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日下午五点。

    校方以确认资料为由带走了安绛,进行审问。

    对于与虫族交易的事,安绛供认不讳。

    原来,由于虫族文献晦涩难懂,研究进度难以推动。为了能够顺利博士毕业,安绛曲线救国,主动去接近虫族留学生,并成功用人类特色网文打入敌方内部。

    淳朴的雌虫们哪见过霸道雄虫爱上我的套路!纷纷沦陷。

    又因为人类内网虫族是没有登录权限的,他们只能登录白榄联大的区域网,所以雌虫学生们拜托安绛挑选出合适的小说,打印成纸质书给他们。不用数据传递的原因是担心被雄保会查到痕迹,扣上一个污名化雄虫的罪名。

    作为交换,雌虫们会给安绛翻译资料、注解笔记。

    安绛还额外透露自己如何把搜集到的网文修成雌虫们喜欢的类型:“在网上找甜宠军校abo文,然后改改细节,让ao文变成oa文,再把omega和alpha一键替换成雄虫和雌虫,就可以了。”

    审问人员:……?

    怎么每一个字我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不信,继续审。

    而此时的燕屿正在图书馆查找资料。

    想要栽赃嫁祸,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首先是雄虫身边总有人贴身保护,要如何得手?其次是怎么能让人类与他全身而退,把事情终止在虫族内讧这个层次?

    他这几天都泡在图书馆里,试图更了解一些雌虫和雄虫的信息,方便他把局做得更精细一些。

    “《雄虫保护法》,这是本好书。”有人走到他身后,替他拿下了他正要拿的书。

    燕屿却瞳孔一缩。

    因为来的正是雄虫校长伊卡洛斯!

    他平时深居浅出,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合能在图书馆遇见。

    “我很少见人来翻这片区域的书,一般有权限进入这里的人类都对虫族的战争方面更感兴趣。”伊卡洛斯温和地问:“你对雄虫感兴趣?”

    幽灵一样侍立在侧的雌侍投来目光。

    燕屿如芒刺背:“是的,我对社会学比较感兴趣。”

    伊卡洛斯笑笑:“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我。”

    燕屿:?这么热心?

    伊卡洛斯却把他的疑惑理解为了不信任:“这里的书都是我翻译成人族文字的。”他似乎有些怅然若失:“从大探索时代人类与虫族相遇,战争就没有停下过,两族互不交流,几百年来连文字都互不流通。”

    “我花了我生命中的一半,去学习两族文字,并翻译他们。”

    难怪,燕屿还奇怪怎么翻译器的语种突然多了个虫族语,要知道在这之前两族人完全听不懂对方的鸟语。原来是有个翻译家啊。

    他眼神闪了闪,腼腆一笑,做出一副好学的样子:“我的确有些疑惑,如果您愿意为我解答真是感激不尽。”

    “有个虫族社会学的教授跟我说,在虫族,看似是雄尊雌卑,但她通过阅读典籍却发现,许多分明是记录雄虫的传记,却在遣词造句里默认虫族是指雌虫。教授认为,虫族里雄虫才是第二性。您觉得对吗?”

    校长:“……很有趣的论点。”

    他示意燕屿跟他来,他们走在明亮而宽阔的图书馆顶层里,声音悠远:“人类对虫族的认识存在误区,虫族并不是一个纯粹的两性社会,而是彻头彻尾的等级社会。他们信奉胜利者获得一切。在虫族文化形成的初始阶段,雌虫在权利的战争中获胜了,于是雄虫沦为了生育工具。这种历史所塑造出来的虫族文化,自然保留着对雄虫的蔑视。”

    虫族竟然还有过雌虫至上的时代?既然那个时代的由来是以雌虫内战胜利为前提,那如今这个雄尊雌卑的时代,是不是代表着雄虫赢得了另一场内战?既然如此,雄虫真的有人类想象的那么无害吗?

    权力就是暴力,能推翻权力的也只有暴力。

    燕屿刻意流露出好奇,引得校长莞尔一笑:“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雄虫是怎么争取到如今的地位的?”他刻意避免了一些尖锐的词,仿佛这背后只是一场温和的平权运动。

    校长却丝毫没有掩饰,或者说虫族并不以暴力为耻:“当然是赢得新一轮战争。”

    “没有任何地位与尊严是可以向别人乞讨而来的。”

    燕屿:“按照我们人类的平权运动规律,当曾经的弱势群体掌握了权力,就会修改抹黑自己的词语。”为什么雄虫却没有这么做呢?

    对于这个方面,雄虫有自己的理解。伊卡洛斯反问:“保留曾经痛苦的过往,难道不会让同伴更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吗?”

    “燕同学,请不要以人类的平权运动来衡量虫族的斗争。在虫族,弱肉强食,失败者将会失去一切。”对于这样残酷的社会规则,他显得有些漠然。“现在是雄虫胜利,因此雄虫们可以吸纳雌虫,以组建自己的护卫军团,来保证地位。可当雌虫胜利,雄虫甚至不会有踏出卧室的机会。”

    那如果他以现在这样一无所有的姿态暴露在虫族面前,他又会遭遇什么呢?

    图书馆是有尽头的,伊卡洛斯停下脚步,把书递给燕屿。他看见雄虫的手上,指腹和虎口都有厚厚的茧。燕屿也有,这是辛苦训练后身体不可避免留下的痕迹。原本这和他印象里的雄虫是很矛盾的,现在他却有点理解了。

    “还有什么问题下次还可以来问我。我每天下午都会来图书馆坐坐。”伊卡洛斯对他点头示意,带着淡淡的欣喜。“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年轻人这样交谈过了,雌虫们总是太固守界限。”

    燕屿目视他在雌侍的跟随离开。

    他突然意识到,从头到尾,守在伊卡洛斯身边的只有一道影子般的雌侍。他所说的雄虫护卫军团一直不见踪影。是另有隐情还是……他没有自己的护卫队?

    这位对人类十分友好的雄虫身上,似乎还有许多可以挖掘的秘密。阿拉里克之前说停战建立起白榄联大,是因为雄虫的意志。会不会与他有关?这位说着弱肉强食的雄虫又有什么目的?

    这些秘密先不谈,今天伊卡洛斯的出现正好给他带来了一些灵感。

    每天下午都会到图书馆吗……

    那相比于防守严密的钟楼,这里难道不是绝佳的埋伏点吗?

    *

    9月5日下午两点。

    校方在反复审问中,终于确认安绛并没有出卖人类利益,将她无罪释放。

    燕屿为表歉意,第一时间去迎接学姐。

    学姐接受了他的道歉,并体谅道:“唉,我知道你举报的时候也是不知道是谁,只是担心有人危害人类。也怪我,只想着找资料了。”

    “不对,还是怪学校。”她痛苦地说。“该死的,我考的明明是社会学博士啊!要是我还在学社会学,根本就不担心缺研究材料。上网一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燕屿仿佛被她的话提醒了一般,低声道:“学姐,我有图书馆的最高权限,里面有很多虫族典籍。不如我给你提供资料吧?”

    “啊,会不会有什么保密条例啊?”安绛犹豫不决,却看到学弟歉疚不安的眼睛。

    “没事的,不对外说就行。”

    安绛心软了,她毕竟不是经受过好几年保密训练的军校生,对于这些问题的认知不够明确。心想着不接受学弟的好意,学弟应该会一直内疚的。最终还是同意了。

    燕屿如释重负一般呼出一口气,想了想补充:“如果,学姐你还是觉得不安的话,不如就把你做出的研究给我看看吧,如果有需要保密的我就提醒你改改。”

    多么体贴的学弟啊!安绛喜出望外,正要抓住他的手好好感谢一番。

    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图书馆最上层的玻璃窗碎了,碎片正从空中纷纷扬扬落下。

    安绛:“又发生了什么?三天两头的。”

    燕屿垂眸,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笑意,也轻声附和:“是啊,真是一个多事之秋。”

    是啊,这三天两头的,又发生了什么?

    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学校工作人员也很想问。

    只见最高层的图书馆如今一片狼藉,玻璃碎片撒了一地,书架乱倒,而他们的雄虫校长正躺在其中,不省人事。

    而负责保护他的雌侍血流如注,被埋在书架之下。

    除此之外,灾难现场还有一道身影,穿着板正的军装,手上淅淅沥沥地滴着血。他站在原地,神情冷漠。

    一切都暗示着罪魁祸首是谁。

    工作人员连滚带爬扶起昏倒的雄虫,忍不住对曼努埃尔投以震撼的眼神。

    而他缓缓扫视一圈,忽而冷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在他设局捕捉雄虫的时候,也有一只黄雀正在设局捕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