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一百坛
◎送你七头牛做礼物◎
“墨玉姐姐, 你有没有好些啊~”陶溯走到宋墨玉身旁,一边问一边从背后拿了串糖葫芦出来,“吃些糖葫芦病就好得快了。”
“狗腿。”宋之衡对好友这种行为非常不齿, “我姐要吃我买的。”他手里拿的也是一串糖葫芦, 而且看着糖衣比陶溯手里那串更晶莹剔透,山楂也更大颗。
若是往常宋之衡自己得一串糖葫芦都要稀罕好久, 哪里还会把糖葫芦拿出来给旁人吃。
两人把糖葫芦一齐举到宋墨玉面前,就等着看她先选谁的。
好在宋墨玉是个端水大师,左手右手一块拿了过来。
“宋之衡你这个大嘴巴, 我又不是要死了, 你怎么把人都喊来了。”宋墨玉骂是这么骂, 接过那两串糖葫芦时嘴角分明是上扬的,“你俩这么殷勤,是不是又想让我做好吃的了?”
宋之衡有些生气,强忍住泪意:“是!你快点好了给我做饭吃!”
哪怕宋墨玉现在喝过药膳已经好了不少,但精气神却和之前没法比。她浑身都露着疲态, 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连笑容看起来都是苍白的。倒给人一种她根本没好,只是强撑着给人看的样子。
这让宋之衡忍不住回想起宋墨玉落水那天。
那天他本在巷子里独自玩石头, 听得有人来喊,说宋墨玉跳河了。他脑子一下懵住,反应过来后急急匆匆跑去。他跑到河边时宋墨玉刚被人捞上岸,躺在地上紧闭着眼睛,也同今日一样面无血色,毫无生气。
他想把他姐抱起来, 抱回家去, 可是他力气太小根本使不上劲。最后还是爹娘赶来, 又有几个好心的大娘帮忙抬着,宋之衡跟在后头一路嚎哭着。
宋墨玉那时候还昏迷着,根本不知道这一段。也不知道宋之衡曾经哭得这样伤心过。
“好了。我真的没事。要不要我围着院子跑一圈?”宋墨玉看出来他是真的很担心,连忙站起来转悠了一圈,眉眼舒缓,语气都轻柔得不太像她的性格。
被人关心和惦记的感觉是这样好。
宋之衡盯着她明亮的眼睛还有轻快的动作,确定她不是在骗人后,这才放心些许:“那你饿不饿?我去饭馆找惠惠姐再给你做些饭菜来。”
“我不饿,再吃我今天晚饭都吃不下了。”宋墨玉看了看桌上那装鸡丝粥的碗,便是这鸡丝粥她都只吃下半碗。
而陆云礼明明是来探望人的,却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旁边的菜地里,好像一尊木雕一样置身事外。
“你们先坐,我去给客人倒茶。”陈司悬拿着茶壶走了。
等陈司悬一进厨房门,凝固住的陆云礼有了动作,他把手里的盒子放到桌上:“墨玉姑娘,愿你早日康复。”
那盒子跟着打开,露出里头用红绸系着的半支人参。
哪怕只剩下半支,任谁也能看出来这支人参根部肥大、形若纺锤,根须亦极其发达,有着如同人的四肢。
这半支人参就算没有千年,几百年总是有的。只怕把宋墨玉这两间店铺卖了都不够买。
刚才宋墨玉就听宋之衡说,陆云礼要送什么千年人参给她,没想到竟是真的。
她如同看烫手山芋一般看着那盒子,生怕多留这人参一会,她就要活活破产。
宋墨玉连连摆手:“使不得。我就是点小毛病眼下已经好了,何曾要这般珍奇的药材?再说我和你非亲非故,这等重礼实在受不起。陆公子还是拿回去吧。”
陆云礼怔愣地看着她。
送礼物的人从来没想过收礼的人会拒绝。
就像陆云礼也没想过,在宋家好食开业那天他想替同来的同窗结饭钱时,宋墨玉会不要那钱一样。
“你不喜欢,那我再给你拿别的药材来。”陆云礼想了半晌说道。
“不是不喜欢,是真用不上。”
陆云礼看着她手里的糖葫芦:“那我也去买糖葫芦给你。”
宋墨玉都要被他整晕了:“这个不要,旁的也不要。这人参你等会千万记得拿走。”
陈司悬拿着茶壶和几个茶碗出来,正巧解了这两人你推我往的尴尬。他借着摆茶碗的功夫,将那盒子盖上递给了陆云礼:“陆公子,我们这桌子小又要摆茶碗的,放不下你这盒子,你还是拿回去吧。”
陆云礼怔怔地接过盒子抱在手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几人围着宋墨玉说了一会话,陆云礼才想起还有一桩要紧的事,他从袖子里把那叠书信拿了出来。
宋墨玉接过书信一看,又喜又无奈:“一百坛香菇牛肉酱?他当这牛肉是天上掉的还是地上捡的?哪来那么多牛肉。”
牛肉二钱银子一斤,香菇十二文钱一斤。
一坛香菇牛肉酱除了要用到两斤牛肉、半斤香菇外,还要用到两大勺油、辣椒面、熟芝麻、蒜末、盐、糖、酱油一类的调味品。再加上用来承装的瓷坛,即便不算人工成本,一坛香菇牛肉酱成本价大概需要六钱银子左右。
加上牛肉本来就有价无市,宋墨玉当初卖给陆云礼五份牙签牛肉,一份卖五两银子。五坛香菇牛肉酱,一坛也是五两银子。
如今陆家要跟她订一百坛的香菇牛肉酱,一来是对她厨艺的极大肯定,二来她绝对赚翻了。
所以宋墨玉喜的是去掉成本,这一百坛牛肉酱纯利润够她挣四百多两,一下就能把盘下两间铺子以及装修的挣回来,甚至还有多。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但牛肉难得,两百斤牛肉啊,她上哪买去,总不得同时有两头牛摔死,还正好就让她给买了吧。这生意到了眼前都做不下来,就等于一堆白花花的银子伸了手却够不着,可不是让她难受又无奈。
陈司悬在旁边听着,突然说道:“其实我知道哪里能弄到这么多牛肉。”
几人齐齐看向他。
陈司悬继续说:“我听说安州那边有人办了养牛场,专门跟官府报备过饲养可供食用的肉牛,还产出不少牛乳。只是这些肉牛数量不多,价钱还较贵。如果没有门路的话,寻常人根本预订不到。”
“安州!安州离我们宝陵也没有多远,就是六七百里路的事,若是买了牛至多半月就可来回。你以前怎么不和我说?”宋墨玉兴奋地一拍手。
“以前消息还不确切。要是跟你说了又办不到,岂不是让你白高兴一场。”
“你说的也是。不过安州到底并非我们的地界,不知道这门路要如何找。你说我们多出些银子行不行?”宋墨玉转而又有些苦恼起来。
陈司悬敢说这个消息自然是已经有了把握:“办养牛场那位主事与我家以前的一位长辈是旧识,想来应该还记得我。我自作主张半月前已经去信,过不久应该就有回复了。”
宋墨玉听了他的话,登时双手合十朝老天拜了拜:“老天保佑,一定要是满意的回复。”
陈司悬看着她认真的神情,笑而不语。她的生辰快到了,要从十六岁的姑娘,变为十七岁。七头可供食用的肉牛,想来现在已经在从安州往云鹤镇的路上。这是他送她十七岁的生辰礼之一,现在当提前送了也好。
而早在多日前收到书信的养牛场主事,看到那信上盖着的陈家印记,已经第一时间把信呈给了背后的东家——薛容。
仙州薛氏乃是大俞朝众多世家之一,身居高位、荣宠显贵。薛氏尤擅商贾漕运甚至海运,乃是大俞皇帝钦定的历代皇商,传言积累天下半数财富,在世家中位列前三。
薛容是薛乔最小的弟弟,却也是薛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孩子。他自小便事无巨细,事必躬亲。竞以求富为务,资产遍于天下,手下更有能人无数,皆为其鞍前马后,誓死效命。
陈司悬自幼最喜欢的长辈就是薛容,总叫他一声“小舅”。
薛容看到陈司悬的来信时,正在巡视安州的产业,不日将带着商船出海。这一走怕是又要至少半年。
“七头牛也好意思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薛家缺钱呢。”薛容眉头一皱,宝贝大外甥第一回给他写信要东西,七头怎么够?七十头还差不多。
养牛场主事有些为难:“薛爷,现在快到年关,我们场中的牛大部分已经定出去了。七头尚能行事,七十头是实在有些……”
薛容看了他一眼,大笔一挥:“薛家的减半,连带把我那份也给阿悬送去。”
“那只怕……”主事只怕薛家的那些人会借机生事。
“只怕什么,他们现在都仰仗着我,少吃几头牛有什么要紧。”薛容冷笑。
“是,属下即刻去办。”
“等会。”薛容把人叫住,“若是以后阿悬再有信来,有什么要求你只管照着办。他的话便是我的话。”
主事虽然纳罕薛容待自己的亲侄子都没这么好,却对外甥好得视如己出,还是依言答应。
此时的陈司悬和宋墨玉尚不知道,云鹤镇将会迎来怎么一场疯狂的“牛潮”。
陆云礼听着陈司悬说完,脸上露出几分苍然,目光复杂。
安州有个肉牛场的事,他好像听他爹说起过。只是他当时无甚在意,并没有放在心上。心中不禁有些怅然。
如果当初仔细听了,眼下能说出这个消息的人便是他。他也可以帮宋墨玉解燃眉之急了。头一次,陆云礼对他从不感兴趣的商贾之事,生出两分兴趣。
宋墨玉见食材的事有眉目,便对陆云礼说等确定了消息,再让宋之衡告诉他她接不接这一百坛的订单。陆云礼点点头,说等着宋墨玉的答复。
宋之衡他们几个也不想过多打扰宋墨玉休息,说了一会话后便走了。现在正是饭点,去宋家好食不知道还没有位子。没有位子也没关系,他们一人点一碗竹升面站着吃,也无甚要紧。
陈司悬自然不会忘记提醒陆云礼带上那盒人参。
等人都走了,院子里便又只剩下宋墨玉和陈司悬两人。
原先那些已经忘在脑后的话,宋墨玉“蹭”一下又全都想起来。
“你怎么没一起去店里?”宋墨玉指了指宋之衡他们几个人的背影,“你要是现在追,倒是还来得及一块。”
陈司悬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喝了一口:“我在等我表妹的回答。”
宋墨玉脸上一红,落荒而逃。房间门关得啪啪响。
陈司悬就知道她会这样,也不指望她现在就回应。就算论先来后到,像宋家百味鸡一样需要领号排队,他现在在宋墨玉这里怎么说都是排第一个的。
排第一个的陈司悬心里很高兴,在去店里前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连带着把给来福装剩饭剩菜骨头的盆都给刷了一遍。来福懒洋洋地看着他,实在搞不懂他在傻乐什么。
三日后,官道上来了一群牛。
作者有话说:
我们小陈送礼物总是这么接地气的,可能这就是美食文男主吧感谢在2023-11-02 23:58:32~2023-11-04 15:0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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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香辣鱼片(修)
◎宋掌柜!您的牛来了!◎
因为赶来的牛太多, 直接把官道都堵得水泄不通,过往老百姓都只得避其而行,声势浩大, 连县城里的差役都惊动了。
十八个差役去了十个, 一是为了疏通道路,二是为了查明因由, 三是为了查验有无疫病。
这一路行来,养牛场的人不知道被官差盘问过多少次,已经是驾轻就熟。
他见人来了当即拿出官府文书:“大人, 我们这些牛脖颈上都有牛场特制的项圈, 盖着牛场的烙印, 确是肉牛无疑,做不得假。还有这文书,您看看。”
差役仔细校验,那文书山盖着的确实是安州大印,又查看了七十头牛身上的项圈, 且这些牛每头都膘肥体壮, 饲养得极好,不像是长年累月下地耕种的。
但这也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事, 差役不敢轻易放走他们,就让他们先带着牛待在路旁,自己先拿了那文书带回去复命。
领了这差事出来送牛的,是养猪场的副主事,只得叹了口气让其他人把牛看好。他坐在一旁的树下忍不住想,从安州一路过来, 途径了好几个地方, 只要见了文书便会放人过去, 就是这宝陵县格外严苛些。
他哪怕是使银子都不好使,人家不认银子,仿佛那银子上沾着毒一样。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文书都给人家了先等着吧!只求那差役能快些,别误了他给人家送牛的日子。
“那些牛从安州来的?”邵仲平放下手中的册子问道。
下属回道:“正是。一共七十头,每头身上都有金和养猪场的项圈。只是唯恐鱼目混珠,用耕牛混做肉牛。文书属下也带回来了,请您过目。”
邵仲平看着那几份文书,一双眼睛锐利无双,确实是真的无疑。
“即刻回去放行吧。”邵仲平道。
他在玉京城中便对安州的牛场有所耳闻,这是南方规模最大的一个养牛场,背靠世家与朝廷。虽然安州与宝陵县只相隔六七百里路,但那里地势平坦,气候适宜,种有苜蓿、燕麦等优质饲草几千亩。且这养牛场的牛不仅肉质极佳,而且出栏率高,一年约能供给一千余头。
当然十之有三都会运送到玉京城中进入皇宫。
另外六成则分别是各路世家、各地州城的份。
只有那极少数的一成会流出。那些富豪乡绅甚至会以能得到金和养牛场的牛为荣。
如此看来这七十头的数也实在不算少了,没想到会运到宝陵县来,且一路都没有县镇匪徒敢墨下几头,想必还请了高手护送。不知道宝陵县哪里还藏着这么大手笔的人物?
“这些牛要运到何处可有打探?”邵仲平多问了一句。
“回大人,那管事的说是要运到云鹤镇,宋家好食饭馆的。”回话的差役心里暗自庆幸方才盘问的时候打听清楚了,不然眼下回不上来便尴尬了,
邵仲平心中已有这个答案,亲耳听到时还不由一震。他想起了跟在宋墨玉身后的那位郎君,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陈司悬曾经跟在陈夫人薛乔身旁,又被薛乔称作小友,想来身份不低,这些牛无疑是他的手笔。
他们之前审问那于介是如何被抓时,于介面色惊恐至极,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哭天抢地,吐出的名字就是陈司悬。于介身上带着的那几封书信,正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只是让邵仲平和匡英州都想不通的是,陈司悬能力非凡,隐藏身份甘居一间饭馆是为哪般。那位宋掌柜,看起来可是对陈司悬的身份一无所知。
他们又没有办法直接开口问,只得装作不知道。
邵仲平又听差役感叹:“寻常饭馆能得一两头牛已经不易,他们饭馆不知道什么来头,七十头牛啊大人,个个看着都有五六百斤,那一算的话一头牛最少也要三四十两银子。七十头就是两千多两。要是我们县衙能买一头便好了,弟兄们肯定高兴。”
县衙每年年底会用公中的钱买一两头年猪,上到县令下到差役、门房,人人都能分一点猪肉回家过年。这也算是县衙的福利之一了。
眼下离过年也就两个月,要是今年能买一头牛,每人分一点牛肉回去,那可真是让他交钱他都愿意!不过也就只能想想了。牛价和猪价相差甚远,上头怕是不会拨这笔银子。
邵仲平笑了笑,将手里看完的文书递了给他:“未必不能。”
差役愣愣地接过文书,等咂摸出邵仲平话里的意思,顿时一阵狂喜。
另一边,宋墨玉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正在店里忙得不可开交。
因为范香兰的小姑子今天出嫁,范香兰特意告假一天。本来还算勉勉强强能忙活,如今店里头只剩下陈司悬和夏俞两个招待客人,人手一下就不够了。
罗芷便没在后厨待着,又去大堂帮忙。就连沈桂都在洗碗的空档帮着送几回菜。
“不知道那养猪场几时能完工。”宋墨玉一边炒菜一边哀嚎。
孙骅和陈平都被她派去养猪场帮忙了,要是他们两个在,店里人手也不至于这么紧张。
唐惠惠也心疼宋墨玉,只觉得她的锅铲都快挥舞出火星子了,一边把热好的盘子拿过去盛菜一边道:“想来应该是快了,这都快有一个月了。师父,最近点这道香辣鱼片的人好多啊。”
今天点这道菜的就有五个人,还有一个人点了两份要打包一份回去。
宋墨玉看着锅里已经炒制得又香又脆的鱼片,脸上一笑:“最近来的黑鱼都挺大的,肉质也好,做出来的菜口感自然不错,点的人就多了。那你看我做了这么多次学会没有?”
唐惠惠有些心虚:“师父,我做的鱼片全都散开了,不像你这样还是定型的。”
“炸鱼的时候先不要翻动,等定型后再轻轻翻动就不容易散开了。你先把这两盘鱼端出去,我再做一次给你看。”宋墨玉倒也没有怪她,先把锅里的鱼片装盘,然后放到餐盘上。
“哎!”
唐惠惠轻手轻脚把两盘鱼片分别放到两个桌上,对着客人一笑:“你们慢用。”
客人早就等着这道菜,筷子都早就举好了,一看到这菜上来立即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一同来的朋友道:“我就说别处吃不到宋掌柜家这个味,连做出来的颜色都不一样。你昨天非要图便宜去张家小饭馆。”
朋友的口水都快掉下来了,但还是争辩了两句:“张家小饭馆比这便宜五文钱呢。你别说你昨天没心动。”
“反正我下次是不去了,便宜是便宜,吃起来还有腥气,也没有那么足的辣味。”客人直摇头,“你赶紧尝尝这个,绝对比张家的好吃。”
说着他自己也夹起一块,香脆麻辣的鱼片送入嘴中,嘴里一阵熟练的动作吐出一根大大的鱼刺来,而那些鱼肉已经随着他的咀嚼下肚。要不是这根刺实在太大,即使炸过也没有那么脆,说不准他还会嚼吧嚼吧连这根鱼刺都咽下去。
他又夹了一块,端起碗就着热乎乎的米饭一块吃。他这辈子就爱吃鱼,心心念念的鱼肉入肚,高兴得连眼睛都眯起来,只觉得这样的日子才叫舒坦。
等唐惠惠回厨房时,宋墨玉已经把锅洗干净,往锅里倒了油,准备先把用葱姜酱油胡椒粉还有生粉一块腌制好的鱼片过油炸一遍。
“你看就像我这样慢慢地翻动,鱼片就可以定型了。”宋墨玉等油热好后将鱼片一块一块放进去,转眼间鱼片便炸成了金黄色,涌起特有的油炸香味。
唐惠惠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
宋墨玉把两面都炸好的鱼片捞出放在一边,锅里留底油爆香蒜片、干辣椒还有花椒。
唐惠惠吸着这调料的香气,忍不住跟宋墨玉说了刚才食客们的话,又道:“只怕张家小饭馆的鱼片只是过油简单翻炒,哪里会像我们这样加这么多调料呢。没有这些料香辣的味道就激发不出来。”
宋墨玉只是笑笑,见香料炒香后倒入鱼片,又加了酱油、粗盐还有糖调味。翻炒均匀后加了嫩绿的葱段再继续快速翻炒。
“好了。盘子拿过来。”鱼肉熟得快,宋墨玉炒得也快,没一会这香辣鱼片便出锅了,“等会再有客人点这道菜,可就你上手炒了。刚才怎么炸的都会了吗?”
“会了。”唐惠惠连连点头。
“十二号桌的客人点了炸茄盒还有辣炒血鸭。”陈司悬站在出餐口喊道。
“知道了。”宋墨玉一边把旁边处理好的鸭子剁块一边忍不住问,“你之前说问牛的事怎么还没有信?人家不会根本不记得你了吧?”
陈司悬家道中落,只怕这位与他长辈有旧识的主事根本不会再理会他。
陈司悬也有些纳闷为何去信这么久还没消息,只是陈平近日不在身旁,他也不好叫陈平去打探消息,暗忖片刻后道:“等过了饭点我出去打听打听。”
“嗯。可别是路上把信送丢了。”宋墨玉疑神疑鬼道。
丢是决计丢不了。难道那主事没认出陈家的印记没给舅舅看?陈司悬不由开始怀疑。
他正沉思时,忽然听到有人冲进店里狂喊:“牛!牛!好多牛!你们快去看啊。”大喊大叫的是这条街上几个掌柜的孩子。他们因为年纪尚小,还未到上书院的年纪,平时都在这块玩闹。
有客人笑话他们:“小娃娃,是不是打小没见过牛?”
“能有多少牛?许是看到卖牛的农户路过吧。”耕牛产下的崽子是可以拉到集市上卖的。但是因为一头牛一胎几乎只产一头牛犊,卖牛犊的农户至多也就卖个一两头,一次卖五六头牛犊的那都是大户了。
那小孩竭力争辩:“不是啊,好多牛,真的好多牛。”
大人们还在哄笑,那店门口却忽然进来一个年长些的人:“他们可不是瞎扯。那些牛就在镇子口,还有好多人护送呢!阵仗大得很。”
“真的假的?快看看去!”
看热闹是人亘古以来的天性。不少食客放下筷子,同店里伙计说了一声“别收啊,等我回来还要吃的”便夺门而出,一齐去镇子口看热闹去了。
宋墨玉见了这场景心头一跳,与陈司悬对视一眼:“会不会?”
陈司悬几乎是同时出声回应:“八成是。”
“我们还没去走后门呢?牛这就来了?”宋墨玉实在不敢相信,“而且怎么听着不像是来了一两头牛。”
她便说边摘下身上的围裙,从后厨走出来。血鸭可以回来再做,反正那点了血鸭的客人也出去看热闹了,她也看看去,万一真是她家的牛呢。
陈司悬本来想说不是一两头,应该是七头,但是心里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决定也先去看看再说。
等宋墨玉和陈司悬赶到镇口时,那里已经被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管事的穿着一件石青色的团花双面袍,一身的富贵相,站在人群的正中心,正拿着一方帕子擦着额头的汗。
千算万算,他实在没算到这云鹤镇的镇口这般小。他这些牛就算进去了,只怕要把整条街全都堵住。
那些街上两边都摆着摊子,难保不把那些摊子踩了撞了,实在是麻烦事。如今只能都先停在这镇口不远处。好在镇口的地上有不少青草,这些肉牛低头吃草,一个个倒是乖乖的。
管事的想了半天,决定先进镇子去找到收货人。反正这些牛送到云鹤镇了,收货人接手后如何安置这些牛就是他们的事了。
“在下安州金和牛场蒲子青,敢问诸位父老乡亲可知道宋家好食饭馆在何处?”蒲子青拱手朝周遭围观议论的人群问道。
宋墨玉远远踮脚看去,顿时傻了眼:“这这这得有多少头牛?”
说完她又有些无奈:“不用想了,这肯定不是我们的牛。我们哪有钱买这么多牛。”
站得高看得远的陈司悬已经看到了那车上挂着的薛氏家徽,心里已明了这些就是舅舅派人送来的牛。他用手摸了摸额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这几十头牛的来处。
舅舅,你害惨我了。
已经扬帆出海的薛容打了个喷嚏,手下人立即递上一件大氅:“薛爷,海上风大,为免受寒您还是回船舱里去吧。”
薛容点点头笑了笑:“说不准是有人想我呢。”
“这么多牛就算不是我们的,要是能卖两头牛给我们也好啊,我那牛肉酱不就有着落了。我先去打听打听这牛是谁家的。”宋墨玉一边说一边打算上前去交涉交涉。
陈司悬根本连拉都没拉住她。
却见人群分开,几个相熟的人向蒲子青指着宋墨玉道:“就是她!宋家好食的掌柜!”
蒲子青都要老泪纵横了,急忙上前:“宋掌柜!您的牛来了!”
作者有话说:
宋墨玉:有人和我拼牛吗?急,在线等。感谢在2023-11-04 15:06:53~2023-11-05 02:1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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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债多不压身
◎宋家好食要办全牛宴的消息不胫而走◎
宋墨玉在镇口和蒲子青大眼瞪小眼, 感觉自己有点喘不上来气。
“什么我的牛?”周遭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宋墨玉听到自己强忍着惊愕发出声音。
声音是平静无波的,脸上是没什么表情的。任谁看来, 都只会觉得宋墨玉实在有大家风范, 家底如此殷实还深藏不露。
“宋掌柜,您看看单子, 要是没问题就签个字吧?这些牛都是陈郎君订的。我们千辛万苦赶了来,一路小心伺候,各种上等草料喂着, 好在它们也争气, 除了这五头瘦了些其他都和刚出我们牛场时没两样。”
蒲子青手里拿出一叠厚厚的单子, 上面详细记载着这七十头牛的编号,甚至还有出生时的时辰和出栏时的斤两。
蒲子青送来的这些牛都是刚刚成年的肉牛,虽然比不上关外游牧民族饲养的牛那般肥美,但却比正常的耕牛要肥壮的多。
这些牛的体重大约在五百斤左右,从净宰率来算, 一头五百斤的牛宰杀后出肉能达到两百斤左右。
按照市价二钱银子一斤牛肉算, 两百斤牛肉在市面上便是四十两银子。
这也就意味着要想吃下这七十头牛,至少要花费两千八百两银子。当然买的多自然是不能按市场零价算, 但成本肯定也在两千多两。
宋墨玉心里打着算盘一阵头晕目眩,这和两千多万的贷款有什么区别,不过她敏锐地捕捉到蒲子青话里的三个字。
“陈司悬!”宋墨玉皮笑肉不笑地喊道。
陈司悬本来站在人群外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把这件事圆过去,忽然听到宋墨玉叫他,腿比脑子反应快。
等他回过神来时,人已经站到宋墨玉身旁了。
“陈郎君。”蒲子青眼前一亮, 朝陈司悬行礼, “我们主事让我带个好。”
他并不知道陈司悬的真实身份, 但是知道主事对这笔单子格外看重,若不是实在抽不开身,只怕主事会亲自来送。只要他把这桩差事办好,说不定有机会随着主事一块见东家。
是以蒲子青对陈司悬和宋墨玉的态度,也比对一般的客人恭敬很多。
陈司悬淡淡地笑了笑,回了个礼:“那劳烦您也代我向主事问好。”
“自然自然。”蒲子青笑着捋了捋胡须。
宋墨玉理清思绪,硬着头皮对蒲子青道:“蒲主事,只怕这里头有什么误会。”
蒲子青一愣:“还请宋掌柜明示。”
宋墨玉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继续讨论这件事,把蒲子青请回了宋家好食二楼的包厢,又让夏俞拿了些吃食去镇口给那些一路押送牛群过来的伙计。
蒲子青从进宋家好食大堂开始,就一直闻到浓烈的香味。有肉香有菜香有酒香,汇聚在一块,轻而易举地就把肚子里的馋虫勾了起来。
哪怕进了二楼包厢,那香味还仿佛萦绕在鼻尖消散不去。
蒲子青一路紧赶慢赶押送牛群,路上吃的都是干粮,也没有在客栈歇过脚,陡然闻到了这么香的饭菜,顿时有些心不在焉。
宋墨玉开门做生意,进门皆是客,都不用蒲子青言语,她后厨的菜便一道一道往二楼包厢里端。
最先上来的都是一早就做好的卤菜。
一盘卤肉拼盘,一盘素菜拼盘,一盘酒鬼花生,还有一坛热好的菊花酒和一壶茉莉花茶。
“不知道蒲主事有没有什么忌口?”宋墨玉问。
蒲子青盯着那几盘菜,眼睛都睁大了。他先是摆摆手说没什么忌口,见宋墨玉让他莫要客气后,便说除了不吃茄子外其他都随意。
宋墨玉了然,让陈司悬坐下作陪,她则打算去后厨亲手再炒两个菜来。
至于那牛群的事,总得等人家吃饱喝足再说。
陈司悬见宋墨玉走了,关上包厢的门,眼神一瞬间锐利起来。
他坐到蒲子青面前,还未等蒲子青夹起一块卤猪耳朵就听到陈司悬问道:“怎么回事?我不是让舅舅送七头牛吗?怎么变成七十头了?”
舅舅?!谁是他舅舅?!蒲子青筷子上的卤猪耳朵掉回碗里。
蒲子青给陈司悬斟了一杯酒,试探着说:“郎君,我们主事给的单子便是这样的。本来今年的牛大部分都订出去了,这七十头牛还是从别的单子里扣了部分凑出来的。我们主事吩咐,一定要一头不漏地送过来。就是不知道宋掌柜刚才说的误会是何意?”
如此一听,陈司悬自然知道确实是舅舅的主意。不然已经订出去的牛,一个养牛场的主事权力虽大,却也是没有办法再拨调出来的。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眉头轻皱:“那这货款……”
“您放心。这货款自然不用你们这边出。只要把收货的单子签了,我们拿着单子回去复命便是。”蒲子青一边回话一边暗自心惊。
他怎么早没想到呢?
若这陈郎君只是主事的亲戚,那得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亲戚才能让主事白送出两千多两银子。唯一的可能,有且只能有一个,他是东家的亲戚。
薛氏这一代家主,也就是他们东家的长姐便是嫁到了陈氏。那仙州薛氏可不就和镜州陈氏是亲戚吗?
蒲子青这下连坐都不敢坐了,立马站了起来,躬着身躯站在陈司悬的身旁回话。
陈司悬看了他一眼:“菜不好吃?”
“啊?不是不是。”蒲子青一愣。
“那就吃。站起来吃饭是哪来的规矩。”陈司悬道。
蒲子青只得又坐下,只是这回无论眼前多少美味都让他有些坐立难安。
他还没见过他敬仰以久的东家薛容,倒是先见了东家的大外甥。要不说他还觉得陈司悬看起来亲切呢,一定是外甥像舅的缘故。蒲子青心想。
陈司悬不知道蒲子青在想些什么,也不想知道,脑子里千帆过尽后,他终于有了一套说辞。
“待会若是宋掌柜问起,你便这样说……”
宋墨玉火速炒了两只血鸭,一只给客人,一只她端着上楼。另外还炒了一盘回锅肉,又端了惠惠做的香辣鱼片,还有一盆板栗焖饭上楼。
蒲子青侧耳听着包厢外的动静,听到有脚步声后第一时间打开门去迎,“宋掌柜你这实在太客气了。”
态度比之前好了几十倍不止。
宋墨玉心里想着牛的事,也没顾得上观察这些细枝末节,把菜在桌上摆好后顺势坐了下来。
蒲子青热情地说道:“宋掌柜,其实没什么误会。那些牛确实是给你们的,一共七十头一头都没错。事情是这么个事情。”
宋墨玉听了半晌,感觉自己听得晕晕乎乎的。于是复述着又确认一遍:“您是说你们牛场打算用这些牛和我合作?大家以后五五分成?”
牛是金和牛场的,她一分钱不用花,只需要负责把这些牛肉做成香菇牛肉酱一样的成品卖出去,然后纯利润两边对半分。
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
要不是那七十头牛就在镇外候着,宋墨玉都要怀疑这是古代版诈骗了。
蒲子青竭力促成这事:“那可不是吗?!我们主事以前和陈郎君家里是旧识,知道陈家家道中落,其实也存了几分帮衬的心。您大可不必顾虑,这牛已经牵来了,这分成我们不急!”
宋墨玉已经有五成信了,听得他说不着急这分成又狐疑着问:“为何不急?”
莲花斋和她之间卖糕点的分成,基本都是一个月一清算的。这金和牛场上赶着给她送钱,即使有陈司悬这层关系在,也不至于对她这么放心吧。
“您宋掌柜的名声我在镇外听大家说过了,做生意实诚,心地也好。而且我刚尝了您这些菜的手艺,不是我吹,我这些年吃过的饭比别人喝过的水还多,没有比您这味道好的。您做出来的吃食肯定不愁卖。所以这分成半年以后再说,不急不急。”
蒲子青背后冒着冷汗,嘴上却舌灿莲花,只差把宋墨玉夸到天上去了。
“蒲主事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觉得对我们没坏处。”陈司悬在旁边吹耳旁风。
宋墨玉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怎么对我们没坏处?这些牛上哪养啊,是栓猪圈啊还是睡你屋。”
陈司悬:“……”
原本他想的很好,七头牛,宋家好食院子里放一半,家里猪圈那边放一半。现在七十头牛真是伤透脑筋。
宋墨玉又道:“而且这么多牛每日消耗的草料也是不少,都是银子啊。”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蒲子青。
蒲子青掏出手绢下意识擦了擦汗:“我们这牛吃的都是安州精选苜蓿,当然玉米叶、地瓜藤、干草也都是吃的。一头牛每天只需十斤草料,花费二十文钱罢了。我们带来的草料省着点用还够它们吃两天的。”
一头牛一天二十文的草料,这些牛加起来一天就是一两四钱。
蒲子青补充道:“你们放心,这些牛放在这,我们也会留两个人在这待一段时间,教你们如何饲养如何防病。若还有别的问题只管问他们就是。”
陈司悬皱起眉头:“原来牛还要每天吃草。”
宋墨玉都想打他了:“你咋不说你还要每天吃饭呢。”
“那怎么着,宋掌柜您看这单子?”蒲子青又拿出那叠单子。
“我签!”宋墨玉拍板做出决定。
她打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如果你欠银行几万块,银行会像阎王一样不停的催债。如果你欠银行几个亿,那银行会像祖宗一样把你供着。
宋墨玉现在等于欠了安和农场两千多万,她这个不值一提的小饭馆等于和一个庞大的资本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
而且宋墨玉有自信,她可以让这些牛在她手里的价值翻倍再翻倍。毕竟走了官府明路的肉牛,绝对是实打实的稀缺资源。旁人想要这个门路还没有呢。
机会是稍纵即逝的。
“若是这些牛我都能赚两倍的银子回来,以后我们饭馆要想买肉牛,不知道蒲主事这边?”宋墨玉还想要一个长期的稳定货源。
蒲子青哈哈大笑:“宋掌柜,若真如您所说,我们金和牛场自然会为宋掌柜敞开大门。”
“一言为定!”
宋墨玉签了单子后,把后厨的事先交给了惠惠还有罗芷,然后让陈司悬去通知老邱。
老邱是静水村的村民,他家里人多地少,所以之前宋墨玉雇了他家帮忙替她侍弄她买的十二亩水田和八亩旱地。
静水村是离云鹤镇最近的一个村子,总共也就几里路,这些牛先寄养在那边是方便的。宋墨玉会额外再给老邱付一笔照料牛群以及购买草料的银子。
另外还有几头牛则先关进了宋家好食的后院里,临时搭了个棚子。
“那你去哪?”陈司悬见宋墨玉步履匆匆,忍不住问道。
“你先别管我!”宋墨玉把自己关进了家里的书房,拿着一支毛笔对着桌上的一叠纸发呆。
一个晚上过去后,宋墨玉的全牛宴活动策划新鲜出炉了。
第二天她便带着这份策划去了一趟县衙。
“牛王来了!”县衙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宋墨玉没理会,径直问道:“匡大人和邵大人可在?”
“在在在。”那个爱笑的差役笑眯眯地带着宋墨玉往里头走,“就是你得等等,匡大人他们在会见上头来的钦差大人。”
“钦差大人?”宋墨玉听着这电视剧里头才听过的名号,脑子里脑补了一个先斩后奏皇权特许拿着尚方宝剑的大官形象。
她摇了摇头祛除杂念,坐在房间里再一次看起自己的策划书来。
这群牛不说人工照料的钱,光吃草料每天就是不小的花费,所以必须速战速决地解决掉它们。
所以宋墨玉决定把这些牛化整为零,让每头牛都死得其所。
她的酱料坊尚未开张,正缺牛肉做原料,所以其中十头牛势必是自己留下做酱料。还有二十头用来做牛肉干,以及推出秋冬最适合不过的鲜牛肉火锅。
另外选这些牛中最肥最壮的三十头,把宝陵县甚至隔壁几个大县的富商都集结起来,对这些牛进行拍卖。
有金和牛场保证的牛肉品质,想必这些富商必不会空手而归。
如何让她的香菇牛肉酱、牛肉干、鲜牛肉火锅打出名气,如何让这些富商相信她这里有上好的牛肉,那就要看剩下的十头牛了。
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全牛宴。
邀请全县所有的屠夫,当场宰杀肉牛。把一头牛从头到脚,从身子到尾巴,从皮到肉,巧妙分解,呈现出最新鲜的食材。
用这些肥瘦相间的现切牛肉,制作嚼劲十足的手工牛肉丸,以及展示匙仁、吊龙、匙柄、脖仁、五花趾、三花趾等各个部位的全牛火锅。
道听途说总不如眼见为实,亲口尝过来得记忆深刻。
以后这些县的老百姓提起牛肉就会想起宋家好食,这是怎样的境界?
而要号召到足够的百姓来参加全牛宴,没有比寻求官府的帮助更便捷的了。
宋墨玉在房间里等了又等,茶都续了三四杯了,终于看到了邵仲平的身影。
“青天大老爷!”宋墨玉活活喊出了喊冤的气势。
邵仲平挑了挑眉走过来。
宋墨玉这才看到他身后方才还没走来的一群人。走在最前头的正是匡英州还有另一位穿官服戴官帽的钦差大人。
钦差大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什么冤情诉到他面前来了。经匡英州一说才知道宋墨玉就是控诉于佑绑架一案的老百姓,同时也是云鹤镇上如今鼎鼎有名的商户。顿时对宋墨玉高看了一眼。
“今日钦差大人在此,宋掌柜有事还是改天再来吧。”邵仲平故意说道。
“哎。邵大人你这是何意?本官来宝陵虽为于佑案而来,但也奉了圣上旨意体察民情,既然宋掌柜是宝陵商户,我正好听一听。”钦差大人往堂上一坐。
宋墨玉惯会见机行事,即刻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说得绘声绘色。
堂上一干人等不由愣了神。
有几个差役被宋墨玉说得,忍不住抹了抹嘴角流下的口水。
全牛宴啊!
卤牛腱子、爆炒牛蹄筋、手打牛肉丸、牛肉饺子、肥牛抱蛋、红烧牛腩、小炒牛肉、牛肉火锅……
有好些都是他们闻所未闻的美味,这些居然能一次全吃到?而且都是五文钱试吃活动?
哪怕只有一口那也是值了啊!
钦差大人仔仔细细看了宋墨玉写的策划书,沉吟片刻。
宋墨玉忍不住有些紧张。钦差大人的分量自不用说,若是他开口,只怕不止周遭县镇的人会来,省城也许都会来人!
钦差大人叹了口气:“这字确实是有些难认,不过想法甚佳。”
宋墨玉干笑两声。这不是她连夜写出来的不好意思打扰娘亲再为她誊抄一遍吗。下次她一定好好练字。
“匡大人,你意下如何呢?”钦差大人将策划书递给了匡英州。
匡英州和邵仲平一直都有重商主义,主张推动经济,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钦差大人点点头,笑了笑:“那我便替匡大人做了这个主了。等宋掌柜的全牛宴订了时日,地点和人手准备好后,即刻给其他县衙去信,广邀百姓商户参加。届时本官亦去,与民同乐。”
宋墨玉大喜过望,欢欢喜喜道了谢,即刻便出了县衙回镇上准备去了。
等她走了,钦差大人道:“倒是头一次看到这样与众不同的姑娘,见了我等不仅不惧不怕,倒是神态自若,说话还极有条理。”
邵仲平回道:“大人,之前呈给您看的养猪场也是宋掌柜的手笔。”
“这等筹划与胆识,那可真是不简单啊。”左右没有旁人在场,钦差大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夸奖,“宝陵不愧有一个宝字,当真是人才辈出,一个小小女子都有这样的风范。”
没过多久,宋家好食要办全牛宴的消息不胫而走。
金秋十月,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场盛大活动的到来,宋墨玉的生辰也如期而至了。
作者有话说:
作为一个属牛的金牛座我真的很爱吃牛肉,嘎嘎嘎感谢在2023-11-05 02:16:09~2023-11-06 00:4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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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生日宴
◎只差一点,宋墨玉就要撞在陈司悬身上了◎
自打那个世界最亲近的家人都过世后, 宋墨玉便不是很在意自己的生日,连日子都懒得记,更遑论注重什么仪式感。
但是在这里, 却多了许多人为她记着。
早上她一睁开眼, 就听到药药的声音传来:“宿主,生日快乐。”就跟以前手机里系统推送的祝福短信一般准时。
两个世界的宋墨玉, 不止名字一样,生辰也未差一分一毫。
宋墨玉笑了笑,披上外衣走出房间。抬头看天时天还黑着, 只偶尔从无尽的黑暗中传来几声鸡鸣。想来过不了多久也该天亮了。
看着天发呆时厨房里传来翻动的声音。宋墨玉本来以为是闹耗子, 到了近前却发现是宋之衡。
“你起这么早?”宋墨玉望了眼天, 凭她的经验判断,这个点离宋之衡去书院晨读还有半个时辰。他合该在床上呼呼大睡,非要陈司悬啪啪啪拍门才能起来。
宋之衡见是她,拿起大勺把锅里煮熟的蛋捞了出来。
“野鸡蛋?哪来的。”宋墨玉见那蛋小巧玲珑,比鸡蛋颜色深很多, 脱口而出, 语气中带着惊喜。
宋之衡面露几分得意:“前几天我和陶溯去书院后山玩,在草窠里捡的, 我俩对半分了,这几枚一直藏在我房里。你吃吧。”他数了数正好是三个,“两个给你,一个给娘。”
末了他又神情紧张地补充道:“你要不现在就吃了吧?别被陈哥哥看到了。这次没他的份,我下次捡了再分他。你可别告诉他啊。”
宋墨玉掌心滚烫,两枚小小的水煮野鸡蛋带着浓烈的蛋香味, 驱走了早起时的寒意, 连一颗心都变得暖融起来。
“你自己怎么不留一个。”宋墨玉只取了一枚, 另外一枚递了过去。
“我不吃。你吃。我听人说野鸡蛋吃了对身体好,你和娘身体都要补一补。”
宋之衡低下头又往灶上加了一把火,烧了热水正好让宋墨玉洗脸:“姐,你说我要不去学打猎怎么样?设个套子听说就能套到野鸡。”
宋墨玉慢吞吞剥着蛋壳:“你在学会打猎前,腿先让我打断。”
宋之衡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腿,默默远离宋墨玉:“你也太毒了吧!把鸡蛋还我!”
“好吃。”宋墨玉把鸡蛋扔进嘴里,斜眼看着他,“不想读书是吧?”
宋之衡讪讪一笑:“读,我爱读书,我这就去读书。”
宋家好食。
养猪场的建设已到收尾阶段,人手已经用不了那么多。只需等定的小猪仔运过来后再就着完善几处地方便是。
宋飞鸿索性便带着陈平、孙骅两个赶着骡车先回来了。
养猪场虽然重要,但他宝贝闺女的生辰更重要。
“爹!你回来了!”宋墨玉一听到骡车的声音就知道是宋飞鸿回来了,提起裙边从内院跑了出来。
纪嫣放下手里的账册也跟着出来了。
宋飞鸿的目光越过女儿落在妻子身上,见她身体无恙,心情也尚佳,这才把注意力转到宋墨玉身上。
“回来了回来了,你看我给你们俩带什么好东西了?”宋飞鸿回头一喊,让陈平和孙骅把放在骡车上的东西拿下来。
两人一番搬动,抖起不少尘土并许多竹叶来。
好家伙,整整两麻袋笋,鼓鼓囊囊地装在麻袋里,其中有几根顶出口袋露出深黄的笋衣来。
宋墨玉顿时比见了她爹还亲切,只差扑到这些笋上了:“这季节才出笋,怎么就刨了这么多了?”
孙骅在旁边说道:“宋叔打算这两天回来,得空就带着我俩去那附近没主的竹林里刨。我们去的早,刨了这许多。宋叔说你肯定喜欢,果然。”
“就是这衣裳蹭了不少泥。这都怪陈平,这么大个块头,刨个笋都刨不利索,我去拉他我俩劲加一块又太大,结果都栽一跟头……”孙骅绘声绘色地说起竹林里的事情。
“你俩还好意思说,栽就栽了还要拉上我!”宋飞鸿吼。
纪嫣笑得无奈,若是以往女儿过生辰,宋飞鸿少不得要去县城里挑些首饰再封个红包,今年倒是不走寻常路,还偏偏送到心坎上了。
宋墨玉这两天为了筹备全牛宴的事,几乎都没怎么合眼,行色匆匆,脸上总是一片凝重。
今天过生辰,总算是笑了。
“喜欢喜欢,这个真喜欢,晚上就炒一盘来吃,要是有腊肉配就更好了。”宋墨玉喜笑颜开,让人把冬笋抬到后厨去,她则跟在宋飞鸿身边陪着说话。
宋飞鸿把养猪场的进度跟她说了一会,又细细问起那全牛宴的事来。虽然宋墨玉让人给他捎了口信简单说了需要他帮忙做的事,但一天时间要宰杀十头牛,这确实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杀牛不难,麻烦是分解。牛可比猪重多了。
“放心吧爹,我已经跟李屠、张屠还有贺屠那边都说好了。他们明天就会过来帮忙,他们惯常的帮手都会带上。明天先解两头牛出来,有些牛肉的吃食当场做是来不及的,还需得提前料理。后天开始我们饭馆就歇业两天,一直到把全牛宴搞完为止。霍大厨他们也会一块帮忙的。”宋墨玉让宋飞鸿不必担心,她的计划里已经都安排好了。
从签下那些牛到今天已经过了两天,全牛宴的时间则定在三天后,就在云鹤镇镇西边那一块空地上。
五天时间足以让全牛宴的消息传遍周遭县城,路远的都可以提前筹划赶路了。
搭灶、设棚、摆桌宋墨玉已经安排下去,又在瓷窑那买了批现成的小杯子做盛装的容器。
因为有官府出面,一切都是顺顺当当的,缺人给人,缺东西给东西。
只有一样官府无论如何也帮不了,那就是牛!
活动搞起来,若是味道差了,只怕大家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宋家好食的牌子便砸了。所以其他倒是次要,保证牛肉品质和味道是最重要的。
“何须明天,今天我就能给你宰一头出来!”宋飞鸿撸起袖子,亮起屠刀,当场就想去后院杀牛。
纪嫣连忙拉住他:“今天不行!”难得一向说话温柔的人,语气也带了几分疾色。
宋飞鸿一拍脑门:“那确实是不行。我且在这吃碗面,然后回家洗个澡去。”
今天是宋墨玉的生辰,那牛杀了便要趁着新鲜开始料理。女儿若忙这忙那的只怕连口水都喝不上,那还过什么生辰。
宋飞鸿被纪嫣推着进去,还不忘同宋墨玉说道:“阿玉,今天晚上你也别做饭了,我已经让人去县城大酒楼里订了席面。稍晚就会送过来!到时候在家吃也好在这店里吃也好,都随你。”
他知道女儿现在朋友多,席面都订了三桌!保管大家吃个尽兴。
“爹,我自己就开饭馆,哪有去别家订席面的道理。”
“那不行。你过生辰,你要是忙里忙外做饭和往常还有何区别?你听我的。”宋飞鸿的声音远远传来。
“知道了!”宋墨玉无奈摇头,又朝旁边的酱料坊去了。
这酱料坊的铺面自买下来又装修后还没对外展露过,门口挡着几块木板。只有门正上方的招牌,写着“宋家秘酱”几个大字,看起来很是神秘。
陈司悬正在这间铺面里头,亲手搬动着几个硕大的酱缸,把它们挪到合适的位置去。
“公子。”陈平早趁人不注意溜了过来,第一时间来见陈司悬。
“你怎么搞成这样?”陈司悬看着陈平衣服上的诸多泥点,“退开些。阿玉说了这里头要保持干净。”
惨遭嫌弃的陈平默默退到墙角:“我等会就去洗。”
“嗯。等你洗干净了去县城把东西取回来。”陈司悬道。他退后几步看着这几个酱缸的摆放位置,很是满意。
“是。”陈平知道那是夫人从镜州寄来给少夫人的礼物,算日子今天应该已经到了。
“取什么东西?”宋墨玉的声音陡然在门外响起。
“陈平说他弟弟给他寄了东西,但是寄到县城了。”陈司悬笑了笑。
“你还有弟弟?招工的时候你不是说来投奔亲戚,被亲戚赶出来的吗?”宋墨玉打量着陈平。
陈平干笑了两声:“掌柜的,是这样的。我有个弟弟打小就跟着一个搞杂耍的走了,天南海北的,我们俩兄弟很难见上面,都是各自过活。他辗转打听许久才知道我来了这里,所以给我捎东西了。”
宋墨玉同情地看着陈平一眼:“那你收拾收拾早点去吧,要是你那弟弟得空来宝陵,你就叫他来我们饭馆吃饭,我给你打五折。”
“好!”陈平高高兴兴走了。
等他走了,宋墨玉看着陈司悬:“你俩关系倒是好,他抬完笋立马就跑来找你了。什么时候出来的我都没看见。”
“都姓陈,说不定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陈司悬有得是说辞。
“我懂我懂,基友嘛。”宋墨玉心里暗道。
宋墨玉在酱坊里转来看去,这里做酱要用到的器具差不多都备齐了,就是还得再打扫打扫确保彻底干净。
她在看坛子,陈司悬则侧过身,目光落在宋墨玉的发髻上。乌发如云,那发髻上斜插一支墨玉发簪,侧面又插着一支银制的玉珠步摇。不用说都是苏如霜送的。而且还都很贴合宋墨玉的气质。
宋墨玉戴的那对耳坠则是纪嫣送的。坠子是一个小巧玲珑的银制古瓶,上方加了一颗绿松石,好似瓶中露出的一点春意。走路时耳坠随之晃动,柔美雅致。
好在陈司悬没打算送发簪也没打算送耳饰,不然还真没有他发挥的余地了。
“感觉这里还能再摆一张桌子。”宋墨玉指了指角落对着陈司悬说。
却无人应答。
她回头时正看到陈司悬低头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得不说,陈司悬沉静起来,就有了他们初次见面时,那副遗世独立的贵公子模样。这人的皮囊当真是生得好。
宋墨玉走过去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不想陈司悬这时候回过神来,陡然看向她。
两人的距离一下变得极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宋墨玉一瞬间懊恼起来。
自那天陈司悬说出那番表妹的言论后,她便刻意不和陈司悬处在只有两人的环境中,以免尴尬。
只是最近被牛群的事情一扰,宋墨玉就把这事忘到脑后,实在是没有记性。
做菜,她在行。做生意,她也算门儿清。
但是男女之情,她只在小说和电视剧里见过,穿越来后与宋墨玉稍微有点感情牵扯的,又是李修文那号上不得台面的人。而她身边的,爹和娘之间已经是浓浓的亲情了。
宋墨玉实在不知道什么才叫喜欢一个人,也不知道陈司悬说的喜欢,说的亲上加亲几分真几分假。
不知道,就没有办法回应,也不敢轻易回应。
倒不如不要打破目前的状况,待她想明白再说,左右把这阵子忙过去应当就能想明白吧。
做什么事都喜欢速战速决急匆匆的宋墨玉,在这件事上少有地选择了拖泥带水。
宋墨玉忍不住想往后退,却忘了她身后还有一个摆着用来放坛子的架子。若是撞上去,只怕那坛子都得砸了。
一只手稳稳地拉住了她,把她带向她想逃开的方向。
只差一点,宋墨玉就要撞在陈司悬身上了。
“我不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的。”
两人的心声格外不同。宋墨玉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甚至两颊都滚烫起来。
是非之地,此地不宜久留速走才行!
宋墨玉干笑两声,指了指那架子:“这架子摆在这还是有些碍事,还是换个地方吧。”
“行。你说换就换。”陈司悬自然答应。
“那我去找个人来帮你抬!”宋墨玉拔腿就走。
陈司悬见宋墨玉要走,却叫住她:“我还有一事。”
“说。”宋墨玉只得停住脚步,硬着头皮问。却是连回头都不敢,深怕陈司悬看出她神情的异样。
“晚饭过后一起去河边走走如何?”陈司悬说。
“行!”宋墨玉也没反应他说的是什么事,立马答应后就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等到了店外她忽然反应过来。
一起散步?那不是又只剩他们俩了吗!
于是这一整天,宋墨玉都有些呆滞,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生日宴就定在宋家好食,是以宋家好食今天早早就停止进客。除开宋飞鸿在县城定的席面,莲花斋送来的糕点,福大娘送来的豆腐,霍德福准备的椰子鸡外,唐惠惠和罗芷她们也要做几道好菜。
宋墨玉本来想亲自上手做菜,都被她们拦在后厨门口,说什么都不让她动手,只让她舒舒服服待着便是。
宋墨玉闲得无事,便跑到内院喂牛去了。
“吃吧吃吧,你吃的不是草是我的银子。”宋墨玉一边往食槽里倒干草一边说。
苏如霜早早就来了,先嘴甜甜地喊了纪嫣两声干娘,放下带来的礼盒后,在内院找到了喂牛的宋墨玉。
“阿玉,你想什么呢?”苏如霜一连叫了几声,宋墨玉才看到她来了。
“我在这牛怎么吃。”宋墨玉道。
苏如霜面带怀疑,但也没说什么,她拉着宋墨玉在一旁坐下:“最近你可是太有名气了。我爹从隔壁宝慈县回来,说街上的人都在讨论全牛宴。还给你取了一个绰号,叫做牛王。”
“咋不叫牛魔王呢?”宋墨玉自己都想笑了。
“牛魔王?那是何物?”苏如霜可没看过西游记。
“一头牛变的妖怪,和一只猴子是拜把兄弟。”宋墨玉用手撑着头笑着说。
苏如霜却眼前一亮:“这听着倒是有意思,牛妖和猴妖是兄弟?然后呢?这是哪个新话本的角色?”
她家开书肆,市面上新出的话本她几乎都是最先看的,宋墨玉说的这个她真是闻所未闻。
宋墨玉顺嘴说道:“没话本。反正就是这猴子后来大闹天宫被压山下五百年,这牛妖后来娶妻生子,生的还是会喷火的红孩儿。兄弟俩再见面已经物是人非了。”
苏如霜听得出神,缠着宋墨玉想让她多讲一些。宋墨玉无奈,干脆从西游记第一回《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讲起:“这故事里头,天下分为四个部州,主要讲的就是这东胜神洲的故事。神州海外有傲来国,海中有一座山,唤为花果山,灵气十足,生长了一块仙石。这仙石孕育了一只石猴,正是那牛妖后来的结拜兄弟,这时候我们且先叫他石猴……”
要不说西游记是四大名著里最老少皆宜的一部呢,宋墨玉本来就是随口一说,却把择菜的沈桂、拨豆子的邵奶奶、打水的夏俞等全都吸引过来。
几人手上动作不慢,身体却朝着宋墨玉的方向,竖起耳朵听得极为认真。
再后来,除了还在厨房炒菜的唐惠惠和罗芷以外,其他的人都在内院挨着听宋墨玉说书。
宋墨玉说得口干舌燥,没奈何一拍桌子:“菩提祖师传授美猴王七十二变后,猴王与门中师兄弟们嬉闹,变为一棵落雪松树,却不想惹得祖师盛怒,即刻将猴王逐出门去,且让猴王日后不可说是他的徒弟。猴王虽诸多不舍,却也应了师言,用那筋斗云腾云驾雾即刻回了水帘洞……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众人如梦初醒。
就连倚着柱子的陈司悬都觉得心头一震,有些意犹未尽。
一群人叫嚷着还想让宋墨玉再讲讲,为什么祖师盛怒,美猴王这一去又会遇到什么事!宋墨玉连连摆手:“别别别,大家伙今天还吃不吃饭了?”
大家一想到今天给宋墨玉庆生才是正事,顿时散去。
半个时辰后,大堂里摆了足有三大桌。
其中最中间那桌,宋飞鸿本想把首座让给云起书院的院主,奈何司徒清执意不肯。宋飞鸿只得自己坐了首座,司徒清坐在左首。右首则是霍德福,以及宋飞鸿的朋友老张,这次养猪场老张的驴车也出了不少力。
陈司悬、陈平他们几个自然也都坐在这一桌,陪着喝酒。
蒲子青本住在宝陵县城的描月客栈,打算过完全牛宴再回去复命,宋墨玉也让人把他请了来,毕竟是长期的合作伙伴。
原本宋墨玉也请了谢玉树,但没奈何谢玉树最近比她还要忙,那些椰子糕他全程盯着,不敢出一点差错。
陆云礼因为不喝酒,被赶去和宋之衡、陶溯还有范香兰的孩子们坐一桌。
另外一桌则有纪嫣、宋墨玉、苏如霜,邵奶奶、罗芷、唐惠惠、沈桂、福大娘。
“大娘,包大伯身体最近怎么样了?”宋墨玉主动问起。
她那些药膳纵然可以治包远的胰腺癌,但是后续的身体调理还是得靠日常饮食和锻炼,才能让一个病重多年的人恢复常人的体魄。
“他好着呢!”自从丈夫的病好了,福大娘整个人看着都年轻了,脸上一派阳光明朗,“他托我向你祝好,阿玉又长大一岁了,是大姑娘了。”
“那就好。等会带些菜回去给包大伯。”
“不用不用。真不用。”桌上都是鸡鸭鱼肉,比得上富贵人家过年一般丰盛,福大娘来吃恩人的生日宴,哪里还好意思连吃带拿,连连摆手。
宋墨玉却笑了笑,特意拿了个食盒过来放在福大娘手边,好让福大娘方便打包。
“感谢大家这些年的照顾,对我的爱重。一点酒菜,大家快吃吧,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宋墨玉每桌敬一杯酒,每次都是仰头一倒,喝酒跟喝水似的。
陈司悬心里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宋墨玉的酒量,可不是很好。
他紧紧地盯着宋墨玉手里的酒杯,几次三番想站起来替她喝,终究是忍住了。
宋之衡本来在减肥,今天得了特赦可以放开肚子吃,左手一只鸡腿,右手一只鸭腿,左右开弓。
他边吃边看着陆云礼:“陆哥哥,吃啊!”
陶溯手里也抱着一个猪蹄在啃:“好香好香。”
“那当然香了,这是惠惠姐照着我姐做的。”宋之衡吃着吃着打了个嗝。
另外两个孩子也不遑多让,吃得眉开眼笑,你追我赶。
陆云礼默默夹起一根豆角吃着,心想:“要不下次他还是喝一点酒好了?”那就不至于坐小孩这桌了。
酒过三巡,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吃的那叫一个宾主尽欢。
来这的宾客,临走时还一人提回去了两盒宋墨玉早就准备好的糕点。
陆云礼摸了摸手里准备的礼物,打算亲手交给宋墨玉。这是他精挑细选的礼物,虽然没有千年人参那样贵重,但宋墨玉一定会喜欢吧。
可等他抬头看去,哪里还能看见宋墨玉的踪影,连带着陈司悬也不见了。
晚风吹拂,夜色已悄然降临,宋墨玉正慢吞吞走在河边,走得四平八稳。
若不是陈司悬知道她喝了酒是什么德性,只怕眼下都会觉得宋墨玉没喝醉。他让宋墨玉走在远离河岸的那边,两人并排走着。
陈司悬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她醉了,他便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慢悠悠陪她走着。心里却想,这条河道越长越好,最好永远不要走到头。
“我言出必行,答应你散步绝不反悔!”宋墨玉陡然冒出一句话。
“是。宋掌柜言而有信,陈某拜服。”陈司悬顺着她的话说。
“我是言而有信,但你是个骗子。”宋墨玉断断续续说道。
“此话怎讲?”陈司悬感觉自己莫名其妙背了一口大锅。
“旁人都送我礼物,你却不送。你还说喜欢我。”宋墨玉站在柳树边,胃里的恶心涌了上来,她低着头道。
宋墨玉今天收了不少礼物,亲朋好友的,合作伙伴的,这些礼物都放在二楼的包厢里堆着。宋墨玉找了又找啊,却没看到陈司悬的。
陈司悬怔愣了片刻,缓缓地笑了笑。
宋墨玉得不到答案便会一直追问:“为什么不送给我?别人谈恋爱都会送礼物?这是我的第一个生日。”
声音里还有几分哽咽。
陈司悬并不明白她说的第一个生日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想看她伤心。
他伸手把袖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月光穿过树梢,柔软地照在陈司悬的手上。
那是一把半月形的玉梳,梳身一半为墨,一半柔白。梳背上精妙地雕琢着三朵绽放的莲花,疏朗雅致,浑然天成。
梳子上还镂刻着两行小字——无事绊心弦,所念皆如意。一笔一划都是刻它的人饱含的祝愿。
“阿玉,我想与你结发同心,相守一生。”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静了下来,静得好似能听到人的心跳声。
玉梳沉静地躺在他的手上,散发出温柔的光泽,等待着一个回答。
作者有话说:
感情戏也太难写了吧!秃头了我写秃头了!哭着跑开感谢在2023-11-06 00:47:52~2023-11-07 00:3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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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在一起
◎相伴一程就是有缘,但我不愿与你只有一程。◎
陈司悬看到宋墨玉抬头不说话, 心不可控制地紧收缩了一下。从小到大,纵然是为了练轻功被师父从悬崖上丢下去那刻,他的心都没有这般紧张过。
宋墨玉探出手拿了过去, 双手捧着玉梳放到眼前细看, 又用手指抚摸着梳齿。她看了半晌却一言不发。
陈司悬心凉了半截:“你……”
却听宋墨玉嘟嘟囔囔说:“这个看着挺贵的。”
陈司悬忍不住笑了:“是吗?”
宋墨玉点点头,下意识就想把梳子存进随身空间里。毕竟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地方比那更安全。但在动起念头的那刻, 她猛然意识到这不对。
这酒劲一下就吓醒了。
陈司悬只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眼花,刚才有一瞬间那玉梳好像凭空消失在宋墨玉手里,但一个眨眼的功夫又被宋墨玉稳稳地抓在手里。
酒劲一醒, 宋墨玉先往四周看了看。
他们俩走着走着, 已经顺着河边到了镇西, 这里都是陈年的老宅,都没几户点灯,只天上悬月照得四处幽静得厉害。
“天黑了回家吧。”宋墨玉站住脚步说道,“再走路那前面都是烂的了。”老宅前的青石板路年久失修,少不得有几处陷坑, 不小心扭了腿伤了腰的都有。若是谁黑灯瞎火在这散步, 不是傻就是傻。
“醒了?”陈司悬的声音在她身旁传来。
“什么醒不醒的,我酒量向来很好。”宋墨玉从不露怯, 还在原地蹦了两下。
“那我就放心了。”陈司悬对着她说。
“放什么心?”宋墨玉一边问一边低头看着手里的梳子。别说,这梳子触手一半温一半凉,材质上佳,手感极好。
想必是玉器店的能工巧匠雕琢成的,还真不错。
“你刚才说喜欢我。既然你方才醒着,可见说的是真心话, 那便做不得假了。”陈司悬语气笃定, 说得极为认真。
宋墨玉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放什么厥词?我怎么全无印象。”
刚才发生的事, 都变成零零碎碎的片段在脑子里晃来晃去,终究变得清晰起来。
她趁宾客出门时,拉着陈司悬从后门溜出去散步。她在河边质问陈司悬为什么不送她礼物。她听到陈司悬对她说,想与她结发同心,相守一生。
“我明明还没答应你——”宋墨玉脱口而出。
“那你应吗?”四周分明只有黯淡的月光,可他的眼里却仿佛深藏着光芒,直直地照射着她。
秋风吹拂着,柳树的枝条在河边飘荡着,好似也在为他跳舞鼓劲。
宋墨玉感受到陈司悬眼神的注视,心跳瞬间跳如擂鼓,她意识到自己没有机会再多想了,她避无可避。
宋墨玉惶然道:“你……”
陈司悬定定地看着她,目光骤然一深,他缓缓开口:“你先听我说。深山老林里救我的是你,无家可归收留我的是你,迎月节时劝我离去奔更好前程的是你。一开始或许我真的只是为了你做的饭菜,但后来我知道我每天醒来就想见你,见你高兴我便也开心,更见不得你伤心。我娘曾经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总是如灯丝一样稀薄,相伴一程就是有缘。但我不愿与你只有一程。”
我不愿与你只有一程。
陈家这一辈里最倔的那颗种子落在云鹤镇,落在宋墨玉身边生根发芽。
陈司悬见她低头,心中叹了口气,语气却依旧平和,“不喜欢我并不是什么需要为难的事,更不是你错,你不必为此感到负担。今夜过后我们依旧像以前一样。”
“有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你倒是听我说一说。”宋墨玉有些无奈。
“你说。”
“你不愿只有一程,我也不愿。”宋墨玉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抬头,坚定无比地与他对视,“不就是恋爱吗?谈!”
这回倒是轮到陈司悬错愕了。
“真的假的?你不会又醉了在这哄我吧?”陈司悬狐疑地问。
“爱信不信,我回家了。”勇敢表白完的宋墨玉气呼呼地走了,也不想等他。
“你走反了,果然醉了。”陈司悬在背后喊。
宋墨玉哽住,只觉得有些丢脸,一个急匆匆的转身却被人抱了满怀。
“明明是你的生辰,倒像是我的。”耳边有呢喃的声音传来,还伴随着酒气和一点极淡的檀香味。
秋风萧瑟,这个怀抱却带着无尽的暖意。
宋墨玉愣了一下,她觉得自己想笑,然后真的笑了起来,嘴角一直往上咧。
纵然不知道日后会发什么事,不知日后他们之间的喜欢是否还如今日这般炽热,但在这一刻的心动里,宋墨玉的爱意如山间落下的火星,开始燎原。
回去路上。
宋墨玉把玩着那把玉梳,爱不释手:“这玉摸起来真舒服,雕工也不错。你在哪家店买的?贵不贵?”
陈司悬看了那玉梳一眼:“不贵。我河边捡了块石头自己雕的。”
“你还有这运气和手艺??”宋墨玉把玉梳举起来透着月光看去,“你看看这种水多难得,不过没有之前接风宴上那位夫人送我的镯子好。难道我们河边还有玉矿?”
陈司悬:“……”云鹤镇是没有玉矿,他们镜州的玉矿倒有一半是他家的。
“行了。我当然知道我们镇上没矿,你不会是把这几个月给你发的工钱还有分红都买这个了吧。”宋墨玉又问。
此时陈司悬忽然意识到他沉浸于喜悦中,忘了一件最要紧的大事。他的真实身份还没有和宋墨玉挑明。
“我还有件事告诉你。”陈司悬道。他不想再有任何事瞒着宋墨玉。
宋墨玉看向他,目露疑惑。
“上次接风宴上送你镯子的那位夫人,就是我娘。”陈司悬决定从这件事开始说。
宋墨玉呵呵笑了笑:“你攀什么亲戚,那位夫人出手就是捐了一千两。你看看你身上有一两银子吗?”
穷得叮当响的陈司悬:“……”
他也不顾宋墨玉信不信,反正他就是要说:
“你我既已表明心意,我便不能再有任何事瞒着你。我家并未家道中落。我爹名叫陈瑛,朝堂叫他陈国公,读书人更喜欢叫他陈公。大俞朝四大书院有两家都是我们家出资建的。
我娘名叫薛乔,上次你见过了。她很喜欢你,送你的那个玉镯是我们家祖传的。这次她知道你过生辰,也从镜州给你送了礼物来。就是我让陈平去县城取的东西,现在应该在你桌上放着。
对,陈平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侍卫。我家里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大哥和二姐都已成家,三哥投军去了。
金和牛场是我小舅舅薛容的产业,我本来是想要七头牛送你做生辰礼物之一,但是舅舅觉得七头牛甚少,送来了七十头,才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
我这个人不喜官场,不求功名,小时候身体弱跟着师父在山上待过几年光景,吃过粗茶淡饭穿过布衣草鞋,也学了些拳脚轻功。算是家里闲人一个。
后来突然失了味觉,听了道士的话游历天下,说我会遇到有缘人或许可以恢复味觉。然后我就遇到了你,吃了你的饭菜居然就恢复了味觉,我就知道你就是我的有缘人。我怕你不愿意让我留下,就谎称家道中落无处可去……”
陈司悬一口气说了太多,等他停下来后发现宋墨玉呆愣愣地看着他。
离谱,简直离谱。
要不说随手就送她一个珍贵无比的镯子。
要不说陈平和陈司悬好得跟厕所搭子似的,原是一对主仆。
要不说旁人连听都没听说过金和肉牛,一来就给她来了七十头。
宋墨玉两眼一闭,觉得头疼:“我肯定还没醒酒。”这信息量太大,她消化不过来。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刚在一起就自爆骗了她这么久。还想让她原谅?门都没有。
“骗子。”宋墨玉怒视着他,“我要反悔。”
“阿玉,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你对我如此坦诚和信任。只要你能原谅我,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别不理我别赶我走。”陈司悬认错态度极好,语气甚至变得可怜巴巴起来。
宋墨玉莫名有些心虚,这人不会是在捧杀她吧。对他坦诚对他信任……
她自己的秘密可一点都不比他少,而且还都是绝对不能暴露那种。既然都有秘密,那就别大哥笑话二哥了。
一想到这里宋墨玉也没了底气生陈司悬的气了。只不过确实可气,面上还是要装一下的。
宋墨玉故作冷淡地点点头:“要我原谅你也不是不行。”
“好,你说。”陈司悬嘴角微动。只要宋墨玉还肯和他说话,总归是没有那么生气的。
“后厨的冬笋你剥。”
“好。全剥了。”
“明天你要帮我杀牛。”
“好。全杀了。”
“全牛宴后的拍卖会你来主持。”
“好。全卖了。”
“这还差不多。别的事等我想起来再说。”宋墨玉点点头。
陈司悬见她脸上有了笑意,说道:“天太黑了,你看不清路,还是我牵着你好了。”
“行吧……不行——”宋墨玉的态度有如九转大肠变化多端。
“你这到底是行还是……”陈司悬的话说到也哽住了。
他看见前面不远处宋之衡正提着灯笼往这边走,还带着陆云礼和陶溯。
宋墨玉立马离了陈司悬两丈远。她答应和陈司悬在一起是一回事,告诉家里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宋之衡举着灯看了半天,终于看见黑暗中走出两个人来。
“姐!陈哥哥!你们俩怎么偷偷出来玩也不带我们,我们找了老半天”宋之衡几番抱怨。
“吃多了消食。”宋墨玉神色不自然地说,“现在消得差不多了,走吧走吧回去了。”
“墨玉姑娘,这是给你的生辰礼。一点心意,希望你喜欢。”陆云礼走过来,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
陈司悬默默看了眼宋墨玉。
“好啊,多谢。”宋墨玉笑着接过,完全没看到陈司悬的眼神。礼尚往来,现在收了礼,到时候等陆云礼过生辰她也送一份。
但这一入手,她就觉得这东西的份量和形状都不太对。长长方方的,又非常地沉,跟接了个秤砣似的。
宋墨玉疑惑把上面盖着的红布揭开,然后一根金条展露在众人眼前。金灿灿,比世上任何东西都好看。
“……”宋墨玉、陈司悬。
“哇!”宋之衡和陶溯都瞪大了眼睛,围在宋墨玉身边眼睛都不眨一下,“姐,我们能摸摸吗?你要不要咬一口是不是真的?”
宋墨玉颤抖着手赶紧递了回去:“不用不用不用,还不起还不起。”说着赶紧往前走了。
陈司悬想笑,还是忍住了。
陆云礼看着被“嫌弃”的金条,百思不得其解。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陆云礼紧皱眉头,翻来覆去想人参不行,金条不行,下次送什么好。
陈司悬脸上带着笑,翻来覆去想她答应了她答应了。横竖是睡不着,大半夜的,陈司悬起来把衣裳洗了,地扫了,连桌椅板凳都擦得干干净净。没想到做完这些还是不觉得累,陈司悬又坐在窗前写信,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娘。
宋墨玉则坐在房间的窗台前,看着那桌上据说是陈母送来的礼物发呆。
不得不说陈家人的审美都非常好。
薛乔送给宋墨玉的是一套首饰,其中有:一支银点翠嵌蓝宝石簪,一对金镶珠翠耳饰,一枚碧玉戒指,两条珠玉玛瑙手串。且这手串上每一颗珍珠都是极其圆润难得的粉色珍珠。
随便一样拿到陆家的钱庄去,至少都能当到几百两银子。
这些东西都用一只沉香做的妆奁放着。只这只妆奁价值便不比其中任何一样首饰小。
饶是这样,薛乔还在信中写道,墨玉小友,略备薄礼以贺生辰。
薛乔在寄出这些礼物前,可不知道她会答应和陈司悬在一起。即便如此,待她竟也如此大方。要么是薛乔实在喜欢她,要么就是陈家家大业大,这些不过也只是九牛一毛。
苍天啊,收礼容易回礼难,她得回一些什么礼物才能与这些东西的价值相匹配啊。
宋墨玉看着这些东西,发完呆后也懒得想这种大难题,手一挥先把这些宝贝全放空间里去。
明天还要杀牛卤肉做酱料呢。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宋墨玉倒在床上盖上被子,本想倒头就睡,却听见院子里有动静。
原是宋之衡睡觉前多喝了几碗水起夜,他大叫一声:“谁把我门口的鞋洗了!”
夜空寂寥,无人应答。宋之衡穿着两脚湿漉漉的鞋,苦于找不到“凶手”,怒气冲冲上茅房去了。
宋墨玉笑出了声,终于睡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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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手打牛肉丸
◎抱一下吧◎
宋家好食还要开门营业, 也没有那么大地方可供宰牛。于是便定好了把两头牛牵到宋家右边院落去杀。
那地方有猪圈也有各式各样杀猪的器具,最是方便。今天又派上了新用场——宰牛。杀鸡鸭杀猪羊都没什么稀奇,但杀牛却是难得, 而且还是专供食用的肉牛。周遭得闲来看热闹的街坊四邻不胜枚举, 把右边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都快挤到往左边院落的门口去了。
这两头肉牛都有几百斤重, 体躯极其丰满,身上的黄色牛毛深浅不一,体格高大, 筋腱明显, 身上甚至没有任何伤痕。断不是那些常年在农田里劳作的耕牛能比的。
宋墨玉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 等她醒来时依稀听见不远处传来喝彩声,断断续续地传到耳朵里,叫人想睡个回笼觉也不能。她索性腾地一下坐起,闭着眼揉了揉眉心。
这一坐一揉倒叫她想起许多事来,原本放空的大脑里一桩桩一件件事纷至沓来。昨天是她生辰, 昨天夜里她好像突然多了个对象, 且这对象还是什么镜州陈家的小儿子。
“一定是在做梦。”宋墨玉穿戴好衣裳走出门去,却见房间门口不知是谁架了一张凳子, 上面放着一个空脸盆,里头还有一块冒着热气的毛巾。不知道是估算着她醒来的时间,还是隔不多时便过来换一块。
宋墨玉把毛巾旁边的字条拿了起来:厨房灶上放着早饭,醒来记得去吃。
虽无落款,但那字体大开大合,笔势豪纵, 不是陈司悬的又是谁的。
她将那毛巾抖开敷在脸上, 只感觉热气蒸腾间, 毛孔都打开了,人顿时舒服不少。
待走到厨房后,宋墨玉只见灶上温热着一碗鸡蛋羹,并一份南瓜小米粥。
另又有一张字条:做的自然不如你做的好吃,尚可入口。吃后若困乏便再睡一会,待牛肉分宰出来我自来唤你。
好家伙,这待遇!又是送毛巾又是送早饭的,甚至还配备叫醒服务,早知道有对象这么爽她早该答应了。作为一个妥妥的实用主义,宋墨玉一边喝粥一边想。
南瓜小米粥本没什么难度,是个人随便学学都会熬煮,但好不好喝就很看功夫了。
宋墨玉吃得出来这南瓜粥是用心熬过的,时辰火候都仔细得很,连南瓜都是大清早去买的新鲜的,味道自然不错。
她下意识朝右边院子看了眼,人头攒动,透着那窄窄的墙上窗格,她根本看不到陈司悬在哪。宋墨玉本想靠近些看,最终还是没动。
罢了。若叫他知道她醒来便想去见他,只怕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宋墨玉慢悠悠吃了个饱,也不急着去右边院子,反而去书房里坐了会。
书房桌上放着一大叠厚厚的纸,上面大部分都是宋墨玉和陈司悬的笔迹,还有些是纪嫣的。
一应内容都是全牛宴的现场布置、活动策划、应急预案、摊位座次安排、人员分工等。在最短的时间内,制定得尽量周全。光是应急预案,宋墨玉便写了两大页,主要是针对可能出现的下雨的情况。若是下雨,露天的布置只怕都不能成行了,只盼天公作美。又有几样是拍卖会的筹备方案,这倒反而简单了,钦差大人还有匡大人他们可能会去全牛宴,但却不会去这什么拍卖会,自然就少了许多规矩和讲究。
为了筹备这些,人力物力财力不知花费几何,但是一想到后面的收益,宋墨玉又觉得都是值得的。这世上的事,没有付出便没有回报,甚至总还要承担不小的风险。
宋墨玉提笔在纸上画了几处,按说今日,她订的那批东西应当也要运过来了。
此时云鹤镇往西十里地的一间瓷窑里,一批瓦罐还有一批白瓷坛相继整箱运出。瓦罐和白瓷坛的规格都分为大中小三种。
瓦罐粗陋但是便宜,罐身上凸起着宋家好食几个大字。白瓷胎体细腻却造价昂贵,坛身上绘制着兰草梅竹等简易图纹,又在角落里有着宋家好食四字的红色印记,宛若一方小小的印章印在上头。
陈平亲自看着这些瓦罐瓷坛装箱,箱子里四角都用稻草塞得满满当当,确保这些用具可以平安抵达。
陈平朝主事的人笑道:“这批货我们掌柜要得急,劳烦您了,尾款待三日后我必定亲来奉上。日后总还不免继续劳烦。”
“客气客气了。”瓷窑的主事人扬手,又去嘱咐了送货的伙计几句。
等陈平随着骡车走远,主事的儿子凑上来:“爹,咱家可没有给人赊过账的先例。以前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他们宋家好食这几个月不知道挣了多少钱,又有那么多牛难道连这笔钱都拿不出来。”
事实上宋墨玉确实把大笔银子都投了进去,眼下账上的钱只够维持宋家好食还有宋家百味鸡买食材的开销。若不是实在为难,也不会舔着脸立字据赊账。
“你小子就是糊涂短视。全牛宴以后,宋掌柜的酱料不愁卖,我们的单子也不会愁了。”主事看着日光透过云层,脸上露出笑来。今年应当是个丰盈的好年。
书房门被人敲响。
宋墨玉光听脚步声就知道谁了,她故意没说话。
半晌,书房门被人推开,陈司悬站在门口幽幽地看着她:“为什么不理我?”
宋墨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哪有。我只是不说话装高手。你既来找我了,肉应当都分好了吧,走吧,去酱料坊。”她走到门口,想绕开陈司悬出去。
陈司悬不仅不让反而往她跟前挪了一步,直直地挡在她身前。
宋墨玉不得不抬头看着他,一边看一边想,怎么平日里没发觉这家伙长得这般高大。站在这门口简直把出口挡得死死的。她要硬闯就和往他怀里撞没什么区别。
陈司悬也不说话,就是看着她。一双桃花眼温柔沉静,嘴角又有些略带戏谑的笑。
“我说你……”宋墨玉正想骂他,却听这人突然来了句。
“抱一下吧。”这语调平和得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却莫名带了一丝缱绻。
“你是疯了吗?”宋墨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可不是黑灯瞎火,也不是在外头。且不说隔壁院子还有多少看热闹的人呢,若是有谁一是兴起跑过来撞上那还得了。宋墨玉暗想。
“我要走了。你走不走。”宋墨玉不想理他,自然不会承认是她不好意思。她本就是喜欢贴贴的人,喜欢抱着娘亲的胳膊,喜欢挽着如霜,但和陈司悬的拥抱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她仿佛还能感受到昨天晚上两人相拥时,那种热烈与满足感。
“我不走。”陈司悬嘴上故意这么说,却还是给宋墨玉让开了一个出口。
逗一逗心爱的人总是让人高兴的,但他也不想把人惹毛了:“算了走吧,逗你玩的,我刚才杀了牛,身上都是血腥味,你还是离我远些。”
没想到陈司悬这一说,宋墨玉却忽然出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他拉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复又关上了。
门内的阴影中,两人紧紧抱着,宋墨玉将头贴在陈司悬的胸膛处,她低声道:“现在行了?”
陈司悬先是怔愣,随后低笑声传来,他微微闭上眼睛:“嗯。”
拥抱着她,陈司悬才感觉昨天的事有几分真实。她接受了他的爱意,接受了他的身份,接受了他的隐瞒。真好。
没过一会,院子里传来宋飞鸿刺拉拉的声音:“阿玉!小陈!人呢?!走不走啊?!肉都装好了,可以用骡车拖过去了。快点啊。”
片刻后宋墨玉从书房里出来,只剩下耳朵还有些微红,她不忘关上门:“爹,我在这,刚才写了会字没听到您喊。”
她解释了两句,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宋飞鸿在厨房门口正喝水,并没觉出什么异样:“阿玉你看到小陈了没,这兔崽子跑哪去了。”
宋墨玉战术性摇头:“不知道,没见过,可能上哪疯去了。”
“你今天睡着没看见,我在旁边指挥,他亲自上手解牛分肉,那刀法叫一个利落。这就是名师出高徒,张屠户他们几个都看呆了!哈哈哈哈。”宋飞鸿放下水碗大声夸道,“我这个徒弟没招错,脑子灵活学东西就是快。手脚还麻利,从来不躲懒,说不定他现在去饭馆那边去了,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好。”宋墨玉笑。
陈司悬就在书房门内听着,也忍不住笑了。之前杀牛的时候师父站在旁边板着脸,没夸过两句。陈司悬还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没想到师父对他这么满意。
牛肉一半送进宋家好食,一半送到了酱料坊。
唐惠惠和罗芷负责用卤水卤制牛腱子、牛蹄筋,宋墨玉则在酱料坊专心做香菇牛肉酱。
当然宋墨玉去做酱料前,先跟唐惠惠她俩交待了一下注意事项:“卤水反正是现成的,牛肉你们以前没做过也不用觉得有什么难的。牛腱子要焯水撇去血沫,记得是冷水下锅,放几片姜去腥。在卤水里煮半个时辰后捞出来刷一层薄薄的蜂蜜,让蜂蜜的香气渗透到肉里再放到卤水里继续煮。卤好以后热的时候千万不要切开,不然会碎成渣渣,放凉后继续用卤水泡着,找阴凉地方放置。”
唐惠惠和罗芷一个用脑子记,一个用纸笔记,都点点头说记下了,让宋墨玉放心去酱料坊。
酱料坊。
“师父。”霍德福正在酱料坊里头的厨房切香菇丁,见宋墨玉进来后连忙放下菜刀喊人。
对于手艺人来说,吃饭的手艺大多数人都是一代代传下去,传给外人总有诸多顾忌。这其中学徒和师傅,徒弟和师父之间的亲疏又有很大不同。他们行当里头的规矩,一声师父大过天。
一声师父叫出来,从此两人便不止是师徒,更是亲人。霍德福并不介意他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拜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娘子为师,心里反倒还感激宋墨玉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霍德福所求的从来不是大富大贵,他只在意厨艺的钻研,只在意有更多的人爱吃他的做的菜。
“霍叔,你不用叫我师父,你跟我爹娘他们一样叫我阿玉或者墨玉就好了。”宋墨玉听着怪别扭的。
“阿玉师父。”霍德福道。
“……”宋墨玉无奈,“也行吧。”她心里暗想,这称呼跟《中华小当家》里头的阿贝师傅似的。
“刚才送过来的牛里脊都已经用冷水泡着了,过不多时去掉血水就能用。”霍德福指着几个大盆说道,“蒜末也切好了,香菇丁还差一些便能切完。”
霍德福知道宋墨玉让他今天来酱料坊帮忙以后,昨天晚上参加完生日宴回去都没怎么睡着,今天天不亮就来了这里备菜,眼下依旧神采奕奕,只等着宋墨玉教他做香菇牛肉酱。
“好,这个不急。这边先不用你忙了。”宋墨玉扫了那些食材一眼,霍德福这样的大厨做事就是妥帖,不仅把食材处理好了,甚至连桌面都整得干干净净。
霍德福以为宋墨玉用不上他了,不想教他香菇牛肉酱,心里莫名有两分失落。但这两分失落也很快消失不见。他明白,徒弟要想在师父这学到真本事,须得有积年的等待。
宋墨玉已经教了他椰子鸡、猪肚鸡、口水鸡等众多鸡肉的做法,他该知足的。
霍德福擦了擦手,又把菜刀也擦干净了:“那我……”他准备先出去了。
却见宋墨玉抬腿走到空旷处,声音传来:“霍叔,后天的全牛宴还有一样东西必不可少,不比这牛肉酱差。不过我的力气要想把这东西做好还是有些勉强,要麻烦霍叔了。”
宋墨玉对于自己没有办法做到十全十美的事,从不托大。
霍德福先是一惊,又是一喜:“您说。”
“这个。”宋墨玉从柜子里拿了两把手臂粗的铁锤出来。她虽说一直在找机会锻炼身体,身体素质按理说也算增强不少,但是手举着这两把铁锤没一会就累了。
“这个,等下用来捶打牛肉。”宋墨玉把铁锤往霍德福的方向一送。
霍德福下意识接过,手里顿时一沉,他面色茫然:“捶打牛肉?”
“对。牛肉酱不难,无非是一些调料搭配的事。我先教你做手打牛肉丸。”宋墨玉把另一个盆里整块的牛腿肉取了出来,“做手打牛肉丸就是要用牛腿肉,因为这块肉比较嫩,弹性也好。这牛肉丸才能做出来弹滑的口感。”
宋墨玉先让霍德福把肉分成两类处理。
一类剔去膜和杂质,一类则连带着牛筋也去掉了。然后把这些肉都切成小块。
“现在可以锤了。”宋墨玉道,“带着牛筋的可以做牛筋丸,没带牛筋的可以做牛肉丸。”
“好。”霍德福迟疑着举起双锤,双手轮流捶打,左右开弓。
他谨记着宋墨玉的话,要把牛肉捶打到变成肉浆。等到感觉捶得差不多,还要掺加一点生粉、盐捶打,直至成为肉泥,醮在手指头觉得没有什么粘性为止。
霍德福这边捶打着,宋墨玉则走到另一边准备起牛肉酱来。
今天应该可以先做五十坛出来,到时候先送二十坛给远在宿州的陆云宝。余下的三十坛则要拿到全牛宴上去,一些拿出来供试吃,一些则可以当场售卖。
不至于让吃了想买的客人买不着。
铁匠铺。
陈司悬亲自查看着每一个暖炉,尤其重点看了最大的那个暖炉。
如意坊。
夏俞和范香兰一遍一遍地核对着桌椅板凳还有一些小器具的数量,并嘱咐他们一定要在今天之内拖过去摆到位。
而准备全牛宴,并非宋家好食一家的事。
整个云鹤镇的人但凡不是懒到家的懒汉,或者实在没什么指望的烂醉酒鬼,几乎都出动了。就连老人家都自发上街,把街上打扫得干干净净。说不能让远道而来的客人们看轻他们云鹤镇。
甚至还来问宋墨玉桌椅板凳够不够,需要的话就说一声他们把自家的借过去。
而镇上卖吃食的商户尤其忙碌。
全牛宴上光吃牛肉总是腻味吧!有的人或许还会觉得牛肉贵,总要买些别的吃食饱饱肚子吧。
丁伯一家早就收到宋墨玉的邀请,说划了一个摊位给他们,到时候请他们在摆牛肉酱的地方卖包子和馒头。丁伯一开始本来还有些懵,不知道要不要答应,甚至都不知道要不要和宋墨玉说话。
丁婶却已然喜笑颜开地应下,又高高兴兴地把宋墨玉送走了。
丁伯愣了愣:“你上回不是说人家要卖豆腐包子抢我们生意,不让我跟他们家来往了吗?”
为了不让媳妇生气,丁伯还真的很听话,甚至连运面粉的路线都改道了,生怕从宋家门口路过。
好在这一个多月宋飞鸿都在忙养猪场的事,根本没发觉丁伯和他疏远了。
丁婶掐了他一把,瞪着眼睛喊:“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了!人家卖了吗卖了吗?!”
“没有。”丁伯老老实实说道。
宋家好食的早饭种类繁多,却还真的没有卖过包子馒头。
丁婶赶紧进屋:“你还愣着干什么?看看咱家面粉还有多少?不够就赶紧去买,你知道全牛宴那天咱镇上要来多少人吗?”
“哦哦哦。”丁伯连忙答应,跟着去清点起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作者有话说:
既然你们还想看感情戏,那我再来点,嘎嘎嘎。今天吃的麻辣香锅喝的茶颜悦色,耶感谢在2023-11-08 00:47:03~2023-11-09 20:2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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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串烤牛肉
◎,烤得滋啦冒油不说,灵魂在于最后撒上的那一小撮调味料◎
云鹤镇镇西原本是一块光秃秃的空地, 平日里大家连往这走都觉得荒凉瘆人,但是当摊位、暖炉、桌椅板凳等各种东西入场后,这里一下变得满满当当。四周的树上都系着红色的绸带, 地上四处插着木牌, 上面分别写着不同的话。
“牛气冲天、五谷丰登。”
“鲜牛火锅,百吃不厌。”
“新鲜牛肉, 健康美味。”
“不闻人间烟火,但食云鹤美味。”
“极致的美食,只留给最值得的你们。”
……
都是诸如此类的话, 宋墨玉把现代营销广告词那套全都用到了这。
宋墨玉自觉水平有限, 吟诗作对是没那个本事了, 想来想去也就这么些词,感觉有些拿不出手。
但没想到宋家好食的人对这些广告词却交口称赞,说很是顺口,问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最后这些话由苏如霜的父亲苏春柳亲自操刀写在红纸上的。他过年的时候总会写些春联放在书肆卖,是镇上出了名的写字好看。纪嫣的字较清瘦, 陈司悬的字又狂放潦草, 但苏春柳的字迹端正、简洁,细看却又觉得精巧, 写出来喜气洋洋一派团圆气,最适合不过。
宋墨玉一开始还怕需要写的内容太多,会太麻烦他,没想到苏春柳一听说是给全牛宴写,很是高兴。这一写就上了头,写完还意犹未尽, 连连问道还有没有别的需要写。
天色已晚, 宋墨玉拍了拍手笑道:“今天就先到这里了, 大家晚上养足精神,明天卯时大家照例在这里碰头。各自的分工千万记好,明天有不确定的地方一定要及时找我。等活动结束后我给大家发奖金!”
宋墨玉一说完,大家连连点头,众人各回各家。
“你不走?”陈司悬本打算和宋墨玉一道回家,却没想到她想往另一个方向走。
“那边还有一处,我想再去看一眼。”宋墨玉已经把场上所有布置起码看了三遍以上,但临时想起最远的一处。那里地势比较高,是个小山坡,得再确认下那边的落石清理完没有。
“我陪你。”陈司悬自然而然地走到宋墨玉身旁,两人双臂之间的距离不足一掌。
“嗯。”宋墨玉显然也不排斥他的靠近。
两人之间的气氛极其微妙。
陈平本来打算和夏俞、孙骅一块回饭馆去,见此情境眼睛都睁大了。
“哎呦,我肚子疼,你们先走吧。”陈平弯下腰,让夏俞和孙骅先走。
“你要不要紧?我俩扶你回去?”孙骅不放心地问。
夏俞也说:“是啊平哥,要不我去给你找大夫吧。你放心,掌柜的对我们很好的,医药费都是全报。”
“那边有个茅厕,我去那就行。你俩快走吧,到时候我自己回去。”陈平急切地说。
“那行吧。火折子你带上,你记得看着点,那边荒了许久别有蛇咬你屁股。”孙骅把火折子递过来,还不忘好心提醒。
陈平:“……”我真是谢谢你。
“表哥,如今马上十一月了,哪有蛇。”夏俞挠了挠头。
“没有蛇说不准也有老鼠什么的,裤子一脱,对着屁股就是咔嚓一口。你不知道人蹲茅房的时候最脆弱,我这是给他提个醒。再说了,要是他蹲茅房的时候突然来了个人……”孙骅话还没说完,就见陈平已经忍无可忍地跑远了。
为了不被发现,陈平使劲浑身解数,远远跟在陈司悬和宋墨玉身后。
只见两人并排走着,陈司悬一只手提着灯笼,一只手扶着宋墨玉两人很是亲昵。陈平感觉天都要塌了。他这几天勤勤恳恳地为全牛宴忙碌着,到底错过了什么,怎么公子和少夫人的进展如此之快!
公子是不是嫌他哪里做得不好,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一定是厌弃他了,要么就是不信任他了。陈平啊陈平,你这样还有什么前途,早晚像弟弟一样被公子遣返回家。以后务必每天都要保持自我反省的良好习惯。
到了地方,宋墨玉巡视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她这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一直回头看?”宋墨玉觉得陈司悬往后看的频率实在过高。
她往他们来时的路看了半天,只看到黑漆漆一片。
“我在看陈平要跟到什么时候。”陈司悬话音刚落,还没等宋墨玉疑惑,他便将手指曲起送至嘴边吹了一声口哨。
宋墨玉便看到一棵树后陡然冒出一个人来,不是陈平又是谁。几乎是几个眨眼的功夫,陈平便到了他俩跟前。
陈平面色严肃低头拱手:“公子请吩咐。”陈司悬既然敢当着宋墨玉的面用信号召唤他,想来宋墨玉已经知道了公子的身份,陈平也不用再叫陈司悬做“陈哥”了。论年纪他比公子还大两岁呢,却要因为来饭馆的先后顺序喊陈司悬做哥,别扭也是真别扭。
此时陈平一身凌厉之气尽出,哪里还像宋家好食原本那个快乐小跑堂。
“现在出息了,连我都跟踪了。”陈司悬看着陈平,一只手负在身后,低头看去时目光锐利,“你说说你到底想做甚?”
陈平愣愣道,也不敢抬头:“公子恕罪,这边近山,我听说偶有野兽出没,我是担心您和少夫人的安危。”
宋墨玉:“……”少夫人,这称呼也太太太小说了吧。宋墨玉的思维天马行空,一下把自己代入现代豪门阔少的女朋友,一下把自己代入民国军阀之家,一下又脑补了一个古代深宅大院。她忍不住抖了抖,这都什么跟什么。
陈司悬对这声少夫人很是满意,本来还有两分生气,眼下也尽数消失:“暂时还只有阿玉知道我们的身份,所以只在她面前不必遮掩。”
“是。”陈平连忙答应,末了又有些迟疑,“那公子,以后我当着你们俩的面是喊宋姑娘做掌柜的,还是喊少夫人。”
“不喊我掌柜的你还要不要工钱了。”宋墨玉抢在陈司悬说话前开口,决定把少夫人这个称呼扼杀于萌芽。
陈平下意识看了陈司悬一眼,见他没说话这才回道:“是,掌柜的。”
第二天一早宝陵县衙里头,一群衣冠楚楚,平日里甚至不苟言笑的人凑在一块吵翻了天。
分别是宝慈县、宝溪县、怀宁县、怀远县、怀安县、新泽县、新池县、新泗县几大县衙的大人们,齐聚一堂。他们有的属地路远,与宝陵县并不相邻,前天就开始赶路,一路舟车劳顿,困倦得眼下乌青,就因为钦差大人亲笔去信邀请,着实不敢怠慢。
县令一般不得随意离开属地,所以这次赶到宝陵县来见钦差大人参加活动的,不是县丞就是主簿。他们难得有这样好的机会。今天一大早个个穿戴整齐想来拜见钦差大人,结果匡英州跟他们说,人不见了???
“匡大人,什么叫人不见了?”
“钦差大人到底在哪?”
“你知道我等赶来有几多不易吗?”
当然除了质问派,还有疑惑派、摆烂派以及吃货派。
“可是我等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惹怒了钦差大人?”
“不见了就不见了吧。”
“什么时候去全牛宴?现在能去了吗?我们新泗县衙这次可来了六个人。”
匡英州和邵仲平但笑不语。
谁也不会想到从玉京城身负皇命而来的钦差大人,会一时兴起,乔装打扮成普通商户来参加这次的全牛宴。且不要匡英州他们陪同,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卫便这样出门了。
秋高气爽,日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正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正适合出游。
不说其他县镇的,光说云鹤镇上的人,商户早就在摊上就位准备着,老人孩子小娘子们也都去凑热闹。
连云起书院都休息一日,让书院的学子们自行安排时间。若是有愿意做义工的便跟着宋之衡走。
宋之衡陡然被委以重任,颇有些受宠若惊。
一群穿戴整齐的学子们跟在宋之衡身后,走得浩浩荡荡颇为惹眼。
“我能不能去?”王小虎涨红着脸来问宋之衡。
他以前常欺负陶溯,后来宋之衡来了,又连带着欺负宋之衡,虽说没讨到什么便宜,但两人之间可谓是“不愉快”。
若不是王小虎他娘非要他来问,指望着他在全牛宴上多被那些大人们多看几眼,他才不会来。
宋之衡没说话。
王小虎的脸更红了,手指握成拳,心里更是气恼。他就知道宋之衡肯定不会答应,白白来他跟前丢脸。
却见宋之衡在纸上写下了王小虎的名字:“你去后面一起吧。”
王小虎喜出望外,连忙走到队伍的末尾去了。
陶溯不乐意:“你干嘛带他?”
“让他多干点活不好吗?”宋之衡道,“你当做义工是去玩的?”
“那也是。”陶溯笑了起来。
书院去镇西尚有一段路,去做义工的学子们列队走着自成了一道风景线。
不少人都在后面议论,听说今天全牛宴不止县衙的大人会来,钦差大人也可能会出现。
据说这位钦差大人名叫柳慎,自幼丧父,虽然家贫却极有天赋。他三岁识千字,五岁写文章,历经二十年寒窗苦读,三十岁状元及第,获第一甲第一名,主张“实政”和“改革”,龙颜大悦对其委以重任。如今的柳慎年过四十,已是都御史。都御史职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可以说是天子心腹中的心腹。
大俞朝历代状元,大多出身名门望族,从小衣食无忧只攻才学,不少是世家名士、朝中重臣之后。这位钦差大人却是当朝为数不多的寒门状元,也成了天下无数寒门学子的榜样之一。
如果能见他一面,对很多人来说无异于圆梦。
这才是大多数学子争抢着要去全牛宴做义工的原因。
“梅花,你在这干啥呢?不去全牛宴摆摊?”门一开,一个女人朝着钱婶问道。她家是卖炸油条和油果子的,也得了宋墨玉邀请,有一个小摊位。这会她家里人都已经过去,她是过来拿东西。
钱婶看了眼手里端着的一篮子面条,干笑了两声:“去啊,你先去吧。”
“好,那我先去了啊,你也快点,再过会人就该都来了,少摆一会不知道少买多少钱呢!”女人一边说一边走远。
钱婶正是当初在云起书院山脚下,学着宋墨玉摆摊的那位。她手艺不精没摆两天就亏钱歇业了,如今在自家门口摆了小面摊,不知道是位置不好还是味道不好,一天到头也没几个人来吃。
宋墨玉几乎邀请了镇上大半做吃食的商户,就是没邀请她!害得她这么一个要面子的人差点在邻居面前没脸。
钱婶想到这里牙都要咬碎了,宋墨玉这个人一看心眼就坏,居然这么记仇。好好好,她倒是要看看这小贱人能把全牛宴搞出什么花来。
嘈杂声传来,钱婶在路过的人群里看到了兴致勃勃的儿子。
钱问宁正与同窗攀谈,并没有看到他娘殷切的目光,满心沉浸在可能会见到柳慎的兴奋中。
钱婶把篮子里的面条腾了出来,然后把撸上去的袖子褪下来,她朝屋里头一喊:“老钱!人呢?出来出来。”
钱叔正在和面,手上还沾着面粉:“你叫魂啊?”
“叫的就是你!你别和面了,走,我俩去全牛宴去。”钱婶道,“反正今天这边也没什么人,人都到那去了。”
“人宋掌柜都没给我们划摊位,我们自己去不好吧。”钱叔有些犹豫。他实在也不会想到,宋墨玉会把宋家好食从那么一个小摊子,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开了饭馆,现在又办这么大的活动。若是知道他们也有求人家的一天,当初说什么也会搞好关系。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不是商户去,我们是当顾客去。”钱婶又把空篮子挎到手上,“不是还可以试吃吗?走!我们也吃吃去。”
“那又不是免费试吃,这不是上赶着给人家送钱吗?”钱叔嘀咕道,终究还是跟着钱婶一块走了。
全牛宴入口。
要进全牛宴的顾客都要先去入口处的桌子先登记,然后再领取一个号码牌。旁边还张贴着一张告示,写着全牛宴活动的几项基本规则。
1、进入全牛宴的客人需出示号码牌作为凭证。
2、每份牛肉吃食试吃价五文钱一份,累计试吃五份及以上,并购买一坛香菇牛肉酱的顾客可以在活动结束前参与一次抽奖,绝对大礼,绝对物超所值。
……
有人顿时说道:“这太贼了,一份五文,试吃五份就是二十五文,还有那香菇牛肉酱更不知道多少钱一份了,这不得花个一百多文?什么东西能物超所值,难不成抽一头牛?”
不得不说他真相了。
刘齐敲着一面锣,眉开眼笑地大喊:“牛头来了——”
夏俞和孙骅一人抬着一边,把那卤好的牛头抬到了全牛宴入口处的高台上。
只见那一整只色泽红亮的五香卤牛头抬上去,大气恢弘,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接着在那牛头旁边,又端上来整整一大盘切得薄薄的卤牛肉。卤牛肉的纹理丝丝透光,美到让人惊叹,真不知道吃起来是什么口感。
夏俞清清嗓子说道:“请大家这边排队,五文钱试吃活动现在开始!试吃过的客人我会在你们的木牌后面盖上一枚印章。”
乱糟糟的人群顿时乖乖地排起了队,眼巴巴地盯着那牛头和牛肉。
也有人懒得在这排队,继续朝前走去。再往前走他却走不动道了。
只见左边一处挂着“香辣牛腩”的牌子,右边则挂着“串烤牛肉”。左边的香辣牛腩,取用的事牛腹部靠近牛肋处的松软肌肉,这里的肉肥瘦相间,软嫩却又不失嚼劲,做成香辣牛腩后更香更有嚼劲,吃一口能配一碗米饭。
右边的串烤牛肉是取自牛后腿上的肉,这里的肉肉质紧实,纤维较粗,最适合用竹签穿着做烤串。且这烤串似乎是用蛋清、生粉腌制过,烤得滋啦冒油不说,灵魂在于最后撒上的那一小撮调味料,香味一下就迸发出来。
正当这人犹豫时,那已经排完卤牛肉过来的人群已经分别在两边排起了队伍。他们嘴里还仔细嚼着那一口卤牛肉,回味无穷。
这人也不敢再多想,当即朝排队人数较少的串烤牛肉冲过去,管他呢!先排到一个再说!五文钱尝一口牛肉,哪里还有这么便宜的事!
钱婶和钱叔很快也到了这里。他们先观察了下看到入口处没有宋墨玉,这才过来。
“两个牌子,您两位拿好。”在入口处发牌子的是宋家百味鸡的伙计,他并不认识钱婶和钱叔。
“搞得莫名其妙的。”钱婶拿着牌子撇嘴,“走!吃肉去!”
钱叔以为媳妇终于大方一回,也摩拳擦掌跟了上去排队。
“怎么还要钱啊?不排了!”钱婶看着那诱人的牛头肉和卤牛腱子肉,“也就看着还行,未必好吃。牛肉还是要少吃,吃了伤胃。”
钱叔:“……”
钱叔只得跟着钱婶继续往前走,一路经过了好几个排着长队的摊位。人人手里仿佛都拿着一个极小的碗吃着香喷喷的牛肉,只有他俩手里什么都没有。
钱叔都觉得有点抬不起头:“要不咱也去排一个?”
“排你个头啊!你非要在这花钱是吧?”钱婶骂道。
“这不是你要来的吗?”
“我是来看儿子的。等会看儿子在哪个摊位帮忙,我们就去哪个摊位。”钱婶道。
为了容纳下这么多摊位,这么多人同时进入,这里被布置得极其巧妙,宛如迷宫,颇为有趣。夫妻俩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儿子,却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在说话。
作者有话说:
本来在出差周末回家一趟,又可以和小猫咪贴贴了感谢在2023-11-09 20:25:37~2023-11-10 23:5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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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鲜牛肉火锅
◎一头牛最鲜的部位与最鲜的汤底结合◎
那两人的口音不像是云鹤镇的, 像是隔壁哪个镇还是县的。好在大差不差,仔细听,总是能听懂大半。
钱婶攀着一处矮树, 侧耳听去。
“哎呦, 我不就该贪嘴多试吃了几份,这牙签牛肉好吃是好吃, 辣,实在是辣。眼下这胃又抽痛起来。”一人哎哎呦呦说道。
“刘兄,你一向能吃得辣, 怎生这就不行了?”另一人调侃道。
“这其间不知加了何物, 比茱萸和水蓼加一块都辣。只不过辣虽然是辣, 香也是真的香。我们县哪里见过这种,他们宝陵县吃的可真好。怪就怪我自己,最近酒喝多了伤了胃,大夫本嘱咐我吃得务必清淡。”这人似乎很是懊恼自己这身体,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个时候出问题。
“刘兄, 要不我还是先送你去医馆吧?”又有一个人的声音出现。
“不去不去, 前头还有鲜牛肉锅子吃,我们先去吃了再说!痛不痛的, 我忍!”这人也是个拼了命的吃货,胃痛都能硬生生忍得,非要吃爽了再说,“赶紧走我听说那锅子是有数的,去晚了怕是排不上。”
几人连忙小跑着走远。
钱叔拉了钱婶一把:“你发什么愣?还找不找儿子了。”
钱婶眼珠一转,面上似笑非笑, 大有一种成竹在胸的感觉:“我就说那小贱人指定做不出什么好东西吧, 你方才是没听到她做的吃食把人胃都吃坏了。吃坏了是不是就得赔上几两银子的医药费吧?”
钱叔张大嘴:“几两银子?你可真敢想。”
“便是没有几两, 几钱总得出,吃坏身体总得误工不是,买药钱,误工费都是钱。”钱婶信誓旦旦。
钱叔忍不住说:“你操这心做甚,又不是你的胃吃坏了。咱俩进来这么久了,可是连口牛肉汤都没喝着呢。若是碰上熟人问咱吃没吃,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瞧你这死样,吃就吃。”钱婶松了口。
钱叔眼前一亮:“那快些走,我刚才就想吃那牙签牛肉了,那么大一颗牛肉,据说放了不少香料。我们买两份去。”
钱婶心中自有盘算,点头说了声好。
全牛宴上以牛肉吃食为主,各种牛肉的摊位都是宋家好食负责的。
进门便是卤牛头、卤牛腱子肉,然后又有香辣牛腩、串烤牛肉、水煮牛肉、牙签牛肉,还有口味比较清淡的葱爆牛肉、牛肉汤,管饱的牛肉饺子、牛肉面……各种各样以牛肉为主的吃食琳琅满目,几乎可以满足男女老少所有人的口味。
场地中还有几位屠户带着学徒当场宰牛,既让人看到食材的新鲜,又是一场天然的视觉盛宴。
只见李、郑两位屠户手足并用,操着屠刀择隙而进,按照牛的骨肉结构,刀刀都避开骨头,将牛肉一块块快速分解出来,技艺超群,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没有上十年的功夫决计做不到如此。
屠户平日里因为沾染血腥,宰杀之事多在人少的地方进行。有时候妇人为了吓唬哭闹的孩子,还会提他们的名号,一说要是再哭就把他们送给屠户,立马就止住抽泣,比什么鬼怪都还管用些。没想到今日这么多人围观叫好,其中不乏有些孩童,热闹非凡。更有人在人群中呼喊着说是“神刀”,他们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脸上忍不住多了许多笑意。
经他们手刚宰杀下来的牛肉,鲜红软嫩,在阳光下筋脉分明,带着浓浓的肉香。谁都看出来这是上好的牛肉,谁都忍不住去想若买一块回家做菜,该有多么美味。
各个县镇村的人赶来这全牛宴,许多人本来只是存着看看热闹不一定要买的心思,但是路途遥远,你来都来了不买岂不是白来一场?且旁人都端着小碗,拿着串大快朵颐,五文钱你就可以加入他们,你会不会心动?
所以几乎只要进场的人,只要不是特别特别穷苦的人家,几乎都会掏上五文钱试吃。
场中又还有不少卖其他吃食的商户,炸得冒油的油条,皮薄馅大的包子,酥香可口的红豆糕、驴打滚,清醇醉人的菊花酒……一个摊位挨着一个摊位,排不到牛肉的人们总会在这些摊位上排一排,几乎每个摊位前都挤满了人。
柳慎一只手拿着入场的号码牌,一只手拿着一个小碗,里头装的是一小块葱爆牛肉。
“先生,牛肉汤来了。”跟着柳慎的侍从也做了农夫打扮,到了柳慎跟前才低声喊道。
“遇芝,你自己吃便是,不必管我。”柳慎不在意地摆手,叫他自用。
侍从点头,闻着这香气忍不住道:“先生,便是那繁城都鲜少有这般热闹。若是叫他们知晓这牛肉普通老百姓也能吃到,只怕不知作何感想。”
出门在外,高遇芝用繁城代指玉京城,而他们自然就是那玉京城中的达官显贵们。
“我也好奇薛家的金和牛场,到底和这小镇上的掌柜有何关系。”柳慎既为都御史兼钦差,自然要对所遇的异常事,事无巨细皆探查清楚。
他话音一落,夹着这一口葱爆牛肉送入口中,忍不住微微闭上了眼。
这牛肉当是事先用调味料腌制过再经大火爆炒锁住鲜味,火候也掌握得恰到好处。做这道菜的人想必是精于牛肉料理,且有着数十年的烹饪造诣,不然断然做不出这么好吃的牛肉。
高遇芝也已将那碗牛肉汤喝完,仔细应答:“先生,我已去查探过这宋掌柜的身世,确与薛家无甚干系。她本人倒是怪异,自几月前落水后性情变了许多,还突然会做许多闻所未闻的吃食,例如刚才这许多吃食中都加了一味名为辣椒的调味品,且这辣椒有红有绿,有大有小,辣味也不尽相同,我们在繁城都未曾听闻过。实在有些可疑,她或许是敌国细作也说不定。”
高遇芝的想法与当初的陈司悬不谋而合。只是他说完这个可能,也有些觉得站不住脚。
若然敌国真有这般天衣无缝的易容术,为何要取代一个屠户的女儿。为何取代以后又选择开饭馆。
“投毒?”高遇芝皱起眉头说出这个答案。而且不是一般的小范围投毒,说不定组织这个全牛宴活动,就是想把几个县的官员、百姓都放倒。可是这图什么呢?
柳慎看着碗里剩的一点牛肉沫,感觉有些意犹未尽。他拍了拍高遇芝的肩:“四方百姓都在此处,遇芝慎言。她应当不是。我听说宋家好食还有一位二掌柜,姓陈,据说是这位宋掌柜落水后才出现在宋家的,你可查过他?”
高遇芝一脸惭愧:“先生,属下这就去查。”
“不急,先把今日这全牛宴逛完再说。”柳慎道。
这时有人从旁边急匆匆跑过。
他们边跑边说:“牛肉火锅是这个方向吗?你别带错路了吧!”
“怎么不是啊!你没看到这个方向人最多吗?”
“放你娘的屁,这哪个方向人少了。”
高遇芝不由说道:“先生,乡野之民言语总归粗鄙些,您莫要见怪。”
“无妨。你莫要忘了,我也是乡野之民。”柳慎端着碗看着那三人跑去的方向,那方向的上空冒着烟火水汽,更有阵阵香味传来,想必就是他们所说有牛肉火锅的地方。
“遇芝,我们也去凑凑热闹。”柳慎笑道。
吃牛肉火锅的地方,正中间烧着大火,上头架着一口硕大的铜锅,周围则摆着十来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口比那大铜锅缩小数十倍的小锅。小锅底下用的则是炭块。
只见无论是大铜锅还是小铜锅,里头都是用牛脊骨、牛龙骨、牛筒骨慢火熬制而成的汤底,汤色浓而不浊,汤味清而不淡,香味却远远地飘了出去,直直地勾引着人。
宋墨玉正站在那口大铜锅旁边,她旁边的桌上摆放着已经片好的各个部位的牛肉。
陈司悬看了她一眼,示意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宋墨玉心下了然,微笑着道:“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好,我是宋家好食的掌柜,免贵姓宋。我身旁这口大铜锅,就是之前宣传的鲜牛肉火锅。鲜牛肉火锅吃的就是一个鲜字,我们用于涮火锅的牛肉都是当天宰杀,牛肉色泽鲜红光亮,肉质紧致,而且肉汁充沛。一头牛最鲜的部位与最鲜的汤底结合,才能做出一锅极鲜的牛肉火锅。但牛肉部位不同,质地不同,需要涮的时间也不同,口感和味道也会大相径庭。我身旁的桌上,就是鲜切好的不同牛肉。”
宋墨玉一一介绍了匙柄、匙仁、脖仁、肥胼等牛身上各个部位的肉。其中吊龙的名字被她改成了牛脊背,这时代可被称作龙的只有皇城那位,总得避讳着。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清楚明了地公开讲解牛肉每个部位的名字,吃法,甚至连在火锅里涮多久,是什么先后顺序都说得清清楚楚。既可以涮完直接入口,还可以蘸上宋墨玉配的蘸料。
细枝末节实在讲究,也实在是好玩。
不少人都有些跃跃欲试,盯着那小铜锅想着等会亲自涮肉试试,看看是不是有宋墨玉说的那般鲜美。
“另有一样还请我们的霍师傅亲自为大家展示。”宋墨玉往旁边让了一步,霍德福端着一盘手打牛肉丸从简易搭建的棚子里走了出来。
霍德福端着的这一盘手打牛肉丸刚刚汆熟,一个小碗里分别盛着一颗,正呼呼冒着热气。
“霍某便请五位朋友,免费品尝一份这手打牛肉丸吧,可有父老乡亲愿意先行一试。”霍德福笑道。
柳慎被拥挤的人群一推反而从人群中间被推到了人前,正好得到了第五个名额。
第一个吃了牛肉丸的人已经叫出声来:“好烫好烫好烫!”
周围的人忍不住哄笑起来,只叫他别烫坏了舌头还要赖着人家。
第二个人得了教训吃得慢些,细细咬了一口,却被里头包裹的汁水溅了满脸,好不狼狈。
第三个人终于吃出门道来,仔细品味,忍不住夸道:“弹牙爽滑还会爆汁!这真是牛肉做的吗?”
柳慎尝了尝这牛肉丸,越嚼越觉得弹牙,鲜美至极,更有满满的纯肉感,实在是过瘾。且这牛肉丸还加上了一小勺葱花和蒜头油,香得人舌头都快掉了。
周围的人都等不及想吃得紧了,宋墨玉才赶紧宣布规则。
大铜锅由宋家好食的伙计负责涮肉,每个部位的肉照例是五文钱试吃一次,且每人只限购一次。
小铜锅是精品位,客人们可以自己动手涮肉,但是需要出铜锅炭火费十文钱,所选的牛肉按照份数算钱,例如一份手打牛肉丸四十文钱、一份匙柄肉五十文,蘸料则是免费,牛肉汤锅底还可以免费续加。
“哈哈,我就不去排队了,我们点精品小铜锅。”眼看到大铜锅前排起长队,有人笑道。
高遇芝低声问:“先生,可需要我去点精品位?”
柳慎摇头,示意一起去排队等大铜锅的试吃便是。
众人吃得热火朝天,交口称赞,只觉得这牛肉稍加涮涮便鲜美异常,更绝的是那牛肉丸,比他们以往吃的任何一种肉丸都弹性爽口,不知道是如何做得。
还有人已经去朝伙计打听,这牛肉丸是否可以买些回家去,他们若自己在家做是不是也能做出来这个味。
这时却听见有人大喊大闹着冲过来,嘴里叫喊着“你们的牛肉有毒!吃死人了!”
宋墨玉本在棚子里切着牛肉,听到外头有人来报时,眉头一挑,当即放下菜刀擦了手往外走。
只见众人已经纷纷停下碗筷,齐齐围着那被搀扶过来后便倒地的男人。扶着男人过来的妇人哭天抢地,嘴里争骂不休,待看到宋墨玉出现时,嘴里骂得更是激烈。在场的娘子们连忙捂住自家孩子的耳朵。
宋墨玉低头看去,骂她这人竟还是个旧相识,不是钱婶又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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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碰瓷
◎虽为商人,却有一颗赤诚之心,又怎么会自砸口碑◎
钱叔倒在地上, 脸色惨白不说,嘴唇也乌青泛黑,他还一直用手捂着自己喉咙, 嘴里也说不出来几句话, 只听见哎呦哎呦声,倒确实像中毒的征兆。
以往不是没有那种为谋钱财, 去饭馆酒楼撒泼耍赖碰瓷的先例,但是眼下大家肠胃里吃下的,手里捧着的可都是一样的吃食, 忽听到见到有人中毒倒地, 总免不了将信将疑, 先把事情往坏处想。
一群人乌泱泱地围成一个圈,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只等着看事情如何进展。
柳慎与高遇芝静站在人群中,不发一言。柳慎的目光先落在陈司悬身上,几分探究深思后, 又回落在了宋墨玉身上。
宋墨玉眉头微蹙, 为了防止一切中毒的可能,她甚至把本来要推出的牛骨菌菇锅底都给否决了, 就是怕混入些有毒的菌菇或者是菌菇没煮熟导致出问题。她已经小心小心再小心,怎么还会吃出问题?
她走到钱叔钱婶身边蹲下身,语气放缓几分,问清他们刚才买的是何种吃食,话里话外皆是关切,看那神色是在仔细察看。
没人知道宋墨玉是在跟空间里的系统说话。
“既然是这样那便好玩了。”宋墨玉听着药药诊断出的结果, 心下松了口气, 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钱婶嚎哭了半晌, 见宋墨玉的神奇好像是在发呆,便一只手死死拽住宋墨玉的胳膊:“你,都怪你,是你家的牛肉把我相公毒成这样。我要你赔命!”
宋墨玉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别怕。如果真是我家的吃食有问题,便是倾家荡产我也赔你。但如果不是……”
钱婶脑子里只听见“倾家荡产”这四个大字,画面一闪,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真金白银田产铺面都转到她名下。
却见宋墨玉忽然站起来,朝着人群外问:“万大夫和许大夫可请来了吗?”
钱婶一愣,她刚才可没看到宋墨玉叫人去找大夫啊。医馆离这里至少也有两三里地的距离,且这两位大夫经常四处去出诊,就算去叫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来了吧。
夏俞分开人群,把万、许两位大夫往里带。他们的学徒则在后头帮忙背着药箱。
周遭的人群顿时说道:“大夫来了便好了。”
“就是,这下有没有毒总能分辨清楚。”
“别说了,我现在都觉得自己头晕,我不会也中毒了吧?等会可得找这两位大夫看看。”
宋墨玉道:“万大夫和许大夫两位医术高超,且皆是高义之辈,听闻全牛宴来往者众,便也设下两个摊位开办义诊。让大家在尽兴游玩之余,还可以确保身体康健。可称大医也不为过。”
她顿了顿,朝两位大夫行礼:“如此便劳烦两位大医为钱大叔诊治了。”
万大夫冷哼一声,递给宋墨玉一个有些微妙的眼神。
旁人便罢了,他岂会不知宋墨玉乃是那位绝世神医的弟子。以那位神医无双的医术,即便只教了宋墨玉一些皮毛,区区一个食物中毒,宋墨玉又有何查验不出来的?何苦把他和老许找过来。
但稍加一想万大夫又觉得,那位神医治愈司徒清在前,施救包远在后,可都不愿意露面叫旁人知晓,可见是淡泊名利之人。或许也嘱咐过其弟子少在人前展露医术。
自古以来有真本事的人,性情总是古怪些。
倒是也难得,宋墨玉十几岁的年纪能忍住不卖弄不宣扬,心性上确实配得上做神医的弟子。
宋墨玉被万大夫那先是疑惑后又释然赞许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下意识便想难道他知道我有药膳商城?这绝无可能啊。
许大夫已经先查探完毕,朝万大夫做了个请的手势。万大夫也蹲下身,取出几根银针就着几个穴位刺下。
钱婶在旁边呆呆看着,差点忘了哭嚎。她连忙握住钱叔的手:“你可千万撑住啊……”
这时,宋之衡带着几个人也跑了过来。
“姐,你没事吧?”宋之衡跑到宋墨玉身边仰头看着她。
宋墨玉摇摇头:“不是让你在入口做引导员吗?怎么跑过来了?”
“我听说这边出事了,就赶紧过来了。”宋之衡松了口气。
“那你看到陈司悬没有?”宋墨玉问。
“没啊,要我去找吗?”宋之衡一路跑得匆忙,挤过拥挤的人群,哪里顾得上看周围的人是谁。
一齐赶来的陆云礼道:“陈兄在何处?我去寻。”
“不用劳烦,他应当也快回来了。等此间事了,我再请你们痛快吃一顿牛肉火锅。”宋墨玉浅浅淡淡地笑了笑,静静地等待着大夫的诊断。
说话间,钱问宁也带着他相熟的几个同窗赶了过来。
“爹!娘!”钱问宁猛冲过去,险些没把他娘撞飞。
钱婶见儿子来了,心里咯噔一下,然后面色又恢复如常,靠着儿子大哭起来。
“阿宁,你爹吃了他们宋家的牛肉,就成了这个样子啊!你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一家可怎么活啊。没指望了都没有指望了。”
钱问宁见他爹躺在地上了无生气的模样,脑子里懵了几瞬,他先安慰了他娘几句,然后焦急地对大夫说:“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爹啊。”
万大夫沉沉地点了点头,看了许大夫一眼:“您说?”
许大夫谦让:“还是您请吧。”
万大夫沉声道:“宋掌柜,还劳烦你取些生姜过来。”
还不等宋墨玉吩咐,夏俞已经将棚子里的生姜取了过来。之只见万大夫将那生姜研磨成泥,连带着汁水喂着钱叔喝下。
钱叔本能地吞咽着将那姜汁喝下,片刻后面色已经有所缓解,甚至能睁开眼睛了。
“娘,爹醒了爹醒了。”钱问宁欣喜地喊道,只是又觉得有些奇怪,“娘,爹醒了您的手抖什么抖?”
宋墨玉道:“万大夫,既然人已经转醒,可否说说是何病症,是否真是中毒所致?”
万大夫点点头:“确实是中毒。”
周围人一片哗然。
人群中,高遇芝低声对柳慎说道:“先生,看来我之前没猜错。这宋墨玉果真存了下毒害人之心,可需要我现在上前将她拿下?”
柳慎颇为无奈地看着他:“遇芝,未知全貌不可置评。你性情耿直但易冲动,这是大忌。”
高遇芝忍不住脸红:“是,谨记先生教诲。”
有人大着胆子问道:“宋掌柜,既然这人真是中毒,那我们所吃的食物焉知有没有毒?”
宋墨玉正欲说话,正好这时陈司悬和陈平带着两大盘麻辣牛肉丝走了过来。
宋墨玉取了那牛肉丝对着钱婶问道:“方才你说你相公就是吃了这道吃食中毒的,可对?”
钱婶点点头。
她为了找一道佐料众多的菜也不容易。这道麻辣牛肉丝又有花椒、鲜辣椒、干辣椒,还有什么芹菜、葱丝之类的,佐料繁多。说是这些东西里头混入一两样变质或者有毒的也很合常理。
“万大夫,许大夫,这是今日一锅同出的麻辣牛肉丝,悉数都在这里,还请查看。”宋墨玉把两盘牛肉递过去。
且不说有毒没毒,这两盘牛肉丝凑到眼前,饶是两位大夫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只是正事要紧,他们取了一些牛肉丝出来仔细查验,彼此相视着摇了摇头。
“这麻辣牛肉丝无毒。”万大夫宣布了结果。
他是行医多年的老大夫,在镇上威望和公信颇高,他的定论云鹤镇上的人自然信服。
但是在场围观的人中还有不少其他县镇的人,他们便不知道这万大夫所测所言做不做得准了。
万大夫自然听见了这些议论,淡然道:“如若信不过万某,若有杏林好手在场,请便。”
还真有一人被人群推了出来,却是个年轻郎君,嘴角还残留着一些牛肉汤的油渍。
“在下姓白,家住宝慈县,不才也学了一些皮毛,斗胆上前一看。”
“姓白?白家医馆白无极是你什么人?”万大夫问道。
“是我爷爷。”白郎君羞赧一笑,看起来还像个未经世事的贪玩孩童。
有宝慈县过来的人笑道:“既然是白大夫的孙子,想必是不会出差错的。”
“小白大夫尽管去看!我们信你。”
当白郎君上手看起那牛肉丝时,神情变得认真起来,语气笃定道,“这牛肉丝确实无毒。而且我方才看您取用生姜解毒,不知道这位大伯中的可是生麻玉果之毒。”
万大夫颔首:“小白大夫说得不错。麻玉果入药可治呕吐、咳嗽、头晕,但是若服食生麻玉果便会中毒。但这麻辣牛肉丝里绝无半点麻玉果的踪影。麻玉果从何而来,不得而知。”
纪嫣手里拿着一本账册:“今日我们宋家好食的备货单上,也没有麻玉果这类食材。”
话并未挑明了说,但气氛顿时有些微妙起来。
原本一半人怀疑钱家,一半人怀疑宋家。现下却是大半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中心的钱婶和钱叔。
钱问宁是他们的儿子,自然也无法幸免。
他刚才为父亲担忧的心绪已经荡然无存,只觉得周遭的同窗仿佛都在死死地盯着他,活了十余年他从没有哪天像今日这样感觉连头都抬不起来。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钱问宁拉着钱婶,又看向已经醒了的钱叔,语气里已经有了几分怨怼,但到底是心疼他爹,没有当场发作。
钱叔本来睁着眼睛,见儿子看过来连忙又合上。
钱婶没理儿子,站起来面对着宋墨玉道:“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这两盘子未必就是我相公吃的那一盘牛肉丝里的。说不定他吃的那盘你们放了麻玉果。”
这便是胡搅蛮缠了。
“既然服食生麻玉果才有毒,麻辣牛肉丝乃是熟食,连这里头的辣椒、葱丝也都是熟的。即便真加了麻玉果,也不会是生的。”柳慎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两分威严,炸在人群中让人无法忽视。
宋墨玉见有人为自己这方说话,下意识行了个礼视作感谢。
钱婶还想争辩。
柳慎又道:“这位夫人,你相公中毒以后,你不先去想办法找大夫倒是先带他来质问赔偿,此为其一。麻玉果沾手便会染色且一时间很难洗去,你方才扬手时手指上带着几点灰褐色,此为其二。大俞朝律法,凡告事不实,以其罪罪之,轻则杖三十,重则罚百钱,牢狱三年,流放三千里。此为其三。”
陈司悬站在宋墨玉身旁,看着这位语气平静却不怒自威的老者,一时间诧异这是何方神圣。
宋墨玉本就在县衙见过钦差大人一次,只是那次柳慎身着官府,与今日之穿着打扮、气度截然不同,所以即便是柳慎方才试吃牛肉丸,她也没认出来。但是现下柳慎仗义执言,她便立即把这个人与当日身坐高位之人对应起来。
“钦差。”宋墨玉侧过身,对着陈司悬做了个口型。
听着这一条一条,钱问宁哪里还不明了,他连忙把他爹扶起来,就想去拉他娘:“娘,算了,还是先送爹回去休息吧。”
这一拉却没拉住。
钱婶上前便去拉扯柳慎:“你少用大俞律吓我!我儿子以后是要做官做宰的人,今天你们个个都替宋墨玉说话,包庇她下毒害人。你们个个都不得好死!”
“住手——”这一声住手同时从好几个地方发出。
一声是持剑而出的高遇芝,另外几声则是匆匆赶来的各县官员。
匡英州和邵仲平正走在最前头。
钱婶自然也不认得匡英州和邵仲平是谁,却认得他们身上的官服,认得那鱼贯而入的差役。她立即吓白脸色,想缩回儿子身边去,却已经被高遇芝擒住动弹不得。
“大人,下官来迟,请大人恕罪。”匡英州是宝陵的父母官,他的辖地出了这等碰瓷不成还想打人的事,他也难辞其咎。
柳慎看了他一眼:“我是来游玩的,这里没有什么大人。”
钱问宁瞪大眼睛,能让这么多县衙大官自称为下官的,除了那位寒门状元,如今的都御史柳慎,还能有谁?他实在没有想到和自己榜样的第一次会面,会是这样一种情境。
钱问宁先前只是为父母所作所为感到羞愧,眼下已经连自己的血都觉得是冷的。
“带走。”邵仲平朝左右的两个差役点了个头。
不管是诬陷还是打骂朝廷官员,哪一项罪名都够钱家人受的了。
宋之衡眼看着钱问宁失魂落魄地随着大气不敢出的钱叔钱婶走了,他问宋墨玉:“姐,他们会被带到哪?”
宋墨玉道:“我不知道。你觉得不至于是不是?”
宋之衡摇摇头:“不。如果我们没有办法证明自己,说不定今天的全牛宴全都毁了,姐姐你还有大家的心血都会毁于一旦。挣不到银子不说,这些客人不会再信任我们,失了信誉就再难得了。他们既然敢这样做,就要承担这样做的后果。无论什么后果,他们都该承受的。”
“看不出来啊,你上了几天书院,还真懂事了不少。”宋墨玉夸道。
围观的人群已经慢慢散去了,该吃的火锅继续吃,该排的队继续排。
只是一群官员在这里,大家的视线总不免投来。
柳慎自知再留在这也是无趣,正打算离去,却见宋墨玉过来了。
“柳大人,多谢您刚才出言相助。”宋墨玉行礼说道。
柳慎笑了笑:“宋掌柜言重。方才你处理泰然自若,皆有章法,我不过是锦上添花。宋掌柜办这全牛宴虽为私利,却不全为私利。一路走来,除了这牛肉摊位,还可见云鹤镇、宝陵县盛产的诸多特产。我瞧着那些竹制的篮子便很不错,这世间竟然还有滴水而不穿的竹篮实属罕见。还有那云山小种的茶叶,也自有其清冽之味,不比名山名园里产的茶差。宋掌柜不忘在这个时候推介这些东西,虽为商人,却有一颗赤诚之心,又怎么会自砸口碑。今日之事,想必匡大人会给你一个交待。”
匡英州立时说道:“大人说的是。下官治辖不严,回去一定严惩不贷。”
他本来想来尝尝这鲜牛肉火锅到底有多鲜美,眼下不能行事,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一行人走远后,宋墨玉才算松了口气。
夕阳渐落,一群人围在全牛宴的出口处,已经有人把那超级大奖开了出来。
开出这大奖的是一位以养蚕为生的妇人,一年忙到头,带着儿子前来游玩,没想到这一抽居然就抽到了特等奖——一头大黄牛!
许多没满足抽奖条件的人都扼腕叹息,他们吃是吃了不少,就是没买那牛肉酱!后悔!实在是后悔啊。
第100章 笋丁肉酱
◎竹笋的鲜美,还有豆干的丰富口感,以及充盈的肉香◎
一场全牛宴足足办了两日, 虽偶有插曲和波折,但终究是圆满结束。
第一日的头等大奖是一头肉牛,第二日的头等大奖则是宋家好食和宋家百味鸡的双用至尊卡, 据说这张卡可视作十两银子, 在两家店都可以用于付账。
抽到的人简直是心花怒放,这不管是自用还是折价卖给别的食客, 都是白来的富贵啊。他当场便在心里发誓,以后出去吃饭就认准宋家好食!
至于宋墨玉所做的香菇牛肉酱,摆放在面摊和包子馒头摊旁边一块卖, 简直是事半功倍。香辣扑鼻的红油肉酱或抹在馒头上, 或加在面条里做浇头, 都一下让原本平平无奇的吃食美味起来。
更有奇人直接要米饭一碗,拌着一勺试吃的牛肉酱,几番搅拌后将每一粒米饭都沾染上肉酱的红辣之味,又洒了些花生碎、酸豆角一类自己爱吃的东西,大口大口吃下, 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
这人也不是旁人, 正是陶溯。陶阳的如意坊也在全牛宴中设有几个摊位,他正巡视时见儿子大快朵颐的模样简直是目瞪口呆。这小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怎么连个肉酱拌饭都能吃这么香了?
陶溯吃了一碗尤不过瘾,掏出银子一下连买两坛。比托还更像托一些。
旁边的人一看这小孩长得多好啊,白白嫩嫩胖乎乎的,乍一看跟年画娃娃一般。要是自家孩子用这牛肉酱拌饭吃,岂不是也能长得这样好。
苏如霜也带了家里的两个妹妹出来玩,姐妹三人在那旁边的小桌上, 桌上摆着三碗素面。这素面本是清汤寡水一般, 最多就上面一把葱花还有些意味, 但拌上牛肉酱后素面顿时变做牛肉面似的,每一根面条都裹着牛肉的香气,一口接一口叫人看着都咽口水。
原本大家都还只是观望,经此一下畅销起来。
不管是大坛、中坛、小坛全都被人买了个干净。那些没买着的也都做了登记,交了定金。大家来自一个县镇的皆可找熟人凑单,只要预定十坛以上,宋墨玉便会派人送货上门。
大家虽然觉得这牛肉酱好吃归好吃,但是他们赶来路远不说,香菇牛肉酱也并非那么便宜,能买得起一坛子的家里肯定不怎么差钱。这些不差钱的主顾一看既然还有送货上门这等好服务,他们自然拼命拉人凑够十坛。转眼间,宋墨玉便又收到了大约一百坛的订单。
这其中大坛占一成,中坛占三成,倒是这小坛的占多数。宋墨玉之前卖给陆云宝的牛肉酱是五两银子。如今全牛宴上首次公开售卖,大坛的需四两半,中坛的要三两银子,唯独这小坛的最是便宜,一两银子即可。
不少人多买个两坛都不为自家留着吃,而是想着这坛身做得漂亮,这牛肉又贵重,拿去送礼再好不过了。
对于那些犹犹豫豫舍不得买的客人,宋墨玉也一直笑脸相送,话语中提及宋家秘酱坊里将会推出别的酱料,价钱会比香菇牛肉酱便宜得多,大家敬请期待。
两日之际,宋家好食的名头便已响彻周遭县镇。
除了牛肉酱的订单外,连带着手打牛肉丸也定出去不少。还有一些其他县的饭馆、酒楼老板这次也来参加了全牛宴,他们个个都想求合作,但宋墨玉又不是自己开肉牛场的,只得心疼婉拒。
不少客人逛完全牛宴后意犹未尽,也不急着走,便在镇上或宝陵县城的客栈住下,把这里好吃好玩的逛了个遍。
宋家好食自不必说,本来菜品就以便宜、味美、独特深得人心,如今名气更大,每日刚过午时备好的菜就都卖光了,想来这里吃顿饭须得一大早就来排队才行。倒是造福了别的饭馆,这几日的客流量比往常几个月都大。
几乎每个商户脸上都笑得合不拢嘴。
对宋墨玉来说这场活动虽然结束,但拍卖会却才刚刚开始。那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好在这拍卖会陈司悬说了由他负责,宋墨玉便放心让他去做,自己则一头扑在酱料坊上。
又是一日天晴,寒风虽然萧瑟,却多了几丝温和。
“师父,还真和您说的一样,全牛宴后香菇价格直线上涨,还好我们之前囤积了几百斤,眼下是不愁用了。就不知道他们高价卖给谁去。”罗芷从外头走来朗声说道,语气里有几分气愤却也少不了得意。
宋墨玉除开教罗芷做菜以外,谈价采购的事也没少让她上手。罗芷在外奔走,货比三家,总能给饭馆谈到最合适的价格。便是鸡鸭巷那位卖鸡的赵娘子偶尔遇到宋墨玉,都会朝她夸几句罗芷做事稳重周全。
宋墨玉便发现比起做菜来,罗芷似乎更适合做这些事。
“涨多少了?”
“之前十二文钱一斤,现下一斤十五文钱了,说不准还要涨!”罗芷道。
“涨便涨吧。我们饭馆跟香菇有关的菜撤下来几道便是。”宋墨玉并不是很在意。就算这里的香菇涨到几百文钱了,她空间里还有很多香菇,至少把订单做出来是绝对够用的。
“师父,我们订单这样多,要是这几百斤用完了又当如何。”罗芷笑完后又想到这一层,忍不住忧思起来。
“我本来也没打算只做这一种酱。”
宋墨玉稳稳当当地把新做好的一批酱盛入坛子里,盖子落下压紧,缠上稻草,便可以送出去了。
“这是寄去宿州的那批货,你等会去把陈平叫来,让他寄出去。”宋墨玉之前答应陆云宝的那一百坛子先前寄去了二十五坛,眼下这里是七十五坛,正正好好。
“师父你忘了,陈平跟着陈司悬一道去拍卖会了。”罗芷比他们二人年长两岁,是以一直都是直呼其名。
“确实忘了,那就叫夏俞或者孙骅吧。”
宋墨玉顿了顿又说道,“最近镇上是不是都开始卖冬笋了?”
罗芷点头,秋日短暂,眼下冬寒已至,镇上四处都可见挑着箩筐卖笋的人家。
云鹤镇山野之间竹林颇多,更有很多是无主的野竹林,这竹子天生地长刨了来卖没有任何成本,是以靠近竹林居住的人家多会去刨了来卖钱。
有时候运气好,进山除了竹笋,还能采到一些药草什么的,若是运气再再好,捡到一只倒霉的野兔,摸到一窝野鸡蛋。那便是发几份财了。
罗芷听得宋墨玉问笋,下意识看了看那些空余的坛子,明白宋墨玉想做什么的她有些茫然:“师父,这笋也能做酱吗?”
“如何做不得,只怕比这牛肉还像肉呢。”宋墨玉笑了笑。笋丁猪肉酱做起来成本比牛肉酱低多了,味道还十分不错,而且做这一款也有利于日后养猪场的发展。
“师父说像那肯定就是像。”罗芷笑眯眯道,“到时候我要第一个尝,可不能让惠惠抢了先。”
说完罗芷又立即反应过来:“既然要用笋做酱,这笋少不得也会涨价!我得趁现在价钱低先收一批。不说几百斤,一两百斤总是要的。”
“哈哈哈,好。”宋墨玉点点头,“你也不怕我用笋做酱做得太难吃,万一要是没人买,岂不是折本了。”
“别人会折本,你肯定不会。”罗芷和唐惠惠都有一个极大的共同点,她们非常相信宋墨玉。只要是宋墨玉插手做的事情,就不会有办不成的。
“行,你说不会,那我就不会。不过你最近看着倒是开心?你家里不说你了?”宋墨玉把手浸在清水里洗了洗,事情做完了,她的语气也轻快起来。
罗芷递了帕子过去:“说自然还是要说的,但我一向都当耳旁风。不过我爹娘现在一开始说我,我哥嫂就护着我。”
“那能不护着你吗,你每月挣的一半都要交到家里。”宋墨玉摇摇头。
银子比什么东西都好说话。
宋墨玉本想让罗芷把银子留着,手里有钱底气才能足,但交钱给家里也是没办法的事。
大俞朝重孝,男子即便成家只要不分家,挣的钱大部分都要上交给爹娘,就好比夏俞。
女子就更是如此,哪怕是出嫁以后挣的钱也是交给婆家,自己只能留很少的部分。除非婆家人开口说不要,你却不能自己主张不给。就像沈桂一样。她每天在饭馆起早贪黑洗碗,一个月二钱银子自己只能留个二十文钱左右,便是这二十文钱都还要攒下些许贴补给娘家。
宋墨玉这些伙计里头,范香兰倒是好些,她婆婆身体不好,她又是长嫂,现在家中是范香兰在掌家。挣多挣少,总归是能自己支配。
像宋墨玉这样未出阁的小娘子,不管挣多少钱都能自由支配的,实在是少数。
“一半便一半吧,我娘说我那份她给我攒着,要等我出嫁添到我嫁妆里去。还说要是我不嫁人这钱就没了。没了就没了罢,就当孝敬他们的。”罗芷倒是很看得开。
不说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她家自小对她在吃穿用度上从没亏待过。所以罗芷并没有那么在意钱财,更在意的是如何向家人证明自己的能力。不嫁人也能靠自己生活得更好的能力。
“师父,纪娘子就没催过你婚事吗?你过了十七岁也该是议亲的年纪了。”罗芷忽然问道。
明明罗芷提到的是娘亲,但宋墨玉脑子里却莫名蹦出陈司悬的脸来,她连忙否认:“当然没有了!”
“那还是真是羡慕你。”罗芷不由感慨地说道。
“不跟你说了,去把夏俞喊过来吧。早点寄出去,早点把款收回来。”宋墨玉推着罗芷出门。
“行行行我这就去。”
罗芷一溜烟跑没了影,宋墨玉这才松了口气。拍卖会的事她没怎么插手,也不知道陈司悬办得如何了。
这么多事没做,怎么还在想他?宋墨玉试图把这个人从脑子里甩出去。
她拿过旁边剥好的竹笋、豆腐干切成小丁,猪肉剁成馅料。然后把猪肉用料酒、葱、白糖还有酱油稍加腌制。
点燃灶后,在锅里倒入三大勺油,放入腌制好的肉馅炒制,炒到肉馅析出油份变色为止。随后又加了些老抽增色提香,翻炒均匀后把肉沫先推到锅边。放入少许口感咸甜的黄豆酱煸炒出香味后加入切成丁的豆腐干丁翻炒一二,最后倒入笋丁。
待笋丁、豆腐干丁与酱翻炒均匀后,再把肉沫推下来一起翻炒,微等香味溢出后加入开水。先大火煮开再用小火焖煮收汁。
宋墨玉把这份笋丁猪肉酱倒进罐子里,光是闻着都觉得自己能吃两碗饭。
这份酱并未用到辣椒,吃的就是竹笋的鲜美,还有豆干的丰富口感,以及肉香。一口下去颗粒感十足,绝对超级下饭。有了这道菜,晚上随便再炒两个菜绝对够吃了。
亟待宋家好食要关门时,宋墨玉还未见陈司悬回来。拍卖三十头牛,拍卖了四个时辰难道还没拍完?总不能拍卖会也有人碰瓷吧,宋墨玉脑补了有人冲过去被牛撞飞的画面。
“掌柜的,要不要我去看看!”孙骅把地拖完,大声问道。
宋墨玉迟疑了一瞬点了个头。
等孙骅走了,宋墨玉走上二楼。二楼那个房间里,纪嫣正在盘这两日全牛宴的账目。
“娘,下面都忙完了,我来帮您一块算吧。”宋墨玉放了一杯茉莉花茶在纪嫣身旁,又把手伸到纪嫣肩膀上给她轻轻揉了揉。
纪嫣落下最后一笔,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阿玉,你来得正好,刚把这帐算清,你看看对不对?”
她把账本递了过来。
宋墨玉细细看去,每一笔开支每一笔盈余,纪嫣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字迹都非常工整。看纪嫣做的账本和看字帖没什么区别。
宋墨玉尚有些不太满意:“只赚了这么多?”
一共七十头肉牛,除去拍卖用的三十头牛外,还有四十头牛可用,去掉作为奖品的那一头还有三十九头。两日的全牛宴上所做的牛肉吃食,加上已经售卖和预定出去的牛肉酱共计用掉了十五头牛。十五头牛按照每头牛两百斤肉,算四十两一头,再去除各种用具、人工等成本,且交税后纯利共计约八百二十两银子。
“陆公子那边的一百坛牛肉酱是另算的帐,他订的都是大坛的牛肉酱,是按五两银子一坛算的,等他那笔款项回过来,还有三百多两纯利入账。”纪嫣道。
“一千多两,这倒是还行。”宋墨玉这才笑了笑,“娘亲算的账总是没错的。”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宋墨玉还是连出门买只鸡都要找她爹贷款的人,转眼就成了千两富婆了。虽说这一千多两还有一半要分给金和牛场,但便是自留一半也是一大笔银子了,足以解她的燃眉之急。
纪嫣深吸一口气:“阿玉,我还是第一次接手这么多钱,就跟做梦似的。”
宋墨玉忍不住笑了,揽住她的胳膊:“娘,这才哪到哪啊,说不定以后咱家能挣上万两呢。”
“你啊。挣钱固然重要,还是要注意身体,你看看最近你多久没睡好了。”纪嫣侧身看着宋墨玉眼下的乌青。
“我没事,大不了多喝几杯茶我就精神了。”宋墨玉满不在乎道。熬出毛病也没事,反正有药药兜着。
身为系统,它的任务尚未完成,哪里能看着宿主身体出问题。
“掌柜的,他们回来了!”夏俞在楼下喊。
宋墨玉连忙起身下楼。
这次拍卖会金和牛场的蒲子青也很出力气,带着那几个运牛过来的伙计一起帮着忙上忙下,这会也是跟着陈司悬他们一块回来的。
“惠惠,把火锅架出来吧。”宋墨玉朝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
蒲子青连忙拱手:“宋掌柜不必劳烦,我等还得赶着回牛场去呢。这一回在这叨扰不少时日,是该走了。”
宋墨玉笑:“千赶万赶的,还差这一顿饭的功夫不成。几位远道而来又帮我这许多,一顿便饭罢了。”
眼见盛情难却,肚子又实在空空,几人便也不再推辞。
大堂最宽敞的桌子上架起两个铜锅,冒着滚滚的牛骨汤香气,桌上则摆着各式各样的鲜切牛肉、牛百叶等,还有几道时蔬。香菇牛肉酱自然也少不了,连带着摆好的还有宋墨玉下午新做的笋丁肉酱。
趁着上菜的功夫,宋墨玉拉住陈司悬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陈司悬脸上本疲惫不堪,见她和自己说话顿时笑眯眯道:“你猜。”
“都卖出去了?”宋墨玉刚才见他们身后并未牵着牛,已经猜道,但还是想听陈司悬确认。
陈司悬微微闭着眼轻“嗯”了声:“而且绝对卖了让你满意的好价钱。”
“真的假的。三十头牛,一头牛底价是四十两,难道还能一头拍到一百两。”宋墨玉道。她觉得撑死了翻个倍就差不多了,一头八十两。毕竟走了官府明路的肉牛确实是难得的,而且还是一整头。
陈司悬果然摇摇头。
“我就说嘛,要是一头一百两,那就是三千两了,我做梦都没这么想过。不过两千两总该是有的吧,几个大县的有钱人可全都去了。陆云礼和我说他爹都去了,还带了两个账房。”宋墨玉心里也没底。
七十头牛按照她和蒲子青的契约,是算了两千八百两银子。意思就是这两千八百两以外用牛肉所赚的纯利,她要和金和牛场五五分。赚得越多她分到的就越多。
哪怕陈司悬明明白白告诉她,这七十头都是送给她的,她也依然决定履行这个契约。
陈司悬微微笑着,声音传来:“四千五百两。”一边说他一边从鼓鼓囊囊的衣襟中取出一大叠银票来。
几乎都是一百两、五百两之类的大额银票。
“???”宋墨玉脸上的神情从没有这么五彩缤纷过。
“哈哈哈哈哈。”反应过来后宋墨玉捂住嘴笑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
陈司悬就知道这财迷会这样,无奈地看着她,眼里笑意不减。本来是拍不到这么高,奈何在他三言两语之下,宝陵第一首富和新泽第一首富较劲起来,不知不觉间价格水涨船高,等他们反应过来太上头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地。
两人站在窗边兀自笑着。
大堂正中间的桌席上,几个伙计吞咽着口水看着一桌好菜,却苦于宋墨玉他们还未入座无法动筷。他们又眼巴巴看向蒲子青,那眼神的意味再明白不过了:“什么时候能开吃啊?”
蒲子青白了他们一眼,他也饿啊,可那是东家的大外甥,以及东家未来的外甥媳妇,他哪敢问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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