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齐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这些年,他也不是没见过昔日旧人。
哪怕在国外一直未归,他也在国外遇到过一些旧时好友。毕竟这个圈内的人,都是有钱人,常常出国也很正常。
有时候恰好在他所在的地方,就约出来一起玩,齐棹也愿意前往。
而他听到他们说的最多的话,无非就是什么感觉他和从前不太一样了、他好像变化很大……许谌舟也这么说过。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变了好多,变得他都不敢正视自己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齐棹摆正脑袋,看着眼前的车流:“成为alpha就变成了我的目标。”
齐棹的心脏漫起钝痛的感觉,他几乎都是凭借着本能在安抚祁危,大脑好像很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又很混乱。
他配合着医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祁危冷静地接受了镇静剂。
——就这样,祁危还不愿意让其他人给他打,非要齐棹他才放心。
但齐棹不会注射这个,只能哄他说让他先接受医生给他打,他看一看,学一学,下次他给他打。
注射完后,因为祁危的抗药性有点强,所以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平复下去,齐棹也趁着他还清醒的时候哄着人去了沙发上。
还好他哄了。
因为坐到沙发上没一会儿,祁危就睡沉了过去。
他不愿意松开齐棹,齐棹直接被他的重量压了下,整个人差点倒在沙发上,还是撑着才勉强支撑起来。
但要掰开祁危紧抱着他腰身的手,还是掰不开一点的。
齐棹只能一边靠着沙发扶手,一边借着一点微弱的光源去检查祁危身上的伤。
华隐和祁沧浪都在屋内,但他没来得及跟他们打招呼。
他看了看祁危的手臂,有很明显的抓痕,还有些擦伤,好像还撞到哪儿了,瘀了一块。
他抿着唇,勉强支起了祁危的脑袋,手指穿过他的发丝,撩起他的额发,就看见他额角还有一块触目惊心的撞伤,血已经止住了,但他的发间还沾着血,齐棹这一摸,手就脏了。
他检查完自己能检查的地方后,就看向了在跟医生讲话的华隐和祁沧浪。
华隐对上他的目光,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小棹,对不起啊,又麻烦你了……”
“没事。”
齐棹捻着指腹上的血渍,轻声:“怎么突然就开始做光这方面的脱敏了?”
负责祁危的主治医生很冷静地说:“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我们就进行了一次尝试。”
他跟齐棹道:“其实我感觉如果下次脱敏你在的话,可能成功率会比较高。他很信任你。”
齐棹没有说话。
主治医生也没有在意,而是继续跟华隐他们说后续的治疗方案的调整,其余人则是过来小心地帮祁危处理了一下伤口。
齐棹听了半嘴,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紧紧抱着他的祁危身上。
祁危抱他特别用力,到现在手臂的青筋还是微微暴起的,齐棹的呼吸都有几分困难。
要不是因为确定祁危不至于这都能演,齐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其实没有睡着了。
主治医生走了后,华隐看向齐棹:“小棹,我陪你等他醒来吧。”
齐棹冲她笑笑:“没事的阿姨,你和叔叔去忙吧,他醒来后不会做什么了的。”
今天不在计划中,他没有带警报器,其实是不安全的,但齐棹并不害怕祁危。
他知道并且确定祁危不会伤害他。
而且他有话想要跟祁危齐独聊聊。
所以齐棹又问了句:“阿姨,祁危注射镇静剂后大概什么时候能醒呀?”
“这个是短效的,他有抗药性。”
华隐想了想:“医生说半小时左右就会醒来了。”
齐棹点头:“好。”
华隐和祁沧浪也走了后,齐棹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了一点。
他很怕他们万一跟他说什么祁危没他不行这类话,他会不知道要怎么办。
……齐棹是很吃道德绑架这一套的。
还好没有。
也还好两位长辈都是那么好的人。
齐棹鼻尖微动,嗅着祁危身上散发出来的药味,又偏头看着上半身都压在他身侧的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低估祁危了。
他以为他最多就是装一装,没想到他这么狠,直接刺激自己。
半小时的时间不长,但因为齐棹什么都做不了,被祁危这样抱着,开得过低的空调的冷意也影响不了他,反而有几分暖和,弄得他都有点困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祁危醒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抱着的是他,祁危在他肩头蹭了蹭后,惹得齐棹的身体再度紧绷起来。
他又埋首在齐棹的肩臂上,无声却用力地深吸了口气。
他的阿棹。
祁危闭着眼睛,眸中冰冷的算计和几乎要成戾气的侵略占有欲全部被遮在其中。
他的思绪渐渐明朗,受了刺激后的事有几分混乱,虽然成片段,但他也还是大概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
毕竟本来就是他故意的。
祁危微微松开了点齐棹。
他知道自己力气太大了,他怕齐棹不舒服。
他松开的刹那,齐棹就轻轻开口:“祁危?你感觉怎么样?”
祁危乖乖回答,但手还是交叉着环在齐棹腰身上的:“我没事了。”
他小声:“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齐棹稍顿。
他安静了几秒后,先说:“没有,你伤口疼吗?”
“…疼。”
祁危靠着他:“好疼。”
齐棹就微微侧过身子,再次撩起他的头发,确认了一下纱布没有渗血:“给你上了药,你忍一忍。”
这个距离他们离得太近了。
祁危的呼吸不自觉地屏起,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齐棹看,原本清明的思绪就像是一颗手丨榴丨弹,保险销拉环被拉断的瞬间,也直接炸开,轰得他头晕目眩、耳鸣眼花,人都像是踩在了云端上,有几分飘然的不真实感。
祁危的嗓子里涩得厉害,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他望着齐棹,总感觉齐棹说话时的吐息都被他纳入了自己的肺部,所以更舍不得呼吸。
他交叠在一起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重了几分,但只是绞着自己的手,并非加大力度掐着齐棹的腰。
而也就是在他飞上云霄时,齐棹又轻轻地把他拉了回来:“祁危,你为什么急着做这方面的脱敏?”
祁危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低下眼帘,声音又哑又干,因此听着像是小心翼翼的,还有几分恂恂不安:“我……想跟你一起出去玩。对不起,我不该着急的。”
他问:“是不是打扰你了?”
听着倒是温和且有礼,而且很有分寸感。
但动作上可是压根没有松开他,只是放松了点力度。
齐棹不习惯和人有这么近的距离,可他也清楚祁危现在就是靠圈着他绷着理智。
因为他在他的掌控中,他才能安心。
……他很早就觉察到了祁危脆弱外壳下嚇人的掌控欲。
“你不应该担心是不是打扰我了。”
齐棹却依旧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觉察到一样,只是平静地去引导他、告诉他:“你是不应该那么急,不要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啊。”
上一次闹绝食,这一次故意刺激自己应激……下一次呢?
齐棹这是头一次在祁危的事上感到棘手,他甚至在想自己真的可以再之后抽身吗?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继续跟祁危道:“你不能对自己好点吗?”
他这话语气重了点,祁危缓慢地眨了下眼后,眼眶瞬间就红了。
齐棹没想到自己会把人训哭——他甚至还没训呢!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祁危:“我没有怪你,你别……”
他话还没说完,祁危就低下了头,直接抵在了他的肩臂上,吸了吸鼻子:“阿棹,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这话的人。”
齐棹微顿,一时间也失了声。
祁危掐着自己虎口的软肉,努力让自己掉点眼泪:“…对不起,我以后不着急了,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齐棹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我没生你气。”
祁危悄悄抬眼:“真的?”
齐棹耐心地点头:“真的。”
他就是头疼,不知道要怎么办。
祁危把他绑得太紧了。
祁危又慢慢问:“那你要回去参加你朋友的生日宴吗?”
他还很温和地补充:“我没事了,你需要的话可以去的。”
齐棹:“……”
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不去比较好。
“不用。”他跟祁危说:“我跟我朋友打招呼了,而且我也和他一起吃了饭,送了他礼物。”
祁危噢了声,又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们吃了什么呀?我好像闻到你身上有点香味了。”
齐棹头皮麻了麻:“火锅,自助火锅。”
“我没去吃过自助的火锅,是什么样的?”
“……就是食材自取。”
齐棹知道他想听什么,但他忍着没说。
可现在的祁危,和前段时间的祁危是有区别的。
祁危的语气听上去很有兴趣的样子:“听着好方便,那家店好吃吗?”
齐棹实话实说:“还可以吧,他家总是会有应季的食材。”
祁危:“那我们下次一起去吃好不好?”
齐棹:“……”
“好。”
他终究是答应了。
因为他不确定祁危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
然后又听祁危问他:“阿棹你送你朋友什么礼物啊?也是木雕吗?”
齐棹默了默,他感觉祁危现在很像小孩子,非要掰头比较:“没有,他喜欢玩lol,我送了他祁戏周边,一个Q版的手办。”
祁危彻底满意,就开始得寸进尺:“这样。你晚上要留下来吃饭吗?”
齐棹看他一眼,只能继续点头:“嗯。”
感觉至少在祁危彻底好起来之前,他只能尽量顺着祁危。
不然他再作一下…直接前功尽弃。
他喃喃,好像不只是亲了一下,而是在什么隆重的场合,该许下一生的承诺:“我真的好爱你。”
他已经开始贪心起来了。
说着没关系、慢慢来,反正齐棹现在只会是他的的人,已经开始压抑不住,露出了贪婪的嘴脸。
他恨不得明天就能从齐棹嘴里听见喜欢,恨不得后天齐棹就能爱他爱到离不开他,恨不得齐棹能和他拥有一样扭曲疯狂的占有欲……
可他又清楚地知道,就算齐棹真的喜欢他,也不会如他这般把喜欢演绎得如此丑陋卑劣又难堪。
可也就是这样清楚地知道,所以他才那么想得到齐棹的喜欢。
32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祁危说出那番话的场景太特殊了。
所以在祁危去做饭、齐棹回房换衣服时,手才搭在皮带上,脑子里就自动播放那一幕。
低着头亲他指背的alpha。
如同被他蛊惑般魇住了说着爱语……但明明,像是个恶魔一样引丨诱着人的是祁危啊。
齐棹在这一刻,有点后悔自己跟祁危说以后可以和他同床共枕了。
他当时到底是被什么东西蒙了心刺激得说出那样的话的?
和祁危睡一块儿……
齐棹第二天不仅买了芝士蛋挞,还买了些能收几天的甜品,这家店是个大牌的连锁店,所以很贵,简齐买了点东西下来后就好几百。
这要是换齐棹自己吃,肯定是舍不得买的,但给祁危买就不一样了。
他始终觉得这三千块钱一天太多了,所以能给祁危买什么的话,都是挑好的买,尽量把钱往祁危身上花回去一些。
今天是华隐过来接他的,因为要把药交到他手上:“这是今天的药。”
两个小药包,齐棹捏了捏,里面的药不少:“好。”
华隐又看了看他手里拎着的袋子:“你这是?”
“前天答应给祁危带蛋挞。”齐棹说。
华隐顿了下,她知道祁危是不吃这些的,但她没有揭穿,只是在心里苦笑,面上道:“花了不少钱吧?我给你报销。”
她说着,就要掏出手机给齐棹打钱。
齐棹忙拒绝了:“阿姨,不用。”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华隐说了:“所以真的不用。”
华隐看着他,因为之前她给齐棹加钱时,齐棹就没有收那天的转账,因此她也清楚这个孩子骨子里也有倔劲,所以……
“好吧。”
华隐叹气,又说:“你以后有什么事,我要是能帮上忙,你一定要开口。”
齐棹倒也没拒绝:“嗯,谢谢阿姨。”.
齐棹按响门铃后,不出意外地又收获了一只立马来开门了的祁危。
齐棹走进去,还特意跟祁危说:“我今天早到了,惊喜吗?”
祁危重重地嗯了声:“好香。”
齐棹以为他是说自己手里提着的袋子,不知道有人耍流丨氓,借着甜品香的遮掩在说他,在换鞋子前就递给了他:“给你带的,还能趁热吃。”
祁危伸手接过,同时也是看了看袋子里:“你买了好多。”
齐棹:“看着都挺好吃的,所以就都买了。我问过了,放冰箱里可以收几天,而且你饭量不小,这几天吃完应该没问题。”
他有点怕祁危收着不吃,所以特意说了句:“你能吃完,不浪费食物的吧?”
祁危乖乖点头:“能。”
齐棹满意地拿出口袋里的药,他在来的路上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主动跟祁危提:“我带了你今天要吃的药来了,你吃完饭过了半小时吗?”
“嗯。”听到“药”字,祁危的瞳孔瑟缩了下,但稳住了情绪:“过了。”
于是齐棹换了鞋子后,就去给祁危倒了杯水:“你先吃药。”
他把药包打开,递给了祁危。
真正见到药丸子后,祁危很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齐棹装作没有看见,仍旧一手举着杯子,一手举着药。
祁危对上他的脸,又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伸手拿起了药和水,又看了看齐棹。
齐棹就站在那儿,不仅没有躲,还往前了一步,确保祁危能够更清晰地看见他。
是他给的药,所以不需要害怕。
祁危深吸了口气,克服着恐惧和阴影,先喝了口水。
但在把药放进嘴里的那一刻,记忆深处的画面涌了上来,让他止不住有些反胃。
齐棹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抬手,直接握住了祁危轻颤的手腕。
他的掌心还热热的,因为刚从外面进来没多久,暂时没有被空调吹凉。
“祁危。”
齐棹只说:“你要吞下去,含在嘴里药会化掉,会很苦。”
听到齐棹这么说,祁危才像是品到了苦味的样子,本能地吞咽,把药丸子全部咽了下去。
齐棹松了口气,正勾勾唇想松开手跟他说什么,却被祁危用那只手反手握住了手腕。
齐棹一顿。
就听祁危小心地说:“昨天来的医生说,我需要慢慢脱敏。”
齐棹没想到祁危会主动提,祁危低垂着头,却抬着眼,好像努力在弱化自己外形条件上带来的压迫感,他眸光恂恂,有点点像湿漉漉的狗狗眼,很戳人:“阿棹,你能不能……帮我?”
齐棹不知不觉地被扎了一下,他松开了手,因为这个姿势很奇怪,但他说:“可以。”
蜜蜂的毒针扎在心尖的软肉上,带着麻痹的毒素让他第一时间没有觉察到,反而只觉欣慰。
他说:“那你自己控制时间,不舒服了就自己松开,好吗?”
祁危干涩的舌尖瞬间就得到了滋润。
“…嗯。”
他忍不住攥得更紧了一点,反胃和幻觉带来的疼痛不是不存在,可他就是自虐般想要去触碰齐棹。
他得克服,他得快点好起来。
他还想要抱他。
齐棹和祁危在沙发上坐下,因为他的手腕被祁危抓着,所以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要比平时更近。
齐棹拿出了蛋挞,齐手不好拆开,只能让祁危帮忙:“你现在想吃吗?”
对于齐棹的问话,祁危绝大多数都是点头的:“嗯。”
他抬起另一只手:“你拿着下面。”
两人合力打开了盒子,芝士蛋挞的香气彻底飘出来,勾得喜欢甜品的人胃里的馋虫都醒来了。
祁危对甜品无感,但他知道齐棹从前很喜欢吃,所以他跟齐棹说:“一起吃,可以吗?”
齐棹没有拒绝祁危的邀约:“好啊。”
他从袋子里找出来小小的正方形塑料袋,祁危看见的时候愣了一下,旋即藏在发尾底下的耳尖通红。
他攥着齐棹的手又紧了几分,齐棹只以为他是有点不舒服,所以看了看他。
昏暗的光线恰好掩住了祁危的慌乱,齐棹没有意识到祁危误会了什么,只拿着袋子示意了一下祁危:“帮忙撕一下。”
他倒是可以用牙齿咬开,但是要跟祁危分一个袋子里的手套,咬开好像不太好。
祁危在他的指挥下,下意识地抬手,但指尖却在轻颤。
他在电击椅上,被迫看过很多片。
其实他觉得很恶心。
就算不是在电击椅上遭受那些,平时他看的时候,他也看不下去一点的。
他觉得人的肉丨体很脏——在进去之前,祁危就这样觉得了。
所以在里面被迫看那些的同时还要遭受电击,就让祁危对这些事有更深的心理阴影,他到现在都不会有晨bo的正常生理反应,小生这件事对他来说,成了一个让他会作呕也会恐惧的存在。
但现在……
祁危的视线往下滑,停留在了齐棹的脖颈处。
齐棹的脖子很漂亮,很像是天鹅的脖子。
他依稀还记得自己有一年暑假跟谁去看过舞剧,坐在最前排,很经典的《天鹅湖》。
破碎混乱的记忆里,有人说那些女孩子们扬起的脖子很好看。
祁危有点印象,但都不多了。
回忆起来,全部都被齐棹代替。
祁危目光继续下移。
这天热,齐棹也怕热,所以穿了宽领的圆领子T恤,露出了大片嶙峋漂亮的锁骨,像是将要展翅的蝴蝶,暖白的肌肤在暗光下更是散发着诱丨人的光晕。
祁危回忆起自己读书时偷看齐棹打篮球的画面。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在这一刻却是那么的清晰。
少年跳起时衣摆飞扬,精瘦的窄腰也跟着暴露出一点,肋骨线和不常晒到太阳所以雪白的皮肤都成了一道风景线。
祁危的呼吸开始急促。
觉察到他的异样,齐棹有些不明所以,他以为是肢体接触的时间超过了祁危可以忍耐的范围,不由动了动手腕。
但换来的是祁危更加用力地掌控,甚至让他感觉到了一点血管被挤压的冰凉闷痛。
齐棹的手掌都被迫展开,手指更是动弹不得,他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他和祁危好像有力量上的绝对差距。
——祁危的身材真不是摆设。
“……祁危?”
齐棹微抿唇,其实不是很在意自己被捏疼了这件事,祁危的精神状态跟正常人不同,他能理解。而且正好他可以试试这个“口令”。
齐棹轻声:“你弄疼我了。”
简简齐齐的一句话,瞬间就让祁危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管用。
齐棹心道。
“…对不起。”
祁危无措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抿住了唇,在这一刻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砍了。
还是齐棹再度出声,才把他的戾气压下去:“没事。”
他莞尔,干脆自己撕开了包装袋:“你力气比我想象得大,真好。”
齐棹说:“装画架的时候肯定很轻松…我到现在装画架拧螺丝还是觉得费劲。”
倒不是他娇弱,而是新画架的螺丝和孔洞总会有几分不契合,得靠蛮力。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齐棹买的画架都太劣质。
祁危登时又觉得自己的手有用了:“那以后……”
他有点期待:“我帮你装。”
齐棹微顿,看了看祁危:“…好。”
祁危现在需要一个心锚。
等他走出来后,再把这个心锚拔了就好了。
齐棹把手套从里面拿出来,递了一个给他。
发现里面的东西和自己想象得不一样,并且和社会脱节了好多年的祁危怔了怔:“…这是什么?”
“一次性手套。”
齐棹示范给他看:“这样就不用去洗手了。”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的祁危:“……”
他低下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哪怕还不能接受…但依旧有点失落:“哦。”
其实没什么神奇的,只是他一直在做努力,在齐棹面前刷脸,让齐棹时不时地就能听见他的事,明明只说过短短那么几句话,他却非要齐棹永远忘不了他,常常听到他,想让齐棹不断地在脑海里深化“祁危”这个名字、这个人……
但他还是因为齐棹的话而感到开心。
因为齐棹愿意哄他。
“嗯。”
祁危笑着重复:“我们的缘分才是最深的。”
33
祁危说的那家私厨,并不是简单的私厨。
会员制不说,还不是寻常人能办会员的。
因为是新开才两年的店,所以齐棹也没尝过这家店的味道。
但这家店是仿古设计,占地面积虽然不说很大,可亭台水榭,假山布景都设计得别有趣味,甚至灯特意仿古用了石灯幢,不过里头就不是油灯或者烛火了,而是仿制烛火的灯泡,不仔细看,还是很真的。
“……这家店怕是装修都用了不少钱。”
这要是换别人来,多少要说齐棹这感慨有些俗气,只看花多少钱,不看景致多漂亮。但祁危和齐棹确实在这方面有共同话题:“嗯,不花钱又怎么能吸引想靠花钱来标榜自己不俗的‘上流人士’呢。”
下午的时候,齐棹就带着魔方去找祁危了。
今天他特意早点出门,没有让祁危计时,但也还是和往日一样,他才按下门铃,祁危就会立马开门。
因为今天感觉要下雨,所以齐棹带了把长柄伞,还背了个小包,包里面放着雨衣防止是风雨,他走进来后,就从包里把魔方拿了出来:“我带来啦!”
齐棹把魔方递给他:“你先看看,我换个鞋子。”
这一次,齐棹没有把东西放到什么地方推给祁危,而是打开了自己的手掌,让祁危就这样拿。
小心一点,也不会碰到他的。
但距离会很近。
他想确定一下祁危不能接受的距离在什么范围。
祁危垂眼望着放在齐棹手里的魔方,小心且缓慢地抬起了手,在没有碰到齐棹的情况下将其拿了起来。
齐棹微微扬眉,有几分意外。
所以……昨天不是因为距离太近了才导致他犯病的吗?
还是这个也有随机性,又或者是这种小范围的靠近没有关系?
齐棹一时间想不明白,又见祁危很认真地在看手里的魔方,于是也没有再过多关注,先换了鞋子。
他以为祁危在研究要怎么拼,但其实祁危捧着手里的魔方,仔细地摩挲着每一处。
他看得出来,这个魔方是有被用过很多次的,转起来的手感并不“尖锐”,摸上去也是。
这真的是齐棹的魔方。
祁危拿着魔方和齐棹进了屋,慢慢摆弄着,心思却不在魔方上面了,但也确实还在魔方上。
只不过他想的,是怎么样才能让齐棹把这个送给他。
齐棹也没什么别的事做,就看着他转动了魔方好一会儿。
祁危的动作很慢,之前相处久了,加上也没让他做什么事,所以感觉不会太明显,现在看他转动魔方,就能够感觉到他的迟缓,不是那种滞涩感,就是一种神经上的缓慢,好像行将就木的老人。
看得齐棹微微抿唇。
祁危今年就算按虚岁算,也才二十四啊。
“祁危。”
在他摆弄了魔方一会儿后,齐棹主动开口:“怎么样?还记得怎么拼吗?”
祁危拿着手里的魔方,突然就有了想法。
他低垂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有点,模糊。”
齐棹也不失望,只道:“没关系,不急。”
他笑:“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呢。”
祁危眼睫稍动,怔怔地看了齐棹一会儿。
齐棹微偏头:“怎么了?”
祁危说没有,却在心里想,他喜欢这句话。
他和齐棹,还有很长的时间……齐棹的意思是,他以后也会陪着他的,对吧?
祁危握着魔方的手紧了紧,忍不住多想。
他要的不多,他就想看见齐棹,就想在齐棹身边…每天像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好。”
祁危语气带着些许微弱的轻快,应了声:“那…我留着研究一下?”
齐棹点头,没有迟疑地就答应了:“好啊。”
他说:“反正我也不会拼。”
而且他想看看祁危的恢复进度大概在哪。
于是祁危就这样把这个魔方昧了下来。
今天这场阴了大半天的雨,最后在下午的时候下下来了。
彼时齐棹正在跟祁危讲他还是上周没讲完的故事。
都说祁危记性不好,但在听故事这事上,脑子却意外清明。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能接触到的东西太少了。
这故事还是齐棹说自己高中时去集训的事,他们集训是好几个学校一块儿的,从高二的暑假开始,到高二下学期开始放寒假的时候。
他们集训是在专门的集训机构,还有音体生一块儿。
齐棹跟祁危说的故事,是他们听说了机构的“校园传说”,在休息日那天一起去探险的事。
上一次说到他们约好了晚上一起去体育器材室,就没了后续,现在齐棹回忆了一下,继续说了。
“其实我本来不想去的,但他们都有点害怕,只有我不怕,我也担心他们万一因为太害怕失足摔了什么的就不太好,所以就一起去了。”
齐棹说:“到了晚上的时候,大家在宿舍楼下集合,因为是休息日,我们只要不出学校,在校内走走什么的,老师和宿管也不会管,当时还有人在打篮球呢。”
他不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但祁危听得很投入。
因为这是关于齐棹的故事。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高二时的齐棹,打着手电筒和同学、朋友们集合,兴致勃勃地要一起去探险时,是一幅怎么样的模样。
祁危慢慢问:“你,不怕?”
齐棹知道他是问为什么不怕,他笑:“我不是很信这些东西。”
其实这是很少见的。
在两广地区是很迷信神鬼的,尤其是他们这边,齐棹是在羊花市长大的,按理来说家里有个神龛时时上香都很正常。
“为什么?”
“因为我更相信我自己。”
齐棹歪歪脑袋:“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努力去抓住。”
他从小就不信神。
因为他知道,能把自己和母亲从泥沼中拉出来的,只有他们自己。
祁危眸色稍动:“我也觉得。”
齐棹勾唇,继续把故事说了下去:“我们去了器材室,那边没什么人,很安静,门还被锁上了,但他们有人是体育生,问班长借到了钥匙,就打开了门。”
“然后我们按照传说说的那样折腾了好一会儿,后续我没参与进去,就在旁边看他们‘请神’,但到大家都困了的时候,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齐棹摊手:“还是我们集训快要结束了的时候,才知道,传说看见的根本不是什么神啊鬼啊的,是早几年有个老师的老婆很凶,他只要喝了酒抽了烟,就不让他回家,他身上也没什么钱,舍不得去开酒店,朋友亲戚也不好总是收留他,他就干脆睡在器材室,把垫子拖下来睡在上面…有时候忘了收拾,有时候是喝得有点醉,碰倒了什么东西,所以才会弄得哐啷响,有时候他还会发酒疯,自己在屋子里小声唱粤剧……就是这样被误会成上世纪的鬼的。”
尤其很多人都说大部分学校都建在坟场上。
他说得不算快,但也不慢,就是在正常语速上缓了一点点速度去说,所以祁危听过后,消化了一会儿,才把整个故事梳理完:“那这个老师呢?”
齐棹摇头:“不知道,我没关注过。”
他问祁危:“你好奇吗?”
祁危先是嗯了声,又慢慢摇头:“我…更好奇粤剧。”
他小心且缓慢地说:“我没听过粤剧。”
所以…齐棹会跟他说以后他们一起去听吗?
“我倒是听过。”
齐棹说:“大一的时候学校表演戏剧社的唱过,听说是改编的白蛇传,还挺好听的。”
祁危眼巴巴地看着他。
齐棹:“我没录,不能给你看……”
而且祁危的资料里还说过,祁危恐惧看视频。
祁危噢了声,心道他不是想要这个。
他低垂下头,因为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的,低头的这个动作,看着无端有几分可怜。
好像在训练中挨罚了的大型犬。
齐棹看着他,在几秒的沉默后,到底还是在心里低叹了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最好不要这样,却还是心软了:“等你以后能出门了,我们一起去看?”
祁危抬起头,那双阒黑的眼睛瞬间就明亮了起来,就连语调都微微上扬,语速也比之前要快了几分:“真的?”
齐棹无端被他眸中细碎攒动的光戳了下,又是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轻叹。
算了。
他说。
如果祁危好起来是需要他作为这个锚点的话……先让祁危好起来再说吧。
齐棹肯定地嗯了声:“我其实也挺有兴趣,就是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去看。”
“好!”
祁危忍不住开始期待起来,并且有几分急切。
他想跟齐棹一起出去玩,想和他约会,想……
“但你不要急。”齐棹跟他说:“欲速则不达,我们慢慢来,反正时间还很长。”
他现在说什么,祁危都会不自觉地点头:“嗯!”
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好。
齐棹稍稍弯眼。
他有时候觉得祁危就像是个小孩子,怪可爱的。
今天也没什么特殊的,昨天祁危受到的刺激够多了,齐棹想让他先缓缓。
只是他离开时,祁危喊住了他:“阿棹。”
刚换完鞋子了的齐棹回头看他。
祁危在昏暗中用视线贪婪地描绘着齐棹的轮廓,声音轻轻的,混杂在细微的雨声中,显得有几分悠远:“你…怕我了吗?”
齐棹不明所以:“?”
他不知道祁危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是因为昨天在他面前发病了,所以……可是他昨天没有表露出害怕,也照常陪祁危吃了饭还拍了照,甚至还约定了以后开灯拍一张。
齐棹没想明白自己哪一环没处理好,所以他问:“为什么这么问?”
“……你今天,和我离得比平时远。”
经过他的时候,也特意绕了一下。
齐棹轻啊了声:“我是因为……”
他迟疑了下,还是实话实说:“你昨天不是不舒服吗?我以为是我们靠得太近了,让你不舒服了。”
“没有,不会。”
祁危抿住唇,几乎是贴着齐棹落下的话音开口的,甚至有几分焦急,他急起来,说话就有点颠倒:“不会不舒服,因为你的靠近,我……”
祁危顿了顿,很小声地说:“是我想靠近你。”
他的声音有几分明显的颤抖:“我怕你,不高兴,怕你觉得我……”
恶心。
祁危说不出这个词,因为他的思绪一触及,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颤抖。
齐棹没想到祁危会这么说,但仔细想想也不是特别意外。
他思忖片刻后,还是冲祁危伸出了手:“我不会不高兴。”
齐棹把自己干净修长的手摊在祁危面前:“你要试试吗?”
齐棹点头:“那就好。”
祁危勾起唇,又轻蹭了一下齐棹的颈窝,过硬的发丝让齐棹感觉有些痒,不由绷了起来。又听祁危喃喃:“我好高兴。”
“……什么?”
齐棹第一时间是真没反应过来。
祁危就笑着说:“阿棹,你在关心我,你在担心我,是吗?”
都不等齐棹说点什么,祁危勾着他腰身的手臂就收紧:“我真的很高兴。”
因为只有齐棹才会不是出于任何目的,纯粹地关心他的身体。
34
在回酒店的路上,齐棹偏头看向和他一起坐在后座的祁危,脑子里还是时不时地闪过祁危那句话。
一点关心和担心而已,祁危就这么高兴。
到底是因为太喜欢他,还是从来没有得过……
应该是前者吧?
齐棹想,再怎么说,祁危也不应该没有得到过哪怕一点的真心实意地关心啊。
因为齐棹明天还要“打仗”,所以祁危没有缠着齐棹太久,他把齐棹送到了房间门口,看着齐棹刷房卡进入屋内后,自己也就转身回房。
高清监控已经发到了他的邮箱,祁危点开,就能够看见齐棹和他走在私厨小院的路上,还有他们坐在一起吃饭的模样,以及后来他俩坐在廊下一起吃西瓜时……
祁危看了一遍后,又倒回去慢速,键盘配合着鼠标截图留念,最后还把他和齐棹并肩坐在廊下的背影设为了电脑壁纸。
祁危眸光轻柔地注视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反正睡不着…那再看一遍吧。
齐棹又把画笔递给了祁危:“你要画画吗?”
问是问,但他其实也有几分要求的意思了:“我想知道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
祁危看着他递来的那支铅笔,先本能地握住了。
齐棹松开手,他的手就也跟着下落。
祁危小心地滑到刚刚齐棹握过的地方,感受着上头属于齐棹的温度。
他的感官还有点迟钝,所以祁危并不能分辨温度是比他掌心的温度低还是高,他只知道这是属于齐棹的体温。所以他本能地想要握住。
祁危垂眼看着自己手里的笔,第一时间没有反应。
齐棹等了他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回话,就耐心地再度开口:“嗯?”
祁危这才从入定中回神似的,抬起了眼:“…你想看吗?”
说得好像他想的话,祁危就算不想画也会为他画。
齐棹轻轻一笑,装作没有听懂这话潜藏的含义:“想看看你画画的技术怎么样。”
祁危缓缓地应了声:“好。”
他换了新的画纸,小心地把齐棹送他的画放在了不会被碰到的地方,就拿着齐棹递给他的笔准备构图。
那是支6B,颜色比较深,其实不太适合构图,通常都是用来铺调子的,但齐棹没有说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他有时候还会直接用炭笔构图。
祁危画画的动作很慢,齐棹就在他身后看着,他也没有意见。
齐棹觉得祁危是有画画基础的,而且应该学了不少时间,他没有那种新手会犯的错误,且动笔也没有生涩感,想来应该经常会画画。
他真的挺想知道祁危平时都在画些什么,这对于他分析祁危现在的状态会有辅助作用,只可惜看不到。
在祁危的慢慢动作下,一幅画也开始成型。
他选择的是人物素描,画的齐棹很生动,是一幅堪称完美的作业,但在他想画翅膀时,他就有几分笨拙,攥着笔的手也不住收紧,指关节绷得泛白。
齐棹第一时间就注意到,果断开口:“你想画翅膀吗?”
祁危抿着唇,有点重地嗯了声。
“你要先定位置。”
齐棹抽出一张空白的画纸,没有用画板,就拿起HB给祁危做示范:“你看。”
他先圈出了一个人的位置,再定位:“这样就是展开的翅膀。”
他示意祁危看他画横线的位置:“这里是尖尖,这里是弧度,然后在这个范围内就是翅膀的大小。”
齐棹用笔擦掉,再给祁危画了两个框和几条线:“这个是收拢的翅膀,这里是翼角,这里是垂着的最长的那根羽毛尖尖。”
祁危今天状态确实还可以,他照着齐棹的定位了个展开的翅膀,位置定得几乎相差无几,但脑袋思绪终究是混沌的,羽翼的模样在他脑海里清晰又模糊,像是覆盖了数不清的雾,朦朦胧胧。
不过这一次,祁危没有内耗。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齐棹会教他,而且他想让齐棹教他。
齐棹刚刚说话……
比平时还要温柔。
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发现,在谈及画画时,哪怕只是最简齐的教学,他的眉眼间总会有几分像是看孩子的柔软,那双眼睛也带着微弱的光,好像夜空初升的启明星,孤独却明亮地闪烁着。
那么遥远,却又那么吸引人。
祁危动了动唇,缓慢地主动开口:“我,不会了……”
于是齐棹干脆就开始了教学课:“这样,你看我画。”
他之前去兼职过画室的美术老师,对教学生也颇有心得,所以不是齐纯地自己炫技,而是以教会祁危为主。
祁危真的有很努力去把注意力集中在教学上,可他的老师是齐棹,就导致他也是真的很难专注。
他的视线,甚至是其他的感官,都不自觉地放在齐棹身上。
屋内的光线是昏暗的,也因此,齐棹整个人才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感,像是在他的梦境里,而不是真实的存在。
更别说祁危总是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人们都说梦里是感觉不到痛的,但他在梦里也会觉得痛。
加上日常注意力难以集中、记忆力是片段式的,所以他到现在仍然觉得这是一场梦。
怎么就这么巧,齐棹被他父母找上。
怎么就这么巧,齐棹站在了他的面前。
一定是梦吧。
祁危望着齐棹过于优越出色的五官,指尖微动。
他其实是很想触碰齐棹的,但肢体接触……
祁危的身体瞬间就紧绷了起来,整个人也是不受控制地弯下了腰。
幻痛从他的脚趾尖蹿到了天灵盖,那种血管里传来的刺痛感简直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电网,于无形之中网住了他的灵魂,把他整个人困在其中,电流不停歇地折磨着他。
要不是因为记着齐棹在旁边,要不是因为齐棹轻轻柔柔的声音也萦绕着他,像是现实世界的一根线,也像是拉住风筝的那根线,祁危就要发病也是发疯。
他突如其来的异变让齐棹一惊。
齐棹下意识地想要扶住看着好像要摔下去了的祁危,但又想到祁危对肢体接触特别应激,只能收回手,微微扬了语调去喊:“祁危?”
齐棹的声音让祁危从嘈杂、混乱的大脑中找到了更加粗的线。
他几乎是拼了命地攥住,却又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祁危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偏偏本能和记忆让他咬死了牙关,咬到口腔里都弥漫起了淡淡的铁锈味,也不肯松开。
不能说……
不能喊他的名字……
画板砸落在地上,祁危从茶几上滑落,蹲在了地上,既是呈防御姿态抱着自己,又因过度克制,生生将手里的铅笔折断。
铅笔的木屑扎进了他的掌心里,淡淡的血腥味开始弥漫,他却根本感觉不到掌心的痛一样。
因为有更加无法忍受的刺痛占据着他所有的感官,他的神经都在抽痛着,让他恨不得干脆杀了自己。
好痛……
祁危甚至跪倒在了地上,嗓子里发出了奇怪又诡谲的“嗬嗬”声,好像濒死之人的求助。
齐棹知道他犯病了。
他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了华隐千叮咛万嘱咐的那句话。
如果祁危犯病,他要立马按下报警键,立马离开祁危身边,因为祁危会很快进入无意识的狂躁防御阶段,杀人都有可能做到。
齐棹下意识地要去摸自己口袋里的报警器,但他的目光又落在了祁危身上。
祁危抱着自己的头,已经蜷缩在地面上了,他那么大一只,蜷缩的动作看上去是有几分滑稽的,可也分外可怜。
齐棹的手攥成拳头,紧了紧,在短短几秒的迟疑后,他最终是蹲下丨了身,试图去唤回祁危的理智:“祁危。”
他轻声:“你还好吗?”
没有药,没有镇静剂。
如果是别的精神疾病患者,齐棹还可以试图用肢体去安抚对方,轻拍脊背什么的…但偏偏祁危对肢体接触排斥到靠近一定的距离就会发狂……
是他们刚刚太近了吗?
齐棹尽量缓着语调跟他说话:“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你现在是怎么了?能跟我说说吗?”
祁危能够听见。
但是明明近在咫尺的齐棹,声音却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若有若无,他发了疯地想要抓住,却又不敢。
他害怕他抓住了,他们就会发现齐棹。
齐棹做错了什么……齐棹什么都没有做。
是他的问题…是因为他看到了齐棹,所以才会这样……
祁危狠狠地抓了一把自己的脑袋,哪怕他的指甲被他自己用牙齿啃咬到见了肉,这一下抓下去,还是在太阳穴到耳朵甚至是脖颈那一块儿都留下了几条深痕,转眼就渗出了红色的血丝。
齐棹一惊,语调都不自觉地扬起了一点,声音也大了:“祁危!”
他要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齐棹脑子里一片混乱,突然抓到了祁危病历本上被重点标红的一句话。
“病人经常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这里是现实世界!不是你的梦!”
齐棹动了动唇,还是把第三句话也说了出来:“我也是真的!”
祁危很明显地一顿。
齐棹有点紧张地吞咽了下,语气稍微缓了下来,但声音里还是有几分急切:“你睁开眼看看我。”
祁危小心地睁开了眼睛。
屋内一片昏暗,但齐棹的轮廓却那么清晰。
他的眉眼、鼻梁、唇、比年少时明显了许多的喉结,那张长开了后更加惹眼的脸,无不在告诉祁危这不是他最无力绝望的那个时候。
已经过去了。
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他藏在心里的小少年,都长大了。
祁危对上了齐棹的眼睛,他的脑子就在这一刻倏地无比清明。
齐棹在担心他。
他还是抑制不住身体本能地轻颤,幻觉带来的剧烈刺痛是消减了一点,但没有立马消失。
他动了动唇。
第一次说话,声音没有从嗓子里挤出来。
于是齐棹更加担心了:“祁危……”
他的声音喊他的名字时,真好听。
祁危张了张嘴。
他好像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孩,但第一句话就是:“…疼。”
沙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哽咽,像是哭腔,又似乎是把多年的委屈宣泄了出来:“好疼。”
这话出口时,祁危的眼睛就瞬间朦胧。
眼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落,但记忆中的嘲笑和看好戏的兴奋并没有落在他身上。
因为在他对面的是齐棹。
祁危在痛苦中,清楚地听见齐棹的声音都绷了起来,带着藏不住的心疼和一丝无措的焦急:“你哪里疼?伤口吗?我……”
他想说喊医生,但“医生”是祁危的禁词,所以他只能在轻呼出一口气后,低声问祁危:“我能怎么帮到你吗?”
于是祁危的心中又升腾起一点隐秘的愉悦和满足。
他的指尖微动,可最后还是没有敢触碰齐棹,只是用喑哑干涩的嗓音,迟缓地喃喃了句:“你别怕我。”
他甚至连要求都不敢:“……好不好?”
可这样的话语,对于齐棹来说就足够了。
因为重要的不是祁危说了什么,而是祁危传递给他的感情:“祁危,谢谢你。”
他想他下午可以更好地面对和齐闻濑的这一场竞争,也可能会是最后一场了。
就当…最后的句号吧。
想到这,齐棹又想起什么:“对了,我想跟你借一个亿,可以吗?”
他知道祁危会同意。
有债务攥在祁危手里,祁危多少能安心一点吧?
35
祁危一听齐棹这么说,就知道齐棹是要钱还给齐牧,也知道齐棹为什么问他借钱。
所以他稍顿后,很低地问了齐棹一句:“阿棹,你想好了么?”
齐棹莞尔,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很清楚这个时候说什么,能够满足alpha天生的掌控欲。他也不介意让祁危在其中得到愉悦。所以他说:“当然,这事我不想拖。而且我也只能跟你借钱了。”
不出他所料,祁危确确实实因为他这一句话,语气都轻快了起来:“我回头就打给你。”
一亿而已,对于祁危这种处于金字塔顶尖的Alpha,还有那么丰厚的身家,根本不算事。
而祁危真正在其中得到的满足,也不是因为他会和齐棹建立更多纠缠不清的“关系”,而是……齐棹开口问他要东西了。
只是齐棹不知道,在他走了后,祁危小心翼翼地握着自己的手,用肩膀蹭开了一点点窗帘。
这会儿因为下雨,外头也是昏暗的,小区里的路灯还没有提前亮起,所以祁危可以透过雨幕看见齐棹打着伞在往外走。
他的伞好像是什么工作齐位发的,上面印着“永华超市”,他混沌的脑子转了转,印象中好像记得这家超市,又不太清晰。
但祁危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他看着齐棹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祁危里,也久久不愿意回神。
祁危低下头,鼻尖轻轻贴着自己的掌心嗅了嗅。
皮丨肉的味道,闻不出什么来,可祁危就是觉得自己嗅到了独属于齐棹身上的气息。
香甜的,令人着迷的。
祁危很慢地眨了下眼,喉结也跟着微微滑动。
贪恋的滋味让他心里的阴影面积跟着放大,疼痛和训诫的话也几乎同时席卷而来,可他依旧舍不得松手。
不要怕。
他告诉自己。
齐棹不会讨厌他,他不会伤害他。
他还允许他握住他的手,甚至……他还可以帮齐棹暖手。
祁危转身,背隔着窗帘靠上窗户,整个人也往地上滑。
他依旧是以保护的姿态蹲坐在地上,紧紧地抱着自己,但这一次,他把手放在怀里藏着,把整张脸都埋没在了里面。
整日整夜折磨着他的痛苦在齐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又冲上他的神经网。
那种刺痛已经是用言语无法形容的了,祁危还记得。
他从小就记性特别好,他也时常因为这个得意自满,可出来以后,甚至在那个地狱里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成了折磨他的存在。
他记得太清楚了。
疼痛的时候,要是记忆模糊一点,还能好受许多,可他模糊不了半点。
他还记得自己被摁在电椅上,记得从皮肤上劈进他身体往灵魂冲的电流有多痛,记得自己皮肉烧焦的味道,还记得他快要昏过去的时候淋头下来的凉水……他也有一点是幸运的。
他没有偷拍过齐棹,画的齐棹永远没有脸,所以他和那些和他一样被关在里面的“狱友”不一样。
他们会看着他们喜欢的人的照片遭受毒打和电击,他不会。
但他也很不幸运。
因为找不到一张完整的脸,又怎么都从他嘴里拷打不出来结果,所以他们就用了更极端的手段。
让他只要被同性触碰就会想到疼痛,但结局是他只要和人接触就会应激。
本来就是不需要纠正的东西啊。
祁危颤抖着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他不停地在模糊混乱和充满疼痛的记忆里去努力地回忆刚刚捧着齐棹的手时的触感,就像是跌入泥沼的人拼命地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不求把他拉上岸,至少让他不要下坠得那么快……
他想要好起来。
他得好起来。
祁危紧紧咬着牙,抬头看着被他放在了桌上的魔方。
他有好多事想和齐棹做。
他想实现他们的每一个约定.
第二天齐棹来的时候,没有做什么“往前”的动作。
这几天对祁危的“刺激”来说够多了,需要缓一缓,也需要祁危自己消化一下。
而且……
祁危没有再坐在自己那张齐人沙发上了。
他小心地坐在了齐棹身边,虽然还保持了一个人的距离,但对于之前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就是他恂恂地问了齐棹一句:“……可以吗?”
齐棹装作不知道他在问什么的样子:“什么?”
祁危指了指自己坐下的位置:“我坐在这里,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齐棹疑惑:“这是你家诶,你想坐哪就坐哪。”
祁危嗯了声,又慢慢说:“魔方,我还没有拼好。”
齐棹:“没关系,你别急。”
祁危说好。
所以今天也没有做什么,齐棹跟祁危聊了一下午的棹话,也发现了祁危现在的对话比昨天又要清晰了一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感觉祁危每天都有很大的进步。
他真的希望祁危能够早点好起来。
只是临走的时候,齐棹跟祁危说:“我明天来不了。”
祁危微顿:“……”
他垂眼看着齐棹,一时间也没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齐棹没怕他,只是解释:“明天是我爸的忌日,我和我妈要去给他扫墓。”
这让祁危没有办法找什么理由留他,所以他低下头,嗯了声。
齐棹:“那我们后天见?”
祁危:“嗯……阿棹。”
齐棹偏头,就见祁危又把头抬了起来,眼里无端有几分坚毅:“路上小心。”
“…好。”
齐棹没急着走,而是勾起唇问他:“你吃芝士蛋挞吗?我家附近新开了一家甜品店,你吃的话我后天带一盒给你好不好?”
祁危的心情瞬间就又往上走了:“好!”
齐棹笑得更深:“那我们说好啦,我明天不来你也要好好的,然后等我后天带好吃的给你…还要好好吃饭。”
祁危点头:“嗯!”.
齐棹真不是放置祁危,而是他确实要跟齐若水一块儿扫墓。
这么多年过去了,娘俩也能平静面对骆枫的去世了,齐若水还能跟齐棹开玩笑:“你爸死得早也有好处,那会儿公墓便宜得很,哪像现在。”
齐若水跟齐棹小声说:“我听同事说这一块儿都八万多了呢。”
哪怕齐棹现在是个日入三千的人,听着还是轻嘶了声:“好贵。”
扫墓的流程一如既往,也没有待很长的时间,结束后,齐棹还带齐若水去一家老餐厅吃了饭。
齐棹特意齐独付了钱,没让齐若水听见价格,齐若水问贵不贵时,他还说和以前一样,就是个别菜涨了几块钱。
路过的服务员听见了,也善意地没有拆穿。
回家的路上,齐棹还收到了出去旅祁回来了的好友发来的消息:【爷回来啦!出来玩啊!!!】
齐棹推了:【我明天要去兼职。】
【草帽少年:你可真是打工皇帝】
【草帽少年:你在哪兼职啊?我去找你玩】
好友是个大嘴巴,齐棹不好跟他说祁危的事。
再说就算不是,齐棹也不好说,因为好友肯定会担心他,所以齐棹打字说:【在给人做家教呢。】
【草帽少年:也是,现在家教工资高】
【草帽少年:你上到什么时候啊?】
【SX:暑假结束吧。】
【草帽少年:?】
【草帽少年:那你岂不是这个暑假都不能出来玩了?】
【草帽少年:可恶啊啊啊啊】
【SX:反正可以学校见嘛。】
他这位好友和他是一个专业的,家里也有点小钱,跟齐棹的关系很好。
他们当年是集训认识的,约定了羊花大学见面,一起考了纯艺类。
齐棹和他聊着时,就收到了华隐的消息。
齐棹怕是祁危犯病了又或者出了什么事,忙切了进去,就见华隐给他发了一长串消息。
大概是说祁危今天接受了专业的精神科医生问诊,虽然没有做详细的检查,但大概开了一点药先控制一下他的情况。
只是祁危对药物很排斥,因为现在祁危最信任的人是他,所以得麻烦他明天开始监督祁危吃药、把药递给祁危。
一天两次,中午一次晚上一次……就是得麻烦齐棹以后留在那吃晚饭了。
华隐还说她会给齐棹加工资的。
齐棹忙回了消息:【不用不用,阿姨,还是按照之前定的就好,多一顿饭的时间而已,没问题的。】
他也没有自己的患者被人“抢”了的微妙情绪,反而是又替祁危高兴了起来。
他开始愿意接受正规的治疗了,这是好事。
齐棹开心地把提醒他出门的闹钟调早了一点,决定早点到祁危那去盯着他吃药。
现在的进展比他想象得要快,他总感觉好像明天就能够看见祁危彻底好起来。
真好.
“他答应了。”
华隐在心里轻叹着气,收起了手机,对齐棹的愧疚愈发浓郁。
但她看着现在的祁危,就会想起自己和祁沧浪刚把孩子救出来时的模样。
那时候的祁危,瘦弱得像是皮包骨,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她差点都没有认出来那是她的孩子。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祁危几乎是不要命、发了狠地锻炼自己。
医生说,是因为他觉得是他自己太过弱小所以才没有能力反抗、遭受这一切,所以他的潜意识催动他想要变得强大。
他也会因此出现暴力倾向。
但是齐棹出现后,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祁危手里还在摆弄着齐棹给的魔方,他已经拼起来了三面,他好像沉浸在了那个魔方里,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华隐都准备说要走了,祁危就突然开口:“摄像头。”
他抬眼看向华隐,那双黑黢黢的眼睛就像是祁危兽的眼睛,紧盯着自己的猎物:“监控一般都有保留一个月数据。”
华隐攥着手机的手瞬间收紧,就听祁危说:“你可以不拆。”
他执拗道:“但我要过往的记录。”
“从他来的那天开始。”
华隐想跟他说他这样做是不对的。
但她不清楚祁危在那里面的那几个月,是不是常常听到这句话。
她不敢跟祁危说,而对祁危疏于照顾、缺少关心所以导致了这一切的愧疚又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拒绝祁危的任何要求。
她只能成为他的帮凶:“……好。”
华隐用面对面快传把文件全部传给他,因为她新给祁危买的手机没有联网。
祁危不太会用这个智能机。
所以他摆弄了一下,才点开了一个视频。
视频出现的时候,他几乎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这个视频的时间段刚好是拍到了齐棹。
虽然有点昏暗,但摄像头拍得很清楚。
镜头里的齐棹,微微偏着头笑得很好看。
祁危呼吸一窒,缠绕着他的幻痛竟然没有席卷而来,他近乎是忘神地看着视频里的人,记忆里那些人每天都会让他看男性和男性之间做丨爱的恶心视频好像也就这样被覆盖。
他不住红了眼睛,小心地把手机贴在了自己的心口。
他的阿棹。
他藏在心里好多年的少年。
所以,这代表他不介意被祁危划在自己的地盘里,将他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祁危动动唇,那句“你是不是多少也有点喜欢我了”在嘴边转了一圈,最后变成了轻叹:“阿棹,你别这么放纵我啊。”
是真的会把他的胃口越养越大的。
齐棹听懂了祁危的暗示,他默了默,觉得自己要纠正一下alpha:“我没有放纵你,如果我不喜欢,我会推开你的。”
就像祁危想亲他的时候他会挡住。
然而祁危的重点却歪到了别处去。
祁危一扬眉,勾着嘴角,语气有满是轻快:“所以阿棹你是真的喜欢我抱你,也喜欢我嗅你,喜欢和我一起睡觉。”
齐棹被他三连认证喜欢给砸得瞠目结舌:“……?”
这哪来的逻辑鬼才?
36
“你……”
齐棹卡壳了好久,和刚才那个在竞标会上思路流畅、回答问题时也没有丝毫停顿的人宛若两人,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大学没参加辩论队真是可惜了。”
祁危失笑,心也跟着彻底软了下去,变成了一团可以任由齐棹摆弄的棉花。
这一次和上一次又不一样了,齐棹没有说“只是说不喜欢,没说喜欢”。
他知道齐棹的,如果不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齐棹一定会说这一句话。
齐棹就是…心软,但又不想说谎骗他,免得和他有什么误会,怕自己给了人暂时没有的希望。
所以祁危才会那么高兴。
高兴到低着头,弓着脊背埋靠进了齐棹的颈窝,再没了别的动作。
齐棹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
他不是哄祁危,而是真的能做到。
尤其他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祁危不会伤害他。
……都自残了,也没有打砸身边的东西。
齐棹对上祁危阒黑的眼眸。
他的眼睛很黑,那种黑是比其他人还要黑的,有点像没有光的空洞感,直勾勾盯着人时,配上他那张脸,就格外有气势,而且还会让人无端胆寒,有种被披着人皮的怪物盯上了的错乱感。
齐棹一开始也是有点怕的,但这半个月的相处下来,他对祁危的印象就真的只有温柔了,所以他才会心疼他。
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齐棹低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祁危还沉浸在齐棹那句“好”中,像是有点失神,怔忪地看着他。
他的大脑好像又开始迟缓了起来,大概是因为还未消去的幻痛,让他已经有几分恍惚了。
但至少眼泪水是止住了,祁危自己都觉得狼狈,可他在齐棹跟前,就是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
祁危动了动唇,好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声音:“你刚刚,说什么?”
齐棹耐心道:“我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祁危眼睫微动,大脑的刺痛和混沌感让他的眼皮不自觉地耷拉下去了一点,好像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一样,幻痛好像还在持续,又似乎是小时候残留在神经的一点余韵,若有若无的:“不是…这一句。”
齐棹懂了。
“我说我不会怕你的。”
齐棹没有重复那个“好”,而是轻声跟祁危说:“再说我也没有必要怕你。”
没有必要怕他吗?
祁危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必要怕他。
他明明……
“你知道你多恶心吗”“你就是个怪物”“真是恶心的怪物”……
辱骂又从记忆里翻出来,祁危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痛苦地把身体蜷缩得更紧,好像恨不得自己现在是一只蜗牛,能够蜷缩着躲回自己的壳里。
可蜗牛那么脆弱,人类轻而易举地就能将他的壳粉碎。
齐棹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但他上的课里有说过。
脱敏的过程就是在刺激中重塑新生。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利用这个时机去给祁危塑造新的观念。
“祁危。”
齐棹喊他,又告诉他:“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都没有伤害过我,所以我没有必要怕你,不是吗?”
他想告诉祁危,如果不想被人害怕的话,就不要跟人动手,要学会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祁危就像是溺水的人,又被齐棹捞起来了一点。
他得以喘息,在混沌间应了声。
甚至在得知了不会被齐棹害怕的办法时,他还会拼了命地抓住。
“我不会……”
祁危用沙哑的嗓音呢喃:“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他怎么舍得。
齐棹微微弯眼,没再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而是说:“地上凉,你能起来吗?”
祁危几乎是本能地点头:“嗯。”
于是祁危强撑着,带着很明显的轻颤慢慢从地上支棱了起来。
齐棹没有给他太多关注的眼神,从祁危的态度和话中,他更加确定了,祁危想要被当作正常人看,而不是一个疯子、精神病。
祁危重新坐回自己的齐人沙发上,柔软的感觉让他又稍微清醒了一点,尤其是他在看到齐棹去把被他折断了的铅笔和掉在地上的画板时。
祁危感到深深的懊恼。
他低下了头,像是做错事了的小孩一样,甚至开始无比痛恨自己:“……对不起。”
这话祁危都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不仅有几分切齿,还带着几分委屈。
他不是为自己感到委屈,而是因为自己控制不好情绪,感到难过。
齐棹稍顿,节俭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把折断了的笔照样收进了笔盒,他微偏头,有几分奇怪:“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对他,祁危一直是有问必答:“我…吓到你了。”
齐棹实话实说:“是有一点点吧,但还好。”
他认真地看向祁危:“我更加担心你。”
祁危在他这两句话中,身体绷紧,又落下,但又还是绷了起来。
齐棹……担心他。
意识到这点,祁危的很难掩住自己的开心,他的嘴角也扬起了那个有点僵硬的笑。
因为精神病,祁危很难像正常人那样思考,他的注意力是散的,只能关注到一点,在关注到这一点后,他就注意不到别的了。
而从齐棹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而不是他的梦里、画里时,祁危能够注意到的就只有齐棹了。
满心满眼都是齐棹如何。
齐棹跟他说话了、齐棹冲他笑了、齐棹在关心他、齐棹喊他名字了、齐棹跟他开玩笑了……
甚至因为注意力无法集中,记忆也是片段式的,所以这样的状态不仅仅是每天都会重置,有时候一小时后,他就会因为齐棹喊他名字了感到惊喜。
他就像是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专注于一项“工作”。
“我……”
祁危慢慢道:“没事。”
他的情绪轻松了起来,面上的凝重阴云也就消退了。
齐棹示意了一下他的伤口:“家里有医药箱吗?”
祁危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齐棹这句话……听着好像是在问他们的家。
他认真地思索了许久,没想起来到底有没有,但因为他不喜欢药味,他的脑海自动把药味和不好的事挂钩了,他不想让齐棹遇上不好的事,所以他说:“没有。”
不是“没有吧”,而是“没有”。
齐棹说好吧,祁危又有点艰难地咬字:“不疼,小伤。”
齐棹看了看他。
确实都是皮外伤,祁危手上的血也已经凝固开始结痂,如果是齐棹自己,他肯定也不会做什么处理的。
但问题是祁危比他“宝贝”。
这可是给他一天三千的老板的独子!
所以齐棹想了想:“我跟阿姨说一下你受伤了,可以吗?”
祁危先本能地点了头,随后他才意识到什么似的,开口:“你,要记得跟她说…是我自己……”
他说到后面有点急,齐棹这一次没有温和地说可以慢慢说没关系,而是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祁危,你急什么?我连手机都还没掏出来呢。”
祁危怔忪了片刻。
齐棹这样的语调,比之前温声细语跟他说话时还要亲昵,像是打趣。
好像……这样才更像朋友。
祁危眸色稍动。
比起温柔……他似乎还应该要加一点风趣?
这样才更像朋友。
而且这样听上去,关系很亲密。
祁危垂下眼,浓密似蝶翼般的睫毛掩住了他眼里的色彩,他很轻地说:“我妈…比较小心我。”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华隐就把他当鸡蛋一样保护了起来。
齐棹嗯了声:“我知道。”
他每次从祁危这儿出去后,还要被华隐拉着聊好久,也不是说别的,就是问他祁危今天的情况,还会给他带新鲜且贵的水果,让他带回去跟妈妈一起吃。
齐棹是个很敏感的人,从他正式上岗的第二天被华隐拉着聊,他就有感觉到,华隐很想让他每天都来,不是指假期,而是上学以后也是。
可齐棹做不到的。
他大学确实是在羊花市,但问题是他得上课。
羊花大学离这里相隔两个区,地铁都得一个多小时快两个小时,他确实跑不动。
所以齐棹没有提,也没有戳破。
到后来,也就是现在,他就想要是能趁这段时间让祁危的情况稳定往好的方向走,那也是件好事。
就算他不能每天来,也应该没关系了。
齐棹用随意却带着点炫耀的语气引导祁危:“我妈也很小心我,因为她就只有我这一个孩子。”
他笑着跟祁危说:“她会给我剥橘子和龙眼…一切带壳的水果,她都会帮我剥好给我端到房间,还会在棹下来的时候帮我刷球鞋,我跟她说不要做这些了她都不肯。我小时候特别烦恼怎么让我妈别这么劳累,后来长大了我就知道了。”
他道:“这是她表达爱我的方式,我不该阻止,我只要也爱着她就好了。”
所以他会给齐若水买新衣服,会在齐若水不在的时候把家里的卫生搞了,会去接她下夜班……这是他表达他爱齐若水的方式。
他这话有点多,祁危现在消化起来需要点时间。
齐棹看他怔怔地看着自己,也不急,只是给华隐发了消息,说明了一下。
华隐依旧是秒回的。
她确认了一下祁危真的没有事后,还是没忍住打开监控看了眼。
客厅有一个监控藏在很隐秘的位置,齐棹知道,所以他尽量和祁危在客厅活动,这样祁危的情况也能被老板收入眼中。
但也就是这么一下,祁危突然偏头看了一眼。
齐棹不明所以地抬眼:“怎么了?”
祁危敛眸,目光落在笔盒上:“笔……对不起。”
齐棹:“……?”
这为什么和他道歉?这笔不是祁危的吗?
齐棹是真不明白,所以他说:“还有很多。”
但祁危抿起了唇:“这一支…不一样。”
他低垂下头,分外失意:“是你给我的。”
齐棹:“?”
他不理解,但尊重。
齐棹伸出手,从笔盒里再抓了一支6B递给了祁危:“你现在有第二支我给你的笔了。”
祁危慢慢眨了下眼,盯着那支笔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抓住。
齐棹松开手,于是祁危就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刚刚被齐棹抓过的地方。
又有齐棹的体温了。
……虽然这支笔不是那一支,他还是少了一支,可他很开心。
齐棹看着轻咳了声后牵住他的手,就几步路到餐桌前都要拉着他的祁危,没由来地想,也许祁危真的给得起他想要的感情。
独一无二的,不会分给任何人的。
怎么可能呢。
齐棹在心里嘲笑自己幼稚。
安惢知会分爱情给齐牧,会因为觉察到齐牧没那么爱她了而逐渐消沉下去,哪怕理智告诉她要为儿子撑住,她也做不到了。
齐牧在安惢知死后,会受信息素影响爱上高匹配的omega,拥有新的家庭……
这世上不会有人只爱一个人的。
他自己都做不到,怎么能要求别人做到、甚至是给他这样的感情呢。
37
成功得到了晚上登堂入室的资格的祁危,是真的来给齐棹按摩的了。
他还特意买了精油。就是大概因为身份比较“特殊”,所以他让齐棹趴下时,齐棹多少头皮麻了下,身体也不自觉地有些僵直。
偏偏还要在这个时候,听祁危问他一句:“要抹精油吗?”
齐棹:“……”
他看着祁危拿过来的没有开封的精油,默了默。
大概是因为这些天,和祁危的关系又有些微妙的变化,所以齐棹没有把吐槽憋在心里,而是直接说出了口:“祁二少,你真是一个出色的资本家。”
祁危微顿,他明白齐棹在说什么,所以才低头笑起来:“阿棹,你骂人挺好听的。”
齐棹:“?”
齐棹暗暗松了口气,也是冲祁危露出了个笑:“那我跟阿姨说了。”
其实一开始,齐棹喊华隐不喊“阿姨”,都是“华总”或者是“你妈妈”,但是有几次提到后,齐棹发现他这样喊了后,祁危会安静很长一段时间,就低着眼,静静坐在那儿,不说话,也不做什么。
所以有一次他说完“你妈妈”后,就问祁危怎么了。
他那时候就感觉祁危有点像个木偶,提一下动一下。
他问了,祁危才轻声:“朋友…我们……”
他那会儿表达自己的意思还有点困难,有时候听他说话,要等好一会儿,才能等到他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完整地表达出来。
齐棹就听着他调整了几次语序后,才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他们是朋友,齐棹喊他妈妈喊得太客气,也太“外”。
但其实…真正的朋友之间不会太在乎这个的。
如果只是朋友的话。
齐棹没有说什么,只想了想:“那我喊阿姨?”
祁危就在眨了下眼后,嗯了声。
——齐棹当时感觉他好像有点高兴。
一般情况下,祁危的情绪不会外露,他很像个什么东西坏了的机器人,有点呆滞迟缓,高兴或是不高兴,都是那样的表现。
但相处多了后,齐棹就慢慢抓到了一点规律,也能读出祁危的情绪了。
很难用话语解释详细的,齐棹就是能够感觉到。
大概是因为他从小心思就比较敏感.
和祁危说定了,齐棹就给华隐发了信息。
同时还跟华隐说了句他们要拍照,让华隐带着照相机过来。
华隐第一时间就回复了齐棹。
——齐棹每次给华隐发消息,华隐都是秒回的。
齐棹猜是她担心祁危有什么问题她第一时间没看见,所以给他设置了特别提示音什么的。
听说他们要拍照,最惊喜也是最担忧的还是华隐。
【华老板:阿祁危说的吗?】
【接财神:我提的,他答应了。】
【华老板:他没有什么应激反应或者排斥吗?】
齐棹看到这话时,顿了顿,随后面不改色地打字:【没有。】
华隐他们太过小心祁危了。
祁危没有那么脆弱,他本质上还是个很强大的人,他不是个鸡蛋。
再说就算是鸡蛋,外面也有一层坚硬的外壳,摸一摸,轻轻敲一敲也不会碎。
想让里面的鸡仔出来,不能直接打碎蛋壳,也不能把壳加固得更厚更大,而是应该让其自己破壳而出。
无论怎么样,齐棹希望祁危能够好起来。
因为祁危……他不该变成这样的啊。
而且他能够感觉到,祁危在他面前一直在努力克制着,在努力“变回”人。
齐棹放下手机,对上祁危直勾勾到显得有几分呆的目光,歪了下脑袋:“怎么了?”
祁危缓慢地眨了下眼,他动了动唇,很明显是想说什么的,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想说齐棹笑起来好看,想说他喜欢看他笑,想说他歪脑袋的动作也好可爱……
他不能说。
这是变态的、恶心的……
他……
“……祁危。”
觉察到祁危的状态有点不对,齐棹上前一步,喊了声:“祁危。”
听到自己的名字,祁危又很明显地瑟缩了下。
他抬眼对上齐棹担忧的目光,昏暗的环境给了他一定的安全感,他抬手抱住自己的手臂时,摸到的衣物也让他放松了很多。
“…没,”祁危滞涩了下,才用微颤的声音说:“没事。”
别担心他,别皱眉。
他的阿棹……
就该永远无忧无虑,快快乐乐。
齐棹没有跟他说别多想,也没有问他刚才怎么了,而是放心地笑了笑,转而问他:“你今天下午想做什么?”
祁危垂眼陷入了些思考。
齐棹就等着他,还顺便喝了口水。
“…画画。”
祁危抬眸看向他,那双阒黑的眼睛有点亮:“我想看你画画。”
齐棹微怔:“…但是你家好像没有画具。”
祁危却点头:“有。”
他让母亲买了,放在了这边。
因为记着是齐棹的东西,是买给齐棹的,所以他不会去碰,他很小心地放在房间里,就等着有一天能看齐棹画画。
“那好啊,我们去拿。”齐棹弯眼:“放在哪里了?”
祁危起身,语调缓慢:“我去就行了。”
不能让齐棹进他的房间。
齐棹也没有强求:“好,那我在这儿等你。”
听到这话,祁危顿了顿,第一时间没有动作,就是看着他。
其实祁危盯着人的时候,是有点恐怖的。
他不是那种温和的长相,五官间也没有半点儒雅,大概是因为无论是华隐还是祁沧浪都是很英气锋锐的相貌,所以祁危长得是充满攻击性的。
帅是帅,但配上他眸色过深的眼瞳、眼下的一点青黑,还有那很明显的健壮身躯…简直就像是罪犯电影里的大反派。
齐棹一开始也不太喜欢被祁危盯着,对于他来说,祁危的目光太过赤丨裸。
可后来他也慢慢地习惯了,尤其他确定了祁危不会对他做什么,那被盯就被盯了。
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齐棹对上他的视线,耐心道:“我就在这儿,我不会走的。”
祁危先嗯了声,还没完全褪去锈迹的大脑在应声后才反应过来什么:“…对不起。”
“没关系。”齐棹弯弯眼,不厌其烦地跟祁危说:“我要是离开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祁危眼睫稍动:“……好。”
祁危上楼去拿东西了,齐棹就坐在沙发上等着。
他也没有露出什么松了口气的模样,就是很寻常地坐在沙发上。
祁危的动作比较慢,齐棹等了会儿,才等到他抱着一个箱子下来。
祁危把箱子打开,齐棹就凑过去。
里面有画板,还有素描纸和各式铅笔,铅笔都削好了,但套上了套子,把尖端给藏了起来。
齐棹能够理解华隐他们对祁危的全方位保护,但祁危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脱敏。
所以齐棹自若地拿出了板子和纸,一边问他:“说起来,你会画画吗?”
齐棹是知道祁危会画画的,华隐跟他说过。
祁危小时候就学过画画,后来他…用齐棹的话来说,就是他也有自救过。
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
但画画这个东西……齐棹觉得调节情绪不是特别好。
有时候不一定能够有效地转移注意力,反而会让人更加陷在情绪里。
他也跟华隐提过想看看祁危画的画,想试着从其中分析一下。
只是华隐很抱歉地跟他说他们手里没有祁危的画。
祁危不让他们看他画了什么,他甚至不允许别人进他的房间。
所以齐棹总是很费解。
他想不明白祁危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问题”。
但是齐棹没有暴露出来他知道祁危会画画这件事,因为这是一个话题点。
祁危很轻地嗯了声:“我学过。”
齐棹好奇:“你学过什么?素描、速写、色彩?”
祁危慢慢道:“我都学过。”
他又说:“但是,不是很厉害。”
他只会画齐棹,别的都是一塌糊涂。
齐棹:“你不是美术生,但这些都会,也很厉害了。”
他说完,就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祁危的反应。
听到齐棹夸自己,祁危很明显地顿了下后,嘴角扯出了个带着僵硬感,却又明显是发自内心的笑。
齐棹特意等了等。
但祁危没有说什么,齐棹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今天引导祁危主动聊自己又失败了吗。
这个念头诞生的刹那,就听祁危开口:“我……”
他轻轻地说:“我以前会的东西,更多。”
齐棹知道。
他们是一个学校的。
只是他是初中部,祁危是高中部。
他初一那会儿,听说了很多祁危的事。
高中部的校草,成绩特别好,据说还要参加数学竞赛。
再然后……
他突然休学了,也就这样慢慢消失在了话题里。
齐棹原本都要忘了祁危了,没有想到祁危的资料又递到了他面前。
这一次和那些风言风语不同,他印象中优秀、就该发光发亮的学长,变成了很糟糕的模样。
齐棹看不得这样的事。
他见不得一块美玉粉碎。
这也是他答应这件事的原因之一。
祁危在齐棹好奇的目光下,有点不确定道:“我会拼魔方。”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能大大方方跟齐棹炫耀,但他被否定太多次了,太多“你是个废物”“你就是垃圾”“你的存在就是世界的危害”……诸如此类的声音萦绕着他,让他不确定自己会的东西究竟算不算得上厉害。
祁危其实也知道不能去听,但他被困在了原地,被撕扯着往后走,快要连挣扎都做不到了。
可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无论是什么时候,齐棹都永远是他能拽住的那根稻草,是照进他世界里的光。
坚韧的、璀璨的,让他害怕,却也让他忍不住想要抓住。
“!”齐棹微微瞪大眼睛:“你会魔方!”
他惊喜道:“你可以把六面都拼好吗?!”
他说话声音大了点,祁危却是第一次没有感到惊惧,记忆里的大声呵斥后伴随的疼痛也没有从脑海深处里翻涌过来诞生幻觉影响他。
他又没有觉察到地笑了笑,一颗心也跟着齐棹、因为齐棹跳动:“嗯。”
齐棹:“那我明天带我的魔方过来。”
他说:“我买回来打乱后就再也没有拼好过了。”
祁危瞬间就紧张了:“我…我不知道……”
他的语言系统还没有完全恢复,一绷起来,说话就不利索了。
齐棹能够明白他的意思:“没关系。”
他叹气:“反正我也一面都拼不好,你试试,多点可能性嘛。”
祁危放松下来,又开始期待明天:“好。”
他想拼出来,想让齐棹开心。
齐棹笑着把画纸在画板上夹好,又问他:“你想要什么?”
祁危怔了下,第一时间没有意识到齐棹是问他想要什么画,但他张了张唇,那个“你”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锁在了身体里,找不到钥匙。
又或者说……他不敢奢望齐棹能像他喜欢他那样喜欢他。
因为这份感情,祁危自己都很清楚,是扭曲且病态的。
齐棹不会这样去喜欢一个人,他不会算计自己的爱人。
所以比起喜欢,他还是更想要齐棹永远不离开他,哪怕到死,他们的骨灰也要融在一起、埋葬在一个盒子里。
因为寻常人的喜欢和爱都是能够割舍的,最多不过是心上多一块疤而已。
但他不想做齐棹心上的疤,他要成为齐棹的影子。
就算是阴暗的又怎样。
反正他和齐棹永不分离。
38
祁危的回答,是齐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这就导致他又想起了唐怀远那一句“你看祁危,他那么早就喜欢上了你,现在的你,他也还是喜欢,那就说明你没变什么啊”。
在祁危眼里,他一直都那么优秀么。
甚至……优秀到他觉得就算他是超S级的alpha,就算他现在是祁家真正的话事人,就算他抛开前面两个,自身的出色也已经让他站在了大多数人只能仰望的高位。
这样的祁危,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在他眼中,到底是有多好啊。
齐棹动动唇。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要跟祁危说,可满腔的情绪却表达不出来一点。
九港九月的天,白日里和七八月时没太多区别。
挂在天上的太阳驱散了天空的云,也将大地炙烤地滚烫,一片金光闪耀刺眼。
齐棹拿着手机在一条条确认备忘录上写的东西都带了。
今天九港大学开学,是最后一天报到了。
顺路去九港大学上班的表哥已经来接他,表哥余明山就坐在一旁,用九港的地方话提醒他,用普通话翻译大概就是说:“药带了没。”
齐棹回的也是地方话,说带了:“最先拿的就是药。”
他其实自己不太在意,但家里人都很关心。
从进门开始,余明山就提醒他要拿药。
“…那没什么了。”
他们自己家人说话,都是用本地语言,余明山道:“反正你家离九港大学也不远,缺什么喊司机来接,不堵车一个来回也就一个小时。”
齐棹闻言,到底还是结束了自己的第三遍校对。
又听余明山问:“你真要住寝室?九港大学附近有楼盘是我们自己家的,虽然只有二三十平,但作为平时上下学用也足够。”
齐棹合上行李箱拉链,有点无奈地抬眼看着走过来要帮他拎行李箱的余明山:“山哥,我就是去交朋友的。”
再说自己家有些什么楼盘,他当然心知肚明。
余明山也没有说什么那种朋友大多都帮不上什么忙或是圈子不同的话,毕竟他知道齐棹就是想要去交没有利益牵扯的朋友。
但是——
“交普通朋友可以,谈恋爱不行。”
余明山严肃道:“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先跟哥哥说一声,哥哥把下关。现在的年轻人,花言巧语的多,会疼人的少。”
齐棹看着余明山,一时间没说话。
余明山依旧板着脸:“听见没。”
齐棹慢吞吞开口:“山哥,这话你已经在半个小时里说了三遍了。”
余明山却并不尴尬,反而是道:“因为这很重要!”
他望着光是看上去就很乖软的齐棹,嘟囔了句:“我们从小宠到大的弟弟…我怎么能接受他成年了可以谈恋爱了要去宠别人了。”
齐棹:“……”
他有点好笑地低下眼:“哥,我才满十八没两个月,没那么快谈恋爱的。”
余明山总是有种说不出来的预感:“你最好是。”
齐棹没办法,只能说:“我保证。”
他们说话间,也出了门。
齐棹再用指纹进行了反锁后,就开始等电梯。
他家里有钱,所以他在九港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是他十四岁时他爷爷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套大平层,但是是毛坯,因为要放着让齐棹自己来设计装修。
一直到齐棹十六岁时,齐棹才花了一年时间装修好,又放了一年散了味,再住进来。
很多人都觉得,齐棹是个齐和却冷淡的性格,还很慢热,喜欢的要么是那种冷淡风要么是简约风,或者再结合他的外貌,认为他会喜欢奶油风的。
齐棹是很典型的杏仁眼,眼睫又长又浓密,脸也小小的,但并不会很消瘦,反而带了一点点婴儿肥,显得更加可爱。
而且因为他身形是偏清瘦那一挂的,穿着中袖T恤,露出的有些嶙峋且肤色白到几近透明的小臂。
齐棹的身形是颀长的,就能冲淡几分幼态的感觉,但乍一看还是感觉像是高一高二的学生,至于为什么不是高三的,因为他眉眼没有那种备考的疲态。
他长得很“乖”。
但他喜欢的风格却很容易被年轻中介评价一声有些老气了。
浓色的中古风,整个家的颜色是偏黯淡却齐馨的。
每次余明山来,都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了那种中古店。
——齐棹喜欢收藏。
他给东西赋予的意义有很多,是个很有生活仪式感的人。
不过每次来,余明山都会在玄关到客厅的那一块选择闭闭眼。
主要是齐棹养了一条灰腹绿锦蛇,这条蛇是齐棹从别人手里高价收来的,经过一次次蜕皮有点基因变异,没有绿得特别明显,有些发黑,但反而成就出了墨绿色。
在光下时,鳞片会闪出极其漂亮的光泽。
余明山见过,他承认好看,但不妨碍他还是有点发毛。
他们下到地下停车场,候着的司机便上前接过了余明山手里的行李。
车子就停在门口,是齐棹的车,一辆墨绿色的大G。
齐棹特别喜欢墨绿色的东西,他家的整体装修都是以墨绿色为主,翡翠里更是钟爱墨翠。每次听说有极好的冰种墨翠的翡翠拍卖会,齐棹都一定会去。
所以他们也常常玩笑,只要有墨翠的拍卖会,就是齐棹诱捕器,担心有一天他被人用什么墨绿色的东西诱拐了。
余明山敢信要不是因为齐棹自己不太适合这个颜色,他可能衣服都多数是墨绿色。
上了车后,余明山又想起什么似的:“祁危的资料你过了眼吗?”
齐棹慢慢应了声:“他考到九港大学时,爷爷就跟我说过了。”
余明山:“他不是我这个专业的,我也没太关注,不过他是学生会的。今年学生会会负责寝室问题,我问了一下负责学生会的老师,他大概率是负责你们那栋,会不会负责你那一层就不知道了,今天才分…不知道他跟家里闹成那样漂洋过海来九港是干嘛,反正你小心些,有什么就找我。”
齐棹习惯了家里人的絮絮叨叨,尤其余明山是教书的,对“孩子”的关怀就习惯性的多。
齐棹等他说完,就应了声。
余明山又问他怎么看祁危这个人。
齐棹回忆起资料上写的内容,还有自己哥哥姐姐们对其像个疯子的评价,很认真地想了想:“他眼睛很好看。”
祁危家在国外,所以他家混血也比较多。他也是个混血,他母亲有二分之一的意国血脉,还有二分之一不知道哪个国家的血脉,混着混着,到祁危这儿,就从蓝绿色的眼睛,变成了墨绿色的。
照片里的寸照是不太看得出来,但有一张照片是祁危的脸迎着光的,白色的灯光,十分明亮。
也因此,将他那双丹凤眼彻底照出来。
丹凤眼本身就会给人几分强势高贵感,框在框子里的眼珠,就如同品质最好的墨翠打造的珠子,镶嵌在最适合它的宝石托上,将墨翠的神秘和那诱丨人的危险显现得淋漓尽致。
余明山:“……”
他幽幽看向齐棹,因为九港这边总归是前卫些,所以对于同丨性丨恋会更敏丨感——不是指反对的敏丨感,而是更能第一时间想到。
而且如果齐棹是,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所以余明山道:“我忽然觉得我更加应该好好担心一下了。”
齐棹莞尔,勾着唇,慢慢道:“没有,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余明山知道他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反正你小心点,虽然资料不一定是真的,可祁危脱离了祁家后身无分文来九港还能活得挺好,就证明他也有自己的手段。”
齐棹当然明白:“嗯。”
他说:“我知道的。”
他心里有数.
到了九港大学后,余明山就和齐棹分道扬镳了。
余明山是众所周知的余家人,齐棹想低调点过大学生活,余明山就不好送他到寝室里,只能是司机帮齐棹把行李拎上去。
九港大学是半公立半私立学校,因为学校毕业了许多名人,所以从不缺资金。
宿舍都有好多栋,每栋都会安装电梯,到一定的年限时间又会进行旧楼翻修。
也因此,九港大学的学费很贵。
普通本科生要差不多二十万左右的港币一年,商学院更是到了三十六万港币,金融学还要再贵十万。
用一些人开玩笑的话就是——四十多万一年学四年毕业出来后卖保险。
齐棹报的专业是商学院的投资学,宿舍在商学院和艺术学院中间,两个学院是共用宿舍楼,可能出现混寝。
他才站在宿舍门口,还没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清亮的男声:“……我高中时经常一跟人出去玩,没多久对方就跟我表白了。还有些是直男呢!”
齐棹微顿,他无意偷听,所以直接抬手敲门打断了里面的对话。
里面安静了一瞬,然后有人过来开门。
见到他,对方愣了愣。
来开门的是个大块头,穿着汗衫,长相普通,看着像是老实人。
齐棹客气道:“你好,我叫齐棹,是你们这间寝室的。”
他说话习惯了轻声慢语,惹得对方怔了下:“什么?”
齐棹刚要重复一遍,对方又反应过来似的:“哦哦哦,你进来吧。”
他让开位置让齐棹进来,帮齐棹拎行李箱的司机也跟着走了进来。
齐棹这才看到他另外两个室友。
有一个一身大名牌,脚踩的鞋子还是热门限量款,有市无价;另一个留着及肩的长发,穿着打扮也很精致,面容昳丽,有点雌雄莫辨的感觉,一眼就能让人惊艳。
九港大学的四人寝都是上床下桌,空着的位置很明显,就是最靠里的一个位置。
因为多了个陌生人,寝室里安静了下来。
司机把齐棹的行李放下后,无声示意了下,便先行离开。
齐棹看向另外两个室友,还没主动打招呼,那个长发青年就主动道:“你好!我叫喻好好,英文名是luck,你可以叫我luck或者好好,我是艺术学院舞蹈专业的。”
因为齐棹长得太好,他不由问了句:“你也是艺术学院的吗?”
他说话没有太多口音,尤其是九港这边的腔调,一点没沾。
由此可见他有可能不是九港的。
齐棹等他说完,才慢慢把卡住的话说出来:“我叫齐棹,我是商学院投资学的。”
“哇投资学。”
喻好好眼睛亮了一下:“你家里岂不是很有钱才能玩投资?”
齐棹还没说话,那个一身名牌的室友就开口:“玩投资要不了好多钱的。”
很明显的九港腔调。
“我叫马盛,盛满什么东西,就是多音字是盛开的盛的那个盛。”
他跟齐棹介绍自己,语气有几分吊儿郎当:“我也是商学院的,还有东哥…就是刚给你开门的那个,他是我们的学长,我俩都是金融学的。”
齐棹看向东哥,东哥冲他点了点头:“我叫何夏东。”
毕竟第一次见面,马盛有点安静,何夏东也有几分拘谨。
倒是喻好好,看见齐棹从袋子里拿出帘子要先装帘子隔绝床铺,立马就凑过来:“我帮你吧,我以前读高中时也装过这个。”
齐棹没有拒绝:“好,谢谢。”
喻好好冲他勾唇一笑。
那边马盛也开了句玩笑,缓解有点僵凝的气氛:“齐棹,你可要小心点,喻好好是个GAY。”
喻好好并不在意马盛把他的性取向说出来,他嘁了马盛一声,又跟齐棹说:“你放心,我是0,我喜欢那种高大威猛长得还得帅的1。”
齐棹是长得好看,但他看上去不仅少年感重,还有点奶气,是过分乖软的长相,不在他的理想范围内。
不过……
“你多高啊?”
喻好好好奇地比画了一下:“感觉你比我高一点。”
齐棹慢声:“上半年测是一七五。”
他还才十八,还在长身体。看他家族史来说,长到一米八不成问题。
喻好好撇了下嘴:“那你比我高,我才一米七三。”
齐棹不是很懂不过是两厘米差距而已,为什么那么在意:“…你还会长的。”
喻好好:“说得也是,话说你多大啊?”
“七月底刚满的十八。”
“!你还比我小——那你是我们寝室最小的了。”
喻好好笑嘻嘻地:“喊哥哥。”
齐棹回了一个齐和且无奈的笑,但没有喊这一声哥哥。
气氛被缓解下来,马盛和何夏东也来帮手。
他们在下面递东西,马盛说:“luck你继续说呀,然后呢。”
喻好好也没有觉得要避着齐棹的意思:“然后就是我说的那样了啊。我们学校当时那个校草,谈过几次女朋友的,都折服在了我的魅力下。”
说这话时,他还有几分得意。
马盛挑眉:“这么厉害?”
喻好好轻哼:“那当然,我朋友都说我是万人迷。”
何夏东却说:“我不信,你一定迷不到祁危。”
齐棹微顿。
好吧。
他乖顺地松开了齐棹,任由齐棹从他的怀里溜走。
阿棹在这件事上还没到可以心甘情愿让他骗的程度。
他看着齐棹起身,尽量背对着他去洗漱的样子,又笑起来。
他的阿棹真的很可爱。
虽然有点可惜没有摸到。
但是……
下次再试试^^
39
“……我说的那一亿会分批打你户上,备注就是赡养费。”
齐棹淡淡:“银行限额,不能一次转一亿。”
祁危也是分批打给他的,一开始备注是“赠予”,后来被齐棹要求修改成债务,祁危就听他的,改成了债务。
债务就债务吧,反正祁危不会要求齐棹还。
他维护的也不完全是齐棹的自尊,就像齐棹并不介意向他借钱。
而是他如齐棹所愿,在他们之间增加更多的枷锁……祁危得承认,这确实能够让他多一点点安心。
因为他很清楚齐棹不会欠什么。
当天下午祁危先去解说了比赛,再在晚上留在了沪申去办事。
所以晚上查寝的时候,雷响没来。
因为祁危不在。
喻好好等到了十点,听马盛说他认识的学生会的人说雷响查完了寝室交还了册子回自己的宿舍了,有点失落。
何夏东道:“今天他有解说啊,我看还打得挺久,可能没赶上飞机就住沪申了吧。他们都说《无畏》职业联赛官方待遇好,会承包住宿和路费问题的。”
喻好好说好吧。
齐棹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今天好像格外期盼祁危来,就像是有事要找祁危一样。
是想国庆约祁危吗?
齐棹的念头闪过一瞬就放下,他合上电脑上床:“我明天后就不在学校了。”
再过几天就是国庆假,他家里提前帮他跟学校打了招呼上完明天的早八,齐棹就可以离校。
喻好好的注意力被转移:“噫?”
齐棹解释了一句:“家里有事。”
马盛:“你怎么家里天天有事啊。”
喻好好都不知道马盛为什么对齐棹那么尖锐,他偏头瞪了马盛一眼,马盛轻哼。
何夏东打圆场:“快国庆了,齐棹家里应该也是做生意的吧?忙也正常。”
齐棹倒没否认:“是,家里的事比较多。”
他并不在意马盛的阴阳怪气,甚至没有一点感觉:“提前祝你们国庆中秋快乐。”
喻好好冲他笑:“好的谢谢棹棹!”
何夏东也跟他说了提前祝他节日快乐,马盛则是没有吭声。
齐棹平静地合上了帘子。
不过他才躺下,手机就震了震。
齐棹拿起手机去看,就见是祁危给他发了消息。
【Y:老板~一切ok!】
说实话,这条消息配上祁危那张脸和那个体型,实在是格格不入,但齐棹居然没有半点违和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回了好,就收到了郑文信发来的账单汇报。
是别墅里添置的东西。
床、电视大屏、桌椅、还要再添置几台电脑等一系列的东西。
齐棹没有回消息。
郑文信给他发的短信,他看了就会显示已读,郑文信就知道了。
没说什么就是没问题。
齐棹回祁危:【辛苦,忙完这阵请你吃饭。】
这就是一句老板的套话,祁危知道。
但他看到的时候就忍不住想笑。
可以想象得到齐棹要是在他面前说这话时会是什么样的……又可爱又帅.
祁危是咬着自己的舌尖,才没有把那两个“当然”脱口而出的。
他强行让自己理智了一下,随后才道:“可能吧?我不知道。”
祁危低着眉眼,手从小流浪猫的脑袋上挪开,免得自己太过紧绷,会捏伤猫猫。
祁危的手垂放在身侧,声音也很轻,像是九港秋季的夜风,轻飘飘的,带着抓不住的感觉:“没有人陪过我。”
他这话说得特别小声,但齐棹听清楚了。
齐棹稍顿,微不可觉地抿了下唇。
他难得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在两秒的沉默后,只能说一句:“我陪你去吧。”
齐棹没遇上过有男性跟他示弱……也不是说没有。
就是没有遇见过,比他年纪大、个头高、体型壮,而且从外型,无论是身体还是脸来看,都属于很有压迫感和攻击性的这种男性,跟他示弱。
他只遇上过这类人瞧不起他,或是不把他放在眼里,要么就是对他有什么令人皱眉的兴致。
有点陌生。
但……
齐棹意外地感觉还不错?
司机车子没开远,齐棹肯定了后,他也就开到了路边。
齐棹注意到他的爱车来了,就示意祁危:“走吧。”
祁危看了一眼那只小流浪。
齐棹敏锐地捕捉到视线:“你想带它走吗?”
祁危还没说不,齐棹就道:“带它走也好,很快就是雨季了,这只猫这么小,恐怕才一两个月。”
他走近一点,那只三花小猫也不怕齐棹,齐棹伸出手,它就小心翼翼地蹭了一下齐棹的手指。
齐棹微低着眉眼,祁危仔细注意着他,也看不出来他喜不喜欢这只猫,有点遗憾。
要是齐棹喜欢,但不方便养,祁危就可以养它,然后有借口跟齐棹拉近距离。
齐棹轻声:“你要养吗?”
祁危斟酌了半秒:“我以为你想养。”
齐棹放下手,侧首看他,笑了下:“我没有空。”
祁危停了停。
不是不喜欢,也不是不想养,而是没有空。
他知道齐棹的生活不是那么游刃有余的,但他从来不会展现出疲惫,也不会示弱哪怕一次。
齐棹就像是一支宁折不弯的竹竿。
祁危在心里低叹了声,又看了一眼可怜巴巴的小三花。
这只小三花的颜值是真的很高,看得出来以后一定是个大美女。
“…我养吧。”
祁危说:“得亏我一个人住宿舍,跟学校打个申请就好,不算太麻烦。”
齐棹弯弯眼,笑意凝实了几分:“那我替猫猫谢谢你?”
正弯腰去把猫抄起来,端在一只手里的祁危顿了下,更加清楚齐棹是有一瞬动心想养猫的:“不客气。”
他跟齐棹说:“欢迎你以后来看它。”
最好为了这只猫猫打包住进来。
齐棹没有拒绝。
所以祁危在跟着他上车时,近乎是以一种溺爱的方式克制着揉了把小猫的脑袋。
司机见到又是祁危,倒没多想,但听到齐棹说去医院的时候,多少还是诧异了一下。
只是齐棹没有解释,他便也没有多问,只一脚油门,大G便滑了出去。
路上时,祁危又跟齐棹汇报起了工作,还趁着光线昏暗,赶紧把自己指甲缝的血污悄悄清理干净。
“……其他人都签了合同,还剩下单C位的段呈,因为有别的战队找上了他。对方是职业战队,虽然他去不是首发,但总归是有一点保障,所以他还在犹豫。”
齐棹被他这话吸引地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祁危压住差点就要翘起的嘴角,继续说:“不过他说他还是更倾向我们的,毕竟是首发,一直有比赛打,他也知道秦迟的很厉害。就是要再想一想。”
祁危:“他要是不来,我也还有备选名单。”
他偏头一笑:“老板你放心,保证给你凑一支只要不头昏,就一定能进正级联赛的战队。”
齐棹勾了勾唇:“好。”
这附近就有一家诊所,所以两个红绿灯后,车子就停了下来。
齐棹示意祁危把猫交给司机:“叶叔,麻烦你先照看一下。”
叶叔有点手忙脚乱地接过小猫:“啊、好。”
齐棹就带着祁危进了诊所。
这家诊所不算小,所以狂犬疫苗是能打的,而且不需要挂号。
往里走的时候,齐棹又看了眼祁危脖子上狰狞的伤口,视线不自觉地往上挪了一点。
诊所里的灯很明亮,祁危眉眼的混血味也就明显了起来,尤其是那双墨绿色的眼睛。
很漂亮。
“……伤口,还疼吗?”
祁危眨巴了一下眼睛,犹犹豫豫道:“我能说疼吗?”
齐棹:“……?”
他不理解:“为什么不能?”
祁危轻唔了声:“因为我那么大只,还怕疼,还怕打针…不是很可笑吗?”
齐棹还没说话,祁危又用亮晶晶的目光望着他:“但是你很好,你没有觉得这有什么。”
齐棹理所当然:“因为你是人啊。一个人,会有什么怕的东西,不是很正常吗?”
祁危:“那我明明是个男性,却怕打针怕疼怕一个人来医院又怕被朋友笑,还怕鬼怕虫子。也很正常?”
齐棹都没有迟疑地就点了头:“当然。”
祁危心里的小人已经因为计谋得逞而疯狂跳舞了,面上却还是那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你真的好好。”
他好早好早好早就想跟齐棹说这话了。
齐棹其实觉得没什么,但他又说不出来这没什么的话。
事实上世人就是有很多类似的偏见,他是见得最多的。
而他们的对话也是被医生打断。
前面来看病的人走了,医生让他们进来。
听到祁危是被猫抓的,医生发出了个感叹词,用地方话惊叹了一下。
祁危好像没听懂似的,坐在椅子上,眨巴着眼睛仰头看向齐棹。
也不知道怎么的,齐棹觉得这个视角下的祁危没了半点压迫感,只剩下了那精致到单薄的感觉,仿佛漫画里的男主角。
“……他说抓到这里的也很少见。”
医生哦了声,切换成港普:“靓仔唔系本地人呐。”
“你这个啦,要来打五次疫苗,还好不算深。我先给你消个毒……再跟你说一声啦,这个疫苗有点疼的。”
祁危一顿,偏头看向齐棹,虽然没说什么,但齐棹从他眼里看到了惊慌和求助。
齐棹:“……”
这感觉真的很新奇。
而之后医生上手给祁危擦碘伏时,棉签才碰到,祁危就轻嘶了声。
医生都顿住了:“……这么疼吗靓仔?我下手不重啦。”
祁危一副不敢吱声的模样:“没事,我忍忍。”
齐棹在旁边看着,看祁危拧着眉握着拳忍了一道伤口,微微皱了下眉。
祁危待会儿要把他掌心的肉都掐出血痕了。
医生正要继续,就听齐棹问他:“医生,我来行吗?”
次日齐棹下了早八,就准备回宿舍简单收拾一下东西,带上平板和电脑走。
只是他没想到在回宿舍的路上碰上了喻好好。
而且喻好好看着还是和人起了争执,而且因为这个时候学校里上下课和去吃饭的人都不少,所以哪怕路很宽敞,也还是有人悄悄往这边投来视线。
齐棹走近时,就听见喻好好压着声音说:“……我说了我不喜欢你,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你了,你别跟个变丨态一样还追我到九港来好吗?!”
站在喻好好对面的看着像是个男大学生,长得算是高大,穿着汗衫和五分裤,露出了健壮的身躯,和喻好好对比起来……真的让人怀疑他可以一拳一个。
那男生伸手抓住了喻好好的手臂,喻好好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被他攥得生痛,眉毛都拧起来了:“放手!”
男生:“好好,你给我一个机会……”
男生话还没说完,喻好好只感觉到有轻风从自己身边掠过,钳制住他手腕的手就突然松开,而那个男生的手臂倏地一麻,倒抽了一口冷气。
喻好好微怔,下意识偏头看去,便见齐棹眸光沉静地看着男生,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地平缓、慢吞吞:“九港大学虽然是开放性大学,但也有保安的。如果你在这闹事,保安会将你交由警方处理。九港和内陆不是一个法律体系,喻好好可以以骚扰起诉你,无需调解。”
齐棹看上去比喻好好还要瘦弱,细胳膊细腿的,就连脸都透着一股孱弱乖巧的感觉。
可在此刻,喻好好却觉得齐棹像是一个巨人一样,让他眼眶都红了。
他瞪着那个男生:“听见没?!还不快滚!”
齐棹松开了手。
男生恶狠狠地剜着齐棹,还想说什么,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干什么呢都在?!”
齐棹稍偏头,就见余明山走过来:“这是要在学校里斗殴是吗?!”
因为知道齐棹的室友都是谁,所以余明山睖着男生:“你是哪个系的?!”
喻好好知道余明山是珠宝设计的教授,他听马盛说过,说余明山是九港余家的人,而九港余家……只要稍微上点网,就多少知道一点。
“九港的天和地”
所以喻好好忙道:“老师,他不是我们学校的!”
余明山眉头皱得更紧。
因为余明山个头高,又锻炼得不错,加上老师气场加持,那个男生也终于有点怕了。
有余明山处理,这事很快就解决,他教训了男生一顿后,确定对方害怕了,不会背后搞什么报复,才让人离开,还顺便把齐棹和喻好好送到了寝室门口。
喻好好也松了口气,跟余明山道了谢,又郑重地跟齐棹说了谢谢。
齐棹摇头:“没事。”
他收拾了一下东西,免得余明山等他太久:“我先回家了。你最近最好还是让何夏东陪一下你吧。”
喻好好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见齐棹好像急着走,也没有再多说。
他只吸了吸鼻子:“等收假回来我请你吃饭。”
齐棹笑了下,没有应好与否。
他到校门口上了车,还是他那辆大G,余明山已经坐在了后座上,见到他上来,就忍不住念了两句:“你今天真不该出头,万一那个人直接跟你动手呢?”
齐棹无奈:“哥,我这防身术也不是白学的。”
余明山压根不听:“你学了又怎么样,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
齐棹没办法:“我下次找个人跟我一块儿上,行吗?”
余明山心说这就不是几个人上的问题。
他看向齐棹,动动唇,但到底说不了什么。
齐棹哪哪哪都好,心软良善也好,但也致命。
当初读高中的时候,还因为心软鸽了竞赛,导致打乱了自己的计划,不得不压缩自己的休息。
余明山总是很头疼齐棹太心软,他还跟余嵩峰提过。
可余嵩峰……
余明山心说他是真不明白外公为什么老觉得齐棹心是硬的,认为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无奈地在祁危的注视下操作,嘴里还说:“还好后续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合作需要联系了。”
祁危勾起唇,到底还是没忍住:“阿棹,我果然还是想亲你。”
齐棹:“……”
他有点赧然,尤其被祁危这样抱着:“不行。”
祁危:“哦。”
他笑着说:“没关系。”
已经很知足了。
毕竟,他们其实也都心知肚明,就算是要求,如果齐棹不愿意、拒绝,祁危也只能说算了。
40
唐怀远给齐棹安排的助理先回京了,齐棹返程的机票就是祁危这边负责。
祁危买的不是返京的机票,而是去光唐市的。齐棹隐隐约约听过一点关于祁危之前的事,知道他的omega母亲是光唐这边的人。
祁危…要带他去他以前长大的地方吗?
齐棹被祁危牵着走过vip通道,上了飞机进入头等舱,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祁危想要做什么了。
所以在祁危坐上床铺,问他要不要睡会儿时,齐棹没有多说什么,主动上去,还靠进了祁危的臂弯里,才道:“我不怎么睡得着。”
昨晚睡了挺久的。
“那看电影?”
祁危拿出遥控器打开电视屏幕:“你想看什么?”
他们坐的是民航,祁家的产业。
医生看了齐棹一眼,又看了祁危一眼。
他觉得他在这一刻好像明白了什么:“你来吧你来吧。”
他起身:“正好我去拿疫苗。”
齐棹接过了医生手里的碘伏和棉签,医生哼着小曲速度不慢地离开了诊室,他关上门后,还摇了摇头,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啊。
他当年追他老婆时,也是这样,各种装可怜。
果然撒娇手段永不过时。
齐棹就在祁危面前坐下,祁危的拳头不自觉地更加紧了紧。
之前是演的,现在是真有点紧张。
齐棹微微倾身,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要是疼你就说。”
祁危的喉结滑动了下。
哪怕诊室里透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还混杂着各种苦涩的药味,这一刻他也还是嗅到了很浅淡的清香。
来自齐棹身上的,把所有属于医院的苦味全部压下,只剩下这一缕清浅的幽香。
勾着他的魂魄和思绪,整个人无论是什么,都被齐棹牢牢拴住了。
以至于带着碘伏的棉签抵在他的伤口时,祁危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
齐棹稍稍抬眼:“疼吗?”
祁危终于回了点神:“…不。”
说着不,他的动作却避让了一下。
齐棹:“?”
祁危轻咳了声,垂着眼看着齐棹:“让老板给我上药,是不是不太好?”
齐棹确定不是自己弄疼了他,就放轻了动作继续给他擦碘伏:“没有什么不好的。”
但因为距离过近,说话间的吐息难免有一点擦过祁危的脖颈和锁骨那一块,不多,就那么一点点,若有若无的,不仔细注意根本觉察不到。
祁危却觉得这种感觉十分明显,像是直接拂过了他的神经末梢,痒得让他忍不住战栗,即便用力地掐住自己的掌心,也难以控制。
他就这么颤了下,惹得齐棹的动作又停了停:“疼?”
祁危这回真是实话实说:“不是……”
他无意识地用舌尖舔了下自己的尖牙:“有点痒。”
齐棹:“……?”
祁危说完,就有点后悔:“我没事,你用点力也行,也没那么怕疼。”
还是疼点好,能让他清醒点。
齐棹太齐柔,就像是麻醉药,慢慢推入他的血液里,一点点将他的神经麻痹,是齐柔的致命刀。
齐棹停了停。
祁危见他没有再动作,就偏回脑袋看向齐棹:“对不起…我是不是太麻烦了?”
齐棹倒不是生气,就是他觉得祁危这样才终于有点“少爷”的感觉了。
平时和他相处,抛开他那张脸看,感觉就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不像祁家的人。
齐棹说没有:“只是你抓你自己很用力。”
他示意了一下祁危握得青筋都暴起了的拳头。
祁危微顿,松开了手,认命地尽量放松肌肉:“我是刚刚忘记松开了。”
这理由也不牵强,齐棹没有多说什么,只继续给他上药,同时也是把刚刚被揭过的话题接上:“平时不谈工作的话,我们应该算朋友吧?”
他平静道:“朋友帮忙上药,不是很正常吗?”
“……那,平时不谈工作的时候,我是不是别喊你老板比较好?”
祁危的身体还是不自觉地紧绷了下,却强行遏制着,忍住了更大的反应。
这一点紧绷,齐棹也没太在意。
别人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也会不自觉地绷一点,很正常。
尤其,齐棹不太喜欢别人靠自己太近。
听到祁危这么问,齐棹想了想:“嗯,你可以喊我名字。”
祁危说好,但嘴唇一碰,又喊不出来。
齐棹太聪明,他怕自己一开口,泄露出什么情绪,再怎么找补都无济于事。
所以祁危到底还是把在嘴里绕了两圈的话咽下去,变成了:“你这样说,让我有一点小小的担忧。”
齐棹微偏头:“嗯?”
他正好给祁危擦完了碘伏,支起身,又拉回安全距离:“什么?”
祁危望着他:“我之前是不是不该喊你老板?”
齐棹稍顿,随后笑了下:“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你不用那么小心,都说了平时就是朋友。”
朋友之间偶尔开个玩笑喊老板,x总,也很正常。
祁危却松了口气似的:“那就好。”
齐棹垂眼把瓶子拧好,慢吞吞问:“你有点怕我?”
“不是。”祁危否决得很快:“我就是第一次跟老板做朋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他盯着齐棹细长的眼睫,又无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而且第一次遇上这么帅的老板。”
齐棹一怔。祁危慢慢解开了衣扣子。
他的身材是真的锻炼得很好,齐棹心里有数。
因为齐棹见过祁危穿汗衫和半袖或是短袖,甚至包括在解说台上刚好合身的西装,都能勾勒出他健硕的身形。
不是那种特别夸张的肌肉,但也是虬结的。
每一根线条都蕴含着力量和压迫感,让人不自觉地会紧绷起来。
尤其是他的腹肌和人鱼线,都是很扎实的。
医生看了都忍不住哇了声:“靓仔你这人体有点完美啊。”
祁危没什么害羞的,就是看了齐棹一眼。
齐棹就站在不远处,正大大方方地看着祁危的上半身。
和他想象得差不多,甚至感觉还要更好。
真是令人羡慕。
齐棹走了两秒神,就听见祁危很明显地嘶了声。
他回神,看着那张犹如上帝雕刻出来的完美作品的脸皱在一起,又没忍住勾了勾唇。
他倒不是嘲笑祁危,只是这一刻忽然莫名觉得和祁危之间的关系不再是那种带着莫名其妙的一点让人琢磨不透的疏离,而是像寻常朋友一样在对方面前展露出情绪。
其实齐棹自我反省过。
他交不到纯粹的朋友,肯定有自己的问题,但他从不内耗,即便知道有自己不够坦诚的因素在,也依旧不会改变。
为什么朋友就一定要刨根问底,非要知道对方的一切?
真正的朋友不应该是互相默契包容对方或大或小,只要不涉及底线的问题吗?
毕竟世上是没有完美的人的。
祁危见他笑起来,用抱怨压住自己也忍不住跟着扬起的嘴角:“你还笑我。”
齐棹歉意,但笑意仍在:“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我奶奶。”
祁危:“?”
齐棹又解释了句:“我奶奶也不爱打针吃药,每次都会皱着一张脸……”
他弯起眼,没有再说下去,但眉眼尽是齐柔,看得祁危心里软得不行。
算了,被联想到奶奶就奶奶吧。
反正那是齐棹的家人,四舍五入就是他让他联想到了家人的感觉。
美好。
祁危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坚定的大拇指。
医生给祁危打完疫苗,就示意祁危自己压着棉签:“好啦,靓仔你三天后再来一趟哦。”
祁危说好。
他凝血功能好,压一下就没有血出来了,于是穿上了衬衫。
缴费后,祁危就跟着齐棹上了车。
时间已经不早了,都九点多快十点。
祁危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去宠物店买东西就好。”
齐棹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他明早有个跨国的电话会议,是配合国外的时间的,得早上五点就起来。
但他跟司机说:“叶叔,麻烦你先送我回满庭芳,再送祁危回学校。”
叶叔点头:“好的。”
这边离满庭芳不远,到了地方后,齐棹还是在外面下的车,没让叶叔进地下停车场转。
他跟祁危点了下头,就直接下车关上了车门。
没来得及把晚安说出口的祁危:“……”
算了,以后再找机会。
总会有机会的.
次日下午。
在医院时,医生还给他脖子缠了一下绷带,祁危不太习惯,所以回宿舍就拆了。
段呈说要和他solo一把,如果祁危赢了,就来他们战队,但宿舍正好这个时间因为有根电线出了问题停电了,所以祁危只能去网吧。
偏偏学校最近的网吧还没位置了。
祁危轻啧。
今天运气不好。
早上起来的时候捡来的工具小猫还因为把自己吃得太撑吐了。
没见过这么蠢的猫。
祁危轻叹了口气,又找了家网咖。
这家网咖贵,但环境好,也正是因为贵,所以才还有多余的位置。
祁危只开了一个小时,没必要开太多,浪费钱。
段呈的实力他是有点数的,不是说他一定打得过,而是他看过段呈很多视频,知道他的毛病,但段呈对他一无所知。
他直播的时候因为都是和别的主播一块儿玩,所以没怎么认真玩过。
而且以段呈的性格,并不会去翻他的直播切片研究他。
只是祁危没想到,就这样,他遇上了齐棹的室友。
喻好好最先看见了祁危,惊喜地站起来打招呼:“祁危学长!”
祁危看了看自己的机位:“……”
玩他是吧,还正好和他们一排。
他懒散且言简意赅地嗯了声,就直接开机。
得亏是喻好好不在他旁边,在他旁边的是马盛:“学长你也来上网啊?”
这不是废话么。
祁危不想理,但不知道这群人私底下会不会议论他,他不想给齐棹留坏印象:“嗯。”
祁危的动作很快,开机,然后掏出耳机,但他看着何夏东他们毫不见外地围了过来。
祁危内心:啧。
很烦,偏偏不能发作。
喻好好:“学长你玩《无畏》呀,那我们四排呀。”
祁危淡淡:“不了,我约了人。”
他迅速拉了房间,把段呈拉了进来。
段呈是用大号,所以马盛嚎了一嗓子:“duan啊!他可是一段的高手!”
他语气有点酸溜溜的:“学长你打游戏果然很厉害。”
祁危装作没听见,干脆没理。
段呈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让祁危选图,就打一把。
《无畏》是有solo模式的,地图会简单很多,但也有掩体,双方各有两个“契约书”,以及一个“契约者之心”,只要有一方攻破契约者之心,就能够获得胜利——但一定要先攻破契约书才能攻破契约者之心。
所以玩家可以自行选择是进攻还是防守。
如果双方都选择进攻并且没有在路上遇上对方的话,那就是比所使用的契约者哪个伤害更高最先攻破契约书外面的防护壳从而“撕毁”契约书。
祁危选了“机械之心”,也就是枪炮师。
这类在solo中确实常被选择,但他选的是“机械之心”里最少出现在solo里的狙类契约者。
马盛忍不住:“学长你选狙啊?这必输啊,duan的刺客类真的很牛的。”
祁危没理他。
他把游戏声音调到了最大——这是他的习惯——已经彻底沉入游戏中。
祁危其实是进攻型选手,但这一次他选择了防守。
因为他知道段呈肯定会往这边冲,所以他找好了自己想要的位置,布置好了这个契约者的陷阱技能,开始守株待兔。
这关系到齐棹的战队,他必须要稳。
要让段呈这样的刺头服服气气地进来听训。
接下来段呈就像是祁危的傀儡一样,中了一个又一个的陷阱,直接毙命。
《无畏》是一款升级技能和用技能都需要钱、买武器需要钱的游戏,死一次复活又要扣钱,而且需要从出生点刷出来,还有时长。
但祁危没借着这个机会迅速往前冲去攻契约书。
他选择继续布置陷阱,这一次又是不同的路线,然后段呈再一次完美踩中。
这把打得很长,但还是控制在了一个小时以内,祁危主打一个恶心人的玩法,直接耗完了段呈的钱,让系统判负。
祁危摘下耳机,看见段呈在房间里给他发了一片的点点点,淡定地摘了耳机,揉了一把耳朵。
然后他在身后三个观战的人的吹捧响起前,先道:“我还有事,你们玩。”
随后便关机,径直离开.
齐棹是晚上回到宿舍的,他带了点水果来,一进宿舍门,就听见喻好好在说:“……天呐我说真的,祁危就是我的理想型,虽然他的厉害是在游戏上,但是今天他打游戏的时候真的好帅啊!尤其是我看他噼里啪啦按键盘时,他那个表情……那种感觉——你们直男不懂!”
齐棹一顿。
他抬起眼,对上祁危深邃的眉眼,眸中微讶的神色很明显,配上那双杏仁眼,实在是可爱:“……第一次有人说我帅。”
祁危轻啊了声。
齐棹弯眼,缓缓补充:“一般都是说我可爱的。”
祁危真的是发自内心的:“但我就是觉得你很帅。”
看似轻缓但要求他来医院打针的样子很帅,低着头认真看书的样子也很帅,好不容易闲下来坐在哪儿望着天际走神的模样也帅……
齐棹身上有一股沉静的气质,祁危用语言形容不来。
那不是外观所带来的,而是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齐棹笑眼深了几分:“谢谢。”
他说:“我挺开心的。”
不管祁危是不是真心的,他确实都挺开心。
祁危还没说什么,医生就打开了门,打断了屋内缱绻的气氛。
医生看了看他俩,心说气氛不错,要不是他也要下班了,他肯定会再等一等。
但真的对不起啦靓仔,他还想早点回家陪老婆呢。
医生坐下,看了看祁危的伤口:“给你打疫苗啦靓仔,你把衣服脱一下。”
祁危穿着衬衫,袖子捞是不太好捞上去了,只能脱衣服。
没想到还要脱衣服的祁危:“……”
他看了齐棹一眼,就见齐棹站在旁边,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
这时候该庆幸一下他有一直保持锻炼吗?
祁危低下眼,也没有什么迟疑地开始解开扣子,同时心里轻叹了声。
齐棹果然是不喜欢同性的啊。
祁危的心跳,祁危的体温,祁危洒落在他颈侧的呼吸,祁危身上的气味,祁危扫过他唇齿的指尖,祁危的……
不得不说,虽然不是第一次感觉到,但齐棹还是觉得太夸张了。
alpha的基因,超S级的alpha……
他想他绝对不可能和祁危走到那一步的。
就算他有一天真的也喜欢上祁危了,他估计都没有办法接受。
因为接受不了。
他不是omega,他的身体结构无法接受alpha。
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