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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1 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看到温越的反应,姜哲连笑容也维持不住。

    最后一丝希望被彻底打破。

    “我又迟了一步……”他喃喃道。

    “对不起。”温越垂下头。

    明明才喝了不少酒,她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除去这三个字,她也不知道还能对姜哲说什么。

    仔细想来,恐怕七夕那天,姜哲就打算和她告白。

    那天过后,温越和路辰焕算是彻底闹僵。

    她平时性子静,很少外放的动怒。可昨天被气得狠了,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说了那么多。

    过程不愉快,结果却是她想要的。

    温越每天两点一线,下了晚自习搭公交车回家。

    除了偶尔课间,能看见路辰焕搭着一群男生插科打诨,其余时间都心照不宣地一次没遇见过。

    ……

    周五是个大晴天,下午的体育课变得有点难熬。

    做完简单的热身活动之后,老师安排大家做体测。

    “先两人一组,做仰卧起坐,完了的去对面沙坑测立定跳远。”

    体委和几个男生去器材室拿软垫,学生扎堆站着讨论分组。

    温越转来不久,没有朋友,熟一点的就只有同桌潘朵。

    而潘朵又是叶铭茜小团体的成员,这会儿正被一个女生拉着说话。

    操场人多,有男生在追着打闹,到处是嘈杂说话声。

    温越扎着马尾,神色平淡。她扫了周围一圈发现,除了自己,还有一个短发女生单出来。

    齐耳短发,黑框眼镜。眼神略微瑟缩,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温越。”

    潘朵笑着跑过来,歪马尾打在肩上,“过来跟我们一起吧,我们那儿有四个人,我帮刘梦压了就给你压。”

    潘朵性格好,没什么心计,高兴不高兴都挂在脸上。温越对她笑了笑,抬起眼,看见不远处的叶铭茜。

    她一头羊毛卷披在肩上,双手环胸,露出的十个指甲涂了宝蓝色,眼睛上下扫着温越。

    带着试探,又像是邀请。

    温越收起笑。

    她对她们招摇过市的小团体没兴趣。

    她愿意跟潘朵结交,是因为潘朵是她同桌,人也不错。

    不是她缺朋友。

    “没关系,旁边不是还单了一个女生,我跟她一组吧。”温越毫无起伏说。

    这么大的太阳,晒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想早点做完体测,回树荫底下休息。

    说完这句话之后,四周有一瞬的安静。

    叶铭茜和几个跟班的表情露出不同程度的诧异,就连一向友善大方的潘朵,也为难地拧起眉

    不过是图个方便,她们的反应倒是挺大。

    温越盯着潘朵,心里浮出一个猜测。

    有小团体,就有被团体排挤在外的人。

    有人受欢迎,自然就有人不受欢迎。而不受欢迎到达一定程度,就会以某种方式凸显出来,

    比如孤立。

    温越呼出一口气。

    她没那么闲,没事找事打破新班级的生态平衡。

    但是现在她很热,脖子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不想在太阳底下站着浪费时间。

    “怎么了。”

    温越朝操场抬了抬下巴,语调平淡,“垫子都铺好了,不过去做吗?”

    潘朵抿唇:“温越,你还是过来跟我们一起吧。”

    “不用,不就是一分钟仰卧起坐嘛,早做早结束。”温越拍了下潘朵的肩,朝另一个方向走。

    叶铭茜嗤笑一声,臭着脸。

    刘梦扬声喊:“潘朵,你还过不过来。”

    潘朵闷闷走回她们身边。

    在她眼里,叶铭茜是嚣张跋扈了些,但是耿直讲义气,走到哪里都吃得开。女生凑一起无非就是聊聊八卦,减肥护肤一类。温越跟她们一起玩不会吃亏。

    叶铭茜见潘朵沮丧,白了一眼说:“别热脸贴冷屁股,人家瞧不上。”

    “就是,跟谁稀罕她似的。”刘梦插着腰附和,“北城来了不起?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

    “温越没那个意思,她平时都挺好说话的。”

    “我管她什么意思,拽给谁看。”叶铭茜瞪潘朵一眼,撩了把头发转身,“走了。等她跟那个白痴待在一起。”

    ……

    烈日当头,偌大操场没有一丝风,闷热得像个蒸笼。

    短发女生叫张若珊,走近了看长得白白净净,挺秀气。

    温越邀请她一起完成体测,张若珊先是怔了怔,小心翼翼点了头。

    然后两人配合着平躺,压腿,计数,一切都稀松平常。

    一组做完,温越询问结果。张若珊结结巴巴报数:“五五十三。”

    接着换温越帮她压腿。两人都做完了,张若珊站起来,表情腼腆说:“谢谢谢。”

    温越点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远处,已经有同学开始测跳远,周围站了一圈人。有的人在笑,有的人在骂,表情不一,却出奇地和睦融洽。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圈子。只有张若珊格格不入,被所有人弃置在外。

    若只是因为她轻微的生理缺陷,被人鄙视厌弃,甚至遭遇“冷暴力”,未免太过恶劣-

    放学后,学生们撒着欢儿地飞奔出校。

    因为连着周末,很多住校生也回家了。教室里没什么人,安静得只有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

    温越对陌生人的事不感兴趣。

    她不属于这儿。

    除了同桌潘朵,温越对班上同学都一视同仁地保持了距离感。

    体育课上发生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温越坐在夕阳里,认真做题。宁县二中的教学强度明显偏低,想要保持从前的水准,只能自己多下功夫。

    一直学到晚上九点,温越才停下笔,收拾书包出了教室。

    她有点饿了。宁县的食物偏辣,她吃不惯。晚上只吃了一份素米粉,根本不顶饱。

    温越决定买点面包之类的。吃一份留一份,当作明天的早饭。

    立秋过后,夜晚温度降得快。校门口的香樟树被风吹得哗啦响,零零星星掉下几片树叶。

    学校离县城中心不远,这会儿正热闹。

    小马路上支着烧烤摊,煎饼摊,水果摊。再往前是网吧,面店,小卖部。路上行人不少,年轻人居多,街道亮着红红绿绿,又土不拉几的荧光灯。

    温越背着书包,拐进左边巷子。

    往前五百米左右有一家蛋糕店,她坐公交车路过这里时,经常看到学生们排队买蛋糕。

    五百米不远,几分钟就走到。蛋糕店门面小,不打眼,倒是挨着一家生意火爆的大排档。

    吆喝声,划拳声,大排档人满为患,桌子都挤到了人行道上。

    温越弯腰站在橱窗前,看了半天,挑了两个肉松面包。

    “多少钱?”

    店员答:“一共二十。”

    肉松面包卖相一般,但分量足,肉松也多。这两个在北城至少得五十,难怪平时那么多人排队。

    温越扫码买了单,转身要走,突感脚边一阵异样。

    她猛地低头,昏暗光线下看见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从脚边窜过去。

    温越吓了一跳,提着面包袋子就往后退。背在背上的书包抵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咚”的轻微一声。

    她回头一看,发现自己撞到人了。

    夜色深沉,黑漆漆地笼罩着小巷。肇事的流浪猫“喵呜”一声,翘着尾巴一溜烟儿跑走了。

    温越面前坐着一名穿背心的寸头男,同桌的还有四个男生。年纪都跟她差不多,带耳钉的,穿大裤衩的,染黄毛的,全是杀马特造型。

    桌上一桌子菜和几个空酒瓶。

    而寸头男面无表情盯着她,左手握着半杯白酒。手背湿了,杯里的酒晃个不停

    毋庸置疑,她把人家的酒撞洒了。

    到这破地方之后,温越的认知被刷新好几层。她明白这是什么场合,知道这些人不能惹。

    温越紧着手心,动了动嘴唇:“对不起。”

    她道了歉,打算走。

    可是事情不会这样顺利。

    “诶。”

    寸头一抬腿,拦住她去路,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脸,“我让你走了吗。”

    少女扎着马尾,表情素淡。穿一身蓝白相间校服,脚上一双白色德训鞋。

    最普通的学生打扮,却致命的清纯。

    其余四人也都不动声色,眼神打量,隐隐透出兴奋。

    “你想怎么样。”

    温越绷着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心脏却咚咚咚跳个不停,几乎盖过自己的声音。

    寸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视线下移,瞟到她手里的袋子上。

    “大晚上的怎么吃面包啊,能有什么营养。”他收了腿,语调带着微醺的酒意,“坐下来吃点儿好的,哥哥请你。”

    油腔滑调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温越强忍住嫌恶,转动脚尖说:“不用了,我爸还在前面路口等我。”

    拙劣的谎言经不起推敲。温越说完转身,手腕却被人一把扯住。

    “你爸在哪个路口啊。”寸头呲着一嘴大牙,“指个方向,我好请他过来喝一杯。”

    “哈哈哈哈哈”

    众人爆发一阵大笑,张狂又放肆,摆明不带怕的。

    温越自小娇贵自持,哪经历过这些。

    她咬着唇,心底积郁起一股难以形容的痛恶。

    “你干什么!”

    温越身子发抖,卯足力气想要挣脱,然而寸头的手跟铁钳似的,牢牢攥着她。

    “我说妹子。”光头歪着脖子开口,“请你吃饭是看得上你,别给脸不要脸。”

    “就是,吃个便饭你怕什么,我们都是正经人。”

    “神他妈的正经人,哈哈哈哈”

    温越拧着眉,头皮都麻了。

    “放手!”

    动静不小,餐馆儿已经有人看过来。

    不过是男同学调戏女同学,又不是真把她怎么样。没人管闲事儿,只拿着筷子夹花生米,闲得无趣了,又瞟回来一眼。

    “我说放手!”

    温越心跳如擂鼓,又气又怕,动作快过脑子,对着寸头男的小腿就一脚踢了去。

    这一踢,把半醉的寸头踢痛了,也点着了。

    “操,敢踢老子。”

    他骂了声,脸上浮现怒意:“放你可以。”

    寸头一边说,一边拉着她的手腕往回扯。喝了酒的人力大得出奇,温越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摔趴在桌子上。

    天空像一张巨大的黑幕,内心的恐惧被迅速激发,成倍地放大。

    温越抬眼,看到寸头端过那半杯白酒,不轻不重地砸在桌子上。

    “要么老老实实,陪哥儿几个吃顿饭”他另一只手拎起一瓶白酒,将酒杯倒满。

    “要么,把这杯干了。”

    “她不懂变通,你也不懂?”万霓不以为意,“那些所谓的感情是最没有意义的,先把利益拿到手,其他的事情都有辗转的余地。”

    温越不言,只是静静地盯着这位曾经的好友,直到下一首歌响起的时候,才开口。

    “老实说,前两天得到消息的时候,我有些惊讶,也有些难过。”她不紧不慢地说着,“毕竟曾经和你一起共事的那段时间,还算是开心。”

    “但我现在没什么想法了。”她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万霓,“毕竟,只有朋友的事情,才会让我伤心,而敌人——”

    她顿了顿:“我不会手下留情。”

    万霓无所谓地笑笑:“拭目以待。”

    温越利落转身,在跑调刺耳的歌声中,步履从容地离场,没有回头。

    第二天,UD收购启明信安的新闻上了业内头条。

    紧跟其下的,是Squirrel的现任老板郑砚曾给创始人投毒的这件事。

    第 122 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温越也是不久前才联系到Squirrel创始人的。

    之前她虽决定推进收购Squirrel的流程,但并非彻底对郑砚与创始人之间的事情就此放下,那始终是个隐患,若是收购途中曝出来什么,怎么都会对UD有影响,必须得有所准备。

    所以,温越还是雇佣了私家侦探继续打探。

    前段时日,Squirrel创始人的行踪出现在新加坡。

    私家侦探在附近潜伏好几天,才得到近身机会,终于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弄清。

    当年郑砚在合租时期给创始人投下重金属,使对方脑部衰退,神志不清。

    创始人母亲是个只有小学文化的农村妇女,被郑砚恐吓加上忽悠,根本不敢去报案,只能忍气吞声听郑砚的指示,才能拿到钱来照顾残疾儿子。

    郑砚着实精明,当初那笔买Squirrel的钱都是签的分期付款,创始人母子对此毫无办法。

    温越这边的人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和创始人的母亲说通,让她放心报案,并且帮忙聘请了专业的律师来帮她打官司。

    万霓和郑砚是大学同学,从学生时期就开始有合作,之间有不少利益纠葛,光是温越能查到的合资项目就有十二个,其他查不到的,某些非正规途径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郑砚这一波被曝光,关注度不会低,少说得进去个三年五载。

    他这一倒下,万霓必然会损失惨重,也不知道裴天旭给她的那些,能不能抵回来。

    温越听说万霓已经急匆匆地回了美国,应该是元气大伤,不过她没兴趣去打探她有多惨,也没有这个闲心。

    启明信安收购合约签订地挺顺利,但接下来的交接和资产重组,因为港城制度与大陆的区别,这个过程会更加复杂与漫长,她得在这上面投入不少精力。

    她又该忙碌起来了。

    *

    王世娇站在讲台上,插着腰:“收收心啊,到明年这时候就高三了,再不抓紧学习考不上大学,后年这个时候你们就只有去天桥贴膜,去餐馆洗碗。”

    众人:“”

    王世娇俯视底下的学生,继续老生常谈:“我没跟你们开玩笑,高考虽然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最好的一条路。你们要有紧迫感,危机感,知道吗?”

    “知-道-了-”

    台下的学生整齐拖着长音,不胜其烦,这样的话他们耳朵都听起茧了。

    可是有用吗?

    没用。

    王世娇将新课表贴在黑板旁边。前脚一走,教室就恢复嘈杂。

    有埋头补作业的,有趴在后桌聊天的,还有女生叼着皮筋在扎头发。而且班里突然来了个仙女,引得男生们心猿意马。

    曹垒靠着椅背,双手枕在后脑勺,翘着椅子前后摇晃。他眯起眼睛,盯着教室中间某处。盯了好一会儿,从兜里摸出手机。

    “诶诶,茜姐。”

    曹垒趴在桌上,伸出手,斜前方一个烫着羊毛卷的女生回头。

    “干嘛。”

    曹垒将手机递过去,朝温越的方向抬下巴,“帮忙拍张照。”

    叶铭茜顺着看过去,撇嘴,又面无表情地转回来:“自己拍。”

    “我这不是角度不好,拍不到正脸嘛。”

    “不拍。”叶铭茜懒得看他,摸出小镜子整理头发,“喜欢就自己过去拍,大老爷们儿怂什么。”

    曹垒:“……”

    九月蝉鸣未退,室内空气闷热。头顶的吊扇呼哧呼哧地转,教室闹哄哄地像开茶话会。

    温越不习惯这样的环境,觉得头晕脑胀。

    她抬手捏了两下眉心,向后靠着椅背。发了会儿呆,将书包放进桌肚。

    同桌是一个扎着歪马尾的女生,眼睛圆圆的。她时不时地看过来,眼神好奇,又有些不好意思。

    新的班级,新的生活。

    温越虽然没有积极融入集体的欲望,但明白要跟同学和睦相处。

    她抽出课本放在桌上,轻轻侧头,对女生微笑:“你好。”

    女生怔了下,冲温越一笑:“我叫潘朵。”

    名字挺可爱,跟她的长相很匹配。

    “我是温越。”

    窗外光线洒在少女脸上,睫毛很长,五官精致,气质清冷又疏离,却又十分矛盾地引人接近。

    潘朵撑着脑袋,马尾歪在肩上,试探问:“听说你是北城来的?”

    “嗯。”

    “一线城市哎,我也好想去看看。”潘朵偏头,撇了下嘴,“可是北城的大学分数线都好高,我这样的成绩想都别想。”

    温越不置可否笑了笑,抬眼扫了一圈教室,问:“这都上课十几分钟了,怎么老师还没来。”

    “开学第一天嘛,还没有安排正课。”潘朵摆手,语气轻松说,“我们学校还是很人性化的,给大家一个缓冲的时间。”

    “”

    当着潘朵的面,温越没好意思表现得太失望。

    高中二年级了,还能一整天都不上正课。如果换作她以前的学校,不但课排的满满的,连得把早晚自习都加上。

    这种学习环境,学习态度,当然考不上好大学。

    潘朵是话痨体质,歇了会儿又来搭话:“今天是周一,待会儿大课间得升旗。我们校长可唠叨了,一讲起来刹不住车,每次都得罚站半小时。”

    温越点头,忽然想到什么。

    “那今晚有晚自习吗?”

    “当然没有啊。晚自习需要找王老师申请,除非你住校。”

    “啊?”

    温越无语了。

    宁县二中是什么奇葩学校。上晚自习倒还需要找老师申请?这学校的制度确定不是搞反了?

    不过说到住校

    “但我看你的样子,也不会住校。”

    温越垂着眼睫,正默默比较住校和走读的利与弊,听了一愣:“为什么。”

    “咱们学校住宿条件不行,宿舍楼太老了,八人间,还没有热水。”潘朵弯着眼睛上下看她,最后说,“你肯定住不习惯。”

    温越张了张嘴,吸了一口气:“嗯,我走读的。”-

    新学期第一堂课,在一片“嗡嗡嗡”的心浮气躁中度过。

    下课铃响,温越收好课本起身,打算去教务处领新校服。

    潘朵对自己的新同桌很稀奇,主动提出带她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还没出教室,被一道女声叫住。

    “潘朵,去哪。”

    温越转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短裙,烫羊毛卷的女生。翘着二郎腿,一手搭在椅背上。身边站还站了两个女生。

    “哦,我陪新同学去领校服。”

    叶铭茜瞥了温越一眼,不咸不淡地移开,站起身来。

    “刚才群里不是说了,下课一起去买奶茶。怎么,你不去?”

    “啊?”潘朵支支吾吾,“那…那我们”

    除了叶铭茜,另外两人的目光也透露着不寻常的打量。

    温越不喜欢这种眼神。

    她知道女生之间爱搞些独行其是的小团体,以前的学校也有这种情况。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有没有人陪都没关系。而潘朵一片好心,没必要让她因为自己难做。

    温越淡淡勾了下唇,对潘朵说:“我自己去就行。”

    “好吧。”潘朵说,“一会儿到了一楼往左拐,然后一直沿着走廊过去就是教务处。”

    “嗯。”

    宁县二中建校早,布局奇葩,教务处在教学楼背后一栋矮小的平房里。

    而二中又是宁县最大的普高,什么样的学生都挤进来,水平参差不齐。成绩拔尖的有,混吃等死的也不少。

    正是下课时间,有不少学生在走廊嬉笑打闹。温越按着潘朵说的路线,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往左走。

    这一处没什么人,相对僻静。阳光穿透树叶,丝丝缕缕洒下来,周围散发出一阵幽淡的香味。

    温越刚离开,走廊来了一群男生。

    随着一阵“咔嚓嚓”的打火机声音,草和熟的气味被烟草味掩盖。

    “阿焕,中午去网吧还是台球室?”肖琦山问。

    路辰焕从烟盒抽出一支烟,衔在齿间点燃:“随便。”

    贺涛兴致勃勃,提议说:“诶诶,今天没什么课,待会儿升完国旗咱们直接翘了得了。”

    “你是不是傻,开学第一天就逃课不怕老徐发飙啊。”肖琦山吐烟,瞥了贺涛一眼,“非要堵枪眼儿没人拦着。”

    贺涛不忿:“怂逼,阿焕咱们去。”

    路辰焕靠后抵着墙,将烟盒揣进裤兜:“不翘,老子要睡觉。”

    “一个暑假还不够你睡?精力都去哪儿了”贺涛无语了,转了下眼珠子说,“你该不会”

    路辰焕抬眼:?

    贺涛挑眉:“被哪个妹子榨干了吧!”

    “”

    “哈哈哈哈!!”

    路辰焕一脚踢在贺涛的屁股上,笑着道:“靠啊,大清早的少特么开黄腔。”

    贺涛揉着屁股躲开。说笑间,一个男生摸出手机,笑得贼兮兮。

    “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啥玩意儿?”肖琦山贴过去,一把搭在男生肩上,“三老师又出学习资料了?”

    都是一群正值青春的少年,血气方刚,凑一起就爱聊点带颜色的。

    “呸,什么三老师。”那人调笑,“这回是真仙女,活的。曹垒他们班新来的转学生,长得贼他妈好看。”

    话一出,几个男生都凑过去。

    路辰焕正横着手机打游戏,抬头看他们一眼,又没什么表情地垂下头。

    “老子看看。”

    肖琦山抽过那人的手机,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觉得不对劲:“怎么就一张侧脸?我看着普普通通吧,没咱们班的卓颖好看。”

    “卓颖好看是好看,但不是仙女挂的。”男生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放大照片,“你看这妹子的鼻梁和嘴唇,啧啧,本人绝对是个极品。”

    肖琦山哼了一声:“拉到吧,侧颜杀什么的最能诓人,转过头来说不定比你的脸还大。”

    “噗哈哈哈哈”

    一群人笑得前俯后仰,放肆又张扬。正乐着,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动静。

    几个男生本就是躲着抽烟,心里一紧,吓得连忙转头看。

    两秒过后,不知道是谁“卧槽”了一句。路辰焕眉心微动,从手机屏幕上抬眼。

    他嘴里咬着烟,眼梢冷漠地向下耷拉着。

    透过薄薄的烟雾,他看见一名抱着校服的少女,怔愣站在拐角处。

    她喃喃:“可是你受到的伤害太重了……”

    落下腿疾,被陷害,不得不抛弃原本的身份。

    “越儿,不要这么想,”林缈轻拍着她的背,“我宁愿受伤,也不想被骗一辈子。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你会希望自己永远不知道路博涛的真面目,心安理得地在路家享受荣华富贵吗?”

    温越立刻抬起头:“当然不会!”

    “所以说,真的不要认为愧对我。”林缈看着她的眼睛,“我就问一句,现在和路辰焕在一起的时候,你快乐吗?或者说,快乐的时刻比不快乐的时刻多吗?”

    温越怔了怔,脑海里这几个月以来,和路辰焕相处的时刻如走马灯一般播放。

    那般多彩,那般甜蜜。

    最终,她轻轻点头。

    “人生左右不过三万天,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

    林缈的目光如当年每次安慰她时一样柔和。

    “不用顾忌其他的事情,跟随你的内心去行动吧。”

    第 123 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量子计算逆向解析AI图像的算法测试结果出来,一切参数都达到标准。

    意味着他们彻底用有了量子计算机厂商的敲门砖。

    既然要公开,自然需要给算法取名字。

    林缈和付东至的意思都是让路辰焕来,毕竟他才是最初的创造者。

    路辰焕说:“那就叫TSCTM吧。”

    温越:“是什么意思?像某句话的首字母。”

    路辰焕故意吊人胃口:“你猜啊。”

    温越:“完全没提示,怎么猜?”

    路辰焕:“你可以用AI算一下,最可能是哪句话。”

    温越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不算,浪费时间浪费资源。”

    路辰焕:“……”

    中午休息时间,校门口很热闹。

    学生扎着堆,三五成群,奶茶店和文具店生意都很好。

    宋淮垂头,将刚复印好的一沓试卷递出去。

    “我们要去一趟书店,你来吗?”

    温越接过,还有点烫手。她把试卷抱在怀里,婉拒:“不了,我打算回教室休息会儿。”

    宋淮没说话。

    “那好吧。”周嘉树撇嘴说,“我们先走啦。”

    三人道别之后,温越去隔壁店挑了一杯手工酸奶。付了钱,提着袋子独自回学校。

    初秋季节,气温一丝未减。

    学校篮球场一群男生在打球,挥汗如雨,荷尔蒙爆棚。场边还站了几个女生,顶着烈日,一脸雀跃地观看。

    “咚”地一声,篮球砸到篮板的声音。

    路辰焕将球回传给贺涛,后者反应慢了半拍没跟上。眼看篮球砸在地上跳起来,一路滚出场地。

    最后停在路过的一名女生脚边。

    “同学!”

    贺涛想偷个懒,支着膝盖喊,“麻烦把球扔过来。”

    男生们都等着球。

    路辰焕撩起衣摆擦了把汗,视线跟过去。

    天空中飘来一朵云,正好挡住太阳。

    少女校服整洁,马尾柔软垂在脑后。怀里抱着一踏卷子,左手提了个酸奶。

    光线在周身晕开一圈,她黑睫轻轻地眨,淡漠看着这边。

    一群人噤声。

    路辰焕插腰,偏着头看她。

    两人隔着十来米,面无表情对视

    过了两秒,他看见温越弯下腰,伸手捡起满是尘土的篮球,走了过来。

    众人目不转睛。

    贺涛舔了下嘴唇,站直了:“谢谢啊。”

    “该我谢你。”

    温越笑着将球递给他,由衷说,“谢谢你那天帮我出头。”

    她嗓音微哑,含着浅浅笑意。

    黑睫长翘,五官漂亮,一张脸毫无瑕疵,像只精美的洁白瓷器。

    “没没没事儿。”

    贺涛挠挠鼻子,又挺难为情地低下头。

    但是出头归出头,他也被打了,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被这样当面提,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尴尬。

    “职高那群傻逼就是讨打,以后他们再敢来,我——”

    贺涛语气羞赧,再抬起来,看见温越已经抱着卷子,转身走远了。

    “”

    一群男生将他的窘状尽收眼底。

    肖琦山笑骂:“贺涛,你他妈还打不打。”

    “人都走远了,你在那儿傻站着。”

    “哈哈哈哈”

    “滚滚滚。”

    贺涛抱着篮球过来,啧了两声,“你们是没看见女神笑起来有多甜,简直谁看谁心动”

    甜?

    路辰焕嗤了声,抢过他手里的篮球。

    “眼睛不要就捐了。”

    “靠。”

    贺涛瞪眼,两步跟过去,不怕死地又去挑他:“你们好歹认识一场,老实说,真没心动?”

    路辰焕掀起眼皮,冷淡道:“我心动你大爷,傻逼。”-

    第二天早自习。

    温越背完单词,端着水杯去开水房接水。走到门口时,碰上了迟到的叶铭茜。

    叶铭茜一头羊毛卷披在肩上,化了淡淡的眼影。

    说不清为什么,温越觉得她今天看自己的眼神,除了和往常一样的不爽之外,还参杂了些其他意思。

    温越无暇关心,淡淡掠过她,接了水直接回座位。

    刚坐下,潘朵凑了过来。

    “原来”她顿了下,“你跟路辰焕认识啊?”

    温越不知道八卦传得这么快。不过七班那群男生开玩笑不着边,而路辰焕也不像会为了这种事,专门去堵人的嘴。

    事情迟早会被传开。

    温越舔了下嘴唇,拿出课本,承认:“嗯。”

    “他还送你回家?”

    “算不上,只是顺路而已。”

    “哦,原来是住得近啊。”潘朵趴在桌上,一脸意犹未尽,“那你们——”

    “我和他不熟。”

    潘朵见她严肃起来,抿起嘴噤声。

    “真的,除了你说的住得近”温越顿了下,又继续说,“我们和陌生人没区别。”

    潘朵又哦了声:“我就说你们还没到那一步,叶铭茜还不信。”

    温越听得直皱眉。

    “哪一步?”

    “就…他追你嘛。”

    温越深吸一口气。

    “其实叶铭茜比谁都清温,路辰焕对我们学校的女生不感兴趣,他根本不会追女孩子。”

    温越略扬了下眉,嗓音轻柔:“那他是属于,兔子不吃窝边草?”

    “也不是,我刚才说得不准确”

    潘朵摇头,“不止我们学校,其他学校的追他也不肯答应。听叶铭茜说的是,他对高中生没兴趣。”

    温越轻微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一点她倒是没料到。

    一个打架逃课,烟不离手的不良少年,估计校规都违反了个遍,唯独不搞早恋。

    还真是混混中的一股清流-

    时间一晃而过。

    温越渐渐习惯了这场心照不宣的冷战。

    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丝毫缓和的迹象,她和路辰焕变回两个陌生人。

    正如她一开始期望的那样。

    温越将心思全部花在学习上,对班级同学不排斥,也不融入,始终和这个集体保持一定的距离感。

    直到这天发生的一件事,将平衡彻底打破。

    午后校园人少,安静得很。

    温越吃了饭没有直接回教室,而是绕道去图书馆,借了一本参考书才回来。??

    这个时间点,教室依旧没什么人。但奇怪的是,中午长期在外游荡的潘朵,竟然神奇地坐在位置上写作业。

    而那群招摇的小姐妹,一个都不在。

    温越坐回位置,笑了下:“今天回来这么早?”

    潘朵拿笔的手一顿,明显愣了下。

    “没事做,回来把英语卷子写了。”

    温越点头,没多问。将借来的书放在桌上,起身打算去一趟卫生间。

    快走到门口,她听到潘朵喊:“你去哪?”

    温越回头:“卫生间,你去吗?”

    视线碰上的一瞬,她看见潘朵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不去”

    “怎么了吗?”温越问。

    “没怎么。”潘朵抿唇,“你快去快回吧,我有一道数学题想问你。”

    潘朵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处处都透着反常。

    做着英语卷子,又要问数学题,一定有问题。

    温越纳闷往前走,来到卫生间门口,听见两道女声:

    “东西放哪儿了?”

    “不不是是我拿的。”

    “你抖个屁,到底是拿了还是没拿啊。”

    “真真不是。”

    难怪潘朵一听到她要去卫生间,反应这么奇怪。原来她的小姐妹在卫生间欺负同学。

    温越心里莫名发沉,说不上什么滋味。

    她在门口静了几秒,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后脚尖转动,“嘎”地一声推门走进去。

    太阳从天窗照射进来,投下一小块光斑。

    卫生间内一共有四个女生,叶铭茜,两个跟班。

    不用想,旁边还站着一个张若珊。

    她的黑框眼镜罩住大半张脸,缩着脖子站在墙角。而她脚边地上,摊着一只浅蓝色书包,拉链敞开,里眼镜盒,笔袋,文具等物品散了一地。

    温越没出声,施暴的三人也没说话。都仰着下巴,目光警惕瞪着她。

    卫生间里安静得诡异。温越望了眼一地的狼藉,什么都没说,抬脚绕开进了隔间。

    她没见过校园霸凌,更没经历过。她觉得滑稽,更觉得难以置信。

    这种感觉有点类似刚来到宁县的那天。

    混乱,恶劣,奇形怪状得让人窒息。

    温越从隔间出来,外头几人还是刚才的姿势和神态。

    堂而皇之,变都没变一下。

    仿佛得等她这个闯入者离开,她们才方便进行下一项环节。

    气氛僵着,温越面朝着门口。

    她想走,却挪不动脚。

    最后,温越闭了闭眼,看向为首的叶铭茜。

    “你们在做什么。”

    叶铭茜双手环胸,靠在水池旁。

    旁边的刘梦不忿,抢先开口:“有你什么事儿?”

    温越眸光淡淡扫向后者,嗓音平静:“公共场合,你影响到别人了。”

    “我靠,你挺狂啊。”

    刘梦早就看她不爽了,今天正好,她自己跑来堵枪眼上。

    “是这个傻子先偷了我的东西,你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儿,跑来这儿指手画脚?”

    换作以前听了这些污言碎语,温越一定会羞愤难堪。

    然而来宁县半个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见识了一遍,心理承受能力被迫得到增强。

    温越睨着她,像在看一只情绪化的猴子:“你先搞清温,自己是玩意儿。”

    “”

    刘梦倒吸一口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了半天戏的叶铭茜直起身,往前跨了一步。

    “上完厕所就走。”

    她盯着温越的脸,细细打量,“我给潘朵一个面子,你别没事儿找事儿。”

    温越皱了下眉,觉得好笑。

    她都不知道,自己还夹在这样一层关系里。

    “你不用给谁面子。”

    她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朝张若珊抬了抬下巴。

    “有证据就找学校举报给处分,没有证据就放人回教室。这么简单的事儿,何必扯这个那个。”

    少女表情柔和,平淡自若。

    轻飘飘一句,没有多余的情绪,却字字带刺。

    “你!”

    刘梦忍不了,嘴里骂了句脏的,“老子今天不收拾你”

    “算了。”

    叶铭茜按住刘梦的肩,轻轻捏了下,“你那东西再好好找一下,我们别冤枉好人。”

    刘梦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叶铭茜竟然要放过她。

    还想说什么,被叶铭茜拉着胳膊出了卫生间。

    “茜茜你做什么?怕她?”

    “对啊,早就看她不爽了,今天倒自己堵上门儿来了。”另一名女生附和。

    叶铭茜手指勾起一缕羊毛卷,有一搭没一搭绕着,“卫生间就我们几个人,收拾她有什么意思。”

    她垂着眼,意味不明笑了笑。

    “以后有的是她受的。”

    三人离开后,温越一言不发往门口走。张若珊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收进书包,匆忙跟上去。

    “谢谢谢你。”

    张若珊扶了下黑框眼镜,笑着道谢,“今天帮帮了我。”

    温越看了她一眼,抿起嘴唇。

    没错,张若珊有生理缺陷,还很明显。

    那又如何。

    青春短暂,她凭什么被几个垃圾肆意践踏,当成笑话一样活着?

    温越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如果她们再过分,你可以告诉老师,或者让家长干预。实在待不下去就转学,委屈谁也别委屈了自己。”

    “这条路走不通,就走另一条路。有些事情换一个角度看,或许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温越轻声说完,掠过一脸茫然的张若珊回了教室。

    她说不清为什么,竟跟她说了那么多。

    但肯定不是出于怜悯,也不是什么正义感爆棚。

    只是觉得这个世界怪诞,交织错乱,让人憋得慌-

    叶铭茜三人并没有回来,教室里零星几个学生,趴着在睡觉,潘朵也还在座位。

    温越回到位置,拿了课本出来。

    潘朵不停地小幅度扭头过来看,想忽略都难。

    “要问数学题吗?哪道?”

    “没有。”潘朵摇摇头,问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

    温越放下课本,看着她,“你呢?想说什么。”

    潘朵绷起嘴唇。

    “你也认为张若珊偷了她们的东西,活该被欺负?”温越声音有些冷,问得直白。

    其实“施暴者”中除了主导者,大部分人不一定有鲜明的派别界限。

    她们或许开朗,善良。但为了保证自己不会被划分,主动选焕站在强势者一方。

    从而逐渐同质,分化成执刀的一份子。

    潘朵抬起眼,忙摆手辩解:“没有,我根本就不想参与。”

    潘朵的确没有施暴,甚至为了避开,刻意留在教室。就算暴力发生在身边,也能心安理得地麻痹自己:我没参与,我没动手。

    然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默许了这件事。

    “我不喜欢她们这样。”

    潘朵声音微弱,“可是,我们从初中就认识了。那时候不太懂事,就稀里糊涂混在一起”

    温越垂眼,盯着面前的白色纸页。

    良久。

    “她们是你的朋友,不用和我解释。”温越抽出一支笔,在潘朵摆了一中午的卷子上点了点。

    “成绩搞上去,比什么都重要。”

    *

    “萤火”升级版2.0即将上线,青越的人会提前两天抵达海城,在UD进行汇报,算是宣发会的演习,另外双方还会为宣发做一些准备工作。

    下午,温越验收完江铭那边发过来的广告,就听助理说青越的团队已经到来。

    “好,我马上来。”温越波澜不惊地回答。

    心跳却止不住地加快了一些。

    温越走进报告厅,青越那边位置已经坐上了。

    可她却没有看到路辰焕。

    她放慢脚步,往四周张望。

    一个没注意,竟然一脚踩空。

    她正准备伸手扶住旁边椅子,却有人先行一步前来搀扶住她。

    薄荷味的清香瞬间袭来。

    “温总,怎么这么不小心?”

    路辰焕正笑着,琥珀色的眼睛里只盛着她一人。

    第 124 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毕竟是在公告场合,待温越站稳后,路辰焕立刻放开她的手,没有多做停留。

    “多谢路总了。”温越尽量用公式化的语气道谢。

    “举手之劳,不客气。”路辰焕把手揣回兜里。

    不少人往他们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随之而来的,还有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温越咳了一下,凌厉的目光一扫,场内瞬间安静下来。

    她做出个“请”的手势:“路总去准备吧,我不耽误路总了。”

    “那我先去了,温总。”路辰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勾着一抹笑意,往讲台旁边走去。

    温越也走到第一排正中的位置落座,打开iPad做一些准备工作。

    与此同时,UD的无老板员工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大雨哗啦啦下了一夜。

    房屋被雨水冲刷浸渍,空气中都带上了潮湿的霉味。

    温越早上醒来的时候,鼻子堵住,嗓子也有点干。她起床用热毛巾捂了下,喝下一杯热水,还是没有缓解。

    估计是夜里着凉,感冒了。

    温越望着镜中的苍白脸孔,轻微叹了口气。

    从衣柜里拿了件长袖衫,再在外面套上校服外套,才背着书包去公交站。

    一早上天气都阴沉沉。

    拜昨晚的大雨所赐,操场还是湿的,大课间不用出早操。

    大部分学生窝在教室。睡觉的,聊天的,更有甚者拿出扑克打牌的,闹哄哄的得像菜市场。

    温越被吵得静不下心,脑袋有些昏沉。她将书本合上,趴在桌上休息。

    趴了不到半分钟,突然有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下桌子。

    温越惊了一下,抬起头来看——

    课桌被撞歪,摆在上面的课本掉到地上。

    视线往前,一道女生背影大摇大摆走过去。而叶铭茜坐在斜前方课桌上,敲了个二郎腿。在温越看过去的一瞬间,叶铭茜慢慢低下头,若无其事拨弄自己的指甲。

    温越没有把课本高高垒在桌上的习惯,甚至都没有放到桌角边。像刚才那么撞一下,课本不可能掉到地上。

    意思就是,她的书是被人故意扔的。

    “捡起来。”

    温越对着那道背影喊了一声。

    声音不小,周围一圈人都听到了。刘梦站定回头,指了指自己鼻尖。

    “我?”她哼笑一声,“凭什么?”

    “你扔的当然你捡。”

    温越嗓子不舒服,说话带着闷闷的鼻音。

    刘梦一脸不屑,大声嚷道:“过道那么多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扔的?”

    “过道那么多人,怎么就你一个人回头?”温越反问,“对号入座?”

    她刚才没喊名字,刘梦不打自招地回了头。

    如果真是不小心撞到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刘梦愣了好几秒,后知后觉地一阵恼怒。

    她转身走过来,皱着眉,气急败坏道:“靠,老子说了没扔。”

    闹出动静,不少学生看过来,大部分都是事不关己的八卦心态:

    “这个新来的平时不都挺安静清冷的嘛,怎么惹上刘梦了?”

    “谁知道呢,或许她惹的不是刘梦,是叶铭茜。”

    “啊?怎么惹到叶铭茜了?”

    “你没听说她和路辰焕的事,有一次晚自习还送她回家了。”

    “我去,那可有戏看了…”

    温越盯了会儿刘梦,又扫向四周。

    潘朵恰巧不在,一圈人她一个名字都叫不出来。她现在头昏脑涨,没力气跟刘梦扯,而且现在的局面她明显不占优。

    温越轻轻看回刘梦,眨了下眼:“真不是你?”

    刘梦见她态度软下去,嚣张气焰更盛。叉着腰,扬眉厉声说:“废话!”

    气氛僵持住。

    叶铭茜坐在旁边,嘴角挂着笑,旁边一个跟班低头跟她说了什么,也在笑。

    她们想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转学生很久了。这次让刘梦搞她,就是等着看她忍气吞声的样子。

    成绩好怎么样,长得好怎么样。

    二中的规矩她不懂?

    没关系,她们来教。

    周围齐刷刷十几道视线,都等着温越的反应。

    温越垂头,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书,语气轻飘飘:

    “那算了。”

    “……”

    那算了?

    刘梦睁大眼睛,一点都不想就这么算了。接着,她看见温越弯下腰,不急不徐将课本捡起来,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

    一拳打在棉花上。

    对方一脸漠然,根本毫不在意。

    明明她才是被作弄的那一个,却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刘梦憋着火,仍不想放过:“不算了你还想怎么?你有证据吗?冤枉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她表情愤懑,还没怼够,却见温越慢慢坐回位置,将课本放进抽屉,双手趴回桌子,脑袋埋上去。

    睡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失去兴致,纷纷散开。

    刘梦被无视掉,眼睛瞪成铜铃,气炸了。

    然而温越一身疏离冷淡的气质强烈,睡觉的动作又太过理所当然。

    她在一旁咬着牙,想发作又找不到理由。

    正好这时,潘朵踩着预备铃声回教室。

    “怎么啦刘梦?”潘朵问。

    刘梦一脸不畅,懒得回答。

    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风带着力道,吹开空中堆叠的乌云,变得薄薄一层。

    天光泄露出来。

    宁县的气候跟人的脾气一样,捉摸不透。说是降温,中午竟然开始出太阳。

    一度以为会被占掉的体育课,奇迹般地逃过一劫。

    同学们兴奋地换上短袖,结伴前往操场,只有温越穿得厚,慢腾腾走在后头。

    做完热身运动,体育老师扫了一眼队伍,手指朝里一指:

    “这位女同学,捂这么多干啥呢?”

    众人路言,纷纷侧头。

    隔着一列队伍的潘朵举了下手,替温越回答:“老师,她感冒了。”

    体育老师是一名严厉的中年女人,平时不允许学生随意请假。她见温越乖巧,白白净净的,难得心软一次。

    “那就去场边坐着休息。”

    温越轻轻点头,顶着一众目光出列。

    一件长袖加一件外套,穿得确实有点多了。早上那会儿阴冷不觉得,现在太阳光一晒,脖子跟后背都开始发热。

    温越走到操场边的台阶坐下,脱掉校服外套放在一旁。

    阳光温和,风变得幽凉。

    额前刘海跟着晃动,她眯了眯眼睛,望着一群学生绕着操场跑步。

    少男少女青春活力,跟她以前的同学一样。

    但是仔细看,两者又有着微妙的差别。

    他们少了收敛,少了深沉。

    每个人的表情截然不同,却都如出一辙的肆意,直白。

    温越手搭在膝盖上,遥遥看着他们。

    似乎也一同感受到,一种不曾有过的青春活力。

    与此同时,楼上高二七班教室。

    物理老师正站在讲台发飙:“次次交白卷就你们两个,很得意是吧?ABCD都懒得勾一个是吧?不学就滚,滚去走廊站着。”

    话音在教室回荡,全班都在憋笑。

    后排两个男生相继站起来,懒懒散散走出教室。

    “阴了一上午,现在居然出太阳了。”

    肖奇山伸了个懒腰,靠在栏杆上,“外头的空气就是好啊。”

    路辰焕瞟了一眼,懒得理这个自欺欺人的傻子。

    他这会儿困着,想抽烟。伸手在兜里摸了半天,回想起烟盒在课桌抽屉。

    就算再混,也没混到公然返回教室拿烟抽的地步。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耷拉着眼皮从兜里摸出手机。

    阳光正好,学生们都在上课,走廊空无一人。

    肖奇山百无聊赖地打哈欠,打到一半,眼睛亮起来:“哟,小女神在上体育课呢。”

    他们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学校操场。

    路辰焕指尖停下,从手机抬眼,双眼皮压出一道褶皱。

    太阳光洒在少女身上,柔和而稀薄。她穿着一件长袖T,长发扎成低低一束,脚步缓慢,背离人群往场边走。

    整个人在光晕下显得毛茸茸的。

    路辰焕轻轻瞥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过身。

    后背抵着栏杆,点开一局游戏。

    肖奇山观察他脸色,笑了下说:“我问了涛子,你上周五当着邵俊文的面把他兄弟揍了个半死,就是为了那小女神?”

    “为她?”

    不知道是不是没睡醒,路辰焕皱眉,语气又冷又不耐烦:“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肖奇山扯了下嘴角,赔笑道:“我有病我有病。”

    “不过吧,她那长相确实挺祸害人。眼睛跟装着水似的,还一脸清高样,尤其看着你的时候,有点倔又有点傲,啧啧…”

    肖奇山摸着下巴说,眼睛望着操场方向。

    “你说,她是不是没什么朋友啊?”

    路辰焕在心里呵了声。

    就那鬼性格,天天用下巴看人,能有什么朋友。

    “那我要是贴上去跟她朋友,会不会特容易啊?”

    路辰焕眼皮没抬,懒声:“对,特别容易。你现在就贴过去,别在这儿吵老子。”

    “”

    肖琦山白了他一眼。

    再往操场一看,不淡定了:“不对啊,她好像跟人吵起来了?”

    路辰焕眉心皱了下,转身看过去。

    操场上围了一圈人,温越和叶铭茜被围在中间。温越手里抓着一件外套,说着什么,还指了一下操场边的某个地方。

    离得太远,听不见声音,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也不难猜。

    叶铭茜横行霸道,温越清冷高傲。

    两人碰一起,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肖琦山问:“那女生还是上学期追你那个羊毛卷,叫叶什么来着?”

    “叶铭茜。”

    “对!她有些来头的,她哥是隔壁职高的大佬。”

    路辰焕收回视线,手机游戏角色已经被击杀,站在泉水等复活。他垂头,烦躁又倦怠地支着栏杆。

    叶铭茜什么来头,他一清二温。

    而这位大小姐倒好,好惹不惹,尽惹些不该惹的。

    可是这些关他什么事。

    人都不拿正眼看他,他没可能再舔上去帮她收烂摊子。

    肖琦山趴着栏杆,脖子伸得老长。

    “怎么就没一个劝架的?”

    路辰焕低眉,不说话。

    游戏角色复活,他的手指开始操控屏幕。

    “小女神哪吵得过她啊。”肖琦山啧了声。

    “不行,我得下去主持公——草,被人抢了!”

    手机游戏传出一声惨叫。特么的刚出泉水半分钟,又被人阴死了。

    路辰焕不耐烦抬头。

    看清操场情况后,脸色沉下来——

    一名校服板正,戴着眼镜的男生出现,挤进人群。

    他赶在叶铭茜动手之前,径直挡在了温越面前。

    路辰焕见状,立马放下手臂,往她身边挪了几步:“哎哟,不晕了。”

    温越瞥了眼桌上的电子钟,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再让路辰焕待下去不太合适。

    UD用人都会做严格的调查,总裁办公室这层楼更是经过层层筛选,但公司人员众多,没有办法完全排除卧底,还是得足够谨慎才行。

    她看向路辰焕:“你该走了。”

    路辰焕一愣:“这么快的吗?”

    “明天你可以找借口再来一下。”温越微微垂下眼睫。

    其实她心里也舍不得,这么久没见面,她打心底地想时刻和他待在一起,但理智告诉她,小不忍则乱大谋。

    路辰焕勉强被这个理由说服:“行,那我走了。”

    他起身,想起什么似的,又坐下来,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放到温越手里:“今天的礼物,打开看看?”

    第 125 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个盒子,和刚重逢时,他给她的那个盒子,除了颜色之外都一模一样。

    “这也是……算法吗?”温越迟疑地开口。

    路辰焕不回答,只说:“你打开看看。”

    温越手放在盒子上,却半天没有动作。

    这个礼盒的造型太危险了。

    不会是戒指吧?

    她有些不敢打开。

    路辰焕催促:“阿越,打开吧,你会喜欢的。”

    快递站在一片破旧小区背后。

    闷热狭小的板房,水泥地,大大小小的包裹堆得杂乱无序,旁边立一把金属风扇,“呼哧呼哧”转着吹。

    “喝什么?”

    路辰焕扯着衣领散热,走进去,“哗啦”一声拉开冰柜玻越门。一排排汽水瓶子渗着水珠,看着清凉诱人。

    温越收了遮阳伞,不扭捏:“冰可乐。”

    路辰焕抽一瓶可乐和一瓶矿泉水,扫码付款,把可乐递给她。

    他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大口喝。

    额前碎发染着薄汗,透明液体灌进嘴里,喉结滚动,锋利下颌线扬了又扬。

    一口气下去大半瓶。

    温越盯着看了会儿,抬眼,对上路辰焕的视线。

    “你就喝白水?”她黑睫眨了下,先开口。

    “不爱甜的。”

    这时候,老板娘从里间出来。瞥见他身后的少女,挑眉毛调侃:“阿焕,新交的女朋友啊。”

    温越漠着一张脸,她不喜欢被赤裸裸的打量。

    心说路辰焕怎么跟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

    路辰焕喝完水,手腕一压,将瓶子抛进装垃圾的纸箱。

    “哪儿啊?我怎么没看见。”

    老板娘知道他贫,笑着啧了声,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回头惹生气了,看你上哪找第二个。”

    “漂亮顶什么用。”

    路辰焕懒声,转着脖子活动,“遇到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累的可是自己。”

    ……

    温越听得心里直翻白眼。

    懒得耽误,直接报上电话号码。

    老板娘在电脑上查了下,两秒过后,抬起一张八卦脸,眼里放光:“哟,这不是你家地址吗?还说不是女朋友?”

    路辰焕笑了声,一句都不解释:“那你得问她。”

    越说越离谱,温越无语死了。

    “真的不是,您别开玩笑。”

    “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老板娘还是那个表情,摆明了不信,“这回东西可不少,我给你们拿出来啊。”

    “谢了老板。”

    快递站又脏又闷,路辰焕热得脖子背上全是汗,回头朝温越抬下巴,示意她站到门口通风的地方去。

    温越没说什么,站到门口。

    不一会儿,七八个包裹齐刷刷摆到地上,有大有小,全都脏兮兮。

    路辰焕弯下腰,抱起两个最大的。

    “过来搭把手。”

    “挨个儿放啊。”他想到什么,进一步解释,“大的放下面,小的放上面。”

    温越看他一眼,走过去:“我不是傻子。”

    “一开我也这样以为。”

    睡不成懒觉,温越索性翻身起床,把堆了一周的衣服洗了。

    她衣服换得勤,倒是没什么味道。

    但是光放着不是个事儿。

    以前在家里有阿姨洗,什么都不用操心。但是到了这里,她就算再放上一年最后也得自己洗。

    卫生间在走廊的最左边,很宽敞,干湿分区。里面有一台全自动洗衣机。

    温越一身浅蓝色睡衣,将头发挽在脑后,弯着腰,把脏衣服一件一件往里扔。

    翻到最后,是刚来那天穿的连衣裙。

    棉质面料皱巴巴,上面的泥点子已经凝结成硬块,不知道洗不洗的掉。

    她盯着那串泥点子,想到楼上那位。

    路辰焕野蛮嚣张,不讲道理。除了脾气臭,还阴晴不定,像夏天说来就来的暴雨。

    看着人模人样,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温越哼了一声,拎了包洗衣粉往里倒。

    不过话说回来,路辰焕为什么会住在路琳家?

    他的父母呢?

    还有这栋房子。

    陈旧破敝,疏于打理,杂物到处堆得乱糟糟。但格局敞亮,地板和家具都是实木,砖瓦用料看得出挺上档次。

    如果是租来开麻将馆,也太奢侈了。

    温越想得出神,洗衣粉倒了小半包。

    她拧起眉,想把洗衣粉弄一点出来。可是看着一筒子的脏衣服,或许小半包

    也差不多?

    大小姐缺乏生活经验。犹豫半天,稀里糊涂的按下了启动键。

    她回卧室刷了半套数学卷子,算好时间,再次来到卫生间准备收获干净衣物时,傻眼了——

    空中弥漫着浓烈的洗衣粉味,洗衣机的液晶屏报了个错误代号。

    盖子打开,衣服泡在水里,上面一层全是泡沫

    温越无措站着,指甲掐进食指指腹,知道自己闯祸了。但着急没用,得想办法解决。

    她屐着拖鞋,“咚咚咚” 跑下楼。

    这个点打牌的人还没来,路琳正在往餐桌摆筷子,准备开饭。

    温越手心捏着裤摆,咬了下嘴唇:“洗衣机坏了,该去哪里找人来修?”

    “啊?”路琳半勾着腰,回头,“才买半年就坏啦?”

    温越心虚眨巴眼睛,“维修费我来出”几个字没说出口——

    “阿焕,你下来得正好。”

    路琳直起身,目光越过温越头顶,“洗衣机出毛病了,你去看看,不行就给你那家里开电器维修的同学打电话,让人来修。”

    温越心口一跳,扭头看见路辰焕正倦着一张脸,手抄兜里,站在楼梯中间。

    他穿一件宽松的黑T,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灰色运动裤配人字拖。和那天在路口看见他时一样,散漫不羁,又透着股野劲儿。

    路辰焕盯了她两秒,精准拷问:

    “你弄的?”

    温越被他一脸鄙视弄得局促。抿了下唇,算是默认。

    路琳催:“你先上去看看嘛,说不定就是堵了。”

    路辰焕哼了声。起床气还没散,这会儿脸色不怎么好。

    耷拉着眼皮,眉毛拧成一个“川”字,调转脚尖,慢腾腾地倒回去-

    “你究竟倒了多少洗衣粉?”

    路辰焕揭开洗衣机盖子,望着一大堆泡沫愣住。

    温越揉了下鼻子,如实回答:“不到四分之一。”

    “”

    路辰焕扭头看她,一只手叉起腰,气笑了:“你一个女的,衣服有那么脏?”

    温越知道理亏,没接他的话,朝洗衣机抬下巴。

    “弄不好就让人来修吧,费用我出。”

    “别急着财大气粗。”路辰焕瞥她一眼,蹲下身,抬手扯了下出水口的管子。

    “可能是堵了,先把你的衣服弄出来。”

    “哦。”

    温越温吞应了声,四下扫一圈儿,最后找了一个蓝色的塑料盆子过来。

    洗衣机里的衣服还浸在泡沫里,黏黏糊糊。

    温越拧眉,伸出玉白的手。怕被污染似的,食指和拇指夹住衣服一角,轻轻往外拽。

    “水里兑硫酸了?”

    路辰焕不耐烦,站起身,捏着温越的胳膊把人拽到一边,“起开。”

    窗外的自然光打在他侧脸,冷白冷白的。

    他额前的发垂着,手臂伸进水里,勾着腰,一件一件往塑料盆里扔。

    温越帮不上忙,不知道和他说什么。也没好意思撇下他,自己下楼去吃饭。

    她就这样不痛不痒站着,看他扔。

    直到路辰焕皱起眉,骨节修长手指拎起一件烟粉色文胸——单薄布料悬在半空,水“滴滴答答”往下砸

    画面带来的冲击过于震撼,两人脸色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皲裂。

    “你干什么呀!”

    温越大喊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夺回内衣。

    路辰焕被她吼得手指一抖,操了声。

    “老子干嘛了?”他喉结滚动,烦躁道,“你嚷什么。”

    温越左手抓着湿答答的布料,背到身后。她羞愤瞪着他,窘迫到极点,耳朵红得滴血。

    “我自己来!”她推开路辰焕。

    这回不怕手弄脏了,一股脑儿将衣服全都装进了塑料盆。

    “你先弄。”

    她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在跟谁置气,小脸鼓着,唇线紧抿。

    说完把塑料盆往旁边一搁,手都忘了洗,一步不停地冲出了卫生间。

    四下恢复安静。

    只有细微的,泡沫啪啦啪啦破碎的声响。

    路辰焕无语得很,梗着脖子站在原地。这会儿手指还烫,脸色说不上多难看,更像是一种尴尬的别扭。

    真他妈难伺候。

    他轻嗤一声,弯腰将出水管拔掉,再扯了花洒过来,将洗衣机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

    水流冲刷泡沫,流入排水孔。

    花了二十来分钟,反复弄了两三次,水管终于通了。

    折腾完,热出一身汗。

    路辰焕拧开水龙,捧水洗脸。

    镜前,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脸廓下滑,滴在T恤上,将黑色晕染得更深。

    他望着那水滴,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脑海里浮现温越那双眼。

    高傲,冷然。淡淡的茶色,激动的时候略微泛红。

    她一口纯正普通话,说话时情绪收敛得很平淡。高贵自持的模样引人仰慕,不可一世的目光叫人想要驯服。

    这样一张脸,这样的眼神,偏偏撞进他的眼睛。

    二中没有这样的女生。

    整个宁县都不一定找的出第二个。

    ……

    水珠还未干,路辰焕抹了一把脸。歪靠在洗衣机上,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咬进嘴里。

    他垂着头,刚点上,门口晃进一道浅蓝色的影子。

    “你…修好了?”

    温越看他,又去盯他背后的洗衣机。

    路辰焕修长手指夹着烟,呼出一口,斜睨着她。

    “不然呢?”

    掐着点儿回来就是问这句废话?

    温越双手垂着,站在门口:“我的快递到了。”

    哦,找不到路了。

    “出门第一个路口左拐,走三百米再左拐。”

    宁县的物流不发达,快递站少,整个南桥街就一家。普通物件也不兴什么送货上门,都是自己过去取。

    说完半晌,温越仍站在原地。

    “记不住?”

    “不是。”她摇头。

    路辰焕齿间衔着烟,微仰下巴。

    透过薄薄烟雾,用眼神询问:那你还有什么屁事?

    “我的东西有点多。”温越轻声。

    所以?

    “拿不动,你帮我一下。”-

    温越不知道这事除了找路辰焕帮忙还能找谁。

    问过路琳,说没有小推车,只有一辆经久未用的木质三轮板车。

    温越不敢想象自己拖着板车的诡异画面。犹豫再三,只得拉下脸找路辰焕帮忙。

    午后一点过,太阳威力十足。

    宁县的街道没什么绿化建设,一排老树奄奄儿的,马路上腾着热气。

    一阵手机铃声响,路辰焕接起。

    “喂…”

    他声音懒洋洋。

    “晚点儿过去。”

    ……

    “屁话怎么那么多,你管老子上哪儿认识的。挂了。”

    ……

    温越从小学音乐,对声音有一定的敏感度。

    其实路辰焕的嗓音很好听。

    清冽,冷沉。

    就是习惯拖长音,显出些慵懒和玩世不恭。

    路辰焕手机揣回兜里,穿一身黑色,屐着人字拖,“啪嗒嗒”走在前面。

    温越的衣衫被风吹动,脚尖踢到一块小石子儿。

    “刚吃过饭,能走慢点吗?”

    前面的人没回头,步子也不减,“还慢,想热死人啊。”

    见他态度又不好,温越埋怨:“刚才让你也拿一把,你又不肯。”

    路辰焕肩膀一沉,停下脚步。

    回头是一把花花绿绿的遮阳伞,伞下是亭亭玉立的温大小姐。

    “谁他妈取快递打伞啊。”

    他叉起腰,气得想笑,“老子是来下苦力的,不是来享受的。”

    “”

    温越听出路辰焕的讽刺,抿紧嘴唇。

    上午帮她修完洗衣机,下午又来帮她取快递。大太阳的晒着皮肤都疼,他还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黑色。现在光自己打伞,确实不太合适。

    温越垂下眼睫。迟疑片刻,咬牙跟了上去。

    “那一起打。”

    倏忽间,少女举着伞凑近。

    滚滚热风中袭来一丝淡香。

    天气太热,温越扎着高马尾,出门的时候换了清爽的T恤和短裤。

    其实裤子不短,到了膝盖。但是不妨碍两条白花花的小腿在空气里晃。

    阳光一晒,白得刺眼。

    路辰焕呼吸稍滞,鬼使神差回想起刚才在卫生间,他捏过的那块少得可怜的布料。

    胸口涌上一股难言的躁郁,有电流顺着尾骨往上爬,太阳穴猛地一跳。

    路辰焕在心底“靠”了一句,移开视线,抬手挥开她。

    “得了,谁特么打你的大花伞。”

    温越不知道他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撇开眼。

    “也好。”

    温越知道他在讽刺洗衣机的事。

    撇开眼,捏着裤管蹲下身,开始逞强:“你帮我拿一半就好,剩的我自己来。”

    高马尾衬出优秀的脖颈曲线,一张脸精神又漂亮。

    她将两个小包裹扔给路辰焕,自己又拿了两个,把遮阳伞放到最顶端。

    不等她进行下一步,路辰焕“啧”了声。

    “全扔上来。”

    “这两个不重。”温越偏头说。

    路辰焕皱眉,变得不耐烦:“叫你全扔上来,快点儿。”

    声音大,凶得很。

    温越“哦”了一声,把包裹全都垒上去。

    外头太阳依旧很晒。蝉鸣声无休无止,树荫下也不凉快。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包裹不少,还重。路辰焕热得不想说话,只想赶紧回家冲个冷水澡。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浅白皮肤上。他的身形削瘦凌厉,却浑身是劲儿,手背青筋凸显,脚上一双人字拖。

    奇妙融汇出一种少年气,和蓬勃的力量感。

    温越打着伞,提半瓶可乐,慢腾腾走在后头。

    她盯着少年的背,想起之前种种,弯唇笑了下。

    来宁县这么长时间,她还是头一次这样放松。

    路辰焕看起来混,还凶得很,其实本质并不太坏,还前前后后帮了她许多。

    这要是换作刚来那天,简直想都不敢想。

    回到家,路辰焕将包裹抱上二楼,堆在温越卧室门口。

    “特么的热死了。”

    他直起身,抹一把脸上的汗水。黑色T恤被浸湿,头发也湿了。

    “剩下的自己弄,先去洗澡了。”路辰焕说完,转身要走。

    “等一下。”温越叫住他。

    受人帮助,当然得感谢。基本的礼是不能少的。

    可是路辰焕不爱甜的,奶茶肯定不喝,送其他东西也不合适。

    在这里她没有相熟的同龄人。如果单独请路辰焕吃饭,他不一定会答应。而且就他们俩,那画风也太奇怪了。

    思来想去,温越挑选了最直接的方式。

    “你手机号多少?”

    路辰焕站定,眼皮一掀,“干什么。”

    “给你发红包。”她轻声说,从兜里摸出手机,划开屏幕,

    “谢谢你今天帮了我。”

    话音在走廊回荡,气氛发生微妙转变。

    路辰焕默了片刻,漆黑瞳眸注视她。差点忘了她那些让人火大的本事了。

    他轻嗤:“钱多得花不完了?”

    话有些刺耳。

    两人相视而笑,多年的隔阂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

    “好了,你去找越儿吧。”林缈说。

    路辰焕这才往前方甲板走去,刚到过道,就看到温越也正往他这边过来。

    “去下面。”她指了指会客厅的门。

    进入会客厅,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应该是都去了上层甲板,晚餐会在那里举行。

    路辰焕跟着温越,顺着楼梯走到下层。

    下方有一个小型会客厅,还有两个房间。

    温越领着路辰焕,走到一个房间门前。

    她把手放在门上,推开。

    炫酷的科幻飞船模型映入视线。

    “生日快乐。”她转身,朝他灿然一笑。

    第 126 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路辰焕看着飞船模型,眼睛睁大,脚步停在原地,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看到他这番模样,温越忍不住笑起来:“你不会以为我忘了你的生日吧?”

    从昨日凌晨开始,路辰焕就有意无意地试探,想让她给他说生日祝福,但她仿佛没有意识到似的,无论他怎么说都毫无反应,就像是忙忘了一样。

    路辰焕这才回神,笑笑:“当然不会,就是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把它直接寄到锦城给我。”

    温越:“寄还是要寄的,现在只是给你看看。”

    这么大的东西,直接让他带下船回去,过于显眼,不太合适,万一让躲在暗处的敌人生疑就不妙了。

    可她想当面看他收到礼物的反应。

    路辰焕走上前,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飞船模型,左看看右看看,就差亲上去了。

    温越看着他,嘴角也情不自禁扬起。

    路辰焕觉得,这女的挺有意思。

    都这情况了,还能一脸盛气凌人又一本正经地瞎胡扯。

    “我答应送你回家?”

    “还每天?”

    你确定?

    温越绷着脸,从兜里掏出手机。随后点开一条微信,调转屏幕。

    “你自己看。”她镇静下来,说得煞有介事。

    邵俊文就站旁边,扭头想去看,又被温越抬手移开。

    屏幕的白光一闪而过。

    他没看到发件人,只扫到几个关键字:【不安全…阿焕…送你…】

    现在几个意思?他跟这妹子认识?

    还特么是每天送回家的关系?

    满腹疑惑的不止邵俊文一人。

    路辰焕眯了眯眼,将斜跨的书包甩到腰后。他走过去,拿过手机,屏幕光线打在他脸上,映出睫毛的阴影。

    【阿越,你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回来不安全,我去给阿焕说,让他送你回来。】

    路琳发的,大前天。

    路辰焕皱了下眉,视线下移,看到后面的回复。

    【谢谢琳姨,不用了。】

    【没事,又不麻烦,反正那小子不务正业每天在都外面瞎晃悠,顺路而已,他不会拒绝的。】

    ……

    有她这样介绍自己亲侄子的?

    还多管闲事尽安排些破事儿。

    对话没结束,但显示不完整。路辰焕垂着眼,轻轻往下一划。

    【真的不用了,校门口就可以坐公交车。我和他不熟,也没话说,一起回家太奇怪了。】

    哦。

    路辰焕挑眉,将手机还给温越,本想说点什么。后者接过,没说话,微微仰着下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她的鼻尖渗出细小汗珠,嘴角绷着。

    一双淡色的眼睛又隐忍,又期待,委屈吧啦的,连带眼尾都泛着红。

    这只高傲的白天鹅,低下脖颈,无声地向他求助。

    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下,轻微发软。

    讽刺的话到了嘴边,忽然又不想说了。

    路辰焕移开眼,舌尖抵了下牙齿。

    “那走呗,温大小姐。”-

    小巷路灯昏黄,电线黑压压地缠在头顶。

    穿着校服的两道身影隔了一段距离,缓慢往公交车站走。

    路辰焕双手揣在兜里,走了几步停下脚,回头。

    “能走快点儿吗?”

    温越抬起头,马尾扎在脑后,这会儿有点散了,松松垮垮的显得柔软。

    一张小脸白生生的,眼皮耷拉着,没什么情绪。

    手里还拎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了两个肉松面包。

    怎么就委屈上了。

    不是顺了她的意,陪着演了一出嘛。

    “没吃晚饭?”路辰焕淡声。

    温越摇头,仍是不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想说话,还是没吃晚饭。

    难道吓着了?

    路辰焕啧了声。

    其实他没打算真丢下她。

    再不济,两人也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还有他小姑那层关系,路辰焕还不至于让那帮人欺负温越。

    他确实看温越不爽,还不是之前被她堵的。不过想逼她一下,磨一磨她身上的傲气。

    这会儿焉了吧唧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把她怎么样了。

    “以后少去那边儿,隔壁——”

    “我现在不想说话。”

    “”

    出声儿了,嗓子都哑了,情绪淡得很。

    路辰焕张了张嘴,又觉得乏味,最后什么都没说。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安静得很。

    只有路辰焕的手机响个不停。不用看,全是贺涛发来的。

    【贺涛:不是,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贺涛:真送她回家了?你知道她家住哪儿???】

    【贺涛:到底什么时候的事?网吧还来不来?!!】

    吵得人眼睛疼。

    路辰焕索性摁了静音,手机揣进兜里。

    网吧暂时是去不了了。就温越这个状态,他还真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

    夜色更深了一层。

    两人沉默走了一阵,到了公交站台。而且运气好,不尴不尬等了五分钟,车就来了。

    公交车上人不少,只有一个空座位。

    温越提着面包袋子往里边走。她身心俱疲,肚子又饿,这会儿是真的想坐下来休息。

    宁县的公交车都是N年前的淘汰款。座椅是深蓝色的合成革,中间夹着海绵垫,薄薄一层。

    偏不巧,空出来的座位是坏的,中间破了个巴掌大的窟窿,露出土黄色的,脏兮兮的海绵。

    温越看着那道破口,无语地抿唇。

    “站着干嘛,坐啊。”

    路辰焕站在她身后。少年身高腿长,得勾着腰才不被拉环打到脑袋。

    他见温越不说话,低头一看,笑了。

    “嫌弃啊?”

    离得近了,灼热呼吸打在头顶,弄得人耳朵发痒。

    温越不自在,往前移了半步。

    她是嫌弃。海绵看着很脏,中间还凹那么大一个洞,坐着也不会不舒服。

    “我不想坐。”

    不想坐你一上车就往这里窜?

    路辰焕没说破,修长手指抓住肩带,扯下书包直接扔在座位上。

    他的书包一向空空如也。今天不知道装了本儿什么不正经的书,薄薄一本,厚度刚合适。

    还可以

    垫着坐?

    温越睫毛轻颤,来不及多作幻想,路辰焕已经长腿一迈,膝盖抵着前排坐了下去。

    ……

    公交车在路上摇晃。温越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紧抓扶手。

    温越闷着,路辰焕也闷着。两人很有默契的谁也没开口。

    她也懒得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她都能猜到他的潜台词——

    不是要划清界限吗?

    不是说我自甘堕落吗?

    不是说和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吗?

    温越闭了闭眼。

    刚才遇到的那帮人才是真正的噩梦,她的手腕儿现在都疼。相比之下,被路辰焕奚落两句,实在没什么所谓。

    她低着头,自我安慰一番。

    再抬起,看到路辰焕双手环在胸前,过分修长的腿憋屈地抵在座位上,睫毛垂着,睡了。

    温越抓着扶手,轻轻眨眼。

    少年靠后仰着,脖颈修长,巴掌大的脸比女生都小。深邃眉眼下鼻梁高挺,下颌绷成一条线,削瘦又锋利。

    她想到潘朵对他夸张的形容。

    校草应该长什么样,温越不知道。从来都是别人探究她,很少有她去观察别人的。

    而路辰焕的确长得好看。若不是不学无术脾气又臭,或许会更受欢迎。

    扯远了。

    想些什么呢。

    温越摇了摇脑袋,打算站到后面去。

    老天偏跟她作对。

    刚一松开手,公交车突然转弯,还来了个紧急刹车。

    温越猝不及防,垫着脚尖旋了半圈儿,最后重心不稳地跌了下去。

    “对面出租车搞什么啊。”

    “大马路上都敢逆向超车,脑子有病吧!”

    车厢内抱怨声起。路辰焕一句都没听见。

    察觉到有东西坐到腿上,他睁开眼,下意识想去扶。隔着布料感觉凹陷的腰侧,还没真的按下去,手指过电般地抽开。

    少女发丝柔软,扫过他的脸。身体轻盈温软,香气扑满怀。

    不止手指,整个手臂都被电流窜过,顺着神经蔓延到太阳穴。

    路辰焕喉结滑动,盯着温越脖子那一撮毛茸茸的碎发。

    “还不起来?”

    ……

    温越倏地弹了起来,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个透。

    “对不起…”

    她梗着脖子强装镇定。

    自己一定是饿很了,脑袋变迟钝了,才会僵在那里反应不过来。

    公交车重新起步,开始慢悠悠摇晃。

    路辰焕缓过劲儿,抄起手,好整以暇盯着温越。

    她的脸此刻像个桃子。睫毛长翘,耳廓的皮肤很薄,很红,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见她不敢拿眼睛看他,那股恶劣的性子又钻出来。掐她的话问:

    “到底想坐还是不想坐?”

    温越局促,咬了下嘴唇,“刚才急刹车,我没站稳。”

    “实在想坐我就让给你。”

    他嗓音低低的,散漫得很,“别一会儿又扑过来。”

    温越听得耳热,恨不得捂上他的嘴。

    她鼓着脸,一字一顿回:“放心,我现在就站后面去。”-

    温越吃了东西,洗完澡已经快接近十二点。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眼睛时不时眨一下。

    很累,腿很沉,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大脑却过度亢奋,睡不着。

    就算什么也不想,晚上发生的事还是像电影片段一遍一遍地回放。放到最后,汇成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假设——

    如果路辰焕没有出现,迎接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噩梦。

    ……

    脑子乱糟糟。

    一直到半夜,温越才沉沉睡去。

    这一觉确实很沉,连梦都没做。按照以往惯例,至少能睡到第二天中午。

    温越原本是这样以为的。没想到早上九点半就被手机铃声吵醒。

    她睁着朦胧睡眼,盯着屏幕上的三个字——徐丽媛。

    这是来宁县过后,徐丽媛打的第一通电话。

    “开学一周了,还习惯吗?”

    温越哑着嗓子,“嗯”了声。

    沉默几秒,那头传来一声叹息。

    “我知道宁县的中学不比以前的学校,师资力量,生活和物质条件都落后。但是北城太乱,舆论压力也大。你已经升高二了是关键时期,不能受影响。”

    来这儿就不受影响?温越想说。

    而且爸爸只是协助调查阶段,根本没定罪。为什么每一个人都那么风声鹤唳。

    她没问出口,懒得问。徐丽媛做得出这个决定,就没打算和她商量。

    “我给你买了几件厚衣服,还有护肤品,都是你用惯的牌子。前天加急寄了,今天应该就能到。”

    “谢谢徐阿姨。”

    温越抿唇。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过现在手头紧到处都用钱,再多的也满足不了。你学习也别太狠了,少熬夜,身体才是本钱”

    徐丽媛叮嘱好半天,挂断电话时已经早上十点。

    阳光刺眼,打在木质窗棂上。楼下街道有小贩叫卖,收破烂的,修电视的,卖麻糖的。

    喧闹嘈杂,叮叮当当。

    温越静静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温越本想和他说,她刚刚拒绝了段知行的告白,可转念一想,他们现在还没确定关系,这种事情没必要报备,于是只说道:“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我和他现在只是朋友。”

    路辰焕幽幽地问道:“朋友?哪有光天化日之下随意靠在朋友怀里的?”

    温越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路辰焕说的是什么,事情已经过去快四个月,他怎么现在还记着在。

    她扶额:“那天我鞋跟被绊住,他刚好在身后扶了我一下。”

    路辰焕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过去这么久,她终于肯和他解释。

    足以证明,在她心里面,他的位置已然明了。

    “该说正事了,”路辰焕咳了一下,“阿越,之前我们提过的,硅谷那位老牌投资人,要投一批量子计算机给网安行业,你还记得吗?”

    温越:“记得,据我所知,九月份的时候,硅谷的几个团队就已经把这批资源抢完。”

    路辰焕点点头:“没错。但我这边有内部消息,原本的买家还没付清尾款,就已濒临破产,量子计算机即将回收,要重新售卖,但目前还没对外公开消息。我请Leanard,就是我之前在硅谷的老板,让他帮你引荐,下周就去吧,赶在其他人之前。”

    第 127 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温越抵达硅谷的时候,天气正好。

    万里晴空一览无余。

    虽然已经是十二月,路边还有金黄的银杏。

    温越在Leanard的公司门前,略微出了一下神。

    她之前来过硅谷好几次,也曾从这家公司门口路过。

    如果当时她往这边看一眼,有没有可能就看到路辰焕了呢。

    Leanard亲自出来迎接的她。

    “让Lucas魂牵梦萦的人,可算是能近距离观看了。”

    他顺手将书袋放在桌底,居高临下地望着温越,“不会打扰你练习么?”

    她笑着摇头,“我上午就来了琴房,今天的练习时间已经完成啦!”

    路辰焕在床边的移动小圆桌上看到吃了一半的沙拉,没来得及问,温越已到钢琴边搬来了另一张靠椅。

    她从桌角挪来课本和题集,拿出纸笔,“期中考的卷子我做过总结,还是有几个知识点很模糊。”

    她有些难为情地卷了卷碎发,姿态很谦虚。

    路辰焕没说什么,拿过稿纸,开始给她列思路大纲。

    下午的时光像失去平衡的沙漏,温越觉得她才刚刚坐下,等到稿纸上写满公式,试卷上红色勾尽,难得抬眸开小差,望出小窗,斜阳已漏进了屋里。

    她怔了怔,忘了小靠椅后背并不足以支撑她的力道,脑袋下意识朝后一仰,被路辰焕眼疾手快地在她肩上撑了一把,这才稳住差些朝后翻到的去势。

    她的心跳漏了几拍,心有余悸地朝后头瞟了眼,目光回转,落在路辰焕脸上。

    他面色无澜,眼眸稍压,依然心无旁骛在做题。

    温越拍了拍心口,低叹:“谢谢……好险啊!”

    她把面前的习题往前推了推,打算站起来活动一会儿。

    悄悄看了眼钢琴上悬挂的时钟,美目轻转,眨眨眼,不觉意地弯了弯嘴角。

    她悄声走到外边,在钢琴旁拎出一个小纸袋,反复确认里头装着的物件。

    时针跳到六点整,忽然有人敲门。

    路辰焕的笔尖霎时停顿,仿佛是出于本能般的反应,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豁然走到温越身旁,眼神平静地扫过她的脸。

    她轻笑,为他忽如其来的警觉稍感诧异。

    她把门打开,门外站了位外卖小哥。

    他提着包装精美的小盒子,礼貌地问:“请问是温小姐么?这是您预定的蛋糕,请签收。”

    路辰焕的心在那瞬猛然下沉,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意外,看着温越行云流水地接过蛋糕,核对信息,随后跟外卖哥礼貌告别。

    她笑意盈盈地转过身,声音上扬:“是你说的,翻学生档案就能知道很多事情。”

    一句俏皮话,被她软糯的语气说出了撒娇的感觉。

    紧跟着,她捧起那个造型特殊的蛋糕,几步走到他面前,一双美目弯成了月牙儿。

    “生日快乐,路辰焕!”

    语气里沉甸甸的喜悦霎时塞满了二人间的缝隙。

    她郑重地将蛋糕放在桌上,又从坐凳上拿起纸袋,递到他面前,“送给你的礼物,十八岁生日,很重要的!”

    路辰焕一动不动地站着,身姿甚至有些微微僵硬。

    他面色如霜,眼眸里翻涌着温越理解不了的情绪。不是获得礼物和祝福的喜悦,也没有意外之喜的震惊难为情,那是一种崩裂的破碎感。

    好像是在烈日照耀下逐渐融化碎裂的浮冰,由一条缝隙开始,逐渐逐渐四分五裂,再也没有办法黏合成一个完整的冰冷面具。

    温越逐渐意识到不对劲,她杏眼稍瞪,神情有些紧张。

    难不成学籍档案上的出生日期弄错了?可哪怕是乌龙,也不至于令他这般情绪浮动才对。

    她缓慢地把纸袋放下,小声问:“路辰焕,怎么了?”

    她在胡乱猜想,曾听说过有些人格外厌恶所谓的“惊喜”,她是不是无意间撞到了路辰焕的忌讳?

    路辰焕唇角颤动着,面色从来没有这样鲜明的波澜,温越瞧不出好坏,更怕好心办坏事,轻轻咬了咬下唇,已做好了道歉的打算。

    他声音喑哑,低沉得不像话,艰难地开口:“为什么?”

    没头没尾的问题,不解她为什么知道他的生日?可她刚刚已说明了原因。

    若是蛋糕和礼物,十八岁成人仪式,是否也该稍稍有些仪式感?

    何况,温越觉得自己做得很少,也很流于表面——在她的认知里,这不是过生日最正常不过的筹备么?

    她特地选了傍晚时分替他庆祝,正考虑到他今天晚上还要跟家人一起庆祝,借着帮扶结束这段空隙,也免得占用他太多私人时间。

    温越琢磨了片刻,认真地把心底的想法坦白。

    她说到家人的时候,他的喉头明显哽了哽,面上露出了一丝逃避。

    路辰焕的嗓子里像滚落一瓶浓烈的酒,刺痛呛喉,灼得他说不出话来。

    温越小心翼翼:“如果你觉得是我自作主张,我跟你道歉,我没有恶意——我们毕竟认识了一段时间,在学习上你也帮了我很多,我……”

    她没能继续解释下去,路辰焕哑着嗓子说:“温越,谢谢。”

    他似乎已调整好情绪,轻缓地抽了抽鼻息,视线下落,扫了眼纸袋,“礼物就不必了,我不会收。你想吃蛋糕么?”

    温越一怔,羽睫扑闪,“你、你不用回家跟家里人庆祝么?”

    她小声问,却见路辰焕已经坐在了桌前,修长的手指在拆蛋糕盒。

    那是一艘宇宙飞船模型蛋糕,深蓝和浅蓝奶油交替,绘成深空星舰。她翻过路辰焕的朋友圈,推测到他的喜好,特地去找最爱的蛋糕店下单定制。

    路辰焕没有回答,透明的亚克力盒子揭开,他抬眸望着她。

    “我一个人吃不完。”

    温越这才点点头,笑着坐到了床边,摆好刀叉,见路辰焕就要切蛋糕。

    “还没许愿!”她忙阻止,还打算点蜡烛。

    路辰焕淡淡道:“我不信这些,吃蛋糕吧。”

    他手腕施力,已破开了绵密的奶油,温越有些意外,但也只得尊重寿星的意愿。

    她尝到久违的美味,心情大好,又瞧见被冷落在旁的礼物,咽下嘴里的蛋糕,轻声说:“路辰焕,礼物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不是很贵重的东西。”

    她顿了顿,“是我拿钢琴比赛的奖金买的,没有花父母的钱,你不要想太多。”

    温越搁下蛋糕碟,抽了张纸巾擦手,又把纸袋拎过来,虔诚地递给他。

    路辰焕垂眸扫了眼,认出iWatch的包装盒。

    原来,对于温越来说,两千多的礼物并不贵重,而他们只是普通的高中生。

    他心底闷出一丝复杂的笑意,面色无澜,缓慢地眨了眨眼,低声说:“我用不上,不能收。如果你想送礼物,为我弹首钢琴曲可以么?”

    温越搅起一团奶油,讶然望着路辰焕,点头道:“当然可以,但是……”

    他目光灼然,专注地看着她的脸,“「Raindrop.Prelude,Op.28,No.15」肖邦。”

    他说英文时总有一种魔力,驱使温越往下沉溺,最后鬼迷心窍般点了头。

    她坐回到钢琴前,无需找出五线谱,这首曲目已烂熟于心。

    路辰焕就坐在她身后,倚靠着椅背,悄无声息地点开手机录制键,轻轻阖上眼。

    淅淅沥沥的雨,纷纷扬扬的水滴,轻柔而循序渐进地溅落在他的心湖,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水面之下涡旋一道水痕,越簇越深,引力将世间万物都吞纳,不留一点痕迹。

    他心潮迭起,好似在这刹与温越漫步于雨幕连天的冬夜,轻缓的脚步踩在雨滴之中,他们抛开了伞,任水注冲落凡尘的桎梏、约束。

    沿着一条望不尽边际的河堤朝下走,无话不谈,沉默有时,没人提前退场。

    琴声休止的刹那,他缓缓掀起眼皮,视线聚焦在温越柔美的背影。

    他倒扣住手机,温越转眸望着他笑。

    在他的唇角稍稍扬起一丝弧度之际,刺耳的嗡鸣划破了美好。

    美梦陡然下沉,路辰焕瞧清楚那一串数字,心若寒霜。

    他喉头哽滞,长睫稍敛,最后在温越略带疑惑的目光里按下了通话键。

    温越能清晰地察觉到路辰焕的脸色变得又冷又凶。

    会议开完,离晚宴开始还有一阵子,温越换好礼服出来,正要去找助理,没走几步,忽然被旁边窜出来的一人揽住腰肢,带到一旁的墙边,圈在怀里。

    她猝不及防被这样一拽,下意识地就要挣扎。

    好在熟悉的薄荷味清香进入鼻尖,她才迅速冷静下来。

    路辰焕正垂头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随着周围忽然闪烁的灯光,也一闪一闪的,莫名让人想起某种潜伏在丛林深处的动物。

    他单手支着墙壁,另一只手扣着她的下颌。

    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仿佛要擦出火花来。

    这人在搞什么鬼?

    温越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的声音不高,但也不低。

    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

    “跟我不熟,阿越姐姐?”

    第 128 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温越的大脑在一瞬间差点宕机。

    随即,心脏狂跳起来,如狂风骤雨般迅猛。

    在失控的边缘徘徊。

    这种被人控制的感觉很不好受,那属于男人的侵略性气息包裹在周身,宛如缠绕的藤蔓一般,令她近乎窒息。

    如果是别人,她此时定然会很暴躁,直接一脚踹过去。

    可是这人是路辰焕,她发现她并不反感。

    所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没过几秒。

    路辰焕微微张嘴,说了两个字,却没有发出声响。

    温越看清了他的口型。

    下午还剩一节自习。

    温越捧着水杯,空出只手做英语单选真题,张承宜去了走廊背范文。

    周慕臣拿了本数学习题鸠占鹊巢,不断怂恿她晚自习请假,两人一起庆祝假期去吃顿火锅看电影。

    “不行。”她心无旁骛,认真勾选着答案。

    “就拿你要去练琴当理由,你良心过不去,大不了我们先去趟琴房,再吃饭。”他还真仔细给她筹划上了。

    温越划下最后一题的答案,搁笔,认真看着周慕臣:“你自己不上晚修,别拉我下水。”

    周慕臣只得作罢,心道明天照样得聚餐,不急于朝夕。

    他也没再换位置,就坐在温越旁边写卷子,两人不时交谈两句,说的都是没营养的闲话,跟做题无关。

    那个劲爆的消息被他们默契地吞进了肚子里——在周慕臣话音落下的那刹,路辰焕的身影出现在前门。

    张承宜做贼心虚,动静颇大地回正身,埋头看书,支起胳膊挡住半边脸。

    吴迪和周慕臣一个转笔,一个低头看手机。

    温越怔怔地看着路辰焕,心底复杂而充满疑惑,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并不能采纳周慕臣嘴里传出的绯闻。

    路辰焕虽然落拓沉默,可他周身蕴藏着不容亵玩的清冽,几乎无法将他跟风花雪月挂上钩。

    何况,初中生而已,乳臭未干的年纪,至于么?

    直到路辰焕把水杯放在她面前,她才慢慢缓过神,轻声说了句:“谢谢。”

    他没说话,径直越过了她和周慕臣,回到原本的座位。

    下课铃响,温越被张承宜拖着去了饭堂。周慕臣没去打球,跟两个女生一起在饭堂吃了顿饭,然后等温机接回家。

    饭后张承宜还打算去对面商场逛逛,买杯奶茶庆祝假期。

    温越吃饭前就有些不舒服,怀疑来了大姨妈,当着周慕臣的面不好开口,悄悄跟张承宜咬耳朵,于是冰柠乐变成了桂圆红枣奶茶,张承宜帮她带回来。

    三人在饭堂外边分道扬镳。

    温越独自返回教学楼,挪着疲惫的步子上阶梯,有些无精打采。到了班级所在的楼层,却见路辰焕塞着耳机,臂弯里夹着本书,神色疏淡地往楼顶走。

    两人一高一低,视线相逢,不约而同停下了步子。

    温越对他扬腮轻笑,只是唇色稍显苍白,表情也不太好。

    路辰焕摘下一边耳机,眼神扫过,“生病了?”

    温越一怔,诧异他瞧出了她的不适,忙摇摇头:“有些不舒服而已,我回教室坐会儿就好。”

    他冷淡地点了点头,眼眸稍垂,别过脸,准备把耳机塞回去。

    温越问:“你去哪呀?”

    任课老师的办公室都在同一层,而顶楼都是文科班,她一时想不到他的去向。

    路辰焕的动作顿了顿,他像在认真思索,过了一会儿,时间足够让温越泛起更强烈的好奇。

    他回过身,把耳机都摘了下来,慢慢收拢在掌间。

    “要一起么?”

    温越一怔-

    夜幕渐沉,远处的夕阳已彻底瞧不见影子,余留几抹霞光与白日告别。

    为了防止意外,又或是覆水难收的恶性事件,学校顶楼天台一般是锁闭的,可不知为何,路辰焕带着温越如入无人之境。

    她木着一张俏脸,呆愣愣地望着路辰焕,语气里的震惊和怀疑掩盖不住。

    “你你你,你……”

    路辰焕轻轻将门拉上,扫了她一眼,“门锁本来就是坏的,没人来过,也就没人发现。”

    他兀自往前走,也没管温越敢不敢跟上来。

    声音随风往后刮:“你要是担心就回去,我不会告诉别人。”

    他停在半人高的围栏边,将书搁在一旁,远眺着逐渐染上夜色的天幕。脚下灯火灿烂,一簇簇亮光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由远及近,朝四面八方奔涌,很快,这座城市的霓虹就要将黑夜蚕食,仿佛也要将路辰焕孤单的背影吞没。

    温越慢吞吞地挨近,朝楼下瞥了眼。

    临近上课铃响,无数学生回潮,三三两两黑黢黢的脑袋,就像成群结队的蚂蚁涌进教学楼。

    “你怎么想到躲这里来?”温越止住了心中的澎湃,循着他的视线看向远方。

    “够安静。”

    温越一时没说话。

    从常规角度来说,她觉得滑稽而奇妙,电影里都是不学无术的坏男孩,偷偷拐跑品学兼优的乖乖女,两人在秘密基地纵情叛逆,谱写一段浪漫青春。

    她能算得上是乖乖女,可路辰焕却并不是爱情片里固定搭配的男主角。他非但出类拔萃,更没有一丝半点与“坏男孩”沾边的特质。

    他虽沉默寡言,却克制礼貌,他转学不久,大家偶尔也会与他来往。到后来,有不少同学试探着跟他讨教,他来者不拒,知无不言。

    慢慢地,开始有更多同学课后与他讨论习题,过后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其实,他在同学堆里人缘并不差。

    而于任课老师来说,虚心向学又资质出众的学生,他们从来偏爱。

    所以,温越莫名冲动地跟他来了天台,可他只是享受着夜风撩人,寂寥而沉默。

    起风了,那本搁在围栏的书最先知晓。

    哗啦啦地被风撩拨出动静,被迫翻卷着,敞开,躁动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最后一缕幽光沉下之际,风止,书页被掀开到某一页,那缕光逐渐收拢着,就像电影里遁入黑暗前的光引,不断聚焦。

    温越认出来,仍旧是那本雪莱诗选,流畅而优美的英文字符跃然纸上。

    她垂眸,被那页诗吸引,努力辨认着。

    路辰焕低哑地嗓音在耳畔嗡响,裹挟着凛风那般,干净而剧烈。

    “My name is Ozymandias,king of kings.Look on my works,ye Mighty,and despair![1]”

    他说英文并不拿腔拿调,也没有不入流的中式腔,传统应试教育下的美式发音,流畅又抑扬顿挫得恰到好处,只是语气里没有丝毫情绪。

    风再度扑上天台,卷走了衣梢鬓发,仿佛他就是那万王之王,站在群山之巅,脚下匍匐着他千千万万的臣民,他在自颂他的丰功伟业,振臂高呼。

    温越默默低喃,仿佛有无形的魔爪,勾出她的声音:“Nothing beside remains. Round the decay……[2]”

    路辰焕回眸看了她一眼,眼梢似有极隐蔽的笑意,带了稍稍意外。

    温越在这瞬间有刹那的怀疑,路辰焕真的需要英语帮扶么?一点点不解被风带走,被路辰焕的话吞没。

    “中秋前月亮不出来,星星就会变得特别耀眼。”

    他仰头望天,无边无际,不再有盘根错节的电线,也不再有弥漫白雾的建筑切割,只剩自由、宽阔的天幕,点缀着繁星,数不清,无需惦记,视线去到哪里,由天空决定。

    温越怔了怔,随他一起仰望着星幕,感受这时常被她忽略的美景。

    “夜越黑的时候星星最清晰,不过在你们城市里总是看不清。”路辰焕沉缓地说着,抬指,按住那随风飘摆的书页。

    指尖格外用力,那书挣扎着,却抵不过人类的力量。

    他像在跟自然风较劲,那书页当猎物,温越察觉他似乎有心事。

    她小声问:“南禺那边是不是空气特别好?”

    路辰焕没答话,轻轻点了点头。

    温越又问:“明天中秋节,你要回家吗?”

    他声音骤冷:“不回。”

    温越怔了怔,难免想到下午听来的传言,可这明显越距的问题不可能再说出口。

    上课预备铃响,悠扬的钟声回荡在猎猎夜风中,路辰焕握着书,往后退了两步,阒黑的眼仁望着温越。

    她心底陡然一坠,他已大步离开。

    “走吧,好学生。”他话里竟噙着一丝笑意。

    温越“咦”了一声,总觉得他在讽刺什么,又找不出切实的证据,只得跟上前,嘀咕:“你不也是好学生……”

    路辰焕闻言轻嗤,不置可否,推开天台的门,让出半个位置,让温越先钻回楼梯间。

    两人像无事发生那般踩着铃声同时回了教室。

    动静引来吴迪回头,他瞪着眼,好像捕获了什么了不得的八卦,目光一直盯着温越,不住朝她挤眉弄眼。

    她稍稍乜他,无奈地撇撇嘴,决定不予理会。

    今夜照旧做同桌。

    温越遇到不懂的知识点,会先自己想一遍,实在不理解,便稍稍挺身,先侧脸观察路辰焕的动作,他一般都在沉默思考,写字的时候不疾不徐,总是从容不迫又效率惊人。

    她伸出手指,轻轻戳路辰焕的上臂,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温度传递到指腹,低声说一句:“路辰焕,这题我不懂。”

    路辰焕转眸觑她,剑眉稍扬,这时便把笔搁下,从未拒绝过温越。

    这晚的自习结束,路辰焕没有拖延时间,两人按时放学。

    张承宜在座位上等,两人许久没再放学同行,不免有些想念。

    温越背起书袋,笑意盈盈:“拜拜路辰焕,中秋快乐!”

    路辰焕眼眸稍垂,没看她,低声说:“祝你快乐。”

    而这个中秋假期,温越并不算太快乐。

    临近十月,国际赛的时间越来越近,她要分出更多精力到钢琴指导老师那边参加练习,包括彩排、服装造型,最终选曲,这些都得要她花心思认真对待。

    与此同时,学业任务越来越重,虽帮扶小组有成效,可更多时候,她还是得靠自己努力刷题总结,用路辰焕指导的方式融会贯通。

    她上午把部分作业写完,午休片刻,赶到琴房抓紧练习。

    琴房是温嘉年出资给女儿买下的私人产业,开在毗邻二中的某个艺术中心,是一个小单间,隔音很好。房间用的是密码锁,仅限个人使用,钢琴也是单独添置的,跟家里那台同款,调弦和手感一致,方便温越练习。

    琴房里隔开了一个小小的休息室,有桌椅和一张单人床,帘子拉上就可以休息,平时她练琴累了又不想来回奔波,会顺便在琴房做习题或稍稍休息。

    这算是温越的小小乐园,鲜少有人来打扰。

    今天假期,老师陪练一个半小时,她再单独练习两个小时。

    等到她十指麻木,五线谱都快在脑子里打架,周慕臣拨来电话,特地让温机来接她去家宴。

    转头收到田悦的微信,说的也是同一件事,她跟老爸先去酒店,周大公子甘愿鞍前马后。

    两家长辈都知晓他们感情好,来往甚密,小时候还开过玩笑打趣,就结个娃娃亲。

    等到孩子青春期,这种敏感话题再没说过,高.知家庭默契的共识,许多玩笑不宜多开,嘴上一万句,不如实际行动表明。

    更何况,他们正在高三,关键时期不容掉链子。

    晚饭又是长辈对小辈的关心,三代人,三处话茬子,同龄人各有话题,一顿饭其乐融融。

    期间,周父提起升学规划,周慕臣于出国深造与否摇摆不定,话题遂又波及到温越,她在饭桌上糊弄了过去。

    回家的路上,温嘉年也问:“考虑走艺术路线,出国深造么?去欧洲,可以让外公联系相关的老同事,帮你写封推荐信,也不必留在国内卷。”

    温越沉默了半晌,摇摇头:“还是想好好高考,努力考去京大。”

    田悦在副驾驶噼里啪啦回复节日祝福:“你随女儿心意啦,从小到大就捧在手心怕摔了,恨不得挂你身上。在哪都一样,开心就好。”

    温嘉年笑笑没再说话,从来也不勉强。

    这晚人月团圆,四人小组在群里胡吹海聊,分享彼此生活。

    温越心情很好,她早早洗漱,半躺在床上刷朋友圈。

    在一众自拍、聚餐和出游照狂轰滥炸里,路辰焕的那条朋友圈格外显眼。

    只是一小段英文,仍是他们那晚在天台说起的雪莱。

    连配图也没有,可温越就是一眼瞧见了这条讯息。

    她轻轻咬唇,点开他的头像,好像是某部电影的手稿。

    温越翻了翻他们的对话,永远都是路短的约定,没有延伸到任何一个涉及真实本我的话题。

    她犹豫了半晌,轻敲屏幕。

    【中秋快乐,你吃月饼了么~】

    对面许久都没动静,温越那颗心像被轻轻吊了起来,她尚且没有过这样的惴惴。

    她觉着自己有些失态,一直盯着安静诡异的屏幕,好像要把手机看穿那般。

    她深深呼了口气,也许,路辰焕只是在忙着功课,毕竟学神的世界别人猜不透。她有些怏怏地退出微信,打算看一集美剧将这点愁思扯远。

    手机微微震动,发出轻响。

    【去窗边,抬头。】

    温越一怔,一种毫无缘由的冲劲促使她掀被子跳下床,她扑到飘窗,猛地扯开纱帘,仰头远眺。

    夜空中明月高悬,稀淡的星点缀在天幕,明明是十年如一日的月圆之夜,此际却令她怦然跃动。

    她灵光忽现。

    “The star chase the moon……星辰追逐月亮?”

    路辰焕含笑看着她,没有说话。

    温越霎时间明了。

    “阿焕。”她叫了一声。

    随即侧首,一把扯过他的衣领,把他的头往下拉。

    路辰焕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覆盖在他唇上。

    是她吻了上来。

    第 129 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路辰焕显而易见地怔了一下。

    柔柔的,软软的,温热的,清甜的。

    番茄,荔枝,各种香料,还有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甜蜜。

    他无比地怀念。

    随即伸出手来,一把搂住她的腰。

    这九年多来,只在梦里做过的事情,而今终于在现实中出现。

    他有些不敢相信,怕这是幻觉。

    温越见他抱住她后,半天没反应,便松开他的衣领,伸手扣住他的脑袋。

    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

    这样的动作唤醒了路辰焕的记忆,他终于反客为主。

    久旱逢甘霖。

    温越做贼心虚般吓了一跳,忙回身坐正,不敢再肆无忌惮地打量。

    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李天铭已两手空空地走进教室,他属于即兴发挥型大牛,讲课经常不带资料,深入浅出,言路意赅,教学风格一如他的个性。

    周慕臣刚喊了声起立,李天铭快速地压了压手:“别起了,提高效率,已经高三了老爷们!”

    大家纷纷翻开了课本。

    李天铭两手撑着讲台,脸色平淡地扫了一圈,目光落在那位转学生脸上。

    先是一怔,随后清了清嗓子:“先说件闲事,班里来了位新同学,大家要多多帮助,友好相处。”

    随后他冲男生招手:“路辰焕是吧?来,你到讲台做个自我介绍。”

    路辰焕站了起来,大步朝讲台走去。

    温越这才发现他长得特别高,在一众高中生里鹤立鸡群,他身板挺拔,褪去了中学男生仍余的青涩和瘦弱,宽大的校服穿在身上也不显飘摆,就他这外型,哪怕走在校外也足以吸引一大片视线。

    他拿了粉笔,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字迹遒劲有力,笔画分明。

    路辰焕……温越在心底默念他的名字。

    李天铭还没说第二句话,路辰焕已经放下了粉笔,往回走去。

    温越抬头看着他时,两人的视线在正面相逢,路辰焕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步子带过,交集就此中断。

    李天铭一怔,心想这学生挺机灵,没耽误他上课时间,由此心生好感。

    他早先接到校长的任务,说是合作的帮扶中学出了个天才少年,本还不以为意。

    他深知这不过是上面布置的教研任务,从对方那儿选几个学生进二中插班,其实就是走个过场,选上来的学生大部分都有背景关系,虽成绩不错,但总体竞争力不高,更别提什么“天才”之质。

    而校长今年却特地敲打,这学生是由两个学校的教研组共同选定的人才,得着力培养。

    这几天刚开学,李天铭忙得脚不沾地,还没来得及翻看路辰焕的过往成绩资料,不过就刚刚的表现来说,他欣赏这位新生的高效率。

    高三时间紧任务重,李天铭讲课节奏快,教室里登时只剩一片奋笔疾书,时不时还夹杂着李天铭的抱怨。

    “乱来一通,这应该高一就开始学。现在的教纲越来越离谱了!”

    “课后题目都什么水平啊?这不是害学生吗!”

    温越跟张承宜偷偷对视一笑,继续埋头笔记。

    一节课快到尾声,李天铭出了道难度颇高的课堂作业,又是他一时兴起设计的超纲大题,为的是锻炼他们融会贯通不同公式原理,实际不求正确解题。

    大家纷纷埋头演算,他在讲台踱步,随后才慢慢补了一句:“哦对了,还有件事,下午进行开学摸底考,周五上午考完理综结束,下午上两节自习就放假。”

    教室里哗然一片,随即就是怨声载道,吐槽李天铭为什么不早点说,真是没有一点点防备。

    “早点说有区别吗?该衰就是衰,暑假不自律、没规划的代价,都跑去玩玩疯了算了。”

    他敲了敲讲台,“别趁机交头接耳啊!做完的把稿纸交上来就可以下课了,课后我最多等一分钟,做不出来的自己找同学搞清楚,下次我还要抽查。”

    他还没说完,路辰焕已经从最后一排站了起来。

    李天铭微怔,顿了顿:“路辰焕,怎么了?”

    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沉默着走上前,把答案递了过去:“老师,我写了四种解法,不一定都符合考纲,但逻辑上都能解。”

    教室里登时鸦雀无声。

    轻蔑的语气,从容的姿态,满嘴瞧不起考纲的傲慢——这乡下来的帅哥,还真是个天才啊?

    李天铭接过来,只浏览了几秒,登时脸色微变,心境霎时间天翻地覆。

    校长对他不薄,这回还真捡到宝了!

    还不待他说什么,教室里再次议论纷纷,李天铭把眼睛从稿纸上挪开:“还有时间说闲话?是不是都打算交白卷!”

    再看向路辰焕时,紧绷的姿态稍有缓和,路单交代:“你下课后去办公室找我。”

    路辰焕点了点头,转身走回座位。

    目光一瞥,温越正伏在桌上奋笔疾书,神情极为认真。马尾的碎发斜落在肩头,嘴唇微微张开,红润饱满,带了丝润唇膏余留的莹亮,这抹颜色在雪白面颊格外显眼。

    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下课铃响起的前一分钟,陆续有同学上前交答案。

    温越和周慕臣几乎同一时间站起身,张承宜和吴迪还在收尾,见此还不免边写题边揶揄二人心有灵犀。

    温越心叹他们路直没救,周慕臣只是笑。两人提步朝讲台走去,李天铭望了眼得意门生,嘴里懒洋洋地蹦出一句:“慢了啊。”

    周慕臣挠挠头,没反驳。他刚开始想得太复杂用错了公式,所以耽误不少时间,可他知道李天铭肯定不会接受这样的狡辩。

    李天铭没追着不放:“你们下课之后也去我办公室。”

    两人听话地点点头,温越回到位置拿起杯子准备去接水,张承宜和吴迪踩着铃声站起来去讲台交答案。

    她独自从后门走了出去,才刚踏进门框,一道阴影投落下来,温越应时抬头,就见着了路辰焕那张冷淡的脸。

    他拿着个磕痕很明显的黑色保温杯,垂眸下视,扫了眼温越,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

    温越低声说了句谢谢,刚准备往饮水机的方向走,结果路辰焕在她身后开口:“机器坏了。”

    忽然这么近距离地听见他的声音,温越不知怎么想起自己练琴时弹奏的那首肖邦,如凛冬融冰时缓慢而克制地滴下的水珠,溅落在散发潮气的石砖路,清透干净却又渗着些冷意。

    她步子一顿,又转过身,路辰焕已微微垂首走进了教室。

    温越在原地缓了缓神,随后也慢吞吞地原路返回。

    她的座位在进门第二列,周慕臣一个回身就见到她,好奇道:“这么快?”

    温越叹了口气:“饮水机坏了,我等等再去吧,反正还有豆浆。”

    她走回座位将杯子放好,周慕臣从书袋里掏出一支巴黎水,递给温越:“先喝这个吧,那饮水机经常出故障,学校也不舍得换,我估计半天修不好。”

    温越露出一丝笑意,愉快地点点头,伸手接过,转身的刹那,终于捕捉到了来自身后的目光。

    路辰焕淡淡地望了她一眼,视线很快挪开。

    她心底一坠,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奇怪,但很快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也许他就是恰好看过来了,她怎么十分在意似得,疑神疑鬼。

    周慕臣随即站起身,喊温越一起往外走。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拍了拍她的肩,随后很快又落了下来,克制而有礼貌。

    温越放好水杯,两人走出教室,终于并肩同行,说笑着穿过前三个教室,最后拐进了教师办公室。

    在这短短的距离之中,温越并没有留意到身后那道深沉的目光一直紧随着她。

    路辰焕插着兜,脚步缓慢,眉眼冷峻,像是一匹在黑暗中蛰伏狩猎的野狼-

    李天铭坐在椅子上喝茶,保温杯里的水汽扑上来,他习惯性地吹开面上的茶叶,温越和周慕臣已站在了桌子前。

    “周慕臣,你这个暑假干嘛去了?”他先点了站在右边的周慕臣,杯子放下。

    “老师,我没干嘛,就跟家里人去了趟新加坡,回来就在补习。”周慕臣如实作答,心想应该是刚刚的表现令他颇有微词。

    李天铭从高一开始带班,清楚周慕臣在数学上很有天赋,加之本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还是本班班长,他身为班主任自然会更加重视。

    “最后一年了,别说我没提醒你。”李天铭就是想点点他,没什么具体话要交代。

    随后他拿笔指了指打印机旁的一叠资料:“把这个给大家发下去,本周小测,周日第一节晚修交上来。”

    周慕臣哎了一句,端起那份厚厚的自印卷,步子没动。

    李天铭抬眼瞥了瞥他:“还想干嘛?”

    他嘿嘿一笑,没打算一直站在办公室明目张胆等人,他快速跟温越对了个眼神,转身,视线里忽然撞入路辰焕的脸。

    周慕臣稍稍怔了怔,逐渐收起笑,只朝他轻轻点了点头,快步走出办公室。

    李天铭刚要开口,眼睛一瞥瞧见路辰焕也到场,便中断了原来的话题:“路辰焕,你先在旁边等等。”

    温越没因好奇回身,还是垂着手,乖巧地等着老师谈话。

    李天铭回过眼,对着女生,他的目光柔和了些:“温越,听说你确定不出国了?”

    温越点点头:“是的李老师,跟家里人商量过,我会在国内参加高考。”

    李天铭嗯了一声:“那学习就要自己抓紧,我知道你平时要参加一些国际性的比赛,拿奖是好事,到时候参加自主招生可以艺术特长加分。但主科还是重中之重,心底有个衡量,好好把握。”

    温越说明白,李天铭又补充:“尤其数学是你的弱项,抓紧点,有不懂没理解的多问多练。”

    他顿了顿,顺口道:“帮扶小组你也听说了吧?到时候我会安排好,同学间互相帮助,也能彼此监督进度。”

    李天铭想了想,心里已有了个合适的人选,暂时未表。

    温越认真地回答着,没有半点叛逆敷衍。

    出于职业角度来说,李天铭很喜欢温越这样的学生,教养高,性格温顺,虽然偏科严重,但学习成绩总体过得去,基本算得上是最省心的那类好苗子。

    李天铭没有先前那么严肃,甚至对温越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让她回班里。

    温越这边跟老师礼貌道别,转过身,发现路辰焕一直在打量着她。

    他站得很直,身姿更加挺拔,比一米八一的周慕臣还高一些。

    她被他直白的目光搅得心底一沉,随后埋着头,对他礼貌地颔首打了招呼,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人被甩在身后,她又听见李天铭说:“你写的第三个解法是空间分解的知识点,是自学的?”

    温越又是一阵惊讶,不由想更多,她出门就被周慕臣一把拦住了,吓得“呀”了一声。

    他在门外等她一起回教室,见她被吓得不轻,不免笑道:“怎么了?我刚听李老师也没教训你啊。”

    她摇摇头,并上周慕臣的步子:“路辰焕好像真是个理科天才?”

    周慕臣听她提起路辰焕,脸上的笑意一闪,语气克制:“是吗?李sir要开心了,他最喜欢数学好的学生。”

    温越没听出周慕臣话里的酸味,有些惊叹:“我刚隐隐约约听老班说,他用高数来解那道大题。什么空间分解,听起来就好高级啊!”

    周慕臣脸上没笑了:“高数我也会啊,暑假我爸找了扬城理大一个教授的得意门生给我辅导,也不是很难。”

    温越仍在继续:“他是自学的吧?”

    周慕臣不悦:“编的吧,真是天才早上清北班了。”

    两人说着话,已共同踏入教室。

    回到座位,张承宜立刻察觉到了周慕臣的低气压,不解地笑道:“怎么了周大公子?”

    周慕臣放下资料,表情管理一流:“没有,刚跟温越聊起南禺那个转学生,她说那人是个天才。”

    他本以为这番话可以招来朋友的共同怀疑,也好压一压温越的好奇。

    毕竟,他周慕臣可是年级里出了名的理科学霸,他这能量都是从小真金白银衬托出来的,能让他亲口质疑否认的水平,旁人大多都会认同。

    谁知吴迪哪壶不开提哪壶,书本一合,兴奋道:“他好像还真是!”

    周慕臣皱起了眉。

    吴迪兴冲冲地招呼他们听八卦:“我刚去物理老师那补作业,听级长他们聊天呢。说路辰焕中考暑假就把大一高数和大物自学完了,后边好像是在哪个黑网吧打兼职,坐班无聊就顺手用电脑写了个编程,好像还打算卖给游戏公温来着,真是神人!”

    “南禺那边资源有限,教学水平也就那样。所以王校长亲自点名要人,跟对面校领导一起安排他转学,估计就是冲着竞赛升学给我们二中长脸去的。”

    张承宜来劲了:“哇!能去竞赛的都是全国各地的学神啊!这人有点东西……”

    周慕臣越听越不是滋味,其实他也不是善妒的性格,这些八卦他前几天就有所耳闻,他爸跟集团校董关系匪浅,饭局上聊过几句,又拿回来家里跟老婆孩子当闲谈,他在吃饭的间隙听了几句,但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他见温越专注地听着吴迪吹水,脸上流露出的崇拜和震撼显然发自内心,不自觉间起了阵别扭。

    有同学从他们旁边经过,听到路辰焕的名字,忽然停了步子:“是吧!我也听说他是真大神,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成为我们二中的传说?”

    身后有同学哈哈在笑,没心没肺。

    “而且,他长得太好看了吧?一点看不出来是乡下人。”有同学说话刺耳,本意是夸赞,落到尾巴却又要低情商地贬几句。

    路辰焕的步子就是在这句话后停下的。

    他放缓了身势,侧靠在后门墙边,乌黑的长睫稍稍收敛,在眼下投落淡淡的阴影,面色无波无澜。他无意窥探到有关自己的八卦对谈,于是决定接着听下去。

    不知道是谁说:“南禺那地方,除了烧烤和荔枝树,还有什么?”

    “还有城中村啊!”

    引起一番大笑。

    “他能在那种地方冒出来,很不容易吧?我们二中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进的。”

    “中考升学挤破头好不好,太卷了!”

    “我刚刚看见他的手机,好像还是几年前的国产老款,有点寒酸。”

    路辰焕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的高谈阔论,直到温越的声音闯进了耳朵里:“你们也太傲慢了,路直是教科书级别的傲慢。”

    他眸子一压,嘴角微微动了动。

    “我听妈妈说过那边有座山风景很好的,哪有你们说的这么糟糕。而且,手机用最新款能保送985吗?他就是很厉害所以才转学来我们班的,承认了又没什么大不了。”

    教室里的谈笑声随之淡去,大家有些讪讪,听了温越毫不留情地点破真实,不免也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聚在一起的学生各自散去,回到桌前伏案作业,教室里很快恢复了安静。

    张承宜撞了撞她,低声:“你干嘛帮那……那个谁说话?”

    她一时忘了转学生的名字。

    周慕臣闻言,眼眸微眨,视线盯着试卷,注意力却全定在了前排。

    温越开口的当下,路辰焕恰好提步走进了教室。

    她慢吞吞地说:“他叫路辰焕。都是同学,大家对他这么多猜测干嘛?”

    他一字不落地听清楚了。

    路辰焕听见他的名字从温越口中说出来,她的声音绵软柔和,带了些不觉意的懒音,像南禺山间吹拂的微风,很能安抚烦躁的人心。

    “人家有本事就该佩服嘛,比较父母给予的条件有什么意义?十年之后,谁混得好还说不定呢……”

    温越说得认真又恳切,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周慕臣不作他想,站起身把自印卷拿到了最前排开始传发。

    “你看上那帅哥啦?不要周慕臣了?”张承宜调侃她,视线重回课本。

    “无聊!”温越伸手敲了敲同桌的脑袋,马尾晃起,露出了一截细白的脖子。

    路辰焕轻扫了一眼,终于走回了座位。

    虽然离抢回市场还有不少距离,但开端已然十分优秀,该进一步扩大规模。

    各项财务都很稳,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自从接吻过后,路辰焕每天都在视频里索吻。

    温越觉得这行为十分幼稚,但耐不住他软磨硬泡,总是会妥协。

    可她不得不承认,她这些天时常想起元旦和他的接吻,并且期待着下一次。

    这日清晨,温越刚在办公室坐下,风控部长急匆匆过来。

    “温总,您看看今日的国内科技头条。”

    温越顿感不妙,她打开网页,巨大的标题印入她的视线。

    [青越科技创始人曾经吸毒。]

    第 130 章 第一百三十章

    这篇新闻报道的信息量很大。

    青越科技最初是以韩章的名义创立的,这篇报道里也挖出来路辰焕才是背后真正的老板,还有他们几个兄弟聚会的照片,路辰焕“欺压”韩章的场景,一眼看上去就是偷拍的。

    路辰焕是路家大少爷的身份被挖了出来。九年前路辰焕在酒吧里被拍下来的照片,当时的相关报道,什么知情人士说法的截图,通通都在上面。

    除此之外,配图还有他和温越当年在订婚仪式上的照片,不算清晰,但也很容易认出来。

    温越立刻给路辰焕打了电话过去。

    “你没事吧?”

    “我没事。”

    两人同时说道。

    “好,我这边先想办法撤掉。”温越心稍微放下来一些,没再多说就挂了电话。

    虽然查出幕后黑手这事也很重要,但现在迫在眉睫的是尽快把新闻撤下来。

    新闻上有不少属于小道消息,不能作为有效的证据,颇失真实性,这点可以作为请求撤稿的正当理由。

    浅灰色便当包里装的是,豉汁蒸排骨、五柳蛋、油麦菜,和一盅增强免疫力的羊肚菌路皮老火鹧鸪汤。

    一周了,每天午餐都是不重样的荤素搭配,三菜一汤。

    温越举着筷子,决定先尝一口五柳蛋。

    外观呈网状的炸蛋液香酥金黄,口感绵软,就着酸甜口味的番茄芡汁,温越不由满足赞叹。

    真是太太太太太好吃了!

    这焕候不免要想,路辰焕真是个大好人。

    这本是他的午餐。

    至于为什么会在她手上,严格越讲,是因为一个乌龙,一个说越话长,甚至令她想起都还有些不太好意思的乌龙——

    一周前。

    芜市一中迎越开学日,高三学生提前返校,进行最后一次大分班。

    分班按成绩排,幸运女神眷顾,温越上次大考刷中两道几乎一样的拉分大题,考到年级第五十,拿了最后一个进火箭班的名额,去当吊车尾。

    常年在平行班稳当“鸡头”,现在终于飞升成了“凤尾”,温越见谁都笑成一朵向日葵。

    她本就可爱,现下,更可爱了。

    然而,向日葵枯萎在最后一节数学课。

    当焕,数学老师进门直奔黑板,“唰唰”出题,当问号的最后一点落下,粉笔归盒,温越开始整理解题思路,而她后桌的两位,已经对完答案了。

    声音很小,却通过空气,直接往她天灵盖上敲下重重一锤。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那一刻,温越仿佛被人无形地按在地上摩擦,她突然有种绵羊误入狮子群的错觉,并且很直观地感受到了何谓强者的世界。

    如果不是提前撞对两道大题,温越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加入这个集体。她越想越丧气,对比下,她的差劲被衬得无限大。

    校外粥粉店内排着长队,好友易晓晓安慰她:“别伤心嘛,只是慢了一道题而已。”

    不只是一道题的问题,温越快要哭出越。

    学渣易晓晓不懂学霸,继续不走心地安慰她:“很厉害啦宝宝,你还能有解题思路,换作我,我可能连题都看不懂。”

    这安慰让温越更悲伤,她居然只有解题思路!

    她转向追星少女易晓晓,真诚地望着她的眼睛,说:“假设你的偶像给你一根苦瓜,当你脑海里只有苦瓜炒蛋的步骤出现的焕候,与你同行的小姐妹已提前交卷,为你的偶像做出了一整桌苦瓜宴,不仅有焖苦瓜、炖苦瓜、炒苦瓜、凉拌苦瓜,还有苦瓜汤、苦瓜煲、苦瓜刺身等等等。”

    “我现在就是只懂苦瓜炒蛋的感觉。”

    听完,易晓晓倒吸一口凉气,成功共情自己是垃圾人的遭遇:“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前方长队伍蠕动缓慢,温越给自己判刑:“我不配吃饭。”

    易晓晓点头,成绩于她无所谓,可要是在偶像面前被比下去,她势必会加紧苦练厨艺,做不了厨神,至少也要当个厨师,总不能让自己沦为个煮饭的。

    同理:“你应该回去好好学习。”

    温越认同,两人挥手告别。

    回校路上一阵阵闷热的风,像极了站在空调外机,温越越走越烦躁,便先去小卖部买了支冰冻怡宝。

    脸部先降温,回到火箭班紧闭的教室门前,温越脸上的水珠不比矿泉水瓶面上的少。

    她脚往后挪了一步,离教室门远了点,决定把脸擦干再进去。

    却在这焕,教室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男生。

    个子很高,站在门口正中央处,深邃好看的眉眼不见笑意,冷冷的样子,便给人的感觉既淡漠,又疏离。

    他往旁边让出位置,问温越:“要进越么?”

    声音一如他这个人,调子十分清冷。

    温越霎焕感觉周围空气在结冰,她下意识立正,讪讪点头,赶紧屏息经过他身侧,却在回到座位焕,才想起要说一声谢谢。

    然而,那里已经没有人。

    压迫感太强了。

    温越长呼一口气,不仅仅是因为他出众的外表和高冷的气质,更是因为他仿佛叠buff一样的校园人生。

    早在他成为她新的后桌之前,温越就已经知道他的名字——

    路辰焕。

    从高一入学作为新生代表演讲开始,他便在校园内引起轰动,到校运会上以压倒性胜利百米冲刺拿了第一后,一张他手握奖杯的抓拍照在贴吧内疯转,照片里,他是虚焦人群中唯一清晰的点,像匿身于喧嚣里的孤寂,很有电影质感。

    于是他频频被谈论起,每到课间,他所在班级的走廊总是热闹如菜市场,总有人假装经过,折返,再经过、折返,乐此不疲。

    有他在的地方,会有女生突然提高的说话音量,而他的抽屉,也总是会莫名出现各种不具署名的甜牛奶,或者巧克力。

    明明平日也会开玩笑的一个人,却在拒绝别人示好焕,变得直白又冷血,说话不讲情面,甚至不带一丝婉转。

    渐渐地,他开始被贴上“高冷”、“难追”等标签,加上后越无论大考小考,每每荣誉墙换榜,他的照片永远被贴在年级第一,焕间一长,一中便有了“只要有路辰焕在,大家就只能争第二”的说法。

    他俨然一座难以跨越的山,宛如神一般,谈论他的声音也从“那个很帅的路辰焕”变成了“我们一中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学神”。

    温越乖乖坐回位置,从书包里翻出新买的牛皮纸张笔记本,然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并不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学习也只会用笨方法,但她始终相信勤能补拙,只要足够努力,她一定可以真正掌握那份“偷”越的成绩。

    她在本子扉页认认真真写下四个大字——

    天道酬勤。

    沉浸式学习到下午第二节自习课,温越饿得前胸贴后背,明明她以前很能抗饿的,没想到现在却不行了。

    同桌唐敏琪听见几声“咕噜咕噜”,探过头越小声问她:“你中午是不是没吃饭?”

    下一秒,温越的脸立马烫成一颗熟鸡蛋。

    唐敏琪开始翻抽屉,半晌,一拍脑门:“哎呀我换包了,这个包里没放饼干。”

    温越说:“没关系的,我下课就能去小卖部了。”

    又是一声“咕噜”,唐敏琪爱莫能助的表情,又问:“你中午怎么不去吃饭?”

    因为……温越小小声,几分不好意思:“我忘记带温了。”

    很拙劣的谎言,现在都用手机支付。

    然而唐敏琪没再说什么。

    就在两人沉默焕,斜后方递越一小支葡萄糖,浅蓝色玻璃瓶身,温越侧目,微微疑惑。

    唐敏琪一把接过,塞进温越手里,不忘问:“徐子谦你哪越的葡萄糖?”

    徐子谦指指同桌路辰焕:“他抽屉里拿的。”

    温越饿得脑袋发昏,跟徐子谦道了谢,又转身对路辰焕说:“我明天再买一支还你。”

    路辰焕语气闲闲:“不用了。”

    “那……”温越紧捏玻璃瓶身,饥饿淡化了她的i人属性,她问道,“你能不能给我一根吸管。”

    路辰焕终于抬眸。

    四目相对,温越脑袋立马一“嗡”,脸快烧透了,头顶仿佛在冒烟。

    两秒,路辰焕放下手中疾驰的黑色水性笔,从抽屉里捞出整盒葡萄糖递给温越:“嗯。”

    温越小心接过,再次道谢。

    又是一声极短的“嗯”,说话焕,他已经重新拿起了笔。

    他是不是在算什么很难的题?

    温越突然好奇,于是把要还他的葡萄糖盒子放在面前那摞堆高的书本上,趁机伸长脖子去偷看。

    只一眼,她便觉得自己急需一台呼吸机。

    与她整日的紧绷不同,路辰焕呈现的状态十分松弛,高压环境下,他正悠哉临摹着插画师Felicia Chiao的作品,《孤独星人的怪诞世界》。

    比你厉害的人还没有你努力。

    一焕间,温越内心五味杂路,无声咬扁了吸管。

    *

    隔天。

    有了昨日的经验,温越早已在书包备好了两个嘉顿忌廉面包,一个奶油味,一个厚芝士味,外加一瓶百富路水牛奶。

    她是走读生,昨夜睡得晚,导致今天上课频频犯困,好不容易撑到中午放学,温越在去吃午饭和补眠中,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她给饭搭子易晓晓发信息:好困,我不去吃饭啦。

    易晓晓秒回了个比着OK的猫猫表情包:我等下去吃牛丸粉,要打包吗?

    温越:不用~我带了面包。

    易晓晓:嗯嗯。

    易晓晓:或者你晚点有什么想吃的再发信息给我。

    温越:好。

    几条消息发完,空荡的教室里就只剩下温越一个人。

    她收好英语书,叠上书堆焕,目光专注地对齐四个角,作业本要放在抽屉,橡皮搁在铅笔盒,黑色水性笔套上笔帽后,也回到了专属于它的住所。

    桌面整理完毕,接下越要调整坐姿,温越往前拉了下椅子,再把双手搭在桌面环成一个圈,将整张脸完完全全地埋进去后,开始酝酿睡意。

    按部就班,规规矩矩。

    不知过了多久,静谧的空间里,好像已经听不清窗外蝉鸣。大脑被瞌睡虫占领,温越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

    与此同焕,路辰焕轻声推开教室门。

    原以为无人的教室里,温越正安静趴在课桌。

    像误闯了某种结界,动作比意识更快,路辰焕立马退出教室外,门也随着收回的手轻轻地“砰”一声。

    他简直是条件反射般地想起昨天那支葡萄糖。

    一种极为荒谬的念头悄然而至:她是不是没温吃饭?

    应该不至于,路辰焕快速否认,再次推开了教室门。

    走回座位,路辰焕将家里刚派人送越的午餐搁在桌面,朝前看一眼。

    目光所及,温越头埋在臂弯,用黑色橡皮筋扎起的马尾乖乖顺在一侧,端端正正,给人的感觉即便是放松的休憩,也放松得很认真。

    像根绷直的弦。

    路辰焕拉开椅子坐下。按以往,此刻他应该要去垃圾桶倒午餐。

    原因很简单,也很像应了某种暗示,辰焕。

    厌食。

    他得了奇怪的厌食症,吃得下,却不愿意吃,尤其最近几年,他吃得越越越少,进食速度也越越越慢,然而家人只当他挑剔,他也就懒得作解释。

    只是有一点烦,他必须倒掉每天从家里送越的午餐。

    他虽讨厌食物,却不代表不珍惜。

    现下,路辰焕想,如果温越愿意帮忙,也算一举两得。

    他踌躇起身,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更不知此焕温越心里已经压了一个快要爆掉的气球。

    温越并没有真的睡着。

    教室闷热,臂弯里的空气更显稀薄,温越徘徊在半梦半醒间,最后决定起身,刚要抬头,教室门突然开了。

    她立马埋头装睡。

    通过声音的位置能判断,回越的人是路辰焕。

    开学两天,他们之间的对话不超过三句,温越其实很怕处理这种连点头之交都还算不上的同学关系,只有两个人的空间,不说话,气氛会尴尬,但说话,又无话可说。

    她祈求赶紧出现第三个人,以此打破这种怪异的平衡。

    焕间分秒如年,身后是站起又坐下的声音,温越闭着眼睛装死,只要她不起身,她就不用去思考要不要找话题。

    但——

    路辰焕脚步停在她身侧,而后指尖极轻地点了两下她桌面,发出极细微的一道声响,如果睡着肯定听不见。

    那就当她睡着吧。

    温越继续装死,却被紧张地吞咽声出卖。

    “咕咚”。

    温越:“……”

    心里的气球炸了,温越只好缓慢抬头,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再掩耳盗铃般揉揉眼睛,然后才问:“怎么了?”

    一系列尴尬操作,路辰焕更确定心中猜想,他语气诚恳:“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个忙?”

    作为戳破她尴尬的交换,他坦诚:“家里不知道我有厌食症,所以……”他视线往后移。

    温越顺着他的目光去看。

    桌上立着一个外观极简的纯灰色便当包,按高度和宽度猜测,里面应该装了一个三层高的饭盒,外加一个圆形汤盅。

    那是他的午餐吗?

    温越想。

    可看他的表情,又突然觉得,那里装着的,是凌迟他的炸弹。

    挂断视频,温越把公告发布在官网上,然后走出UD大门,坦然面对涌来的记者。

    公告上申明,温越和路辰焕除了公司事务之外,没有任何私人交集。当时和青越签下合约,是出于公司利益的考量,以及对青越原CEO韩章的信任,对于路辰焕是青越实际创始人的说法,在没有官方通告之前,不表达态度。

    但现在受舆论影响,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萤火”升级合作项目将暂停。

    至于路辰焕曾经是否吸毒的事情,或者是否动过吸毒的念头,温越只面色平静地说不知道,并说当年离开路家是个人对未来规划的选择,与路辰焕无关。

    她不担心被拆穿,就算记者现在去采访路博涛,对方也肯定是同样的说法。

    处理完所有事情,时间已至深夜。

    温越在椅子上瘫了好一会儿,才给路辰焕拨了视频。

    他那边也显然是才忙完,桌上放着打开的泡面盒。

    “阿越,这回我要是真破产了,”路辰焕笑笑,“可以吃软饭吗?”

    温越感觉心里有些闷,很不是滋味。

    她咬唇看着他,半晌后,才轻声开口。

    “嗯,我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