余满小鸡啄米, 指着用料水泡的腐乳赞不绝口。

    贺晏又把另一坛给开了, “再尝尝这个。”

    这些时日陆陆续续又做了不少堆在家里,只不过后面做的都是用一斤左右的坛子泡着。

    余满仔细琢磨了一下味道,“这个感觉香料味更重一些, 还有香油的味道, 还有点麻麻的。”

    “对, 这个我下了一点儿茱萸下去,不过不多。”

    余满点点头, “这个感觉适合就这么下饭吃, 或者抹干粮吃,这个香油的炒菜应该好吃。”

    贺晏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明晚用腐乳做几道菜, 让大伯他们都过来吃饭?看看大家喜不喜欢?”贺晏提议。

    余满点头。

    贺晏想了一下菜名,决定道:“那便做一道腐乳肉, 腐乳烤排骨,腐乳蒸鸡,最后来两道腐乳炒时蔬。”

    余满见他不介意,自然点头。

    正好这些时间大伯他们帮了挺多忙的,大家吃个饭热闹一下。

    余冬闻着味道回来,树荫底下趴着两个黑团团,撩开眼皮看一眼,又懒洋洋地继续吐舌头。

    “哥哥,你在吃什么啊?有点香哦。”

    “狗鼻子……”余满点点他的鼻子,“贺大哥,小冬可以尝吗?”

    “可以!”

    余冬先发制人,有什么好东西让小冬也来尝一尝啊!

    贺晏点头,“只能尝这么一点。”

    余冬便自己用筷子尝了一点,吃完露出笑脸来,“咦,好好吃,就是好少。”

    吃过好吃的,余冬就不在纠缠两个哥哥,而后走到树底下开始逗起狗来。

    “大黑二黑,我来了哟!”

    岂料他一靠近,大黑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余冬心急跑过去,“大黑,你生病了吗?”

    “汪汪——”二黑扭头跑了。

    “二黑!”余冬朝二黑的方向招手,“你去哪里!哥哥大黑是不是生病了!”

    说完再一转头,大黑也不见了。

    余冬百思不得其解,我的大黑二黑哪里去了?!

    这两条狗往日可没少与他亲热,这会儿狗跑了余冬跑进去找贺晏他们。

    “哥哥!大黑他们……他们……”

    “它们怎么了?”余冬急得嘴巴都瘪了,贺晏便问起来。

    “大黑打了喷嚏,然后……”余冬运用五官和肢体语言,很快将刚刚的事情讲清楚。

    “……呃,”贺晏一时间犯难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五岁大的豆丁解释,是他吃了腐乳的缘故。

    “大黑他们嗅觉,就是鼻子特别灵,有些味道我们闻起来很香,它们就会觉得很刺鼻,所以他们就跑了。”贺晏揉了揉他的脑袋。

    余冬大眼睛滴溜转,听懂了贺晏的意思,“所以大黑他们只是不喜欢我的味道……?”

    “不对,好像是刚刚香香的腐乳的味道,他们不喜欢。”

    余冬想清楚后,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不是生病!”

    不是生病,就不用喝黑乎乎的苦药了。

    余冬自己喝过很长时间的苦药,因此一想到大黑他们生病,就非常为他们担忧。

    恢复了精气神,余冬跑去把自己的漱口杯拿出来,嘿呦嘿呦地刷了两遍,擦干净脸才去找两条狗玩。

    七月初六,立秋已至。

    蝉鸣已断,然而白天太阳依旧灼热,蒸得人头皮发烫。

    到了夜晚,残月悬于夜空,田间蛙声不绝入耳,威风穿堂而过,总算是卷了一丝燥热。

    贺晏他们躺在床上,俩人商量着明日一早要买的五花肉、排骨,还有鸡。

    说着说着话,俩人不自觉靠在一块儿,“贺大哥……”

    余满睁着水光潋滟的眼眸看着他,贺晏呼吸一窒,床幔落下,又是一段让人捉摸不透的声音传出来。

    次日吃早饭的时候,余满便将腐乳和晚上吃饭两件事情告诉他们,让他们回去说一声。

    余时仁点点头,听这意思是为了试腐乳的味道,他们自然得帮忙,“成,只不过这个菜就不必你们全准备了!”

    “对啊对啊。”余庆礼跟着说。

    贺晏好奇:“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肉菜吗?”

    余时仁两兄弟:“……”

    你说了大家就知道了。

    见两人不肯善罢甘休,贺晏便说那就准备一只鸡,用来炒的那种。

    “再摘一些新鲜的菜就行。”

    他们的菜园子因着太忙了,打理得还行,毕竟他们根本不缺肥料用。

    就是品种太少了,光吃那几样已经吃厌烦了。

    脱身后,贺旭和朱达分别过来了一趟,余满和余冬交代一声,三人便出发往县城去。

    “小贺老板,你们不考虑考虑推出点其他的新吃食啊?”

    花婶子站在油布伞下,大喇喇地问。

    “那卢家可抢了你们不少生意,要我说啊,那些人都不识货的,他们的卤干和豆泡怎么比得上你们的。”

    本来卢家在城东好端端的,互不打扰,哪里想到人家暗地里偷师,时日久了那卤干也有九分相似了。

    豆泡倒是有些瑕疵。

    一开始炸出来的火候太大,颜色焦黄不说,里面还是结实的豆腐,压根没有蓬松起来。

    后面的豆泡刚出炉的时候倒是像模像样的,只不过等拿回家一看,豆泡就塌了,外皮也没有那么干香。

    她隔三差五就过来帮衬,贺晏笑道:“承蒙婶子关照了,他们有他们的长处,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端看大家喜欢哪个了。”

    “豁!小贺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阔气!”

    身后的客人纷纷探头,七嘴八舌地夸起来,夸完了贺晏夸余满,夸完了余满夸……

    余庆礼:“……怎么啦!到我们这你们就不吭声了!太过分了你们!”

    余庆礼愤愤不平,立马破防的样子逗得大家哄堂大笑,“余小哥你……呃……很会逗人开心……”

    这人说完立马噗嗤笑出声。

    “啊——!”余庆礼抱头大叫。

    贺晏夫夫见状忍俊不禁,摊子前一片欢乐,周围的摊贩不自觉勾着嘴角。

    “他们在笑什么?”

    路过的行人纷纷好奇,凑过来询问,而后又买上两斤卤干回去。

    贺晏见余庆礼这一闹还吸引了不少客人过来,假咳一声,“实不相瞒,这新吃食我们确实是做了一道,不仅如此,还有一个特别的调味品,是用豆腐做的。”

    “是什么调味品?”花婶子震惊。

    贺晏卖起关子。

    “不仅可以就这么吃,还很适合搭配干粮吃,炒菜炒肉焖肉那也不在话下!”

    贺晏说完后,把大家勾得死死的,到底什么啊!

    根本猜不到!

    “不会是酱油吧?”

    有人猜测,如果真是酱油那感觉也没甚稀奇的吧。

    谁都知道豆油和酱油是用黄豆做的,可他们不会啊!

    余满接话:“不是豆油!也不是酱油,是用豆腐做的!总之过两日大家就知道了!”

    余庆礼耍完宝,“就是啊,等两日就知道了,我们余记豆腐摊你们还不知道啊,必须是这个,不好吃绝对不会拿出来给大家。”

    花婶子先点头,“成,那过两日我一定过来帮衬。”

    正好她儿子又要搭河运的船只去走商了,若真能送干粮吃,她可要买一些回去让儿子带上船。

    ……

    晌午天气太热,余满他们草草吃了个凉拌面,躺在屋檐下休息起来。

    贺军找上门来。

    “晏子,那藕粉我已经做了百来斤了。”贺军将自家做的藕粉递过去,“给你尝尝,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味道,还有弟夫郎……也尝尝看。”

    “滚。”贺晏翻白眼,“占我便宜,叫嫂夫郎!”

    贺军咧嘴一笑,“弟夫郎弟夫郎。”

    贺晏愤怒,遂人身攻击起来,“你个单身寡汉!”

    好幼稚,余满看俩人斗嘴斗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很想笑。

    他转身拿出几个碗倒了一些藕粉进去,“是怎么吃的?”

    “一边搅和一边将滚烫的沸水倒进去。”贺晏立马收敛幼稚的嘴脸,回道。

    贺军也开始正襟危坐起来,藕粉在搅拌下逐渐变得透明。

    余满越搅和越兴奋,筷子使得“欻欻”响。

    很快,三碗颜色粉嫩且晶莹剔透的藕粉就出锅了!

    贺晏打头先端起碗试了一口,藕粉在勺子宛若Q弹的果冻:“嗯……有莲藕淡淡的清香,微甜,口感很嫩。”

    是电视广告卖得那般!

    一般余满吃得频频点头,“没有再稍微甜一点吗?”

    感觉甜味还是有点淡了。

    搁之前这点甜度对他来说也是可遇不可求了,这段时间时常有甜滋滋的米酒喝,这甜度比起来就差了些。

    贺军点头,“另一包掺和了红糖粉。”

    他倒是想弄成蜂蜜的,但蜂蜜不好找啊,还是红糖粉易得。

    余满也不见外,立马又冲了半碗红糖藕粉吃起来。

    “这回对味了,”余满点头,“是不是可以加些桂花粉进去?”

    贺晏听了跟余满比了个大拇指,而后和贺军说:“听到你嫂夫郎说的没有?桂花粉安排上。”

    秋分了,金桂也该飘香了。

    寻不到就先用家里的,毕竟每年这个时候大家都喜欢晒点桂花囤着。

    贺军不和他计较,“那就先多谢嫂夫郎了,回去就先试一试。”

    俩人又说起正事,贺晏说,“你这一共做了多少?”

    “做了一石多一些。”贺军回,“前些日子我陆陆续续做,但做出来的藕粉不太多,十二甚至十三斤才出一斤藕粉,成本有些厉害了。”

    “后面我在西柳村买了潘大贵家的莲藕,他家莲藕出粉多,十斤就能出一斤藕粉。”

    “那不够多,你们可以继续做,”贺晏提醒,“眼下这个天气做了也能囤很久,到时候等我们店开了,还能放那边卖。”

    百多斤端出来,怕是自己这边还没挣够钱,那边已经有各种藕粉争相露面了。

    这玩意本就不难,只不过没人这么做过罢了。

    因此必须囤多一点,秋天莲藕价格比较低,等到冬天了又会慢慢上来。

    其实囤到天气冷的时候卖更好,不过军子他们显然是不行的。

    “不过这投入比较厉害了,如果不够银子我们这边可以掺一份。”

    兄弟要帮衬,但是能挣到银子他也不会手软。

    “成。”贺军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这法子本就是他教,合该算他们一份。

    不过家里的存银确实不多了,莲藕一斤不贵,两文一斤,出一斤藕粉成本就得二十到二十五文。

    他已经把家里的存银都给掏空了。

    贺晏说:“那我们就先付五两?起码再做两石。”

    余满点头,“记得和人签契约,不然等莲藕涨价了这成本就厉害了。”

    莲藕也就一岔的功夫,但大家下种的时间不一样,因此有人夏末秋分的时候就开塘,也有人秋末了再开,那时候莲藕更贵。

    “好。”

    贺军揣好五两银子,和他们聊了几句就赶着回去了。

    早日做好早日开始挣银子。

    贺军走后一段时间,院子里又开始热闹起来,余庆礼他们做了不少卤干出来,贺晏又让他们多压几板豆腐,又放在一边发酵起来。

    而发酵好的豆腐块,他一个人在后院又做了二十坛子出来。

    分门别类放好后,周秋他们风风火火提着一只鸡过来。

    一直到了夜晚,院子才彻底安静下来。

    第060章 第 60 章

    周秋和方兰草一过来, 便挥手将锅铲子夺过去。

    “你快出去,这儿轮不上你这个小辈在。”

    贺晏笑着说,“大伯母和叔么知道怎么炒吗?”

    “哎哟喂你不要看不起我俩, 我跟你说,”周秋叉腰道, “你仔细说一下我便会了。”

    做了这么年饭菜,这有甚难的。

    贺晏无奈下,只好将五花肉和排骨的做法说了下, 周秋点头,“这也不难啊!不就是红烧肉嘛。”

    “满哥儿!”方兰草帮嘴,“快把你家汉子拉走!别在里头碍手碍脚的。”

    贺晏:“……”

    余满闻声跑进来,顶着大伯母他们揶揄的眼光, 红着脸把贺晏拉出去, “走吧, 和我一起到外面去。”

    自是他们做菜,这腐乳的味道他们总得尝过了才好用来做菜。

    方兰草抿了下嘴巴,和自家嫂子感叹道, “万万没想到这小贺还有这等巧思, 竟然用豆腐都能做出调味品出来。”

    当初招他进门真是赚大发了!

    周秋也觉得, 毕竟这腐乳一吃就不同凡响。

    农家人一般做菜都是用水煮更多,油盐很少放, 酱油更是几个月都不去打一回。

    周秋自己做菜不爱这么省, 他们家人口不多,日子过得算是村子里最好的,就这也只是油盐不缺, 酱油一个月去打一回。

    偶尔自己做一些韭菜酱吃。

    更多的那是没有了。

    只不过因着她有一手好厨艺,之前家里有些小钱的人请不起昂贵的大厨听说她做饭好吃, 但是从别的村过来请她接手席面来做。

    因为这,她对县里的油铺、杂货铺卖的调味品还是很了解的。

    县里的调味品也就那几样,酱油、豆酱、肉酱、鱼酱、虾酱。

    后两个因着原料难得,价格昂贵,那是见都没见过,只听说过。

    想到这,周秋点头,“这腐乳虽不如虾酱那般鲜美,但又比黑乎乎的豆酱更为咸香浓郁,且还有厚重的豆香味,比不上肉酱虾酱肯定也能和豆酱比。”

    “哈哈哈那就希望他们能多卖些出去了!”

    之前余庆礼带回去九钱银子,可把他乐坏了,恨不得让他家老三住这边了。

    灶房有条不紊地忙起来,夕阳染红天际,满院子飘香随着微风被带到到村里的各个地方。

    “天杀的,哪家那么豪横大晚上的做肉菜吃!!”

    “呜呜哇哇爹娘我要吃肉哇呜呜……”

    大人尚且还有意志力和馋意做斗争,年纪小的孩子那是馋得都大哭起来了。

    方家和李家看向余家的方向埋怨起来,这余家过上好日子便罢了,竟然还这么招摇!

    真希望他们吃肉噎着!

    一些脾气不好的汉子本就累一天,眼下被家里哭闹不止的小孩闹得头痛欲裂,破口大骂起来。

    “哭哭哭整日就知道哭,嫌家里穷就滚出去!”

    “爹……”吓得小孩脸色都白了。

    而家里和谐的人家见自家小孩馋成这样,不用闹起来就往灶口埋了一把花生,又或者蒸个水蛋一人一口,依旧一家其乐融融。

    贺晏尚且不知道会闹成这样,知道了估计他能端着肉一边走一路吃。

    这会儿见院子里比较凉快宽敞,索性把桌椅摆在院子中间,一道一道菜被端出来。

    馋得两条狗在桌子下钻来钻去,各种嘤嘤着要吃肉。

    “去,”余远山用脚拨弄了大黑它们,显然不打算如它们所愿。

    等人都落座以后,余远山也没整那些有的没的,举起筷子一句开吃,余庆礼急得“嗷呜”一声!

    “等等……”周秋伸手拦着,“我们今日来可是为了试菜的啊,大家别那么着急,吃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品尝啊!”

    大部分菜都是她掌勺子,做出来一看色香味便知道腐乳做菜必定不会难吃。

    “对,差点给忘了。”余远山说。

    而后被迫放慢了速度,没过多久又不自觉加快了速度。

    贺晏笑着说,“就正常吃就好,吃完再说哪个好吃。”

    余庆礼振臂一呼:“好!我赞成!”

    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吃饱饭后,周秋先说:“嗯,做两斤肉感觉用一块多了,稍微有些咸了,味道是好的,到时候我去给人做席面可以用这个。”

    余满点头,“过两日小坛子的就做好了,到时候大伯母和三叔么你们拿一坛子回去。”

    而后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菜品的优缺点,不过整体来说,腐乳算是捕获了大家的芳心。

    贺晏听了还算放心,毕竟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口味,他们这偏好甜口,他也不知道咸口的腐乳能不能行。

    “就是这个价格怕是不便宜吧。”余元河说。

    空口吃腐乳的时候,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他甚至还能吃到淡淡的酒香。

    “对,一斤不算便宜。”贺晏说。

    早先决定大显身手之前,他就算过成本了。

    以五斤装的坛子来看,里面自然不能装五斤的腐乳的,有三分之一装的都是水或者油呢。

    因此,坛子二十文,豆腐三斤多的话便是一斤豆子左右四文钱。

    再加上盐五文,香料二十文,一两二的白酒则需要一钱三,还有柴火和人工。

    加上时间投入,成本起码到了二钱。

    小坛子是一斤装的,坛子成本便宜一些,八文一个。

    也就是说一斤成本是六十文,另外一个加香油的成本还得再加十文进去,所以起码得卖到一百到一百二十文一斤才有得赚。

    算完后贺晏就傻眼了。

    开始面露难色,好像禾苗被雨水打得都蔫儿一般有些垂头丧气了。

    一斤成本就要六十文,那岂不是成本就比酱油还要贵上一倍多,价格这般贵真的能卖出去吗?

    余满:“……怎么了这是?”

    什么情况,刚算完价贺大哥的表情就开始怪怪的。

    贺晏佯装嗓子痒咳嗽了一声,“感觉成本好像太厉害了,要六十文一斤呢。我们就算便宜卖最低也得一钱,会不会太贵了没人啊?酱油才……”

    “……才二十六文一斤,豆酱一斤三十六文。”贺晏继续,“一钱银子都快赶上肉酱了,倒是比虾酱便宜些不少。”

    寻常集市上的虾子价贱,毕竟就算钓了虾子,最多也不多一两斤,都是壳又没有肉,五文一斤不见得卖得出去。

    但做成虾酱却贵得离谱,听说要二钱一斤。

    余满也反应过来了,开始担忧道,“对啊,肉酱也才一钱二,纯素的调料卖这么贵能有人买账么?”

    原本他们以为能凭着腐乳把摊子的生意扩大一些,只是眼下成本这么厉害,怕是真的无人问津了。

    “贺大哥……那我们还做吗?”

    贺晏思忖再三,“做!”

    成本的大头全花在买烧刀子的上面,索性从这里节流,降低成本!

    要不然还在自己重新做些酒曲出来酿一下,再蒸馏吧。

    不过现在天气太热了,一般都是在春秋酿酒,贺晏把这件事记下来,过段时间温度降了再酿。

    这段时间还是要买人家的酒,“我们试一试浊酒过滤再蒸馏,度数到不了五十度不要紧,有个四十度也差不多了。”

    所以后面他们又废了功夫把成本控制在了一斤二十文以内。

    因此,贺晏和余远山他们说,“一斤……不对一坛子卖四十文。”

    “四十文,好像有些贵了。”周秋说,比豆酱还要会四文呢!

    余满朝几个忧心忡忡的长辈解释起来,“大伯你们不要担心,这腐乳本就是卖去县里的,这个价格虽然贵,但一斤腐乳可有五十个呢!我们小坛子里面大概能装三十二个。”

    “一块儿一文钱多一点点,够炒两顿了,可比一斤酱油耐用。”

    当然这种比和是县里的人比,村里的一斤酱油能用三个月甚至更久,一文一块腐乳他们铁定不愿意的。

    余庆礼他们跟着点头,这么一算一块腐乳吃一天,好像还成。

    一文钱不到一顿,那周秋觉得自己还是愿意花这个钱,相比县里的人也不会在意这点儿。

    贺晏见他口齿伶俐地忽悠大家,只觉得好笑,牵起余满的手。

    “三十二个感觉还是有些多,不是开封了最好一个月内吃完吗?”

    “嗯对,所以前面这些是一斤装的为了卖给商户大户的,卖四十文;五斤装的是为了卖给食肆酒楼的,卖二钱五;我又做了一批更小的坛子,大概能装十八个,卖二十四文。”

    “摊子上就两文一块,大家买回去试一下。”

    反正他们的摊子就一直开着,每个客人见了问一下就好了。

    见他们心里有成算,几个年纪大的也不再多说,几人又扯起别的开始聊起来。

    余冬困得趴在条凳上呼呼大睡起来,余远山他们便提出要回去了。

    “大伯你们慢些。”

    “成,你们回去吧。”

    月色朦胧,树影幢幢。

    等人走后,院子的油灯熄灭,西厢房亮了又黑。

    铁锅的热水正热着,俩人一前一后进去洗澡,磨蹭许久了又一块出来。

    ……

    翌日,辰时中,也就是八点左右,摊子一开,花婶子他们已经等候多时。

    “小贺老板,今日怎地这么迟,新的吃食到底是什么?”

    贺晏说:“大家莫急,不是说好了过两日么?”

    他一边把油布伞撑开,一边说。

    “好在我知道你们都心急,今日便带过来了!”

    “什么时候还是小贺老板你俩得我们的心啊哈哈哈!所以到底是什么?”

    余满将豆制品摆放好,别让太阳晒到了,上面还用芭蕉叶遮挡,摊子上只摆放少数的豆腐卤干豆皮。

    花婶子眼见着余满又拿出两大根手腕粗的金黄色的物件出来,“豁——这便是你们说的新吃食吗?”

    “对,”贺晏说完看着余满。

    余满便说,“这是素鸡,炒着吃口感味道都与鸡肉很像。”

    素鸡这名字让人一听就好奇,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又是素的又是荤的!

    花婶子听了问:“怎地鸡肉还有素的?用豆腐做的啊?”

    “我们摊子,可不就是用豆腐做的么,”贺晏笑道,“大家买一块回去便知道这味道到底像不像鸡肉呢,十二文一斤。”

    “有些贵了,便宜一些吧,这都与真鸡肉一个价了!”

    “真鸡肉你吃过,素鸡肉你吃过没有?!这要是便宜了我这本可收不回去,素鸡做起来可不容易。”贺晏吹着吹着又开始卖惨。

    花婶子点头:“那只是没吃过,给我切一斤,就这么烧了就成了吧?”

    “对,跟平日炒菜一般放调料,端看你怎么煮,若是想满□□汁就放些水闷一闷,不想的话煎着吃也行,口感会更有韧劲。”

    贺晏扬声和大家介绍了一番素鸡的二三吃法,余满切好了用草捆了递过去。

    “嗐,这还挺方便啊,都不用拿芭蕉叶包了。”花婶子说完又眼见见着贺晏手边有两个碗,里面各有一块儿豆腐。

    她说:“小贺老板,放两块豆腐在这是作何用?”

    可算是有人瞧见了!又是花婶子!

    贺晏都想给花婶子送银子了,回回出声都在帮忙!

    “这个便是我说的调味品了,腐乳!”贺晏举着碗给大家认真看起来。

    “这么瞧着却是与豆腐质地不一般啊,好像看起来更软绵,”花婶子在前面又吸了一下鼻子,“味道有些特别,但怪香的,香料的味道,还有点点桂花香。”

    “我这边这块儿闻着更香!”中年夫郎说。

    余满举着香油腐乳转了一圈又一圈。

    “香吧!这味道更是特别,保证你以前没吃过这样的调味品!”

    他有抽出一把签子,“大家可以用签子剔一点儿尝尝味道,签子是干净的。”

    中年夫郎先抽出一根签子轻轻剔了一点儿在签子上,放入口中仔细品味一起来。

    “……嗯……咸香美味,还有一点儿酒香在里面,”他又将签子掰断,尝了一下另一块。

    不得不说,这确实如老板所说的,真没吃过这种口感和味道的调料。

    “这个怎么卖,怎么吃?”

    “这个桂花腐乳比较适合摸干粮下饭吃,抹一点上去吃几大口没问题,这个呢用来炒菜炖煮都行,就跟酱一样用,价格的话,两文一块……”

    “太贵了吧!”

    听了这价格大家忍不住咂舌,两文就这么点儿大,也太贵了吧!豆腐巴掌大才一文钱啊!

    “豁,你们刚刚都吃了,我这腐乳放了最好的烧刀子下去,还有香料和香油,就没有便宜的啊,而且半块腐乳就能炒一盘菜了,两文吃一天也很划算!”

    这话倒也没错啊,这味道一吃就知道用的东西都是上等的,不然就花两文尝个味道?

    “那给我来一块儿,我要这个香油的,素鸡也来一斤!”中年夫郎可算是逮到了机会了。

    这回终于轮到他拿着这新鲜的吃食去妯娌那炫耀了!

    想到这,中年夫郎李夫郎忍不住笑起来。

    “那我也来一块桂花的,一斤素鸡。”

    这素鸡看着可不多啊,别又像卤干和豆泡一样排了两天才买上。

    “我也要我也要!”

    贺晏一边说,“没有带碗的,只能用叶子托着走,大家先不着急买,素鸡带不带碗都行。”

    花婶子见状着急起来,她还在考虑呢,怎么就开始争抢起来了呢。

    “我带了碗,我先来两块!”

    花婶子又问,“是只能这样单买么?”

    “自然不是,还有用坛子装的,一坛四十文,有三十二块,不过我不建议大家买用坛子装的啊。”贺晏说。

    “为什么啊?!小贺老板你不会做生意啊,小余老板还不快教一教!”

    这个数大家都会算了算,一块才一文多一点,可比两文一块便宜多了!

    余满说:“这开封了就得一个月吃完了,所以不推荐你们买,不过如果人多或者没什么菜,又或者家里做点小生意的话倒是可以买回去。”

    “不然的话,来这买上两块回去更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