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贵的不是卡片,而是得到认证。”
“如今它对我已经没什么用了,就让它跟白昼一起,死在这场灾难里吧。”
白昼收回落在卡片上的视线,看向远处,再次催促:“走吧。”
抱着他的使徒没动,反倒咧着点嘴角品味着他的话,未了低笑了声,弯腰将他放下。
“在这儿等着。”加梵说完转身就没入火光中。
双脚踩在地上后白昼重心全落在右腿上,他尽可能的稳住身形,不敢让左腿受力。
从刚才那只混沌兽的眼球苏醒开始,他的这条腿就一直很疼,仿佛有什么很深远的记忆也在随之苏醒一般,最先唤醒的是他身体上的记忆。
这副身体自发的回想起了当初断腿的痛。
白昼倒抽了口气,伸手扶住一旁滚烫的墙面,略带不解的看向加梵消失的方向。
他要去干嘛?
白发少年在墙角边安静的等了一小会儿,还不见使徒回来,他左右看了看,忽然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四周火烧的越来越旺,堪比炼狱,他挪的缓慢,每一步左腿处都痛的好似用钝刀在割肉。
疼痛和滚烫的空气焦灼在一块儿,他额发被汗浸湿,略显凌乱的贴在脸颊上,终于在脸色苍白的要晕倒前,停了下来。
停在了一辆漆黑的魔法机车前。
车子倒在地上,车身凹陷变型,能看到地面有一大滩血迹,想必驾驶它的人已经凶多吉少。
但是油晶还在,他挪过来要拿的就是这个!
白昼用胳膊肘敲开保护罩,扬起的烟灰飘到脸上,还有些进到了眼睛里。
他一眨不眨的睁着眼睛紧紧的盯着保护罩内的油晶,任由受到刺激后的眼球自动分泌泪水将烟灰带出来。
生怕一眨眼油晶就不见了。
白昼小心的将手探进机车保护罩内,确认没有防御魔法后,他一把将那颗悬浮的橙红色晶石攥进了手里,猛的收了回来。
低头一看,橙红的晶石已经有一半呈透明状,说明它已经损耗了一半左右。
才一半,太好了!他原以为会更少的。
这算是意外之喜,白昼的心情愈发好起来,连挪回去的速度都比过来时快了不少。
他很快回到了刚才的墙角,低着头靠在墙边沉思。
四级油晶的价格通常在10-100万铜币之间,自己手上这颗品相很好,即便损耗过半,去魔法黑集市也能卖出几十万铜币的价格,这样短时间内他就无需考虑钱的事。
省下来的时间,可以全部用在魔法的学习上,他必须将过去荒废的十八年全部补回来。
白昼攥着这枚油晶,双手背在身后,尽可能的不被人发现。
事实上他所在的这个区域还活着的人已经很少了,更多的是身上破了个大洞倒在地上喘息,等待死亡降临的人。
像个破布娃娃似的。
白昼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只有脸上刚蹭到了灰,干净漂亮的模样和周围乱糟糟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脸上的泪痕,也使他看上去更像一只被主人遗弃在路边的,皮毛雪白柔顺的狮子猫。
他侧过头,望着不远处挂在指示牌上的一个大叔的尸体出神,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个笑,甚至愉悦的哼着支曲子。
是魔法工会送亡者的哀悼歌。
本该悲伤肃穆的曲子,被他哼的格外轻快。
“怎么我才离开一会儿,你就变成个小花猫了?”
加梵那低懒悦耳的嗓音突然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低低的轰鸣声。
是魔法机车。
白昼的哼唱声戛然而止,一扭头,就看到这人跨坐在机车上,长腿微弯的杵着地面,弯着眸子冲他笑。
并在他看过来时微微侧了侧头:“上来,我带你坐这个玩儿~”
八百年前还没有这玩意儿,前些天他看到来白昼家询问的督察开着这种车,当时就挺想试试,现在趁乱正好。
原来他是去找这个了,白昼朝他挪了一步,很遗憾的摇了摇头。
他看的出来加梵似乎很想坐这个,只是:“督察的车子有跟踪魔法,并且每一辆王之军队骑士团都有编号和记录,失窃的话,会一下子就被发现的。”
骑着它,就等于向督察部宣告自己的行踪,而他现在需要的,恰好是隐藏行踪。
加梵不爽的啧了声,很想告诉自己的魔导师区区跟踪魔法,他能解除。
可他先前说了自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不能现在就崩了人设,他拧着眉,在玩车和逗小魔导师玩之间犹豫了半秒,果断选择了后者。
加梵刚要下车,动作忽然一顿。
他探过身去,凑到白昼跟前,食指重重的在他脸上的泪痕上蹭了下,诧异道:“你哭了?”
说起了,自己刚才回来的时候,他明明挺高兴的在哼歌来着?
真可惜,竟然背着自己哭?
他还想看看这张漂亮的脸蛋哭起来是什么样子呢。
“没有,”白昼仰开脸:“我们走吧,这个机车只要不出无边小镇就没事,你可以骑一段路。”这样也可以节省时间。
他扶着车尾想上去,手臂却被拽住不让。
加梵此刻已经对骑这个车不感兴趣了,他更好奇白昼怎么哭了,便笑嘻嘻的问他:“不急,我现在更好奇你为什么会哭。”
据他所知,这家伙可不是轻易掉眼泪的那种人,除非哭能达成他什么目的,比如刚才在墓园眸子湿漉漉的看自己那样。
白昼:真没哭……眼睛里进灰了而已,不过这种话怎么听怎么像借口。
他再次扭头看了眼四周,突然道:“我只是很诧异原来他们也会害怕也会恐惧,也会哭会露出这种……绝望无助的神情。”
“我觉得很可笑,可笑的令人想落泪,只是哭不出来罢了。我觉得这是他们应得的,即便在我最初的计划里,并不是这样打算的。”
“我一开始只是想利用那只混沌兽,制造我死亡的假象,随后离开小镇,躲避监视。可魔兽来的数量远超乎我的想象,我竟然感到兴奋。”
“我无数次想杀了他们。”
他一口气将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一时间竟觉得心口舒畅。
在过去,他没有办法向任何人诉说的恨意苦痛,在这一刻突然有了宣泄口似的,令他忍不住想说出更多恶毒的话。
但他看着加梵的脸,内心告诉自己不能吓跑了使徒,便咬住了自己的舌尖,将话语止住。
加梵脸上一丝错愕都没有,湖绿的眼眸专注的看着白昼,嘴角扬起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最终在白昼说完时,他露出了个近乎甜蜜的笑,双指并拢隔着衣服轻轻的点了点白昼的心口:
“这里,似乎从里面开始坏掉了啊。”
白昼摸不准他在指责自己还是别的,眉头微蹙起来:“谁知道呢,人心像苹果,有时候里面烂掉了,外面看起来还是和新鲜水果一样,你怎么就知道倒在地上的这些人里没有烂苹果呢?”
“你知道他们都曾是如何对待我的吗?我不能感到畅快吗?!”
“你看啊,哈哈哈哈你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多好看啊!”他越说嗓音越发尖锐,笑声似尖刺般划破夜空,也将他一直以来用以伪装的皮囊刺出道裂缝来。
他金色的竖瞳瞪大到极致,里面的瞳线却紧缩的几乎要看不出来,这张漂亮的脸庞因他兴奋的神情而显得有些骇人,苍白的皮肤透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情绪一旦有了宣泄口,就泄洪似的难以抑制。
“我六岁那年没忍住,打了一个出言辱骂我母亲的人,他们就把还是小孩的我丢去了勒斯山,你知道它吧,魔导师都很少踏足的魔兽聚集的地方,我的腿就是在……”
白昼越说情绪越激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他从前一直能忍耐的,可加梵刚才那句好似指责的话,让他难以忍受。
他近乎偏执的想,我的使徒,怎么可以指责我!
少年病态的情绪愈演愈烈,话还没说完,拉着他胳膊的那只手突然用力往回一拽,他重心不稳,扑进了加梵的怀里。
后脑勺被人揉了揉,鼻尖也全是清雅的香气,像一针镇定剂,他在这个怀抱里安静了下来。
随后听到头顶传来了慵懒不着调的声音:“激动什么,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就炸毛,我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大善人了。”
白昼沉默的撑着车身,将自己从他怀里挣脱开,扭头看向别处,面无表情道:“废话说完了吗?说完了我们走。”
加梵看了眼他泛红的耳朵尖,笑着下了车,手粗暴的敲开机车上油晶的保护罩,取下了那枚油晶。
“干什么?你不骑它了?”
加梵摇摇头,蹲下身,撩起白昼左腿的裤腿,从膝关节处取下那枚白色油晶,换成了刚到手的四级油晶镶嵌进去。
蕴含着魔力的油晶化出液体在义肢内部流淌,白昼能明显的感觉到腿和义肢的连接处变得柔软,疼痛缓解了大半,左腿也轻盈了许多。
“比起骑这个玩,我更想和我的魔导师并肩行走在绯莱大陆上。”加梵仰着头低声说道。
随即他起身,又rua了把白昼那手感极佳的白发:“这是对你向我坦诚的奖励。”
“小魔导师,尽管把你所有糟糕、阴暗、邪恶的一面向我展示,那会让我觉得你……”
他凑的更近了些,舌尖从尖牙上划过,嘴唇轻轻的碰了碰白昼耳朵上戴的那枚金色耳坠,恶魔低语般叹道:“……非常的可口。”
白昼后退了一步,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的蜷缩了下,等到加梵转身带路时,他才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