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老板, 我能在临睡前抱你一下吗?”陈时越支着脑袋靠在床前道。

    傅云低头看着他,半晌好像放弃了什么似的,顺从的俯下身子, 无奈的把陈时越揽进怀里, 掌心扣住他的后脑勺, 将他的下颌按在自己肩膀上,维持了这个动作十来秒。

    陈时越呼吸猛然炽热起来, 他感觉心脏蓦然加快跳动,鼻尖尽是傅云身上干燥而温暖的气息,陈时越下意识的去搂他的腰。

    傅云的腰身清瘦而修窄, 好像一只手就能整个握住一般, 陈时越掌心贴合在他的后腰, 喉结上下滚动片刻, 心口火烧火燎的难受。

    没等他再贪恋一会儿, 傅云就起身放开了他。

    “亲也亲了, 抱也抱了,我就差卖身在这儿了, 您现在能睡了吧?”傅云温柔和煦的问道。

    夜色之中,陈时越的眼底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 他拼命咬了一下嘴唇,把心里难以言喻的暴戾欲望硬生生压回去。

    保护欲和占有欲似乎已经不能完全的概括他如今对于傅云的情感了。

    陈时越抬起头沙哑道:“我想喝水。”

    那周遭光影太暗,傅云没看清他眼底的那一丝难耐的欲念,转身去给他接了水:“喝完早点睡,你比我爹还难伺候。”

    这是一个地级市底下县城偏僻处的小村子, 既没多大的地, 拆迁项目也轮不到这里,附近风光还算秀丽, 就是基础设施差的惊人,一路上连路灯都没有几盏。

    蓝璇从作战组的军用卡车里下来,手上拿着多余出来的手电筒,数道光芒照射村口,小河堤前传来野狗汪汪的狂吠声。

    “三排第四户,一组去搜,其余人封锁村落,三人一组去各家查看,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居民。”

    冯元驹一声令下,众人顷刻间领命,手电筒的光芒如火炬散开,分散到村子的各个角落。

    三排四户,就是傅自明当年的老家房子,门前一棵佝偻的柿子树,枝叶稀疏,惨败的垂落在屋檐下。

    冯元驹和成纱站在门口,一马当先推开了房门。

    巨大的灰尘和潮湿气息扑面而来,这是多久都没人住过了。

    冯元驹戴上口罩:“进去搜。”

    蓝璇跟在他们身后,用手电筒打着光芒上下照射这这个年久失修的屋子,很朴素的两室一厅,院落里有猪圈和陈旧的鸡笼,头顶的遮雨棚耷拉着半边,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农村自建房。

    也不怪傅自明当年自卑,这跟安宅比起来中间起码隔了三个阶级。

    证据会在哪儿呢?蓝璇默默的心想。

    屋子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成纱跨进猪圈,毫不介意的在其中早就腐烂的稻草堆里翻找,作战组动静不小,已经有不少人家的狗被惊醒,村子里的犬吠声此起彼伏。

    “干什么的,干什么的!”有村民不满的披衣出来骂道:“晚上不让睡觉噻?”

    “您好,请问,您知道三排四户的人家去哪儿了吗?”李毅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对村头的老汉邻居打听道。

    那老汉一愣:“老傅家么,那早搬出去了。”

    “老傅家的儿子争气,当年在城里上了大学,找了好工作,还娶了个城里媳妇,然后就把父母都接出去享清福了。”

    “他们家老房子留在这儿快二十年了,前几年还一直有租客过来,这几年就空下了,怎么了警官同志,他们家是出什么事了?”

    李毅没有回答他,只是简单的点了一下头:“打扰您了。”

    “二十年,这证据能留下个头。”一个组员抱怨道:“组长,我们已经把卧室和房子翻找过一遍了,什么都没有。”

    冯元驹在院落里来回踱步。

    “二十年是傅家人搬走的时间,又不是傅自明回来放证据的时间,我总觉得就在这里。”成纱焦躁道:“继续找,不要放过每一个角落。”

    蓝璇站在凳子上,拿手电往衣柜最上层照明。

    “有什么发现吗?”成纱在她身后问道。

    “没有,空无一物。”蓝璇从凳子上跳下来,十分沮丧的叹了口气:“我是不是误导你们了。”

    “不算,你尽己所能提供了线索,作战组给你发赏金还来不及,再找找看。”成纱一边宽慰一边拎着刀柄在柜门和天花板上戳打听声音。

    “那是实心的,农村人家哪来的暗门。”冯元驹跨进门来,和她们两人面面相觑。

    蓝璇思索着往布满灰尘的椅子上一坐,自言自语喃喃道:“假如我是一个在豪门家族里举步维艰的赘婿,我现在手上拿到一个极其重要,足以让我在家族里翻身的,家族高层的罪证,我会把它放在哪儿?”

    “交给最信任的人,父母?”冯元驹道。

    “恭喜你,给出了一个最错误的答案。”成纱点评道。

    冯元驹:“……”

    “傅自明是一个从农村考出来的大学生,父母祖辈都是农民,不出意外的话他是他们家族的最高学历,简称全村的希望。”蓝璇赞同成纱的话,补充说道。

    “这样一个人,在大城市接受完洗礼,他虽然依旧爱他父母,但是他未必再完全认可村中父母老一辈的观念,推测一下,老一辈的父母会教他什么呢?”

    “他们也许会教他出门在外,与人为善,会叮嘱他出了社会吃亏是福,要诚信做人。”成纱接话道:“但是在外闯荡一番后发现,这些东西,在血雨腥风,拜高踩低的安家,是行不通的。”

    “他需要殚精竭虑步步算计,才能得到应有的尊重,但是这种手段,与父母教他的大相径庭,傅自明清楚的知道父母不会认可他在丈母娘家的做法——”

    “所以如果我是他,我一个字都不会跟爸妈提,更别说把证据交给他们了。”蓝璇总结性发言道。

    冯元驹看了看这两位女同志,双手一摊:“反驳了我这么多,那你们告诉我,证据在哪?”

    成纱叹了口气,提议道:“不如把傅云叫过来吧,毕竟是他亲爹,他万一了解点什么呢?”

    “我觉得可以!”

    “不行!他走了小陈哥没人照顾。”

    “陈时越多大的人了,还要人照顾!老子哪天派人从医院把他揪出来就老实了!”

    冯元驹和蓝璇同时出声咆哮,惊起院落中的飞鸟拍拍翅膀哗啦啦飞走一片。

    “就在老家这一片,但是又不在父母手上,那会是哪里呢……”

    三个人一筹莫展。

    蓝璇跨出门去,愁眉苦脸的再次给傅云打电话:“老板……”

    此时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陈时越刚睡着,傅云站在住院部的大门外面,他一摸口袋,发现烟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陈时越给摸走了。

    傅云:“……”

    反了天了。

    “喂,你们找的怎么样?”

    “里里外外全翻了一遍,就差把屋顶掀了,什么都找不到。”蓝璇郁闷道:“怎么办?按照你对你爸的了解,他会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哪儿?”

    傅云注视着马路对面矗立的暖色路灯,过了很久才平静道:“我十岁他就没了,我也不了解他。”

    “那……”蓝璇一口气急的险些没上来:“你总得给我提供点什么吧?”

    傅云还是没说话。

    蓝璇想了想:“那这样,你就想,换了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你是你爸那个处境,你会把东西放在哪儿?”

    “万一你俩就心有灵犀了呢?”

    傅云握着手机,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傅自明在他脑海里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身形瘦高,面容俊朗苍白而略带阴鹜,在各大家族的聚会上永远不爱说话,旁人刺他,他就无言的回视过去,后槽牙却悄无声息的咬紧了。

    “如果我是他,我会怎么做?”傅云苦笑道:“你真是给我出了个好问题,我出生到现在都没回过几次老家,也没见过我爷爷奶奶。”

    傅云抬起眼睛,瞳孔里冰冷而寒凉:“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放在一个有违常理,但是绝对不会背叛我的地方。”

    蓝璇默默的蹙起了眉头。

    “你们去傅家的老坟看过了吗?”

    蓝璇蓦然一怔,下一个瞬间弹跳而起:“我靠傅云!这你都能想到!”

    “没看过的话直接挖开,我是傅家这一脉最后一个活人,我说了算。”

    第122章 第 122 章

    “一言不合就掘自己家祖坟?!不是, 傅云他有病吧?”冯元驹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震惊吐槽。

    “他让你掘你掘就完了,哪儿那么多废话,又不是你家祖坟。”成纱不耐烦道。

    “不是谁家祖坟的问题——”冯元驹少见的语无伦次, 他身后跟了齐刷刷一大群作战组队员, 沉默的在村子间的小道里穿行。

    “首先刨祖坟这个事它是不是就很缺德?”

    蓝璇忍不住打断他:“傅云都同意了!”

    “就是他最缺德!”冯元驹怒道。

    蓝璇:“……”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回去以后别往我们老板身上贴!你根本没小陈哥对他好!”蓝璇恶声恶气咆哮道。

    冯元驹更加暴躁的吼回去:“谁年轻的时候还没喜欢过几个渣了?!”

    蓝璇目瞪口呆:“你骂谁是渣!?”

    “好了,好了。”成纱在中间打圆场:“你们两个加起来有十岁没有, 冯元驹你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就算被渣过怎么了?被傅云那种极品帅哥渣过是你的荣幸!”蓝璇忿忿不平道。

    冯元驹气的七窍生烟:“姓傅的有好看到那种程度?咱俩中间指定有一个瞎了。”

    这下成纱和蓝璇异口同声:“那就是你瞎了。”

    冯元驹:“……”

    成纱说完又思索了一下改口道:“不过我确实不怎么用帅哥形容傅云,比起帅哥,有别的词更适合他。”

    蓝璇好奇:“什么?”

    “他是个腰细腿长的大美人。”成纱笑眯眯的道。

    蓝璇:“……”

    天色晦暗, 村中羊肠小道光线稀疏, 他们沿着村道一路向偏僻之处行走, 不得不说作战组不愧为正规军部门, 行军速度极快, 且毫无声息。

    就是领导不怎么靠谱。

    蓝璇跪在傅家的祖坟前, 握着手电筒的手不断颤抖,嘴里喃喃着道:“对不住啊祖宗们, 这么晚了打扰你们安眠,我回头一定给各位把纸烧过去。”

    “罪过罪过……”

    “找到了吗?”成纱提起声音问周围的属下。

    农村的老坟堆修的很简陋, 排布在各家的田地里,有些无名氏还混入其中,墓碑年久失修,很难看清上面的人名了。

    众人窸窸窣窣的找,风声不时从林间呼啸而过, 鸦雀四起, 带起阵阵阴风。

    “成副!好像是这个!”有人在不远处喊道。

    片刻之后,众人聚在一方很小的土堆前, 墓碑的铭文很模糊了,作战组队员们从四面八方齐刷刷打着手电筒才勉强能看清上面的字。

    墓主人的名字已经看不清了,而墓碑最下面列着几行小字,就是他们所要找的东西了。

    子孙辈:傅自明。

    正是傅自明祖辈的老坟。

    冯元驹从后面推了一下蓝璇:“你来挖。”

    蓝璇转头:“为什么?”

    “我们公职人员实在是不适合干这个,有损斯文。”

    “那我干就不损了?!”蓝璇一边说着,一边还是颤巍巍的上前去了。

    她再次“扑通”一下跪下来,给坟堆磕了一个头:“打扰您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伸手刨开墓碑底下的泥土,小心翼翼的将简陋的墓碑从土地里抬起来,扑面而来一股泥土的清香。

    蓝璇打着手电在土地里摸了好半天,还是一点东西都没有,就是很正常的泥泞地。

    成纱和冯元驹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蓝璇,起来。”成纱道。

    “再找找,应该就在这里了!”蓝璇不想放弃,焦急的在土里摸索着。

    成纱俯身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对身后的手下一点头:“砸开。”

    立刻有两个作战组队员上前,卸下腰间短刀,径直蹲下,“咔嚓咔嚓”声音响起。

    竟是直接将死者墓碑给切成碎块了。

    蓝璇瞠目结舌。

    “啪嗒”

    墓碑的底部嵌着一个隐秘的凹槽,从中掉出一个小小的块状物品。

    是个硬盘。

    蓝璇整个人骤然朝后坐倒在地,再抬眼时眼圈莫名其妙红了,满眼的喜悦藏都藏不住,她哽咽摇着成纱的手:“呜呜呜终于找到了!”

    成纱拿起硬盘放在证物袋里,展颜笑道:“别哭,这是多好的事。”

    天色渐渐放明,清晨的第一缕晨曦不紧不慢的洒落大地,夜色里的阴霾气息一扫而空,祖坟土堆错落,其上长满了新草,郁郁葱葱蓬勃朝气,顷刻间充斥了整个视野。

    作战组排成一行,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坟地,清风徐徐而过。

    陈时越不到天亮就醒了,傅云轻手轻脚开门进来的时候,正对上他明亮的眼睛。

    “你今晚没睡啊?”傅云一愣。

    “睡了,刚醒。”陈时越维持着那个躺在床上的姿势不动:“我就是有预感,有事要发生了。”

    “那你预感对了。”傅云站在他床前缓缓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昨天晚上,他们找到了钉死二姑奶和三爷的关键证据,一切都要结束了。”

    陈时越没有意外,只是伸手朝他垂落在身侧的手腕再次握去,声音又轻又柔和:“这次我们是不是要赢了?”

    傅云勾了一下嘴角,自嘲似的笑了笑,神色里却满是疲惫倦意。

    “血脉相争,哪里来的赢家,不过是暂时自保住了而已。”他俯身在陈时越的额前抚了一下:“再睡一会儿吧,暂时没我们的事了。”

    陈时越合衣起身:“我不睡了,跟你一起等消息。”

    “一时半会儿等不来的,作战组有什么进展又不会第一时间跟我汇报,等你我知道情况的时候,大概已经出结果了。”

    陈时越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从床头捞过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翻了一会儿。

    “他们已经把傅自明硬盘里的东西拷到电脑上了,藏东西的地方比较干燥,所以硬盘损伤不大,技术组修复以后,会召集所有高层和技侦科八点整在开会。”陈时越慢条斯理的道。

    傅云平稳的神色出现了一道裂痕:“……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工作群啊。”陈时越笑着将手机递给他:“我是有编制的作战一组成员。”

    傅云白了他一眼,把陈时越手机顺手夺了过来,陈时越听话的在旁边呆着任他翻看。

    【国安作战部队一至十二组大家庭】

    一组冯元驹:@全体成员,八点整三楼会议室开会,检测科,技术组各派两个个代表参会。

    一组冯元驹:@全体成员,今天各组停训一天,随时待命。

    一组冯元驹:@全体成员,收到请回复。

    底下一排“收到”接龙,班味十足的群聊。

    傅云看完就退了出去,然后被另一个群聊的名称吸引了注意力。

    【作战组最帅的崽们】

    冉宸宸:@陈时越,老冯今天说要派人把你从医院揪出来哈哈哈哈哈哈……

    陈时越:他揪我干什么?【懵懂】

    冉宸宸:还能因为什么,成队今天说傅老板在医院照顾你呗。

    陈时越:……

    邱景明:@陈时越,小陈你好好养伤,不用管他,有什么事我们在群里提前给你支会【拥抱】

    陈时越:好嘞!你们进度如何了?

    齐林:找到硬盘了,我靠真能藏啊,把证据塞自己祖坟墓碑底下,他怎么不直接埋他祖宗棺材里?

    冉宸宸:@齐林,怎么说话呢?那是傅美人的祖宗,四舍五入以后就是小陈的祖宗,你怎么能对小陈的祖宗有这么大不敬之言?

    陈时越:……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喊傅云美人了?

    冉宸宸:成队今天说的,好眼光【点赞】@陈时越,什么时候能介绍我跟傅老板认识认识,加个联系方式也行,久闻大名啊。

    ……

    傅云无语半晌,把手机递还陈时越:“你在作战组能不能交点正经的朋友?”

    陈时越接过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聊天记录,了然笑道:“没事,他们就是口嗨,不会真干什么的。”

    “而且我看那个冉怀宸,记忆力不太好。”傅云漫不经心道:“从一中被冯元驹带走的时候,我那会儿刚封了灵力,身上没力气,就是他扶我上的车。”

    “下次有机会我扶你上。”陈时越道:“省的傅老板以后看见作战组相关的人都有心理阴影了,那我可怎么办?”

    傅云挑起眉,居高临下将他按回被子里:“躺好!你少贫几句就是对我好了。”

    天彻底亮了,作战组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得多。

    樊老太太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慢慢直起佝偻的身躯,她从柜子里抽出三根香,放在手炉里点燃,白烟缓缓飘起,在办公室上空盘旋。

    她将香柱插在办公桌畔的遗像前,掌心合十,双目紧闭。

    “老头子,你果然还是念在夫妻情分上保佑了一回我们么?”

    “让我进去!!我要见姓樊的!大嫂!大嫂!”门外传来男人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声音极大几乎穿透了房顶。

    他最终被保镖强硬的别过手臂,一把按在了地面上,神色极为绝望,嘶吼之余目露凶光。

    樊老太太插香,掸灰,不紧不慢的转身打开办公室的门,神色怜悯的望着被按在地上的男人。

    “三弟。”她叹息似的道了句。

    三爷面容极其狰狞,额角青筋毕露,却仍是尽力抬头瞪着眼前这位他从未承认过的大嫂:“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真的把罪证捅给国安,我们是亲人!我哥在天有灵,一定不知道他走了以后你这么恶毒!”

    樊老太太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片刻微微一笑:“他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他这不就,带你们下去一块团聚了么?”

    “你……”

    “你跟二妹的罪名,够枪毙十几个来回了,不必谢我。”樊老太太残忍而慈祥的道。

    她说着垂手在三爷的额前抚摸了一下,轻声叹息间仿佛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你记得我当年刚嫁到你们家时的情景吗?”

    “你那时候还小,个子刚到我的胸口,我跟着你哥回婆家吃饭,席间你跑闹蹦跳,跑到我面前问我是不是就是你的大嫂。”

    “我想伸手摸一下你的头,然后你猛然把我的手拍开,骂我是农村来的乡野村妇,说我脏,让我不要碰你,还记得吗?”

    三爷躺在地上声音剧烈颤抖:“那……那都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五十年!你就因为这些琐事,就要我们的命!”

    “人非磐石,五十年了,偶尔想起来,也是会疼的。”樊老太太平和道:“况且这么多年,你给我使的绊子还少吗?”

    楼下的警笛声此起彼伏,大门一路畅通,走廊里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是逮捕令。”

    “作战组执行任务,闲杂人等退避!”

    樊老太太和颜悦色的笑了一下,对手下道:“放开他吧。”

    三爷刚被松开,瞪着樊老太太一个箭步就要扑上来,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下一个瞬间只听身后天崩地裂一声枪响!

    男人痛苦的跪倒在地,血水顺着裤腿汩汩而下,身后黑色制服人手迅速上铐,四人同时抬手脚,将他四仰八叉带出门去。

    樊老太太自始至终眼皮都没眨一下,她感谢的朝为首的作战组成员点点头,简短问道:“我二妹如何了?”

    “逮捕令同时下来的,目前已经归案。”

    “辛苦诸位。”

    后面的几天,相关集团公司一一清点财产和数目金额,国道的参与人员统一停职审查,整个灵异界全然革新清扫一空,安家老二一脉的分公司彻底查封拍卖。

    樊老太太和傅云很有默契,他们谁都没有在这个时候去联系安文雪。

    蓝璇小同学回410号灵异事务所昏天黑地的睡了两天,彻底的恢复了精神,在所里收拾了点行李,陪着宁柯和白喆一道去医院换班。

    “傅云,这个果篮还挺新鲜,你挑一个我去洗洗。”

    白喆在病房里溜达着拆果篮和各类补品,病房里早上刚消过毒,消毒水的气息还没有散去,他就又顺手把窗户打开透气了。

    “你问他,果篮是给他的。”傅云从财务账本里抬起头朝陈时越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

    白喆:“……”

    “嗯,小陈,那你想吃点什么呢?”白喆好声好气的转向陈时越。

    陈时越靠在床头,似笑非笑的温和道:“白哥,你怎么突然这样细致了,上次见我不是还骂我是410的叛徒么?”

    白喆:“……”

    傅云闻言不易察觉的露出了点笑意,朝陈时越的方向掀了下眼皮,心道这小子还挺记仇。

    “好说,好说。”白喆忍气吞声道。

    “小陈才不是叛徒呢,谁家叛徒还给咱老板挡炸弹,就傅云那个德行。”宁柯笑道。

    傅云把手机一放:“我还在这儿呢昂。”

    陈时越眼睛骨碌骨碌的又转回傅云身上,撞上他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就故作不好意思的收回去,给傅云弄得莫名其妙,又拿他无可奈何。

    他起身将文件和材料放回包里,走到陈时越床边坐下,用仅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你给我收敛点。”

    陈时越无辜抬眼:“我怎么不收敛了?”

    “别老用那种眼神看我。”傅云呵斥道。

    “哪种眼神?”陈时越追问。

    傅云从牙关里蹦出来两个字:“……色/情。”

    第123章 第 123 章

    陈时越摸了一下眼睛, 带着笑意将眼睛一弯道:“有这么明显吗?”

    “有。”傅云冷冷的抽回手,将他再次按回床上:“而且到睡觉时间了,要我帮你拉帘子吗?”

    光线暗下来, 旁人就看不到这孙子扑朔迷离的眼神了。

    “睡觉?你不是刚刚才要吃苹果的吗?”白喆举着苹果回来, 不满道:“晃我呢这是?”

    陈时越一手拦住他傅云去拉帘子的动作, 一手从白喆手中将苹果接过来:“没有,我现在吃, 不麻烦老板了,我还不困。”

    他意有所指的朝傅云眨眨眼睛,示意他放心, 自己收敛。

    傅云放心不了一点, 事实上自从这帮下属来了和陈时越共处一室之后, 他每隔几分钟都要倒抽一次凉气。

    手机铃声恰逢其时的响起来, 傅云如蒙大赦, 揣起手机步履如风迅速出门:“外婆?”

    “阿云, 还在医院?”樊老太太那边的声音沉稳而略带沙哑,听上去有点疲惫:“怎么样了?”

    “我挺好的, 暂时没人来找我事。”傅云走出医院大门,漫不经心的道:“都处理完了吧?”

    “砍掉个鸡肋的分公司而已, 放在旧社会这就是少了两个堂口,外婆您跟我才是总舵,您不用太过担心,事情忙完了就好好休息,抓人和调查交给作战组, 我过两天从医院出来就回去帮忙, 这次正好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墙头草一块砍掉烧了。”傅云修长指尖碾磨,语气平静, 说出来的话却戾气十足。

    樊老太太那边传来斟茶的水声:“我没跟你妈提你,她从头到尾不知道你也参与这事了。”

    傅云指尖微微一顿,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好事,老天看我颠沛半辈子,打算在我蹬腿之前给我几年安省日子过,也是不容易。”樊老太太难得松快的感慨了这么一句。

    傅云闻言便乐了:“是不容易,眼下就希望大奶奶收敛些,大家老老实实安享晚年,临到终了了,还能做个合家欢的模样,手拉手去见我外公。”

    “但愿如此。”

    与此同时,安家老宅。

    柳泓形色匆匆的合上手机,她满身的香氛气息,上楼的时候带起满堂花香,惹的楼下站岗的两个小哥打了个喷嚏,不住看她。

    “干妈!干妈您怎么样?”柳泓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卧室门前,疯狂拧动着门把手拍门:“干妈!!干妈开门呐!”

    卧室里毫无声响。

    楼下冲上来几个手下:“泓姐!需要帮忙吗?”

    “破门!”柳泓急促的吩咐道。

    片刻之后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拎着家伙上来,猛然破开了门板。

    只见门内安颜欣单手捂胸,抽搐着跪坐在地上,眼角间皱纹极其痛苦的挤压着,瞳孔涣散,落在虚空之中,她的一只手攥着胸前的领子上,眼见着手下冲进来,就好像骤然松了一口气。

    然后胸口狠狠一抽,仰翻在地上。

    “干妈!!!干妈你醒醒!”

    “安总!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叫救护车!”

    一行人连滚带爬的将安颜欣送到医院,据说是突发心疾,老年人的心脏病是极其恐怖的,只消再送来的晚一点,安颜欣就得没救。

    柳泓自始至终陪在她干妈身侧。

    直到安颜欣醒过来时看到她,无比虚弱的动了动嘴唇:“阿泓……”

    柳泓连忙起身小声回道:“干妈,您好些了吗?”

    安颜欣瞪着天花板,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从眼角渗出一行浑浊的老泪来,柳泓一怔,伸出手却怎么都擦拭不干净,老人此刻已经称得上是泪如雨下了。

    “阿泓,我的弟弟和妹妹,都没有了……”

    “我没有哥哥,也没有弟弟妹妹了……”

    柳泓握紧她的手,揪心的颤声道:“干妈,我们还能报仇的,一切都会好的,您自己的身体也重要啊。”

    安颜欣仿佛听不到她说话一般,她平躺在床上,嘴里喃喃着模糊不清的字眼。

    “报仇,报仇……”

    她猛然攥紧了柳泓的手,强撑着支起身子,眼睛里还带着浑浊的泪水,目光却狠意十足,柳泓险些被她眼中神色骇到。

    只听病床上的老太太一字一句道:“阿泓,你和文雪她老公,处的怎么样了?”

    柳泓浑身一颤,愣愣的注视着她干妈,空气一片死寂。

    “走一个,一对三。”

    “我出二!”

    “不要。”

    “不是,等等!我重新来刚刚手滑!”

    “哎——赖皮!”

    病房里一片欢乐的气氛,蓝璇白喆宁柯三人,算上陈时越,几个人围在病床上打牌,身后房门打开,傅云接完电话进门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

    “陈时越同志。”傅云站在门口抱臂道:“我看你是真不用休息了。”

    陈时越愉快的摊开手,朝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流畅漂亮的肱二头肌线条:“当然,我现在精神抖擞的能去作战组操场跑一圈。”

    “你给我打住。”

    蓝璇看看陈时越,又看看她傅老板,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哦~~”

    陈时越笑着问她:“你‘哦’什么?”

    蓝璇单手握拳,举到陈时越面前,神色坚定的对他说了一句:“小陈哥,皇天不负有心人,你可以的!加油!”

    陈时越:“……好。”

    “我让成纱在赌注上再给你加押三百!”

    陈时越掏出手机正义凛然:“押一千,我转你。”

    然后他们俩一人后脑勺挨了傅云一巴掌,齐刷刷向前一倾:“嗷!”

    “工资多的没地花儿是吗?给我躺回去休息!”傅云怒道:“还有你们几个,今天的探视时间结束了,可以先行告退了,要我送你们出去吗?”

    “不用不用……”

    “老板我们自己走!”

    人行街道熙熙攘攘,道旁积雪初融化作春水,空气里弥漫着的凛冽寒意逐渐褪去,冬天要过去了。

    又过了两个星期,陈时越出院了。

    他原本是打算直接跟傅云走,再无所不用其极的在灵异事务所呆上几天,傅云眼下对他的态度就是面上斥责,行为上百依百顺。

    不对,何止是百依百顺,简直是宠溺了,在医院的这些天,要亲给亲,要抱给抱,只要他不杀人放火,傅云都能闭着眼睛依他。

    然而就当陈时越被幸福冲昏头脑,以为办完出院手续他就能回410继续他养伤时光的时候——

    他在医院大门口撞见了他亲爱的领导。

    冯元驹单手勾着他的豪车钥匙,一身休闲装靠在车门上,见他出来就潇洒起身:“病好了?”

    陈时越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险些没反应过来,目光呆滞几秒:“……你怎么在这里?”

    傅云刚好拉着行李箱从陈时越后面出来,见到冯元驹便不耐烦道:“还有什么需要配合的事去找樊老太太,我最近要休假。”

    冯元驹眉毛一扬:“谁说我是来找你的?”

    陈时越心里隐约浮现一点不好的猜测,果然下一秒——

    “我来接陈时越出院回总部,你的病假期可以在总部家属院继续休完,但是最近特殊时期人员清点,在职人员不可以无故不在。”

    陈时越:“……”

    傅云了然,顺手把箱子给他推了过去,轻描淡写道:“行吧,那你带他回去,药和后续疗养器材记得找人到我这儿取,我就先回了。”

    陈时越:“……”

    冯元驹得意志满的目送着傅云上车了,然后转向陈时越,笑容一秒消失:“还愣着干什么,上车!”

    陈时越气的牙痒痒,冯元驹此人主打一个,我得不到,但是你也别想好过,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

    这种卓越的精神状态不由得让人想一巴掌拍死他。

    陈时越气鼓鼓的往副驾驶一坐,汽车启动,冯元驹一边开车,一边心平气和地说:“我这辈子给人当司机的次数屈指可数,知足吧你。”

    “我谢谢你。”

    “什么态度,什么语气?你的我的下属,天天往一江湖野路子的小作坊里面钻,像什么样子!”冯元驹目不斜视的呵斥他道。

    陈时越靠在副驾驶,真是连白眼都懒得翻一下。

    “上层给你在家属院里找了个房子养伤,最近不用参加训练就在里面安生呆着,等到搬家以后再归队。”

    陈时越敏锐的提取信息:“搬家?什么搬家?”

    “上个星期开会,作战组高层研讨决定,正式废弃现在的工作地址,保护机密资料和数据,以及监护灵异检测系统,防止有心人着意探查泄露信息,所有成员和仪器数据一起搬往山里的军事基地,下个月开始动工。”

    陈时越:“……你的意思是以后我们都要被封在大山里训练备战了?”

    冯元驹想了想:“也不全是,偶尔也能出来放个风。”

    “他们有没有考虑过底下的队员怎么想,好端端的这不就是进深山里坐牢了吗!?”

    “服从组织命令!你给我好好说话!”

    “什么时候放一次假?”陈时越不死心的问。

    “假期跟原先一样,周末和法定节假日正常休整。”冯元驹顿了顿:“但是我不建议你进去了没事想再出来。”

    “基地位于深山峡谷旁边,通向外界的大巴只有总部的公车,每隔一个星期一趟,到市区的路程需要六个小时。”

    陈时越:“……”

    第124章 第 124 章

    陈时越刚一出院, 就逢如此晴天霹雳,整个人都蔫下去了。

    “哎!起来,别指望一会儿我帮你搬行李啊。”冯元驹恼怒道:“我长这么大, 还没住过五星级以下的酒店呢, 我也得跟着去, 又不是只让你一个人去受罪。”

    陈时越无精打采的道:“我就是山里出来的,我倒不是怕受罪。”

    “那你是怕什么?怕牺牲, 怕训练啊?”冯元驹呵斥道:“一点骨气没有!”

    “你才没有骨气。”陈时越懒洋洋的道。

    “我是想,我一进山消失那么久,傅云不得担心我啊?”

    冯元驹“嘎嘣”一声险些将后槽牙咬碎了, 然后冷笑一声:“那你可高估他了, 傅云没有心这种东西。”

    陈时越敷衍了事的点点头:“嗯好, 前夫哥。”

    冯元驹:“……”

    话是说作战组搬迁工作从下个月开始动工, 但是事实上从陈时越在家属院安顿下来的当天, 就开始动工了。

    每天几辆几辆的大卡车满载着从后门开走, 天黑才回来、陈时越猫在小房间卫生间里的小窗前,看着队友们照常训练。

    早上六点多操场那边就传来口号和跑步声, 他每天按照生物钟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口看一眼, 偶尔碰到冉怀宸他们,还能在窗口打个招呼。

    每天固定有人给他送饭,久而久之,陈时越竟真的生出一种自己在度假的错觉。

    “陈哥!给瓶冰水!”下午上训的时候,齐林几人勾肩搭背路过陈时越楼下, 抬头就是一嗓子。

    陈时越从窗台上扔了几瓶冰镇矿泉水下去, 几人凌空接住:“谢了!”

    “你们有通知什么时候正式搬迁吗?”陈时越趴在窗台上问道。

    “快了,分组分批次搬迁, 按顺序一组排在最前头,你伤养的怎么样了?”冉怀宸关切道:“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陈时越展颜而笑:“当然没有,我很快就能归队了。”

    话是这么说,等到陈时越正式归队的时候,第一批队员就开始迁徙了。

    军用大卡车一路在山道上颠簸了十几个小时,按理说这样的旅途应该是十分折磨人的,然而车上众人穿戴着沉重厚实的装备,被安全带在座位上束缚了一天一夜,却始终没有一丝抱怨的声响。

    陈时越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濡湿了,下车休整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黏糊的,他坐在石头上吹山风,这个时候其实已经进山有一段时间了,两侧都是山峰,脚下是路途很窄很陡的土路,再越往里,越看不见尽头。

    “身体撑得住吗,用不用把装备卸了休息?”成纱从另一辆车下来,走到他身前关切的问他。

    陈时越晃了晃脑袋,把剩下的半瓶水倒在自己头顶,然后甩了一下脑袋,额前碎发湿漉漉的沾着水,他抬起头看成纱,水珠打在乌黑的眼睫上,看上去眉眼仿佛被墨晕染过,瞳孔明净而晶莹。

    “不用,我可以。”陈时越抬头对她道:“你是女同志,有不舒服要及时说。”

    “女同志怎么了?”成纱不以为然:“我们组的女同志,可不是那种一言不合舍身替男人挡炸弹的恋爱脑。”

    陈时越:“……你好像在内涵谁。”

    “我这是明涵。”成纱拍了拍他的脑袋,扬声对周围人道:“没事就行,大家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休息完毕,众人再次上车。

    此时天色渐晚,车队夜路行驶,黑压压的山峰和乌云遮盖在头顶,一路向更深的深山行驶去。

    陈时越毕竟大病初愈,精神容易不济,颠簸了一整天这会儿终于不太行了,他迷迷糊糊的拍了一下身侧冉怀宸的膝盖:“我睡一会儿啊,伤口疼……”

    冉怀宸立刻马上把膝盖上的装备卸下来,生怕这小伙真在行队途中昏死过去:“来来来,哥的大腿给你躺,别客气。”

    陈时越眼睛一闭,就倒下去了。

    他再次被人拍醒的时候,卡车已经停下来了。

    窗外一片昏暗,突如其来的几个大灯照射在窗户上,射的人眼睛疼。

    “一组的车靠这边停!机械装备先下车!”

    “醒醒小陈,咱们到了。”冉怀宸拍着他的肩膀低声道:“顺便说一句,朋友们,我们有难了,这里的训练场地起码是原先地址的五倍大。”

    陈时越深呼一口气,坐直身子,随着战友们一道下车。

    陈时越一下车就知道冯元驹先前跟他说的信息没错,国安灵异部给作战组选的新地址位于一个深的让人有点绝望的深山老林。

    八百里山脉绵延不绝,苍翠林木铺天盖地倾覆而下,一到夜里,山峰化作黑色巨兽,遮天蔽日的压迫感让人几乎喘不上气来。

    很好,陈时越奋斗二十多年考出大山,一时失察找了个工作,又被人拐回大山里来了。

    命运就是这么的离奇。

    好在新总部场地够大,且按照不同组别分在各个山侧,互不打扰,宿舍条件也从原先的二十人寝换成了六人寝,行李放好之后,各组分配基地宿舍,陈时越站在宿舍门口望着脚下一望无际的山崖感慨。

    “这里好危险,让人看着真想跳下去。”

    邱景明一巴掌抡在他脊背上:“年纪轻轻的要死要活,出息!”

    “我就是随便说说!”

    “你跳下去也死不了。”冯元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指着他们宿舍门前不远处的那道悬崖道:“这是你们的训练场地之一。”

    “提前认识一下今年的新设科目,攀岩。”冯元驹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得色:“是的,每个人都得往下跳,跳下去被灵力阵法接住,然后自己再爬上来,是不是比单纯的体能有意思?”

    陈时越几人面面相觑,看上去很想立刻把这该死的领导团成个球球然后砸下悬崖再弹上来。

    “好了,时候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冯元驹心平气和的走了出去:“还有,陈时越同志你的假期正式结束了,明天早上六点,训练场不见不散。”

    陈时越踉跄着往后一退,被几个舍友含泪接住:“小陈!你可以的,组织相信你!”

    傅云从医院回来原本打算直接回410睡觉的,眼下尘埃落定,他实在是很久没有完整的休息过了,不料准备打车的时候,蓝璇小同学一个电话打进来。

    “老板!老板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医院门口,准备回去,怎么了?”傅云问道。

    “不要回来!!410有敌情!”

    傅云觉得这孩子多少是有点毛病:“你好好说话,怎么了?”

    蓝璇在那边捂着电话小声说道:“你妈在客厅坐了一下午了,就等你回来呢,我看她脸色糟糕的要命,肯定是因为二奶奶和三爷进监狱的事,你不如先别回来了,找个地方躲躲?”

    傅云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又重重吐出来,他在电话这头半晌没出声。

    蓝璇听着那边一片寂静,不由得心急如焚:“我求求您了,先别回来,你在外边躲两天,我来应付就好,你跟不沾这些事的家里人根本说不清这些东西的,说了也是白说,你还想挨一巴掌吗傅云同志!”

    “行了我知道了。”傅云疲倦道:“我暂时不回去,你照顾好自己,顶不住了就去我办公室给樊大佬打电话,让她过来接人。”

    蓝璇低声应了,挂断电话从角落里钻出来换上一副小姑娘甜蜜蜜的笑容:“安阿姨!您喝口水不,我给您去倒~”

    客厅里的女人毫无声响,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蓝璇后背瘆得慌,硬是逼自己维持笑容,去给安文雪倒了茶,她斟茶的间隙抬眼偷觑,发现安文雪脸上尚带泪痕。

    她定定的望着虚空中的某处,半晌眼眶通红的瞪着蓝璇:“你是他的手下,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还在上学。”蓝璇强自稳定心神道:“老板的事,我不参与的。”

    安文雪抬手打翻了蓝璇手中茶杯,蓝璇被烫的惊声一跳:“嗷!”

    下一个瞬间,安文雪从沙发上站起来,直奔二楼办公室,蓝璇眼看着情形不对,狂奔着就要跟上去:“阿姨!您冷静!冷静啊!”

    冷静不了一点,下一秒书房桌案上的灯盏就砸在了墙上,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书架应声而倒,铺天盖地倾斜砸下来,逼得蓝璇硬生生在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我的个青天大老爷,这可不是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了啊……”蓝璇仓促转身,生怕下一秒那灯和书就砸到自己身上了。

    她一路逃命似的窜出410,气喘吁吁的关上大门,把自己跟安文雪关在了一起,却没再给外界支会一声。

    因为按照傅云的个性,要是知道他妈在屋子里砸东西,势必说什么都要赶回来,到时候又是一场鸡飞狗跳。

    蓝璇其实跟陈时越是一大类人,成长过程中没什么人对她好,关键时刻挡在她身前,给她底气帮她出头的长辈更是没有,有一个算一个,傅云算是第一个。

    但是傅云这个人自己已经过的很倒霉了,亲情爱情一团糟,倒霉到令人乍舌的地步,蓝璇实在是不忍心再把他叫回来看安文雪发疯,她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帮傅云处理好这事。

    傅云站在马路边,静静的思考着自己这会儿应该去哪儿,路边一俩警车停在他身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杨征?”

    半年不见,杨征警官似乎晒黑了不少,此时摇下车窗冲他眯西一笑,看上去活像是黑煤球中间张了两排大白牙齿。

    傅云:“……杨征同志,你执勤执到非洲去了么?”

    第125章 第 125 章

    杨征同志眼睛一瞪:“呔!你会不会说话!”

    傅云笑道:“那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还是这个形象,我不得好奇一下啊?”

    杨征不以为意,冲他一指路边的大排档:“我这会儿执勤, 你能等到我下班吗, 有事找你。”

    傅云反正也, 没地儿去,便没有多想就应了:“行。”

    他在大排档里没待多久, 就见杨征换了身便服,大步走进大排档,很娴熟的对老板吩咐一句:“老三样。”

    傅云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常客啊。”

    “我们所就在对面。”杨征在他面前坐下来, 却没有先开口说话, 而是仔仔细细把傅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每一寸都不放过。

    傅云莫名其妙的回视着他:“怎么了?”

    “瘦了。”杨征感慨。

    “你吃错药了?”傅云真心实意的发问。

    “最近不好过吧?”啤酒上来了, 杨征拿起酒瓶倒满了他们俩面前的塑料杯:“我们虽然不参与灵异部门的事, 但是公路案的收尾是我们负责的, 我听说罪魁祸首是你家亲戚。”

    傅云面色波澜不惊,端起酒瓶跟他一撞:“昂, 我送进去的。

    “可以,恭喜。”

    杯中酒水泛起涟漪, 泠泠波动的酒水面上倒映出傅云专注而剔透的瞳孔:“你今天找我,不光是为了交流工作的吧。”

    杨征沉默摇头,却好像舌头底下压了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过了好半晌他才从公文包中拿出一沓文件:“这是合并案件时候灵异部门留下的废弃材料,我把它捡回来, 可不算我违规啊。”

    傅云接过来, 材料的纸材已经很老了,边角的地方还泛着黄, 上面字迹却还看的清楚,是一份十几年前的口供笔录。

    “该说的我已经全部交代了,警官同志,他的死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十一月三十号下午和傅自明见了一面,然后再知道他的情况就是你们公布他的死讯了,我冤枉啊!”

    “你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你们说了什么?”

    “他儿子生病了,之前管我要我们家祖传的暖玉来治病,这小子平时就满口胡话,暖玉是我们家祖上三代单传的宝贝,这怎么能借他,所以我和二姐拒绝了他。”

    “然后你们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是,不过我们联系过他父母和朋友,说让他们看好他,我看那小子精神不稳定,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说具体人名。”

    “李有德,候厚,他朋友不多,就这两个。”

    “你们跟他们是怎么说的?”

    “就是跟李有德说,傅自明现在满世界着急着想法子救自己儿子,但是他这说辞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你们不要给他骗了。”

    ……

    笔录就断在了这里。

    傅云握着纸张看了良久,然后缓缓抬头:“这是我们家三爷当年的笔录。 ”

    “你怎么看?”杨征收回笔录放进包里:“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会需要这个,毕竟这么多年,也没搞清楚你爸真正的死因,现在旧案重启难如登天,除非有别的案件合并调查。”

    傅云笑了一声道:“我没指望过旧案重启,事实上查不查也无所谓,能弄清楚最好,弄不清楚我对那个人也没多少感情,都行,随缘。”

    杨征:“……没见过这么当儿子的。”

    “那今天让你见识见识。”傅云一摊手,无奈道。

    两个人心平气和的对坐了一会儿,杨征叹了口气,终于说了点真心话:“傅云。”

    “嗯?”

    “我就是个普通人,灵异部门飞天遁地的本事我没有,快三十了在警局里混的也就是个基层,我知道我这人没什么大的用处,但是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想我应该算你朋友。”

    傅云一怔:“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

    “我希望你好好的,过去改变不了了,但是不要一直被过去和上一辈的往事束缚着,我也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是把一切都理清楚还是彻底一刀两断爱咋咋地——”

    杨征深吸了一口气:“我都支持你。”

    傅云和他面面相觑,然后浑身仿佛骤然涌过一阵电麻似的暖流,将他整个心脏浸润其间,傅云张了张口,半晌吐出一句:“谢谢。”

    “但是也许你也发现了,我们现在要处理的很大一部分麻烦都来源于上一辈,不被束缚也何谈容易,我就是希望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就尽管来找我,不用客气。”

    傅云注视着他的眼睛,温声笑道:“你怎么这么好。”

    “啧,肉麻。”杨征又补充道;“李有德的事情你多关注,我总感觉你爸当年不是意外。”

    “他当然不是意外。”傅云平静道。

    “啊?”杨征惊异:“你知道?”

    “这没什么可怀疑的,只是我这些年没心思调查这些事而已,光是自保就很难了。”傅云轻轻放下酒瓶:“现在二奶奶和三爷进去了,再调查起来就更难了。”

    “放过我自己吧,不是每个孝子,都有义务给父亲伸冤报仇的。”

    杨征神色复杂,半晌他沉重的拍了一下傅云的肩头:“你啊……”

    傅云挥别杨征之后,就一个人在大街上溜达,最后打了个车直奔樊老太太的总公司。

    “您总得给我个地儿睡觉吧。”傅云大腿翘二腿毫不客气的道:“不是说好了不跟我妈讲?现在好了,我连自己的地盘都回不去了。”

    樊老太太拿按摩仪捶着自己的颈椎,柔和的纵容道:“那你想去哪儿?”

    “给我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让我安静两天就行。”

    “你就是想躲你妈两天。”樊老太太毫不留情的拆穿他。

    傅云叹了口气:“给条活路吧姥,我这次给你立了这么大功。”

    “我有个老同学,不久前在山里开了个农家乐,环境优美,装修雅致,你要不要带你们所的人过去躲几天,就当是团建了。”

    傅云在原地坐了片刻,然后朝他外婆伸出手:“地址发我。”

    蓝璇小同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安文雪劝的冷静下来了,两个人在屋子里气喘吁吁的面面相觑。

    半晌蓝璇眼眶一红,小声道:“不是老板的错,您能听我说两句吗?”

    大门从外面被打开,傅云推门而入,定定的望着一片狼藉的410号灵异事务所,他隔了很久才将目光落回母亲的面容上。

    “蓝璇,去房间收拾东西,明天进山。”

    蓝璇惴惴不安的应了一声,十分担忧的一步三回头到卧室里去了,只留他们两个在客厅对立着。

    安文雪没再多说什么了,人失望到极点的时候,至少表面看去,已经很难再起波澜了。

    她疲惫的拿起手提包,目不斜视的从儿子身侧穿行而过,自始至终没有分给傅云一个眼神。

    “二十年前,你要是跟你爸一起死,就好了。”

    她撂下最后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灵异事务所。

    傅云麻木的站在客厅里,仿佛一尊单薄清瘦的雕塑,被风一卷就能碾的粉碎。

    第二天白喆带着他们按照老太太给的地址出发,蓝璇和宁柯很有眼色的全权负责看导航和收拾必需品。

    安迪已经回去上学了,这次说是团建,其实众人也都心知肚明,他们在道上搅合了那么大的事,不得不出去避一避了,也就是表面上当作休假,叫的好听。

    傅云从上车开始就闭着眼睛坐在后排,一句话也不说。

    白喆和宁柯换着开车开了几轮,发现樊老太太活像是故意坑他们似的,那地方越走越偏,车在深山老林里疾驰了一整天,才临近到导航目的地。

    “咱们这到底是来农家乐度假了,还是被老太太一把拐到深山里当黑农了?”蓝璇小声问道。

    “去!不许质疑老太太的英明决定。”白喆最后一扒拉方向盘,将车辆停靠在农家乐的小院里:“看这环境多好,山里空气多新鲜,你在城市里闻得到这样的空气吗?”

    蓝璇拿行李下车:“你们谁带花露水了!?我刚下车一秒腿上就一个大包!”

    这是一个三层楼的小洋房,院落清静幽雅,篱笆栅栏将整个院子围了起来,院外是农家自种的菜地和花草,风一吹就随风飘动,风景卓然。

    院子里有一方被席幕遮盖围起来的小茶室,四面透风,却因为席帘遮挡而看不清里面的场景。

    傅云挑帘看进去,只见里面布置的极雅观,一个可以容人躺下休息的摇椅,旁边是摆放整齐的茶盏和台桌,最里面一方宽大的软塌,人坐在里面,可以很清晰的听到四周鸟鸣啁啾,山风呼啸的声音。

    傅云只看了一眼,就果断道:“我要在这儿呆着,其他的房间你们自行安排,晚安。”

    宁柯:“……”

    白喆:“……”

    蓝璇:“……”

    “你小朋友啊!还要占自己最喜欢的房间?”白喆哭笑不得。

    农家乐的主人很快出来迎客帮忙拿行李。

    “这个地方过段时间还会有别的客人入住吗?”傅云问道。

    “那倒不会有客人入住了,但是这附近最近有个搬来不久的队伍,我们偶尔周末招待一下,他们不住宿的。”老板陪着笑道。

    “队伍?”傅云疑惑不解。

    “今天的任务会是你们接下来这段时间以来,最轻松的。”冯元驹背着手站在队列前,他身后是山脉中段的万丈悬崖。

    “你们今天的训练就是从这个地方爬下去,再爬上来,再爬下去,再爬上来……”

    “组长,它轻松吗?”冉怀宸忍不住开口道。

    “当然轻松!都不要你们跑步!”冯元驹斥责道:“能不能有点出息!”

    “我说句实话,这个悬崖的海拔高度,可能不比平时拉练的路途短啊……”李毅朝下瞥了一眼,意有所指的吓唬他们。

    冯元驹转过身:“陈时越,你先来。”

    陈时越走过去,地上悬挂着数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麻绳,底下的悬崖碎石滚落,云雾纵深深不见底,分明准备的事极粗大的麻绳,但是往一望无垠的深渊底下一比划,竟显得纤细无比了。

    陈时越默不作声的戴好手套,五指从漆黑的护掌手套里伸出来,手指显得劲瘦而力量感十足,陈时越抬手握上了麻绳,毫无犹豫身体一倾,整个人坠落而下,没有一丝缓冲,护掌和绳索之间因为巨大的摩擦力和冲击力而迸发出一连串的火花——

    陈时越任由自己高抛而下,在到达某个点的时候他又感觉到身体在半空中被托举住了,紧接着缓慢降落到悬崖的谷底,再抬头望的时候,云端遮挡,已经看不清来时的路了。

    其余组员接二连三的紧随其后,陈时越束紧了腰上的绳索,全身力气汇聚手臂,他一步一步顺着悬崖的峰弧向上攀登。

    山里的气温是比城里冷的多的,攀登到中途的时候,身体会感到隐约的麻痹和失温似的错觉,他的指尖青白而僵硬,五脏六腑却极其燥热。

    严格意义上来说最累的应该是腿,但是它在最初的酸痛过后就没有太大感觉了,陈时越将嘴唇咬出了血,爬到后半程山崖的时候,刚巧突破云层,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云雾笼罩。

    陈时越停下来喘了口气,转头冲身后的队友笑道:“看,云里面有彩虹。”

    冉怀宸气喘吁吁的敷衍他:“啊,好看,累死老子了。”

    等到众人全部爬过一轮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冯元驹难得的和他们一起训练了一回,他一攀上崖边,就立刻一头栽倒在地:“这选的什么破地儿!”

    陈时越咕嘟咕嘟的喝水,末了奇道:“这地儿不是你选的吗?”

    “我选个锤子,司令那帮老家伙选的。”冯元驹没好气的抱怨道。

    “行了,你爬个山跟升天堂了似的,到底是谁没有出息?”陈时越懒洋洋的一伸手,将他领导从地上拽起来。

    冯元驹也不客气,顺着力道起身,嘴里不忘怒道:“你骂谁呢!”

    远处传来物资车进基地时的轰隆声,其他组分别派人去领取了自己的那一份,然而一组累的没一个人能爬起来,这种时候冯元驹其实自觉要有做老大的风范,于是他反手拽住陈时越:“走……跟我领东西去!”

    陈时越踉踉跄跄的被他拽着:“你大爷——”

    物资车前人手杂乱,成纱指挥着各组分散,见陈时越来了就兴奋转身:“哎!小陈!今晚放假不训练,我们组晚上预约了一个私人农家乐,去不去玩?”

    “这鬼地方还有农家乐?”陈时越惊异道。

    “有钱人的乐趣你不懂,去不去?”

    冯元驹搬起一箱水,转头应道:“去啊,怎么不去?回头跟兄弟们说一声,我们一组今晚都去。”

    陈时越:“……”

    第126章 第 126 章

    陈时越晚上跟着一帮吵吵嚷嚷的战友去到他们说的那个农家乐里, 小院环境意外的雅致漂亮,中间围着个篝火,老板是个热情的中年男人。

    “招牌菜柴火鸡, 炒土鸡蛋和辣椒锅盔, 酒水什么的你们看着上。”冯元驹在菜单上比划了两下, 然后招呼着众人围坐在篝火畔。

    啤酒不多时就上来了,冉怀宸起着哄打牌放押金, 不时还有人原坐在地抄起旁边自带的麦克风来一嗓子。

    陈时越喝了口啤酒,安静的坐在一边听他们闹。

    篝火畔噼里啪啦作响的火星飞溅,周遭气氛热络而活跃。

    一群大小伙子聚在一起喝酒的动静很大, 吵闹声几乎能掀翻屋顶。

    酒过三巡, 冯元驹略微有点醉了, 他迷迷瞪瞪冲陈时越招手:“走, 去厕所。”

    “你有毛病啊, 去厕所还要我陪?”

    “你怎么跟你直系上级说话的?跟我去!”

    情敌两个拉拉扯扯去了厕所, 放完水原路返回。

    “哎你看那是个什么地方?”冯元驹指着院子旁边的一方小小的露天小屋道。

    陈时越隔着外层虚掩着的帘子朝里看了一眼:“茶室吧。”

    “咱俩进去看看。”

    “进毛线!那是人家私人的,赶紧回去!”

    他们俩正说着话, 幕后的帘子突然被掀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手里端着茶叶的渣滓,然后随手往丛林里一泼,再旁若无人的优雅收回手腕。

    那身影过于熟悉了,让陈时越和冯元驹不由自主的齐齐停下脚步,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傅云直起身子回视着他俩, 俊美而冷淡的面容上毫无表情, 半晌简短的冲他俩点了一下头:“嗨。”

    冯元驹和陈时越同时动作,一齐抢步到傅云身前, 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里!?”

    傅云转身慢悠悠要回房:“我来度假,可以吗?”

    冯元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是事先知道作战组的新地址在这里才过来的吗?这个地址高层绝对保密,是谁告诉你的!”

    “你有病啊?”傅云不耐烦道:“我出来度个假要跟你汇报?放开!”

    陈时越眼泪汪汪:“傅云,那你是为了我才……”

    傅云冷笑一声:“二位既然都这么自恋的话,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是为了靠近我,才把作战组团建的农家乐订到和我一家的?”

    陈时越和冯元驹讪笑两声:“哈哈哈……那倒不是”

    “来都来了,过去跟我们喝两杯?”冯元驹没放开他的手腕。

    陈时越实在是看不过眼,伸爪就势抓在他领导的手上,“咔咔”两声狠捏冯元驹虎口大穴,逼着他领导不得不松开了握住傅云的手。

    “没兴趣。”傅云平和道:“我来这里是度假的,见到你们已经够烦的了。”

    “就去一下!”冯元驹讨价还价了:“你举报公路案给我们增加了那么大工作量,过去敬个酒怎么了?”

    傅云:“……”

    片刻之后陈时越回到原先一组聚会的篝火畔,傅云进来的那一刻全场都安静了一下,不知所措的看着冯元驹。

    “这不是傅……”齐林茫然的看着陈时越身侧的年轻男人。

    冉怀宸非常及时的一巴掌把他拍了回去:“悄悄的!”

    傅云默不作声的从桌上拿起酒杯倒满,端在手里冲满场鸦雀无声的作战组员一举:“我家里案子的事,辛苦了,我敬诸位。”

    他没有二话,仰头一干而尽。

    簇簇火苗跳动,映在傅云脸上,鼻梁高挺,漆黑瞳孔里映着微弱的火光,神色平淡而安静,带着说不出的疏离深邃。

    陈时越口干舌燥的又喝了口酒。

    周遭组员们如梦初醒,纷纷笑起来,起身跟傅云摇着手,示意他不必在意。

    “这就是我们的工作,能帮到傅老板是我们的荣幸。”冉怀宸促狭的朝他挤挤眼睛。

    “一起玩啊傅老板,认识你这么久,你还是第一次跟我们说话呢!”

    ……

    傅云略显讶异,然后笑了笑,从善如流的在其间坐下了。

    傅云穿着身单薄而齐整的黑衬衣,领口微敞,露出锁骨上一点痣,陈时越几乎能想象的来那黑色衬衣底下清瘦削薄的腰线和腹肌。

    他再次移开视线,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不过看得出来他并不怎么喜欢这样的场合,傅云没待多久,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冯元驹也不见了。

    陈时越警惕心起,立刻起身循着声音去听墙角。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毛头小子?你说话!”冯元驹醉眼迷离的推搡着眼前人的肩膀:“说话!”

    傅云本想赶紧把这帮人应付完自己回茶室早点休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神经病,冯元驹拦着他死不让路。

    “他比你年轻,这个理由行吗?”傅云好声好气的跟酒鬼敷衍。

    “不行,我也年轻过,我年轻的岁月都给你了,你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我们的那几年又算什么,我没说你不能利用我,我知道你需要什么,冯家的一切我有的一切,只要你需要我都可以给你——”

    “冯元驹。”傅云无奈的注视着他:“你喝多了。”

    “总有一天你得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轻松的纯粹的去和另一个人谈感情的,感情是个太奢侈的东西,你我都领悟不来。”

    陈时越从藏身之处匆匆出来,强硬的拽着冯元驹单手一锢,转身就走:“老板,你回去休息,我帮你看着他。”

    傅云笑了笑,道了声“谢谢”,然后就走了,看着跟陈时越也不太熟的样子。

    陈时越莫名其妙的低落起来,他坐在篝火旁,眼睛盯着火焰燃烧颜色最明艳的地方,酒精在大脑和胸腹中间火烧火燎。

    半晌他踉跄着起身,走到无人处用凉水洗了一把脸。

    夜色已经很深了,篝火畔聚着的队员们都稀稀拉拉的散了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训,宿醉也不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天上几颗繁星闪烁,高耸入云的山峰遮盖了天际的月色,院子里火光熄灭,整个暗淡下来。

    陈时越深一脚浅一脚的朝不远处的茶室走去。

    茶室外侧被凉席似的帘子包围起来,山风一吹,竹帘就相互碰撞着发出哗啦啦的响动,竹帘的间隙里透出点微弱的光泽,好像是傅云在茶座前点了一盏蜡烛。

    茶室里没有灯,氤氲似的茶香混杂着那人身上淡然的寒香气。

    陈时越掀帘而入。

    傅云合眼躺在茶台旁的躺椅上,手自然摊开搁在一边,他听见动静睁开眼睛,看见是陈时越,就又安静的闭上了:“你怎么来了?”

    陈时越缓缓俯下身子,双手放在摇椅的两侧,自下而上的望着傅云。

    傅云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瞳孔里有自己的倒影,这次他终于看清了陈时越眼中的欲念和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傅云微微仰起下颌,朝他露出最脆弱的脖颈和咽喉,那是一个略带纵容而暗示的姿势。

    下一刻陈时越便倾身过来,吻在了他的嘴唇上。

    傅云断断续续的喘息,紧接着被人从膝盖和腰窝处一挡,拦腰扛起摔在软塌上。

    傅云“嘶”的一声:“你他妈——”

    没等他骂完剩下的话,陈时越就再次堵住了他的话音,手摸索着去解傅云的腰带扣,他的掌心能触碰到傅云腰上的肌肤,细腻而光滑。

    “别碰那儿……痒。”

    身下人的挣扎微乎其微,陈时越轻而易举就可以按住他所有的力道,他的指腹极轻的摩擦过傅云的耳侧边:“老板,你愿意吗?”

    “都到这一步了,你他妈想起来问我愿不愿意了。”傅云咬牙切齿的喘着气道:“能做做不能做滚!”

    陈时越低笑了声,侧头在他耳畔吻了吻,无限缱绻。

    下一个瞬间傅云骤然握紧了身下的软塌,克制不住的崩溃出声,他的眼眶被生理性泪水晕染的通红,顺着脸庞滑下去,渗进枕巾里。

    陈时越分出一只手,将他攥住被单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来,然后毫不犹豫倾覆而上,将傅云苍白修长的手指尽数攥进自己的掌心里。

    山风呼啸拂动竹帘,清脆的碰撞之声此起彼伏。

    将茶室里隐约的呜咽和破碎不堪的呻/吟淹没其中。

    “调香,最重要的是心静。”

    柳泓睁开眼睛,手中一方小小的茶匙中盛着半勺香水,然后缓缓倒入香炉之中,炉顶冒出一缕淡淡的飘烟,她皱紧了眉头,转手将壶盖盖回去。

    “卦象不对。”

    外面手下推门而入:“泓姐,墓地的人把姐夫骨灰盒送来了,您看您方便过去吗?”

    柳泓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全是香薰的精油气息:“放那儿吧,我现在过去。”

    转眼天色放明,陈时越早上六点照常上训。

    “小陈,你脸色怎么这么红润?今天跑的也不多啊。”冉怀宸狐疑道。

    陈时越摸了下脸颊,微笑道:“有吗?可能是身体好,连带着气色好。”

    “吃补药了?”冉怀宸上下打量他:“别流鼻血啊。”

    “去!你才吃补药了。”

    第127章 第 127 章

    傅云从软塌上爬起来的时候, 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他轻轻一动就忍不住“嘶”的一声,呲牙咧嘴缓缓扶着床塌坐起来。

    陈时越已经离开了, 临走前非常贴心的把昨天晚上扯乱的衣服放在他床边, 还在茶台上放了一壶温度适中的开水。

    茶室已经恢复了整齐, 完全看不出昨晚发生了什么,小茶室四面透风, 傅云觉得自己昨晚被折腾那么久还没感冒真是个奇迹。

    他筋疲力尽瘫在床上不想动,白喆刚好在外面开始敲门:“老板,这么晚了还不起?”

    傅云闭了闭眼睛, 张口想回答, 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穿衣服起身, 给白喆开门。

    “怎么了?”他沙哑道。

    白喆一愣, 关切道:“你嗓子怎么了?”

    傅云摆摆手:“昨晚着凉了, 你说,什么事?”

    “老太太今天也上山来, 待会儿就到,你收拾一下准备接驾?”

    傅云:“……”

    樊老太太, 真是个十分会挑时间的老太太,傅云深吸一口气对白喆道:“我先去洗个澡。”

    “快点啊!”

    傅云把毛巾一扯,披着衣服就进浴室去了,白喆注意到他走路姿势略微有点不同寻常。

    “好端端的怎么感觉他有点拐?”白喆自言自语道。

    傅云当然不是拐了,他这会儿全身哪哪都不对劲, 在浴室好不容易把自己清理干净了, 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樊老太太已经坐在院子里了。

    “喜欢这里吗?”樊老太太在院落中的秋千上坐着, 气定神闲的问他。

    “挺好的……不过您非得坐在秋千上跟我说话吗?”

    樊老太太左右看了片刻,奇怪道;“不行吗?”

    “没什么,就是不符合您的气质。”傅云把发梢最后几滴水珠擦干净:“走吧,进屋说。”

    傅云先推门进茶室,他先是掀帘在门外四下打量了一整圈,警惕的确认了一番没有什么昨晚的遗留痕迹之后,才侧身让樊老太太进去。

    “看你脸色不好啊,晚上没睡好?”樊老太太旁若无人的坐到主桌上,抬手将今早陈时越晾好的那一壶茶水倒进了两个茶杯里。

    傅云移过杯子敷衍道:“没有,挺好的。”

    “让你过来是休息的,不要操心太多,反正眼下时局尘埃落定,再怎么思虑,也改变不了大局。”樊老太太道:“不如放平心态,且看对面还会有什么动作。”

    傅云盯着茶面上漂浮起来的叶子,点了一下头:“嗯。”

    “况且我们现在要除的不是外贼,而是家贼。”樊老太太单手扣了一下桌面,门外进来一个手下,将一个黑漆漆的公文包递过来。

    她从包里取出一叠照片,放在傅云眼前:“看看,这事你知道吗?”

    傅云心里早有预料,他接过照片,大约有十几张的样子,全是刘安哲和他那位婚外情对象的亲热场景。

    在酒店门外接吻,在法国餐厅里吃烛光晚餐,在车里衣衫不整……什么都有,傅云嫌脏似的回避开来,将照片推至一边。

    “私家侦探就是得上高价,照片都是最清晰的,你看,这个脸都看的清清楚楚,时间日期也都对的上。”樊老太太云淡风轻的笑着说。

    傅云:“……姥,那是你女婿,做出这种事情还被拍到,您怎么如此淡定?”

    “我女婿怎么了,又不是我女儿。”樊老太太安详道:“况且是我找人拍的,到时候离不离婚,全看你妈意愿。”

    傅云和她大眼瞪小眼对视几秒,半晌开口:“您真的觉得,我继父的出轨是个平淡无奇的小事吗?”

    “还是说您真的不认识照片上的女人是谁?”

    “我认识,安颜欣的女助手,我现在也搞不清楚她接近刘安哲是单纯的想开启第二春刚好相中上了,还是说另有所图。”樊老太太道:“总之先派人盯着了,如果动作太大,我担心文雪受不了。”

    傅云叹了口气:“从我们把她二姑和三叔送进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受不了了,先这么着吧,我最近的状态也只适合在山里躲着了。”

    樊老太太无可奈何的点了下头,算是同意。

    “还有,我进入公路幻境前,曾经撞破过一次他们两个的私会,我进去找刘安哲对峙的时候,在他车里找到了这个。”

    傅云从兜里取出一小块香料,放在樊老太太面前:“这是我从我的委托人手上拿到的,她也是公路案的受害者,她的未婚夫是柳泓的前任情人,并且已经死在公路案中了。”

    樊老太太看着桌上的香膏若有所思:“阿云,这是芳疗店里的废渣,你真的觉得它有诅咒的功效?”

    “不管它有没有诅咒的功效,柳泓的前任和现任身上都有这个东西,这难道是巧合吗,不久前我问过一位中医,据我所知这东西的原料很恶心,你要为你女儿的安全考虑。”

    樊老太太的神色复杂起来:“你想让我出面,逼迫你妈和刘安哲离婚?”

    “柳泓在成为大姑奶助手之前的职业,就是一家芳疗店的店主,我没有拆散任何家庭的恶意念头,但是这要建立在我妈妈完全安全的前提下。”傅云注视着她苍老的眼睛:“您觉得呢?”

    樊老太太再次招了招手,立刻有人将桌上的小香块收走了。

    “我回去找人研究,再在小宝他们家附近多安排点安保,放心吧,我总觉得你大姑奶无论再怎么跟我们不对付,她对你妈这个亲侄女,倒是没的说。”

    傅云喝了口茶:“刘安哲,实在不行我来动手,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阿云。”樊老太太低沉的打断他。

    “小宝不能再没有爸爸了。”

    这个“再”字,在这个语境下就显得很微妙了,傅云端茶的手顿了顿,没有说话。

    陈时越是临近太阳落山的时候,才一头扎进农家乐里来的。

    他大概是刚结束下午的训练,去把自己简单的冲洗了一遍,头发湿漉漉的就出来了,白色的T恤粘在身上,勾勒出线条精悍的腹肌,少年发丝凌乱,眼神里仿佛散发着光彩。

    “傅云!”他一把推开门,却发现樊老太太也在屋里:“!?”

    樊老太太抬了一下手,示意他坐,陈时越磕磕绊绊的鞠了一躬:“樊奶奶。”

    陈时越下意识的看向傅云,只见那人气定神闲朝他一点头:“怎么了,坐。”

    陈时越这才走到近前,在傅云不远处坐了下来。

    “行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儿,我也该走了,还有阿云,我最后叮嘱你一句。”

    傅云抬起头:“怎么了?”

    樊老太太意有所指的看了陈时越一眼,对他道:“注意身体,懂得节制。”

    傅云:“……”

    他干咳一声:“老太太,您快走吧。”

    陈时越起身立正猛然鞠躬:“知道了,姥姥!!”

    傅云目瞪口呆:“谁是你姥姥?”

    樊老太太很难得的笑了一下,转身出门去了。

    小茶室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陈时越不敢出声只能用眼角偷偷觑了一下傅云,又很快收回神色,手指默默地绞紧,深呼吸。

    傅云怎么看他这副小心翼翼的媳妇作派怎么来气,昨天晚上折腾自己到半夜的人好像不是他似的,傅云忍不住随手扔了个枕头砸在他身上:“扭扭捏捏的干什么呢!”

    陈时越被枕头一砸,立刻现了原形,陪着笑立马凑过去:“老板,昨晚您没生气就行,我随您打骂。”

    傅云起身坐到樊老太太刚才坐的主桌上,懒洋洋的往椅背后面一靠:“我生气干什么?”

    陈时越眼巴巴的望着他:“我昨天是不是弄疼你了。”

    傅云凝视着他那双明亮而灿烂的眼睛,里面的神色很复杂,带着极致的虔诚和希冀,他忽然就笑了,抬手在陈时越毛茸茸的头顶揉了一下。

    “伺候的不错,继续保持。”

    陈时越有那么片刻没听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什么叫做“继续保持”?

    他怔怔的望着傅云的面容,试图在那张矜贵而漂亮的脸上找出点不同寻常的神色来,然而傅云神情安静而温和,毫无波澜。

    “你这句话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陈时越几乎按耐不住内心的颤抖,声音激动而轻微的打着哆嗦:“你这是……”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傅云没有否认,他此刻的笑容很柔和,夕阳越过竹帘,光影斑驳在他眼里。

    “人生苦短,身边有个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陈时越的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心花怒放朵朵开,仿佛有人在他耳边炸了十五吨烟花,将他从里到外轰的七荤八素。

    傅云是他的了。

    从今往后,什么冯组长前任,这种称呼统统都见鬼去吧!傅云是他对象了!!

    他是傅老板亲封的正宫!!地位不可撼动!!

    陈时越恨不得立刻马上冲到冯元驹办公室,揪着他的领子咆哮一声“老子上位了!!”

    傅云在旁边看着这孩子一张脸神情变化莫测,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扶额:“你先喝口水,冷静一下。”

    陈时越牙关打颤,把凉水往牙齿里灌:“傅云,我……”

    “好了,你找我什么事,今天不上训?”

    “不上。”陈时越眼睛闪闪发亮:“老板,今天是周五,你周末有别的安排吗?”

    傅云:“……没有。”

    陈时越眼睛更亮了:“没有安排,能交给我安排吗?”

    第128章 第 128 章

    “你所谓的安排就是, 我们两个大清早像傻子一样到深山老林的寺庙门口,等着人家开门,是吗?”傅云双手插兜, 站在一处破败的寺庙门前, 心平气和的问陈时越道。

    “嘘, 越偏的寺庙越灵验,我专门找的。”陈时越神秘的把食指按在嘴唇上, 示意他虔诚一点。

    “也是。”傅云冷笑一声:“我看十里八乡也就这一个庙了。”

    两人无所事事的等了十几分钟,终于等来了前来开门的人。

    老僧从里面打开寺庙大门的刹那,傅云还是收敛了些神色, 和陈时越一道并肩走了进去。

    这寺庙看着很老了, 古旧的朱漆已经掉了色, 杂草纵生的墙角边有野猫来回穿梭, 那猫明显是有人常年喂养的, 一个个油光水滑, 滚圆可爱。

    傅云蹲下身,指尖在一只小黑猫毛茸茸的下巴上挠了挠, 小黑眯起眼睛,从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咕噜声。

    “这原来都是野猫, 后来在寺里蹭吃蹭喝多了,也就赖在寺里不走了。”小和尚在他们身后解释道:“老方丈也纵容它们,平时随意这些小家伙在寺里蹿。”

    傅云一伸胳膊,把小黑整个捞进臂弯里,站起身来打量四周:“越偏的寺庙越灵验, 我看你这是越破的庙越灵验吧。”

    陈时越伸手摸了摸他怀里的小黑猫:“香火稀少, 人家才有功夫给你办事嘛,是不是?”

    “这算不算我们的第一次约会?”陈时越小声的道。

    傅云抱着猫无言的看了他几秒, 然后拎起猫爪在陈时越衣袖上一挠:“陈时越小同志,你家约会约在山沟的破庙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山区人口贩卖窝点呢。”

    “哎!”小和尚闻言在他们身后呵斥出声:“佛祖面前,慎言,慎言。”

    傅云揉搓了两下黑猫圆乎乎的脑袋,刚才开门的老僧人慢悠悠的走到正殿的门口,从外面打开了门,里面高耸的佛像和落灰的祭台徐徐展露在两人面前。

    “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玩猫。”傅云冲他道。

    陈时越回头一声不吭的望着他。

    “我不信这个。”傅云不为所动。

    陈时越还是不言语,但是神色真挚。

    傅云:“……好吧,就一次。”

    两人并肩走进佛像身前,陈时越从旁侧取出六支香,自己三支,傅云三支,火焰舔吻青烟,他将燃香举过头顶,拜了三下,最后插进面前的坛中。

    傅云依葫芦画瓢的做完,眼神落到积满灰尘的香案上,不觉笑道:“这下办事力度倒是不愁了,这里根本没别的香火。”

    陈时越眉目低垂,最后在佛前叩拜了一下,傅云见他如此虔诚,不由的好奇:“求的什么,这样隆重?”

    “姻缘?”

    陈时越摇头:“姻缘已经有了。”

    傅云挑眉,半晌笑着握住陈时越的领口拽向自己,嘴唇碰了一下他的耳侧:“好吧,也算。”

    陈时越半边耳朵尖通红,喉结滚动,他几乎要拼命压制,才能勉强将心里难以置信的喜悦藏好,让自己在傅云面前不至于那么没出息。

    “现在能告诉我,求的是什么了吗?”傅云温声问他。

    “我求的是不只是姻缘,我还求它长久,最好是百年为期。”陈时越侧头道。

    “这么贪心。”傅云散漫的笑:“怕我不要你吗?”

    “不是。”陈时越再次摇头,他这几天摇头反驳傅云的次数格外多,好像关系的转变终于有了一个能让他表露心迹的出口,他定定的望向傅云:“这是我在山里找到唯一的庙,是以前给乡里年轻姑娘小伙子求姻缘的,据说姻缘最灵,别的其次。”

    “但是我不止想求姻缘。”陈时越道:“我在想,若是以百年为期,那我就是求你长命百岁。”

    傅云静静的望着他,片刻之后起身将他从蒲团上拉起来,微笑道:“好。”

    安家老宅,柳泓在地下室里看着眼前陈旧的骨灰盒,花纹缝隙里的尘土已经被她用小刷子仔仔细细的刷下来一遍了,虽说做不到光亮如新,但绝对也找不到一丝灰尘。

    “新坟地看好了吗?”身后传来男人年轻男人调笑的声音。

    柳泓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和她这位没有边界感的男同事对视着:“你下来做什么?”

    “地下室这么冷,我来陪陪你。”男人抱臂立在门口:“你那个姓刘的新男友,樊晓的女婿,据说已经在准备离婚了,我们泓姐魅力这么大,我就说我当初眼光不错。”

    “袁三。”柳泓警告道。

    那个被叫做袁三的年轻男人丝毫不以为意:“我说你的口味也真是够独特的,我这样的你都不要,你偏偏每一任都找已婚男人谈恋爱,这么喜欢给人家当三么?”

    “还是说这是我们泓姐独有的癖好?”

    柳泓听着他嘲讽意味十足的话,竟然离奇的没有生气,而是轻描淡写的笑了一下:“你不懂,已婚的男人,对你会比对自己老婆要好得多。”

    “你只是享受这个?”袁三难以置信的问。

    “而如果正常的找一个男人谈恋爱,结婚,给小婷找个后爸……”柳泓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那你就是他老婆,他对你,跟婚后所有男人一样,不会有什么区别。”

    袁三听完不禁拊掌赞叹:“好理论,祝你得到幸福,但是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我吗?”

    柳泓斜着瞥他一眼,讥诮道:“你?你未婚,不会疼人。”

    “喂!谁说已婚才会疼人?”

    “泓姐,老太太找您。”一个手下从地下室的入口对她道。

    柳泓应了一声,就转头上楼去了,安颜欣老太太已经脱离了危险,此刻在二楼的卧室里疗养,床塌里的老太太形容枯槁,手背上插着针管,气息奄奄。

    “阿泓……”

    柳泓快步走过去:“干妈。”

    安颜欣苍老的手指探着伸向她的手臂:“阿泓,干妈对你好么?”

    柳泓一怔,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干妈,我在丈夫刚丧生的时候,就被家里分财产的亲戚嚼碎了吞进去了,干妈的恩情此生难还。”

    “那你……和刘安哲继续交往,然后帮干妈做一件事,好么?”

    柳泓手上的钻戒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异常闪亮,她闻言骤然心神一紧,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听不明白安颜欣的意思的话,那她就是傻子了。

    “可是他如果真心待我……”柳泓低声道。

    “男人还可以再找……小婷学校的教导主任和校长,是我的老朋友,小婷会得到很好的照顾的。”老太太注视着她的眼睛道。

    柳泓只觉自己带着钻戒的那只手整个麻木掉了,她隔了很长时间,才低着头颤声道。

    “我全听干妈吩咐。”

    “今晚把刘安哲约出来,我给你们订酒店,好好放松一下吧。”

    入夜时分,刘安哲裹挟着一身酒气推开家门,下一秒他猛然一个踉跄,又惊又怒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

    客厅的灯漆黑一片,安文雪坐在沙发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谈生意。”刘安哲一边换鞋一边匆匆敷衍。

    “你身上有香水的味道。”

    “你闻错了。”

    安文雪不说话,依然坐在沙发上没有起身:“老刘,你是不是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刘安哲将鞋放回柜子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东城区金维大酒店,晚上八点到十二点,你在那里做什么?”

    “谈生意。”

    “谈生意需要连着点几次外卖叫避孕套吗?”

    “你监视我?”刘安哲出离的愤怒了。

    “我不需要,自然有人把东西送到我手上。”

    刘安哲喘息着,背后大汗淋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傅云告诉你的?”

    “原来他也知道这事?”安文雪慢慢道:“原来你们都瞒着我。”

    “那女人是谁?做什么的?”她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但还是咬着牙步步紧逼:“怎么就把你迷的五迷三道的。”

    “你冷静一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先听我解释好吗?”

    茶几上玻璃杯应声而碎,稀里哗啦砸在地板上。

    ……

    小茶室里床褥纠缠,傅云疲倦的抬起手遮挡眼睛,他的锁骨处红痕密布,陈时越拨下他的手腕,居高临下注视着傅云的眼睛。

    然后黏黏糊糊的在傅云的唇畔索吻:“哥,别闭眼睛,多看看我。”

    回应他的是傅云的一巴掌,打在他光裸的脊背上:“看你干什么,嫌你昨晚不够折腾?”

    陈时越蛮横的扣住他的手腕抵在床头,低头辗转着在他冰凉温润的嘴唇上温存,傅云毫无反抗的余力,就仰着头任他摆弄。

    床畔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傅云半闭着眼睛拍了一下陈时越的手臂,陈时越立即乖顺的起身,从床头拿起来手机递到傅云手上。

    “喂。”傅云声音懒洋洋的接起电话。

    “哥!”刘小宝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你在哪儿呢,爸妈要闹离婚,你快回来!!”

    陈时越脸色变了片刻,他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又没敢当着傅云面说,动作缓慢的从傅云身上退开下去,用眼色询问他:怎么回事?

    傅云握着电话半晌叹了口气:“你在家等着,我现在就往回走。”

    刘小宝那边连哭带嚎的挂了。

    “柳泓的事,我得回去处理一趟,你在作战组好好待着,我空了再回来。”傅云揉了他头发一把,安抚道。

    陈时越:“你处理的来吗,我现在去找冯元驹请假下山陪你去。”

    傅云好笑道:“小朋友,我处理比这更棘手情况的时候你还在村子里玩泥巴呢。”

    “家庭纠纷而已,又不是去火拼,况且刘安哲这个人,他翻不起什么风浪。”傅云轻描淡写的说。

    陈时越神情焦虑的看着他:“你大姑奶不会从他这里找到什么把柄吧?”

    “刘安哲不参与公司事务。”傅云思索道:“不过也不好说,万一呢。”

    陈时越一把按住他的手:“这样,先给樊老太太发消息,让她派人把你继父的人身自由给控制住,别的你回去再审,审完了你拿灵力给他把脑浆霍霍一下,保证什么都不记得,这样你妈的仇也报了,该离婚离婚,该分财产分财产,还保证了公司信息不外泄。”

    傅云:“……”

    他半晌给陈时越树了个大拇指:“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活阎王。”

    陈时越怒道:“胡说!我只是比较擅长把家长里短和军事化管理结合运用而已!”

    傅云低头给樊老太太去了个信息。

    走廊上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刘安哲步履匆匆,从自家小区的单元楼里大步奔出,迎面一阵穿堂风呼啸而过,他直挺挺打了个寒颤,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才冷静下来。

    妻子声嘶力竭的哭吼依然回荡在耳畔,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家里的茶杯和家具能砸的全砸了,几个玻璃碎片化成渣滓飞溅在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将他扎的血水直流,因着妻子背景的许多顾虑,他忍着气没敢动手,而是很没骨气的转身逃出了家门。

    这无疑让他很唾弃自己,就你这样的,以后还怎么鼓足勇气离婚,怎么有底气给柳泓和小婷幸福的生活。

    柳泓是他活了四十多年见过最温柔的女人,手心柔柔,身上幽香,总让他想起远在家乡的母亲,她并不算个极致漂亮的女人,但是刘安哲控制不住自己,仿佛泥潭深陷一般被她吸引。

    他蹲在小区的大门口,惆怅的抽了一口烟。

    然而没等他把烟抽完,他就察觉出不对来。

    先是停在马路边上的那辆熟悉的商务车,怎么看怎么像丈母娘公司的专用车,他似乎见过傅云从那辆车上下来。

    小区门口来回巡守着几个陌生的身影,他们所住的是高档小区,一般情况下安保措施严格,不会无关人士来回闲逛,尤其是身影还鬼鬼祟祟的。

    刘安哲不知道怎么的,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他装作无意的朝左手边走了几步,那几个人影仿佛有某种默契一般跟了上来,和他一个方向不远不近缀在后面。

    这下绝对没跑了。

    刘安哲当即起跳,朝着路边的出租车狂奔而去,一把拉开车门:“师傅!去长宁路十二号!”

    汽车启动风驰电掣,他看向后视镜里的场景,只见那商务车也迅速启动,朝着他们的方向追赶而来,刘安哲后背淌了一身冷汗。

    大概是心虚的缘故,他清楚的知道这个时候,丈母娘用这种方式来带他回去绝对是要和他算出轨的这笔帐,尤其是他爱上的女人是柳泓,柳泓是安颜欣的下属,身份敏感至极。

    他们两个好上,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打算和柳泓里应外合,共同搞垮自家公司。

    尽管刘安哲清楚的知道柳泓只是一个柔弱而无害的单亲妈妈,她只是需要一个男人来保护她,仅此而已,别无所图。

    但是他没办法去跟丈母娘讲,更没办法跟遭受背叛的妻子讲。

    “师傅,麻烦开快一点。”刘安哲急促道:“我有急事。”

    “好嘞!”司机应一声,下一个瞬间一个急转弯狂飙而出,刘安哲一边拉扶手一边给柳泓拨电话。

    “喂,亲爱的,你在家吗?”

    “是这样,樊老太太在派人追我,你家附近有安排人手吗?帮帮我!我马上到。”

    商务车毕竟身量体积很大,行动起来不如小出租灵活,刘安哲很快将商务车甩在了身后,他飞快的给司机扫了码,眼看着柳泓的家就在前面不远处,正要放下一大部分心时——

    黑色摩托车火花带闪电,轮胎带起剧烈厉风猛然在出租车前刹住。

    出租车司机拼命狂踩刹车,“刺啦——”一声,险险没把那摩托车撞翻在地,他摇下车窗大骂出声:“你他妈不看路吗!?”

    摩托车上的少年卸下头盔,声泪俱下对着出租车哭号出声:“爸——”

    “爸!你别和我妈离婚!”

    刘安哲:“……”

    天杀的,刘小宝个倒霉孩子怎么追上来了!!

    刘安哲冷静了一下,尽量温声道:“爸爸跟你妈妈吵架了,先出去住两天,你先回去,好吗?”

    “你骗人!你现在就是在往那个小三家里逃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今天不走了,你跟我回去,跟妈妈和姥姥好好说清楚!你下车!”刘小宝一身酷酷的摩托手劲装,脸上却一把鼻涕一把泪嚎的撕心裂肺。

    整个人充满了喜剧效果。

    刘安哲耐心告罄,正好柳泓手机上给他发来了消息:“我看见你了,我的人在马路对面,过来。”

    “师傅,我先从这儿下了。”刘安哲推开车门朝着马路对面就跑!

    刘小宝咆哮一声发动引擎直穿而过,好巧不巧,樊老太太的商务车就在此时追赶上来,在马路中央和摩托轰然相撞!!

    摩托车和人齐齐飞了出去,少年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连人带头盔砸在路面上,手脚颤巍巍的挣动了两下,然后不动了。

    “小宝!!”刘安哲此时已经坐到柳泓的车上了,见此场景就要下车,被车后两个保镖一左一右的拦住。

    柳泓坐在驾驶座上,心平气和的转身:“会有人给他叫救护车的,但是你真的要现在下去吗?我听道上说,樊老太太的私刑,没几个人能扛过。”

    刘安哲犹豫了。

    柳泓启动引擎低声道:“坐稳。”

    汽车启动,转瞬间逃离了现场,出了车祸,樊老太太家的商务车自然也就没追上来了。

    大山里信号不好,傅云的手机有那么几个小时都处于完全接不到任何信息的状态,他刚一落地市区,手机电话就被打爆了,几十个未接来电,各堂口下属的未读消息狂轰滥炸。

    等傅云终于从爆炸性的微信信息中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时,他才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你说什么!!刘小宝出车祸了!哪家医院?怎么回事?”

    “我现在过去,边走边说。”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他坐在车里彻底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靠在椅背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那现在刘安哲什么情况?”傅云瞪着车顶天花板问。

    “应该是被柳泓和安颜欣那边接走保护起来了,我们听老太太的命令去捉他的时候失手了。”前排的下属惭愧的回道。

    傅云笑了一声,语气中的冷嘲热讽十分明显:“啊,这也能失手,人才。”

    “打草惊蛇了。”下属不敢回头看他:“失误。”

    傅云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了。

    第129章 第 129 章

    傅云穿过医院走廊, 推门进入病房,安文雪和樊老太太已经在病床前坐着了,刘小宝刚从手术室推出来。

    不幸中的万幸, 出事的时候刘小宝还戴着头盔, 头盔缓解了大部分的撞击和伤害, 护住了最重要的头部,四肢受了些皮外伤, 商务车的轮胎和摩托车车头相撞,倒是没怎么怼到他本人。

    “医生说是有点脑震荡,还得住院观察。”樊老太太见傅云来了, 就带着他往门外走:“别去跟你妈说话了, 她这两天有点崩溃, 你理解她一下。”

    傅云一手将外婆的按回去, 一边绕过她径直走到病床前, 对着他妈妈的背影直截了当道:“刘安哲的出轨对象是大姑奶的干女儿柳泓, 你看你现在是要离婚还是要找她算账,给我个准话。”

    樊老太太瞳孔剧震, 想拦也没拦住,她伸手去扳他, 但是被傅云再次强硬的按了回去。

    “外婆,有些事情总得说开,伸头缩脖子都是一刀,早痛不如晚痛,今天痛在刘小宝身上, 明天指不定这刀就落到自己身上了, 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安文雪猛然转身瞪他:“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你大姑奶干的吗?”

    傅云罕见的对他妈态度很强硬,并且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且不论外界因素, 我们自己家的脓水毒瘤也是时候该清理干净了。”

    安文雪冷静了片刻,尽量平和道:“刘安哲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小宝醒来还要看他的意见。”

    “我说的不只是刘安哲。”傅云冷冷道。

    四下皆静。

    “还有你。”

    傅云指着病床上的刘小宝对她道:“人可以一时拎不清,但是不可以一世拎不清——老太太你别扒拉我!”

    樊老太太无奈的放开傅云的手臂,心知傅云心意已决,谁也劝不了了。

    她只得转向女儿,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道:“文雪,如果我们必须要在亲人之间做选择,你会怎么选,选择谁,我都不干涉你。”

    安文雪半晌无声无息的红了眼眶,低声喃喃道:“不可能。”

    “可不可能的,事都是这么个事。”傅云整理了一下衣袖:“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他们费这么大力气把刘安哲搞过去是干什么,成年人了,我不相信柳泓是专门来跟他谈感情的。”

    “不可能是我大姑,她从小那么疼我,说不准是手下人不听话呢……”

    傅云叹了口气,转身握住他妈妈的手:“如果她还像从前那样疼您,就不会允许手下人勾搭刘安哲,据我所知他们厮混在一起的时间已经有大半年了,你看她阻拦过吗?”

    樊老太太和安文雪都没有说话,病房里只有小宝起伏的呼吸声。

    “人总要学会给自己信赖的长辈祛魅,包括父母,我一直以为这是我一个人的课题,现在也是妈妈您的了。”傅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樊老太太跟自己出去。

    “你眼下打算怎么办?”一出病房,樊老太太就开口问道:“我没有别的要求,只一件。”

    “您说。”傅云合上病房门道。

    “刘安哲不能落到他们手上,无论是死是活。”

    傅云一怔,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嗯,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剩下的事情需要我配合的,你开口就好。”樊老太太吩咐道:“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为前提。”

    夜色深重,陈时越悄无声息的潜进办公楼,凭借记忆里的路线摸到二楼的一个门前,门没关,他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去,在一片黑暗中打开电脑,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在房中响起。

    “喂傅云,你能听见吗?”陈时越将声音压到最低,小声问电话那头道。

    “能,你在哪儿给我打电话呢,怎么声音这么小?”傅云看了一眼家里的时钟,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多了:“你们山上没有宵禁的吗?”

    “新基地监控设备不完善,我现在我们信息组办公室里,你听我给你说。”陈时越两只手在键盘上敲的飞快。

    “不是等等……你偷摸在用作战组信息搜集的那个机房查东西?”傅云脑子有点懵,然后紧接着就压低声音咆哮道:“你赶紧出来!被逮到了不只是开除那么简单!”

    陈时越不紧不慢:“没事,你听我说。”

    “刘安哲是普通人,在资料里没有备案,但是柳泓是灵异天赋拥有者,她和她的亡夫曾经共同经营一家芳疗会所,亡夫三年前去世,柳泓一边养女儿,一边继续经营会所。”

    “会所安颜欣也有入股,两年前的时候柳泓因为帮用芳疗手法安颜欣处理一个阴气场上事情涉嫌违规,所以在作战组有备案。”

    傅云知道他那边极需谨慎小心,于是便缄默的听他说,能取多少信息就取多少信息。

    “哎?”陈时越疑惑道:“这里怎么连柳泓历任前男友的资料都有?”

    傅云实在是没忍住出声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她历任男朋友都犯过事,被你们记录在案了?”

    “不是。”陈时越小声回到:“是她历任男朋友都死了。”

    傅云:“……那更可怕。”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陈时越继续往下浏览:“她每任男朋友,都是已婚有家室。”

    “就好像是专挑极品人夫下手的样子,这难道是某种性/癖?”陈时越很头疼的问道:“我知道每个人的性/癖不一样,但是这个也太……”

    “极品人夫这个形容词,你也太抬举刘安哲了。”傅云低声道。

    “渣到极致也是极品嘛。”陈时越嘀咕道。

    “她所有前男友死因是什么?”傅云又问。

    “完全没有信息,死无对证,看上去全是意外,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跟柳泓谈过恋爱,并且在压力过大时接受过芳疗会所的精油按摩治疗。”

    “死者家属也没有任何抗议和个人信息?”

    “这就没有记录了。”陈时越将网页翻到了最底。

    “你赶紧出来,走之前检查记录有没有清空,别留痕迹。”傅云交代道。

    “好了,啰嗦——等等!我刚刚看漏了一行。”

    “康峰,柳泓的前任之一,现在尸体存放在熙山殡仪馆,无人认领无人火化,就一直冰冻着,也没有家属联系。”

    傅云思虑半晌:“好,我知道了。”

    陈时越挂了电话小心翼翼翻窗出去的时候,才恍然惊觉,傅云该不会是打算勇闯殡仪馆,盗取尸体带回去查吧。

    傅云正是这么想的。

    出租车停在熙山殡仪馆的不远处,傅云下车找了个隐蔽的位置,直接扳住漆黑生锈的栏杆翻过墙落在杂草纵生的地面上。

    四下里凉飕飕的,傅云一落地就感觉不对,偌大个殡仪馆,怎么连个灯都没有?

    大概一个操场大的殡仪馆,笼罩在黑压压的阴云底下,从窗口看进去,一丝光线也没有,仿佛被什么东西彻底的吞噬了,脚下的草丛像是常年无人修剪,一迈步,就发出沙沙的动静。

    傅云尽量轻声的绕过正门,他不确定里面有没有看守夜班的工作人员,在作战组的备案里,这个殡仪馆并不是废弃的,但是傅云再次翻窗进到殡仪馆里面的时候,却仍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和声音。

    横扫整条黑暗走廊的天花板,却连一个监控的红点都没有。

    傅云定了定神,让眼睛适应了一下周遭环境的黑暗,片刻之后他推开走廊两侧的房门,挨个进去检查。

    大多数房间里是空荡荡的冰柜,傅云不怕鬼,但是他恶心这玩意儿,一个个拉开冰柜墙检查的时候,还是略微流露出了一点嫌弃的神色。

    没有通电,冰柜是常温的。

    傅云神情凝重的将手从冰柜里拿出来,没有通电意味着没有办法存放尸体,那陈时越给的信息是否准确,就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他一路检查到了最后一个房间,一进去就感到一股森然凉意,傅云心神一震,知道大概就是这里了。

    屋中无灯,只有最边上的一排紧合着的冰柜林立,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打开了为首第一个。

    男尸面容僵硬扭曲,胡茬上挂着冰渣,硬朗而粗犷的五官线条在手电筒微光的照明下泛着沉沉死气,傅云眼尖,伸手从尸体的肩胛底下摸出了一张纸。

    他叼着手电筒低头看去,那是一张简略的验尸报告,被验尸体正是康峰。

    傅云大概的看了一下前面常规的基本情况和鉴定单位,然后越往下看越不对劲,他把手电筒从嘴里拿出来,一行一行扫着纸上的文字。

    成年男性尸体,尸长一米八零,年龄三十五。

    “生前头部曾遭猛烈撞击,颅骨开裂,身上多处分布五到十厘米不等的血痂,疑似鞭痕,下颌骨粉碎性骨折,致命伤为小腹至心脏的刀片嵌入……”

    傅云再次将手电筒照回康峰的面容上,果然下颌歪歪扭扭,明显是死后缝合过的,难怪看起来别扭至极。

    这人死前到底遭遇了什么,被虐待至此。

    傅云用力将冰柜再往外拽了一段,想更仔细的查看全身的伤情,他目光一滞,康峰的右手底下,还压着一张纸。

    傅云没有多想,再次拿起来翻看。

    然后他整个人就好似被一捅冰水当头而下,从头泼到脚,全身克制不住的发抖,入眼第一行的几个字就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姓名,傅自明,成年男性,尸长一米八二,年龄三十五岁……”

    傅自明的尸检报告怎么会在这里!?

    傅云掌心颤抖,强自压下内心所有的惊涛骇浪,一字一句的逼着自己往下读,他仿佛隔着数年时空,再次走到了那个失去父亲的深夜。

    颅骨粉碎,身上有鞭痕,下颌骨骨折……傅云眉心微微一簇,这怎么跟康峰的尸检报告如出一辙?

    他再次重新检查了康峰的那张纸,一行一行的对应下去,果然不是他的错觉,三十五周岁,一米八左右,所有的伤口和致命处几乎一模一样,就如同复制粘贴一般。

    傅云惊疑不定的望向康峰冰白的死人面容,他还不确定傅自明的这张验尸报告是真是假,唯一确定的是傅自明十几年前就被火花了,骨灰盒和他外公一起躺在墓地里。

    而康峰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被留下,一直在一个看上去不太正规的殡仪馆躺到今天的呢?

    “我说我今天晚上的右眼怎么一直在跳,原来是有小偷啊。”身后一人带着笑意在黑暗里极近的地方道。

    电光火石间傅云转身,头顶拳头咣当砸下,他连退几步一掌接住了对面的拳风,腰身受冲击力重重撞在冰柜的边缘,险些没将他腰椎给撞断。

    傅云来不及反应,屈膝一顶正中那人前胸,对面发出一声略显痛苦的闷哼。

    他猛然抬起手电筒一晃!趁着那人眼花之际转身就跑,哪料身后肩膀骤然一沉,下一秒肩胛仿佛被捏碎了一般剧痛,逼得他不得不回头——

    “咚!!”

    手电筒掉在地上,正好将身后来人的脸庞照亮了,那是个高大健硕的年轻男人,眉间一线断纹,狰狞而桀骜。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袁三,今晚值夜班的,现在要抓进来偷东西的小偷进警察局,你看你是站在那儿不动,我们和平友好的手拉手去找警察解释清楚你今夜来访的目的。”

    “还是说我把你打到动不了,然后再抬你过去?”袁三邪气十足的笑。

    傅云不动声色的将两份尸检报告藏进衣服口袋里,然后冷静道:“你确定你送我去警察局的时候,不用先担心担心怎么跟警察解释这具尸体的来源吗?”

    “无人认领,暂时存放。”袁三摊了一下手:“有什么问题?”

    “是吗?”傅云展开袁三的尸检报告:“可是根据上述意见,他应该在三年前就火化,你们违规了。”

    他明显看到对面的男人脸色一僵,伸手便要上来抢夺,傅云身似闪电回肘猛撞袁三太阳穴,两人顷刻间扭打在一起,尸检报告被揉做一团,在夹缝之间被傅云再次塞回口袋。

    袁三一拳捣在傅云小腹,傅云忍着疼死攥他的喉咙悍然发力!两人均是齐齐一滞,袁三在窒息的边缘抬腿猛踹,傅云仍不松手,最后两人一齐撞在冰柜门上。

    “轰隆——”

    冰柜摇摇欲坠,眼看着下一秒就要轰然倒塌,傅云眼疾手快,发狠按着袁三的头发往地上一撞,就势一个翻滚,滚到了冰柜的阴影之外。

    袁三比他慢了一步,被冰柜压到了右脚趾,险些没将他疼的惨叫出声,伏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冰柜倒在了地面上,而它身后却不是实心的墙壁,而是一个狭小晦涩的夹层屋子。

    居然还有意外发现。

    今天晚上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狂奔,傅云觉得眼下再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感到惊讶了。

    傅云喘了一口气,起身朝冰柜后面的屋子走去。

    很难形容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像是上个世纪的刑讯房,血迹斑斑的刑架和绳索,空间极其的逼仄,有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错觉。

    傅云匆匆扫了一眼屋中布局结构,最触目惊心的就是那个挂着绳索的刑架,架旁放着一根漆黑光亮的长鞭,墙壁上坑坑洼洼的。

    他无端就想到了康峰和傅自明尸检报告上的内容。

    “疑似鞭痕,颅骨开裂。”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傅自明,康峰,柳泓,这些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联系?

    他正想着,喉咙骤然一紧,袁三从身后一把扑上来勒住他的脖子,傅云踉踉跄跄的后退,拼命钳住袁三虎口向外撕裂,带着他顺着惯性猛撞上墙壁。

    只听“咚——”的一声,袁三的后脑勺和墙上的坑洼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谁料他毫不在意,借着傅云转身挣脱的刹那,膝盖压住他的腹部,将傅云整个按在地上下了狠手钳制住脖子。

    傅云蓦然痛的溢出了生理性泪水,窒息的感觉蔓延而上,肺腔的空气被一寸一寸的挤压出去,眼前的场景麻木发黑,袁三攥着他的头发撞在地板上,血水黏糊温热涌出来。

    电光火石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大脑里飞逝而过。

    ……

    “爸爸!!爸爸——”小男孩在狭小的房间里绝望的哭喊,空气里满是血腥气。

    有人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手里的鞭子滴答淌血,鞭尾带着温热的血水,轻轻的抵在了小男孩的下巴上,那人的声音轻柔而残忍:“阿云,你觉得你爸爸爱你吗?”

    小男孩拼命的点着头,在他视线的余光里,父亲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被束缚在刑架上,已经是濒死之躯了。

    “爸爸爱我,他爱我……不要!!”

    那人嘴角勾出一个极其柔和而缱绻的笑,他转身俯首,吻在小男孩爸爸毫无知觉的嘴唇上,血浆在唇齿交缠间丝滑浸润,仿佛最深情的情人,暧昧至极,难舍难分。

    然而下一秒,他骤然出手,握住小男孩爸爸的下颌,用力往墙上一撞!

    头骨碎裂,脑浆迸溅。

    “小朋友,可是我希望他更爱我,他爱你,我不高兴啊。”

    第130章 雪乡碎尸(一)

    千钧一发之际, 傅云喉咙一松,向后仰身猛然剧烈咳嗽起来,有人上前一脚踹翻了袁三, 接连几声又狠又重的闷拳砸在他身上。

    袁三登时下颌脱臼, 一口带着牙齿的鲜血喷在地上, 来人力道极大,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几乎是被压着打,血眼朦胧间袁三只觉自己活生生断了几根肋骨,直到那人松手将他撂在地上, 他才挣扎着吐出一口血沫来。

    “你怎么回来了?”傅云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

    陈时越仓促回身, 一把扶住他的身形:“还好吧?”

    傅云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只是身上几处淤血看着吓人, 陈时越扶着他果断道:“此地不宜久留, 我们先走。”

    袁三躺在地上冷笑了声, 下一秒头顶警报器尖啸而起,响彻整个殡仪馆。

    “这是我们的地盘, 两位当真以为今天走的出去?”

    陈时越上前拎起他领子咣咣咣往地上砸了数十下,直将袁三撞的头晕眼花, 整张脸血水横飞,却仍是梗着脖子不肯认输。

    “别说是你们的地盘,今天就是在安家老宅,我也想走就走。”陈时越冷冰冰的道:“实在不行就拿你的性命做挡剑,你们的人敢上前一步就断你一根手指, 当着所有大姑奶手下的面, 她若是不怕手下人心凉,那我也不怕。”

    陈时越一手扶着傅云, 一手拖着袁三大步走出殡仪馆。

    门口集结了大量闻讯赶来的车辆,清一色小型黑车,一看全是对家堂口的人手。

    “这人怎么办?”陈时越低声问傅云。

    “小喽啰,扔路边得了。”

    陈时越应了一声,然后一把将傅云推上车后座,自己上车启动从殡仪馆后门方位狂飙而走,等到对面察觉到自己包围圈有漏洞时,已经为时过晚。

    车辆一路狂奔回市区,410最近防卫森严,附近宾馆住的都是樊老太太的下属,为首的人认识傅云的车,两人径直停进院子,下车回房。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怎么这么快就从山上下来了,跟领导打招呼了没?”傅云一边让他在伤口上给自己敷药,一边坐在沙发上开始审他。

    “我挂了电话才想到你可能去殡仪馆,就直接去敲冯元驹的门让他批假了。”陈时越抬头瞥他一眼:“你的事上他一向很好说话。”

    傅云一晒。

    陈时越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擦拭着他的伤口:“冒这么大险,今晚有什么发现?”

    傅云从怀里拿出那两张验尸报告,陈时越给他包好最后一根绷带,分出神来细看了片刻,不由得点头道:“的确是重大发现,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查。”傅云干脆利落道:“跟到天南海北也要查,如果靠这个事就能把这些人连根拔起,做什么都值得。”

    “总好过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因为我,而永远活在阴影下。”

    傅云的脑海里再次浮现了刚才那间暗室里自己回忆起来的场景,他忍不住喘息着闭了闭眼睛:“而且我好像知道,我爸是怎么死的了。”

    早上八点的机场人不多,很冷清,刘安哲局促不安的跟在几个保镖大汉的身侧,准备登机。

    他刚刚跟柳泓分开,柳泓抱着亡夫的骨灰盒上了私人飞机,而他被交给几个年轻手下保护,说是手下,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三人看他的眼神总带着敌意,尤其是那个叫袁三的伤病号,手上还缠着绷带,眼角乌青於黑。

    “放心好了,泓姐对你可是真心的,她说了,只要你陪他去一同将前夫的骨灰盒送去新坟地,她就回来跟你结婚。”袁三调笑着道:“就看你接不接的住这福分了。”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这是我和她的事。”刘安哲淡淡道。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刘安哲还是不免心中疑惑,什么坟地要专程坐飞机去迁?还派这么多人保护?

    昨晚傅云处理完伤口就筋疲力尽的昏睡过去了,所以等他收到他们一行人离开西安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了。

    那时候距离刘安哲等人登机,已经过去八个小时了。

    “他们去了哪里?”傅云靠在沙发上闭目躺着,看上去安静而平和,如果忽略他苍白的脸色的话。

    “我们排查了八点到九点咸阳机场的所有航班,他们应该是到太平国际机场。”

    “哈尔滨?”

    “订票。”傅云吩咐道:“带人手在附近跟着,我要搞清楚这帮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放下手机转过身,却见门外进来一人。

    “阿云。”

    安文雪站在门口,很镇静的望着他。

    傅云冲她疲惫的叹了口气,朝门外一指:“要出去走走吗?家里闷。”

    公园的长椅上,母子二人并排而坐,手上各捧了一杯咖啡,他们鲜少有这样心平气和单独相处的时间,傅云甚至能闻见妈妈身上干爽的栀子花洗衣粉的香气。

    “你跟你姥的事情,我这些年也隐约能猜到一点。”安文雪淡淡道:“妈就问你一句,亲情对你们来说,就这么淡薄吗?”

    傅云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开口道:“其实不光是亲情。”

    “亲情,爱情,友情……这些能在人与人之间建立的情感联系本来就没有它本身的意义,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每个个体基于跟另一个与之合拍的个体之间所享受到的情感体验而赋予它的,但是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能享受到这种情感体验。”

    安文雪捧着纸杯,咖啡苦涩的味道在嘴里化开氤氲。

    “就像我现在问你,妈妈你人生当中的爱情,它丰厚或者让你感觉到值得依靠了吗?”傅云侧头无奈道。

    这话就很扎心了,安文雪抿了抿嘴,轻声道:“爱情和血浓于水的联系,是不一样的。”

    傅云笑了笑:“没有哪种情感是不一样的,亲情也是,爱情也是,就连我和你,也有互生嫌隙心生怨怼的那么几个片刻,尽管你是我妈妈。”

    安文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我会去和刘安哲办离婚手续的,你二姑奶和三爷的事就当没发生过,眼下只能顾好各家的事情了。”

    傅云开玩笑道:“我也算在你的‘各家’里吗?”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当然算。”

    公园里到处都是小朋友在蹦跳奔跑,远处的声控喷泉此起彼伏,水花飞溅洒向天际。

    傅云平稳道:“其实我一直很想问您,我和大姑奶他们在您心里相比起来,究竟谁更重要?”

    安文雪一怔,她刚要反驳傅云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就听傅云开口道:“但是这个问题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世界上没有什么情感是完全值得依靠或者赖以生存的。”

    “亲情和爱情一样,有了锦上添花,没了就自己把自己劝一下,总会过去的。”傅云注视着旁边来回跑动的小孩说道:“我尊重你,所以我不在意你心中的天平到底倒向哪一边,但是我还是会难过的,妈妈。”

    “阿云,我从来没有不爱——”

    “就像你现在对刘安哲的态度一样,离开他的爱你照样能活,我也是。”

    “阿云!”

    “我明天早上六点的飞机飞哈尔滨,我要回去休息了,您也早点回家吧。”傅云轻声结束了这个话题。

    安文雪无言的注视着他,半晌放弃似的点了点头。

    空中水花斑驳,折射出彩虹的光影来,在广场中央洒开无数瑰丽的晶莹璀璨,傅云起身回家,背影孤俏而瘦削。

    翌日中午,傅云带着行李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鬼鬼祟祟的在机场溜达,身量很高,想认不出来都难。

    “你怎么也跟来了?”傅云上前一拍那人肩膀,没好气的道。

    陈时越故作惊讶的转过头:“老板?”

    “你来干什么?”

    “你又没说我不能跟来。”陈时越摊了一下手:“我假都请好了。”

    傅云:“……”

    半个小时后两人拖着行李箱从机场到火车站倒绿皮。

    “我以为他们只是把骨灰盒从西安迁到哈尔滨。”陈时越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到:“没想到还要倒绿皮倒大巴……”

    “哈。”傅云冷笑了一下:“倒完大巴还要再联系当地老乡倒三个小时的山路,最后才到他们定位的那个屯,后悔了吗?”

    “才不后悔。”

    “不后悔就给我提行李,免费壮劳力。”傅云一把将行李箱推到他手边。

    陈时越乐呵呵的接了,一路上绿皮倒大巴再倒卡车一点怨言都没有。

    从车上下来的一瞬间,陈时越就发觉自己这羽绒服穿对了,刺骨寒风凛冽刮在脸上,他一下车就“哎呦我去”,整个人往傅云身后一哆嗦。

    “好冷。”

    “出息!你穿的比我厚好吗。”傅云一身黑色冲锋衣,里面就一件薄短袖,这会儿也冷的嘴唇发抖。

    四面八方都是雪,常年不化的冰白充斥着视野,远处村庄传来暖乎乎的微光,脚下发出鞋底摩擦雪地的沙沙声。

    “走吧,前面就是目的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