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凤凰男白月光(9)
人来人往的校门口, 有人在指指点点。
沈妈在农村“瞩目”惯了,完全没有被围观的压力, 她抓着票子,拍了拍灰尘, “你傻呀, 这一百块不是钱啊, 白捡的你不要?”
沈橙掐着指尖,忍耐着,“那你知不知道,这一百块, 是你儿子的卖身费?”
俩女人全愣住了。
“什、什么?!”
沈妈讪笑,“你开什么玩笑, 你是男娃子,要占也是占别人的便宜。”
而林春柳察觉到危机, 立即洗脑, “阿橙,她肯定是在侮辱你,你,你不要再跟这种人交朋友了,她打从心里看不起你。”
这你来我往间, 沈橙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克制住了自己的崩溃,情绪近乎平静无波, “找我什么事?又是要钱的?妈你是想我卖血供你们吃好喝好住好吗?”
这话沈妈就不爱听了。
“你说什么话啊, 你是妈的儿子, 妈还能盼着你不好啊。”
“是吗?”沈橙不置可否,双眼幽邃,“有时候我真怀疑我是被拐来的。”
沈妈不自然扭了下手,“你是疯了,说什么傻话呢,从俺肚子出来的,还能是假的不成?老娘当年生你的时候差点难产!你个兔崽子还不知道感恩!”
她又理直气壮起来,“你四姐说是想要来这边工作,你问问你老师,能不能安排一下。你四姐啊,可聪明哇——”
沈橙嗤笑,“四姐那好吃懒做的,完全遗传了老沈家的基因,小学九九乘法表都不会,还想进来这里工作?她还不如做梦,来的更快!”
沈妈被怼得怒火中烧,“你读了几年书,还给老娘翘了尾巴不是——”
“沈姨你别生气,阿橙不是故意的。”林春柳有意拉拢老沈家的人,尤其是她的未来婆婆,“阿橙,你快道歉,看把沈姨气的。”
沈橙又转向她,“你当什么烂好人?不就是你撺掇着人来的?还没看够热闹?”
林春柳一惊。
她也是太心急了,去沈家坐了一圈,有意无意说出沈橙在学校赚钱的事儿,勾起了沈妈的注意力,这才打算来学校讨钱。
“阿橙,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懂。”她只得装傻。
沈橙懒得理她,抽出沈妈手里的钱,“我要上课,你们去外边的店铺等着吧,下课我会通知你们。”他冰冷封死了后路,“如果你们非要跟学校说什么,我也没办法,那就退学好了,回家一起种田,每个月四五百块凑活过也不错。”
他这话果然震住了人,让沈妈不敢轻举妄动。
沈橙长腿一伸,追上了般弱,前后脚进入课室。
般弱是喜欢靠窗的,所以上来就选了最边的位置,而沈橙贴着她坐。
“你干嘛呀!”
她满是烦躁,“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晃。”
他心脏被针扎了一瞬,手指出汗,先是往裤缝擦了擦汗,才将那一张皱巴巴的纸币递给她,姿态高傲,声音微哑,“收回你的臭钱,我不稀罕。”
“怎么。”她笑了起来,旋转着笔盖,“一百块沈少爷嫌少啊,要不要我再给加点?”
“少爷”这词被她含在嘴里,多了暧昧不清的意味。
沈橙握紧拳头,淡青色的血管狰狞得可怕,“你是不是只有折辱我才开心?”
“是啊。”
般弱笑眯眯地回。
“我就喜欢撕开你虚伪的面具,我高兴,我快活。”
沈橙呼吸微喘,眼神愈发沉凝。
“熊般弱,你最好祈祷你,不要栽在我手上。”
绿茶精瞪圆了眼,“你放狠话了?你威胁我?”她捉住他的手,往心口上摁,“哥哥,你听见了没,我心跳得好快哦,真的害怕哦,你赶紧收拾我呀。”
而对方耳根发红,腿窝发颤,嗓音软得不像话。
“你、你等着!”
般弱:“……”
好好一个抖S,怎么到她面前就抖M了吗?
男主你心机凤凰男的战斗力呢?
般弱不知道男主是怎么摆平他妈跟他未来马子,她反正是自由自在的。搬出宿舍后,般弱不仅过起了一人一猪的愉快好日子,更迅速交了一群狐朋狗友。这不,这天闲得无聊,狐朋狗友就耐不住寂寞了,吵嚷嚷要来一个打赌。
打赌什么呢?
年轻人当然是要玩一点时髦的“真爱游戏”了!
大家一致认为,像他们这样含着金汤匙出身的,身边聚集了一大批阿谀奉承的人,基本是冲着他们的钱来的,真心假意也很难分得清楚。
所以他们打赌的内容是,选中的“国王”要“破产”一个月,不花一分一毫,靠着本事让人养着,而且还不得泄露赌约内容。
“弱姐,你觉得呢?”
般弱一脸正气,“你们真是太缺德了,这是人干事啊。”
她默默补充了下一句,“我也凑个热闹好了。”她正好有个再合适不过的实验对象。
众人:“……”
同是九年义务教育,为何您如此骚?
靠着一手出千技巧,般弱成功夺得国王牌。
而在大家紧张期待的目光,般弱拨通了那串她记得清楚的号码。
滴的一声,接通了。
“有事?”
晚上的男主分外冷淡,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小脾气。
“沈橙,你把那一百块还给我吧,我现在没钱了,一分钱也没有,要饿死街头了。你要不给我,你就是饿死我的罪魁祸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般弱理直气壮地要钱。
大概是没有直面般弱的气势,风停雨停之后,男主他觉得自己又行了,不同于以往的温柔,而是颇为冷漠的呵了一声,“大小姐也会缺钱吗,真是少见啊,你放心,等清明我会亲自祭拜你的。”这是又把般弱的话给反弹回来了。
大家纷纷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看这样子,对方是对弱姐恨之入骨啊。
还养她?没把人给开膛破肚就不错了。
般弱掐了嗓子,凄凄切切呜咽起来,“你个杀千刀的,你这是要活活饿死我啊,算了,当我打错了电话,我——”
“地址。”
般弱立刻给了。
三十分钟后,沈橙风尘仆仆地出现,身上披了件驼色薄风衣。
他毫不意外在吧台看见人,对方还点了一杯死贵的饮料,沈橙顿时感觉自己上当受骗。
“你没钱你还点这个?!”
“那是人家最后的倔强了。”
好一个“倔强”。
沈橙被她“及时行乐”的观念气得发笑,一股怒火压在心头,死活发不出来。
富二代们演戏演全套,专门安排一个看起来就很凶的男人,按照剧本讨债,“你是她男朋友吧,她之前赌输了,把车也给押我这里,喏,这是欠条,要是不能按时还上,老子就卸了她一只胳膊!”说着就撞开他肩膀,气势汹汹地走了。
男生看完欠条,神态冷静,“告诉你爸妈,你闯祸了,让他们来给你收尸。”
般弱手动拒绝,“不行,我爸妈要是知道我把车也抵了出去,一定会家法伺候的。”她认真地说,“屁股会开花,像向日葵那样,你知道的吧?”
沈橙气笑了。
这个时候她倒真有心思。
“你既然知道,还敢碰赌?你不知道那些人是要钱不要命的啊?”沈橙有些恨铁不成钢,黄赌毒随便沾上哪个都是万劫不复的!
般弱想了一下,“可能他们还要色?”
沈橙被噎。
见人还在严肃沉思,他忍不住打断她,“大小姐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不能。”般弱回答利落,“比起一只胳膊,骨气算什么,我要全须全尾健康地活着。能帮我还债的,别说叫哥哥的,叫主人都行。”
沈橙嗓子干涩,鬼迷心窍,“那我……能买下你的骨气?”
说完他就想给自己来一拳,他是疯了才会给自己找麻烦,这大小姐不过是一时落魄,他穷小子竟敢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
嗯?
般弱转头看人。
对方同样拧转脖子,就是不让她看。
大小姐矜持抬起自己的手。
半晌没回应。
她不耐烦催促,“沈橙你是不是男人啊,说话不算数啊。”
这是欠债人该有的低声下气的样子吗?分明是债主的祖宗!
“你自己给弄的,我是不是男人你他妈不清楚啊!”斯文儒雅的学生会主席第一次爆了粗口,吸引全场的注意力。
他瞬间又想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自从跟大小姐分手之后,她画风放飞,他也变得不正常了,目光总是不自觉追随着这人。
被人举报,私生活跟她捆在一起,他竟诡异感到高兴,还借着这个机会顺理成章去质问她,其实,其实说到底,也就是想去见她一面。
富家子弟将他视为施舍对象,殊不知沈橙也当他们是能薅的羊,他们只不过是想在穷学霸面前秀出优越感,炫耀自己的家世跟资本,沈橙就微笑着,捧着他们,让他们一路装逼一直秀。
骨气?清高?尊严?
在这个现实社会,能值几个钱啊?
般弱:“你说要帮我还债的。”
沈橙:“我没说。”
般弱:“你说要买下我的骨气。”
沈橙:“有吗?”
般弱:“我要切了橙子榨汁!”
沈橙:“你随意。”
般弱掏出手机,故意用腻歪的声音,“歪,亲爱的——”
沈橙夺过她的手机,表情冷冰冰的,“走不走?不走你去天桥打地铺吧!”
般弱睁大眼睛,“咱们去住五星级酒店吗?”
沈橙回她一个呵字,并把人带到了一栋老旧褪色的居民搂,绕满了翠绿色的爬山虎。
他周末兼职到很晚,往往是凌晨三四点,宿舍都关门了,于是在外头租了一个最便宜的小单间,厕所跟厨房是公用的,里头寒酸至极,一张硬床铺拼着一张小桌子,还有台小风扇,剩余的就是一堆书本跟资料。
逼仄、拥挤、闷热。
一只蟑螂快速爬过了般弱的脚。
她穿的是高跟鞋,触感非常丝滑。
这房门还没关,房东正好经过,正想要开口友好打招呼,促进房东与租客的友好关系,就听见里边的人杀气腾腾说——
“沈橙,你要是喜欢我,你就把它全家都杀了! ”
房东:“???”他这是撞见了什么买凶现场吗?!
沈橙:“我不会为你铤而走险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房东松了口气,还好是个明白人。
般弱:“一条命一个吻,你干不干?”
房东:“!!!”
五分钟后,蟑螂一家五口惨死在沈橙的拖鞋之下。
第92章 凤凰男白月光(10)
目睹蟑螂灭门惨案的房东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般弱抱着裙子, 蹲下来,饶有兴致研究着。
般弱:“这小强个头发育得不错啊,估计都有七厘米了吧, 不愧是正宗的美洲血统。”
沈橙:“北方的德国小蠊会小巧一点, 大概有花生米大小, 可以当收藏品。”
房东:“???”
你们独处一室孤男寡女,就聊这个???
沉迷在节肢动物世界的俩人终于发现了门边满脸“隐忍”的房东。
沈橙突然意识到他的房间里多了一个女孩子, 有着柔软白皙皮肤和清新甜美香水的女孩子, 他心跳微微加速。
他们虽然交往了一年多,但就像般弱说的,他们没接过吻,更没在一个无人的空间待过三十分钟。
他们的相处模式一般是女生主动。
她要逛街,他陪着。
她要吃饭,他陪着。
他就像是她的工具人跟垃圾桶,随叫随到, 任劳任怨,一旦做到她不满意了, 大小姐随时随地甩脸子, 从不顾及他的心情。
不像是陷入热恋的男女朋友,而是骄纵任性的大小姐和她的仆人。
但也无所谓了吧, 反正对方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可以炫耀的资本,在小姐妹面前摆弄他的温柔体贴, 用来彰显自身的魅力。
沈橙不由得自嘲, 他可真是太贱了。
明明这个富家女视他为玩物, 他却还是因为一个电话八百米飞扑到她面前,把哭穷的大小姐捡回来。
其实哪能沦落到去天桥打地铺的地步呢?
她的圈子非富即贵,随便一个人就能把她伺候得跟公主似的,压根不需要跟他挤在这个十平方米的简陋小房间里,还被蟑螂玷污她的白皙脚背。
那么娇气的家伙,居然能克服恐惧,近距离观察这种恶心的生物。
就、就很接地气。
在房东的注目礼之下,沈橙的耳根子烫了起来。
“这你女朋友吗?”
在整栋楼里,房东对沈橙印象深刻,这男孩子清秀斯文,标准的好学生模样,看见他就弯着眼,礼貌得体地问好。关键是沈橙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东西从不乱放,经常清理公共厨房和卫生间,简直能列入最佳参观圣地。
房东一想起某位女租客退房时塑料袋淹到了小腿的垃圾场名场面,顿时不寒而栗,对沈橙的好感度upup的。
“不是,是前女友。”
般弱非常诚实。
沈橙心情莫名低落,尽管他并不能反驳。
房东一滴汗淌了下来,“啊,这样啊,真遗憾。”
般弱随后接收到了中年大叔的善意提醒,“这栋楼比较旧,没有安装声控灯,你走的话,下楼梯记得让小橙给你打个手电筒,小心摔跤。”
绿茶精笑眯眯地回,“我是来蹭睡的,今晚不走哦。”
轻松搅乱一池春水。
沈橙慌忙捂住她的嘴巴,生怕大小姐再蹦出某种可怕的字眼,“阿叔,很晚了,你早点睡。”
房东木着脸走了。
呵呵呵呵。
小年轻真会玩儿。
而大小姐发动惊天动地的吼声,“沈橙,你想死了吧,你用拿拖鞋的手来捂我的嘴?!”
沈橙被女生掐了胳膊,对方劲儿大,掐得青青紫紫的。
他闷声不吭,暗自忍耐。
“哇,你的皮肤也太容易红了吧。”般弱凑过去看,“咦,这里怎么有一圈儿牙印?”
沈橙持续羞耻buff。
这女人已经将昨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为了不发出过于剧烈羞人的声音,他自己咬自己,还咬得出血,一时半会都消不下去。对沈橙来说是刻骨铭心的一件事,对大小姐来说却是一个好玩的游戏,玩过之后就选择性失忆了。
“你要洗澡还是要睡觉?你随意,我很忙,没空陪你玩。”
男生眉头紧皱,一秒变成禁欲扑克脸。
般弱:“?”
好端端说着话,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
男人心,海底针,真搞不懂。
她略带抱怨,“沈橙,你能不能戴好你的面具啊,你这样让人家很不习惯。”
学生会主席的言行举止堪称表率,永远的如沐春风,永远的温和宽容,渣是挺渣,表面工作做得还是非常到位的,起码在离婚之前,雇主被他宠成了一个小废物点心,严重缺乏生活常识,离开人生活都难以自理。
某种程度上男主的伪装功夫也是一级厉害的。
般弱心里检讨,她对不起雇主,是她活儿不好,瞅瞅男主都恨她恨成什么地步了?
这目光要是变成实质性伤害,她都能死上一千遍了。
“那你想我怎样对你啊?”
黑发男生低下头,两指夹住她下巴,目光幽深。
“大小姐不如教教我?”
现在的熊般弱不是他的目标对象,反而是微妙变成了“落魄的”、“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女孩子,两人不对等的身份开始倾斜。
当人间富贵花沦落成“菟丝花”,沈橙本就黑暗的心理病得更重,比起高高在上,他更想这菟丝子一无所有缠绕他、攀附他。
她张嘴。
“我要洗澡,你去买内衣。”
一招制敌。
九个字成功让黑化男主足足呆滞了一分钟,紧接着脖子红了。
拽都拽不起来。
“你、你说什么呢!”他气急败坏,“要买你自己买,你没手啊!”
般弱把手藏袖子里,空荡荡给他看,表情特天真无辜。
“喏,你看,没手啊。”
沈橙死活不肯出门。
“好吧。”她说,“那就借你的好啦,反正都洗过。”
什、什么?
这女人还有没有廉耻了?!
几乎快烧焦的男主光速出门。
临走前,他怒吼扔下一句。
“熊般弱,你敢动我的你就死定了!”
半个小时后,沈橙拎着袋子气喘吁吁跑回来,打开门,对方正趴在他的床上玩手机,白日里无比嚣张的渣女C形烫在灯光下柔和不少,她反翘着小腿,偶尔蹬床。
“你回来啦。”
她头也不回,“买到了吗?”
沈橙不敢看她,低低嗯了一声,“我、我去打扫一下卫生间,你等会再洗。”
般弱起身,翻了翻袋子,不禁啧了一声。
这绝对不是批发市场或者地摊能买到的货色,象牙色法式复古文胸,看着就不止两三百块,还有一套女士纯棉睡衣,质量也不错。
而另一个袋子则是装着牙刷牙膏毛巾等等日用品,可谓是考虑周全。
沈橙清扫完毕,满身大汗回来,他手掌扇着风,下意识离人远一点。
般弱撑着下巴,笑容满面凝视着人。
沈橙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要给你一个伺候的机会吗?”
沈橙的汗淌到脖子,他装作听不见的样子,捡起桌子上的资料看了起来。
般弱撇了撇嘴,剪掉吊牌,抱着去了浴室。
按照大小姐的个性,新买的衣服当然要清洗了才能穿,但她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过早惹恼男主就不好玩了,她眼珠子一转,又逗弄起人,“你要到门外守着哦,万一有人进去了怎么办?这毕竟是公用的,人家好怕怕。”
沈橙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弄,忍不住起了火气,“放心,你又不是什么绝世大美人,没人会那么饥渴。”
般弱意味深长哦了一声。
然后,沈橙竖起了运动服的领子,遮住脸,在她卫生间的三米开外守着。
等人拧开门的下一刻,他迅速跑回房间,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咯吱——”
风扇转动着,驱散闷热。
沈橙收起了折叠桌子,小动物般,在床下铺了单人席子,仅有的一床被子和风扇贡献给了大小姐。小窗子开着,星斗满天,楼下烧烤店的滋滋声音钻入耳膜。男生咸鱼般直挺挺躺着,本来沾到枕头就睡的他在今晚意外失眠了。
她怎么能这么没防备心?
在一个男生的房间里睡着?
她是觉得他会很规矩吗?还是认为他不行?
沈橙不可抑制想到露营的情景,她比野马还悍,那眼神火星般烫人,现在想起来仍旧脸庞燥热。
沈橙小心翼翼起身,喝了口水,又小心翼翼躺下。
“嘭!”
重物滚到他身上,沈橙一肚子的水差点没喷出来。
她抱住他就不撒手了。
沈橙气血不足,体温过低,抱起来十分凉快,就跟上瘾一样。
“喂——”
他刚想叫醒人,被人用脑袋狠狠撞了下巴,他牙齿咬到舌尖,疼得泛起泪花。
而她睡得正熟,一无所知。
黑暗中的呼吸声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的,喷到他的胸口上。
沈橙僵硬着肢体,完全不敢动。
好久,他抬起胳膊,想要环住她,手指动了动,又挣扎着,垂了下去,恢复原位。他怔怔凝视着天花板,昏旧发黄的颜色,边角略微渗水,那电灯也是要坏不坏的,看心情决定亮不亮。
这是二十二岁的他,家里一堆拖后腿的,穷得只剩下大脑跟手段的他。
他卑劣、自私、贪婪,抓着一切机会往上爬。
挤压一切的精力、时间甚至是健康,要出人头地,要当大人物,要让看不起他的人卑躬屈膝。
他的人生规划里,没有爱情这种廉价的、愚蠢的、缺乏投资价值的一次性消耗品。
而二十二岁的她,众星捧月地长大,化妆品四位数,父母一个是国企骨干,一个是大学教授,城市户口,家里有价值千万的房产,亲戚则是做生意的,过年红包能达五位数。
可他,因为弄丢了十块钱,整夜焦虑不安,谴责自己过于粗心。
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最烦恼的事大概是出门涂哪一支口红,跟他的窘迫是天差地别。
最无能为力的年纪,他最不该动心的。
就像是上楼梯却一脚踏空的感觉,那一刹那慌乱又无助,也许这一踏空还会让他当场脑死亡。
沈橙明白,他该及时止损的。
可他还是开口了——
“喂,你没骗我吧?”
能帮你还债的,除了叫哥哥,也能叫……老公吧?
“你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他戳着她的脸颊,唇角微勾。
第二天,沈橙上午有课,他轻手轻脚起来,洗刷一番,又买了米粥包子等早餐,连同备用钥匙,放到床边。
直到中午,课程全部结束,他提起挎包,往校门走。
也不知道那家伙吃了没有?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出来吃?还是说她现在还没醒?
沈橙纠结着。
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你是沈橙同学吧?”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校道边上,“我是熊般弱的父亲,不介意聊一聊我女儿的事吧?”
沈橙墨睫低垂,遮掩神色。
“好。”
他跟着人进了一家价格昂贵的高端西餐厅,长者询问了他的口味,游刃有余点了餐。
接着,进入正题。
“要不是很忙,我们周末会一起吃饭,她必点鱼子酱,一道菜五六百块。”
熊父问了他一个很残忍也现实的问题,“沈橙同学,我希望你能明确告诉我,你要奋斗多久,才能供得起我女儿的消费水平?我们夫妻俩努力那么多年,把她珍宝般养大,不是让她给穷小子拖进泥潭里糟蹋的。”
沈橙指节捏得发白。
中年男人的目光仿佛洞悉到了他的内心,“听说你公派留学没被选上,很遗憾,我夫人大公无私,我也没办法给你提供更多的帮助。”
“所以——”
熊父笑容温和,语气毫不留情。
“关于钱,你开个价吧,离开我女儿。”
黑发男生握住杯子的手在轻微颤抖,他眼角发红,嗓子干哑,“伯父……我现在,现在不是为了钱,我是真,真喜欢,才跟她在一起。我,我可以做婚前财产公证,我不拿她的一分钱。”他鼓起勇气,“五年,最多五年,我一定会让她过上理想的生活。”
他站起来,弯腰鞠躬,向长辈宣誓,额头几乎碰着桌面。
心脏蜷缩,又紧张又忐忑又害羞。
“请您,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
熊父却轻描淡写打碎了少年的理想。
“行了,别装了,你哄得我女儿包养你一年多还不够,还想她包你一辈子吗?有手有脚的,偏要做出来卖的一套,就别假清高了,说吧,你要多少?”
黑发男生脸色煞白,唇色尽失。
第93章 凤凰男白月光(11)
“噗嗤——”
玻璃杯中的柠檬片翻了个身, 涌出一窜雪白气泡。
瞬间淹没失焦的视野。
西餐厅环绕着悠扬的音乐,玻璃窗外是车水马龙高楼大厦,时不时走过一群光鲜亮丽的男女。
沈橙手指用力扣着杯壁,焦灼的氛围如影随形。
他喉结微动,下意识就端起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
很酸。
酸得牙齿都软了。
熊父委婉提醒, “这种方形杯子装的柠檬水, 一般是用来洗手的。”
咔嚓。
他的脑海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将紧绷的那根线, 突兀剪断了。
沈橙经常出糗。
为了凑学费, 他扒过恶臭漫天的垃圾堆, 旁边是一群指指点点的村里小孩。拍摄城村交换纪录片的一天,城市妈妈送了他一条牛仔裤, 他默默地将破洞缝补上,结果引来哄堂大笑。
没上大学之前,他没有手机, 没吃过草莓, 也没体验过游乐园,生活除了学习跟农活, 像小老头一样,单调得乏味。
军训时候, 新生们嘴里蹦出一个又一个话题, 时尚、明星、高科技等等, 他全插不进去。
他有着茂盛的野心, 却时常与自卑为伍。
于是在某一个节点上, 沈橙崩溃了。
积累多年的愤怒冲破胸膛,摧毁理智。
他猛地起身,眼眸猩红,“是,我没来过这样高档的餐厅,也没吃过这样贵的牛排,我没毕业,存款不到五十万,为了替老板留住客户,我一晚上能赶四趟酒局,喝到胃出血,凌晨在医院打点滴——”
熊父处变不惊,双手交叉,冷静审视着对方的狼狈。
“所以你在跟我卖惨,想要争取点同情分?恰恰相反,你形容得越是糟糕,我就越为你们的未来而担心。如果你以后有了孩子,我想你不会愿意自己的女儿凌晨还在医院,为没出息的丈夫奔波。”
“不。”
沈橙攥着拳头。
“我是说——”
他气息微喘,心脏疼得仿佛要裂开。
就像是,第一次在国旗下宣誓。
哪怕没有崭新的、洁白的、与之相衬的校服。
而此刻他喉咙嘶哑,目光滚烫。
“我会拼命爱她,为了她,我可以忍受一切的委屈、疾病、疼痛、不公平。”
熊父静静凝视他。
“那又怎样呢?”
是啊,那又怎样呢?
她想要的东西,你需要花上五年、十年甚至是一辈子为她争取,而她的期待感早就在无味的生活中消磨殆尽。
年少无为就是你的罪名。
沈橙一腔热血熄了火,剩下泛红的余烬。
他忘记了社交礼仪,忘记了得体招待,一言不发往外走去。
熊父看人浑浑噩噩走了,又沉思坐了一会儿,打了电话。
当对方接通,他叹了口气。
“囡囡,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爸啊,今天是把人彻底得罪了。”
般弱远程遥控,有些好奇,“那他同意了吗?”
她坏得很,给熊父传授了不少装逼绝招,钱当然是不能真给,如果对方要了,必要时候可以丢出一句“你看你配吗”,嘲讽力杠杠的。
“没。”熊父摇头,“那小伙子骨还挺硬的。”
这点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熊父看人很准,也看得出这个男生城府深沉,有着一股往上爬的韧劲。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年轻人根基尚浅,欠缺的只是时间跟机遇。
他老板讲究狼性文化,如果放他进去,兴许真能对上贵人的眼。
熊父还做了个预判,想着对方可能会采用拖字诀,先钓着不放,没想到他那么坚决,竟提出了婚前财产公证,不要熊家一分钱——比起冲动起来不顾后果的年轻人,沈橙成熟冷静得可怕,他的规划远超于同龄人。
说真的,熊父那一刻产生了瞬间的动摇,谁不希望自己女儿找个好人家,拼命爱着她,一辈子宠成小孩。
般弱手指绕着头发。
“爸,如果我真的要跟沈橙这样的穷小子结婚,你会同意吗?”
熊父沉默了。
欣赏是一回事,但做女婿又是另外一回事,他的女儿被宠坏了,像个傻白甜,容易上当受骗,显然不适合找一个心机深沉的对象。
熊父想,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今天的场景可能会重演,他宁愿晚节不保,也要将心怀不轨的家伙赶出他女儿的世界。
“哒哒哒。”
上楼的脚步声。
般弱在公共卫生间刷牙,碎裂的半面镜子里映出一张脸。
“你回来啦。”
绿茶精功力深厚,转眼又是甜笑的模样,半点儿都不心虚。
沈橙的眼睛布满血丝,红得厉害,他嘶哑嗯了一声,走过去,将头埋下,凑近水龙头,哗啦啦的,洗了一把脸。
发梢滴着水珠,眼皮薄得能看清淡青色的血管。
“没有热水,好冷哦。”
般弱咬着牙刷,嘴角含了白色泡沫,说话含糊不清。
“房租快到期了。”
男生用毛巾擦着脸,“今天你下午没课吧?我们去附近看看房子。”顿了顿,他问,“你之前住的公寓到期了吗?”
那公寓般弱住得舒服自在,还请了经验丰富的阿姨照顾她的猪猪。
受限于赌约协议,她当然不能回去了,于是睁着眼说瞎话,“没钱交房租,押给了别人,收回点本。”
沈橙不再追问。
他撑起湿漉漉的睫毛,将对方纳入他的视野,她扎着个小揪揪,碎发凌乱,耳垂纤巧,脸颊生着细嫩的、柔软的白绒毛,皮肤喝饱了水分,犹如新鲜采摘的水蜜桃,透露出少女独特的幼感。
她站在窄小的卫生间里,嘴巴咬着牙刷,穿着他新买的吊带短裤以及内衣,顿时让沈橙有一种她“属于”他的错觉。
细肩带滑落到胳膊。
里面的尺码可能大了一些,下次记得注意。
他垂下眸,这么想着,把一个女人的细枝末节刻入他的记忆宫殿里。
般弱的肩膀被轻轻碰触。
黑发男生一截洁白的手腕撑着洗脸盆,指尖轻勾起她滑落的豆沙绿肩带,湿冷的,细腻的,蛇一般爬过。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的?
他伏下腰身,肩胛骨微微收紧,埋在她颈窝,冰凉的嘴唇细碎地缠绵地亲吻锁骨。
般弱揪起对方一丛黑发,这家伙发量浓密得像假发一样。
“你再不住嘴,今晚我开吃橙子了。”
般弱一本正经恐吓他。
岂料对方将下巴抵在她的锁骨上,微微仰起脸,眉毛跟睫毛都挂着细碎的水珠,气息微软,“……脐橙么?”
般弱:“???”
男主怎么好像比她还懂?
门外站着这层楼的住户,表情尴尬,“那个,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嗯,我也不想打扰你们,就是,你们能不能先把制造狗粮这件事放一放。”住户憋得脸红,“我那个,想上个厕所。”
这就是公用厕所的不方便之处了,每层四户,尽管作息不一致,但总会出现狭路相逢卫生间的尴尬场景。
般弱也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含着牙膏就出去外边等着了。
一只手在她眼前摊开。
“吐出来吧,小心噎下去。”
她乖巧至极,就着他的手腕吐出牙膏泡沫。
沈橙想着,如果他有能力,一定要买栋无人打扰的大别墅,卫生间也是要豪华自动的,让大小姐每日起床都清清爽爽。
“你在想什么啊,这么走神。”
沈橙收敛神色。
“没什么。”
沈橙是计划boy,一旦决定一件事,执行力非常强,般弱吃了碗馄饨,就被人拖着去看房了,路上对方还给她买了糯米鸡,让她边走边吃。般弱其实对出租屋不抱希望,男主抠门成精,连公交费都要省着花,指望他大出血,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般弱只希望他这次租的房子不要是蟑螂的窝,绿茶小仙女再接地气,那也是有她自己的底线!
她绝不接受跟蟑螂同居!
“这房间有单独的卫生间也有厨房,采光通风都不错,你们是学生吧,阿姨给你们算便宜点,一个月两千好了。”房东十分爽利。
沈橙给转了账,押二付一,六千块就爽快花了出去。
般弱紧紧盯着抠门男主,对方竟然风轻云淡?
真是如斯恐怖!
般弱怀疑他在憋着什么大招儿。
房东阿姨临走前,特别嘱咐,“你们楼下是一个单身的女白领,作息比较早,嗯,是刚失恋的,所以你们晚上玩的话注意点,别蹦床啊,万一被投诉就不好了,阿姨再神仙,也安抚不了被杀害的狗啊。”
蹦、蹦床?
沈橙差点脑死亡,脸红得能煮鸡蛋。
般弱戳了一下对方的细腰,他敏感得发颤,眼睛更是软成一滩水。
泪汪汪的,就、就很想搞。
善良的绿茶小仙女忍住了自己的邪恶念头,转移话题,两人又出去外头买东西,自然,全是般弱要用的。
这一趟下来,又是七八百花出去了。
般弱心想这可太奇怪了,男主不应该蹦起来,狠狠指责她败家浪费吗?
结果回去之后,沈橙把人赶到沙发上,自己里里外将房间收拾了一遍。
般弱翘着二郎腿,一边咔嚓咔嚓咬着巧克力棒,一边翻着她明天上课的课本。
而在男主干得汗流浃背之际,顺便来了一波绿茶发言。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不做家务的,是学习这个小妖精捆住了我的手脚。”
“你的前女友真是被你惯坏了,我好心疼你自己干活哦,要是我,我一定再叫杯冰可乐,看你流汗。”
“哇,哥哥你浑身湿透了诶,可惜没有腹肌。”她浮夸地喊,“没关系,人家练出了马甲线,可以给你摸一摸哟——”
对方垂眸,睫毛浓密。
“那我就,勉为其难,摸一下好了。”
他弯下腰来,般弱用书本挡着他,“不行,你好臭,离我远一点儿!”
最后是沈橙冲了个冷水澡回来,将人逮住了,挠得她求饶为止。
“欠条,是六百万,没错吧?”
他突然问起正事。
般弱顿时可怜兮兮点头,“把车抵上了呢,要一个月内补上。”
沈橙抱住了她,而力度又是轻柔的,像是在抱一团棉花糖,清透声线含了一丝混沌不清的气儿,呼吸温热喷洒在她的颈上。
“我还。”
我帮你还,你属于我。
怀中的女孩儿惊得抬头,“你说什么?”
他与她额头抵着,眸光晦涩,“我帮你还六百万,作为交换,你要陪我。”
般弱歪头。
“陪?”
“对,陪我。”他轻声呢喃。
陪他吃饭,陪他早起,陪他去自习室跟图书馆刷题,陪他在雨天之后孩子气踩着水坑。
陪他在深夜,在欠缺氧气的被窝里,交换一个长长的长长的,吻。
一个星期后,沈橙去见了红象科技的董事长,对方欣赏他,还没毕业就抛出了橄榄枝。然而资本家的血往往是冷酷的,对方欲要用三百万买断他的十年。
对于一个潜力无限的年轻竞争者而言,这相当于一纸捆绑命运的卖身契。
十年内,他拿着死工资,无法出头。
经过谈判,沈橙把价格定在四百万。
接过薄薄合同的那一瞬间,沈橙失神了。
他最后还是妥协了,把自己,明码标价的,卖给资本家。
还有一百多万,沈橙清算了下自己的积蓄,问两位学长借了,郑重打下欠条。
学长还开玩笑,“师弟,你该不会包养小娇妻吧?”
沈橙耳尖发烫。
学长顿时稀罕极了,“还真的是?谁啊?不会是国际金融专业的那位吧?你们最近同进同出,很惹眼啊。”
沈橙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晚上十点,在一家尚未打烊的蛋糕店,黑发男生驻足一会儿,走进店里,买了一个剩下的、打折的小蛋糕,刚好十块。
他极为不好意思的,问店员能不能给他一根免费的彩色小蜡烛。
沈橙很窘迫,第一次收到陌生人的祝福。
“祝您生日快乐哦。”
这也是他第一次过生日,他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提起,毕竟人生糟糕浅薄,实在没什么可庆祝的。
如果是两个人,那就,不一样了吧。
暖融融的烛光下,大小姐会不会弯着月牙般的眼,用清甜的嗓音替他唱着生日歌呢?
沈橙想着,不自觉勾起了嘴角。
他步子匆忙回到公寓,人没在。
他等到十一点三十分钟。
沈橙忍不住了,刚要打电话过去,她发了信息过来,她跟朋友在酒吧,被人拦住了,说是不还钱,不肯让她走。沈橙心急如焚,手一扬,打翻了奶油蛋糕。
樱桃滚到桌脚。
奶油污浊。
他大脑空白一瞬,利落揣上了卡,打车过去,二十分钟抵达目的地。
在一圈桃红色沙发上,沈橙捕捉到了人,连忙挤进去。
“橙子!”
她几乎要跳起来,被人压着肩膀,委屈巴巴瞅着他。
“六百万,都在这,放开她。”
他抿紧着唇。
对方没控制好面部表情,卧槽了一声。
周围的人吵吵闹闹的,群魔乱舞的灯光照得他发晕。
沈橙依稀听见“弱姐好强”、“一周搞定”等等字眼。
她嘴边的笑容开始难以辨认。
他隐约感觉事情在失控。
而在失控之前,他穿过喧闹的人群,捉住她的手,低声哀求,“……大小姐,咱们回去吧。”他猜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却仍想自欺欺人。
今夜是我的二十三岁生日,想跟你过。
你的手心还没伸进我的衣领胡闹。
你还没舌吻我。
你还没跟我说,生日快乐,祝我年年有你,岁岁有爱。
“哎呀,感谢你的慷慨,游戏,我赢了。”大小姐抚着胸口,笑容得意。
游戏么?
他的爱情……只是一场无关紧要供人娱乐的游戏么?
沈橙捂着眼睛,心上悬刃。
呵,他又成了笑话了呢。
第94章 凤凰男白月光(12)
沈橙放下了手。
满面泪痕,波光粼粼。
周围为之一静。
“能告诉我……你们玩的是什么游戏么?”
他揉碎了语调, 像一只被人狠狠玩弄过后又丢弃在黑暗巷尾的玩偶, 在腥臭的风中,露出破碎的、柔软的棉芯。
没有责怪的语气, 在场的人却齐齐生出了罪恶感。
男生烟灰色的薄毛衣略微宽松, 圆领恰到好处衬出了两节纤细的锁骨。沈橙本来就是清瘦修窄的身形, 容貌轮廓也是偏向清淡温柔, 但他哭红了眼睛的时候, 眼尾沾染了一点朱红, 分外昳丽秀艳。
有一种堕落、沉沦的气息。
周围人的良心备受谴责。
恶作剧的事态突然就严重了起来。
“那个,对不起, 我们只是想搞个整蛊。”有人结结巴巴地解释, “这个, 这个钱还给你,开玩笑的,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不要……太放在心上?”
眼泪滑落到唇角, 沈橙没有擦拭,也没有接过卡, 他自始自终,视线里只有一个人,一个当众剜了他心脏还跟他说是一场游戏的人, “所以, 是我活该, 太把你放在心上了, 白痴一样,连你的小把戏也看不穿。”
是的,他早该明白的。
大小姐再落魄,也不至于向他求救。
向一个贫穷、孱弱、浅薄、可怜的人求救,本身就是荒谬的一件事。因为心脏的悸动,他刻意忽略了那不自然的地方,以致于一腔热血,被当众处刑。
“法官”凶残判决他无期流放。
凭什么?
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就要被人这样一次次地践踏?
就凭他喜欢她?
沈橙抽出了男人手中的卡,硬挺的角割着手心,微微发疼。
他走了过去。
旁边的学生下意识让开了一条道。
沈橙畅通无阻到了般弱面前。
两人目光对视。
“玩得高兴吗?”他轻声地问。
“当然——”
众人只听见嘭的一声,先前还坐着的弱姐被人摁到了沙发里边,男生单腿曲着,抵住她的腰。
“喂,你干嘛!”
大家不淡定了。
“我跟她要聊聊下床后的事儿,这样也不行?”
沈橙侧过眼,眼神幽深。
众人:“……”
所以你们这是要打架还是要“打架”?
而般弱一点儿也不怕男主的黑化buff,甚至还火上浇油。
“你走光了。”
这领子口敞开着,刚好对着她,般弱表示也有点伤眼睛。
“你都摸过,装什么纯情少女。”
般弱想想,有道理。
“那你以后记得锻炼腹肌哦,这样更饱眼福。”
她理直气壮地提议。
一张冰冷的银行卡贴上她的脸。
他背着灯,桃红色沙发折出暧昧的紫光,映在冰冷神态的脸庞上,又妖又欲。
“我记得你说过,七万,一次一千,可以睡七十次。”
他松了手,卡面顺着女孩儿的脸滑落,插入黑发当中。
“这,六百万,我算你,人情价,一万一次,你大概需要偿还我六百次。”他嘴唇贴着她的耳朵,欠缺温度和礼貌,“顺便提个要求,我喜欢蒙眼捆绑的。”
般弱:你在想peach。
她随手一巴掌甩过去,由于快准狠,男主难逃她无情铁手。
清脆的声音震惊了围观的路人。
沈橙舌尖轻轻舔着发麻的口腔内壁,情绪收束得一干二净。
他甚至问,“还要不要再来一巴掌?”
般弱倒是想,她兜里的手机响了。
“喂?请问你是熊先生的家属吗?他在四环路出了车祸,现在急需输血……”
般弱立即推开人。
“东升,我有事,借一下你的车。”
头发染成栗色的男生毫不犹豫把车钥匙抛了过去,“姐,需要帮忙吗?”
她想了想,“你们有谁是O型血的?”
她跟熊母一样,都是A型血,输送不了。
众人皆摇头。
“我。”
被她甩了一巴掌的男主手指轻轻碰触着脸,红肿得难以掩饰。
“我,O型血。”
般弱:“……”
妈卖批,这老天爷是玩她是吧?!
要是她记得没错,一周之前,她特意撺掇她老爹,给人来了一场永生难忘的下马威。而在三分钟之前,她恶作剧成功,将男主的自尊心完全踩在脚底下,还当众甩了他一巴掌。
父女同心,其利断金,送了男主一个刻骨铭心的夹心火葬场。
“哥哥,人命关天,你跟人家去一趟好不好咯?”
般弱一秒换了画风。
从大小姐到小甜妞,就是这么得心应手。
“求我啊。”
男生眼珠子缓缓滑动。
“求你了,哥哥。”
般弱捉住他的手,往脸上放,“我错了,我不该耍你,你要杀要剐人家都听你的好不好?”
男生的掌心结着一层薄薄的茧子,摩挲之时微微发疼。
沈橙垂眸,“好。”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千刀万剐,一刀刀剐你的身心,让你连疼都喊不出来。
般弱拉着人飞奔到了医院,熊母早就到了,在手术室外焦急地来回走动。
“囡囡!”
“妈!”
母女俩成功汇合。
“这位是?”
熊母有些惊讶。
“伯母你好,我是你女儿,男性朋友,沈橙。”
沈橙咬着男性朋友的某个重音。
般弱拧了他胳膊一下。
这家伙是强化了吗,见了家长,突然变得好骚啊。
熊母被丈夫的车祸弄得心烦意乱,没有在意细枝末节的事,反而是发了愁,“我问过医生了,O型血不够用,这怎么办啊,你舅舅他们也是AB血型啊。”
般弱捅了男主一腰子。
对方竟没吭声。
绿茶小仙女只得亲自出马,身子略微斜靠着人,手指宛如游鱼,悄悄钻进了他的指间缝隙。
掌心相合,十指交扣。
般弱:被迫营业真的太惨了,她只想潇潇洒洒策马蹦迪的啊。
可能是她浑身透出的抗拒气息太过明显,沈橙冷冰冰丢下一句,“不想牵就不要牵。”
俩人眼神交流。
‘不不不,哥哥,我想牵的!’
‘呵,你就是馋我的O型血。’
‘我还馋你!真的!看我这真诚的眼神!满满都是你啊!’
沈橙定定盯住人一会,才道,“伯母,我是O型血,如果能用得上的话,请不要客气。”
般弱的眼角总算不用再抽筋抛媚眼了。
沈橙输血一事让熊家上下对他的好感倍增。
叔叔婶婶舅舅舅妈前来探望,纷纷投他一票。
这么个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小伙子,居然还能舍己为人,太感动了啊。
教授妈妈一边削苹果,一边跟清醒的丈夫提起这回事,“沈橙啊,真是好孩子啊,我看他对咱们囡囡也不错。就前天,你是没看见啊,囡囡半路睡了过去,他给挪腿上了,这期间动也不敢动,一直坐着,醒到了早上七点。”
她感叹,“哎,俩人不是交往了一年多吗,感情看样子进展不错啊,怎么变成前男友了。”
熊母对俩人交往的事略有耳闻。
虽然教授妈妈课程繁重,几乎抽不出空来参加周末晚餐,但毕竟是她的宝贝女儿,又跟学校的风云人物在一起,当妈的自然上心,表面八风不动,实际上暗戳戳听了满耳朵的绯闻八卦。
不过她跟女儿约好了,不到家长见面那一步,她不得干涉囡囡的私生活,一直忍着不问。
“听说他家境不是很好——”
熊母略有迟疑,“不过看他是个挺上进的孩子,如果咱们拉一把的话,婚后生活应该不成问题。哎,老熊,你说咱们是不是要撮合一把?”
熊父摸了摸鼻子,表情很是尴尬。
他前一脚刚对人放了狠话,下一脚出了车祸靠人输血度过了危险期。
这都什么事儿啊。
般弱这一刻跟熊父心有灵犀。
人生如狗血,说喷就喷,连给她一个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哥,哥,别舔了,我痒。”
般弱被人抱在怀里俩小时了,她的屁股就没离开沙发一厘米,这是何等的酷刑啊!
沈橙将她当成了大型抱枕,脑袋搁在她的颈上,舌尖舔着耳垂。
嗓音沙哑。
“不是说……父债子偿么。况且,你玩弄我,那笔账怎么算?”
般弱求生欲上线,“要不我给您磕三个响头赔礼道歉?”
祝您早日升天?
“三个响头。”沈橙咀嚼着她话里的意思,似笑非笑,“是想送我去西方极乐世界吗?”
般弱眨了眨眼睛。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误导!
抽血之后沈橙的肌肤好像更白了,唇色很淡,摇摇欲坠,而且胳膊留下了很重的淤青,般弱都不敢太用力碰他。对方吃准了她的态度,得寸进尺咬住她的嘴唇,“响头免了,情债肉偿即可。”
般弱微笑,“可以啊,那您是要烤乳猪呢还是要烤全羊呢?”
全是扎实的肉,噎不死你!
沈橙:“……”
般弱的示弱是有一定期限的。
半个月后,般弱瞅着,这人活蹦乱跳的,还想把车轱辘碾压到她的脸上,立刻翻脸无情,“沈橙,你能伸出援手,我很感激,你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难题,尽管来找我,我能帮一定帮,再见!”
她内心补充了一句。
再也不见。
她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准备逃之夭夭。
沈橙没有追,他坐在沙发边上,将叉子慢条斯理插进了一个菠萝块上,澄亮的颜色晃在眼底,伴随着汁水溅出。
“走出这扇门,你会后悔的。”
他平铺直叙,语气冷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小作精一听,那就更要走了。
她还没吃过后悔药呢!
沈橙手一颤,叉子歪进了咸水中。
当天下午,沈橙去了医院,将一份文件递给了熊父。
熊父表情凝固。
这小子该不会是挟恩图报,拿下了他的乖女吧?难道火速领证了?这里头是婚前财产公主协议书?!
中年长辈深吸一口气,摆出严父的样子,“不管你使用什么卑劣的手段,我都不会同意的。你的家庭就是个定时炸弹,早晚有一天会把我女儿炸得粉身碎骨。”
而且从这种家庭出身的男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性格缺陷,有的造成致命性的打击。
沈橙轻笑,“父亲大人,您对您儿子,还真是狠心啊。”
熊父一愣。
文件里装着的,是一纸亲子鉴定。
一个星期后,熊父出院,般弱过来接人。
“囡囡,今晚跟爸爸妈妈吃个饭吧。”
一家之主表情凝重,教授妈妈看了般弱两眼,欲言又止。
到了餐厅,有人早就候着了。
“好巧啊,你也来这里吃饭啊。”般弱笑容虚伪。
“不巧,我等的是你……们。”
沈橙给母女俩拉开椅子,自己则是坐在了般弱的面前。
熊父咳嗽一声,“囡囡,你也长大了,有些事也不应该瞒你,希望你听之前,做好心理准备,可能,会有点刺激。”
田园风的桌布底下,两条长腿缠了过来,暧昧厮磨。
般弱:“……”
有被勾引到。
她抬头一看,沈橙正用茶水烫着碗碟,举止优雅,禁欲正经,谁想到这厮长腿放荡不羁。
还真挺刺激的。
殊不知对方的内心薄凉更是泛滥成灾——
大小姐没了富家小姐的身份,还能豪横得起来?
让你身无分文,一无所有。
跪下来,求我疼你。
第95章 凤凰男白月光(13)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熊父轻咳一声, 斟酌着开口。
“囡囡, 很久很久以前, 当你妈还是个小学老师时, 很依赖你外婆,寒暑假都要去乡下住一阵子。”
桌面上长辈发言,桌脚下小辈交锋。
般弱无比饮恨,为什么自己今天穿的是运动鞋?!完全伤害力不够!以致于一脚踩上去, 对方面不改色,甚至还冲她温和友善地笑了笑。
这样下去容易白给啊。
猪猪的女人绝不轻易认输!
她一脚踹人膝盖上,反被人捞住了脚踝。
纤细的、细腻的、女孩子的脚踝。
沈橙蓦然回想起那天晚上的记忆,霎时间,那一抹红从耳根子坠到脖颈,窜进了衣领下的背脊。
整个人红得像滚熟的红虾。
般弱:“?”
她就踹了个膝盖而已, 怎么好像误入了小黄文的世界?
所以, 男主能放开她的脚脖子了吗?
她拽了拽,没拽出来。
于是她拿起手机,一顿噼啪。
【开鱼塘不如养猪:有些人啊, 表面温文尔雅谦谦君子,实际上是个恋足控】
【开鱼塘不如养猪:我已经是阿猪哥的小甜心了你滚吧傻逼.jpg】
般弱配了一个超级狂妄的表情包。
【给你买只橙子:滚什么?滚床单么.jpg】
般弱震惊了。
这位男主第一次给她发表情包啊,还发这么色的。
纵观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对方完全是“三好模范男友”的画风, 比如“你要好好吃饭哦”、“很晚了早点睡”、“小组作业做完了吗需要我帮忙吗”、“明天我有早课给你买早餐吧”等等, 非常的正经、体贴、温情、慈祥。
回复从来不带表情包。
比老干部还干部。
于是般弱半个月前还跟人开玩笑, 没有沙雕表情包的男人是没有未来的。
【给你买只橙子:鲁迅说过, 你是我的.jpg】
【给你买只橙子:看什么看,再看把你次掉.jpg】
【给你买只橙子:你掏房钱我能十次.jpg】
【给你买只橙子:你再看,我就把你拖民政局办事.jpg】
般弱不甘示弱,立刻翻找自己的表情包,然而她找了个底朝天,才发现自己的思想竟是如此的匮乏单调,竟然找不到一个强而有力的表情包来怼男主!
日,斗图失败。
她做人怎么能失败到这程度!
般弱二话不说下载了新的表情包,一口气包了鸡鸭狗猪熊等动物世界,在绝招蓄力的同时,试图用眼神杀死对手。
而在沈橙的男友视角中——
她的卡姿兰大眼睛,真、真他妈的可爱。
他摸着脖子,脸庞更红。
然后无处安放的手,嘭的一声,一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碗筷,被茶水烫到手背。
疼。
但还能忍受。
沈橙只是微微蹙眉,面对担心的长辈,微笑着说,“没事,就烫了一下。”
他可不能造成麻烦啊。
因为,没有人会喜欢麻烦的孩子——这一点,他的二十三岁人生已经很好教训过他了。
要乖,要听话,要懂事,最大程度获得人们的喜爱,他才能活得不那么辛苦。
“用冷水洗一下吧。”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直奔卫生间。
沈橙怔怔看她。
绿茶精内心在想,呵,试图用苦肉计软化她爸妈是吧,这一招她已经看透了,不会上心机男主的当了!
“哗啦啦——”
自动感应的水龙头喷出水来,浇在男生烫伤的手背上。
沈橙:“你……”
般弱:“不用太感动,我就是做了我应该完成的使命而已。”
沈橙:“其实你只是想参观男厕所吧?”
般弱:“……”
一个年轻男性哼着小调走进男厕所,冷不防瞅见般弱,脸庞爆红,“不好意思我走错了。”
旋即尴尬跑出去。
下一刻女厕所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这位仁兄又跑了回来,表情十分崩溃,“姐你走错厕所了吧?”
然而当事人一个比一个淡定。
沈橙:“这个活人是跟你搭话吗?”
般弱:“不知道,我死了好多年,没有搭讪的经验。”
沈橙:“反正在下面也寂寞,不如把他塞进马桶带走吧。”
般弱:“好主意,不过他头有点大,切了再塞吧。”
对方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满脸正直,于是他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救命啊有鬼啊!!!”
冲洗完伤口之后,般弱又去前台问了问有没有烫伤膏药,挤了豆粒大的膏状,轻轻抹在人的手上。
“你不狠心的时候,还真温柔。”
沈橙低语。
“老娘一直都这么温柔。”般弱翻了个白眼,“对你除外。”
他动作一顿,抬头看人。
从那一天开始,她好像从来没有脸红过,除非是热的。即使是做了那么害羞的事情,却比男生的他还要来得更冷静。
没有失控,也没有意乱情迷。
半晌,沈橙咽下了喉咙里那句“为什么”。
他还在期待什么?期待她心软?期待她愧疚?还是期待她浪女回头?
烫伤膏在手背上抹开,一阵清凉,而沈橙的心也渐渐冷却。
俩人重新回到位置上,菜都上好了,五菜一汤,荤素搭配。
除了一盘绿的,全是般弱爱吃的。
教授妈妈心思细腻,似有若无看了点菜者一眼,而对方低着头,碎发遮住眉眼,分辨不清表情。
“对了,爸,你刚才想要说什么?”
般弱的筷子率先向红烧肉下手。
她嘴里嚼着一块,眼睛却盯向了前方的传菜小哥。
好腰啊。
“咳,那个啊……”
熊父试图捡起话题氛围。
“吃点绿的,身心健康。”
沈橙瞥了眼服务生,夹了一筷子绿油油的菜,中断了熊父施法。
般弱全身上下细胞都在抗拒。
身为一株茶花精,怎么能对绿色同类下手?!
“这菜名叫水性杨花,很适合你,多吃点。”沈橙笑容和煦。
般弱:“……”
她那叫释放妇女天性好吗。
熊父闻到了战争的硝烟味,立刻下场喊停,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当父亲的自然是想要两人和平相处。
他尽量平稳语调,客观叙述,缓缓解开了二十三年前的狗血真相。
般弱嘴里的红烧肉突然不香了。
听听这要素,乡下小医院,同一天生产,还有一个婚姻生活不幸福想要报复社会的护士。
妈呀,这不是是妥妥的“真假千金”剧本?!
如果男主是女的,般弱闭着眼都能想出无数个相爱相杀的百合花开剧本。
更惨的是,命运那个磨人的小妖精跟男主开了个玩笑,被人拐到山村,当了十多年的免费劳动力。
“那医院关门很多年了。”熊父叹息,“所以我们暂时没有办法,帮你找回你的生父生母。”
教授妈妈捂住了般弱的手心,语气难掩激动。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囡囡!还有,我跟你爸商量过了,咱们家的负担也不重,完全可以供得起两个孩子的!你还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做什么妈妈都支持!”
毕竟是疼了二十多年的闺女啊,看她从牙牙学语到亭亭玉立,怎么可能说不认就不认了呢?
熊母的确心疼儿子的遭遇,可她在女儿身上投注了更多的感情跟精力,她小时候穿过的开裆裤都收在衣柜里,妥帖保留着珍贵的记忆。
“那,这是你……哥哥。”
熊母小心翼翼介绍着。
沈橙看上去比般弱要成熟多了。
其实是“哥哥”还是“弟弟”,熊母也不是很清楚,她生完就昏厥过去了,根本没有力气辨认新生儿的性别,只记得那哭声特别嘹亮,又有力气。
以致于二十三年之后,当她第一次见到“女儿前男友”的沈橙,感觉他过分的瘦弱纤细。
如果没抱错,他应该会是一个健康、强壮、开朗、自信的男孩子吧,熊母这样想着,内心不住愧疚。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抱怨也于事无补。
熊母按压住了自己的情绪,努力缓和气氛,“从今以后你们相互扶持,囡囡,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找你哥哥——”
“恶心。”
男生吐出了两个字。
四周落针可闻。
教授妈妈嘴唇发白,求助般望向自己的丈夫。
“沈橙。”熊父深吸一口气,威严地说,“向你妹妹道歉。”
从“女儿前男友”转换成“在外丢失多年的儿子”,熊父的心情也很复杂,他想要尽自己所能去补偿这个孩子,但同时又不想伤害到无辜的闺女。
而当双方的战争打响,爸爸们总会不自觉偏向弱势的一方。
“道歉?道什么歉啊?”沈橙放下筷子,眼中积着阴郁的冷光,“她抢走了我二十三年的人生,让我吃尽苦头跟冷眼,更把我玩弄在股掌之间,到这个份上了,你们还想我认她当妹妹?呵,脑子没烧坏吧。”
当妹妹是不可能的,一辈子都不可能。
“如果你识相点,听完这个抱错的过程,你就应该自觉让出位置。”
沈橙口出狂言。
“哦,对了,你活得这么多姿多彩,无非是占用了我的资源,所以,你怎么还能厚颜无耻、心安理得面对我?算了,你没心没肺,不求你多么痛哭流涕地忏悔,向无辜的我,磕头认个错总不过分吧?”
“沈橙!!!”
熊父忍无可忍。
“你给老子闭嘴!”
男生睫毛低垂,手指微微勾着铅灰色薄毛衣领子,“我为什么要闭嘴?你们知道从小到大我闭了多少次的嘴?”初中,男孩子青春叛逆期,他没钱买漂亮的书包,每周五挎着奶奶的老款编织袋回家,自卑到不敢靠近市内小孩的放学队伍。
明明他是全班第一,按照成绩排名可以当班长,偏偏,竞争不过送礼的同学,他一个昏了头,跑过去跟老师理论,结果被骂闭嘴。
是的,他没有资本,缺乏让人尊重的资格。
“反正我就是多余的,认不认回来也没什么所谓的。”
沈橙霍然起身,拿起手机,径直往外走。
“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熊母眼睛泛起泪花,想要追出去,被丈夫按住,“你陪陪闺女,我跟那小子说。”
沈橙走得并不快,熊父很快拦在他面前。
“孩子,让你的人生错位,是爸爸妈妈的错,你有什么怨气尽管冲我们来。”熊父盯着他,“但是,你得告诉我们,你想要什么,想要我们怎么做。”
漆黑眼珠微微转动。
“想要什么?”
他呵出一口气,倦懒挑眉,漫不经心地说,“也没什么,就是想让那个嚣张的家伙尝一尝,从云端掉到泥里的滋味儿。怎么,你是心疼你的假闺女了吧,我既然是不讨喜的,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熊父:“……”
说实在的,还不如“闺女前男友”讨喜呢,起码对他这个“岳父”毕恭毕敬的,而一旦转换成“儿子”,就跟讨债鬼差不多,说话又臭又拽,真想将这个小子的脑袋给拧下来。
熊父只得实行紧急安抚。
“你回来住吧。”
熊父给人一串钥匙,红绳系着出入平安的木牌,“你房间,是你妈妈亲自打扫跟整理的,我们等你回家。”
沈橙没吭声。
熊父硬塞进他手里。
“这件事要迁怒的对象,是护士跟拐卖你的那个家庭,爸爸希望你能理智点,别冲着你妹妹发火。”
“妹妹?”
沈橙冷笑,“你开玩笑,我不需要妹妹来跟我争家产。”
他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沈橙捏紧了手里的钥匙串。
他没有步行回学校,而是上了一辆公交车,人很多,像极了沙丁鱼罐头的现实版。
沈橙靠着窗,有个染黄头发的女生往他胸口挤了挤,还不止两次,他面色一冷,主动挤进了一群老爷爷当中。
女生心有不甘咬着嘴唇。
而沈橙想着事。
懂事撒娇的小孩子轻易讨得大人欢心,尤其是被欺负的,自然也成了被呵护的一方。他这样挑衅般弱,他爸妈应该会更加疼她吧。
虽然决定了要夺走她的一切,但事到临头,依然忍不住为她营造有利的环境优势。
他这可真犯贱啊。
“嗡——”
裤袋里的手机震动。
沈橙心一热,又想了一下,不可能是般弱打过来,那个家伙说不定吃水性杨花吃得正愉快。
缺乏心肝的小坏蛋。
他垂眸瞧了屏幕。
是沈女士。
正好,他胸口憋了一股怨气,想发在般弱的身上,又不舍得,结果有人送上门来让他虐。
下了公交车,他反拨回去。
沈女士的电话内容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要钱。
“人血馒头,您吃的高兴吗?”
“啥?你说什么?对了,阿橙,你三姐……”
沈橙语调平静,“儿童拐卖,犯法的,沈女士,准备好打官司吧。”
即使过了最长追诉期,他依然可以追究刑事责任。
除了爱情,沈橙在处理其他事件方面冷静得不可思议,他协助警察,顺藤摸瓜揪出了拐卖团伙,而沈家的买子案也在富贵村出了名。一听到打官司,沈妈完全傻了,瘫软如烂泥,她一个小老百姓,哪里去过那种可怕的地方啊。
沈妈慌得六神无主,正好林春柳上门安慰,于是拜托她去跟沈橙说说情。
多年的母子情分啊,这小兔崽子怎么能狠心至此!
沈妈惴惴不安,又不敢到沈橙面前说话,她蹲在校门口守了沈橙一回,对方依然穿着老家带来的衣服,发型也没怎么变,比起周围光鲜亮丽的大学生,他朴素得格格不入,但沈妈很不安,那是一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她拿出了在农村里泼辣婆娘的一套,又吵又闹,而那小兔崽子只是冷冷看着她,并且打了个报警电话。
被警察教训过后,沈妈没敢二次闹腾。
家中姐妹也是十分恐慌,没了沈橙的支持,她们就相当于少了一个有力的靠山,在夫家都挺不起腰。
最不满的大概是沈小妹,她没了沈橙的零花钱,又没了“嫂子”的支援,从时髦小妞回落到乡村土妞,旁人的夸赞也成了讽刺,落差感特别大,她连学都不想上了。
总之沈家乱成了一锅粥。
而这丝毫不能动摇沈橙的铁石心肠,即使是林春柳亲自来劝。
“阿橙,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林春柳劝和失败,想起自己走之前在沈妈面前说得信誓旦旦,却连差都交不了,又尴尬又恼怒,“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那么温柔,又有爱心,又孝顺……”
“说完了?”
他眼风都不带扫的,“说完我就去上课了,再见。”
林春柳不甘心,她不知道为什么沈橙突然变得这么冷漠,“是不是……是不是你那个,说我什么坏话了?我就知道,这城里的女孩子心机一套一套的——”
“是你没有利用价值了。”
沈橙漠然打断她。
“我不需要再利用你刺激大小姐吃醋了,所以麻烦你,也别用那种势在必得的眼神盯着我。”他顿了顿,“当然,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的问题也很大,把你当工具人看,最终反噬自身。我目前很忙,不想找你麻烦,所以你识相点,离我这个罪恶源头远点。”
他已经连续半个月没跟大小姐说话了,在学校她也远远避开,选的位置一定是对角线最远的地方。
想抱她。
他内心的渴望如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沈橙径直越过饱受打击的林春柳,搭出租车去了市区,抵达一处房屋。
“你回来了啊。”
没课的熊母喜出望外,连忙给他递上新的拖鞋。
沈橙一扫拖鞋的数量,镇定穿上。
客厅里果然坐着人,超短裤,翘着腿。
熊母还在絮絮叨叨,“你爸去外面买东西了,你想喝点什么饮料?妈让他买回来!”
他瞥了一眼,收回目光,“我的房间呢?”
熊母立刻带他上了三楼。
三楼有三个房间,一个很明显是书房,敞开着,能看见满墙的书架。另外两个房间,一个开着通风,另一个紧闭着,外头挂了个牌子,叫“豆奶”。
什么玩意儿?
喜欢喝豆奶?
沈橙拨弄了下牌子,抚摸过她的字迹。
“我住这。”
熊母表情凝固。
般弱早就提防着男主使出贱招了,在后头偷偷尾随,一听见他开口,还是这么个换房间的大杀招,她只能放弃隐身状态,给熊母解围,“你先凑合睡一晚吧,明天我就搬出去。”
“我睡觉,从不凑合。”
沈橙淡淡道,“今天,我就要睡在你床上,有问题吗?”
般弱:“……”
你是坏掉了吧?
熊父提着两大袋子回来救火。
结果吵得不可开交。
“你说什么?你个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
“我要她,的房间。”
“要个屁啊!混账,女孩子的房间是能随便睡的吗!”
“这我家,我想睡哪里就睡哪里。”
可能是“岳父视角”跟“老父亲视角”撞车了,熊父救到半路,本能切成了“岳父频道”,完全就是“自家养的小白菜被猪拱了”的愤怒样子。
“我管你是谁的家,总之老子不同意!你们没读完大学之前不准同居!”
般弱:“???”
爹你清醒点。
熊妈也被丈夫带进小阴沟沟里去了,闻言点了点头。
“就是,现在太早同居对你们来说不是好事,容易分心,影响毕业。还是先读完大学再说吧,人生大事不得马虎,得要一步步来,先是毕业宴,两三年后,结婚宴,洗三宴,抓周宴,满月宴……”
教授妈妈掰着手指,陷入了憧憬当中,莫名兴奋抓住老公的手臂。
“老熊,你说咱们的乖孙起什么名字好?!”
顺着妻子这话茬,熊父自然而然思考起来,表情罕见凝重。
“取名啊,那可是大事,当然要取一个受到世界人民爱戴的名字,朗朗上口,又好记,又印象深刻……熊万岁?嗯,不行,太拽了。”
般弱:“……”
你们二老的画风完全跑偏了吧!
这明明是一场“真假千金少爷”的热血的高能的对抗赛啊,不要给她冒出奇奇怪怪的粉红泡泡好不好!
她试图捡起战斗的激情,激怒对手,“喂,烂橙——”
决一死战吧心机boy!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般弱的脑海已经勾勒了不下上百种狂揍男主的方式。
对方拽了拽她的衣角。
“干嘛?”
她警惕不已,这家伙肯定憋着什么坏招要搞她!
“女孩子叫熊岁岁,男孩子叫熊平安,祝你岁岁平安……你觉得,怎么样?”
他脸红得像苹果。
“哈???”
老娘这是很认真打擂台呢,你给我想小孩子的名字?!
沈同学,麻烦你尊重一下选手信仰行不行!
般弱正想揪他衣领,然而对方身体一晃,倒了下去。
父母大惊失色,连忙抓住人。
沈橙挣扎着,在兴奋过度而导致昏迷的前一分钟,吐露出了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孩子,孩子,受欢迎,珍贵……不如就叫熊猫吧,世界人民都爱的,怎么样?!”
他抓住她的手腕,目光充满渴望。
般弱:你会被抓去局子喝茶吧?
第96章 凤凰男白月光(14)
沈橙昏迷, 全家人陷入慌乱当中。
邻居是个私人医生, 正好在家里休息,接到电话,抱起急诊药箱, 穿条大裤衩百米跨栏, 用时不到三分钟。
“求您救救他吧!”
熊母吓得六神无主。
医生脸色凝重, 难道是什么绝症?
然后一检查——
虚惊一场。
“你家的孩子, 身子虚,有点贫血, 饮食要均衡些,多吃点菠菜、海菜、猪血、动物肝脏之类的,嗯, 也可以炖点红枣、桂圆、龙眼, 出门的话兜里就揣上点零食, 巧克力什么的。”
医生恨铁不成钢, “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爱吃早饭, 三餐不准时, 又挑嘴,不生病谁生病。”
熊父小心翼翼地问, “那他……因为贫血昏过去的?”
“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 好像是兴奋过度, 昏过去了。”
医生指了指男生的脸, “看到没,面部毛细血管给扩张的,老兴奋了。”
这不由得勾起了邻居叔叔的好奇心。
他询问道,“这孩子刚刚干什么去了?”
一家人面面相觑。
般弱默默退后,装作无关的路人党。
熊父迟疑地说,“我也不知道他刚刚干了什么,就是,就是说一句什么,让孩子叫熊猫,他就,晕过去了。”
当时事发突然,他们关心则乱,没仔细听。
医生:“?”
取个小孩的名字就晕倒了?
同学你怎么混到现在的?
不过世界人民热爱熊猫,兴奋点也是情有可原的。
猫科控医生表示自己很理解。
“恭喜啊,刚认回儿子,你们就要抱孙子了,双喜临门。”
早在前一段时间,他们这些邻居被熊家父母挨个拜访了一遍,各家收到了鲜花饼跟糖果,说是找回了孩子,让大家沾沾福气。为了保护般弱,长辈们一致决定,先不公开抱错这件事,免得给人招惹非议。
邻居们被通知了一遍,知道熊家有个孩子被拐到山村,直到近日才阴差阳错地相认。
医生的恭喜也是真心实意的。
而熊家父母表情尴尬。
该怎么跟这位邻居说清楚,其实是一场连环追尾误会?
“那个,是这样的。”
熊父轻咳一声。
“唔……”
室内响起轻微的声音,打断熊父的话。
众人顿时紧张看去。
“感觉怎么样了,小伙子?”邻居叔叔和蔼可亲。
沈橙声音虚弱可怜。
“没、没事。”
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啊,还是太年轻了,得多多运动才是,不然以后一窝小熊猫出生,当爸爸的怎么给他们骑大马呢!”
小、小熊猫?!
当、当爸爸?!
沈橙直勾勾盯着般弱,又开始手抓胸口,呼吸急促,一副不久于人世并且想要拖着她嘱咐儿孙后事的样子。
般弱:“……”
她都站到疙瘩角落里去了男主还能一眼瞅中她?!
邻居叔叔扶着沈橙的后背。
“小伙子,深呼吸,冷静,深呼吸,冷静!”
在专业人士的引导之下,沈橙慢慢平复心情。
“看来你很紧张你的熊猫宝宝啊。”邻居叔叔调侃道,“应该是领证了吧?什么时候带你老婆回来让我们瞧瞧啊?”
“其实吧,我儿子……”
跟闺女不是那种关系啊喂!
没等熊父解释,沈橙又一次中断对方的施法。
“对了,阿叔,我最近有点情绪化,胸口发闷,食欲不振,还容易失眠……”
熊父高度紧张。
难道是他儿子这些年被欺压太过,旧病复发了?
“哦?”
邻居叔叔温和问了沈橙几个问题,特别专业跟学术化,熊父都被绕晕了。
“原来是这样。”
医生点了点头,严肃道,“你患上了精神感官歇斯底里毛细穿梭杆菌吐鲁西斯症候群。”
沈橙一愣,耳根悄然漫上殷红。
“啥玩意儿?”
熊父有点害怕,这病名也太复杂了吧。
“医、医生,是中期还是晚期啊……”
还、还能救的吧?
“能救的。”
医生好像能洞悉家属的心情,开出治愈药方,“多点亲密接触,保持心情愉快就好了。”这个病,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相思病。
熊母则是使劲想着。
这什么精神感官症候群,她似乎在学生那里听过啊。
嗡的一声,医生手机震动,说是隔壁家的老太太出了点毛病,让他赶去瞧瞧。
“那得走啦,你们有事叫我。”
邻居叔叔收拾好急诊药箱。
熊父不好意思,“休息时间还让你过来,太感谢了,有空来家里吃饭啊。”
邻居叔叔嗨了一声,“得嘞得嘞,都是邻居,客气什么。”好像想起来什么,走到一半又回头挥手,“小子,摆酒记得叫阿叔啊,给你封个大大的红包!”
沈橙嘴角微扬。
“一定。”
熊父把门关了,才想起不对劲的地方,“不是,你个小兔崽子什么意思,这让人误会了咋办?!”
沈橙扶着额头,熟练装晕。
“唔,我还有点恶心的感觉。”
熊母赶紧说,“那你再睡一下,等开饭了咱们再叫你。”她扯了扯丈夫的胳膊,“先做饭吧,都五点了,孩子们饿了。”
般弱也趁机开溜,却被名义上的“哥哥”喊住。
“麻烦帮我弄一条冰毛巾,降温,谢谢。”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般弱被沈橙使唤了五六回,不是被子厚了,就是房间有蚊子,总之是鸡蛋里挑骨头,非要折腾她。
这还得寸进尺了是吧?
吃完饭后,般弱把人拽到她房间里,开诚布公地谈。
“你放心,既然你是爸妈的亲儿子,是你的永远是你的,我不会占用你应得的资源。”她准备充足,将盒子里的房产证递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这两套房,爸妈给我买的,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转移——”
“啾。”
粉嘟嘟的小猪鼻子逮着她的脸碰了一下,还发出令人羞耻的声音。
你幼不幼稚啊。
般弱忍住青筋的跳动,尽量心平气和,“我名下还有两辆车,一辆是爸妈全款买的,还有一辆我出了首付……”
“啾。”
小猪鼻子拱着她鼻子。
般弱忍无可忍,扯开小粉猪,“沈橙,你给我认真听行不行。”
“在听。”
对方单手支在椅子上,深烟灰色毛衣轻薄柔软,衬出了温柔知性的气质。
“我不需要。”
他说。
“你留着。”
般弱目光警惕,“你有这么好心?”
沈橙点头,“是没那么好心。”
所以——
微凉的掌心捞住她的后脑勺。
他歪着脸亲了上来。
唇是苍白的,舌头也是冰冷的,欠缺天分的新手正生涩咬着她的嘴唇。
般弱劈下手刃,推开人,“你干什么?”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没有兴趣当慈善家。”男生捉住她的手,欲望直白而强烈,“你可以留在这家里,爸妈也是你爸妈,但是,要换一个身份,不是女儿,而是儿媳妇。”
他凑近她,呼吸滚烫,“房,车,钱,人脉,资源,我可以不跟你争,你潇潇洒洒当你的大小姐,不过——”
“周末要跟我住,十二点之后不准外出。”
“不准穿低胸小吊带跟齐屁小短裙。”
“不准泡吧,也不准泡狗,跟野狗眉来眼去,像什么话。”
“要是我拒绝呢?”
般弱就喜欢在坟头蹦个迪。
沈橙的嘴角保持了相同的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好!”
听见这个字,沈橙还没来得及放松,她下一句就是,“我明天就搬出去,告别过去,迎接新生,未来的远方,一定有小弟弟等着我去拯救。”
沈橙的脸色淡了。
“你要偷腥?你知道外边的公狗健不健康安不安全?”
“我去你大爷儿的!”
总而言之,谈话不欢而散,两人陷入冷战期。
沈橙更是放话“有她没我”,家里的气氛闹得十分僵硬。
般弱早就搬出去了,过着自由快乐的单身生活。
而沈橙的伪装功夫更上一层楼,更加受到女孩子的欢迎,用般弱的话形容,就是茶香四溢,心机本色。
两人暗自较量,家长们却担心到不行。
熊父想着这样下去俩孩子要变仇人了,决定主动出击,化解矛盾。他先是找了沈橙,毕竟这家伙问题最大,表面斯斯文文的,放起狠话来毫不留情。
“咚咚咚——”
“进来。”
熊父走了进去,一床一桌一书柜,男孩子的房间干净清爽,沈橙正开着笔记本做作业。
“那个,我有事跟你聊聊,你有空吗?”
男生的眼睛盯着屏幕,“如果是为了你假闺女来的,就没什么好说的。”
熊父恼怒,“什么假闺女,养了二十多年,这感情还不真啊?沈橙,爸爸妈妈是对不起你,因为疏忽,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但你也不能把邪火撒在你妹妹身上吧——”
“啪嗒。”
沈橙重重按下了空格键,拧过头,瞳孔幽深,如同无机质的冷光,“她不是我妹妹,我永远也不会承认。”
“老子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对你妹妹敌意那么大?”
“我就是讨厌她,不行?”
他旋转椅子,正对着人,声线阴郁,“她代替我的人生,践踏我的自尊,总是高高在上,像是施舍穷人一样施舍我,我看到她就生理性厌恶,想呕吐,想杀人……”
熊父瞪直了眼。
电脑自动锁屏,弹出一张照片壁纸。
是两人在沙发上相拥而眠的照片。
印着猫爪子的毯子盖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半张脸。
偷拍者是沈橙自己,他偷亲人家,嘴边还带着得意的笑,难得的男孩子气。
场面一度变得尴尬。
……这就是你说的讨厌人家?
熊父足足呆滞一分钟,当场崩溃,抽了鸡毛掸子揍人。
“小兔崽子你能耐是吧!让你偷拍!让你觊觎我闺女!让你图谋不轨!”
沈橙直挺挺跪着,受着,不反抗。
因为的确是事实。
当熊父抽得气喘吁吁,沈橙也忍住了眩晕的痛感,张了张嘴,嘶哑地说,“我最需要父母的年纪已经过了,我能生活自理,上学、挣钱、看病、工作,一个人凑合地过,不用麻烦你们从头到尾养孩子,而未来只需要享受成果,如果,你们一定要补偿。”
他的声音都放轻了,“就把她补偿给我。”
“不可能!”
熊父想也不想否决了。
“你心思太重,而且有很强烈的报复心理,只会毁了我闺女!”
沈橙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没再说话。
很强的报复心理?
他也想变成阳光开朗的傻白甜啊,让人宠着,没心没肺。
但生活他妈的给他选择了吗。
于是沈橙懂了,从泥潭里爬出来的孩子,天生备受歧视,哪怕他再改变,依然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丑。既然这样,还管什么道德廉耻?
弄上手才是真理。
沈橙垂下眼帘。
他内心想了一出绑架的情节,准备挑个电闪雷鸣的日子,送他那位“好妹妹”进小黑屋。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又称人质情结,陌生恐惧的环境之下,他会是她的唯一心灵支柱。
“学长,你的脸很白,没事吧。”
学弟担忧地说,拉回了沈橙飘远的思绪。
他摇了摇头,微笑道,“好了,工作结束了,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就行。”
沈橙快速处理好了学生会的事务,快七点才走出校门,胃疼得抽搐。
还狭路相逢前女友。
前女友旁边奶狗成群。
沈橙脑海里理智的弦断了,疯狂翻滚着见不得人的阴暗念头,他把她关起来,藏起来,让她身上全是他的痕迹!
“哇!什么情况?有猪跑出来了!”
学生们惊慌失措。
一头肥硕白猪冲着沈橙奔来。
因为恐惧,他大脑空白了一瞬,怔怔注视着白点变大。
纤细的身影挡在他面前。
她按住猪头,笑眯眯地说,“姐姐陪你玩好不好?”
又一次,救了他。
白猪发出嗷嗷狂叫。
般弱正要进一步深入交流,腰肢被人从后方揽住。
嗯?这谁?性骚扰呢?
“同学……”
微弱的心跳逐渐变得鼓噪,在夏天还没来之前,他的胸腔放满了蝉声。
“不要跟它玩,跟我玩……好不好?”
般弱能明显感觉到男生的手指头蜷缩起来,轻轻磨着她的衣料。
纯情专用姿势。
般弱转过头。
“我要是乖了,你能不能,跟我回家?我也不贪心,就想当你户口本上的,那个邻居。”
这眼睛,恰到好处地泛红。
这声线,恰到好处地颤抖。
小可怜般哀求你回心转意。
妈呀男主改行当纯情boy了吗。
般弱的节操正在摇摇欲坠,突然听见咻的一声,一辆豪车停在她面前。
里头走出了个头发斑白、精神矍铄的管家。
“小姐,先生让我来接您回家。”
沈橙猛地抬头,慌忙抓住她的手。
急了急了他急了!!!
般弱浑身舒畅。
幸亏没有一路幸运E,她的隐藏身份还是很牛逼的!
“你不能走!”
般弱觉得自己也是有身份的资本家了,分外冷酷地说,“少年,我的时间很宝贵,允许你提三个问题。”
“什么鬼?”
“我没开阴阳眼,也不知道鬼在哪里。好了,第二个问题是什么?”般弱非常愉快。
“熊般弱!!!”
“别那么大声,我没聋!”
沈橙被她激得浑身冒着邪火。
“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对方咬了咬,刚要张嘴。
般弱伸出一根手指,抵住男主的嘴唇,“别开口,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她深情且真诚地说,“做过,没爱过,很后悔,先救我妈,是处女座,这题我会但我不告诉你,橙汁儿,我要回去继承金矿了,下辈子有缘再见吧!”
橙汁儿眼睛血红,牙齿咬得咔咔响,惊恐到手脚颤抖。
他怒吼。
“熊般弱,你敢走,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般弱潇洒耸肩,“Who care!”
大户人家的分手礼,嚣张霸气一点!
管家非常诚实,“小姐,我们奚家要破产了,家里没金矿,负债四个亿。”
般弱顿时一噎。
她转身握住沈橙的手,也非常的能屈能伸,“Can you marry me?”
第97章 凤凰男白月光(15)
般弱的手被沈橙抓得发紧, 指节勒得泛白。
“真的?结婚?跟我?”
他呼吸急促,眼睛更是眨也不眨勾住她。
般弱发现这个“大学校门”的地点可能是跟她生辰八字相冲, 动不动就擅自给她加戏。
“我开玩笑的, 这不, 活跃下气氛, 老爷爷, 你说是吧?”
管家对此表示,“小姐, 先生说过,玩弄少年的身心, 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般弱:“……”
大爷你哪边的人啊?
“我说来玩玩的, 你不会当真了吧。”般弱使出她惯用的杀招,男主自尊心强,最恨就是这种轻飘飘无所谓的语气了。
来吧,快跟她翻脸吧。
“我当真了。”
“求你别当真。”
沈橙定定看她, 眼底藏着风雨欲来的阴霾。
管家轻咳一声,“小姐,先回去吧,先生跟少爷们都等着您呢。”
般弱并不是很想回去, 年纪轻轻就要负债四个亿, 她回去是要继承一堆银行催债账单吗。
然而男主又对她虎视眈眈的。
前有虎后有狼, 般弱决定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天。
“大爷, 石头剪刀布会吗?”
管家表示略懂。
一老一少展开了命运的巅峰对决。
石头对剪刀。
般弱一脸生无可恋地上车, 魂儿都没有了。
而沈橙则是在这个过程中拿到了一张名片。
红象科技董事长?!
她是冷酷资本家的女儿?!
沈橙惊在原地, 而豪车早已驶向远方。
般弱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上人车的,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虽然她武力值MAX,但女孩子出门在外,自然是谨慎一点。她拍了车牌号给熊家父母,并将自己的位置定位发上了群,同时还开启了直播。
安全三件套,完美!
管家有些无奈,“小姐,我老袁在奚家开了三十五年的车,信誉有保障,真没干过绑票的事。”
般弱:原来是老司机,失敬失敬。
有钱人的据点,不是别墅就是豪宅,结果管家给她开进了一处四合院。
特别厚重有质感。
般弱已经考虑要不要跳车了,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还能建得起四合院的,真要破产了,那绝对不止四个亿。
两辆车同时停在外边。
一个中年男人走了下来,大背头,黑西装,不苟言笑,身后还跟着三个年纪相仿的青年。
“抱歉,我在开会,没能接你。”
对方开口说话,“这是你三胞胎哥哥,奚海,奚湖,奚河。”
三个青年好奇打量着她。
般弱淡定,看吧,又不会少块肉。
资本家一点儿也不浪费时间,边走边说,“之所以注意到你,是因为我签了个人,他有才华,也有野心,本来是不打算到我这边工作的,后来突然又改变了主意,我很好奇,就让秘书去打探了一下,结果发现了你。”
奚董事长说得很直白,“不错,你很好,聪明漂亮,比你妈跟你姑姑都有手段多了,不会被男人所累,以后把公司交给你打理,我也能含笑九泉。至于后面三个废物,干啥啥不会,泡妞第一名,等你上手公司老子就把他们踢出去。”
三胞胎叫屈,“爸,人家也没这么差吧。”
奚董事长冷笑,“要不是因为你们立不起来,老子至于花费大价钱去外边请一个还没毕业的家伙?”他又继续转回原来的话题,“亲子鉴定我做过了,上门找你爸妈要的,你要是还不放心,咱们明天再去一趟。”
“你妈当年是觉得我工作疏忽了她,一气之下,揣着皮球就跑乡下了。”
般弱心想,时髦啊,总裁娇妻带球跑。
“回来的路上,你那个前男友,被人贩子盯上了,趁着你妈上厕所就拐走了。”
奚董事长想起那件事还是很生气,虽然丢的不是他真正的闺女,但当妈的为了上厕所把孩子交给路人看,大概率都逃不过被拐的命运。
“我跟你妈是商业联姻,她把孩子弄丢后,我骂了她一顿,她气不过,第二天就跟我离婚了,现在国外定居,又生了好几胎,你可能还有好几个蓝眼睛的兄弟姐妹。不过放心,他们没有继承权,威胁不到你太子女的地位。”
奚董事长又扔过来一枚炸弹,“对了,你跟陈家那个小麒麟有娃娃亲,指腹为婚的那种。”
般弱:这算是家族分配对象吗?
三位哥哥纷纷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可能是他们撩的妹子多了,对妹子自来熟,跟新认回来的妹妹毫不见外。
废物哥哥们讨论得火热。
“我就没见过那么惨的小处男,从小到大为咱妹守身如玉啊。”
“就是,特悲惨,不小心碰了女孩子的小手都得被老陈家毒打三天。”
“谁让他们家传统呢,祖上是风水大师,现在还信茅山道士那一套,祖传婚约,啧啧啧。”
“陈老爷子之前好像还想办个冥婚来着。”
“哇,别说了,我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妹啊,三哥跟你说,你这个婚约对象得赶紧退了,他们家老宅真的超级吓人的,什么桃木剑啊,朱砂纸啊,过年还得彻夜跪祖宗祠堂啊。”
奚董事长说了句,“闭嘴,晚饭之前不许说话。”
哥哥们只得给般弱投来爱莫能助的眼神。
“没他们说的那么恐怖,传统有传统的道理。”奚董事长从长辈的视角出发,“不过,你的确是拖了人家二十多年,既然回来了,再拖下去也不像话,先去见见人家吧,喜不喜欢给个准话,别耗着人家的青春。”
般弱一直沉默着。
父子四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不像是资料上说的外向活泼啊,难道是被吓着了?
“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别憋在心里。”奚董事长发话,“这里是你的家,随意点。”
“那我就随意点了——”
般弱问,“咱们家真的欠债四个亿?”
奚董事长表情淡定,“没错,都是你三个废物哥哥给祸祸掉的,除了泡妞,就是飙车,白长一个脑子。”
青年们心虚低下头。
“其实,四个亿,也,也没多少。”哥哥们讨好地笑,“小妹学的是金融专业,脑筋又好,一定能扭转乾坤!小妹,哥哥们的幸福生活就靠你了!”
啃老也就算了,你们丫的还想啃妹啊?
般弱先是微笑,继而冷酷地说,“让哥哥们联姻吧,包装一下就值钱了。”
哥哥们:“!!!”
夭寿了,他们善良可爱的小妹怎么跟老爸一个德行,资本家的冷血基因果然是一脉相承的!
三胞胎哥哥不由得抱头痛哭,为什么他们遗传的是傻白甜基因呢!
一个星期后,亲子鉴定出来了,如预料的那样。
资本家爸爸把事情给般弱精确安排到日程上,认祖归宗见亲戚,般弱满脑子都是七大姑八大姨九大舅十大爷,一根藤上全是瓜。处理好内部事情,就得开始解决外部矛盾了。
首先,她先退个婚。
人间小处男真的挺惨的,差点跟她举行冥婚,活那么大连女孩子的一根毛都没摸过。
她挑了个黄道吉日出门,决定放生人。
而另一边,陈家的人间小处男玩着游戏,正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开语音。
“你个傻逼你一动不动是等着老子开直升机送你上天吗!”
“哥们你牛啊你一屁冲天比外卖还能送呢!”
“你这个牌子的塑料袋是不是进口的很贵啊这么能装逼。”
“哦?你在野区打野呢不好意思我以为奶奶在刷步数呢。”
队友兼死党发来语音。
“甜哥干得好,用语言的魅力迷惑对手,令他们军心不稳,这局咱们稳赢了!”
而对面的人不甘示弱。
“火气这么大是女朋友跟野男人跑了吧!”
“跑什么跑这手速一看就是单身多年的!”
“哦失敬失敬原来是母胎单身狗死肥宅啊难怪报复社会!”
先前骂得慷慨激昂热血沸腾的陈斯甜……自、自闭了。
虽然他不肥,腹肌六块。
虽然他不宅,死党一堆。
但是,他就是没有女!朋!友!
他死党五六只,初中跟女孩子勾勾搭搭的,高中跟女孩子出双入对,到了大学,基本都确定了名分,就他,孤寡老人,连个社区送温暖的都没有。
他个废物为什么还活在世界上,纯粹是给国家浪费粮食啊。
死党连忙发语音。
“甜哥!甜哥!你坚持住!不要阵亡啊咱们的胜利就在眼前!”
“哦。”
冷漠至极。
死党干脆换了一个说法。
“甜哥,这俩人情侣来着,绝对不能让他们得意!”
什么?狗男女?狗男女不去约会玩什么游戏!
想要秀恩爱吗?!可恶,绝对不让你们得逞!
祖安小哥重上线,一顿操作猛如虎。
中途,陈老爷子拄着拐杖,巍巍颤颤走进来。
“孙啊,你的情缘来了。”
陈斯甜:“???”
爷爷你游戏玩多了吧?咋还做起白日梦来了?
随后陈斯甜得知,他那个失踪了二十多年的婚约对象,认回来了。
呵呵,回来了。
害得他委屈单身二十多岁的家伙终于出现了。
正好,他们的账还没算呢。
陈斯甜给死党们开了紧急视频会议,会议主题是“处男绝不原谅的复仇。”
第二天上午十点,通过长辈的牵线,两人交换了联络号,约在知更鸟广场见面,附近就是一条热闹的商业街,想要吃饭娱乐极其方便。
“芝士芝士,我是丝瓜,听到请回答。”
“甜哥……不是,丝瓜丝瓜,我是芝士,收到请讲。”
“人齐了吗,到位了吗。”
“没问题!”
“很好。”
陈斯甜捏紧手机,表情很冷酷,就让那个女人尝尝复仇的滋味儿。
而般弱从广场楼梯下来,一眼就相中了喷泉旁边的男孩子,他个头不高,大概是一米七,比她还矮上几厘米,棒球服,娃娃脸,皮肤很白,咬着唇,模样好像很苦恼,手里还拽着一只小猪气球。
小肉脸,微笑唇,这是什么人间小可爱呀。
她看了看手表,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泡仔管够。
“嗨,一个人吗。”
陈斯甜抬头一看,人美声甜的大姐姐,不规则的白衬衫小露肩膀,包臀牛仔裙透着微微的性感。
“干、干嘛。”
陈斯甜顿时口吃。
天可怜见的,他因为长得跟未成年似的,得了不少姐姐们的母性关爱,却没一个敢对他辣手摧花的。
“你很可爱,我想要追你,方便加个联络号码吗?”
对于喜欢的款式,般弱非常直球,遇到就上。
“嗯……”
在般弱的大姐姐笑容蛊惑之下,陈斯甜糊里糊涂就掏出手机。
一对网名,全暴露了。
陈斯甜的声音卡住了。
这个有点心动的大姐姐就是害得他差点要冥婚的家伙?!而且还同龄?!
而般弱看到这一层关系,勾引人来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她温柔无比,“饿了吧?咱们吃饭去?先吃点什么?要不要吃冰激凌?刚好半价哦,给我个机会请客好不好。”于是陈斯甜小朋友一手抓着气球,一手舔着冰淇淋,在般弱的姐姐攻势下迅速沦陷。
般弱更是借着这次的机会,直接变更为约会,从知更鸟广场逛到新开游乐园,差点玩疯了。
“要回去了吗?”他恋恋不舍。
“下次再来。”
般弱rua了一把对方毛绒绒的脑袋。
陈斯甜开心得小脸红扑扑的,眼睛像是坠落了星辰。
直到经过一处巷子,一群混混流里流气走上来。
正是“处男の复仇”死党团。
他们熟练地对台词。
“哟,来了个妞——”
陈斯甜暗道糟糕,他玩得太开心了,以致于忘记了这一茬。
他赶紧使了眼色。
‘老子不报仇了你们立马走人呐!’
死党们:“?”
甜哥眼抽筋了?天哪!一定是被这女人给气疯的!兄弟们上啊给甜哥报仇!
众人围过来就想抓般弱的手。
陈斯甜眼睛一瞪,他都还没摸过你他妈凭什么?!
“嘭嘭嘭!”
队友当了人肉沙包,凄惨全躺。
一个存活者顽强地伸出手,“甜……”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咱们?
队友祭天死不瞑目啊哥!
般弱歪头,“甜?”
“天哪,他们看我长得甜,就想对我做不可描述的事……呜呜,姐姐,我好害怕!”
陈斯甜哭着扑进了般弱的怀中。
死党们:“……”太贱了哥。
为了脱单你的节操都不要了吗。
般弱感觉有点违和,但是她的良心被可爱欺骗了,摸着他的小爪子,“没事,姐姐在,咱们报警吧!”
死党们:“!!!”
不要啊,姐姐你手下留情啊。
“姐姐,咱们不管他们了,手痛痛,想要上药药。”陈斯甜抽抽噎噎,揪着般弱的手不放,“其实,其实人家也是很害怕的,但是,为了保护姐姐,就没管那么多了。”
他仰着娃娃脸,一副求夸奖的小样子,“人家是不是很厉害?”
般弱禁不住又rua了他会动的耳朵一把。
两人甜甜蜜蜜高高兴兴回了家,对本次约会表示高度赞赏。
而陈斯甜转头就去负荆请罪,请他的死党们去了最豪华的网吧,点了管够的炸鸡全家桶,准备通宵开黑,安抚队友受伤的心灵。
然后死党们有幸见证了一个男人精分切片的全过程。
他一脚踹在桌子上,嘴巴叼着一根烟,表情狂拽炫酷。
“老子在键盘上撒把米,养只鸡都比你走位强!”
“你玩游戏用脚的吗?老子祝你寿比昙花啊!”
“叮铃——”
手机振动。
陈斯甜把烟熄灭,咬上一支棒棒糖,声音娇滴滴的,像融化的奶油。
“姐姐?还没睡啊?要把头发吹干哦,不然头痛痛。”
“我?甜甜在学习呢!嗯?键盘声很吵?”
陈斯甜用死亡射线扫了两旁,他们愧疚、不舍、心痛地放下了手。
游戏水晶破裂的那一刻,他们的青春,如烟般逝去了。
呜呜呜狗男女。
第98章 凤凰男白月光(16)
网吧除了有泡面跟炸鸡的香味, 还有噎死人的皇家狗粮味。
娃娃脸懒散坐在电竞椅上,四仰八叉的姿势, 手边烟头成堆, 嘴里叼着一根草莓味棒棒糖。
声音甜得能腻死人。
陈斯甜:“嗯?姐姐是金融专业的呀, 哇, 好厉害哦,甜甜一看到数字就晕了呢,还闹出九九四十七的笑话呢, 啊, 太害羞了,姐姐会不会嫌我笨啊。”
死党们:甜哥你戏这就过了啊, 明明给他们买个东西还精确到几分几毛!
陈斯甜:“甜甜是哲学专业的呢,老师说这个专业的男生特别儒雅有风度, 呜呜, 甜甜那么小只,是不是拖后腿了?不过甜甜有锻炼腹肌哦, 很有力量的呢,一定能保护姐姐。”
死党们:这就是所谓的先抑后扬吧,不愧是哲学系的男人!
陈斯甜:“我朋友啊?当然是跟甜甜一样,是个乖孩子啦!他们——”
甜甜卡壳了。
这群狐朋狗友什么优点来着?
话说人渣有优点吗?
死党们感到很委屈,哥你什么眼神啊,每一根头发丝都仿佛透着嫌弃的意味。
他们再怎么样差劲, 也是有自尊心的, 不接受眼神侮辱!
陈斯甜看到桌面的炸鸡碎渣, 昧着良心,“他们,嗯,热爱美食与烹饪。”然后又转到游戏的电脑屏幕上,“他们,在广阔的天地间,孜孜不倦追求着技术,刻苦钻研,勤奋好学……”
甜哥,夸,使劲夸,他们绝不脸红!
面对着一众充满渴望的眼神,陈斯甜内心煎熬。
不行,老子真编不下去了。
“姐姐,很晚了,你早点睡,晚安哦。”
陈斯甜咬着唇,害羞做了个mua的嘴型。
“明天见。”
等人挂了,他才美滋滋放下手机。
瞬间对上了全场单身男生愤怒的目光。
小子你给大姐姐女朋友打电话了不起啊?有本事你不开免提啊!
陈斯甜咔嚓一声,清脆咬碎棒棒糖。
表情凶恶。
男生们立刻拧过头,打游戏的打游戏,发语音的发语音。
而死党们特别爱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挑。
“甜甜讨厌啦!好孩子不许翻白眼哦,姐姐会生气的!”
陈斯甜:he tui tui tui!
你有多远滚多远!
众人肝到通宵,两眼发黑,偏偏他们的甜哥精力充沛,到点儿就把他们扔到网吧里,据说是要给他那个姐姐买早餐。
可恶啊!见色忘义!
陈斯甜是隔壁博大的,坐车到昌大要三十分钟,他去到了目的地才买的早餐。
生煎包、豆腐脑还有热乎乎的小粥。
嗯,再带一支矿泉水,一杯白桃乌龙奶茶,两个换着喝,解渴又甜嘴,完美。
他要到了般弱的课表,来之前还把昌大的方方面面资料攻略了一遍,食堂什么时候开饭,哪位阿姨打菜豪气大方,他都了若指掌,因此走在小道上,特别自然,还顺带给新生指指路。
“谢谢你,学弟!”
大四陈斯甜:“……”
学弟个屁!
他恨这张未成年的小肉脸!
陈斯甜郁闷走到了般弱的大阶梯课室,好像是两个班级一起上。
他一眼锁定人。
“姐姐!”
陈斯甜抛开男人的羞耻心,任性娇气扑上去。
跟般弱坐在一起的女同学当即母爱泛滥。
“这你弟弟啊?小肉脸好可爱啊!”
长袖白T穿得宽宽松松的,还印着一个牛奶布丁的图案,浑身上下散发着甜丝丝的气味。
小肉脸弟弟任性蹭着般弱的脸颊,甜笑着,“不是哦,我不是她弟弟。”
蹭蹭蹭。
姐姐的脸好软啊。
听见这话,女同学脑洞漏风,顿时惊恐。
“难、难道你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儿子???”
啪嗒。
陈斯甜的自信心碎了。
小肉脸弟弟空前愤怒。
被当成弟弟也就算了,儿子未免太离谱了吧!!!
“我*你个**弟弟的**能有我***嘛!!!”
女同学被暴躁的和谐词语吓到呆滞。
难道是脸蛋越嫩脏话越暴?!
般弱啪的一声拍人脑袋,“小孩子不许说脏话!”
陈甜甜立马乖巧,“对不起,甜甜早上吃辣椒了,刚才不小心就喷了火。”他拿起般弱放在桌上的圆珠笔,掀开笔帽,在他脑门上唰唰写了两个字。
笑得纯情腼腆又羞涩,手指探出袖子,指着脑门说,“姐姐的同学,你知道这怎么念吗?”
“男、男人啊。”
女同学咽了口唾沫。
陈斯甜热烈鼓掌,“宾果,答对啦,你好聪明哦!”
女同学被闹得不好意思,咳嗽一声,“其实也没有……”
“再认错杀了你哦。”
小弟弟顶着未成年的小脸蛋儿,声音超甜,却用一种非常恐怖的眼神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
女同学:“……”
妈妈她想换座位了。
这弟弟不是牛奶布丁是他妈的核炸弹啊。
正当她想着逃离危险现场的时刻,有人在她旁边坐下,女同学一看,我靠,学生会会长,般弱前男友啊。
女同学准备疯了。
新欢旧爱一扎堆,全是腹黑打架,这地儿就跟刑场差不多!
她一个单身狗为什么要承受如此人间疾苦!
“吃早餐了吗?”
沈橙镇定自若,“我买了芝麻包子和豆浆。”
女同学一边当着夹心饼干,一边默默看着自己从便利店顺手拿的圆头小面包,感觉自己特凄凉特失败,大学三年匆匆而过,连给她带早餐的人都没有。
而人家是买一送一。
“噗。”
过长的袖子遮住了手,又捂住了嘴,偷偷笑着,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男孩。
娃娃脸翘起微笑唇,进入毒舌模式。
“芝麻包子啊,它就是月饼界的五仁吧,怎么会有人买来吃呢,你说是不是啊,姐姐。”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像是粘稠的糖浆,里头全是缠丝。
般弱表示很震惊。
“芝麻包子跟五仁都超级好吃的,你有没有搞错啊!”
正所谓口味不同,怎么恋爱?
你这样下去咱们别说升华革命友谊了,做朋友都够呛的。
陈斯甜:“……”
日,为了打击情敌,结果精准踩雷了。
沈橙笑容温和,八风不动,高手姿态。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未成年小鬼,不好好在高中念书,跑来这里跟他抢女人?
是功课做的还不够多吧,给闲的。
“嗷,我是说,这芝麻包子呢,跟五仁差不多,一个是包子界的网红,一个是月饼界的大哥,都,都很有人气,很独特,嗯,应该收藏起来,舍不得吃。”陈斯甜硬生生给扭转了局势,“你说对吧,姐姐的同学?”
女同学只想安静躺尸,没想到事到临头了,还是要被拉出来鞭尸。
她恨呐。
她想发烂渣啊。
一对上小弟弟核善的眼神,她秒怂。
“弟……不是,熊同学的男人,你说的,真棒。”
女同学含着泪,几乎是盯着人脑门说的。
陈斯甜一口气就顺了,浑身舒爽。
“男、人?”
沈橙双手交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不知道你回家才一个星期,就有了男人了。”他又冲着女同学微笑,“看来同学你很了解事情经过,方便给我说说吗?”
女同学:“……”
呜呜呜她回去一定要教训她惹祸的屁股,怎么能什么位置都敢坐!
她这下要C位出殡了!
课室很大,能容纳得下上百人,由于该课程是昌大独门秘制的恋爱课,隔壁学院前来蹭课的也不少,密密麻麻坐满了一打,几乎没了空位子。后来的几个男同胞,东瞅瞅,西看看,三番四次都想坐到般弱那一排,然而经过的那一刹那——
日月无光,硝烟四起,争锋不断,血流成河。
他们聪明的大脑发出紧急撤离的指令
于是学生们脚一拐,非常识趣站到了课桌的最后一排,惹不起,站着听总行了吧!
老教授夹着讲义进来,扶了扶眼镜。
“第五排还有两个位置啊,怎么没人坐啊?”
学生们:火葬场啊谁傻谁去啊。
女同学被众多同情眼神关爱着,饱受辛酸,她的脑壳子基本要被俩男眼睛飙出的X光穿透了。
老教授也是个上道的,看到这情况,啥都懂了,意味深长,“熊同学,这门恋爱选修课你应该能得高分啊。”
学生们表示很赞同,还不怕死地起哄。
般弱:教授我感觉到了你深深的恶意。
“学姐要不你当教授助手吧!给我们讲讲你的恋爱绝招!”
“就是,学姐一出,谁与争锋!让咱们全班的人都脱单!我们会供奉你的学姐!”
绝个仙人板板!供个仙人板板!
她这被人放到火架上烤了,能不能活着走出教室还是个问题。
般弱有点后悔把自己的课表给人了。
奶狗太热情她也招架不住啊。
她想过开一下修罗场,谁想到会是这种当众处刑的方式!
喝口奶茶压压惊。
见她率先拿了奶茶,陈斯甜忍不住得意扬起眉眼。
而沈橙眼神一暗。
夹在中间的女同学冷得瑟瑟发抖。
老教授这次的课题是两性相处,分析各种恋爱关系,初恋、网恋、异地恋、姐弟恋、黄昏恋等等,叠着一个又一个小故事,开头标准语录就是,“我有一个朋友”、“我有一个同事的女儿”、“我有一个亲戚的亲戚”,把故事讲得一波三折,曲折离奇。
课堂气氛很热烈,下课铃响了学生们还要求教授继续讲。
“哎呀,年纪大了,得休息休息呀。”
老教授旋开保温杯,喝了口枸杞温水,慢条斯理,“唔,不如来玩个小游戏吧。听老师讲了那么多恋爱关系,跟感情出现问题后的挽留技巧,你们也来试验试验一下!”
全班人热情高涨,用抓阄选定“演员”。
般弱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她的手伸入黑箱子中,心中默念,阿弥陀佛,猪猪佑我!
她抽出了一张纸条。
揉开一看,上面情景写的是,“你是一个绝望的家庭主妇,因为夫妻生活不和谐,你转投入一个小你十岁的男孩怀中,爱火重燃,一天你丈夫出差,你约他到你家中,并且情不自禁吻在一起,然后,你丈夫用钥匙拧开了门。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该如何化解矛盾呢?”
还化解,小命都没了好吧。
般弱眼角抽搐,严肃地说,“教授,您最近生活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吗,给我们讲讲,或许能替您分忧!”
干嘛想不开设定这样的剧本!
老教授眯眯眼,“你们师母最近沉迷解剖课,缺乏实验对象……”
感情还是独守闺房惹的祸啊。
打扰了惹不起。
般弱立刻扬起纸条,热情地说,“哪位同学要跟我搭戏的?”
“你的甜甜小三儿上线啦。”
陈斯甜激动拉她衣角,“甜甜长那么大终于安排吻戏了呜呜!还是情不自禁的那种!呜呜妈妈我出息了!”
可把这孩子高兴坏了。
沈橙指尖夹着纸条。
“我,被你戴了绿帽的丈夫。”
般弱:哦豁。
全班:哦豁。
老教授咳嗽一声,“那么,演员就位,表演开始——”
三个戏精迅速进入状态。
沈橙:“是我不够好,忽略了你,没让你感受到夫妻生活的快乐,老婆,以后我一定身体力行,知行合一,让你重新爱上我,现在你让让,我先把苍蝇拍死。”
陈斯甜:“你是天命之子,必当加冕为王,这帽子免费的,送你了,姐姐我就带走了。”
两人盯住了般弱,等着她的答案。
而绿茶戏精转过身,握住一个前排女同学的手,柔情脉脉。
“你知道吗,其实我心里爱的是你,当那日你的黑发穿过我的脸庞,我就一见钟情了,只是碍于世俗的偏见,不得不在各种男人身边流连。现在,我很确定,他们就是你的替身,谁也无法代替你!你等着,我这就离婚,咱们去国外领证!”
众人:“???”
第99章 凤凰男白月光(17)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太感动了?”
般弱的眼神充满了宠溺的意味。
女同学:“……”
与其说是感动, 她更担心自己的小命。
后边的人目光犀利,犹如恶鬼, 都能生嚼活人了。
女同学甩了甩般弱的手,发现手劲大得厉害, 压根甩不脱, 她只得自爆。
“那个,师姐, 其实,其实我喜欢猩猩!”
那种胸肌大的猛男!
不是你这种小蛮腰类型的纤细美人!
般弱握得更紧了,表情兴奋。
“我也是, 不过我更喜欢那种野性的、长着针毛、充满力量感的野猪, 下次咱们约会就选在动物园吧你看怎么样!”
女生表情惊恐, 她怎么还引火烧身了?
她会被沈师兄丢进鳄鱼潭里喂鳄鱼的!
作为大三的学生会主席,沈橙在学生当中很有人气跟声望。
振臂一呼, 应者云集, 人格魅力极强。
女同学是外联部的小透明,偶尔跟沈师兄汇报事务,自然对这位风云人物上了点心。学生会卧虎藏龙, 单是他们外联部的部长跟副部长, 出身便是企业家的孩子,进学生会也是为了锻炼,给自己的在校表现镀一层金光。
可这样的人物, 在沈师兄面前, 也是多加礼让。
根据不完全统计, 学生会有60%的成员是富家子弟,而剩余的40%不是打杂就是被圈子排挤。
沈师兄来自农村,却能凭着一己之力脱颖而出,并且成为其中的首脑,刷新了昌大十多年来的“名门任命”的惯例。
就这事,还曾经在论坛引起热议。
女生们既崇拜又憧憬,心心念念乞求着,希望沈师兄的女朋友早日退位让贤,她们再一举虏获男神。
结果般弱这位正牌女友退位让贤了一个多月,也没有人能成功上垒。
战况十分惨烈。
沈师兄如三月春风,娓娓动人,总能体贴到别人的难处,关键时刻伸出援手,是个极其温柔绅士的男生。女生们一致相信,这样的男孩子心肠柔软,见不得女孩落泪,只要稍微卖个惨,再生米煮成熟饭,男神可不就手到擒来?
还真不是。
告白的有师妹也有师姐,年轻貌美,家里有矿,无一不是折戟沉沙。
据说追的最猛的一位师妹,奉行烈男怕女缠的策略,差点要当众强吻沈师兄,被人给甩到墙上。
然后那一天,该师妹被沈师兄连发了十多张好人卡,现在还沉浸在人生阴影没走出来,见了沈师兄都要绕道走。
女同学少女怀春,对师兄们也有那么几分念头,然而这点旖旎的心思,在见到对方阴沉的面孔后,瞬间灰飞烟灭。
学生会聚集了一群天之骄子,能压得住场子的,都是深藏不露的狠角。
“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你,你不要骚扰我!”
女同学都快要哭了。
手掌搭上了般弱的肩膀。
“快别欺负小孩了。”沈橙顿了顿,“老公给你欺负不好吗。”
他对“老公”这个称呼有着强烈的执着,连声音都变得又沉又欲。
陈斯甜内心我擦一声。
这情敌见缝插针也挺厉害的哈。
“姐姐,兔子不吃窝边草!”陈斯甜拼命给般弱洗脑,“会中毒身亡的!”
沈橙微笑,“既然窝边有草,何必到处跑呢?”
陈斯甜嘴边差点要骂出操字了,幸亏他记得这是大学课堂,硬生生憋住自己的火气。好在他也不是吃素的,从沈橙这边吃了个文化的闷亏,立刻去拉般弱的衣角,一米七的个子缩着肩膀,可怜兮兮地说,“那你不要吃好不好。”
而般弱的手腕被捏得更紧。
沈橙的目光暗沉。
老教授及时喊停,“好了好了,感谢四位的精彩表演,回去坐吧,咱们接着上课。”
般弱:教授你总算干了一件为人师表的事。
再晚一两步,她可能要被男主大卸八块了。
她松了口气,飞也似逃回了座位,对上了一双满含愧疚和庆幸的眼睛。
——对不起我终究还是背叛了你我的同桌情谊。
第五排女同学为了活命,早就在般弱上台表演的时候换了座位。绿茶精也想挪挪,而一左一右纷纷落座,夹着她完全无法出去。
你们跑得这么快抢座位是认真的吗?!
最终般弱在全班人惊叹、佩服、艳羡、同情的视线中熬完了一节课。
你以为这是结束吗?
不,这是刚刚开始。
俩人连下课也没放过她。
陈斯甜用筷子夹起一个生煎包,“虽然有点冷了,好歹吃一点吧,你等下还有两节课呢,啊,张嘴。”
一个黑影闪过,快速叼住般弱嘴边的包子,微凉的脸庞擦过她的耳朵。
“多谢款待。”
沈橙表情阴森,使劲吞咽。
“哎呀,没噎死你,真的好遗憾哦。”陈斯甜笑容虚伪。
“福大命大,让你失望了。”沈橙挑眉。
女同学给般弱了一条信息。
【跳车保命:左边大帅逼,右边小甜心,请问您现在是什么感觉】
【开鱼塘不如养猪:我想念我家的猪了,温顺好摸,逼事没有】
【跳车保命:?】
姐你正在享受齐人之福啊!你怎么可以神游到一只猪上?!
暴殄天物知不知道!
等上午四节课结束,般弱收拾东西,迫不及待跑路。
徒留两男,互看不顺眼。
沈橙处理威胁一贯是开门见山干脆利落。
“陈少,科学社会,少点迷信,你也是上过大学的人,该不会用指腹为婚这一套来压人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试试穿一穿鞋,怎么知道鞋子合不合脚呢?”
陈斯甜既然敢追人,自然不会掉以轻心,“沈橙,不瞒你说,我也调查过你,你呢,农村状元,能考出人样,的确不怎么容易。至于你利用姐姐往上爬——”
“我会弥补她,一辈子。”
陈斯甜微微讶异,还以为这家伙还要瞒天过海。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我猜你现在肯定是很有底气,毕竟认回了父母,有城市户口,将来也会分到股份和房产。”陈斯甜眼睛弯成月牙,“但可惜呀,你遇上的是奚家啊,红象科技只是我未来岳父的一处资本,而我未来岳父,又是奚家最不起眼的一派嫡系。”
“知道‘奚家大小姐’是什么意思吗?你努力一辈子也靠近不了的人。”
娃娃脸插着兜,“你们的交往,真是命运的阴差阳错啊。”
按照正常的轨迹,俩人身份悬殊,是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人。
“富二代”这个词语很广泛,既有根基尚浅的暴发户,也有百年底蕴的名门后裔,其中的差别之大,不是用金钱就能弥补的。
沈橙听懂了。
正是因为听懂,他内心深处更是不甘。
就像是所有的努力,在最后的关头,全打了水漂。
她是骄纵任性的富家女时,他正挣扎着从泥潭里爬出来,把自己洗得干净,努力混入光鲜亮丽的人群中,花费多少力气,却连个同等对话的资格都没有。
当他以为命运终于眷顾他,调换两人的身份,他可以把人拽下来,与他共同沉沦,对方又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现实比梦还荒唐。
“哦,对了,下周五就是奚家的宴会,你会来的吧?”男生说得漫不经心,“礼就不用带了,带声恭喜就行。”
恭喜?
他们要订婚了?这么快?
从交锋至今,沈橙的眼神跟脸色毫不动摇,直到此刻显出了明显的裂痕,“她同意了?!”
就那么轻率地把自己交了出去?
一个认识才一周的人真的能当好她的丈夫吗?
单是想想,沈橙就无法呼吸。
陈斯甜歪头,“女主角不同意开什么宴会呀?”
他也不给沈橙打探情报的机会,挥手就走,“放心,结婚会请你这个前男友喝一杯的,感谢你当时眼瞎,不然我怎么一见钟情抱得姐姐归?”
沈橙僵在原地,难以动弹。
他还没有做好开战的准备。
没有粮草,没有弹药,没有王国,年轻的臂膀尚且不够宽厚稳固。
他必败无疑,而且是一败涂地。
傍晚,般弱全副武装,给她家的猪猪洗澡,手机震动,发来一条信息。
【给你买只橙子:能出来一下吗?我在公元广场】
公元广场离般弱的公寓很近,十分钟就到。
但她为什么要出门呢?
对方既然不是她出门洗头要见的人,也不是她不洗头就能见的人,所以般弱很愉快的——
【开鱼塘不如养猪:没空】
【给你买只橙子:求你,出来,我想见你,很想】
般弱丢了手机,没回。
然而对方的消息接连不断。
【给你买只橙子:五分钟,给我五分钟就好】
【给你买只橙子:我会等你,等到你来】
般弱心想,那你可得等到天荒地老了,她周末完全可以不出门的。
结果到了大半夜,一场雷雨说来就来。
般弱正在熬夜修仙,瞥了眼窗,心道男主该不会还蹲在广场守她吧?
中途熊母打了个电话过来,担忧地问沈橙的下落,因为他的手机关机,完全打不通。
般弱:“……”
太贱了,这绝对是男主事先布局好的!
“哗啦啦——”
雨声泼盆而下,睫毛上的雨珠宛如断了线。
忽然间,天地声音消失了。
清凌凌的光映入眼中。
长椅上的男生微微扬起下颚,唇色苍白,眼睛都溺得睁不开了,却冲她一笑。
“来啦,就知道你没那么狠心的。”
般弱把雨伞砸在他腿上,“给我滚蛋。沈橙,这是最后一次,你要是再利用你爸妈来逼我,你就完蛋了。”
沈橙被砸得闷声不吭。
般弱空投完毕,转身就走。
“嘭——”
一段距离后,她被人撞飞了雨伞,暴露在倾盆大雨之下,瞬间湿透。男生从后背扣押她,她的脑袋屈辱嵌进了对方的颈弯,以一种含着的姿态。对方的身体很冷,冷得她直打哆嗦,还没开骂就先打了个喷嚏。
“不要跟他订婚。”他低喃着说,“那就是个没断奶的小鬼,喜欢就像是玩具一样,得到就不珍惜了。”
就像你一样。
可是怎么办,我还是喜欢这样轻浮的、肆意的、傲慢的又可爱的你。
“什么?”
“我跟他不同,大小姐。”
不同的,有着本质区别的不同。
他喉咙干涩,“我知道,我之前做过一些,不怎么道德的事,我道歉,对不起。”
那时候年轻贪婪的他,又怎么会知道,利用的姑娘会是他心头所爱,是他现在跪着也想要追回来的对象?
如果,如果他知道后来的他如此喜欢她,喜欢这个愿意跟他待在出租屋吹着破风扇的姑娘,他一定不会轻慢她,敷衍她,伤害她。
直到现在,他依然热爱名利,热爱金钱,热爱地位。
也不认为出人头地不择手段有什么错。
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什么尊严,什么自我,什么善良,在贫穷面前屁都不是。
可他的姑娘厌恶着这样的他,厌恶他血液里的肮脏与腥臭。
“我可以改的,哪里不好,我都改。”
温热的眼泪顺着他的下巴滴到般弱的头上,“不管你家是不是负债四个亿,我都会想尽办法帮你还。如果还不了,破产了,什么都没有了——我还可以捡垃圾养你!”
般弱:“……”
这份拾荒之爱太沉重了,她要不起,放过她吧谢谢。
第100章 凤凰男白月光(18)
“沈橙, 有些事,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
雨珠凌厉打落在椅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般弱手肘支住男生的胸膛, 转过身来。
她手指叉开湿淋淋的刘海, 眼睛细长,沉着暗色。
沈橙仿佛察觉了她的情绪,伸手捂住她的嘴唇,两人在雨中站久了,温度消失殆尽, 尽是冰冷的触感。
他有些慌乱。
而般弱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语气冷淡, “要不是出现了孩子调换这件事,看在爸妈养我二十多年的情面上, 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吗?”
玩闹嬉笑的漂亮皮囊之下是豺狼般的心肠,她直视着他。
如同锋利的刃,剖开他的敏感神经。
“我也不怕告诉你,跟人打赌只是我的第一步。不管你拿不拿出六百万,只要你做出抉择,你的整段人生都会,完蛋。你升学、工作、恋爱、结婚,有我的插手, 没有一件会是顺遂的, 你的人生, 从此只有低谷, 没有高峰。嗯?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残忍?冷酷?”
她眉眼冷艳轻挑,突然一拽他的衣领。
沈橙喉咙发出了呃的一声,被迫低头。
两人鼻尖抵着鼻尖,一个标准的接吻姿势。
而本是暧昧旖旎的氛围,却涌动着肃杀的冷意。
“老娘大大方方跟你谈恋爱,你看不惯我的举动,你可以说,可以纠正,可你偏要玩老娘,利用宿舍孤立我,利用青梅刺激我,你当你训狗呢这是?”
“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说,爱情的本质就是双方利益的交换,我不讨厌男生的心机,甚至觉得可爱,但是你巧费心机从我这里得到的,却不想偿还,这叫爱情吗?这叫抢劫!我没把你送局子告你诈骗罪就很对得起你了!”
沈橙眼睛发红,泪珠子涌出眼眶。
“那我改啊——”
他双掌无措捧住她的脸,哆嗦着,呜咽着,“我改了!我真的改了!”
“迟来的神情比垃圾都贱,垃圾还能资源优化配置呢,而你的深情呢?有什么用?我听着都不高兴。”
般弱甩开他的手。
“你该庆幸,你有一对很好的父母,不然今天,你连站到我面前的勇气都不知道有没有。”
毕竟是甲方爸爸的人,她总得给几分薄面。
“现在咱们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一切错误的,都将回归正轨。我不喜欢你,所以你也不要来找我。就这样,后会无期。”般弱捡起了地上被吹跑的雨伞,走向公元广场的入口。
“啪嗒。”
雨幕中的男生垂头跪下,溅起水珠。
哭声呜咽。
而般弱头也不回。
这种场面她早已见惯了,指望她心软是不可能的。
她快速走回公寓。
余光一瞥,嗯,这垃圾桶盖怎么还带移动的?
桶盖成精了?
她用雨伞钩子掀开,湿漉漉的少年脸庞映入眼中,黑T湿透,显出胸肌轮廓。
他瞪圆了眼。
般弱:“……”
妈的好可爱,头顶垃圾盖什么的,诡异戳中了她的萌点。
日,不行,她要严肃,绝对不能纵容这种垃圾桶边躲猫猫的奇怪癖好!
陈斯甜:“……”
妈的好尴尬。
她该不会以为自己是个变态跟踪狂吧。
日,不行,他要沉着,以大人的方式冷静解决突发事件!
对了对了,出门前爷爷给他塞了猫符咒!说贴了就能变猫!
虽然他觉得不太靠谱,但还是试试吧,万一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呢?!
陈斯甜赶紧从兜里掏出来,竟然没湿,他啪嗒一下贴到脑门上。
般弱:“?”
这只胖头小眼猫是怎么回事?
黑发男生喉结上下滚动,耳尖也晃了晃。
“喵。”
我是猫是猫是猫。
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
弯钩勾住了他衣领,抵着胸口。
她笑着。
“捡到一只短毛猫,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短毛猫耳尖炸红,目光游离,低不可闻嗯了一声。
然后他就被般弱的雨伞勾着衣领,搭乘五楼电梯,扯进了房间。
公寓的值班人员从监控里目睹这一幕,当即喷出一口汽水,电话打到了般弱的手机上,谆谆教诲她要当个五好小公民,不能干违法犯罪的事儿!
被定义未成年的家伙凑近了手机。
“我成年了。”他强调,“在国家的关爱之下,身心发育很健康!”
值班人员明显不信。
“你那脸嫩的,初中生吧。”
陈斯甜气红了脸,“去你妈的初中生!你给老子认真听好,我身份证是XXX……”
一只手搭在他的脑袋上,熟练揉着,“好啦,乖,不生气。”
陈斯甜顿时软了嗓音。
值守人员秉承着公事公办的职业道德,接着盘问,“你跟513号房是什么关系?今晚留下过夜吗?”最近小区笼罩渣男光环,好几个年轻的女租客分手之后,又被男方找上门来,差点造成血案,现在人员进出都要审查核实。
陈斯甜还没被人问过这样羞耻的问题,灵活的脑筋一下子打结,结结巴巴的,“我跟她……”
“是男女朋友,今晚可能会留下来呢。”
她冲他抛了个媚眼。
陈斯甜咕咚一下,倒在地板上。
死因是糖分超标。
他又打了个喷嚏。
“先去洗澡比较好哦。”
般弱提议。
陈斯甜爬起来,坐在地上,他捋着裤管,脚踝纤细,淌着水滴,也不知道在垃圾盖里藏了多久。
他举了一下小手手。
“那个,姐姐,我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般弱蹲在他面前,单手撑腮。
“说说看,看能不能无罪释放。”
淋雨的姐姐有一种莫名的性感,仿佛周身弥漫着水汽,陈斯甜不敢看她,手指抠着地板。
“是我耍了点小心机,想给你前男友一个下马威,所以让他误以为,下周五我们会订婚。”实际上他放出烟雾弹之后,有点不安心,于是偷偷地绕过来观察敌情。
至于般弱的公寓地址,也是他贿赂了她的同学套出的。
“对不起,我不该传出谣言……”
他脑袋越垂越低。
“那就订呗,就不算谣言了。”
陈斯甜的脑袋咚的一声亲吻地板。
“什么?!”
陈甜甜的脑袋全是晕的。
等等?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他还没有买够一百份的早餐,还没达成一千次约会,还没带她上分,还没跟小三小四开战撕逼——
“去洗澡吧,要感冒了。”
般弱想亲他一口,又记起他在垃圾桶边待过,目光僵直,只用手指弹了他脑袋。
陈斯甜捂住额头,晕乎乎走进浴室。
这里边弥漫着女孩子的沐浴露味道,像是柠檬,又像是蜜柑,清新的,甜蜜的。
好紧张。
他靠着墙壁,拨弄了下额头湿透的碎发,掏出手机。
陈斯甜:“怎么办我要死了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死党:“甜哥你游戏输了?开麦骂回去啊!咱们祖安小伙输人不输阵!!!”
陈斯甜:“你们在喜欢女孩子的房间里都干了啥?”
死党:“我靠!!!你们都进展到这个程度了吗!!!你是什么牌子的火箭?!”
陈斯甜:“少废话!快说怎么才能让人不讨厌!”
死党:“甜哥你等等……”
我先搜个资料!
死党:“有了有了!甜哥你认真听啊!女孩子说不要就是要,说讨厌就是喜欢,说随便一定不要随便!总之这种生物又细腻又狂野又敏感又豪放,嗯,不可捉摸,要靠自己见招拆招的!”
陈斯甜:“我怎么感觉姐姐喜欢直接粗暴一点的……”
死党:“姐姐?你们不是同龄吗?!甜哥,现在年上哥哥王道,当小男生是没什么市场的,你一定要硬起来啊!”
陈斯甜尾指挠了挠脸颊。
姐姐跟他差了三个月,岁数差小的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他本人的软硬件配置,还有对方的姐姐气场,让他下意识以年下弟弟的身份自居。
好,他一定要硬气起来!
“换的衣服给你放外边了哦。”
外头响起女声。
陈斯甜立刻回答,“好的,般弱——”
“……嗯?”
隐隐约约的人影站在磨砂玻璃门外,陈斯甜脸一热,小兽嘤咛,“般弱姐姐。”
陈斯甜第一次洗澡耗时半个小时,平常十分钟他都嫌弃墨迹。
“唔,挺合身的。”
般弱坦然坐在地毯上,邻居姐姐也是修仙党,她借了浴室,比人更早一步回来,正侧着脸吹着头发。
“是、是吗。”
陈斯甜拽着衣角。
说起来这件露肩的不规则白衬衫,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对方的穿着吗?!
穿女式衬衣什么的……超羞耻。
般弱才不会说坏姐姐是故意的呢。
“姐姐,我帮你吹!”
他自告奋勇,接过吹风机,手指给人拨弄头发。
般弱手撑着下巴,端看这漂亮小鬼。
不说话的时候,乖巧得不得了。
“坐。”
般弱姿态豪放,贡献了自己的长腿,嘴边就差叼了句“妞给爷笑笑”。
噗嗤一下,人是扭扭捏捏坐下了,而她的小身板摇摇欲坠。
这货有七十公斤吧!
小小个子,比她还重!
“我们换个位置吧。”
黑发男生不好意思地说。
嗯?
般弱跌进他的怀里。
他坐在她身后,双腿将她稳稳当当地圈着,手法温柔。
般弱被暖风吹得昏昏欲睡,靠在他的胸膛上。
“姐姐,是我……也没关系吗?”
“……你说什么?”
“你没睡啊?”身后的人僵了一瞬,又小声地说,“姐姐你应该知道我们陈家的情况吧,祖上是天师,画符念咒,捉鬼降妖,还给人算卦。当初指腹为婚的时候,爷爷就说你是女孩,生辰八字跟我最合。”
也因为这个断言,当奚太太在乡下生下一个“小男孩”时,陈奚两家都感到不可思议,因为爷爷的算卦还没有失灵过。
奚太太差点给丈夫戴了绿帽子。
后来人丢了,奚太太也跑了,爷爷又起了一卦,说他这辈子与情无缘。
爷爷之所以要执着冥婚,是奚家的风水对他有益,能化解他天煞孤星的命格,起码平安活到五六十岁,而不是像他爸妈一样,没到四十岁就从他生命中退场。
“那不很好吗?以后出门都不用挑黄道吉日了。”
陈斯甜抓了抓毛绒绒的脑袋,有点儿心虚,“爷爷说不想我过得辛苦,就没把本事传给我。所以,出门可能还是得看日历的。不对,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说啊,我们家,那个,比较阴森,其他人都会觉得有点不正常……”
初中时候少男少女春心萌动,一个女生向他表达好感,他高高兴兴把人请回家,第二天人就自动离他三米远。
除了一群从小玩到大知根知底的死党,他也没跟其他同学太熟。
什么扫把星、灾星、克星,他耳朵都听得生茧了。
唯独,唯独不想被她讨厌,所以使劲装出活泼外向的样子,不想让人感觉他太死气沉沉。
陈斯甜的情绪又低落下来。
这下说开了,姐姐也不想再理他了吧?
“唔,你等等。”
般弱从他怀里爬出来,扯开了抽屉,将一张纸递到他面前。
“这什么?爱情配对指数?”
般弱顺带把笔给他,“来,调查户口的,填一下。”
于是甜甜弟弟在伤感的氛围中莫名其妙填起了资料。
陈斯甜,二十二岁,AB型RH阴性血,双子座,胸围112,嗯……旁边的目光莫名炙热激动是怎么回事?
他胡乱找了个话头,“姐姐你是什么星座啊?”
“处女座。”
“……”
日,处女座跟双子座是敌人配对。
陈斯甜心碎了。
他强颜欢笑转移话题。
“那你讨厌什么运动?”
死党们都说他是从大海诞生的男人,所以游泳、冲浪、帆板、赛艇这一类的海上项目他尤其精通。
陈斯甜在纸上填了个游,就听见对方说——
“游泳啊。”般弱游护城河都游出阴影来了。
什么?!
陈斯甜硬生生将“游泳”改为“游牧”,昧着良心写了自己“热爱放牛放羊”。
嗯,从今天开始,他要从大海归向大地。
不过一页纸填下来,陈斯甜是越填越心虚,越聊越害怕,他跟姐姐的血型、星座、作息、娱乐……完全找不到共同点!
与其说是爱情配对,这他妈是天生敌人吧!
他爱情的小河说断流就断流。
陈斯甜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想象当中。
“咦,你喜欢猪呀?”
“呃……因为我生肖寅虎,爷爷说猪是我的吉祥物,所以每天出门要带一件跟小猪有关的东西呢。”
完蛋了,一个走神嘴皮秃噜了,陈斯甜狼狈得都想把自己埋地板里了。
他说的这是什么话啊,太羞耻了!
女孩子肯定会认为他孩子气的吧,幼稚又搞笑,居然还信爷爷那一套!而且大部分女孩子,喜欢的都是猫咪、小狗、兔子这种可爱的宠物吧!
“对不起,时间很晚了,我,我还是回去吧。”
呜呜反正也没希望了!
他回去哀悼一下爱情枯萎的幼苗!
“我家也有猪啊,叫豆奶,它作息很规律的,现在正在睡觉呢,你要去看看吗?”
“……啥?”
陈斯甜没料到峰回路转,被人拉着去了小房间。
从门缝里看见一条粉嘟嘟的毯子,小香猪抱着一只鸭娃娃,睡得哼唧哼唧的。
“它的肚子鼓囊囊的,还在颤着呢,很可爱是不是?”
般弱完全就是标准的骄傲炫耀姿态。
“嗯……”
从陈斯甜的视角,他不仅看到了小猪,还看到了她的肩膀,樱桃红的肩带又细又长,衬得肌肤雪白澄亮。
“我、我还是回去吧。”
他捏住耳钉,微微刺痛,试图让自己清醒。
“嗯?不留下来吗?”
她回过头,发梢微湿,扫过他的锁骨。
事情也不知道是如何失控的,他将人压在墙壁上,吻技笨拙生涩。
指骨冷硬,陷入蝴蝶般肩胛骨。
“姐姐,我……可以吗?我们,我们才见了第三面,很多,很多不了解,你就不怕甜甜是坏人嘛。”
般弱捏着他一绺头发来玩。
她可不是为了一棵歪脖子树就放弃整个森林的女人,她图他结实的身板,图他性感的大脑,至于心,倒不是很重要。所以,哪怕他玩到一半就跑路,她也能没心没肺找下一位。
由于姿态放松,她一不小心就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害羞的小可爱顿时炸毛了。
“难道你是想啃完我就跑?你不是以结婚为前提嘛?!”
“……不要激动,我就,就想想。”
对方气炸,捡起地板的衣服,怒火万丈,“我回去了!!!你个玩弄少年身心的骗子!!!”
好吧。
般弱只得拉他的手腕,“你先等等,我给你找一套正常的衣服披上,可不能着凉了。”
她刚转过去,有人箍住她的腰肢。
“老子最讨厌你这种渣女的温柔啦!”
他气哼哼抱怨着,温热的吮吻落在脸颊,“你吃完甜筒敢跑的话,我就,就让爷爷诅咒你!让你碰到男的就过敏!让你完全没有和谐生活!”
弟弟你是不是太狠了?
吻到一半,般弱含糊问他,“带了没?”
陈斯甜:“?”
女生低下脸,凑近他耳朵说了句。
“我我我我现在就去!!!”
陈斯甜脸色爆红,百米冲刺跑出去,三分钟又气喘吁吁跑回来,上身赤着,撑着膝盖,“那个,给个通行证我,不然我不出去。”
般弱还把雨伞递给了这个冒冒失失的家伙。
因为上衣失踪的事件,陈甜甜成为了便利店最惹人注目的客人。
他捂着通红的脸,买完就跑。
经过公元广场时,他好像撞到了一个蹒跚的身影,什么,流浪汉吗?
“对不起我赶时间!”
他将细枝末节抛之脑后,一路冲回公寓。
般弱对他行惊奇的注目礼。
“少年你是把超市搬空了吗?”
陈斯甜大脑里的水已经煮干成了盐粒,他躺在地板上,额头淌汗,大口地呼吸,腹肌隐隐抽疼。
“闭嘴!人家第一次买嘛!”
“你凶我?”
般弱挑眉。
他立刻抱住她的小腿,“姐姐甜甜错了!”
然而刚才的气氛一去不回,无论怎么加倍努力,陈斯甜都进不了状态,这让他羞耻爆棚,动作不由得急切暴躁起来。
“呀,扯到头发。”
般弱捂住头皮,推开人,“算了算了,不要勉强,这样下去我头发都被薅秃了。”
“我可以——”
陈斯甜不甘心想要再来,被般弱用手势止住,声音颇为严厉,“休战,休息,以后再战,好吗?”
他一下子变得蔫哒哒的。
“对不起……”
他精神颓靡,弯下腰,叼了支烟,光脚去阳台抽。
太逊了。
太丢脸了。
“咔哒咔哒。”
滑动打火机,燃起苍白色火焰。
阳台外是泼墨般的夜幕,雨声砸在他的耳膜。
他咬着烟,白雾缭绕,周遭的景色也扑朔迷离起来。隔着一扇沾着雨珠的玻璃门,他隐约看见她靠在床边,揉着凌乱的头发。
喜欢。
他真的超喜欢这个家伙的,会哄他,会照顾他,也不嫌弃他的背景,就是,就是人比较薄凉,感情关系看得比较淡,总有一种雾里看花的不真实感。
明明上一秒肌肤相亲,这一秒他依然感觉很失落,很不安。
尽管如此,他也想让她永远快乐。
她又侧过身,将手机贴在耳边。
谁的电话?
陈斯甜眯着眼勾住她的唇型。
“……沈橙?你怎么还没走?我说过了,纠缠下去对我们都没好处……”
靠!又是情敌!偏偏还是这么关键时刻!
故意的故意的故意的吧!
猩红的烟蒂烫到手指,又被主人狠狠摁湿在阳台的栏杆上,姿势颇为扭曲。
玻璃门被猛地拉开,灌入冷风。
“我?我在——”
“她在我身边!”
“啪嗒!”
手机被人扔进了远处的沙发。
男生眼神危险,猛抽裤绳,嘴角叼着一张黑色薄片。
“来!开战!”
而在楼下,似乎有谁在哭。
在门卫室,他的嗓音沙哑地请求。
“求你,我就见她一面,见完就走。这对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修长的手指紧揉领口,泪珠子像是断了线。
‘她在我身边。’
紧紧五个字,他的嘴唇被咬得出血。
值守人员吓了一跳,头一次见到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男孩子,“那个,你是不是发烧了,还是赶快回去休息比较好哦。”
“……见她!我要见她!”
泡了一夜雨的沈橙情绪濒临崩溃,想要跑进去,被人拦着。
值守人员很无奈,“我们打不通513房的电话啊,都这么晚了,人家可能睡了,你这样是骚扰,要不你明天再过来?”
明天,明天就晚了!
“……呃。”
他胃部涌上恶心感,好像有那么一个瞬间,心脏被彻底洞穿。
尖锐、扭曲、撕心裂肺的疼。
沈橙额头灼痛,哭得眼睛红肿。
不要,不要离开他。
不要在我还冷着疼着哭着的时候,跟其他男孩子好上。时间,我欠缺的只是成长的时间,我会强大,会冷静,会妥善处理好我们的障碍,我不再敏感猜疑,不再自卑骄傲。
我会逗你笑。
我会配上得你啊。
为什么,你就不能,不能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