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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59

    晚上,杨叔早就已经休息,冬迟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灯还开着。

    他坐在书桌前面,桌面上是一本数学导数题集,旁边还放了一张理综卷子。

    下午考得那张试卷,他早就已经对好答案,错的两三道题也看了,本来不需要带回来。

    只是看到云夏收拾书的时候拿上了卷子,他就把卷子顺道装进了自己书包里。

    今天规定要写的题都已经写完,冬迟看了眼时间,才十二点四十,就接着继续往下做。

    压在那张理综卷子上的手机一直没有动静,他题看到一半,目光就往手机上一看。

    看了两次,第三次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直接伸手拿了过来。

    点开q|q,点开微信,两个软件都看了一遍,除了班级群没有新消息,他才又关上。

    直到一点的时候,手机也没有任何动静,冬迟将手中的一道题做完,就开始收拾东西。

    第二天冬迟到学校的时间很早,到教室的时候住校生才刚刚起床,整栋教学楼甚至还没亮灯。

    他从前门进教室开了灯,就坐在位子上看笔记。

    渐渐地,走读生一个一个到来,住校生也已经开始做操,冬迟身旁的位置还是空的。

    直到住校生做完操上来,旁边的人还是没来。

    程文文一上来看到云夏的位置空空如也,本来还以为她人去了洗手间,结果在位置上坐了半天,云夏都没回来教室。

    她侧身坐着,刚跑完操整个人都是累的,看向云夏的座位,这才注意到云夏椅子上没有书包。

    “今天怎么回事,云夏还没到教室?”

    坐在位子上的冬迟“嗯”了声,“还没来。”

    “云夏可绝对不会迟到,”程文文这样说,唯一想到的可能性只有有事请假这一条,“应该今天请假了吧,她昨天给你说今天不来学校了吗?”

    这话程文文是对着冬迟说,看对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笔点着桌上的笔记本,垂着眸也不知道是在走神还是在看笔记,问完没见到对方有反应,就又问了一句:“喂,问你话呢。”

    “没有。”冬迟说出这两个字,原本点着笔记本的笔在纸页上一停,然后就合上了笔记本。

    程文文古怪地看他一眼,就坐正了,不再多问。

    直到早自习开始,云夏的位置还是空的,冬迟才确定,云夏今天应该不会来学校。

    他想的最多就是一天不来,没想到第二天、第三天,云夏还是没有来学校。

    班上的人,包括他,只从郝万才那里知道云夏请了假,但因为什么请了假,所有人都不知道。

    第三天还没来的时候,冬迟就给云夏发了消息,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早上发出去的消息,到下了晚自习还没得到回复。

    第二天早上第一节课上课之前,云夏的座位上来了人,只是不是她本人,而是她家的司机谢叔。

    谢叔给班主任打完招呼之后,就到了教室,班上的人一听他是来拿云夏的东西,给他指了云夏的位置。

    谢叔一看指的反向,第一眼不是空着的座位,而是坐在座位旁边的一个男生。

    从上学期到现在,他不止一次看到云夏和这个男生一起从台阶上下来,甚至是那段运动会的视频,他也刷到过。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没有想到,这个视频会导致现在的事发生。

    坐在座位上的冬迟听到动静,看过去,等谢叔走过来,他还没开口,程文文就开口问了:“叔叔,云夏最近怎么没来学校啊,她生病了吗?”

    谢叔摇摇头,手上整理着桌上抽屉里的书,开口说:“没有生病,她妈妈回来了,这几天她都待在家里。”

    程文文听这话还以为云夏只是简单地在家陪妈妈,于是开口道:“那云夏什么时候继续来上学啊?”

    “我也不清楚。”谢叔心里叹了口气,没有多说。

    程文文觉得奇怪,但也不好问,等谢叔收拾好东西走了之后,才说:“云夏只是待在家里?都这个时候了不是什么大事云夏应该不会请假啊,还把书都拿回家里,我前几天发消息她也没有回我,到底什么事啊?”

    她了解云夏,不会轻易就不来上学,而且谢叔的表情也不会,她说完这些话,刚想问冬迟他知不知道什么,人刚转过去看他,原本还坐在位子上的人突然弹起,一下子就跑向后门飞了出去。

    程文文的问题还没来得及说,冬迟的身影就消失在门口。

    “这么着急要跑去哪?奇怪。”

    程文文又只能转回头。

    冬迟一路跑下楼梯,在明德楼楼下追上了谢叔。

    谢叔看他急匆匆跑过来,知道这孩子有事要问,也没等冬迟开口,就说道:“云夏的妈妈回来了,这几天在办出国留学的事,打算送云夏到香港去准备sat考试,之后就不会回学校了。”

    他没有提其他的事,只说了这一件事,这也是云夏摆脱他的,“你是云夏的朋友吧?她这几天没法用手机,让我给她朋友带句话,小夏说,来不及和你们见面告别,但以后的时间很长,总会有见面的机会。”

    说完,谢叔顿了下,心里叹气,脸上却还是尽量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我刚才没有说,因为我知道你应该会来问我。”

    说完,谢叔就走了。

    冬迟一个人站在原地,脑海里还在回荡刚才谢叔说的话。

    云夏要去香港准备sat考试?

    她要出国读大学?她不是一直想考国内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吗?不是四天前还坐在教室和他们一样做着理综英语的试卷,不是晚自习还在听他讲题吗?

    怎么突然又放弃这些要出国留学了?

    冬迟头脑里很乱,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直到上课铃打响,他才动了下。

    回到教室时,第一节上课的老师已经来了教室,他在门口打了声报告,进教室坐在位子上是,整个人还是有点失神的状态。

    一整节课,老师讲的一个字他都没有听进去。

    低头拿着手机给云夏发了一长串消息,发完他就一直看着手机屏幕,聊天界面好久没有动静,他才想到刚才谢叔说的,云夏这几天没有手机。

    是她妈妈不同意她在国内上大学,所以硬要求她准备sat考试出国读书吗?

    可她那么想留在国内读汉语言文学,高三专门转到南川来学习,明明只剩下最后三个月不到的时间,怎么会轻易就放弃?

    冬迟想不到答案,可偏偏他没有任何知道答案的途径,最后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什么,一下拿起手机,又点开了微信。

    在联系人当中找到了周司瑶,冬迟点进去,在输入框里打好消息发了过去。

    周司瑶收到冬迟的消息,才知道云夏这几天没有去学校上课的事,看到冬迟发的消息过来一开始还不相信:【你没骗人吧,夏夏怎么可能要出国留学,她好不容易才说服叔叔阿姨留在国内读大学,而且又一心想读汉语言文学,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冬迟:【算上今天,她已经四天没来学校了,刚刚才有人来学校拿走了所有东西】

    周司瑶看到消息怎么也觉得难以置信,虽然她知道叔叔阿姨一直都偏向让云夏出国读书,可是明明一开始也松口给了机会,云夏现在的成绩也不是达不到要求,何况只剩下最后三个月,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就改了主意。

    就算是叔叔阿姨改了主意,云夏会这么轻易就放弃?

    周司瑶怎么想都不对劲,拿起手机就给云夏打了电话,打了两三通手机都关机,实在没办法,周司瑶就打通了谢叔的电话。

    电话里,谢叔说的和冬迟的消息完全对上,周司瑶知道云夏一直待在家里,知道时阿姨不在后,挂了电话就直接打车到了云夏家门口。

    她知道云夏家的密码,直接就进去了,一楼客厅空无一人,周司瑶就直奔云夏房间。

    敲了敲门,喊了两声云夏的名字,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

    看到云夏整个人好好地站在眼前,周司瑶一下松了口气,整个人直接抱了上去,“夏夏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就要出国留学了?”

    云夏这几天一直没有出门,一个人待在房间,连续几天都在失眠,她手机被时兰收了,发不了信息,突然一开门看见周司瑶,眼睛一下酸起来。

    两个人坐在云夏房间里,周司瑶听云夏说完事情经过,一时都有些无语:“可是你也没谈恋爱,就因为喜欢一个人,时阿姨就不让你在国内读大学?不是,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云夏低着头,没有说话,她知道时兰在意的不是她喜欢谁的问题,而是她脱离他们的掌控。

    从小打大,她一直都很听话,什么事都习惯了父母安排,自己总是习惯“无所谓”、“什么都好”,所有从她有了要在国内读大学这个想法开始,他们就觉得她变了,突然从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变成了叛逆任性的样子。

    哪怕她的这份喜欢没有给她造成任何的消极影响,只要这是未经他们允许的事,也是一种叛逆,是脱离了他们掌控之外的事。

    见云夏低着头一直沉默,周司瑶手放在她后背上安慰,“云夏你也别难过,事情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要不在和阿姨商量商量?你在南川来成绩一直在上升,何况本来他们也不能什么都给你做决定,又不能强迫你出国……”

    云夏摇摇头,强忍着眼睛里的酸意,她这几天总是时不时地哭,声音已经有些沙哑,“没用,我说服不了,没有办法……”

    她曾经已经试过无数次。

    转回南川上学这件事,她不是高三才第一次向时兰云承章说起,高一高二的时候她就提过很多次,可是没有哪一次父母真的在意过。

    她好不容易立下条件才能回到南川读书,以为自己有了那么一点选择权,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

    漫长的沉默,周司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可是就算阿姨和叔叔都不希望你谈恋爱,甚至说连你有喜欢的人都不行,那这又跟出国有什么联系?难道你在国外就不会喜欢上别人了吗?在国外离他们那么远,不是更自由吗?”

    云夏摇摇头:“不是,不是喜不喜欢谁,只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我在国外读书……”

    这件事她也是这几天才想明白,“之前让我回南川上学,同意我高考只要能考到top5不是他们松口愿意让我在国内读书,只是他们并不觉得我能达到这个目标,想让我受挫直接放弃而已。”

    “至于喜欢冬迟……”云夏声音已经哽咽,眼泪还是控制不住流下来,她伸手拿过一张纸擦掉眼泪,忍住情绪,说,“只不过因为那条运动会视频传到了他们眼睛里,周围认识的一些商界好友也知道,可能有碍他们的面子吧……”

    “至于其他,他们本来也不太关心,哪怕我在国外谈十场恋爱,同时喜欢十个人,只要不对他们造成影响,就什么都无所谓。”

    云夏早就已经习惯这样了,在临城的两年时间她都是这么度过,不让自己的事对他们造成任何的影响,让自己的存在感无限弱化,降到最低。

    哪怕当时打算转回南川读书,她想的也只是换一个环境,一个她陌生、周围也对她陌生的环境,一门心思只用在学习上,其他她什么也没想过。

    只是没想到在南川四中,她能认识这么多新的朋友,能认识程文文、钟雨、帅宇赫这么多新朋友,能……

    喜欢上冬迟。

    好像从一开始的故事都充满意外,老巷口的打架场面,她对冬迟一个又一个的误会,这些事情发生的太过不经意,让她一开始都没意识到,到南川四中的第一天起,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第一天起,她就已经不像是在临城那样,只有她一个人。

    她有以前的朋友在,也有了新朋友。

    “你这几天都在家里做什么?要不你来我家,我陪着你,或者我给阿姨说一声,我留在着陪你?”周司瑶没有任何办法,她跟云夏从小就认识,也很了解她父母,只要他们已经决定的事,就很难再改变主意了。”

    云夏笑了笑,她不想让这些事情影响到她的朋友,“我没有放弃,这几天我都在家里写题,我知道我改变不了妈妈的想法,但我的想法也不是能被随意改变。”

    “再过两个多月我就满十八岁成年了,总要有一件事是我自己决定。”

    *

    从云夏家里出来,周司瑶就给冬迟发了语音消息。

    她没有告诉冬迟云夏妈妈突然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云夏喜欢他这件事,这是云夏让她保守的秘密。

    周司瑶走后,云夏一个人待在卧室里,她没有手机,收不到班群的消息,不知道这几天各科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只能接着发的一些资料和自己买的一些习题集做。

    即使时兰已经说了让她准备出国读书,说再过三天就送她去香港准备sat,她也没想过这条路。

    只剩下最后三个月,她不可能让前面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

    很多事情她无法自己做决定,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固执地坚持一件事,哪怕没有百分之百的确定性,她也要搏一搏。

    晚上,时兰回了家,云夏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

    一听到开门声,她一下就从沙发上站起来,面对着门口,看向走进房间的时兰,开口道:“妈妈,我想和你谈一谈。”

    时兰走进来一看到云夏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脱掉大衣放到一旁的衣帽架上,放下包说:“如果是有关于出国留学的事就不用说了,都已经决定好了,过两天就出发去香港。”

    “那是你的决定,妈妈。”

    只有两个人的客厅,即使有人说话,也格外安静,周围冷清的氛围中乍一落下这句话,好像环境更冷清了。

    时兰一时愣了下,原本要走向浴室的脚刚抬了一步就顿住,转过身,眼睛看着云夏的脸,一时不敢相信这是云夏说的话。

    “云夏,你以前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时兰还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身上。

    以往每次迎上这样的目光,哪怕只是简单地看着她,云夏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现在也是一样。

    她不清楚此刻时兰的眼睛里有没有对她的失望,只是这一次,她不想再想以前那样,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做出让父母失望的行为,然后一步步妥协。

    “再过两个多月,五月五日立夏,我就满十八岁了。”

    “妈妈,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云夏说完这两句,客厅里陷入漫长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时兰走向沙发。

    走近,她才看到茶几上放着的一叠东西。

    “这是我在四中这七个多月的成绩情况,除了第一次联考考得不好,后面每一次发挥都不错,而且次次在进步,我在学校这几个月也没有闯任何祸给你们添任何麻烦,我有充足的理由留在学校继续读书,然后高考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

    云夏一直站着,直到时兰走近还是站着,眼睛一直直视着对方。

    这一次,她不想退缩了。

    “一直以来无论我做什么,我都要给你们一个理由,有的时候给了你们也不会同意。”

    “可是,妈妈,你们从来没有给过我理由。”

    “哪怕是突然要我出国读书,也没给我一个理由。”

    时兰很长时间没有说一个字,她从来没有听过云夏说这些话,直到这句话出来,她整个人心里都有点错愕。

    “那是因为……”

    “妈妈,”云夏开口打断了时兰的话,“我知道你不是因为我喜欢那个男生才一定让我出国读书,在临城两年,你们也没关心我在学校的生活,是不是喜欢谁,是不是在谈恋爱。”

    在听到这句话后,时兰沉默了。

    她从来没想过云夏心里会这么清楚,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一直以来什么都知道,只是从来没有说。

    “有的时候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时兰开口说,“至少出国留学这件事,妈妈还要爸爸都是为了你好。”

    “你的成绩能申请到国外的好学校,含金量比国内的大学要高不少,影响不了你以后想做什么。”

    “可是那是我想做的事,我没有想过我要轻轻松松考上一个大学然后玩乐混个国外海归的学历,我不是一时兴起,我愿意为了它努力,哪怕很辛苦。”

    云夏说着顿了下,然后接着道:“我在南川的这几个月每天六点起床十二点多睡觉,有的时候甚至更晚,每一天都比在临城过得辛苦,可是我很快乐,我知道出国留学这一条路很好,但那不是适合我的好,我不是没有深入想过。”

    “妈妈,我知道我要什么,也知道自己的能力。”

    时兰看着云夏,视线相对,她发现自己好像从来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沉默了好久,时兰开口道:“你现在还不成熟,有的事情自己想不清楚,我这几天要在南川处理一些事,你早点休息吧。”

    时兰说完,也没拿起桌上的东西看一眼,转身就上了二楼。

    听到门关的声音,云夏整个人一下失去了力气。

    她早知道说这些话很大可能没有任何用,但还是说了,她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些。

    即使早有预料,云夏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大滴大滴滚落下来,滴在茶几上的一叠成绩单上。

    鲜红的分数笔迹被蕴湿,墨水散开,模糊成一团看不清楚的墨团,然后又被一滴泪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