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七月酷暑，地表气温不断上升。
露天的咖啡厅支起几把遮阳伞，遮挡住一部分的热意与太阳直射，伞下的简易桌椅，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
“好热……”
時子山小光有气无力地摇着团扇，热得整个人都快瘫软下来。
她枕着手臂，长长的黑发在脑后束起高高的马尾，柔顺自然地垂在背后。
小小一只趴在桌子上，看着又丧又好欺负。
中原中也勾一下唇，端着大碗刨冰，快步走向小光所在的遮阳伞。
“光，蓝莓刨冰来了。”
她一下抬起头，脸颊都给闷红，语气软乎着抱怨道：“好慢啊。”
“没办法，”中原中也放下刨冰，绕到她对面坐下道：“排队的人太多了。”
小光扁一扁嘴。
她拔出插到刨冰山上的长柄小勺，气狠狠道：“这东西要是不好吃，下次再也不来了！”
中原中也笑一笑。
他拔出另一边的长勺，挖下一口顶着炎炎夏日排队买回来的超大蓝莓刨冰山，尝试过味道，中肯地评价道：“味道还不错。”
淋在刨冰上的蓝莓酱似乎是店主自己调制的。
吃冰的同时，不止能尝到蓝莓的酸甜味，更有浓郁的奶香。
“活过来了……”
時子山小光咬住长勺，喟叹一声。
最近的天气真是热死人了。
好不容易等到中原中也休假，恰巧她也有空，结果一走出事务所，外界的热浪与空气，差点直接吓退小光。
“今年的夏天也太热了。”
小光托着脸颊，指间夹着长勺转一转，嘀咕道：“公园的蓄水池都给晒干了。”
平时出门，总会看见一些小猫小狗。
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叹一口气，歪着脑袋看向中原中也，道：“中也不热吗？”
“习惯了。”
他淡定地应一声，拿起刨冰上的一根pocky喂给小光。
她懒洋洋地叼住，含糊道：“这是可以习惯的吗？”
遮阳伞外的阳光耀目到地面都在发亮，衬得影子愈发浓烈。
她低垂下眼睫，伸手出去。
阳光均匀地洒下，照得小光的手白得发光。
“……感觉要燃起来了。”
“嗯？”中原中也疑惑地看她一眼，道：“燃什么？”
小光收回手，道：“我。”
她感觉自己只要走出去两步，不出几分钟，整个人都能自燃。
“既然这么怕热，为什么不待在事务所？”
中原中也奇怪道。
她看过去一眼轻哼一声，扭头道：“你管我。”
这个不解风情的大笨蛋！
“吃完冰，我们去新宿。”
小光动一动长勺，挖下一口刨冰，道：“新宿有一家怀石料理，网络上的评价很不错，我想去试试。”
中原中也无所谓地应下。
只要是和小光在一起，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
新宿街头。
中原中也撑起伞，替小光遮挡热意。
她圈住他的手臂，挨着他贴近，嘴里却不住喊道：“好热啊……”
软软拖长的声音，听得中原中也耳朵微痒。
“热的话，离我远一点不就好了。”
中原中也无奈地加大伞的倾斜程度，阴影遮挡住小光的上半身。
她握住伞柄，推回中原中也一开始撑的角度，有气无力道：“你少管我。”
刚落下的阳光，还不等中原中也的肩头热起来，已经再一次被遮阳伞挡住。
这个笨蛋。
明明是要关心他，但嘴却比谁都要硬。
中原中也叹一口气，道：“先擦一擦汗吧。”
小光的鬓角和脖颈都汗湿了。
她呼出一口热气，软绵绵道：“懒得动。”
“是不是中暑了？”
中原中也摸一摸她的脸，隔着一层手套，感觉不是太清楚。
他摘下手套，再一次摸过去。
掌心触碰着她的脸颊，肌肤细腻柔软，脸颊肉也是绵柔到不可思议。
他下意识停留多一会，指腹蹭着小光的眼角。
“中也好热。”
她眯一下眼睛，不闪不躲地抱怨道：“你热死了，手拿开啦。”
中原中也醒过神，道：“可能是有点中暑。”
他抱起小光，大步走向十几米开外的大树下。
劲瘦有力的臂膀圈住她的身体。
长长束在颈后的赭发，随着走动自然地轻晃。
小光愣一愣，回过神时，中原中也已经放她到树下的阴影处坐好。
“干什么啊……只是一点中暑，”她不自在地扭过头，道：“用得着这么在意吗？”
中原中也握一握她的手，低声道：“我会担心你。”
深邃的钴蓝眼眸专注地看向她。
其中好似有浩瀚的大海，将要吞没所有看向这双眼睛的人。
“……知道了，”她小小地应一声，别扭道：“以后我们出门还是坐你的车吧。”
中原中也笑了。
他低头亲一亲小光的手指，语气轻快起来道：“我去一趟附近的药店，光在这里等我。”
她轻应一声，抬头看着中原中也跑着去药店。
“唉……再也不图什么新鲜去坐电车了，”她小声叹气，嘀咕道：“人挤人不说，车上的冷气还不够劲。”
好不容易走出车站，太阳一晒，小光直接脑子发懵。
她摇一摇团扇，带起一点热风吹拂过汗湿的颈子。
阳光透过叶片的间隙照下来。
地面亮起一块一块的光斑。
她无聊地数起地上的光斑，突然一声尖叫，吓得小光一个激灵。
“有强盗啊！！！”
女人高声一喊，踩着高跟鞋去追。
她一抬头，正好看见头面都遮挡起来的男人抱着一个名牌包，直冲她这个方向。
“这么热的天都要出门抢东西吗？”
小光嘀咕一声，拿起中原中也收好的折叠伞，拉长一节一节的伞柄，趁着男人不断回头，直接挥向他的小腿。
男人踉跄几步。
但并没有摔倒在地。
他恶狠狠地瞪向小光，骂道：“想死吗，臭丫头！”
“就凭你？”
她高高地昂起头，面若春花，灼灼动人，高傲且不屑的姿态，立刻惹恼男人。
阴冷的眸子死死盯着小光，似要记住她长什么样。
她不闪也不躲，不变的高傲冷淡，进一步激怒男人。
他冷笑一声，道：“我会再来找你的，希望下一次再见，你还能这么大胆。”
“你没机会了。”
她淡淡出声。
不等男人反应过来，身后有人拽住他的胳膊一扭一压，直接把他按到在地。
男人惊怒不已。
他奋力地挣扎，扭头要看向身后压住他的人，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我是田口组的人，得罪田口组，你以后都别想好过了。”
“哦？”
松田阵平死死地压住他，反手一摸腰后的手铐，直接给男人拷上，嗤道：“我倒是很好奇，你们要怎么让我不好过。”
诸伏景光慢他一步。
他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名牌包，递还给气喘吁吁追过来的女人，道：“你的包。”
“谢……谢谢……”
她扶住膝盖，不住地喘气。
好不容易喘顺气。
女人接过包，踩着高跟鞋大步走来，狠狠一脚踹向男人，骂道：“混蛋，敢抢老娘的东西！活不耐烦了！”
松田阵平只当没有看见。
他直起身，转头看向一直坐在树下动也不动的少女，黑发高高束起，容貌漂亮到有点嚣张的地步。
“你不怕？”他挑一挑眉，有点诧异。
時子山小光轻哼一声，道：“有什么好怕的？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松田阵平皱眉。
他啧一声，揉一揉头发，恶声恶气道：“下次看见这种人，有多远跑多远！”
“我跑不动。”
小光淡淡定定地昂头看他。
松田阵平扯一扯嘴角，很是不可思议道：“要逃命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吗？”
“她中暑了。”
中原中也拨开人群，走向小光，单膝蹲下，碰一碰她的手和脸颊。
温度降下一点了。
他暗暗松一口气，拧开药剂瓶，道：“喝一点。”
“我觉得好多了……”
她不太情愿地接过药剂瓶。
中原中也拧开矿泉水瓶盖，哄道：“好多了也可以喝一点，乖。”
小光扁一扁嘴，郁闷地抿一口解暑药。
好苦。
她漂亮的小脸都皱起来了。
“喝水。”中原中也给她喂两口水，冲掉口腔里的药味。
小光慢慢吐出一口气。
“景、松田。”
安室透和伊达航挤进围观的人群，问道：“发生什么了？”
他们刚刚分开去买东西了。
两个人去买烧烤用的食材，两个人去买煤炭和烤架。
正在结账的时候，听见店外的路人说有人抢东西，他们想也不想就冲了出来。
“没什么，只是一个抢东西的犯人。”
松田阵平回答。
他轻轻松松，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语气，惹得男人暗暗咬牙。
“已经报警了。”
诸伏景光温和开口道：“警察应该一会就到。”
“你不就是警察吗？”
小光出声。
安室透侧头看去，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讶异。
松田阵平眯一下眼睛，看看小光，再看一看诸伏景光，挑眉道：“认识的？”
俊秀的青年轻点头。
他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过去刻意蓄起的胡茬都剃干净了。
诸伏景光温和道：“好久不见，小光大人。”
“……跑都跑了，”小光撇一撇嘴，道：“还叫什么大人，你不觉得虚伪吗？”
他从容微笑道：“已经习惯了。”
“乌鸦”存在的几年，诸伏景光一直都在港口黑手党的事务所工作。
他们藏起他。
伪造他的死亡。
倘若港口黑手党当初没有救下他、藏起他，或许诸伏景光早已因为不堪组织追杀自裁。
“……”
小光没出声。
她盖起解暑药的盖子，拧紧放回袋子。
该说不说，诸伏景光虽然已经回到警视厅，但他的假身份还挂在港口黑手党。
某种意义上，他还算是小光的部下，受着她的异能庇佑。
“好久不见，小光。”
自诸伏景光之后，安室透是第二个对她打招呼的人。
不，或许现在应该叫他降谷零。
这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一个二个……全都聚到一起了。”小光撇着嘴，拉起中原中也的手。
伊达航摸一摸下巴。
他打量着中原中也，再看看小光，声音不大道：“总觉得这孩子有点眼熟……”
他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第102章
“你这么一说，我感觉也是。”
松田阵平重新打量一下小光的五官眉眼，愣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她。
他托着下巴，奇怪地嘀咕：“这么臭屁的丫头，见过我不应该忘记啊？”
小光抬头瞪他。
她生气道：“真没礼貌！”
“抱歉抱歉，这小子不太会说话。”
伊达航上前两步，替同窗打圆场。
他暗暗推一下松田阵平，示意他去看住抢东西的犯人，娴熟地转开话题道：“你没被吓到吧？”
“……哼，区区一个小毛贼能吓到谁。”
小光扭开脸。
男人愤愤抬起头，盯着她，咬牙道：“等我出来……”
“等你出来？”松田阵平打断他的话，道：“你不会以为自己去警视厅是去观光的吧？”
他蹲下身，拍一拍男人的脸，语气不明道：“你刚刚的行为是犯罪，录完口供，口头教育以后还会有拘留和罚款。”
真当自己去是玩的？
男人屈辱地看向他。
“东京是不是有一个叫什么田口的组织？”時子山小光垂眸看过去，红眸半敛，声音幽幽道：“很厉害吗？”
不等中原中也回答，降谷零先一步开口道：“小光想问的是田口组吧？他们是新宿一带的暴力团伙，主体由一群游离社会的失业青年组成，最近行事似乎是比较嚣张。”
他说话委婉。
但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哦，原来你们知道啊。”
她顿时兴致索然，不再关注男人，转头道：“我们走吧。”
中原中也配合着起身，提起装药和矿泉水的塑料袋。
“喂，等等！”
松田阵平喊住他们，道：“你不准备去录口供了？”
小光眉心蹙起。
好麻烦。
她转头，毫不客气道：“人不是已经抓到了，为什么非要我去录口供？”
“配合一下嘛，”松田阵平拽着男人起身，交给匆匆赶来的执勤警察，道：“你刚刚不是也出手绊了他一下？”
“对了，还有那什么田口组！这也是他对你放的狠话吧？”
小光抿着唇，很是不高兴。
中原中也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不想去我们就不去。”
她眉间稍松，轻应一声。
“犯人说过什么，松田警官不是都听见了？再不济，你也可以问他。”
她抬手挽一挽耳边的碎发，理直气壮道：“我们等一下要去吃怀石料理，没空去录什么口供。”
开玩笑。
一个黑手党首领和一个黑手党干部主动往警视厅跑。
传出去不得笑死人！
小光决定不去。
中原中也自然随她的态度。
诸伏景光看着他们，迟疑一下问道：“小光和中也君是在一起了？”
中原中也侧头看向她。
小光大大方方地点头道：“对啊。”
他勾起唇，低应一声道：“最近刚开始交往。”
诸伏景光惊讶一下，笑着道：“那真是恭喜了。”
降谷零倒是没有太奇怪。
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发现中原中也很在意小光。
他若有所思地看一眼犯人的方向，收回视线，笑问：“你们要去的是晚风亭吗？”
時子山小光诧异。
她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只是一点猜测，”他笑一笑，道：“晚风亭最近在网络上的风评很不错，很多来新宿吃怀石料理的游客都是去晚风亭。”
小光扬起眉。
她歪一下头，道：“所以呢？我们去晚风亭和你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其实没什么关系……”
降谷零一说，她立刻冷下脸，道：“哦，那我们走了。”
他无奈一笑。
小光不管过去几年都不是有耐心听人卖关子的性格。
他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是想邀请你们一起去露营。”
“露营？”
她奇怪地打量一下他，目光转向他们几人，道：“你们都是去露营的？”
“对啊。”
松田阵平干脆地应一声，道：“正好我们都有假，好久没有聚在一起，干脆就跑远一点去露营。”
她眉心轻蹙，问道：“露营去吃什么？”
“烧烤。”
诸伏景光好脾气一笑，道：“小光和中也君要来吗？”
時子山小光后退一步。
她看一看天上的太阳，很是不可思议道：“这么热的天，你们去露营烧烤？”
“郊外树多，晚上天气会凉快不少。”
伊达航摸一摸下巴。
他还是觉得小光和中原中也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应许是见过，只是印象不太深刻的人。
“……真的吗？”她半信半疑地看向中原中也。
他点头道：“郊外的夜晚，的确会凉快一点，只是蚊虫也会比较多。”
小光开始纠结。
她看一看诸伏景光，再看一看其他人，谨慎地问：“谁负责烤？”
降谷零笑了。
他道：“烤的话，主要由我和景负责，松田和班长帮忙打下手，做一点准备工作。”
诸伏景光负责烧烤……
应该会很好吃。
她低头想一会，问中原中也：“去吗？”
“你想去，我们就去。”
中原中也如此回答。
小光更加纠结了。
她抬眼看一看压着犯人上车的警察，想到自己还没吃过诸伏景光做的烧烤，心神一定，郑重地问道：“我们一起去的话，你们有什么要求吗？”
总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叫上他们一起去露营。
港口黑手党和警察的关系还没好到这个地步。
“没什么要……”
“当然是一起回去录口供了！”
松田阵平打断诸伏景光的话。
他摘下别在上衣口袋的墨镜戴上，俯身看向小光道：“很简单吧？只要陪我们去录一次口供就能吃到超一流的烧烤哦。”
诸伏景光无奈一笑。
他其实是不想对小光提什么要求。
港口黑手党的存在的确不好。
可这个组织也庇佑过他几年。
小光的具体身份是什么。
他至今不清楚，这一点想必零也一样。
港口黑手党属于异能组织。
它们更多归属异能特务科管辖，公安可以调看他们的情报，但更深入的管理很难插手。
“录完口供就出发？”
小光再一次问。
松田阵平肯定道：“录完口供就出发。”
她蹙着漂亮的眉头，以一副不太甘愿的表情道：“好吧。”
“嘿，你这个小鬼……”
他上手想揉一揉小光的脑袋，中原中也抬手截住他的动作。
深邃的钴蓝眼眸直直地看向他。
松田阵平挑一挑眉。
他有点意外，小丫头身边这个不爱说话的“男朋友”动作还挺快的。
“谁准你摸我头的！”
小光慢一拍反应过来，生气起来道：“除了兄长大人和中也！没有人可以摸我的头！”
一点礼貌都没有！
一看就是要单身一辈子的家伙！
中原中也松开手，神色淡淡道：“光快成年了。”
对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就算松田阵平比小光大十岁以上，摸头也算是比较亲昵的动作了。
非情侣和长辈都不太适合。
“你是说这个小丫头？”
松田阵平很是不可思议。
他刻意拉低一点墨镜，上下打量小光一遍道：“她有十六岁吗？”
“真没礼貌！”
小光生气道：“我十八岁了！”
她一把抱住中原中也的胳膊，拉过来恼道：“我和中也只差两岁！很快就要成年了！”
“这小子有二十？？”
松田阵平更加震惊了。
他回头看一看诸伏景光，忍不住道：“难得看见比你还要显年轻的。”
长着一张娃娃脸，特意被点名的诸伏景光无奈一笑。
“啊！我想起来了！”
有正确的年龄作为提示，松田阵平瞬间想起自己是什么时候见过小光和中原中也。
“你们是横滨的那两个小鬼！”
小光撇一撇嘴。
她一歪脑袋，靠向中原中也，说话的时候吹出浅淡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他居然才想起来。”
松田阵平一出现，她就认出来了。
他与另一个个头很高的警察一样，在四年前的龙头战争很活跃地救助被战争波及到的横滨市民与游客。
应当是立下不少功劳。
“我先去店里把东西拿过来，”降谷零和伊达航往回跑，道：“你们先走，我们等一等跟上。”
他们刚刚买的东西还放在店里。
要是等录完口供再回来，怕是店主要打烊了。
“来吧。”
松田阵平掏出车钥匙抛一抛，道：“让你们见识下我的车技。”
小光哼一声，道：“反正肯定比不过中也。”
他刚要反驳，突然想起中原中也以前有过开着机车垂直上墙的壮举。
啧，一个二个都不遵守交通法。
“我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肯定不会开着车直接上天。”
松田阵平给出如此回答。
小光不以为意，道：“你是不想吗？你分明是不会！”
他啧一声，道：“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真不讨人喜欢。
“松田，等一下结束记得绕路去一趟露营商店，”诸伏景光坐上副驾驶，温和地回头看向后座的两人，道：“小光和中也君还没有帐篷。”
他懒懒地应声道：“知道了。”
轿车缓缓启动。
他们一路去往警视厅，给小光和中原中也办好临时出入的证件，进入搜查一课的办公范围。
“今天没什么人啊？”
小光左右看一看，小声嘀咕道：“好在不像上一次……”
“上一次？”
诸伏景光给他们端来水。
小光飞快地看他一眼，警觉地闭嘴。
因为部下骚扰自己的异能体，导致路人报警进警局的经历，小光是谁都不想说。
太丢人了。
“快点结束，快点走吧。”
她侧头看一眼窗外的天色，道：“再晚一点去到郊外，天都要黑了。”
诸伏景光点头笑道：“这是自然。”
“我去叫一个人过来，你们稍等。”
他如今归属的单位是神奈川县警察本部。
虽说可以协同警视厅的同僚工作，但录口供的时候，最好还是找一位警视厅的警察在场。
“佐藤警官，麻烦你了。”
诸伏景光出去一会，身后跟着一位美艳的短发女警官进来。
松田阵平转一转笔，看过去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
小光狐疑地看一看他，再看向扶着椅背坐下的佐藤美和子。
“开始吧。”
第103章
一切结束。
時子山小光走出警视厅，伸一个大大的懒腰，咕哝道：“累死了……”
待在警察的地盘，接受他们的问询。
真不是一个黑手党该干的工作。
“接下来就是出发去营地了，”降谷零笑一笑，宽慰道：“等去到营地，扎好帐篷，准备一下食材就能开始烧烤。”
有美味的食物吊在前头，小光勉为其难地吞下抱怨的话。
她抬头看一眼天色，问道：“去营地要多久？”
太阳开始交班了。
再晚一点估计天都要黑了。
“一个半小时。”
降谷零看一看手表，笑着说道：“你要是累了，可以先在后排的座位睡一会。”
她一点也不客气地应下，拉着中原中也就钻进后排的座位。
“借我靠一靠。”
小光枕在中原中也的肩头，闭上眼睛准备小睡一会。
他侧头看去，恋人的睡颜分外可爱。
不似醒着时的骄傲肆意，闭上眼睛的小光给人一种格外乖巧的感觉。
他忍不住去碰一碰她额前的碎发。
眼睫颤动两下。
她睁开眼睛，坐直身体。
中原中也低声问道：“吵醒你了？”
小光摇头。
她眉心都要蹙起，嘀咕道：“这样睡不舒服。”
睡觉的姿势不对。
环境也不对。
虽然确实感到困倦，但小光枕着中原中也的肩头，实在是睡不下去。
他想一想，道：“要不睡这里？”
“哪里？”小光下意识地反问。
他拍一拍自己的大腿。
小光开始犹豫。
她看一看前排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片刻后摇头道：“算了。”
“那先忍耐一下吧。”
中原中也低声安慰。
他牵起小光的手，抚慰似的捏一捏。
“只能这样了。”她有点不情愿，但出门在外，肯定不如在事务所舒服。
降谷零看一眼后视镜，笑一笑问身旁的好友：“景这段时间都在神奈川，调去搜查一课感觉怎么样？生活有平静一些吗？”
“完全没有。”
诸伏景光苦笑一下，道：“搜查一课的工作量一点都不小，平静是不可能平静的了。”
只是与曾经潜伏“乌鸦”的那些日子相比。
搜查一课的工作是多，但至少不用胆战心惊会连累到家人朋友。
“搜查一课……”
時子山小光若有所思。
她歪头枕着中原中也的肩膀，把玩他的手指，道：“我记得你升警部了？”
诸伏景光并不意外地应一声。
他升任警部，空降神奈川搜查一课的事不是秘密。
港口黑手党知道也不奇怪。
“回去小伙伴身边的感觉如何？”小光懒洋洋地问道。
她倚靠着中原中也，垂眸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
一大一小十指相扣。
中原中也戴着黑色的薄手套。
天气热的时候，他会换一种皮质更薄，布料更贴手部的手套，黑色的部分连手背都无法完全遮盖。
有月亮一样的弧形露出一小块手背的皮肤。
她食指点在上面，若有似无地画着圈，痒得中原中也压住她捣乱的另一只手。
钴蓝色的眼眸颇有些无奈地看她。
小光无辜地眨眨眼。
“虽说工作方面会累一点，但当警察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副驾驶位的诸伏景光看不见后排的小动作，笑意温和，声音如汩汩流动的清泉。
他轻声说道：“我很感激小光大人当初留下我。”
她蹭着中原中也的肩头，掩唇秀气地打一个哈欠，懒懒回答：“交易罢了。”
诸伏景光温和一笑，道：“我知道。”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感激他们的。
港口黑手党大可以一直关着他在深层禁闭室，“乌鸦”同样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可他们的选择却是放任他一部分的自由在港口大楼活动。
“已经走了，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小光一脸厌烦，不欲多提的表情。
降谷零与诸伏景光对视一眼，改换别的话题。
她扁着嘴，脱下中原中也的手套，一节一节摸索他的指骨，看看掌心的纹路。
“唉……”
小光忍不住叹一口气。
中原中也低声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看一眼前方副驾驶位的诸伏景光，心头的郁闷更甚。
总有人说，“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可曾经的港口黑手党拥有过超一流的厨师长，诸伏景光走后，事务所开设的食堂都很少人去了。
口味改变太大。
事务所很多人都无法接受。
小光也算是其中之一。
如今一看见诸伏景光就想起他以前的料理。
实在是不想再多提起，以免想到现在的港口黑手党食堂，陡生伤感。
“休息一会吧。”
中原中也摸一摸小光的头，低声哄道：“睡不着也可以眯一下。”
去营地还要好一段时间。
小光一直坐着也无聊。
她轻应一声，慢慢阖上眼。
……
她居然睡过去了。
時子山小光迷迷糊糊睁开眼时，身处的地方已经换到一个蓝色的帐篷内。
她小小地打一个哈欠，探出头去寻中原中也。
帐篷外的天色已经暗下。
不远处的河边生起火堆，烧灼枯枝，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
中原中也坐在一旁专注地烤鱼，颈后的赭发专门扎起一个发包，余下的部分垂落下来，搭在胸前的位置。
小光眨巴一下眼睛。
她看一看其他人，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蒙住他的眼睛，语调一升掐出甜蜜的声音，轻快问道：“猜猜我是谁？”
诸伏景光看过来一眼，勾起浅浅的笑意。
他给手里的烤鱼翻一面，指一指中原中也的烤鱼，再指一指小光。
“？”
她疑惑地眨眨眼。
手心被中原中也的眼睫扫过，落下痒痒的感觉。
“光，再等一会就能吃了。”
中原中也任由她蒙着眼睛，手里的烤鱼稳稳固定在一个位置不动。
她歪一下头，松手坐到中原中也身旁，好奇问道：“你还会烤鱼吗？”
“现学的。”
中原中也眨一下眼，视野恢复清晰，侧目看向身旁乖乖托着脸颊的小光，笑意不自觉勾起。
“味道好像不错。”
她嗅一嗅空气中的烤鱼香味，侧头看向中原中也专注的表情。
火光跳跃在那双深邃的钴蓝眼眸。
中原中也认真谨慎的表情，与他战斗时自信张扬的从容不太一样。
她忍不住笑了。
“？”中原中也疑惑地看过来一眼，以为小光是饿了，翻一翻烤鱼，琢磨一下道：“应该还要一会。”
小光笑盈盈地应一声：“好。”
“那边有烤好的肉和蔬菜，”诸伏景光语气温和地说道：“要是肚子饿了，可以先吃点别的垫一垫肚子。”
她摇摇头道：“不用了。”
中也的烤鱼快好了。
她要吃这个。
“我们是什么时候到的？”小光抽空看一眼松田阵平和伊达航那边，他们已经开始吃起来了。
难不成她睡了很久？
“一个半小时前。”安室透端着一盘烤好的蔬菜，先是递给诸伏景光选，再是小光和中原中也。
她探头看一眼盘子里的烤玉米和烤青椒、烤白薯，兴致缺缺地转开视线……
等等！
小光拿起一串烤青椒，道：“我要这个就好。”
安室透笑着应一声。
他照顾着另一边的烤架，松田阵平和伊达航分别负责搭帐篷和帮忙处理食材，紧赶慢赶才这会刚吃上。
“中也吃青椒。”
小光笑嘻嘻地举起青椒喂到中原中也嘴边。
他垂眸看一眼，颇为无奈地吃下一块，评价道：“味道不错。”
“真的吗？”
小光有点狐疑。
她看一看中原中也，再看一看安室透烤的青椒。
“你不信可以自己试一试。”
中原中也淡淡定定。
小光有点犹豫。
她歪头左看右看，下不去口。
青椒太苦了。
她不喜欢这个味道。
但安室透的手艺，据说不输诸伏景光。
“……我只吃一点点。”她谨慎地咬一小口，青椒的外皮经过烤制变得干香，内里的青椒肉不失汁水，撒上烧烤的调料，相比普通的炒青椒已经好吃上不少。
可小光还是皱起眉，苦巴巴道：“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果然青椒是“料理之神”都无法挽救的食材。
“我下次再也不信你说的话了。”
小光郁闷地咕哝道：“中也什么都吃得下去，青椒也不嫌弃。”
本土的青椒带着一股去不掉的苦涩之味。
小光一贯吃不来。
但中原中也不同，就算是用普通的做法炒制，他一样不会嫌弃食物。
“你太挑食了。”
中原中也勾起唇，举起烤到恰到好处，干香焦黄的烤鱼给小光，道：“尝尝这个。”
她扁一扁嘴，鼓起脸颊给烤鱼吹凉，嘀咕道：“有条件的时候，为什么不能挑一挑。”
又不是没有选择，只能优先填饱肚子。
她秀气地咬一小口，嘴里呼着热气，含糊不清道：“总不能因为能吃苦……就要去多吃苦吧？”
人活一世，不为享乐有什么意思！
“青椒的营养成分高。”
中原中也咬掉一块小光手里的青椒，帮她举着烤鱼。
她推一推他的手，示意他自己也吃。
一旁的火光落入眸中，更映得红鸢眼眸明亮夺目。
中原中也不由得笑意加深。
只见小光郑重说道：“青椒的营养成分是高，但世界上不是只有青椒吧？我不能选别的自己喜欢的蔬菜吗？”
就算其他的蔬菜不如青椒营养。
大不了她多吃几种。
“我才不要吃没必要的苦头！”
小光哼哼着道。
中原中也洒脱一笑，道：“好吧，青椒我吃，烤鱼你总要多吃两口吧？”
这可是他专门向诸伏景光请教烤的鱼。
“知道了……”
小光咕哝一声，与他交换手里的烤鱼和烤青椒，慢吞吞地吃。
伊达航端着一盘烤肉，深感自己被小十岁的“年轻人”喂狗粮了。
他感慨一声道：“早知道问一问娜塔莉要不要来了。”
“我吃一份狗粮就够了，”松田阵平往嘴里塞一块烤肉，含混不清道：“不需要再来第二份。”
第104章
东京郊外的夜晚，蛙鸣声一阵一阵混杂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宁静又透着满满的夏日气息。
溪水潺潺。
美丽的少女俯身撩一撩，弄湿手指，再任由水珠顺着指尖滑落。
“嘎吱。”
皮鞋踩着溪边的碎石靠近。
她头也不抬一下，自顾自地撩起水往前泼。
“小心着凉。”
话音落下，走近的青年为她披上一件外套。
她笑盈盈地昂头看去，道：“忙完了？”
中原中也低应一声。
“偶尔出来露营一次也蛮有意思的，”小光拉住中原中也的手，他在一旁寻一个合适的位置，盘腿坐下，侧头倾听她说话：“不过以前的我肯定不会这么想。”
她眉眼弯下，月光的清辉照在昳丽的五官，莫名衬出一种不同平日的温柔动人。
中原中也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
“因为露营是有家的人，主动从舒适的房子跑到郊外的游戏。”
她侧一侧头，看向飞舞在溪边的点点荧光，轻笑一声道：“对居无定所的丧家犬而言，一睁眼就能看见天空可不是什么浪漫。”
中原中也反握住她的手。
“干什么？”
红鸢眼眸一转落在他脸上。
小光笑嘻嘻道：“中也不会是想安慰我吧？”
他摇头。
“我不是要安慰你，”中原中也低声道：“你说的那种……一睁眼就能看见天空的日子，曾经的我也有过。”
羊不是一开始就很富有、很厉害的组织。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一群汇聚在一起互相扶助的孩子。
屋顶破了。
房子漏雨。
虫蚁蛀咬坏房梁……
中原中也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住所危机”。
“……是吗？”她抬手摸一摸中原中也的脑袋，轻声道：“你也辛苦了。”
他低应一声。
过去都过去了。
现在的他们已经能以不同的心态，看待过去不喜欢或是不感兴趣的生活。
“今晚看不见月亮呢。”
小光歪一下头，道：“星星倒是很多。”
中原中也昂头看向天空。
夜色之下，星辰高高挂起，它们或明亮或黯淡。
但都在闪烁着各自的光辉。
这是横滨市内很少能看见的星空。
“很美。”
中原中也勾起唇。
他专注地看向夜空，漫天的星辰都好似要坠落他深邃的眸中。
“可惜……”
她拖长声音，引起中原中也的注意。
他下意识问道：“可惜什么？”
“今晚没有月亮，不可以说——”
她笑盈盈道：“今晚的月色真美。”
中原中也一愣。
小光歪头看他，半天不见中原中也有什么反应。
她故作不满地捏一捏他的脸，道：“你不说点什么吗？”
“我在想……”
中原中也一边脸颊被捏住，声音有点含糊道：“月色的发音和喜欢很相似，光是不是……”
在对他表白？
中原中也不太确定。
“你想半天就是在想这个吗？”她再绷不住表情松开手，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迷茫地点头。
小光起身拍一拍衣服下摆，语调微扬道：“那你想去吧。”
反正她是不会说太明白了。
中原中也能明白就明白。
不明白，她也不会再说了。
“回去休息了。”
她双手背在身后，踩着溪边的碎石，步伐轻快地走向中原中也搭建起的帐篷。
他意外一下道：“你不看了？”
郊外的星空与萤火虫都是城市看不见的。
错过这一次，下一次出门露营，不一定能看见这么漂亮的夜空与萤火虫了。
時子山小光背对着他，摆一摆手道：“我对身上没毛的发光小虫子不感兴趣。”
她只喜欢毛茸茸。
中原中也起身，跟上她的步伐。
“你也不看了？”
小光侧一侧头问他。
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只有我一个人看没什么意思。”
她眼睛一弯，双手拉住中原中也道：“那走吧，我们去玩点更有意思的。”
“嗯？”
他疑惑地轻哼一声。
眼看着小光先一步钻进帐篷，东翻西找一通摸出两个在露营商店买的手电筒。
“你要出去吗？”
中原中也接过小巧的手电筒，疑惑地摆弄一下。
亮度不是很强。
不过小光专门挑便宜的款买，质量次一点就次一点了。
“当然不是！”
她转一转手电筒，开始卖关子道：“说到夏天，中也会想到什么？”
他思考一下，道：“烟火大会？夏日祭？”
小光摇摇头。
她推动开关，手电筒的光束自下而上地照向她的脸庞，笑道：“当然是鬼故事！”
中原中也莫名打一个冷颤。
他不是觉得小光吓人。
帐篷里的露营灯一直亮着，手电筒的那点光不会照得小光的脸有多诡异。
他只是觉得这种情况下提鬼故事，稍稍有点……
“玩吗？”她关掉手电筒，兴致勃勃道：“虽说没有蜡烛，但手电筒也一样！”
中原中也迟疑一下，道：“只有我们两个吗？”
她歪头道：“你想叫上他们也可以。”
反正游戏就是人多才好玩。
中原中也不语。
“考虑好没有？”小光凑近他，眼睫一扇，漂亮的眸子亮着莹莹的光。
他一个不留神就点头了。
“好耶！”
小光欢呼一声。
中原中也心情莫名有点沉重。
他倒不是怕鬼。
只是……
对于人类看不见摸不着的“鬼”，莫名有点忌惮。
“我去问一问他们来不来。”
中原中也近乎迫不及待地走出帐篷。
她眨眨眼，若有所思道：“中也是不是怕鬼啊？”
小光开始犹豫。
要不不玩了？
不等她想好，中原中也已经把另外两个帐篷里的四人叫来。
“是要玩百物语吗？”
松田阵平大大咧咧道：“正好，我扑克牌玩腻了。”
诸伏景光看一看帐篷的大小，提议道：“我们去外面玩吧？里面空间太小了。”
原本只是两个人休息的地方，要坐六个人，着实有点挤。
伊达航摸一摸下巴道：“玩百物语要一人一根蜡烛……我们没有这么多蜡烛，直接去火堆边上玩吧？”
“说起来，我和景都没有玩过百物语。”
降谷零笑一笑，道：“偶尔尝试一次也不错。”
小光看一看其他人，悄悄走到中原中也身旁，小声问道：“中也是不是不想玩啊？”
他摇头道：“我陪你。”
“真的没关系吗？”她有点担心道：“要是害怕，一定要对我说。”
中原中也强撑着表情，道：“放心吧，我不怕。”
小光仔细打量他的表情。
不待她找出什么破绽，松田阵平一行人已经围着火堆坐好，给他们剩下两个位置，扭头喊道：“快过来啊！”
“走吧。”
中原中也牵起小光的手，走到空下的位置坐好。
“谁要当第一个？”
诸伏景光问。
小光看一看左右的人，提议道：“从我开始吧，顺时针转一圈，最后再到中也。”
其他人都没有异议。
“我要说的故事是一个几年前的经历，”她目光一扫看见其他人的神色都很镇定，声音压低几分，幽幽开口道：“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大雾弥漫，街上一个行人都看不见，城市里空荡荡的……”
她大声地呼喊其他人的名字。
无人回应。
路口的信号灯不再工作，汽车停泊不动，车内空无一人。
浓郁的雾气遍布城市的各个角落。
她什么都看不见，身后却突然出现陌生的脚步声。
“谁？”
她停下脚步，回头质问。
身后的脚步声也一并消失。
再次行走起来，脚步声也一同响起。
她开始慌乱起来，想要甩脱身后的家伙，大声呼喊着救命，奋力迈动腿，挥动手臂奔跑。
不知跑了多久。
身体越来越沉重。
她跑不动了。
她不得不慢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气，调整呼吸，不时回头看一看身后，生怕那个奇怪的家伙追上来。
好像是不在了。
她腿软到狼狈地跌坐在地，再爬不起来。
突然，耳畔吹拂来一道微凉的气息。
一道与她一模一样的声音，附在她耳边幽幽问道：“你在找我吗？”
她惊恐地回头，只见一张与她长相一般无二的脸贴得极近，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鼻尖一般都要“撞进”她的脸。
“欢迎来到另一个世界，我很满意你的身体。”
火光跳跃。
火焰灼烧着枯枝，发出噼啪的声响。
小光抬眼看一眼绷着一张脸的其他人，看不出他们是怕还是不怕，遗憾地说道：“我的故事说完了。”
“完了？”
松田阵平忍不住问道：“你刚刚说的是真的还是编的？是有这样的异能者吗？”
“这个你就别管了。”
小光摆一摆手。
百物语不就是这样的游戏。
编一个似真似假的故事，说是自己以前的经历。
至于能不能吓到人就全凭讲故事的人的本事了。
“……啧，”松田阵平揉一揉头发，道：“下一个是诸伏吧？”
他笑着点一下头，思考一会慢慢开口道：“我要说的故事是一件很久以前听过的事，传说在长野县的郊外失踪过一个年轻的男人，他家庭和睦，工作顺利，只是有一天公司需要他去找一个住在长野郊外的顾客……”
居住在深山中的奇怪顾客。
莫名失踪的男人。
他三言两语，简单把一个神秘的氛围带起，降谷零三人不由开始顺着诸伏景光的讲述思考起来。
如果这是一个案件，失踪的男人会在什么地方……
故事总体没有出现什么灵异色彩。
只是失踪的男人，与妻子后续联络男人的公司，询问住在山中的顾客身份和住址，得到的回应却是没有这个人。
无论是顾客，亦或是男人都不在公司的名单中。
降谷零深思片刻，问道：“有查过他的社保是哪一家公司交的吗？”
如果的确是妻子联络的公司，只是公司回复男人不曾在他们那里上过班，其中有不少能解释的地方。
“社保是妻子所知道的公司交的。”
诸伏景光点头道：“只是男人的工位一直都是一个空位置。”
“会不会是他的工作与明面上的其他员工不同？”伊达航问道：“社保没错的话，男人多半是一直在为公司工作，只是工作内容和性质……”
或许会有点特殊。
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百物语的氛围随着他们的不断提问与回答，散得一干二净。
時子山小光无语道：“这些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一个鬼故事为什么要深究人是不是真的失踪了？
“看样子这个故事不会这么快结束了。”
中原中也压低声音，勾着唇道：“我们偷偷走吧。”
“走？”
小光学着他以气音说话，道：“走去哪？”
“走去看一看真正的妖怪。”
他钴蓝色的眼眸映着火光，点缀笑意，比最名贵的宝石都要好看。
小光不由自主地点头。
他们十指相扣，轻手轻脚地离开火堆旁。
诸伏景光抬眼一看，无奈地笑一笑。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只是不知不觉，百物语的氛围就变了。
对警察来说，“鬼故事”只是一个没有破解的悬案.
“哪里有妖怪？”
小光跟着中原中也一路走进森林左看右看。
夜晚的森林，给人的感觉格外阴森。
她不由缩一缩脖子，贴得中原中也更近。
他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悄悄指一指前方的树丛。
小光好奇地看过去。
重力异能突然启动，改变他们身体的重量，浮空而起。
她眨巴两下眼睛，疑惑地看向中原中也。
他没有回答，直接牵着小光的手径直往前飞去。
树丛间似有什么小动物跑来跑去，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小光下意识放轻呼吸。
一个圆圆的脑袋探出树丛，迷茫地左看右看。
灰扑扑毛茸茸的身体。
黑黑的鼻头昂起，嗅闻空气中的味道。
她捂住嘴，声音极小道：“狸猫！”
中原中也点头。
他勾起嘴角，声音同样压得很低道：“我没说错吧？”
狸猫。
也可以叫“貉”。
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可是日本妖怪故事中的常客。
传说它们会把叶片放在头顶，一翻身就能使用法术。
“好可爱啊……”
小光声音轻轻，眼眉弯下，开心地看向底下迷茫地站起身的狸猫。
两只小爪子拱在一起。
左顾右盼。
中原中也摸一摸口袋，找出一个苹果向下抛去。
红彤彤的苹果不轻不重地砸到狸猫的头。
它吓了一跳，尾巴都炸起来。
等反应过来，砸到它的是苹果，它又开开心心地捡起来，抱着苹果啃一圈。
“我还没见过狸猫呢。”
中原中也拉着小光坐到树枝上。
夜色朦胧。
她晃一晃腿，小声道：“它好笨啊，这样真的能当妖怪吗？”
“可能也有不太聪明的吧。”
中原中也回答。
她吃吃地笑一声，道：“不知道它有没有家人。”
“有的。”
中原中也肯定道。
“为什么？”她侧头看向身旁的人，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他眉目舒朗，勾着笑意道：“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一定会有。”
一如曾经的中原中也。
“呜呜——”
一声长鸣，树下的狸猫抱住苹果，停住不动。
树丛抖动几下，钻出另一只体型稍大的狸猫。
它亲昵地抱着苹果靠过去。
两只狸猫头并着头，不知交流了什么。
它们齐齐钻进树丛，带着苹果跑不见影。
“要去追吗？”
中原中也准备带着小光跳下树。
她摇摇头，道：“中也，月亮出来了。”
他一愣，抬头看向天空。
乌云半遮，月亮洒下清辉。
轻轻的吻落在他的脸颊。
“笨蛋，我喜欢你。”
他牵着小光的手一紧，低声回应：“我也是。”
第105章
“哦……？”
時子山小光声音微长，食指一勾系好丝带蝴蝶结，轻轻放到间隙宰头顶，笑盈盈地打量它，道：“跑到我们赌场捣乱的家伙，想要见我？”
七叶低头应一声。
“见我干什么？”间隙宰抖一抖耳朵，触手卷住头顶的丝带蝴蝶结看一看，套在触手尖尖上。
小光忍俊不禁。
“他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对您说。”七叶低头回答。
小光歪一下头，掌心托着脸颊。
她伸出食指与间隙宰套上丝带的触手尖尖一碰，笑嘻嘻道：“外来人吗？他赢了很多钱？”
“那个男人自称ACE，三天跑了五个赌场，赢了我们共计一百亿日元。”
七叶低低埋下头。
小光若有所思地应一声，一直放在间隙宰身上的注意力，终于转向七叶，道：“这么说，他的赌术很厉害了？”
一百亿日元虽多，但港口黑手党也不是什么玩不起的小组织。
他有本事赢走，不管是否作弊，只要没有被抓到，这笔钱都可以带走。
不过……
他走出赌场以后，港口黑手党不会动他，不代表其他的组织不会盯上他。
“没有人回绝他吗？”
小光笑嘻嘻地看着间隙宰扒拉开蝴蝶结，把丝带当绷带往猫猫头上缠，一圈又一圈与头上原本的绷带混在一起。
两只眼睛都给挡住了！
七叶低头道：“有，只是……”
她声音微妙一顿。
小光懒洋洋问：“只是什么？”
“……ACE说，首领不见他，他会一直在港口黑手党名下的赌场等。”
红鸢眼眸轻眨一下。
她笑起来道：“这是威胁？”
七叶不语。
“来者是客，他进我们赌场就是我们的客人。”
只是ACE一直待在赌场，他们也不好做生意。
钱都给他赢去了，赌场转赢为亏，时间一长可不太好。
“走吧。”
小光抱起间隙宰，眼眉弯弯与它碰一碰鼻子，道：“我们去会一会那个自称ACE的家伙。”
ACE。
扑克牌中大王小王之下，能量最大的王牌。
胆敢以ACE作为自己的代号，想必是个相当自信于自己能力的家伙。
间隙宰眨眨眼。
它的一部分意识与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治相连，很清楚ACE的底细与目的。
不过它并不担心小光。
如果是其他人，或许会因为ACE的能力，稍稍向他妥协，接受他的提议。
但小光……
她的能力正好克制ACE。
“□□。”
昳丽的少女一推牌桌上的所有筹码，笑盈盈地看向对面已经隐隐冒出一丝汗意的男人。
她歪一歪头，十指相扣搭在桌上，笑着问道：“跟？还是不跟？”
ACE低头，双手捏扣在一起，死死盯着桌上的明牌。
他不断计算已经出现过的牌，以及小光可能有的牌。
汗水顺着下颌滴落。
“……”
纽扣一样的半圆眼睛贴在绷带表面，平静且清晰地映出ACE此刻的模样。
它卷起一枚小光推出去的筹码，高举起来对准头顶的水晶灯。
灯光璀璨，照得赌场内亮堂堂的。
不管什么时候都亮如白昼，模糊身处其中的人的时间观念。
ACE的手开始颤抖。
他已经连着输了十把。
不管是跟着小光“□□”亦或是弃牌，结局都是他的输。
这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他从未输过这么彻底。
“怎么了？”小光眼眉弯弯，笑容可爱地问他：“不想选？那要不我帮你选吧……”
ACE再无法维持面上的镇定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小光高声道：“你作弊了！”
他无比笃定道：“你肯定是作弊了！”
不等小光说什么。
她身后的芥川龙之介已经行动起来。
漆黑的布条飞窜而出，化作比尖刀更加危险之物，直刺向ACE的脖颈。
他惊一跳，踉跄地向后摔去。
“找死。”
芥川龙之介声音冷淡。
他眉头一皱，面相中不好惹的气势就出来了。
这个人会杀了他。
ACE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问题。
港口黑手党不是不能对付他。
他们只是……
不屑对付他。
“芥川，我这一局还没有结束。”
她扭头不满地对身后的少年说道。
差点贯穿ACE咽喉的异能慢慢收回。
芥川龙之介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地伫立不动。
银无声地收回匕首。
她虽站在芥川龙之介身旁，但存在感稀薄到稍不注意就会忽略。
“好了，”小光满意地重新看向ACE，道：“你快回到座位上吧。”
ACE手脚冰凉。
他不愿承认自己会输给一个黄毛小丫头。
可事实真切地摆在眼前，不管他们玩什么，小光都是稳赢的一方。
赌局开始前，ACE检查过牌桌。
没有任何操控赌局的高科技手段。
荷官的手法很正常。
扑克牌也是新开的一副没有半点能作弊的可能。
难不成是异能……？
ACE忍不住怀疑。
他慢慢回到座位，忌惮地看一眼小光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我怎么可能一直输？”
“你猜？”
小光下颌压在十指交叉搭起的桥上，语调轻快，笑盈盈地看他。
ACE满脸不愉。
可比起小光，他更忌惮芥川龙之介。
这个男人的异能很强，要是能让他自愿戴上项圈……
“我选择弃牌。”
ACE脑海中掠过很多想法。
最后吐露出来的，只余下“弃牌”二字。
小光遗憾地翻开自己的暗牌。
同花顺。
不出ACE所料，他的牌赢不了小光。
“还要玩吗？”她兴致勃勃道：“你要是不喜欢这个，我们还可以玩一点别的。”
ACE扯出一抹笑，笃定道：“你的异能可以操控牌局吧？”
如若不然，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半点作弊的痕迹，又赢不过面前的小丫头。
“你还要不要玩了？”
她不正面回答ACE的问题，拿起一枚筹码去逗间隙宰。
给它一只触爪塞一枚不同颜色的筹码。
它举起不同的筹码看一看，触爪一伸圈住ACE推出的筹码往小光推出的一堆里搂。
“哥哥好厉害！”
她笑嘻嘻地给间隙宰鼓掌。
ACE面色不好，指向间隙宰道：“你就是靠它作弊的吧？”
“哈？”“唧？”
小光与间隙宰齐齐看向他。
她一脸莫名道：“你看见哥哥帮我作弊了？”
“我不需要看见，”ACE无比笃定道：“它就是你的异能体，虽然我看不出你动的是什么手脚，但它一定有帮你作弊的能力。”
ACE恨得不行。
若非这里是港口黑手党的地盘，他肯定是要剁掉敢在他面前作弊的家伙的手和脚。
“蠢材！”
她笑嘻嘻的表情一转冷下，道：“你算什么东西，需要哥哥帮我作弊才能赢你。”
不过是赌术好一点，真以为自己能在港口黑手党的地盘逞威风？
ACE恼羞成怒。
他高声骂道：“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就是靠作弊赢下所有的赌局吗？”
小光冷冷地看向他。
“你敢不敢不用异能和我赌一局？”ACE开始使用激将法，道：“以你的年龄，不使用异能是决计赢不过我的。”
坐井观天的蠢材。
小光恹恹地转开视线，站起身道：“你连我都赢不了，不用妄想成为干部了。”
ACE表情巨变。
他咬着牙，继续逼问道：“你是不是害怕了？”
“我害怕？”
小光勾起唇，目光冷淡地看向ACE道：“我有什么需要害怕的吗？”
ACE断然道：“你害怕不用异能会把干部的位置输给我。”
小光讥嘲地看向他。
ACE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她俯身抱起牌桌上的间隙宰，漫不经心道：“我根本不需要害怕你，你连我都赢不了，更别提赢下这个干部之位原本的主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ACE怒气冲冲地反问。
他一挥手，牌桌上堆起的筹码全部扫落在地。
“听不懂人话吗？”
小光恶劣地笑一笑，道：“意思是不管你怎么努力，你都不可能胜过兄长大人。”
港口黑手党的五大干部之位，永远有一个属于兄长大人。
就算他离开了。
这也不是其他人可以轻易占去他位置的理由。
“把他的筹码都换成钱，连同他这个人一起扔出去。”
小光摆一摆手，转身离开。
无视身后的ACE如何叫嚣。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身后跟着芥川龙之介两兄妹。
“芥川，你觉得我为兄长大人留下一个位置有错吗？”
“没有。”
他神色清冷，语调中带着不算隐晦的热诚，道：“那个位置永远属于太宰先生。”
不管谁要来夺走，他都会把对方撕扯粉碎。
“你说的没错，”她心情一下转好，眼眉弯下对间隙宰笑起来，道：“谁都不能抢走兄长大人的位置。”
港口黑手党的五大干部，如今已有其四。
森鸥外、尾崎红叶、中原中也以及……兰波和魏尔伦，他们情况特殊，时刻不得分离，功绩都算作一人。
最后一个位置是太宰治的。
谁都无法抢走。
“芥川，你一直当不上干部会着急吗？”她歪一歪头问身后的少年。
芥川龙之介脸色不变，道：“在下只在乎太宰先生的认同。”
小光一点不见生气。
她点着头道：“很对，得到兄长大人的认同，芥川才算是完全成长起来。”
芥川龙之介轻颔首。
他与小光都算是太宰治的激推。
因着太宰治叛逃一事，组织中许多人都不敢再提起他。
但芥川龙之介曾经是太宰治的直属部下，不管他发表多少对太宰治的狂热言论，小光都会表示认同。
“哥哥也是这么想的吧？”
她开心地举起间隙宰转一圈，咕哝道：“兄长大人也真是的，出门这么久都不给我写一封信，知不知道我会担心他啊！”
坏哥哥。
一点都不考虑一下她。
她鼓起脸颊，准备回事务所的脚步一转，道：“我要去一趟书店。”
芥川龙之介和银问也不问，只管跟在小光身后.
商店街的书店上新书了。
大大的热销字样一进门就能看见，同一封面的小说直接铺满书架。
“新人奖得主——织田作之助的最新力作《雨》，”小光弯腰捡起一本，前后看一看书封与简评，嘀咕道：“哦……真是威风了。”
那个木呆呆的家伙都得小说的新人奖了。
买一本回去看看吧。
她侧头问道：“你们有什么想买的书吗？一起结账吧。”
银看一眼身旁的兄长。
他面无表情道：“在下没有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上。”
“这你就错了！”
小光弹一弹手里的书，无比笃定道：“这是兄长大人都会喜欢的书！你要是看了，说不定下次见到兄长大人，多少能明白他一点呢。”
芥川龙之介开始动摇。
他低头看向摆满整个书架的书，慢慢拿起□□：“在下明白了。”
银见状，想一想同样拿了一本《雨》。
“走吧，去结账。”
小光走出去两步，动作一停，回头看向书架。
银疑惑地看向她。
她开始犹豫，自语道：“要不要多买两本呢？”
间隙宰圆圆的眼睛看向书上的名字。
它伸出触爪点一点小光的肩头。
“嗯？”她疑惑地侧头道：“怎么啦？”
它想要这个。
间隙宰卷走小光手里的书。
“哥哥想看小说吗？”小光一脸惊讶，道：“那要不我们回头再买一些？”
它摆一摆触爪。
不需要更多。
它不是要看，只是想要。
“唔……哥哥要一本，我重新再要一本吧。”
小光拿起一本包装完整的新书，自语道：“反正买多两本，织田作也不亏。”
正好可以证明他的书有销量。
她转身前往收银台。
一抹沙色的风衣下摆出现在视野中，又消失在书架后。
小光若有所思地看过去，道：“刚刚……”
“到我们了。”
芥川龙之介语调冷淡地提醒。
小光回过神，连忙上前道：“四本一起结账。”
红外线扫过书本背面的条形码。
机器吐出小票。
小光抱着一本《雨》与间隙宰，身后跟着芥川龙之介和银一同走出书店。
第106章
“哒。”
球杆一顶白球，撞击向不远处的彩色台球，圆润的球体滚动着碰到桌沿，反弹落入对线的网袋。
阿呆鸟吹一声口哨道：“又给中也进了。”
中原中也直起身，绕着台球桌走半圈，瞄准新的目标俯身推动球杆——
白球一撞，最后一枚台球落入网袋。
冷血叼住烟，道：“你又赢了。”
“不玩了！不玩了！”阿呆鸟回头冲吧台的方向嚷嚷，道：“你们谁要来？我不和中也玩了。”
钢琴人摇摇头道：“这么输不起。”
“谁输不起了？”咋咋呼呼的青年振振有词道：“我是给你们机会去挑战中也！”
中原中也放下台球杆，道：“我休息。”
阿呆鸟墨镜后的眼睛一眨，笑嘻嘻地重新拿起球杆道：“那敢情好！我接着玩！”
酒吧内的几人笑着点一点他。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玩了？”公关官托着手肘，指间夹着红酒杯晃一晃，杯中的酒红色液体如浪一般扬起附着到杯壁，再退潮落下。
他低垂眼睫，嘴角缀着浅浅的笑意。
中原中也走到吧台后，拿起自己寄存在这里的红酒，道：“有空就过来了，不欢迎？”
“怎么会……”
他语调婉转，浅抿一口红酒，笑吟吟道：“只是中也晋升干部以后，时常要跑国外出差，偶尔飞回来一次也要忙着陪小光大人。”
他们六人也是好久没一起聚了。
“最忙的人不是你吗？”中原中也拔开瓶塞，给自己倒一杯红酒，白他一眼道：“整天要拍电影，满世界地飞，一年能在这里坐一坐的时间都没几天。”
说他凑不上时间，公关官不也是这样。
他的演艺事业走到新的高峰，每年拍电影、拍广告、拍杂志……忙到快成空中飞人，中原中也不管去哪个国家，总能遇到几个这家伙的影迷。
“是吗？”公关官歪一下头，开始装傻。
中原中也喝一口酒，悠悠道：“是你出现的时间太少了。”
旗会的六人，只有公关官有第二职业。
其他人就算一时凑不到一起喝酒聚会的时间，工作上总有碰面的机会。
“唉……我居然被中也给教训了。”
公关官侧头看向一旁靠墙的全身镜，言语中带着一丝丝惆怅道：“我是不是老了呢？”
中原中也嗤一声。
他笑盈盈地收起脸上的惆怅之色，神情转变之快，堪称戴上一张面具。
“不说笑了，”他朝中原中也举一举杯，道：“你今天一脸心事重重地进来，连阿呆鸟都看出来了。”
中原中也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其他人。
阿呆鸟和冷血、钢琴人围着台球桌。
外科医生在一旁观战。
谁都没有看向他们的方向。
但酒吧就这么大，他们声音稍大一些，其他人多半都能听见。
“要和我们说一说吗？”
公关官贴心地问。
他端着酒杯，好一会没开口。
阿呆鸟悄悄拉下一点墨镜，小声问冷血：“他和首领吵架了？”
冷血捏住烟蒂，塞进随身携带的烟灰盒。
他低声道：“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中也要是不说，你就少打听。”钢琴人不轻不重地提醒道：“和他在一起的那位，不是能随便放在口头议论的人。”
阿呆鸟应一声，转一转球杆，看向中原中也道：“但他这样……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问吧？”
以前都插手过中也的事。
森鸥外禁止组织里的人帮他调查身世，他们不是也偷偷去查了。
“……”
钢琴人一时没回话。
他俯下身，球杆抵住白球，瞄准要击打的目标道：“要是中也想说，他会告诉我们。”
“钢琴人。”
倚靠着吧台的赭发青年唤他一声。
钢琴人手一错，球杆顶动白球撞到桌沿。
他无奈地站直身，摇摇头道：“我是说中也想说会主动说，但没想到时机会这么凑巧。”
“钢琴人，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中原中也似是经过深思熟虑。
他见钢琴人点头，沉吟一会开口道：“你当初是怎么向女朋友求婚的？”
“求婚？？！”
旗会众人惊呆了。
阿呆鸟墨镜都滑落一截。
他迷茫地看看冷血和外科医生，喃喃道：“我没听错吧？中也真的要向首领求婚？”
外科医生点头道：“我也听见了……”
公关官揉一揉额角，道：“中也，你想好了？”
“什么想好没想好？”他莫名地扫一眼其他人，道：“在一起了，求婚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钢琴人捏一捏鼻梁，斟酌一下语句开口道：“我以为你是在为最近狂热追求首领的康纳德先生苦恼。”
中原中也不吭声。
小光对外的身份一直都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因着兰波与魏尔伦的过去，他们晋升干部一事十分隐秘。
组织中只有准干部以上的成员才知道首领与真正的“第五名干部”是谁。
钢琴人口中的康纳德是港口黑手党近段时间的合作对象。
他只见过小光一面就放出豪言要追求她。
“中也，你不会真的是吃醋吧？”阿呆鸟小心地问道。
他深吸一口气，道：“与康纳德没有关系。”
中原中也不是因为小光多出一个追求者才想向她求婚。
“说实话，我以为你们会一直保持交往状态，”公关官叹一口气，道：“毕竟小光大人是首领。”
首领的身份不同其他人。
她不会因为一纸结婚证书，彻底被家庭绑住。
保持长久的交往状态，或许对中也、对小光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我也知道，要是结婚的话……”
很多事或许都会变得不一样。
在日本的婚姻关系中，总有一方要放弃自己的事业回归家庭。
但小光和中也……
他们不管谁都不合适这么做。
“要不再考虑一下吧？”阿呆鸟看一看中原中也，再看一看钢琴人他们，有点无措道：“反正你们还年轻不是吗？”
冷血摸一下口袋，取出烟盒道：“为什么不问一问她呢？”
中原中也一愣。
“她的意见才最重要吧？”他晃一下烟盒抖出一根烟，指尖夹着火柴擦亮点燃。
中原中也慢慢陷入思考。
他低声道：“我知道了。”.
中也最近有点不对劲。
小光悄悄从摊开的书后探出一双红鸢色的眼眸一眨一眨，小心翼翼地观察他。
“怎么了？”中原中也一下察觉到小光的视线，回过神拿起茶壶给她倒一杯花草茶，道：“又不喜欢喝这个了？”
她摇摇头，合起《雨》放到一旁。
“中也，你最近有点奇怪。”
他一怔，正准备开口解释什么。
小光的手已经落下。
她覆住他的手背，漂亮的眸中浮起一丝担忧之色，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中原中也摇头，道：“没有。”
“真的吗？”她凑近过去，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的表情。
秀美的眉形，中心轻蹙起一点痕迹。
近在咫尺的五官明艳昳丽透着一股生来的傲气与娇媚，落霞一般的眼眸专注地看向他。
小光抿一下唇，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中原中也迟疑。
她眉心轻蹙，想起前几日尾崎红叶隐晦提到的一个流言，慢慢开口道：“你该不会是因为康纳德在生闷气吧？”
“没有。”
中原中也无奈。
怎么是个人都以为他吃醋还不敢吭声了。
“我知道你不在意他。”
他反手握住小光的手，低头亲一亲她的指节。
少女的眉心一松，轻快道：“就是嘛，康纳德都三十多了，怎么还有人觉得他能和中也比。”
“中也只比兄长大人差一点，康纳德算什么！”她不快地哼一声，道：“听风就是雨的家伙，嘴巴真碎！”
中原中也扯一扯嘴角，不知道该欣慰还是无奈。
反正在光心里，太宰肯定是最好的，其他人都排不上号。
“……也不是这么说，”小光别扭一下，飞快看一眼中原中也，转开视线，嘀咕道：“至少中也……不算太坏。”
他刚刚心里想的，不知怎的说出口了。
中原中也勾一下唇，半是无奈半是好笑道：“那不算坏的我，在光心里能排第几位呢？”
她声音很小地咕哝一声。
中原中也没听清她说的什么。
“光？”他疑惑地轻哼一声性感的鼻音。
她紧紧握住中原中也的手，转头看向一旁，别别扭扭道：“勉勉强强……只比兄长大人低一点点吧。”
他叹一口气。
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你不要太不知足了！其他人在我这里都排不上号的！”
灼灼的红眸睁圆瞪向他。
中原中也点头道：“我知道，你以前一直都不怎么正眼看人的。”
要不是太宰治讨厌他，最开始的中原中也恐怕很难在小光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虽然她很少直接地表达无视，但小光的表现总能给人一种距离感。
阿呆鸟也曾说过，要不是提到可以打败他，小光根本不会理他说要教她打台球的话。
所以中原中也从不担心小光会喜欢上别人。
“说的真难听，”她嘀咕一句道：“我只是习惯不与人深交。”
中原中也配合着点头。
小光这一点或许也是和太宰学的，只是太宰的难以接近是很明显地摆在面上的不好相处。
但小光……
她会与人交流，只是不会把见过的人、说过话的人，好好放在心上。
好似是一种本能。
告诫她不要把其他人放在心上。
“既然你不是因为康纳德生气，”她小心地看一眼中原中也，轻哼一声语调软和道：“那总要有个什么不开心的理由吧？”
“我……”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心理准备都做好几番，迎着小光疑惑的眼神，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盒子。
她好奇道：“这什么？送我的吗？”
他轻点一下头，有点紧张地清一清嗓子道：“你先看一看，要是不想接受也可以还给我。”
“什么东西啊……”
她嘀咕一声，边拿起小盒子边道：“神神秘秘的。”
不过食指与拇指圈起大的小盒子，从外观上看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她轻轻一掰，璀璨的钻石戒指顿时撞入眼帘。
時子山小光定格住动作。
中原中也心头一紧，低声问道：“光，你愿意收下吗？”
她眼睫颤动一下如同展翅的黑翼蝶，好一会没抬眼看向对面的人，戒指的光芒闪烁在眸中。
“送我的？”
她冷不丁地开口。
中原中也紧张地应一声。
“结婚？”
“不不……只是，求婚用的戒指，我想等你再大一点，我们再……”
中原中也声音一顿，道：“你要是不想结婚也可以。”
她挣开中原中也握住她的手。
他一怔，五指慢慢松开。
“给我戴上吧。”
她直接伸出手递到他眼前，抬一抬食指好奇道：“是戴这一只手指吗？”
中原中也心头莫名泛起一种难言的感觉。
他慢慢深呼吸一口气，托住小光的手，取出戒指为她戴上，道：“不，求婚是戴在中指。”
戒圈套住中间的手指。
中原中也心脏一下一下地搏动，心跳声大得嚣张。
小光抬起手，看一看中间戴着戒指的手指，歪头道：“先订婚吧。”
“啊？”中原中也愣一下。
小光转眸看向他，奇怪道：“你啊什么？不是你说的不想这么快结婚吗？”
中原中也回过神，言语有点混乱道：“不……我以为你不会想结婚。”
毕竟小光是首领。
结婚对她而言，似乎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我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吗？”她不满地鼓起脸颊，道：“中也喜欢我，我也喜欢中也，怎么不能结婚了！”
他动一动唇，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说。
大抵不只是他。
港口黑手党上下知道他们关系的人都不认为他们会结婚。
“对不起……”
最终，中原中也低头认错。
小光扁着嘴，显然还是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给你一个机会挽回错误，现在跟我去见母亲。”
她拉起中原中也的手，不容置疑地拽着他出门。
从港口黑手党一路到山边干净的墓地，小光耗费好几年的时间找回母亲，将她的墓转移到横滨。
“我离开以后，母亲就走了。”
小光蹲下身，用和服衣袖擦一擦墓碑上的字，道：“我还是长大以后才知道她的名字。”
中原中也侧头看向她。
“時子山栀。”
她擦拭干净墓碑，下颌压住膝盖，声音轻轻道：“从外婆的姓氏，以前的姓，我们都不需要了。”
母亲大概也不会喜欢。
中原中也低声问道：“你回去了？”
小光摇头。
“母亲走后，父亲似乎大病了一场，他后来的妻子将母亲的身体扔出去……”
不被允许葬进家中的墓地。
小光派出去的人找了很久。
“他们是在一片无名的坟地中找到她的。”
从搜集情报，再到找寻她下葬的墓地，其中耗费的时间长达数月。
中原中也握一握小光的手，皱眉问：“那些家伙呢？”
“都不在了。”
她疏懒地笑一笑，道：“还不等我出手，他们已经自己落败大半，最后遭到旁的大家族蚕食殆尽。”
真是一点都不痛快的结局。
小光低垂下眼睫。
“夫人，初次见面，多有叨扰。”
她轻怔一下，抬眼看向中原中也，只见他眼眉极为认真，郑重地看向時子山栀的墓碑，道：“我是光的部下也是她的恋人，中原中也。”
“……你这么说，妈妈听不懂的。”
中原中也疑惑地看向她。
小光低哼一声，道：“我和兄长大人改名都是离开家以后的事，妈妈不知道我现在的名字。”
之前每一次来，小光都是以过去的名字自称。
她担心改换名字，母亲就不认得她了。
“那我们重新介绍一次吧。”
中原中也定定地看向她，道：“这一次，她一定会认得你。”
小光安静良久，慢慢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