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石双手环抱在胸前,斜靠在一旁的树上,歪着头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
“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他们欺负我们的。”
他说的是我们,夏小曲忽然想起方才撞见马郎君时对方的神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说了,免得天石大哥担心自己。
“天石,快啊,这儿还有一头呢!”
那边院子里有人在叫他,夏小曲这才意识到自己中途将人叫走是一件多么不理智的事,赶紧比划着手势让程天石先去,他则走院子外边的小路回到了灶屋。
男人们的叫嚷声很大,在灶前忙活着的夏小曲越听越不对,抬头和杨郎君对视了一眼,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低声说了一句“不好”,随后便放下锅铲往外边走。
灶屋里的人都跑去看热闹了,夏小曲担心锅里会被烧干,所以煺了灶里的火才走,结果出去后才发现院子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了,他根本挤不进去。
“分明是你技术不好,怎么还有脸赖在我身上。”
“程尔,你说话要点脸,如果不是你撞程哥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院子里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夏小曲听到了程天石的名字,知道肯定是出事了,便想扒开人堆冲进去,结果他挤的位置正好站着老四家的何郎君,刚扒开一条缝就被对方一个手肘给顶了出来。
他一时半会儿进不去,又说不了话,急得在外面团团转,嗓子里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略微有些干扁。
何郎君回头看了他一眼,扯着嘴角讽刺道:“叫得跟个鸭子似的,真难听。”
夏小曲听见这话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羞耻心让他紧闭着嘴巴,不好意思再发出任何声音。
“程天石,李师傅家好好的一场杀猪宴让你搞成这个鬼样子,你可真是有心啊!”程尔咬牙切齿的说着,接着大言不惭道,“如果是我的话,就绝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程天石眼圈微红,捏着刀的手逐渐收紧,面对程尔的挑衅却只字不语,一直保持着沉默。
今日石大洪没过来,说是家里小儿子发烧了。
包山倒是来了,但他向来不动手,同程尔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后就被程天石给按住了。
李二坐在一旁的台阶上低头抽着烟,这场闹剧仿佛与他无关。
五姑在一旁气得手发抖,眼睛死死的盯着对面的程大伯,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没有再上前去帮忙,而是紧紧拦着自己的儿子吴凤光。
眼见着自己占了上风,程尔愈发的嚣张得意。
“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是还挺能说的吗,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李师傅一家都被你给骗了,懦弱无能,没有担当,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
哐当!
一声重物倒地的巨响突然袭来,围着院子的那些人回头一看赶忙惊慌失措的散开了。
夏小曲咬着牙用竿子驱赶一头发了疯的母猪,他的目的只是想要大家让出一条路来。
那头猪许是闻到了院子里的血腥味,又或许是看见了死去的同类,死活不愿意往前走了,果断掉头四处乱蹿。
夏小曲见它冲过去的方向站着马郎君、何郎君几人,眯了眯眼后哼了一声,也不再管那头猪,扔了竿子便朝院子跑去。
“小曲儿,你怎么……”
程天石迎上去想将小夫郎拉到自己身后护着,没想到他却挺身而出挡在了前面,恶狠狠地与程尔对视着。
从小就害怕打架与吵架的人此刻冲在了最前面。
夏小曲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他这会儿已经气疯了,对着程尔比手势的速度快得让人不眨眼都看不清,仿佛比出了一道道残影。
程天石垂眸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小夫郎,他平时明明那么胆小,遇事只想着息事宁人,害怕打架吵架,连八卦都不想去听,此刻却在为了自己与人争论。
若是他能说话,那张小嘴肯定噼里啪啦的,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
“你说什么呢?”
程尔不明白夏小曲表达的意思,刚想上手推开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郎君,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后面的程天石,那眼神犹如饿狼捕食一般凝视着自己,时刻准备着将自己撕碎似的。
更何况,程天石手中还捏着一把尖刀。
程尔有些发怵,硬生生忍住了要推夏小曲的冲动,悄悄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程大伯,却发现没有得到任何指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看对面的小哑巴比划。
夏小曲比划了半天,终于出了心中的那一口恶气,等他停下来后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周围鸦雀无声,好像大家都在安静地“听”他说话。
其实他根本不清楚程天石和程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只是见着天石大哥受欺负气疯了,这才不管不顾的逮着人一通好骂。
这会儿冷静下来还是觉得应该先讲讲道理,便转身望着程天石,比划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望着要给自己撑腰的小夫郎,程天石敛了眼神,视线如有似无的扫了一下程尔,缓缓开口略带委屈道:
“方才我杀猪的时候程尔从背后撞我,好在我及时稳住没有伤到人,但还是让大家吓了一跳,场面一乱猪就掉下了案板,把刚才放在旁边的一盆猪血给打翻了。”
那盆猪血是杀第一头猪的时候接的,很干净,准备用来做猪血旺,结果却打翻了。
程尔顿时拿住了把柄,将程天石好一顿奚落。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李二出来说一声就行了,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可偏偏李二坐在旁边抽烟什么也不说,那程尔讽刺了几句后便开始上纲上线,势要把程天石贬得一文不值。
夏小曲听了气得更狠,伸手比划:“你在杀猪,他为什么要撞你,他是故意的!”
“对呀,大家都知道我手里有刀,我在杀猪,都给我留出了位置,你为什么还要从背后撞我呢?”
程天石看着对面的程尔,漫不经心,一字一顿地道:“程尔,你,是故意的。”
“胡,胡说!”
程尔梗着脖子回应,急得脸色煞白,可偏偏他的父亲又不出面帮忙,只好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辩解:“杀猪宴,这、这么多人,磕磕碰碰不是……难免的吗?”
“那你撞得可真准,径直往天石大哥身上撞!”
夏小曲气不过,转身又对着程尔比划了起来,程天石在后面充当起夫郎的传话筒,对程尔道:“我夫郎说你撞得可真准,径直往我身上撞。”
说完以后又故作揣摩样,试探着道:“大家都知道我和你不对付,保不齐你就是故意的,想让我闹出事来。”
“胡说八道!”程尔心中有鬼,为自己的辩驳显得苍白无力,“我能让你闹出什么事来。”
程天石双手一摊,耸肩无奈道:“怎么可能不出事呢,如果我一刀没有杀死这头猪,那你就会说我师父教得不好,抹黑了他老人家的名声,更坏了这场杀猪宴。
而且要是我没有把刀拿稳,捅向了按猪头的彭家大哥,那事情可就大了,闹不好要出人命的。
再比如说我为了救彭家大哥把刀尖朝向了自己,那捅的就是我自己,轻则受伤,重则要命。”
他一口气说了好几种可能,还巧妙的塑造了一场“救命之恩”的戏码。
夏小曲在一旁连连点头,十分赞同天石大哥说的话。
随后他伸手指了指程尔,食指在太阳穴旁转了两圈,然后左手伸出大拇指和小指竖着比划,再用右手比出一个切掉大拇指的动作,皱着眉,表情拽拽地问:“难道你想杀人?”
“原来你是想杀人。”
程天石将小夫郎的疑问改成了肯定,说完以后趁程尔还没反应过来瞬间换上一副可怜兮兮,委屈成全的样子。
“程尔,我们之间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别人,你想做什么都冲我来,就是别伤害我师父和彭家大哥。”
他装得楚楚可怜,再配上夏小曲那本就软弱可欺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对小夫夫受尽欺负无人照拂,大家心中的天秤也逐渐倒向了一边。
程尔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刚才看见的那个凶狠的程天石和现在这个装柔弱扮可怜的程天石是同一个人。
他刚想出声反驳,却被人群中冲出来的一个男人给擒住了脖子,呼吸顿时变得困难。
“我操你大爷的程尔,原来是这样,你这人的心思怎么这般歹毒,我不过就是前日同你郎君在路上碰见多说了两句话吗,难不成你以为老子给你戴绿帽所以想杀老子?”
彭家大哥彭盼水是个性子急的,块头又大,此刻掐着程尔的那只手的肌肉鼓得像是要撑破了衣裳一般。
他也是村里的单身汉,不过他没有媳妇儿的原因绝不是娶不到,相反他相貌不错,家里也不穷,喜欢他的哥儿姐儿的不少。
据说,他没有成家的原因是不喜欢年轻的哥儿姐儿,只喜欢成了亲的娘子郎君。
村里人私下都在传他和哪个娘子哪个郎君有过牵扯,现在他自己亲口说出了和程尔郎君的事,大家方才还坚守着的审判之心一下子就变成了八卦之心。
程尔脸都气绿了,也不管自己打不打得过彭盼水就要还手,关键时刻一直没有说话的李二和黑着脸的程大伯突然大喝了一声。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