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全后宫白月光(11)
淑妃坐的方位正朝着宫殿大门, 她脸色倏忽一变,冲着般弱使劲抽了抽眼角。
般弱很疑惑, “淑淑你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啊?来, 本宫给你吹吹!”
突然之间, 她感觉背后一股杀气, 登时扭腰,躲过一劫。
视线中出现了一截玄色衣角。
大晋以黑为尊,官服颜色越深,等级越高, 而能在宫中穿这种禁欲闷骚黑衣裳的, 除了狗皇帝别无他人。
不过般弱不慌, 她辛辛苦苦组建后宫烧烤团是为了什么?当然是有福一起享,有锅一起背啊,有本事姐妹们一起进冷宫,有个伴, 不寂寞。
因此她又心安理得起来。
“皇后,你在做什么。”
头顶上响起男人阴测测的嗓音。
“陛下, 妾在帮您祈福呢。”般弱晃了晃手上的羊腿,色泽金黄, 香气扑鼻,“这肉放着也是放着, 馊了也浪费, 妾就怀着感恩的心享用了, 每吃一口妾都在想着陛下呢!”
她满脸真诚, 燕弱衣差点就信了,然后他看见她油到发光的嘴唇,一下子就清醒了。
鬼话连篇,根本就是在放屁!
面对脸色黑如锅底的狗皇帝,般弱半点良心都没有,直接祸水东引。
“陛下,您瞧瞧,皇贵妃妹妹食量如牛,不是,是胸襟广博,为您生生祈福了五盘鸡骨,淑妃妹妹也不差,这鸭骨分离,剔得多么完美干净,没有一点儿肉丝!还有贤妃妹妹、良妃妹妹、德妃妹妹,各自贡献了两根羊腿骨,三根牛蹄……”
众妃:“……”
妖后!小人!无耻!卑鄙!
皇贵妃:“陛下,臣妾被妖风刮中了,有些头晕,先行退下了。”
贤妃:“陛下,臣妾宫里还有要事,便不打扰您与姐姐的恩爱了。”
淑妃:“陛下,嗝,臣妾今日祈福,心有所感,嗝,该回去写祭文了……”
众妃纷纷作鸟兽状散。
般弱暗叹了一句,塑料姐妹情太靠不住了。
燕弱衣眯眼危险看她。
好在绿茶有特殊的哄人技巧,一哭二闹三上吊,刚到第三个环节她就被人抱下来了。
“你能不能给朕消停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像个小姑娘似的,能不能懂事点儿?”
燕弱衣狠狠瞪她,又冷着声,让宫女把白绫烧了。
般弱心道,懂事的人在后宫可活不下去,除非她有起死回生的女主光环。
狗皇帝把人抱在腿上,一根手指戳着她脑袋,“你是疯了,这种晦气的玩意儿也藏在宫里!除了这条还有没有别的了?烧了,不许再留!”
般弱幽幽叹息。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妾在这后宫,依靠着的无非是陛下的雷霆雨露,有朝一日,若是陛下厌弃了妾,妾也只能一根白绫,了结余生。”
这话也就是骗骗渣男,死是不可能死的。
她属性王八,是要活得长命百岁遗臭万年的,男主嗝屁了她都能滋滋润润过日子。
般弱有时候很想不通那些可以为了男人去死的女人,可能是她功力浅薄,没修炼到那种大爱无私的境界?
她爱的始终是自己,哪怕未来伴侣也要落后一步。
此刻的绿茶精深深顿悟了,难怪她活了上万年,竟然创作不出一段缠绵悱恻的虐恋传说,感情是她完全没有女主们为爱放弃自由放弃生命的大觉悟啊!
她就适合当心机女孩。
般弱哀伤地悼念了一下自己的良心。
燕弱衣噎住了,心肠微软,他托着她的脸,难得低声下气。
“只要你对朕一心一意,朕绝不负你。”
情浓意真之时,男人说什么话都好听,都真实得不得了。
但实际上,他们的约定都有一个保质期,大把女人因为吃了过期食品而中毒身亡。
般弱不爱吃过期食品,不过不妨碍她装出一副很感动的样子,然后开始为自己谋福利了。
“你要出宫回甄家?”
燕弱衣头一个反对。
“不行,刺客风波尚未平息,你出去不安全。”
“那妾偷偷回去。”般弱扯他的袖子,“那日寿宴情形凶险,妾的父与兄长皆受到了惊吓,若不能亲眼看看他们的情况,妾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她拉着狗皇帝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可怜兮兮的,“这崽崽自然也生不出了。”
仿佛有火星子溅到手掌,燕弱衣一个哆嗦,指尖发颤。
崽崽?
他们的崽崽吗?
他登基五年,后宫无一子嗣,早被言官们骂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
燕弱衣很清楚,也很坚持,他想要的孩子必定是他钟爱的女人所生。
不需要多,两三个足以,他从中挑选一个优秀的、能承担大任的,请最好的大儒教导他。他的孩子不需要争宠,不需要谄媚,更不需要像他们父亲一样,被父皇厌弃,被母后操纵,被世家利用。
他是个记仇又小气的男人,别人刻下的疤痕至死都不会忘。
燕弱衣想,他的崽崽是怎样的?或许是一个平庸守成的太子,也或许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公主,在他的庇佑之下快乐成长。
那么,他是否做好了准备?
他是否要选择眼前这个女人作为他厮守一生的对象?
是否已经足够强大可以成为一个无所不能的父亲?
燕弱衣喉咙发紧。
在般弱的殷切注视下,帝王艰难挤出一个词,“好。”
那一瞬间,女人笑靥如花,遮住燕弱衣心头多日的阴霾也烟消云散了。他不太敢看她的眼睛,胡思乱想,又记起了一个狗血的话本,恋人们经过重重考验后,冰释前嫌,再续前缘。
他曾经觉得这大团圆的结局很庸俗,没有反转,没有亮点,可是,这庸俗滋味的确很美好。
他要忘掉她心里的男人。
然后,重新开始。
般弱不知道狗皇帝在她的忽悠之下激发了恋爱少男心,还自动套上了对她的滤镜buff,不管般弱说什么,一律宠溺的好好好,她忍着鸡皮疙瘩上了马车,一路咯吱声中回到了甄家。
她封后之后,甄家鲤鱼跃龙门,从南塘搬回了京城,地位也水涨船高,权贵们络绎不绝地拜访。
这大户人家的门槛就是不一样,都增了十多公分,贼高,般弱进去的时候还特意撩了撩裙子,小心被绊倒出糗。
得知是陛下的恩典,甄夫人对般弱很热情,就是那种对待摇钱树的热情。般弱也不以为然,本来她就是个西贝货,硬要凹母女情深的人设也很难为她的。
这天休沐,甄家父子俩都在家,一群人和和气气吃了顿家宴。
吃到半路,般弱还听见了一件有趣的事,她的哥哥,甄天旭,对女主元巧儿一见钟情了!对,就是被女主那天挺身而出而打动的,虽然因为女主的个子矮,现场产生了很搞笑的效果,但一点也不影响她哥坠入爱河。
般弱只能啧了一声,女主光环真是所向披靡啊,即便是个小宫女,一出场照旧能捞走了个青年才俊的芳心。
当然了,这是别人的人生,爱到上天入地她都没什么意见,除了——
“般弱,你是皇后,你让陛下为我们赐婚吧!”
看吧,麻烦来了。
这位哥迷昏了头,心里真是没点ABCD数,甄家现在炙手可热,树大招风,多少人等着抓把柄呢?他还把弱点笑呵呵暴露出去!
现实点说,女主的家世就是个硬伤,甄家就算要低娶,也不可能娶个七品官的女儿,反而会让人怀疑其中的猫腻。
更别说元巧儿最近受到太后的青睐,有意无意要给燕弱衣的后宫军团增员,就连朝堂的风向都开始渐渐变了。
甄天旭是内阁大学士,在宫里当差,有了甄家的打点,小道消息最是灵通。
当废后的谣言甚嚣尘上,他会不知道这些天大臣们在说些什么?
不是不知道,只是不上心而已。
因为甄家重男轻女,哥儿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而小姐只是联姻的工具,为哥儿提供一飞冲天的助力。谁也没想到太子会来南塘读书,更没想到太子会看上甄家的女儿,让她从一只病恹恹的画眉鸟变成了母仪天下的凤凰。
他们多年轻视都养成了一种发号施令的习惯。
“这元巧儿是宫里人,调到太后跟前去了,本宫不好插手。”般弱温温柔柔地说话,身后的姑姑禁不住低下了头。
这就是拒绝了。
甄夫人略微不爽,她并不喜欢身份低微的儿媳妇,只是儿子的请求被女儿驳回,难免挂不住脸,因此就道,“你是皇后娘娘,跟太后娘娘要个小宫女怎么了?既然旭哥儿喜欢,你就要回来,给他当个通房小妾!”
甄天旭很坚持,“不,我怎能如此委屈元姑娘?要娶,就八抬大轿地娶!”
甄太傅跟甄夫人一条心,不同意儿子娶个小宫女,做好事也不能这样做啊!
然而夫妻俩都是宠子狂魔,架不住甄天旭的连番哀求,哥儿年纪也不小了,再熬下去就二十五岁了,耽误不得。
夫妻俩很快达成一致,“般弱,你就帮帮你哥哥吧,你是皇后,赐婚有什么难的?这样,你先给你哥哥晋升,起码也得从三品才能成婚吧,然后那姑娘,你好好照拂打点一下,凑点嫁妆,咱家也不丢人。”
般弱动了动玉筷子,她耳朵里听的“你是皇后”都快生茧子了。
她错了,她收回之前的话,这一家人都没什么ABCD数。
亲生女儿在皇宫深院里玩着大型宫斗求生游戏,这甄家不买点水军给她刷刷名望也就罢了,还老拖后腿,真不敢相信雇主居然能忍得了那么多年。
“这事儿本宫办不了,你们另请高明。”般弱说。
甄家人显然很不满意她这个敷衍的答案。
“小妹,哥哥白疼你那么多年。”甄天旭皱起浓眉,又叹了口气,“算了,你没有元姑娘那番菩萨心肠,你连陛下都不爱,眼里只有荣华富贵!”
“嘭——”
般弱眼皮也不撩,手一扬,直接摔飞了筷子。
那筷子斜着飙出去,噼里啪啦,撞碎了两只玉碗,甄天旭整洁的衣襟上多了青青黄黄的菜汁。
鸦雀无声。
“甄天旭,你又是个什么玩意儿,敢这样跟本宫说话?没有本宫的委曲求全,甄家何来的荣华富贵金玉满堂?真是吃饱了撑着的,除了要女人还能干点什么大事?”
“本宫能让你们兴,自然也能让你们亡。”
她发飙完毕,又是慢条斯理捋了捋袖子,温柔道,“捡起来。”
“……啊?”
般弱柔柔弱弱。
“没听清楚人话吗?跪下,把筷子给本宫捡起来。”
第42章 全后宫白月光(12)
皇后娘娘摔筷了!
般弱身后的尚食姑姑被响声吓得肩膀一颤, 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发怒好,发怒妙,发怒呱呱叫啊!
皇后娘娘再不摔筷, 她都要害怕皇后娘娘无差别迁怒, 把她们这些无辜宫女涮了,拿去祭土地公公!
尚食姑姑从一进门开始, 就发觉这甄家众人不上道, 有意无意贬损着皇后娘娘的威风。他们还把人当成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呢, 自以为拿捏住“在家从父母兄弟”那一套,对皇后娘娘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只能说,他们太注重前朝的风向了, 对后宫的神秘力量一无所知!
皇后娘娘在陛下面前又娇又任性,且作得离谱, 蹬鼻子上脸的, 陛下前天生吞纸团气得拂袖而去,赌咒发誓说他再进朝凤宫就是头猪, 结果呢?大后天不是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地上门, 李进喜公公眼里的同情都快要溢出来了。
尚食姑姑昨个儿在御前伺候,听了一耳朵的帝后私密谈话。
皇后娘娘说陛下就是食物链最底端的男人,陛下问何解, 皇后娘娘将脚腕抬起来,坏心眼儿压着陛下的腿, 说他再威风再厉害也只能被她压在脚下, 永世不得翻身。
宫女太监们听得冷汗直冒, 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皇后娘娘这般僭越的话被言官听去了,准被参上几本!
陛下素来厌恶无法无天之徒,后妃们哪一个不是乖乖巧巧娇娇弱弱的,偏生皇后娘娘就爱踩陛下的脑袋,大逆不道,以下克上。
当时尚食姑姑真的害怕极了,她靠着一手养猪技巧,好不容易脱颖而出,才做了这姑姑没多久,还没八面威风够呢,该不会要随着皇后娘娘打入冷宫吧?
事实证明皇后娘娘掌舵技术非常好,没有发生沉船事件,陛下非但不生气,反而把娘娘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喂着饭。
你说这样的尊贵娇惯的主儿能受得住气吗?
陛下摆脸色,皇后娘娘都能给他撅蹄子了!
但甄家众人明显还没缓过神来。
“你、你说什么?自己摔筷子还要人捡,你脾气大了啊。”
甄天旭涨红了脸,颇有些恼羞成怒的迹象。
作为京城少有的声势显赫的世家公子,老爹是皇帝的老师,亲妹是皇帝的老婆,甄天旭是大家拍着马屁也赶不上的国舅爷,加上身材颀长,相貌出众,风采斐然,在宫内行走都惹得一身烂桃花。
国舅爷春风得意惯了,冷不防被亲妹泼了一桶冷水,心态崩了。
“本宫是君,你是臣,让你捡筷子,有问题吗?”般弱才不管他心理健不健康,从男主到炮灰,一遇到女主基本恋爱脑了,置家族事业于不顾,说殉情就殉情,说私奔就私奔,看着很浪漫,实际上是让整个家族都为他们的爱情而陪葬。
般弱觉得甄家也要完蛋了,她救不了这种自视甚高的猪队友。
拖后腿的用来干什么?垫桌子吗?
甄天旭到底是内阁大学士,肚子里装着几两墨水,冷静过后反唇相讥。
“没有甄家的栽培,皇后娘娘能有今日动辄辱骂父兄的威风?”
“啪。”
她一手拍在桌面上,眉目含怒,碗筷俱颤。
“尔等放肆!”
这下甄家人再怎么不服气,也得跪下请求皇后娘娘息怒了。
“本宫既然位居中宫,执掌凤印,便有劝诫子民之责,何来辱骂之说?甄大学士莫不是被小娘子冲昏了脑袋,连这等尊卑秩序都忘了吗?”
甄天旭动了动嘴唇,不甘心垂头,“臣……知错。”
“知错?未必吧?本宫看你们撅屁股撅得那么高,就差要上天了!”
般弱被姑姑扶着站起来,金线织就的裙摆从他们面前掠过。
“为人父母者,不为之计深远,惯子如杀子。”
“为人兄长者,贪花好色,不知上进,实属可耻。”
“为人臣子者,不敬国母,与权贵往来过甚,失气度,没本分。”
般弱弯下腰,啪啪两声,拍了甄天旭的清秀脸蛋。
“不忠不仁不义之辈,蛇鼠一窝,一丘之貉,谈何国之栋梁?我的哥哥啊,干啥啥不行,升官发财娶老婆第一名,你可真给本宫大大的长脸呐!”
甄家人敢怒不敢言,等对上般弱冷若寒冰的眼睛,连怒也不敢了。
“回宫!”
目的达到,般弱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她是不会生太子的,甄家的千秋美梦注定破碎。甄家人要是聪明点,今天敲打过后,就该趁早断了结党营私这条路,安安分分地蛰伏,别妄想着那一两都不到的蚂蚁腿能撼动大树。
但有人偏偏要作死怎么办?
般弱不准备拦着,索性挑几个好苗子送出去避避祸,就当是给雇主一个交代了。
甄家的情况瞒不住京城的耳目,不到半天,都知道皇后回了娘家,大发雷霆,甄家父子挨了好大一顿骂,次日上朝耷拉着脑袋,全无平日的神采奕奕。
狗皇帝手握东厂与西厂的眼线,比他们知道的更清楚。
因此般弱一回来就被他从背后抱住了,“朕的皇后这是生的哪门子气?谁给你气受了?”
她故作生气拍开他,“妾一肚子火呢,陛下离远些,炸着就不好了!”
燕弱衣闷笑一声,让人把帽帽牵出来,与此同时小厨房的吃食也端上桌,一手摸猪,一手吃饼,般弱再大的火气也消了。最近狗皇帝都在顺毛捋她,不得不说,他的花招儿还真是挺多的,能把天真的小女人淹死在蜜罐里。
但很快狗皇帝忙起来了。
他着手搜查刺客的事,顺藤摸瓜,还真搜出了一点不得了的蛛丝马迹。
——小皇叔燕恨水反了!
说起这位小皇叔,雇主印象很深,多智近妖,体弱多病,是个走几步路就喘气连连泪光闪闪的漂亮弟弟,比狗皇帝还小上五岁。漂亮弟弟眉心一点朱砂痣,冰肌玉肤,骨相皆艳,哪怕是一身玄服,也常常被误认为是公主。
先帝还没有成为皇帝之前,最小的弟弟备受帝后宠爱,就是病太多了,从年头喘到年尾,伽蓝寺预言,小皇子活不过二十岁,这才让先帝捡了个漏。后来先帝驾崩,燕弱衣先声夺人,把小皇叔派到境外镇压戎狄。
穷凶极恶之地,漂亮小皇叔柔柔弱弱,直接手撕茹毛饮血的外族人,遂成了闻风丧胆又恃靓行凶的血观音。
戎狄臣服,边疆无事,漂亮小皇叔闲得慌,又开始发疯了,远程操控,给太后搞了一场大大的。
寿宴只是个开始。
后宫不得干政,幸亏般弱的小道消息还挺多,也听了七七八八的风声。这些天东厂跟西厂的公公们累得跟条狗似的,在京城各处盘查刺客据点,结果收效甚微。每一天晚上都有大官在自家府上死去,而且全是畏罪自杀,死前写了一封信,把自己的罪状整整齐齐列在上面。
一一确认,证据确凿。
人们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行侠仗义的真神仙啊。
一时间,掌声雷动,从者甚多。
“呸,还真神仙,分明就是个图谋不轨的狗贼!”在寿安宫的太后强硬发表了官方看法,任何敢动摇她太后地位的,都是该千刀万剐的反贼!
太后这狠话才放不到半天,夜里寿安宫就走水了。
出于绿茶主义,般弱带着一众家眷,不是,是后宫姐妹们去浩浩荡荡地围观了,只见太后她老人家在烟熏火燎中被救了出来,保养得乌黑发亮的头发烧了大半,她两眼一呆,昏厥过去。
般弱求生欲很强,趁着狗皇帝上朝去了,她拿了几本诗集,对着小窗,缠绵悱恻念着一些赞美水的诗句。
啊,水儿,你从天上来,你流东边去,你温柔,你仁慈,你真他妈的棒,燕恨水你个漂亮弟弟你要是能听见,别搞老娘行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诗太热情奔放了,吓跑了魑魅魍魉,总之朝凤宫完全没有受到任何袭击。
不过这寿安宫走水一案迟迟没有抓到凶手,后宫惶然不安,前朝动荡不已。
燕弱衣思考再三,准备出征清理敌人。
眼看着主心骨都要走了,妃子们不想在皇宫里住了,谁知道半夜会不会被人搞了?她们挤破脑袋求到天子面前,拐着山路十八弯儿想要个出宫恩典,最好能在远离京城的皇家别苑居住,避避风头。妃位很可贵,帝心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两者皆可抛啊!
般弱就不一样了,她招数更骚。
怎么骚的呢?
燕弱衣看见她手上的和离书之后,脸都青了,他都把那二十八张偷偷处理掉了,怎么还有?
“陛下莫气,妾是这样想的,这反贼狡猾,若是知道你我夫妻同心一体,定会从妾的身上动歪脑筋,日后胁迫于陛下。”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终于挤出了一两滴真诚之泪,“妾不忍心陛下为了妾投鼠忌器,误了国之大计。”
般弱提出的是“假离婚”的计划,帝后装作不和,继而和离,等叛乱平定,他再风风光光接她回来。
她盈盈下拜,“还请陛下成全了妾这一番心意吧。”
燕弱衣抿直唇线,“你不用这样,朕定会护你周全。”
“妾知陛下心意,只是天下没有万全之法。陛下怪妾懦弱也好,自私也罢,妾不需要任何虚名,只想命长一些,再长一些,能长长久久伴于君侧。”
她还掏出了她冒着风险从黑市购买的毒药,“这是妾千辛万苦弄来的毒药,服下之后能让皮肤溃烂,七窍流血,气绝身亡,妾若是被抓了,绝不负陛下对妾的一番情意。”
般弱就差举起三根手指说,我他妈的要是敢对不起你我就不得好死!
狗皇帝的狠辣心肠被她揉成了稀巴烂。
他夺走了她的瓶子,将她横抱起来,置于榻上,发梢微湿,丹凤眼流淌着波光潋滟的欲。凶戾的横消失不见,好像是在一夜之间学会了耐心跟温柔。
般弱窝在他的臂膀里,心满意足扬了扬狗皇帝画押的和离书。
得嘞,和离成功,我拜拜了您!
第43章 全后宫白月光(13)
皇后娘娘和离了!
收到风声的皇贵妃一脸懵逼。
这咋就离了呢?
她还没有使出她的煽风点火、兴风作浪、落井下石、妖言惑众等等宠妃技能, 皇后就下台了?
陛下同意了?太后没意见?朝臣们不劝着?
等等,根据她多年宫斗的娴熟经验,这该不会是皇后娘娘新一轮欲擒故纵的陷阱吧?
皇贵妃陷入了严肃的思考当中, 并分析了一波, 现在陛下要出征,镇压边疆勤奋搞事的小皇叔, 姑且算是一条明线, 而皇后娘娘借着和离的机会秘密暗访, 把有问题的都一个个揪出来!
一明一暗,黑白双煞,好一对阴险狗夫妻啊!
皇贵妃惊起一身冷汗, 好险,幸亏她聪明过人,没有落入圈套之中, 不然准被清算!
于是当一众心思活泛的后妃来永畅宫暗示她“姐姐做皇后妹妹永相随”、“多年姐妹情提拔提拔一下妹妹吧”、“姐姐看我我就是你最忠诚的狗腿儿”中,皇贵妃从美梦中艰难醒过来。
她昧着良心说,“皇后娘娘德才兼备,温良贤淑,母仪天下, 我辈楷模, 本宫只是区区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宫妃们:“???”
啥?你说啥玩意儿?你跟皇后斗得死去活来的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皇贵妃瞅着众女的表情, 就知道她们过于蠢笨, 看不透狗夫妻的诡计。
她一边得意于自己的绝顶聪明, 一边揪住帕子,痛心疾首教训妃嫔们,“皇后娘娘对你们多好都忘了吗?她,天冷提醒咱们穿衣,天热给咱们发酸梅汤,为了促进后宫姐妹们的情谊,皇后娘娘还不辞辛苦,超度了五十多只鸡鸭牛羊让姐妹们烧烤……”
说起烧烤皇贵妃还有些咬牙切齿,她当天回去就长了一片红疙瘩,好几天都没敢出去见人,皇后娘娘果然城府深沉,心机歹毒!
皇贵妃更加坚定自己不能跳坑了,万一被皇后抓住辫子,她就成了那不能翻身的王八了!
等众妃走出永畅宫,头上依然顶着一连串问号。
皇贵妃转性了?脑子病了?鬼上身了?她啥时候跟皇后好得能同穿一条裙子了?
难道后宫真有惊天地泣鬼神的绝美姐妹情?!
淑妃跟皇贵妃想得不一样,她认为是陛下终于看见了皇后娘娘那美丽皮囊下庸俗糟糕的心,失望了,死心了,和离了。如今皇后娘娘搬出了中宫,去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混日子,荣华富贵不再,淑妃想想还有点儿同情她。
皇后娘娘是笑面虎了一点,阴险狡诈了一点,贪吃懒做了一点,但是也没亏待过她啊。
淑妃脑补了一通,布满蜘蛛网且四处漏风的屋子,皇后娘娘穿得跟村妇一样,裹着黄头巾,捧着黑破碗,里头就盛着个狗啃似的窝窝头……
虽然知道皇后娘娘不会混得那么差,但天生多愁善感的淑妃依然被自己的脑补伤到了。
她拉着皇贵妃,驮了五六车的东西直奔皇后娘娘居住的西苑。
那残破古旧的石狮子,那杂草丛生的小墙头,淑妃妹妹留下了心酸的泪水。
姐姐啊,您委屈了!
妹妹来接济您了!
然后女官打开了门——
宽敞的院落放着一把藤摇椅,皇后娘娘就跟街边那老大爷似的,往那一躺,摇着蒲扇,悠哉悠哉,好不惬意。五六个面容姣好的少女围在她身边,扇风的,揉肩的,捶腿的,喂食的,聊天逗趣儿的。
活得赛神仙。
“……”
淑妃的眼泪憋了回去。
白浪费她俩宝贵的感情了。
“哎唷,我的老天爷,妹妹们来了啊!姐姐真是没白疼你们!”般弱双眼放光。
有羊自后宫来,不亦乐乎?
等她薅上两把再说!
半盏茶后——
仨女人晒咸鱼似的整整齐齐瘫在摇椅里。
皇贵妃最是舒坦,毕竟她每日美黑功课就是晒太阳,雷打不动,晒着晒着还晒出感情来了。
淑妃爱白,死要面子,让人缠了白纱,厚厚数层,只露出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偶尔动了动手脚,完美还原了木乃伊诈尸的一幕。
般弱看这姐们缠得那么辛苦,体恤她,就不给她科普什么“白色反光更容易晒黑”这种复杂原理了。
塑料姐妹花的茶话会由此开始。
皇贵妃:“姐姐,您怎么会同陛下和离呢?”
般弱:“人间这么美,本宫想走走。”
淑妃:“姐姐可有什么依靠?这下半辈子就一个人过?”
般弱:“天涯何处无美男,红杏出墙七八枝。”
皇贵妃:“陛下是不会同意姐姐再嫁的。”
般弱:“只要跑得快,不怕打断腿。”
经过一下午的推心置腹,皇贵妃跟淑妃终于确定,皇后娘娘是铁了心要跟陛下和离了!
这女人连老牛吃嫩草都想好了!
皇贵妃跟淑妃感觉天上掉下了馅饼,登临后位只差一步之遥。
俩人对视一眼,火花四溅。
而般弱握住她俩的手,情真意切,“无论妹妹们谁做了皇后,姐姐都打从心眼里高兴!”她凄凄切切补了一句,“就算妹妹们在宫里穿金戴银穿绸裹缎,就算姐姐穷得吃糠咽菜住破茅屋,姐姐也会为妹妹们立一个长生牌位,为你们永远祈福!”
当肉中刺成了福娃娃,皇贵妃很感动,撸下了个镯子给她,“这是妹妹最钟爱的金镂雕元宝手镯,我与姐姐一见如故,他日不知何时再会,赠予此物,聊表心意。”
淑妃不甘落后,也从头上拔出一根,“姐姐莫要嫌弃,这一枚金丝檀香木簪随妹妹多年,让它替妹妹护着姐姐吧!”
“姐姐,我这还有……”
“姐姐,你看我……”
般弱感激涕零,“让妹妹惦记了,姐姐真是担当不起你们的厚爱。”
半个时辰后,皇贵妃跟淑妃眼睛充血,相互瞪着走出了西苑。
哼。
小骚蹄子,惯会收买人的!
伺候的姑姑们目瞪口呆。
娘娘们这是掉进了什么土匪窝啊,簪子、耳环、项链、手镯、脚链等等,赤溜溜得精光,就差这一身衣服没被扒去了!
般弱揣着一兜的珠光宝气回了屋,美滋滋拨弄着,后宫姐妹们真是个好人啊!她超爱她们的!
寅时,她睡得迷迷瞪瞪,有人摸上她的床,在耳边轻唤,“……牙牙……牙牙醒醒。”
般弱没吱声。
脖子又被狗啃了。
她不耐烦推了推,“叫骚呢叫!阉了你!”
“阉谁?”
他危险地逼近。
被这一撞,般弱倒是清醒了。
牙牙是她的乳名,除了家中父母兄弟,只有丈夫才能得知的称呼。
燕弱衣侧躺在她身边,高大的身躯如山岭起伏,把案边的红纱灯遮得大半。
她摸着他的衣裳,丝绸质地,沾着夜风的寒凉,隐隐透出一股儿桂花的香气,想是急匆匆穿过廊道,扎了进来,心脏燥得还怦怦直跳。
灯火昏暗,四下无人,像极了一对偷情的狗男女。
“明早我就要出发了。”
他捉着她不安分的脚,夹在腿弯,“你不用送我,我会让人把你送到更安全的地方,谁也找不着你。至于你家……”他顿了顿,“不用担心,一切都好。”
只要甄家不太过分,他姑且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般弱胡乱点头,心里想着,这狗皇帝不发飙,说话挺有条理的。
燕弱衣瞧着好笑,将她遮住嘴巴的发细细撩到耳侧,“你等我,最快三个月,最迟六个月,我便能平定祸乱,回来接你。到那时……”就替他生一窝崽崽吧,能上房揭瓦的那种。
他眼眸深邃,深情落在了她的小腹。
略鼓。
酝酿的气氛全没了。
狗皇帝眼角抽搐。
“你晚膳又吃了多少?也不怕撑死自己!”
般弱的撒娇炉火炖青,拉着他的手放在上头,“您揉揉,揉揉就不撑了。”
免费劳动力叹了口气,心甘情愿干起活来。
等他推拿了二十多圈,对方睡得比死猪还沉。
想做坏事也不成了。
燕弱衣凝视她一会,小心翼翼抽出自己被压着的衣袍跟头发,“牙牙,你乖点,等我回来,不要乱跑。”他俯下腰来,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这才起身往门边走去。
四五步后,天子顿住了,抽出了一弯刀,割下头发一缕,打成结,妥帖放在她枕头之下。
“陛下。”
李进喜候在西苑外头,见人出来,双臂奉上黑貂披风。
“朕不冷,收着吧。”
“这是皇后娘娘为您……亲手绣了字的,愿陛下得胜归来。”总管公公说得很艰难。
陛下果然眼睛一亮,兴冲冲翻找名字。
在公公的委婉提示下,燕弱衣从一个隐蔽角落看见了一个字——
汪。
燕弱衣:“……”狗皇后。
般弱不知道男主一脸郁卒地上路了,她一觉睡到大中午,骨头都酥了。
下午来了一群锦衣卫,给她搞了个地点转移,这下任何后妃都难以找到她的踪迹。
某一天风和日丽,般弱感念锦衣卫小哥的鼎力保护,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一桌子美味佳肴犒劳他们。这个时代的蒙汗药很有质量保证,也幸亏锦衣卫小哥没有修炼到百毒不侵的地步,她经过一番努力后成功出逃。
般弱带着她的高手车夫,她的小白猪,还有她的金银财宝,跑路了。
“吱呀——”
马车轱辘在林间小道上欢快转动,般弱头上的发饰也跟着一摇一晃的。
她感觉眼睛涩疼,便放下了手里头的刺激话本,正了正腰,双手举起,做着眼保健操。
“嘭!”
倏忽之间,马车四分五裂,般弱惊愕睁眼,视线中的高手车夫咻的一下飞了出去,狠狠摔在了树桩子上,吐出一口血,“主子……快跑!”
“跑……跑去哪儿?见阎王爷吗。”
不远处是一群黑衣人,最边上的那个,是个苍白病态的漂亮弟弟,骑着一匹照夜玉狮子,跟本人一样,又白又骚,生怕人不知道他是个有钱的刺客。
般弱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妾临死之前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万水千山总是情,刀下留情行不行?
漂亮弟弟模样很美,嘴巴很坏,“去跟阎王爷讲吧!动——”
他话没落音,般弱先一步挪开了身体。
一只白白胖胖的猪仔出现在众人面前,眉心一点红,样子很是清秀。
“来,帽帽,还记得你失散多年的爹爹吗?来,快叫!”
帽帽很给脸嗷了一声。
漂亮弟弟定定盯它。
帽帽又嗷了一声,爹,憋打了!
“猪留下,女人杀了。”
“等等!英雄!妾身可以自行了结!用不着麻烦你们的双手!”
般弱掏出了自己购买的毒药,还好她特意买了双份。
她正要扒开木塞,一截树枝打中了她的手,瓶子咕噜噜掉到地上。
一人翻身下马,捡回来给主人。
漂亮弟弟挑着眼梢,拨开木塞,闻了闻,啧了一下,“还当是什么呢?骗小孩的玩意儿。”
这种劣质毒药,他都能拿来当糖丸吃!
“它真的是毒药,很毒很毒的那种,你不能嘲笑它!”般弱满脸悲愤,“这可是我花了一千两银子买的!”
“哈,毒药——”
漂亮弟弟很不屑,倒出来一颗,指尖捻着,抛进了嘴里,一通乱嚼。
没有皮肤溃烂,没有七窍流血,更没有气绝身亡。
“蠢货!燕弱衣是个蠢货,他娘们也是个蠢货!一群人全是没脑子的玩意儿!”
漂亮小皇叔毫不客气群嘲全场。
突然间,他雪白病态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红,喉咙发痒,溢出一声极其娇弱的、惹人怜爱的嘤咛。
般弱:“……”
日,买到假货了。
第44章 全后宫白月光(14)
“唰唰唰——”
高大威猛的男人们将一人一猪团团包围, 五六把银亮的长剑整整齐齐架在般弱的脖子上。
“毒妇!你给主人吃了什么?!”
他们凶狠逼问她。
般弱忍不住为自己说了一句,“那是你们主人自己吃着玩儿的。”
剑架得更紧。
干啥呢?
这是事实呀!
她头一次见证了有人自己嫌命长,当场口服毒药,跟闹着玩似的,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她想雇主的记忆可能出现了一点点偏差,不是任何有眉心痣的漂亮弟弟都是绝美小神仙,也有可能是个病得不轻的祖安小暴躁。
不过般弱的确得承认, 好看的人哪怕是做蠢事也自带神仙滤镜。
她原地欣赏了一下对方脸颊发红夹紧马肚的窘迫。
“人跟猪带走!”
他咬牙切齿。
“回去鞭尸!”
般弱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不就是装孙子吗?
她适应良好, 楚楚可怜, “英雄, 妾只是一深闺妇人, 经不起吓呀。万一这刀剑不长眼, 妾身抹了脖子,你们的主人, 哎哟哟,那就遭罪了。”
黑衣人投鼠忌器,犹豫不决, 倒真不敢伤了她。
般弱在他们的包围下走到那匹照夜玉狮子前,朝前递上一只手,握着拳, “喏, 解药。”
对方不耐烦伸出手。
般弱抓着他的手腕, 一踩脚蹬, 翻身上马,火速靠近。
先贴脸,后贴肩,最后贴背。
小暴躁秒变小安静,他的背绷得直直的。
般弱又抱住他的腰,又细又瘦,夸张点,那叫盈盈不足一握。她猜是小皇叔爱生病,嗑药多了,没办法提升武力值,练不到腰,薄薄一层,缺乏力量感跟爆发力。孱弱、单薄、纤细,又有着男孩子该有的冷硬棱角。
黑衣人大惊失色。
毒妇,放开我家主人!
“……滚!”
小皇叔手背青筋突起,暴躁如雷。
“好的,妾身这就滚离您的视线。”
般弱顺杆子跑,二话不说就下马,反被一只手抓住了腰带,此时的马儿嘚嘚嘚跑了起来,她被颠得头晕眼花。
“这个姿势不太行啊,能不能换一个?”
迅疾的风声中,她冲着他扯着嗓子喊。
“闭嘴!”
一炷香后,般弱被小皇叔拽下了马,踉跄着进了一个偏僻的院子。
“嘭!”
暴躁小漂亮一脚踹开了房门。
般弱眨了眨眼。
里头是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用撕碎的花被单绑得跟大螃蟹似的,嘴里还塞着一个馍馍。
漂亮小皇叔抓起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
“我中毒了!”
“唔唔唔!”
“你唔什么!解药!”
“唔唔唔!”
“蠢货!你再唔个试试?我宰了你!”
小皇叔掏出匕首,熟练架在人脖子上。
老大夫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般弱:“……”
太惨了。
跟神经病没法讲道理。
般弱提醒神经病,问话之前先把馍馍拿下。
这一轮问话就顺利多了。
“小公……公公公公子……可可可能……”老大夫额头冷汗直流。
“利索点!舌头不想要了是不是!”
神经病一言不合又拔刀了。
“小公子英俊潇洒聪明绝顶武功盖世定是中了那奸人的迫害吃了一些不该吃的东西导致气血上涌经脉错乱——”
“说重点!”
老大夫轻咳一声,两只胖乎乎的手掌凑到一起,竖起大拇指,很不好意思点了点。
“什么玩意儿?你敢耍我?你这身老骨头是想散架了是不?”
老人家被欺负得快哭了。
“不是啊,小公子,老夫实话实说啊。”
“你说个屁!小动作那么多!我砍了你手指头!”
老大夫欲哭无泪,“小公子,老夫的意思是,欲解此情毒,适当纵情即可。”
燕恨水的脸当场裂开。
般弱觉得自己是时候出场了,否则再不行动,她要被暴躁小漂亮大卸八块,“既然是妾身惹下的祸事,妾愿意一力承担。只是事情解决后,希望小英雄放妾身一条生路。”
对方阴测测刮了她一眼,“准。”
般弱立马就跑,又被人勾住了腰带,他烦躁瞪眼,“你想跑?”
“妾身要给爷办事呀。”
他抿着唇,不放人。
般弱只好招了招手,让那俩黑脸门神过来,给了他们一锭银子。
小皇叔眼神直勾勾的,如芒在背,抠门的般弱咬了咬牙,又凑了好几锭,“劳烦二位……”
在黑衣人回来之前,般弱又半哄半骗,把人搬到厢房。
地窖里还存了不少的冰块,般弱请了大力士们敲得碎碎的,等漂亮小皇叔不情不愿进了浴桶,她举高盆子,哗啦啦全倒下。
“咚咚咚——”
燕恨水的脑袋被冰块砸了一下又一下。
他抓住她的手腕,从牙齿缝里阴森森挤字,“你故意的?”
哪里不砸非要砸他脑门上!
般弱当然是故意的,她跑路跑得好好的,结果遇见这个暴躁狂魔,不得不搁浅了浪迹天涯的计划,试问谁不气?
她内心腹诽,嘴上很甜,“哪有这回事!妾身只是手滑!”她连忙转移话题,“英雄你感觉怎么样了?”
燕恨水的双臂挂在桶壁,惨白的脸庞染上厉害的殷红,艳鬼般诱人,细长的睫毛挂着水珠,清凌凌的黑眸正生气瞪着她,没有半分降温的迹象。
他反而想要暴跳起来将般弱的脑袋一口咬掉。
“咚——”
房门被敲响了。
般弱松了口气,救兵来了。
她赶紧起身,撩开帘子去开门,浓烈的脂粉味儿差点淹没了她。
一看,嚯,好家伙,八个。
般弱谢绝了黑衣人的探视,领着女人们排着队进去,隔着一道珠帘让小暴躁选人。
他一口咬在她手臂上。
完了,狂化模式开了。
“嘶——”
般弱倒一口凉气,使劲去掰他的下巴,怎么也甩不脱。
“都滚!”
小皇叔气势使然,女人们脚底抹油地溜了。
般弱也想溜,可是溜不成了,对方粗暴咬住她的腕子,冰冷的脸颊贴着皮肉,赤红的眼珠子眨也不眨钩着她。般弱前一刻发誓,她绝不会是那样为了美色而投降的家伙,下一刻就被漂亮弟弟神仙般的桃花眼妆给动摇了军心。
妈的这么撩干什么!
她单手捧了他的脸,双目对视,问了个深入灵魂的问题。
“水儿弟弟,你会养猪吗?”
燕恨水根本没在听她的话,舌尖在她的指头打转。
般弱啪的一下粗暴拍了他脑门。
“会吗?回答我?”
进食过程被打断,野兽愤怒得龇牙咧嘴,又重重啃了她。
般弱就跟拍皮球似的,啪啪啪拍着他脑袋。
不回答是吧?
强制疯狂点头!
拍拍拍你拍蚊子呢拍!
暴躁小漂亮终于怒了,猛地起身,碎冰哗啦啦溅了一地,水珠顺下锋利的下颚滑落,坠成一线。
而般弱跳起来盘住了他。
燕恨水晃了晃,双臂本能托住了这个讨人厌的玩意儿。
他们接了个吻。
一个很长很长很长快要断气的吻。
般弱放开了人。
那股粉意从脸颊钻进了脖子,对方泪光闪闪喘气连连,差一点就要因为喘不过气窒息而死。
半个时辰后,房门再度打开。
黑衣人一窝蜂涌了进去,紧张不已,“主人,您没事吧?要不要属下,呃——”
他们的主人坐在椅子上,目光平静,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加上那眉心一点红痣,仿佛超凡脱俗的得道高僧,看破世间魑魅魍魉红尘罪孽。
学名,圣人模式。
黑衣人全傻了。
主人下一刻不会真的要出家吧?
“你们聊,我先走!”
般弱装作不经意说了声拜拜,刚迈出一步又被人提住了腰带。
漂亮小皇叔眼皮都没抬,说话语气像极了正常人。
“你男人在这,别乱跑。”
般弱不仅没逃跑成功,还被人挟裹着回了宫,跟她的前婆婆和姐妹们见了面。
她们跟朝臣混成了一个待遇,全被困在了金銮殿里,乌泱泱一片,莺莺燕燕,七八百号人,很是壮观。
关键是几日没有梳洗过,般弱被她们厚重的头油气味熏得背过身去。
大家绑的绑,跪的跪,只有般弱是跟在燕恨水后头进来的,还换了身尊贵的红服,跟他一样,红得浓烈,骚镇全场。
就俩穿红的,般弱想混进人群里都做不到。
说实话她也想不到这疯子要干什么?难道是逼宫一定要穿得嚣张,这样有排场?
太后被老太监扶着,破口大骂,“狗男女!不得好死!老天爷怎么不下一道雷劈死你!我儿真是瞎了眼!娶了你个毒妇!”
燕恨水没耐性扬了扬手,“吵,割舌头。”
太后噤声。
才短短半个月,趁着皇帝北行,小皇叔发动兵谏,围剿后宫,一攻而破。
般弱琢磨了一下,这种逼宫的情节怎么说也得是后半段剧情啊,咋就嗖嗖嗖来了?雇主的记忆里是有这么一段事儿,但当时她都下台了,并没有参与其中,不清楚细节。京城流传了好几个宫变的版本,反正就是歌颂帝后情深,联手抗敌,小皇叔坏事做尽,人人得而诛之。
据说是新后把小皇叔骂得大彻大悟,他羞愧于元巧儿的心胸广博,最后引颈就戮,以谢天下。
般弱怀疑看了看神仙侧颜的某人。
她认为很大可能是这个疯子觉得活得太累了,没意思,自己嗝屁去了。毒药都要口服试试的家伙是没什么骚不了的。
燕恨水提着滴血的金剑,走上了阶梯。
众臣鸦雀无声。
他金刀大马坐在龙椅上,一手钉着剑,双腿微分,空出了个位置。
惜字如金吐了个字,“坐。”
坐?
让谁坐?
大家疯狂猜测,般弱垂着眼皮,死不认账。
燕恨水又开始狂躁了。
“快点儿,搞都搞了,你磨蹭什么,又不是没坐过!非得我拉你上来么?”
既然大反派都开口了,般弱作为小可怜,只能委委屈屈坐了一下龙椅,估计从今以后,她就要成为一代妖后了。
想想还有点小刺激。
“嘭——”
一声巨响惊动皇宫众人,远处冒起浓烟。
“报!敌袭——”
“陛下,是陛下回来了!”
混乱的声响中有人欢喜低泣。
般弱忽然觉得屁股下的龙椅有点硬。
这船,沉得真他妈的快。
第45章 全后宫白月光(15)
由燕弱衣亲自率领的神机营在城下扎营。
天子亲征, 非同凡响,一共出动了边军四部和京军三营,九大卫所留守京畿,东厂与西厂的锦衣卫潜伏其中,就等着小皇叔原地谋反,一网打尽。
燕弱衣收到风声,小皇叔早已回京, 煽动同伙在边疆作乱。
他将计就计,虚晃一招, 杀了个回马枪。
只是没料到小皇叔会突然杀进后宫, 比计划要提前得多。
第一天对峙, 燕弱衣让神机营安装炮弹,炮轰反贼。
至于会不会伤到后宫嫔妃,燕弱衣并不关心。
这些女人, 说着实在的, 他厌恶透顶。
这些妃子全是那些妄想着一步登天的大臣们硬塞进来的, 有的是世家, 有的是豪绅,还有的是他兄弟煞费苦心找来的绝色瘦马,想要用女色魅惑他,令君王神魂颠倒, 从此不上早朝, 最好能像他那早死的父皇一样, 被女人掏空了身体, 四十多岁就升天了。
燕弱衣犹记得他十七岁回京的那一夜,京城危机四伏,他被主人们和客人们很好地招待了一回。
七个炙热绝伦的皇子和京城二十九个大小世家,为了共同的利益,定下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绝杀计划。后来燕弱衣掌势之后,锦衣卫层层盘剥,让这个计划重见天日,权力的侩子手称其计划为“射日”。
射下太子,重新洗牌,瓜分权力范围。
燕弱衣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从踏入城门的那一刻,无数双狼眼饥肠辘辘等着剖他的身,扒他的皮。
荒唐的是,被底层百姓们无比憧憬的京城,这个象征着王法与安全的地方,军队与杀手堂而皇之地游走在街道上,将他的伴读,他的朋友,他的侍卫,一一射杀在八月十五那日,在那个原本团圆和美满的晚上。
他有一个多年的伴读,叫青哥儿,从小玩到大,与他在权力的皇庭中并肩作战,忠心耿耿,至死不渝。前一天晚上,青哥儿骑着马去了郊外,接他回京,俩人多年不见,书信却是频繁,因此见面如故,不见半分生疏。
他们在郊外捉鸟烧烤,像小时候那样。
他说,臣等这一天很久了。
他等着跟他大杀四方,等着跟他定国镇邦,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然后,功勋加身,娶他梦寐以求的姑娘回家。
他说,大喜那日,他希望君已定,国已平。
青哥儿还打趣着他,要他趁早定下他那位南塘姑娘,帝后一起给他们主个婚,多荣耀的事,能写进祠堂供子孙们景仰的。
他能吹水吹一辈子。
燕弱衣还记得当时自己在火堆前红了脸,一脚把人踹倒。但心里同样是这么想的,对他好的,跟了他的,他绝不负半分。
可是命运总是爱捉弄人。
当燕弱衣穿过了那座城门,血腥屠杀猝不及防开始了,龙潭虎穴,险象环生,青哥儿护着他逃出包围圈。燕弱衣才发现自己是太年轻了,也太天真了,低估了这群豺狼虎豹的野心,才将兄弟们置于危险之中。
他后悔了。
他背着青哥儿,翻进了一家又一家的权贵府邸,等着他的永远是明枪暗箭。他记不清自己敲了多少次门,挨了多少次伤,青哥儿原本能救活的,他只需要一个经验娴熟的大夫,但那日,医馆关门,药店关门,没有人对他们伸出援手,一个都没有。
他的母族势弱,为求自保,逐他出门外,更别说那些各自站队的权贵大臣,一个个磨了刀发了狠要宰了他。
青哥儿哭着求他走,后来嗓子哑了,说不出声,他渐渐就在他的背上睡着了,死前轻声说了两句话。
——弟弟,哥祝你四海升平,八方宁靖。
——还有,帮哥一个忙,告诉那傻姑娘,别等了。
青哥儿的身上揣了两块糕,是为那姑娘买的,凉透了。
靠着这两块糕,燕弱衣混进了乞丐堆里,活了下来,然后一步一步往上爬。
他忘不了青哥儿的死,忘不了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儿。
但侩子手是善忘的,世家也是善忘的。
等燕弱衣重整旗鼓,衣着光鲜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大家忘记了那天流满京城街道的血,忘记了他们赶尽杀绝的狠毒,所以他们把女人一个个往他的宫里送,踩着他兄弟的尸骨,享着他兄弟的荣华。
燕弱衣知道自己心狠手辣,跟他们也是半斤八两,他站在道德高点去指责他们,是很没道理的。但他不会无缘无故去杀人,更不会为了利益出卖兄弟。但凡,但凡那一天,有一个人,有一户人家,没有袖手旁观,没有高高挂起,青哥儿不会死,很多人不会死。
这射日计划,整个京城三分之一的人都参与进来。
那些世家小姐也是其中之一。
她们早早选择了皇子,站了队,想尽办法要把他拉下太子之位。谁知道燕弱衣爆了冷门,登了帝位,她们便忙不迭弃了旧主,改投新人。
她们要进宫,要当他的女人,要安富尊荣,可以,他允许。
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了。
他从她们的身上,从她们家族的身上,学会了弱肉强食、不择手段、寡恩薄情、虚以委蛇,还要他怎样呢?还要他像佛祖一样,割肉喂鹰,不计前嫌,以大海般的胸怀接纳她们,爱护她们吗?
别瞎扯淡了。
都是出来混的,利益交换扯什么公平,要公平进什么宫?老老实实嫁人生子不好?锦衣卫基本都探查过了,没几个是强迫的,都是自愿进宫要来搏出一个锦绣前程,野心大得很呢。
只是她们没想到,君王富有四海,就是没有良心这玩意儿。
因此这一次的突袭,燕弱衣基本没有把后妃们考虑在内。
能躲得过一劫,那是命大。
不能躲的,就像她们那日旁观青哥那样,被拖死,活生生咽了气。
燕弱衣冷笑着翻开军事布防图,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小皇叔永远留在京城。其他兄弟都被他拔了牙,再也蹦跶不起了,唯有这小皇叔目中无人,无法无天,手里又有着先帝的免死金牌。这回他自己作死,撞到他手上,断然没有不除掉的道理。
他的视线又移到一边,椅子上挂着一件黑貂披风。
燕弱衣的眉眼柔和下来。
也不知道那家伙在那边怎么样了?还吃得那么多吗?帽帽有没有哄她开心?她有没有……一点点想着他呢?
“报!”
探子气喘吁吁地跑到营帐内。
燕弱衣收敛神色,冷冰冰地问,“何事?”
探子咽了口唾沫,“陛下,是西厂那边的情报,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怎么了?”
天子主帅的眉峰陡然锋利起来,气势迫人。
“皇后娘娘回了宫……”
探子把头埋得更深。
“是跟着反贼一起回来的……皇后娘娘在金銮殿上,和反贼,共坐龙椅……”
“有锦衣卫混在公公里,看到,皇后娘娘好像是自愿的……”
“嘭!”
椅子四分五裂。
黑貂披风也被男人踩在了脚下。
天子眼睛发红,语气冰冷。
“让神机营停止突袭。”
“传令西厂,仔细彻查,皇后所为。”
八响过后,空中弥漫着滚滚浓烟,又突兀安静了下来。
“神机营……撤退了?”
众臣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这不像是陛下的作风啊。
陛下讲究一击必中,永绝后患,常常打得人措手不及。像今日这般畏手畏脚,虎头蛇尾的,倒是破天荒的头一回,让臣子们很是匪夷所思,思考起更深层次的战略。
燕恨水扶着般弱的腰。
这个祖安小暴躁竟然罕见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这种高等级的表情。
“我那愚蠢小侄儿,对你倒是一往情深。”
般弱感觉腰间的力度越来越紧,当即使出妖后技能,娇滴滴抚着他的胸膛,指尖画着小圈圈,“可妾身被您的风姿所倾倒,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
小皇叔一下子被她恶心的语气打回原形,抖了抖鸡皮疙瘩,瞪她,“好好说话!别发骚!”
般弱从善如流。
见她乖了,漂亮小皇叔心满意足了,决定给她点牌面,跟他的女人,不作天作地怎么行?“你看看,这里有谁得罪过你的,我砍了她的脑袋给你消消气。”
般弱顿时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好多人的脚开始抖。
比起陛下的喜怒无常,他们更害怕这个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小皇叔啊,对方被称作血观音的称号不是空穴来风的,那些戎狄人看见他就闻风丧胆,没有再战之意。更别说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连跑也跑不了多远。
般弱还没说话,她的前任婆婆就哭了。
在太后的心目中,这个儿媳妇心胸狭窄,第一个干掉的绝对是她这个恶婆婆。
般弱若是知道太后的内心想法,一定会竖起大拇指。
在认知这方面,您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啊。
太后的哭声震天,远远传了出去,好几个老太监劝着止不住。
金銮殿只剩下一声声杀猪般的嚎叫。
燕恨水挖了挖耳朵,“来人,把这老婆子的嘴——”给封上!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昂首挺胸站出来了。
“大晋以法治国,以情治国,更以孝悌忠义礼义廉耻治国,燕王谋国,叛君,夺妻,恐吓皇嫂,该如何面对天下之人?你难道就不会良心不安吗?就不会心中有愧吗?”
燕恨水半点都不买账,用傻子般的眼神丢了过去。
“你有病吧,你就是个小宫女,知道个啥玩意儿?要不是先帝那狗东西骗我吃了毒药,我能长得这么辛苦?他功课不好,人缘不好,还老抠门,干啥啥不行,贪花好色第一名,大晋的气数没被他耗尽真是走了狗屎运!”
跟般弱混了半个月,燕恨水与时俱进,单一的口头禅丰富了很多。
“大娘,好吧,皇嫂,你跟那狗东西厮混多年,应该知道他做了不少的亏心事吧?知道自己比不过弟弟,就下毒,还蒙骗他老爹,篡改了诏书,自己上位了。”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那狗东西一样,表面笑嘻嘻,背后插俩刀,我被你霍霍得还不够?行了行了,别装出那副可怜样,又不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涂的厚粉都能下面了,怪恶心的。”
太后气得脸色发青,捂着胸口,手指指着,半天说了一串“你你你”。
她白眼一翻,险些昏厥。
太监跟妃子们乱成一团。
燕恨水击掌,御医火速来了。
他斜了一眼,“给太后看看她什么毛病,动不动就晕,别客气,针尽管扎,让她好好醒着。”
太后是想要装晕躲开这一劫,眼不见不干为净,谁知道这家伙招儿这么贱。
太后硬生生被扎醒了,脸色糟糕得完全不能看。
御医老老实实回答,“回燕王,太后娘娘凤体康健,并无不适。”
这就是当众打脸了。
般弱忍着笑,这前任婆婆被神经病折腾得够惨的啊,以前雇主侍奉的时候,太后也是频繁“生病”,把雇主使唤来使唤去的,她老人家胖了十斤不止,雇主反而瘦得快脱形。贱人自有天收,人间真理啊!
小皇叔的招数还没完。
“还有你,小宫女,对,说的就是你,东看西看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小主意,你不就是觉得我不会杀你,趁机给自己搞个千古忠义的好名声吗?”
元巧儿忽然有不好的预感,龙椅上过分年轻的家伙咧开一口白牙,阴森森的。
“常言道,文死谏,武死战,你没几两肉,打也打不赢,勉强算个文吧,来来来,我成全你啊,你只要撞死在这个柱子上,我呢,立刻撤兵,滚回边疆,再也不踏入京城一步!这桩生意你够赚了吧?”
他从旁边侍卫的剑鞘里拔出一把长剑,叮的一声,抛到元巧儿的面前。
“喏,拿着它,上路吧。”
般弱被这突然急转而下的剧情惊呆了。
水儿,我跟你讲,你这样威胁女主,你要完蛋的!
元巧儿浑身坠入冰窟,手脚冰冷。
“还等什么?赶紧的呀?牺牲你一个,拯救天下人,多划算啊。”燕恨水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拨弄着般弱耳边的头发,看也不看。
元巧儿盯着那把剑,眼里充满惊恐,眼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
“你以为你是谁啊,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就让人去死,你凭什么啊!”
“凭什么?”
燕恨水挑高了眉梢,“就凭你胡说八道!我燕恨水的女人,早就跟那小蠢货和离了,全天下公告的,你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还夺妻?你不就是想踩她一脚,然后衬托出你的坚贞不屈吗?你这种人,看着无害,与世无争,小算盘打得倒是啪啪响。”
燕恨水又转了头,双手捧起般弱的脸。
般弱问他干啥呢?
他认真地回答,“净化邪祟。”
“……”
这厮越来越像个和尚了。
元巧儿噙着泪花,她说不过燕恨水,高扬着脖颈,反而冲着般弱来。
“皇后娘娘,您的一言一行皆为天下女子表率,可如今,您瞧瞧,您都做了什么?您奴颜媚骨,讨好外敌,您就不会心中不安吗?若天下女子都学了您这般往上爬的做派,何愁不荣华富贵?我也可以,只是我不愿意罢了,这便是我同你,人同畜生的区别!”
靠,姐们,这一捧一踩,比当初的皇贵妃还过分啊。
般弱寻思着她安安分分的,也没把女主怎么着啊?
这火怎么就烧到她身上了?
莫非女主觉得她笑起来太美,是个软柿子,容易捏?
那她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般弱站了起来。
燕疯子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塞她手里了。
红服金冠的女人裙摆垂曳及地,踩着了那雪亮的刀刃,她笑吟吟地说,“妹妹,你能把你刚才的话说一遍吗?”
大家心惊肉跳。
元巧儿这会没吭声。
她又不是个傻子,人都到面前了,手里还拿着匕首。
忽然之间,殿外兵荒马乱,金戈碰撞。
有人杀进来了。
元巧儿心跳得很快,想也不想开口训斥,“说就说,我怕你啊,你做了燕王的女人,就相当于背叛了陛下,你水性杨花,不守妇道,跟那些一点朱唇万人尝的青楼女子有什么分别!”
“啪!”
般弱一匕首怼过去,没有抽鞘,但她力度重,足以在小宫女的脸上留下红印。
元巧儿也是个不肯吃亏的,伸手要挠她的脸,被般弱一脚踹腰上,倒飞出去,“妹妹,姐姐告诉你一个道理,小心祸从口出啊。”
背地里说她坏话的,说了也就说了,她听不到,就当做没事发生,但这种叽叽喳喳跳到她鼻子上乱喷一通的,般弱的手还真痒了起来。
咋地了,狗皇帝扮成小太监,跟她卿卿我我就行,不许她和离之后找个下家?
虽然这个下家有点神经病。
女主是很善良,没有害过人,但雇主因为她守了一辈子的活寡,一辈子困在佛堂里,自己出不去,别人进不来。
有的人的善良和施舍,是建立在别人的尸骨之上,而她浑然无知,因为有人已经帮她扫清了障碍,只需要舒舒服服被宠就行。
狗皇帝身份暴露之后,元巧儿会不知道狗皇帝跟她是青梅竹马吗?
她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还主动争取她的爱情呢!
真爱面前,原则算得了什么?
女主努力奋斗,把后宫三千变成独宠一人,般弱觉得这就是喜欢跟深爱的区别,雇主争不过,那就愿赌服输好了。
但她骂她?对不起,这个真忍不了。
元巧儿跌在地上,头上的钗环松了大半,狼狈不已,她扶着疼痛的腰,语气难免带了一丝怨恨,“我难道说错了吗?为了深爱的人,我宁愿撞死柱子上,清清白白地走!你呢,你根本就不爱陛下,所以可以轻易跟男人好上,现在是燕王,明天是李王,你贪慕权势,三心二意,令人作呕——”
这小姑娘嘴上没把门,越说越臭了。
般弱没放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喜悦,心道,机会来了,她装作愤怒扬起了手掌。
“咻——”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噗嗤一声。
射穿右手。
鲜血淋漓。
手持弓箭的天子表情冰冷。
“乱臣贼子,适可而止。”
元巧儿激动大哭,“陛下,陛下!”
乱臣贼子红衣似火,唇绯如焰,她非但没有悔过之意,反而轻挑眉梢,野蛮拔起羽箭,带起一片鲜红血肉。她弯着唇,笑意盈盈,另一手抽了出来,嘭的一下,把爬起来的元巧儿甩得身子歪斜,扑通倒地。
众臣骇然。
般弱衣袖里甩出了一缕黑发,缠着红结,飘然落在地上。
天子瞳孔微震。
而她踩着它,走向了另一个男人。
第46章 全后宫白月光(16)
“蠢货!”
般弱被漂亮小皇叔揪着耳朵一顿炮轰。
“你耳朵聋了?没听见后头有声儿吗?连躲都不会躲啊你!你是大夫吗?拔箭挺溜的啊?”
“哼, 疼不死你!”
作为一个常年带药的家伙, 燕恨水二话不说掏出好几个药瓶子, 手掌碾碎成粉,给人敷上。他满脸都写着一个“凶”字,下手倒是意外很轻,撕下一截天青色细纱帘子, 把她的手裹成了粽子。
般弱有点儿嫌弃,余光一瞥狗皇帝难看的脸色。
她当即坐在他的腿上, 抽抽噎噎地哭,“水儿, 好疼。”
燕恨水黑了脸,“闭嘴!不是说了在外人面前不许提我小名吗!”
柔柔弱弱的, 没一点谋朝篡位的威风!
“你是蠢货。”
“你是蠢货男人。”
“……”
俩人在龙椅上打情骂俏,下边的人则是目目相觑。
燕弱衣领着一支军队杀了进来, 招了招手, 实行两翼包抄的模式, 将叛军团团围住。
宫妃们与大臣们喜极而泣,没等他们冲出去又被拦了。
跟着燕恨水混的这些人基本是亡命之徒, 有人敢逃,立刻手起刀落, 杀鸡儆猴,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念头, 大家被吓破胆, 乖如鹌鹑, 不敢再动了。
都不用燕恨水吩咐,叛军这边显然意识到了元巧儿的重要性,揪住她的脑袋,白刀横在脖颈上。
“陛、陛下,救,救我……”
元巧儿被般弱扇得两颊高高肿起,眼泪流下的时候火辣辣地疼。
而般弱就哭得楚楚可怜了,边哭边凑近小皇叔的耳朵,“你行不行啊,咱们马上要被下锅煮了,还有人没,让他们赶紧上啊。”
漂亮弟弟冲着她咧开一口白牙。
“没有了,就这么多。反正我活不长了,就是来赌一赌的,赌输了,那就没脑袋咯。”
“……我草。”
“草?”
“是啊我饿了。”般弱很敷衍回了他,“等下吃草。”
难怪叛乱那么容易就搞定,这家伙压根就没想赢,就是想轰轰烈烈闹一场,让世人记住他的死亡。
这种死之前还要搞事的精神,真是令她痛哭流涕、佩服不已。
“草不好吃的。”
这个家伙还在认真纠正她的口味。
老娘都要被你搞死了,你还管我吃不吃草呢?
般弱很想薅他头发,想想还是忍了,她可真不想陪他死,于是她握住他的胳膊,“咱们逃吧,我知道金銮殿有一条密道,直通外头的,或许有一线生机。”
这是她砸下重金,收买了一个三朝元老级别的老宫女,千辛万苦得来的小道消息,死马当活马医了,大不了被抓的时候再苟一下!
燕恨水也没说好跟不好,般弱就当他同意了,“快,咱们杀出去吧!”
然后他们就开始了蛇皮走位,东绕西绕跑进了金銮殿的侧殿。
密道这玩意儿,说起来很玄,实际操作并不难,般弱挪动了书柜上的一个花瓶。一副寿星长画卷的后边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不是很大,般弱耳朵灵,听得清楚,一把掀开,里头果然是黑漆漆的通道。
后头的人冷不防出了声,“你对这里,似乎很熟悉?”
般弱高度紧张,本能回答,“还行,在这里鬼混多了。”
狗皇帝口味特殊,就喜欢抱着她在书房,或者处理政事的地方亲热,可能让他有一种背离世俗的刺激感?
“跟谁?”
那微微上扬的尾音让般弱识别到了危险的信号,立刻转了口风,“跟我自己啊,我就喜欢自己跟自己鬼混。”她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捉住他的手腕就钻进甬道中,阶梯很窄,俩人挤挤挨挨的,勉强能过。
墙壁上嵌着一颗颗夜明珠,又大又亮,让光完美延伸到了尽头。
般弱跑着跑着,觉得不对劲了。
她怎么没看见一副腐朽的尸骨?好吧,可能是她狗血连续剧追得上头,但是这打扫得也太干净了吧?她摸着墙壁走,竟然没揩下一抹灰尘,反而滑溜溜的,好像被人特意打磨过,透着淡淡的香。
这一点儿也不科学!
他们跑到了尽头,有一块木板挡着,般弱毫不犹豫丢出了小皇叔。
“嘭。”
木板砸落,刺眼的光照了进来,般弱用手挡了挡,眯着眼看前边。
……靠。
这他妈的完全就是死路一条!
燕恨水喉咙发出嗤的一声。
般弱扭头问他,“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瞒着不说,太过分了,亏两人还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祝贺你,你被我那蠢货小侄子,给驴了。”
这厮说话又正常了,慢慢悠悠晃了腰,“金銮殿这条密道是燕家前前前前祖宗命人挖的,据说那老鬼特别喜欢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死活不肯嫁,闹起绝食。不过她脾气大,胆子小得跟鼠儿似的,那老鬼算准这一点,就把人骗进去,出来就成了。”
般弱:……老油条太贱了。
燕恨水斜她,“后来就成了个习俗。”
般弱很震惊。
这还能变成习俗?皇家人真会玩儿。
还有一点燕恨水没说,这密道不是每任皇后都能知道的,只有被认可的、被钟爱的,才会被燕家男人迎入密道,在黑暗中缠绵恩爱,诞生子嗣。
——她绝对死不了。
燕恨水是个疯子,不是个傻子,他猜得出来,燕弱衣射的那一箭,是为了给多日惶恐的大臣一个交代,大致意思是,“你看朕已经狠心教训了这婆娘她无法继续作恶了”、“她是被奸人蒙蔽所以行事有点冲动”、“给朕的一个面子大家不要跟她计较朕以后会好好管她的”。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燕恨水脑子转了一圈,决定不告诉这婆娘。
而般弱探出个脑袋,被对面的阵势唬了一跳。
密道的外头是一条绕着金銮殿的护城河,刚不久被炮击过,炸得坑坑洼洼的,树枝沾了火星,噼里啪啦烧着,浓烟阵阵。护城河里血水一片,浮起尸体跟武器,还有不少落水挣扎的人,水声与哭泣声混成一团。
在护城河对面,燕弱衣一身暗红软甲,提着弓箭,半边脸溅着血,神情漠然,就像是尸山火海里的一尊魔。
天子一怒,十万浮屠也救不了。
而般弱是天子口边那一块待吃的肥肉。
般弱的视线从护城河转移到燕恨水的身上,忽然说,“这样吧,你把我绑起来,看能不能威胁他,放你和你手下一条生路。”
什么?
燕恨水内心掀起万丈狂澜。
她要用她自己换他一条生路?是她疯了还是他听错了?
燕恨水既然敢反,就没想过能活着从皇宫里出去。他的身体被毒药腐蚀大半,内脏越来越差了,每天痛得想死,还不如趁早结束。拉上般弱,是因为她看起来有点儿顺眼,黄泉路上一起作伴,倒也不寂寞了。
他对她没几斤几两的真心,而这个傻女人竟然要为他献祭自己?
“以防万一。”般弱又加了一句,“把那后边的小宫女也给绑上,多点机会!”
“你就是个蠢货。”燕恨水面无表情,“本王可从来没有喜欢你!”
般弱嗯嗯点头,把手背在身后,“反正我就是爱你,做鬼了都要爱!快绑吧,等会儿万箭齐发,咱们都要凉了。”
有人腰上绑着攻城的飞钩,拆了钩头,利用剩下的绳子,把俩人捆紧了。
女主元巧儿那边是真的惨,捆得死死的,勒出一道道红痕,把人女主生生疼哭了。
而般弱这边享受了一种五星级的服务待遇。
也许是被般弱的牺牲精神感动到,绑她的小哥十分温柔,力度很松,般弱稍稍用点技巧就能挣脱开。
漂亮小皇叔沉默了一阵,押着俩人出到外头。
“蠢货,这俩,你要谁?”
般弱有点无奈,哥,你在谈判呢,能不能走点心?
“逆臣贼子,束手就擒。”
天子冷冰冰地吐字,没有丝毫动容。
燕疯子哈哈大笑,“反正我就要死了,不用你擒!对了,你二十六的生辰好像快到了吧,小皇叔也没什么玩意儿可以送你的,就送你一个女人吧。你选哪个,小皇叔就给你留在人间,剩下的,陪我去阴曹地府嗑瓜子!”
元巧儿疯狂扭动起来,眼泪混合着鼻涕流下,“陛下,陛下!”
她还那么年轻,没有嫁人,没有生孩子,她不想陪疯子一起死啊。
而燕弱衣这边也是嗡嗡一片,被解救出来的大臣们交头接耳。般弱看他们咬着耳朵,最后推出来一位课代表,巧了,是熟人。
甄父要还想在朝廷里混下去,就得赶紧撇清他跟反贼的关系。
哪怕反贼是他的女儿,为他带来荣华富贵的女儿。
于是般弱听这老爹义正辞严地说,“陛下,这逆女不知所谓,伙同逆贼谋反,臣愿大义灭亲,断绝父女关系!陛下尽管下令,臣,绝无半点怨言!一切皆是逆女咎由自取!”
“陛下,臣附议。”
“老臣附议。”
“臣附议。”
满朝文武纷纷跪倒一地,场景十分壮观。
般弱觉得她这个妖后很有飞升的潜质,可能会入选千古红颜祸水录。
帝王抬手。
“众卿的心意,朕知晓了。”他平淡的语气令人不寒而栗,“朕,眼不瞎,耳不聋,自然选忠肝义胆的,宫女。”
众臣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押对了宝。他们心里琢磨着,这小宫女虽然普普通通的,但对陛下忠心耿耿,肯定感动了陛下,而且很有可能会收入后宫,一举成为宠妃,他们得找个机会扒拉下关系。
元巧儿的情绪比他们外露得多,激动得眼睛泛起了泪花,整颗心噗通直跳。
她就知道小太监心里有她!
燕恨水嗤笑,“帝王之爱,可真是狗屁,蠢货,听懂没,他不要你了。”
她却是过分安静,竟不反驳他。
半晌,低低笑了起来。
“也好。这样也好。我解脱了。”
“什么——”
般弱望着对岸的天子,她知道他听得见,“狗皇帝,要是还有下一辈子,你记得滚远点,老娘真的,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
话罢,她踩上栏杆,乌发散开,血红的衣袂猎猎飞舞。
她在干什么?!
……不!!!
燕弱衣脸色陡然发白,他拼命想说些什么挽救,但喉咙就跟毒哑了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仿佛被钉在原地,惊恐注视这一幕死局。
他看着她,在笑。
“嘭!”
般弱一跃而下,坠入湍流之中。
“般弱!!!”
燕弱衣彻底崩溃了,他发疯似跳下去,剥开一具具泡得发白的尸体,腥臭的河水从四面八方灌来,呛得他眼鼻酸涩,肺腑却如火烧般疼痛。
今日,他把他的南塘姑娘,彻彻底底地,弄丢了。
第47章 全后宫白月光(17)
“我呸呸呸呸——”
般弱扒着一块大石头, 吐出好几口泥沙, 她漂亮的牙齿都要被磕坏了!
今天的运动量超标, 大概足足游了一个时辰,从护城河游到了它姐妹河,再从它姐妹河游到了它后代河。
总之是千辛万苦,历经波折, 她这条泡得发白的美人鱼终于能上岸了。
般弱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的远见卓识,她在宫里混的时候, 脑子时刻没闲着,做出了一个伟大的“逃离皇宫全关卡攻略”。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骑到狗皇帝头上让他忍无可忍和离”、“骑到太后头上让她忍无可忍下令儿子和离”、“骑到大臣头上天天打小报告让他们忍无可忍请愿和离”等等, 危险系数都比较高,容易打出“冷宫废后”这种凄惨BE结局。
眼看着计划赶不上变化,般弱只得委屈自己,选了个下下策,跳河死遁。
般弱对自己的小命还是很爱惜的, 谨慎地把京城附近的大大小小的河流研究透彻, 免得自己一不小心游着就迷路了, 被迫cos野人, 玩起古代版丛林求生游戏。根据周围的地形地貌、自然植被等等特征,般弱知道自己没游错,她到目的地了。
“阿嚏!”
般弱打了个喷嚏, 鼻子喷出一段水汽儿。
这条河叫玉女河, 经常产出玉石原石, 因此得名, 附近就有个村,叫玉女村,靠着做玉一条龙的服务,家家户户跻身小康之家。
般弱选这里没别的,这小村子人流量大,外来面孔多,而且时不时就有人不顾村民的阻拦,跑进河里掏玉的。
她混进里边不扎眼。
就是这身衣服红得骚包,妨碍了她路人演技的发挥,像是逃婚投河的大户人家小娘子。
般弱脱了最外层最沉的金线红缎凤凰裙,在河边守株待兔,蹲到了一个偷跑进来想要发财的倒霉鬼,一顿闷棍招呼,人歇菜了,她扒了衣服跟发冠就溜。
浑然不知另一边因为她的“投河自尽”而疯了。
从白天到黑夜,在护城河里打捞的工作就没停止过,从先前的三百多号人增加到了七百多号人,密密麻麻的一扎,气氛凝重又一触而发。
大臣们的心更像是下到了油锅里,煎着熬着炸着炖着,椅子也不敢坐,全站着,双腿站到发麻。
陛下的屁股都没沾到地儿,谁敢坐?
燕弱衣没有换下湿透的软甲和内衬,发梢滴滴答答淌着水儿,满脸阴寒,“燕恨水,朕再问你最后一遍,人呢?这出戏是不是你们串通好的?”
护城河边躺了一堆尸体,他逐个仔细辨认了,没有她的脸。
燕弱衣一方面感到绝望,另一方面又不由得庆幸。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没有见着她的尸体,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活着?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活着?
燕弱衣宁愿承受被欺骗的羞辱,也不想面对她自尽的事实。
“是啊,串通好的,她没事,在河里游着呢,等她游累了就浮上来了。”
燕恨水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无论问了什么,始终摆出一副“老子快要升天了能不能别烦老子”的欠揍表情。
“说出她的下落,朕免你一死。”
燕恨水“哟”了一声,“咱们燕家倒出了个痴情种了,她活着你选别人,死了你又惦记着,可真行。”
燕弱衣紧抿唇线。
“你明明。明明知道——朕为什么会选宫女。”
那种情况下,他只能选元巧儿。
于公,众口铄金,身为国君,必定要给朝臣们一个交代,他要是枉顾她叛变投敌的事实,一昧纵容宠爱她,日后如何统御万民?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无视民心,做了美色误国的昏君,众目睽睽之下选了她,那浩大的舆论声势也足以压垮她。
于私,燕弱衣跟这位小皇叔交手过数回,后者不按牌理出牌,惯会出尔反尔,难保他这个试探只是想戏弄他,选中的人反而会死。
因为般弱这事,他突袭得十分匆忙,周围准备不足,只让人换了叛军的衣裳,混进密道人群中,等着时机一到,将皇后保下来。
他恨她骗他,恨她投敌,更恨她三心二意朝秦暮楚喜新厌旧,燕恨水这个疯癫颠的病秧子能给她什么?
权势?财富?美色?还是温柔?
他除了不够温柔,哪点比他差了?
但思考这些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做下决定那一刻,燕弱衣预想过她的情绪,震惊、讽刺、失落,他想过她会对他很失望,但唯独没考虑过她会绝望,绝望到要与他恩断义绝,跳进那冰冷的护城河里。
燕氏皇族开国千年,护城河建了毁,毁了又建,多少副尸身沉进了那不见天日的黑暗里,垒砌成皇权的骨。他是个君王,手握生杀权柄的君王,多少人的生命在他眼里如同过眼云烟,当皇权不稳,前路崩塌,他想他会毫不犹豫牺牲某些人,铺成脚下可以继续前行的路。
当被翻红浪之际,她搂着他脖子喊出那声信哥儿,他敏感多疑性子发作,整整焦虑了两年。
后来燕弱衣又想,算了,不爱就不爱,他找一个更爱他的姑娘。
即使这样,燕弱衣也没想过要她去死。
他要她妒忌,要她失落,要她为错过自己而悔恨终身。他要成为她心口上最鲜血淋漓的一道疤,余生都痊愈不了。
没等他报复成功,他的报应就来了。
来得猝不及防,他没做好任何的准备。
她怎么能,那样决绝地说,下一辈再也不想与他相见?
她怎么能,一边冲他笑着,一边让刺骨的河水浸透温暖的身子?
她怎么能——
燕弱衣气血翻涌,胸口愈发难以呼吸。
又过七日,叛乱余孽基本肃清。
燕弱衣撑了几天没睡,扛不住了,在椅子上眯了一会儿,直到总管公公李进喜轻声唤醒他,“陛下,臣有要事禀报,水部那边在护城河的支流,一条叫神女河的下游,捞上了一具女性浮尸,衣着红裙,身量大致与甄家小姐相似……”
皇后娘娘这个称呼成了后宫禁忌,无人敢提起。
但凡在场的嫔妃们,都曾目睹了陛下跳下河发疯找人的一幕,这个节骨眼上,谁敢触怒帝心?
燕弱衣眼前陡然发黑,他抬手止住了公公的搀扶,咬牙道,“带!朕!去!”
一间停放着尸体的屋子内,红衣女尸被人单独抬到木板上,干净的白布遮着身体与面目,隐隐弥漫出一股腐烂腥臭的气味。天子坐在床侧,指尖微颤,掀开了白布,那张脸都被河水泡烂了,难以辨认眉目。
他相信这不是她,绝不是她。
她那么狡猾,那么聪明,又那么爱美,怎么愿意把自己弄成这个难看的样子?她不是说她要跟王八比寿命长吗?怎么会,会舍得活到二十三岁戛然而止?
燕弱衣下令全城搜捕,依旧一无所获。
后来的三年,他没有她一点的消息,就像夜晚的露珠,天一亮,从人间消失,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了。
后宫的妃子们也整整三年没被宠幸了,就连元巧儿,大家以为最有可能会被纳入后宫的家伙,依旧在寿安宫伺候着太后,从小宫女熬成大宫女,从小姑娘变成老姑娘。包括元巧儿在内,众女都有点儿意见,但她们不敢往君王面前提及,一个个约好了似的,揪着帕子,去太后面前哭诉。
太后硬着头皮找皇帝说了这回事,皇帝却说想遣散后宫,过继一个宗室子弟当太子。
太后懵了。
后妃懵了。
满朝文武更是懵了。
唯一开心的大概是宗室,长辈们把后代们叫到祠堂前,耳提面命,让他们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继承千秋基业。没等他们开心多久,后宫乱了,妃子们像是约定好了的,以死相逼,让君王收回成命,否则她们就撞死在金銮殿前。
闹得还挺轰轰烈烈的。
晋朝风气开放,允许二嫁,但妃子们不那么想,既然都做了皇帝的女人,她们的后半生也该荣华富贵,皇后又不在了,帝心倦怠,正是趁虚而入一步登天之时,大家又不傻,怎么会舍得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金銮殿前,帝王用一双冷得过分的眼睛看着她们,最终薄唇一掀。
“准。”
他准她们留在这吃人的地儿,继续享受着虚假的繁荣。
后宫又恢复了热闹,君王天天选人侍寝,龙精虎猛,让人招架不住,嫔妃们面若桃花,有意无意炫耀着自己的恩宠。然后她们发现,帝王雨露均沾,什么都是平等的一份儿,谁也不占谁便宜。
八月十五,中秋,皇宫特例放了一场烟花,上百余架,星桥火树,场面壮观。
燕弱衣支着下巴,看着远处那流光璀璨的一幕,小金灯、银蛾子、天上仙、亭台楼阁等,勾勒成一副盛世图景。
而这盛世图景,他原先是想同他的南塘姑娘看的。
南塘自古以来是大儒清流集聚之地,最厌恶铺张浪费豪奢作风,连庆祝节日,也只有小小几束寒酸的烟花。她没有去过京城,只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想象烟花的盛大,他在葡萄藤架下偷偷亲她,等她恼怒瞪来,他必定举手发誓,许她一个又一个的诺,半哄半骗,才换得青梅消气。
他说有朝一日,他要亲手设计烟花的模样,让她在美景里醉个够。
八月二十二日,燕弱衣换了一身素衣,去了伽蓝寺。这日是燃灯古佛的圣诞,伽蓝寺有一个点灯祈福的集会,到了晚上,香火缭绕,万灯如昼,祈福树上红丝飞扬,远远看着心灵都仿佛被洗涤了一般。
他没带任何人,在清晨露水未散之际,骑马去了伽蓝寺。
人竟意外的多。
燕弱衣以帝王身份出行的时候,全是清场,没试过被那么多人挤着走路的滋味。
一个戴着锥帽的姑娘被挤到他的怀里。
“姑娘,没事吧?”
他扶稳了她。
对方摇了摇头,又施了个礼,避开他走向女眷那一边。
燕弱衣怅然若失。
那姑娘真的很像她,身形很像,味道也很像。她不爱熏香,也不用香汤沐浴,随身佩戴灵犀香的香包。
……灵犀香?
他挤开了人群,一片骂声中掀开了姑娘的锥帽。
不是。
“啊,登徒浪子,不要脸!”
女方力气还挺大,恶狠狠踹了他一脚,燕弱衣沉默片刻,轻声道了声,对不起,我以为你是我妻子,我认错人了。
是的,他这三年经常认错人,跟她有三分相似的身形,五分相似的打扮,七分相似的气味,九分相似的背影。
他认错好几回了。
次次都不是他。
燕弱衣兴致不高踏进了佛门,他捐了香油钱,问了小沙弥要了一盏琉璃灯,在檀香缭绕之中,在燃灯佛慈悲注视之下,手掌颤抖着,亲自点燃了那一缕红色灯芯。
她在时,身边如灯。
她不在时,万灯熄灭。
不信佛的天子捧着灯,低下额,跪在了过去佛前。
他问佛,他的“过去”已死,“未来”还会来吗?
佛含笑着,让风吹熄了他掌上的灯。
于是惶然的他知晓了答案。
第48章 全后宫白月光(18)
般弱刚迈进香室的门槛, 小心脏被吓个半死。
那哥们, 那长腿, 那脸蛋,那隐隐透着猹中之霸的气质,跟她某个前任有点像啊!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般弱在京城安安稳稳苟了三年, 毕竟这地儿环境好、小吃多、交通便利、治安还成,适合般弱这种有钱任性娇生惯养的暴发户。
她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花了半个月解决了自己的黑户问题。
身份搞定了, 接下来就是赚钱养自己的问题了。
般弱手头有余粮,一辈子坐吃山空是没问题的。不过作为一只勤奋上进的植物精,般弱努力不咸鱼,这古代没有五险一金,天灾人祸常有, 大部分百姓想要安详养老, 得看子孙出不出息, 孝不孝顺。
般弱对幼崽的喜爱只存在于他们不哭不闹笑成一朵太阳花的时候, 一旦幼崽扒着脸要哭,她准跑得比火箭还快。
出于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原则,般弱每次任务都没考虑要生幼崽。
养儿防老这种想法压根没在她大脑里出现过。
于是般弱经过一番市场调查之后, 扎上小头巾, 勒紧裤腰带, 靠着溜溜的嘴皮子, 热情投身于京城的房地产行业当中,推出了“女性单身公寓”、“科举冲刺小单间”、“有家不能回钟点房”等等系列套餐,从长期到短期,充分考虑到了顾客们的需求。
房间供不应求,一度十分火爆,价格也一升再升,般弱被租客们亲切称呼为“死要钱”。
这份事业她干得太好了,交税也很爽快,从不拖欠,官府非常满意,把她列入了“房地产年度十大杰出女企业家”名单中,还要给她露脸的机会,好让他们将优秀人才推荐给上级。
般弱惊得天灵盖要飞了,这层层上报,万一被狗皇帝注意到了怎么办?
她思来想去,又发展了一群二房东,淡化自己的影响力,准备闷声发大财。
转眼三年过了,般弱也算是腰缠万贯的包租婆了,事业有了,房子有了,牛车有了,就差一个包租公给她暖手暖脚管家理财了。
般弱其实有点想吃打铁小哥的回头草,但这样比较容易暴露自己,她只能挥泪斩情丝,内心跟他默默说了声拜拜。
京城有名的媒婆给她介绍了好几个小伙子,自愿入赘,有才有貌有上进心,脾气也行,身材还好,煮的一手好饭,都是无父无母,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家庭关系,完美规避了时不时要上门打秋风的泼皮穷亲戚。
般弱让管家打听了一下,大部分小伙子风评不错。
这时代背景讲究含蓄,非正当理由,男女不得私下相见,媒婆就把相亲流程安排在一个可以浪漫邂逅的地方。
比如在佛祖的面前见证一段伟大爱情的开始。
路遇狗前任,爱情还没开花就要枯黄了。
她正想悄悄开溜,后头吹来一阵流氓风,裙子飞了起来,她赶紧一拽一压。
“噗嗤。”
狗前任手里的琉璃灯,熄火了。
般弱:“……”
天要玩我。
好在对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没有注意到她。
般弱装作不经意看了四周,很自然转过身——
“贾小姐,您来了。”
殿中的相亲对象喜出望外,一个激动,嗓门就大了点。
般弱稳得一批,矜持点了个头。
余光一瞥,对方侧了侧头,她肾上腺素急剧飙升。
他又不感兴趣转回了头。
般弱一颗心落到实处。
她很想朝这位相亲小哥使个眼色,挪个地方约会,奈何她戴了锥帽,隔着两道纱,细腻的眼神发送失败。
“我还以为您不来了。”
般弱用略带尖锐的假声说话。
“路上堵。”
“人挤人,是挺堵的,您下山要小心点,别崴了脚。”
面相清秀的小哥摸了摸脑袋,笑得有些孩子气,他殷勤将手里的灯递给她,自己又去拿了一盏。
这盏灯非常烫手,般弱还不得不拿稳了,她环视了一圈,特意选了个离狗前任最远的蒲团。
小哥自然也是挨着她的。
俩人按流程办事,等般弱起身的时候,狗前任已经不在了。
清秀小哥显然是事先踩点过伽蓝寺,对热门景点了如指掌,还领着般弱去了一些偏僻冷门但风景很好的地方。
男方功课做得到位,般弱度过了一个美妙的佛寺半日游。
分别的时候,小哥鼓起勇气,扯了她一截衣角,“您看我怎么样?”
“挺好的!”
般弱给了一个很肯定的答案。
这样的俊小伙,开连锁酒楼的,脑子又灵活,还有点儿纯情的少年气,真是打着灯笼难找到啊。
他终于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笑了起来,“那就太好了,您今天都很少说话,我还以为我哪一点做得不好,冒犯到您了。那个,那个,您第一次来我酒楼吃饭,我就注意您了,吃饭很美,骂人也很美,如果……”
他咽了口唾沫,红了脸,“如果您觉得我还不错,请给我继续表现的机会吧。”
般弱忍不住想逗他,“你真的很好,可以自信点,直接向我提亲。”
小伙子顿时脸红脖子粗。
“提亲?”
背后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我八年前,不是向你提亲过了吗?六礼、册立、亲迎、合卺、祭神、祭庙、觐见、颁诏、大赦、设宴,你忘了?”
酒楼小老板挺身而出,将般弱挡在身后。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家伙看着人模狗样儿,怎么大白天跟个醉鬼似的,净说糊涂话儿,什么祭神,什么大赦,他当他是天子立后吗。
般弱有点无语,这狗前任偷偷摸摸瞅他们约会呢?又在气氛正好的时候蹦出来大煞风景。
也有可能是在炸她?
般弱扯住人,“咱们不跟疯子一般见识,走吧。”
她突然的靠近让小哥再度脸红,结结巴巴噢了两声。
般弱没走得了,她的胳膊被勾住了,捏得她生疼,“你跑什么跑?你骗了我三年,还好意思跑?贾小姐?甄小姐,你化成骨灰我都认得出来——”
他直接掀飞了她的锥帽。
桃心髻,凤尾裙,眉心嵌着半粒珍珠,眼目如万千霞色。
燕弱衣一下子哑了声。
她乌发依旧浓密,面目依旧年轻,像一株灼灼耀眼的桃树,不像他,鬓边已有几缕银丝。
“捡起来。”般弱直视着他,“谁惯得你这毛病,大庭广众之下掀人家帽子?”
燕弱衣气得眼眶发红。
“你跳河骗我,消失三年,刚才在佛祖面前,装作不认识我,跟另一个男人卿卿我我去——”
“你捡不捡?不捡就让让,有的是人替我捡,别挡他的路。”
小哥也很上道,立刻弯腰。
“嗖”的一声,燕弱衣仗着自己手长,抢到怀里。
下午的日光并不猛烈,却照得他阵阵发晕。曾经他以为再也不能睁眼的人,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般弱让小哥先走,免得搅合进泥潭里。
小哥欲言又止,给她保证道,“贾小姐,我在外头等您,一炷香之后,若您不出来,我便来找您。”他是担心她被欺负了。
这里只剩下俩人了。
他舔了舔唇,压着手里的纱帽,仿佛还有她的香气。
燕弱衣攥紧了,递给她。
般弱没接,看着他,“你没发现吗?我的纱帽被你压坏了。你以前也是这样,喜欢的,不喜欢的,都要紧紧攥在手里,姓燕的,我说得够清楚了,我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你就不能识趣地滚远点吗?”
他竟然对三年前的对话记得清清楚楚,底气不足反驳她,“你说,那是下一辈子——”
“这就是下一辈子,你的甄姑娘早就死了!”
“你没死。”男人固执地说,“我很确定,你不是鬼。”
“总之我言尽于此,咱们就当一场孽缘,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行吗?”
“不可能!你休想!”
燕弱衣一口回绝,帝王专横独断的暴戾逐渐浮现。
般弱知道就知道这狗男人没这么好摆平。
她捏着他的软肋,摆出她的手,“这里,这道疤,你没忘吧?三年前,是你亲手给我刻上!你那一箭,早已把我们夫妻之间原本不多的感情射得千疮百孔。”
狗皇帝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你还有脸说,你跟奸夫谋我的国,杀我的臣,坐我的龙椅,你还想要朕当无事发生?!”
“我怎么没脸说?我们都和离了,那张纸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各自好自为之你懂不懂?怎么,就准你一夜宠一个妃子,夜夜笙歌还不满足,扮成小太监跟小宫女亲亲热热,我就非得给你守身如玉从一而终啊?你配吗?”
她当了三年的包租婆,骂功见长,把人喷得狗血淋头。
他气焰顿消,偃旗息鼓,呐呐地说,“我没宠幸她们,是、是锦衣卫他们做的。”
这三年时间太长,他反复悔恨着当日的决断,想让她回到身边的渴望压倒了一切愤怒与不甘的情绪,燕弱衣压了压嗓,低声下气去拉她的手,“你要是不喜欢,我让她们都走,后宫只剩下我们两人好不好?”
般弱就像是吃饭吃到沙子的顾客,一个劲儿挑他的刺。
“你这个人还有没有良心啊?你把她们接到后宫,又让其他男人尽丈夫的责任,现在你竟然还要赶她们走?!”她满是失望,“自从你回京以后,你就不再是我的竹马哥哥,你心肠歹毒,反复无常,都说伴君如伴虎,人家那是伴了头恶鬼。”
般弱就差说“你个渣渣你配不上本绿茶仙女”这种狠话了。
燕弱衣没吭声。
他就是这样的家伙,没什么可反驳的。
他只问,“你怎么样才肯跟我回去?”
女声说得漫不经心,有着一股儿嘲弄。
“求我啊。”
燕弱衣喉咙沙哑一瞬,“……求你。”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轻飘飘两个字,就想要人的半辈子?燕弱衣,我不欠你的,你不要摆出这副受尽屈辱的样子。如果不是你强娶,我可能都跟我的信哥儿两情相悦远走高飞——”
“你想要我怎么求你?”
他截断了她的话头,不想听到任何其他男人的名字。
般弱眼睛一转,有了个彻底摆脱他的主意。
“伽蓝寺有一百零八级台阶,而从山脚到山顶,共有七百六十三个台阶,今晚戌时,我给你一炷香,一步一叩。若你不能按时叩开山门,我就出家了,六根清净,遁入佛门,从此以后你不能再来打扰我。”
今天是万灯节,游人极多,她就赌他不乐意,堂堂天子,被那么多人当猴儿似围观,谁的自尊心受得了?
“……好。”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亲自把人领到了方丈面前,表露身份。
方丈吓得要当场圆寂。
般弱想要偷溜的小算盘落空,也发了狠,看谁更横。
戌时一刻,燕弱衣果真撩开衣袍,一步一叩,从山脚一路磕头到山顶,磕得满头鲜血。
游人们又被他生猛的操作惊呆了,下意识避让开来。
而般弱则是用威逼利诱收买了方丈,让他提早十分钟进行剃度。
方丈:“阿弥陀佛,施主你这样背信弃义,不好,不好。”
般弱:“再加两座金身!”
方丈:“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就是要拯救施主这种大善人于苦海。”
当燕弱衣头晕耳聋跌跌撞撞跑进去,看到令人神魂俱碎的一幕——
方丈拿着剃度刀,面目慈祥,为蒲团上的人剃下一缕秀发。
“不!”
他双目赤红,抓着剃度刀,丝毫不顾自己手掌被割裂得鲜血淋漓,用尽全力丢了出去。
“啪!”
跟剃度刀一起落地的,还有一团柔美光亮的秀发。
狗皇帝爬着过去,抓着那头发崩溃大哭,像个孩子,哭得上气接不上下气。
他哭得岔气,转过头想要再看一眼他那遁入空门的光头皇后。
仔细一看,发现——
她的头发被牛筋扎得牢牢实实的,还套了个半圆形的坚固的铁丝球,外边则是裹着一层猪皮,乍看像一颗油亮的光头。
狗皇帝揪着假发,呆滞了。
一滴眼泪坠在眼尾,不知道要不要流下来。
第49章 全后宫白月光(19)
般弱万万没想到。
这狗皇帝竟然如此生猛,空手接白刃也就算了, 还把她的假发也一并拽了下来!
话说在一个时辰之前, 她靠着香油钱“贿赂”了方丈, 辛苦小沙弥弟弟跑了一回腿儿, 把她的信带给了留守在家里的管家,让他把必要的装备都给她捎带上。
般弱可真没打算要出家,她的头发养了多少时间,才养成今日这般浓丽茂盛, 凭什么要因为一个狗男人剃光?
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团头发都给薅下了, 猫腻太明显了, 般弱想圆场都圆不了。
“这个——”
男人举起了手中的长发,哭泣的表情渐渐沉凝, 如同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是了, 他就说她狡猾, 什么都是先他一步, 挖坑,下套,然后一脚踹他下去,看他在坑底崩溃绝望。
般弱破罐子破摔,“你管我什么时候准备的呢?你来迟了,我已经是佛祖的女人了, 你还想玷污我吗?你问问佛祖他老人家同不同意你抢它的女人!小心一道雷劈下来把你劈开叉!”
方丈嘴角抽搐, 胡须抖动。
南无阿弥陀佛, 冷静,冷静,出家人不宜动手动脚,增添业障。
佛祖,看在这个女施主诚心为您塑造金身的份上,您就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了!
燕弱衣抹了抹额头上的血,“有本事你让它劈,只要劈不死,你今日就得跟我回宫。”
般弱使眼色给方丈,大师,该您下凡解救众生的时候了!
方丈:“……”
自从假发被扒,燕弱衣感觉自己又被狗皇后耍得团团转,他眯着眼,望了望那一线烧尽的香,目光转到了方丈的身上。
方丈光溜溜的脑门后悄悄流下一滴汗。
帝王忽然轻笑,“你当真执意要出家?”
般弱挺直了腰身,气势一点都不弱,“是,我心已决,十八头牛都拉不回!”
“好,有志气。”
他咧了咧嘴角,恶劣的性子暴露无遗,“你在伽蓝寺出家,朕就推平伽蓝寺,让众僧无处可去。你在普陀寺出家,亦然。等你什么时候不想出家了,想要回宫跟我过日子了,大师们也不必风餐露宿地奔走了。”
般弱震惊了。
这狗皇帝是三年进化版的产物,情绪是容易崩溃了点,可威胁起人半点不手软。
方丈脸色微白。
佛祖是超脱世间之外,但它活在人间的信徒不是,很多僧人都是小时候吃不饱饭,饿得面瘦肌黄,被家人送进来,好歹活上个几年。可想而知,当佛寺与皇权冲突,最先遭受灭亡的也是他们。
般弱浪得飞起,做事也有自己的底线,她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有家伙用别人威胁她了。
“你真的要我回宫?”
她扒下了脑袋上的猪皮跟铁丝球,手指灵活,拆下了一条条牛筋,扎得细密的头发一下子散了开来,绑得时间长,卷得厉害,曲曲绕绕,全是蓬松小卷儿,颇有一种异族风情。
燕弱衣半晌回神,慌乱嗯了一声。
“那就,如你所愿。”
她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鲜活的笑意只剩下敷衍与客套。
燕弱衣莫名的心悸,他明明抓住了这尾红鲤,又好像她尾巴一摆,从他指缝里溜出去了,再也抓不到了。他压下心头的烦杂思绪,用袖子擦干净了头上的血迹,“下山人多,我背你。”
“不用。”
她冷笑讽刺,“都要被你关进那个笼子了,多呼吸几口外头新鲜的味儿也不行?”
燕弱衣薄唇微抿,不吭声了,跟在她的后头下山。
到了寄存马匹的地方,他牵了马,抱她上去,俩人共乘一骑。
燕弱衣伸手试探搂住她的腰。
考虑到她不甘愿的心情,帝王特意放慢了前行,慢悠悠在街道上晃着,还没到宵禁的时刻,夜市繁荣热闹,劳作一日的大人们在摊子前吃着馄饨跟饼子,小孩子则是摆弄着纸灯笼、拨浪鼓、戏偶娃娃等小巧玩意儿。
他的面容柔和下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咱们的太子,是不是该出来了?”
般弱没回应。
燕弱衣略有遗憾,心里安慰自己,三年他都等过了,还等不了这几日?
他用点功夫,迟早能把人哄回来的。
而在宫里的嫔妃们则是猜测陛下今晚宠幸哪个小妖精,她们基本轮着号来的,昨天是贤妃,今日就轮到良妃了。为此良妃早早打扮,又翻了翻一些诗集,默读名句,好让等下不至于冷场。
虽说陛下每次来后宫,鲜少说话,喝一杯茶就要安歇了,但良妃认为,以色侍君是不长久的,得让陛下看到她的蕙质兰心才行。
不想当皇后的妃子不是好妃子,大家牟足劲儿想要取代前皇后,成为陛下新的独宠。
结果今天信心满满的良妃被放鸽子了,帝王并没有宣召她。
根据眼线汇报,陛下用披风遮脸,抱回来一个神秘女子,直到次日五更天才踏出承恩殿,去上了早朝。有些坐不住的,胆大包天,贿赂总管公公李进喜的小徒弟,抠出了一点儿机密。
神秘女子似乎跟投河自尽的前皇后有八分相似!
众妃被这八卦惊呆了,吃的瓜都碎了一地。
她们被皇后压了整整三年,好不容易才有起色,又来一个替身?
不等她们想出法子,那个敢贿赂大太监徒弟的妃子倒霉了,前一刻还在抱怨皇后阴魂不散,后一刻被人押着打入冷宫。
君威如雷霆,大家谁也不想当出头鸟。
于是忍着忍着,没几日,帝王火速颁布了立后诏书,迎娶商户女贾氏。
商户女???
她们这些世家贵女爱比不上一个满身铜臭的商户女???
嫔妃们气哭了,后宫与前朝全乱套了,折子如雪花般送到天子的案桌上。随后他们清楚地意识到,天子已经亲政九年,东厂与西厂的密探遍布朝野,他们的把柄与野心早已暴露。
曾经哭着哀求他们放过他伴读哥哥的少年,如今是一位翻云覆雨残酷无情的天子,他要他们死,他们不敢活。
大宴过后,后妃们怨气深重来新皇后的宫殿请安。
原记着对方是个商户女,不懂规矩礼数,众妃想着给她一个高明的下马威,好让她知道,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上皇后的。
等她们踏入朝凤宫,头一扬,胸一挺,战斗一触即发之际——
“来啦,坐吧,都老熟人了,随便磕点什么瓜子,别拘着。”
那熟悉的脸庞,那很欠的语气,不是皇后娘娘又是谁?
般弱被狗皇帝抢回宫,又折腾了一个多月的大婚筹备工作,身心俱疲,丝毫不想营业,就懒懒地瘫在椅子上。
现在她是男主心头最爱的白月光,在后宫基本能横着走,朝臣没有意见,太后见了她都不敢说什么,这些妃子们更是怕得胆战心惊,怕她秋后算账。
皇贵妃的表情从震惊到失落,从失落到死心,她的皇后之梦,碎了。
淑妃倒是接受得很快,经历过宫变之后,她发现自己开心快乐比较重要,于是吃吃吃,睡睡睡,偶尔写写诗,发一些悲春伤秋的感叹,然后搬了凳子,坐看皇贵妃跟其余三妃斗得厉害。
至于贤妃、良妃跟德妃,也是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人精似的忽略了般弱自爆身份的事,一口一个皇后娘娘,嘴喊得很甜。
般弱根本不用费吹灰之力,就把这群闹得厉害的魑魅魍魉压在五指山下,后宫前所未有的宁静。
而狗皇帝勤勤恳恳努力爬床,虽然每次爬到半路都被踹了下去。
除了朝凤宫,他再也没踏进其他后妃的地儿。
半个月后,小德妃有了,她用了特殊的方式,让避孕汤失效了,快怀孕三个月了。
原本以为她能母凭子贵,谁知道皇后突然杀了回来,而且隆宠一日重过一日,她心里有些慌,怕保不住这个孩子,更保不住欺骗君王的自己,于是咬咬牙,求到般弱的面前。
般弱的心情比较难以形容,她自己都不想养孩子,还帮别人养?
不过这个孩子又给了她一点点搞事的灵感。
“放心,本宫会保你的。”
小德妃感激涕零,不住地磕头。
般弱首先去找了后宫五大巨头之一的皇贵妃,对方看见她就扭头走,这是闹脾气了?般弱摸了摸后脑勺,快步走了几下,将人抱住,“好妹妹,你生病不来多日,姐姐可真想死你了。”
皇贵妃讽刺她,“姐姐如今重回后位,中宫之主,妹妹不过是跳梁小丑,有什么值得姐姐挂在心上的?”
她是被皇后娘娘溜了一通,争了三年跟个笑话似的!
般弱动用了眼神演技,含情脉脉,“姐姐知道妹妹生姐姐的气,姐姐该打,姐姐若是男儿之身,有那逐鹿天下的本事,定要把皇后之位赠予妹妹。”
这话说得皇贵妃又羞又臊的,呸了一声,用帕子唾她的脸。
接下来般弱就把狗皇帝的骚操作悄悄说给了她听,皇贵妃花容失色,整个人都凉了,她愤怒又委屈,可是因为主谋者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她无处发泄,只得默默泪流。
般弱捂住她的冰冷的手,“妹妹别怕,姐姐会一直陪着你。”
般弱替皇贵妃温柔地擦泪,又温柔地诱惑她加入复仇联盟。
皇贵妃听得心惊肉跳,伏在她胸口上,拼命摇头,“姐姐,不可,咱们会被陛下诛九族的!”
“可是不这样做,你跟其他男人有了首尾,迟早也要被诛九族的。”
般弱发出了魔鬼的声音。
皇贵妃又开始哭。
这天下男人尽是混蛋!还不如女子来得可依靠呢!
皇贵妃抽抽噎噎,“你为何这般帮我?”
般弱随口就道,“自然是喜欢妹妹了,不忍心妹妹被欺负。”
皇贵妃面色一沉,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逼着般弱发誓,她要是敢背叛她,她就不得好死,而且她也会生生世世讨厌她!
般弱:“……”
在皇贵妃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般弱赶紧溜了,去找了她的淑妃妹妹,重复以上套路,又成功得到一枚嘤嘤嘤的盟友。这次她上了点心,没再说什么惹人误会的话了。等般弱快要走的时候,淑妃咬了咬唇。
“你用心悦我的名义发誓,你要是敢说谎,你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下辈子依然做女人,娶不着我!”
般弱:“……”
姐们你别这样,我有点害怕啊。
第50章 全后宫白月光(20)
小德妃在宫人的搀扶下,忧心忡忡回到了含章宫。
“皇后娘娘都答应护住娘娘了, 娘娘为何还如此愁颜不展?”
心腹表示不解, “而且皇后娘娘也说了, 无论娘娘生出来的是皇子还是公主, 皆由娘娘亲自教养,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唉,这正是本宫忧心的,你太小看皇后娘娘了。”
小德妃不太相信天掉馅饼的事。
她是皇贵妃这一边的, 平常嘲讽全场, 没少黑皇后娘娘, 个人恩怨一箩筐,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但她实在走投无路了。
皇贵妃善妒, 又爱吃醋, 她在这个节骨眼儿偷偷怀孕, 可不是在打对方的脸儿吗?
皇贵妃那女人手劲儿那么大, 没把她撕了才怪!
其实小德妃第一时间想起的,还有个大靠山人选, 就是太后娘娘,但这个老女人自私又自利,一旦惹怒陛下, 就拿她们四妃来说事。
小德妃马屁拍得勤快, 跟太后的关系也最紧密, 因此她被顶锅的机会最大, 十次中有五次都是她躺枪, 可把小德妃憋屈坏了。
而太后很有自信,总认为她身边那个叫元巧儿的宫女有运道,将来会成为一国之母,有意无意给她制造机会。
这老女人拿她去擦屁股也就算了,还想着把元巧儿塞进她的宫殿,恶心谁呢?
小德妃只得选了后宫能做主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多年未孕,这个孩子就是她最好的筹码。
结果皇后娘娘非但不要她的孩子,还要保她母子均安,那慈祥的表情,那宽厚的语气,小德妃当时被说得泪如雨下,谴责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是何等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的胸怀啊!
不过现在小德妃冷静下来,想着又有些不太对劲,神色纠结起来。
心腹安慰她不要多想,“娘娘忘了前些天传得沸沸扬扬的事了?要不是陛下,皇后娘娘原先是要出家,都看透了世间红尘,又怎会在乎富贵荣华?兴许皇后娘娘是怜悯娘娘的处境,动了慈悲心肠,这才帮娘娘一把。”
小德妃被说服了,心神稍安。
第二日,众妃坐了辇子,排成一条浩浩荡荡的长龙,向皇后娘娘请安。
小德妃心惊肉跳。
她左边坐着皇贵妃,右边坐着淑妃。
俩人视线微妙从她的小腹划过。
好不容易熬到散会,如芒在背的小德妃松了口气。
“妹妹等等!”
皇贵妃叫住了她,同时握住她的双手,表情那是相当亲切。
小德妃都快站不稳了,难道这女人收到了什么风声?
“都入秋了,妹妹体寒,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姐姐那里刚得了一件狐裘,可暖和了,等会让人给你送去。”
小德妃一个激灵,来了来了,经典宫斗桥段,那狐裘一定藏着什么容易落胎的香料!
“那就多谢姐姐厚爱了。”
小德妃心道,她一定会把这玩意儿锁到偏殿,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应付完了上司皇贵妃,小德妃心疲力竭,转头一晃,淑妃也在瞅着她。
“……”
自从淑妃迷恋上了口腹之欲后,身材日渐丰腴,消瘦的脸颊也有了肉肉,白白胖胖的,瞧着倒不那么尖酸刻薄了。
但是,根据小德妃的宫斗经验,能混上妃位且屹立不倒多年的,都不简单,这淑妃说不定就是故意吃肥,营造人畜无害的形象。
小德妃头皮一紧,这大才女她可没少讽刺她,俩人算是水火不容的冤家。
淑妃找她准没好事!
而另一边的淑妃也在嫌弃着小德妃。
这个小骚蹄子嘴巴那么臭,皇后娘娘怎么会看上这种人?罢了罢了,她大人有大量,不跟小骚蹄子一般见识。
随后小德妃就听这冤家阴阳怪气地说,“妹妹瘦得跟竹竿似的,姐姐赏你几支人参小补一下吧。”
小德妃嘴里发苦,完了,她瞒不住怀孕的消息了,这淑妃送她人参,跟皇贵妃同样是知情人,分明是要她大补特补,将来胎大难产!
接着是第三天、第四天……
小德妃成了皇后、皇贵妃、淑妃这仨巨头的心尖宠!去到哪里都捎带着、宠溺着、关爱着!
众妃羡慕妒忌恨,一个个酸成了柠檬精。
但对于敏感多疑的小德妃来说,被顶头上司密切关注,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小德妃在惊恐之下不胖反瘦,每掉一斤肉都让般弱心疼不已,她琢磨下原因,让小德妃下班别走,到她朝凤宫里坐坐,谈谈心。
般弱拍着小德妃的肩膀,告诉她,皇贵妃跟淑妃是她亲自找来看护她的黑白门神,有这两尊大佛镇着,寻常妖魔近不了她的身。
狗皇帝的眼线虽多,但后宫终究是女人的地盘,世家势力盘根错节,极其复杂,般弱忽悠皇贵妃跟淑妃上船,等于同时联合了武将派跟清流派,要保一个妃子,绰绰有余。
小德妃被般弱的话砸得头破血流,傻傻地问,“为什么皇贵妃和淑妃肯帮咱们?”
她要是生了孩子,可不就碍着两人的前程?
般弱用一个非常生猛的理由打消了她的顾虑,“因为皇贵妃和淑妃其实爱的是本宫,她们愿意听本宫的差遣。”
啪的一声,小德妃打翻了手边的茶杯。
三观受到巨大冲击的小德妃几天都在宫里躺着,思考着爱情与人生的真谛。
小德妃在成为后宫团宠的两个月后,肚子开始显怀了。
她有点慌,求助般看向般弱,后者让她淡定点,提了一篮子糕点去了承恩殿。狗皇帝对她的造访喜出望外,亲自出来迎接。
般弱捻了一块玫瑰糕给他。
“你做的?好吃。”
“不,小厨房做的,我吃剩的,过夜的,帽帽也不吃,倒掉有些可惜。”
燕弱衣当场噎住。
般弱就干看着,让他自己去找茶水。
一番热场过后,般弱直奔主题,“我最近几天总是做到出家的梦境,佛祖可能想我了,我毕竟是它错过之后,令它后悔终身的女人。”
燕弱衣的表情瞬间变得冷酷,“天下有缘人千千万万,不缺你这一份香火供奉。”
“狗皇帝,你该不会真要留我在宫里一辈子吧?”
他没说话,手指摩挲着茶杯,对于这种送命的问题,燕弱衣要么是用吻堵住她,要么就保持沉默,等她消气。
般弱狠狠踢他一脚,又去打他,捏他,拧他。
男人双臂伸出,抱住她的腰,低声问。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回心转意?”
“凭什么我要回心转意,我天天看着你的女人们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炫耀陛下有多么恩宠她们——”
“你是吃醋了?”
对方不怒反笑,顺着杆子往上爬,“我遣散她们。”
“你这是造孽,佛祖,佛祖要怪我狠心的!”
她犹豫了一下,装模作样,“没有品阶的好说,但是妃位以上的,经常在国宴露脸,大臣们都知道她们是陛下的女人,谁敢动?我担心她们再嫁会很困难。”
“其实留着她们也行,只是,只是我一看见她们,心里就过不去那道坎——”
燕弱衣没想到惊喜来得那么快,她竟松口了!
他思索一轮,立刻拿出应对方案,“就当挂个名?我安排人把她们送到佛寺去,就说为太后祈福,吃穿用度分例照旧,如何?”
这答案太完美了,般弱都不用另外花费心思去引导,当然面子上还是要装作一副为难内疚的模样。
在般弱的暗箱操作下,最先送走的是小德妃跟淑妃,其次是贤妃跟良妃。
都说陛下要为皇后娘娘遣散后宫,前朝得知消息后,闹得一片腥风血雨。
燕弱衣知晓他们的心理,便使用拖字诀,一切反对意见,容后再议。
因为后宫处理不当的问题,身为一个帝王,燕弱衣承受了诸方的压力,每天都有官员抗议罢工,但不可否认,这是他生命中最快活的一段日子。
他跟他的南塘姑娘,携手过上了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花边观鱼,湖边折柳,再到床边摸一摸她。
她睡得姿势总是不安分,抢被子,又爱踹人,燕弱衣却独独钟爱她睡眼朦胧时那翘起的一缕发,他好笑着,仔细给她压平。她则是不满拍走他的手,嘟囔着说会长不高的。
这个时候燕弱衣就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细细亲吻。
一次夜里下了雪,他冻得醒了,第二天便着凉了。
这场病来势汹汹,他躺了大半个月还不见起色,反而是身上的暗伤陆续发作,病情更加严重了。
总管公公李进喜对他忠心耿耿,私底下调查了一番,将一些端倪悄悄汇报了他。
燕弱衣脸色微变。
“不可能,牙牙不可能背叛我!”
话未落音,人影袅袅地走了进来,湖绿色缠花枝的衫子,轻薄又美丽。她身边的宫女端着一碗药,气味很熟悉。
“陛下,您该吃药了。”
她坐在绣墩上,要亲自喂。
李进喜身形一歪,端走了宫女手里的药。
般弱挑眉,“陛下这是何意?”
“你在药里面放了什么?”燕弱衣捉住她的手腕,目光深邃,“只要你解释,我就信。”
“放了什么呀……”般弱拖长了调子,“你猜?”
“……我不跟你说笑,李进喜,你宣太医进来!”
“哎哟,都这个时辰了,太医们恐怕歇着了,陛下何必打扰他们?”般弱笑意吟吟。
“你果然动了手脚,你到底想怎样,咳咳咳——”
燕弱衣唇色发白,揪住衣襟使劲咳嗽起来,李进喜赶紧拍他后背,劝道,“皇后娘娘,您这是何苦呢?陛下对您一往情深,什么都央着您,为您遣散后宫,这还不够?”
“够他娘个够!”
般弱一手掀金盘,嘭的一声,滚落到远处。
四下鸦雀无声。
“强要我,强抢我入宫,因为一个信哥儿的误会,问也不问,把我打入地狱,转眼跟小宫女好上,又将我立成了挡箭牌,给你的小宫女铺路,呵,你真伟大啊!”
燕弱衣神色震惊。
“信哥儿?误会?!”
“是啊,你嫉妒多年的男人,就是你当初送回来的小信鸽,惊喜吗?意外吗?”
般弱神色讽刺,“你狗屁的喜欢,耽误了我多年的时间,还利用你帝王的权柄,把我困在这里,你就是个强盗,只顾着自己爽,老娘脑子进水了才爱你!”
“行了,都到这一步,我不跟你逢场作戏了,这承恩殿,除了一个李公公,基本是我的眼线,剩下的小虾小鱼,翻不起什么风浪,我偷偷做掉你,不会有人知道的,毕竟暴毙的帝王多得是,看在多年夫妻的份上,你有什么遗言可交代的?”
燕弱衣怒急攻心,喷了一口血,洒在洁白的中衣上。
“你,你疯了!你要篡位!”
般弱摇头,“不,这叫禅位。”
她击了击掌,一群后妃们鱼贯而入,她们今日个个盛装,打扮得国色天香。
最前边的皇贵妃用金黄色的软缎抱着个婴儿,走到般弱跟前。
“睡着了?”
般弱用一根手指头逗了逗。
“闹了一上午,可不累坏了吗。”
般弱握住她的手,“爱妃辛苦你了。”
李进喜眼睛瞪得脱眶。
是他想的那样吗?
关键是皇贵妃满脸娇羞,表情满分,动作也满分,“这是德妃妹妹的孩儿,亦是我们的孩儿,我自然会好好待他。”
燕弱衣半边身体翻折,拼命咳血,“来人,来人啊,将这群谋逆造反——”
此时李进喜被侍卫扣押,嘴里塞了白布,发不出求救的声音。
般弱则是轻轻捏住狗皇帝的颈皮,眸光冰凉。
“我本想跟你一刀两断,各自安好的,是你,不识好歹,偏要招惹我,你当天下女子,都随你摆布吗?”
“皇权啊,可真是威风十足呢。”
淑妃不甘心刚才被皇贵妃抢风头,凑着上前,抱住她的肩膀,情意绵绵地说,“姐姐莫要生气,你还有咱们,咱们纵然是女子,也愿意一辈子服侍您。”
燕弱衣的手指使劲扣着床板,由于用力过度,指甲翻卷,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他眼睛血红,呼吸急促,“你说你要陪我游南塘,看花,看山,看渔火。”
“那是骗你的。”
“你说你要给我生好几个上房揭瓦的皮猴。”
“你信?”
“你说你要——”
天子唇边溢出血线,戛然而止。
般弱带领后妃跪下。
“陛下,驾崩了——”
太监的尖嗓子穿得很远。
从此以后,她就是大晋太后,再无人,敢束她一分一毫。
般弱跟其余诸妃,冻结太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技能,扶持幼帝上位,闲时就约着打打马吊,跳跳皇宫广场舞,日子过得逍遥又自在。
就是皇贵妃跟淑妃老看着她,欲言又止,眼神怪可怕的,般弱心生警惕,想着得赶紧安排一下自己的面首计划。
“咣咣咣——”
铁匠铺重复着每日的工作,小师傅变成了大师傅,肌肉更结实,男人味更浓。
般弱进去就说,“我来应募的。”
小学徒惊呆了,铁匠铺从来不招女人的啊!然而对方态度诚恳,又是一副十指葱葱美娇娘的模样,学徒实在说不出赶客的话。
“师傅,师傅,有女客上门了,说要来应招的!”
“胡闹!叫她回去!”
一只古铜色的精壮胳膊掀开帘子。
打铁小哥怔在原地。
般弱冲他眨了眨眼。
“请问这里缺老板娘吗?”
对方从头红到脚,像极了一块烧红的铁,他视线游离,手指挠了挠脸颊,结结巴巴地说。
“……嗯,那,那个,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