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芝麟正在抓着机甲师修机甲。
她从小到大还没有这么郁卒过,不知莫晓到底哪来的油漆,居然用普通清洁剂还没办法清理掉。这种油漆还散发着一股刺鼻而古怪的味道,闷闷的,让人想到堆积淤泥的池塘。
要是清除不了,岂不是就这样被废了一架机甲?
倒是安绛走过来嗅了嗅,惊讶地说:“这是虫族用来修主楼的漆吧?听说能千年不褪色呢。这个味道我忘不了,太难闻了,别说是我,虫族自己都受不了。”
“听说虫族的嗅觉是人类的好几倍,肯定更难受。我每次看它们上漆都好像上坟一样。”
这么难受还要坚持用,看来的确是好东西了。赵芝麟放弃了,对机甲师说:“要不你直接把这个部分拆下来换个新的吧。”
机甲师捏着鼻子,用另一只手比了个“ok”。
旁边的燕屿听了,却想到了另一个层面。
如果虫族避之不及的话,那岂不是可以用来当驱虫剂?
而且,主楼到处是这个漆味的话,那么如果他们给机甲也刷上这个漆味,潜进去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吧?
“学姐,你知道哪里有这种漆吗?”
安绛拍着胸脯立下豪言壮语:“我围观他们建房子围观了几个月,不是我吹,别说是找材料在哪个地方了,我甚至能现场给你表演一个建房子。”
“那麻烦学姐带一下路,赵芝麟,你带一队去找这个油漆,越多越好。”
安绛:“啊?啊啊?又是我?”
她哭丧着一张脸转头看向赵芝麟,眼神里充满了期盼:“赵学妹,你开机甲稳吗?”
赵芝麟咳了一声,眼神漂移:“学姐,机甲的事情,哪有什么稳不稳的。”
安绛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
下午18:00。
派出去的队伍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安绛一下机甲,就连滚带爬跑到一边吐去了,她感觉刚从老式滚筒洗衣机里逃出来。陆陆续续还有其他参与搬油漆的队员被熏得受不了,也过来干呕。
赵芝麟倒是适应良好,她在前线的时候尸臭都闻过,根本不在意这点味道:“这些都是我们能搬回来的油漆。”
“……这么多?”他也有点受不了这个味了。
这么多的能够驱赶虫族的油漆,看来这是命题组留下的另一个暗手了,武力值低或者没找到机甲的考生也可以用它刷救援分。
他把自己的油漆利用计划说了,赵芝麟等几个优秀的机甲作战系考生都想去会一会高等虫族。而其他不愿意冒险的考生则用剩下的油漆来驱虫刷分,并且在关键时刻为他们掩护。
已经送信回来的夏凛月问:“什么时候动手?”
现在外面的虫族经过一轮一轮的啃食同族尸体进化,已经越来越难杀了,而他们的能源还在逐步耗尽。
“宜早不宜迟,各位再休息十分钟,我们就出发。”
*
钟楼内。
ai模拟出的高等雌虫正坐在办公室里机械地处理文件,他的脸部一片模糊,毕竟只是虚拟npc。
突然,他敏锐地抬头望向了窗外。
似乎有什么动静。
他嗅了嗅空气,没有嗅到可疑的味道,只有珍贵的圣哺漆的味道飘在空中。
他又坐了回去,继续写他的一片空白的文件。
然而就在他的一条走廊外,一行机甲正蹑手蹑脚地经过,他们为了不泄露味道,没有开空气循环系统,只能靠机甲内备用的氧气罐。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燕屿最怀疑的地方在顶楼,毕竟按照雄虫的设定,估计也不会屈居于人之下。
要是能不惊动虫族就潜进去是最好,如果他们被发现了,就只能让人留下来断后。他们必须要保证有一个人能上顶楼。
钟楼内静悄悄的,大面积的白色雕塑与瑰丽的花窗,营造出神圣而肃穆的氛围。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隔音材料,外面低等虫族和人类考生打得不可开交,但钟楼内却安静得让人心底发寒。
这个视角的直播间在此时已经登上星网各个网站的首页,弹幕密密麻麻的,甚至看不清楚。观众也跟着紧张起来,纷纷屏住呼吸:
[卧槽,千万不要被发现啊!]
[好激动,比我高中的时候偷偷在被窝玩手机的时候还紧张。]
[我宣布小燕的进度已经nextlevel!甩其他队十条街。]
[天啊,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活人的直播间。]
[我要见到传说中的军雌了吗?天啊!]
[前面的别乌鸦嘴!小燕一定能顺顺利利地潜伏进去!]
“嚓——嚓——”
不知道是不是直播间的乌鸦嘴发作了,在转角的地方,忽然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好像是有人正在行走。
或者说,是有虫正在向他们走来。
退让已经来不及,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想过退。
队伍第一个人自动加速,与后面的队伍拉开了一部分距离。他要为队伍争取时间。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拐角的高等虫族也提高了速度,冷光闪过,仿佛切割机发动,激烈的金属相碰的声音响起。
那只虫族显露出他的面目,与人类相差无几的样貌,只有手肘关节处、手爪与背部的绚丽翅膀与人类不同。手肘上有青色的骨甲,手爪泛着雪亮的金属光泽,而背部的翅膀透明,在光下变换着镭射光斑,长久凝视会让人头晕眼花。
虽然他的面部一片模糊,但不妨碍所有人在看到他的时候就心底一沉。
刚刚他撞上机甲,锋利的手爪居然在号称人类材料学巅峰之作的机甲合金外壳上留下了抓痕。
[这一爪要是落在人类身上……]
所有第一次直观面对高等虫族杀伤力的人都被强烈冲击到了。
他们根本不敢想象,现实中面对这种怪物能怎么逃跑。
[虽然一直知道前线战士很不容易,但这还是我第一次直观明白他们有多危险,向前线的战士致敬!]
与此同时,#突然对前线战士肃然起敬#的热搜飞快爆了。于是这场考试,想洗白的教育部天降大锅,而事不关己看热闹的军部突然完成了今年的宣传kpi。
军部:乐。
当然,考场外的事情还影响不到考场内,无论如何,这群考生正面临着严峻的挑战。
“走。”燕屿急促地指挥。
趁着队友拦住了这只虫族,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往前冲。
那只高等虫族翅膀一扇,就要追上来,却被一发离子炮拦住。
“你的对手是我。”这名军校生操纵机甲的手都在抖,他只是一个预备军校毕业的学生,甚至还没上大学,却要面临许多高级军官都无可奈何的高等军雌。
肾上腺素迷惑了他的心脏,让他误以为面对天敌的恐惧是兴奋,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做不可战胜之敌。
如果他真的明白高等虫族意味着什么,或许他会逃跑的。但此时,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他勇敢地拦在了这只雌虫面前。
那只镭射翅膀的军雌歪歪头,张嘴发出了一阵听不懂的虫语,或许这是他的信号。因为紧接着这栋建筑仿佛突然活了过来,有东西扇动着翅膀,正从四面八方飞来。
而这只军雌,眨眼间就跳到了机甲之上。
后面的事情燕屿就不知道了,他们已经把战局甩在了身后,只有队友频道内的声音,仿佛演绎了一场盲剧。
——电流乱窜的滋滋声、手爪嵌进合金外壳的刮擦声、金属重物落地的闷响,以及一声戛然而止的尖叫。
他们不约而同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然而整个战斗过程只持续了两分钟啊!
队伍末尾的一名考生自觉地脱离了队伍,激光炮开始蓄能,准备面对追上来的雌虫。
队伍的氛围很压抑,队内频道内只有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直播间的气氛也很压抑,为了观众的心理健康,负责直播画面的ai并没有捉取刚刚的战斗场面,他们和燕屿一行一样,只听到了声音。
[……这是恐怖片吧?]
[真的是徒手撕机甲啊!]
[这是怪物吧?我一点都不敢想象前线的军人到底在面对着什么。]
见状,被天降热搜的军部立刻有宣传人员在直播间科普:[刚刚是很明显的半兽态化雌虫,这种状态的虫族战斗力比普通状态的虫族战斗力会更上一个台阶,但似乎会很困难的条件才能进入,所以在战场上并不多见。]
[即使是这种状态的虫族,也不是不可战胜的。有经验的军人可以组成战阵,顺利击杀对方。许多高水平的机甲战士甚至能够一对一单杀它,比如大家耳熟能详的赵微上将,其成名战就是在东胡星带领三千机甲兵突破上万虫族的封锁……]
燕屿并不知道这是半狂化状态的军雌,不然他会更加确定有雄虫的存在。
军雌的移动速度很快,远远地已经看见了他翅膀的镭射光斑,断后的考生紧张地吞咽起了口水,把激光炮瞄准了他。
但这里又不仅仅一只军雌!
另一只翅膀有着青白纹路的军雌突然横扑出来,断后的考生没有防备,直接被撞得偏移了位置。
“轰——”
激光炮被这一撞给撞歪了,轰碎了玻璃窗。而镭射光斑翅膀的军雌毫无阻拦地直冲飞来!
画面惊悚地好像死神索命!
夏凛月临危不乱,连发几炮遏止住对方前进的道路,留下一句“我断后,快走”,就冲了上去。
然而,他们一扭头,就看见玻璃窗外的半空中停滞着一只灰白蛾翅的虫族,正静静看着他们。窗外是逢魔时刻的落日,而这只虫族灰白的翅膀展开,停留在玫瑰窗后,竟有种天使般的魔性。
建模的虫族分明没有脸,却仿佛把视线投在了燕屿身上。
擒贼先擒王,燕屿他们懂,虫族也懂。
“快走!”赵芝麟猛然撞开燕屿,以刀格挡。几乎是眨眼间,还在玫瑰窗外静立的蛾种便闪现到他们面前。
“哗——”伴随着玻璃窗破碎的声音,是刀被它硬生生撞裂开了。
燕屿不敢浪费队友为他争取的时间,立刻离开。
赵芝麟是这群人里对付虫族经验最丰富的人,她语速极快地嘱咐:“对准雌虫的腹腔!他们全身都有骨甲,除了腹腔!”
夏凛月立刻做出调整,光剑偏离原本冲着心脏的角度,对着腹腔一挥。夏家以剑术闻名,剑光之快,对手雌虫也避闪不及,腹部被光剑剖出一块,一遍流血一边散发着焦味。
雌虫被激怒了,无视自己的伤口,狠辣地袭击上去。
身后打成了一团,队友频道内乱七八糟的声音仿佛炸在耳朵里。而燕屿身边只剩下两个机甲系考生。
赵芝麟透露过,来到白榄联大任职的高等虫族不超过五个,已经现身了三个,或许还有雌虫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从外部可以窥伺到的地形图,他在大脑内部建模起一个不完全的钟楼,试图推测高等雌虫还有可能在哪,以及怎么走最快。超负荷的思考让他的大脑钝痛,汗水顺着下巴滑落。
他不禁后悔,早知道去中心区队抢一个建模师再来。
赵芝麟分裂出来的那支队伍没有一个建模师,更别提后来遇到的南区队了,穷乡僻壤,根本养不起金贵的建模师。所以从开考到现在,原本至关重要的建模师,他是一个没见过。
正思考着,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震得燕屿脑子嗡嗡作响。
刚刚大量的脑力消耗让他有些迟钝,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直到队友频道内传来了赵芝麟仿佛从遥远的缝隙中飘来的声音:“……夏凛月?”
夏凛月的名字灰了。
他出局了。
没有人说话。
包括直播间的观众,弹幕也消失了,他们有着上帝视角,比考生更先一步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一声爆炸声后,夏凛月本就遥遥领先的积分猛然翻倍,然后被冻结,变灰了。
——他拖着那只军雌同归于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