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孟此霄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又或者说,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段话。
回过神来之后,他将怀中熟睡的幼崽交给一位路过的工作人员。
程蔚朝也没急, 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安静地等着孟此霄回来。
待人重新坐下后,他才轻声道:“你喜欢什么树?”他指了指不远处高大繁茂的香樟树, “那个怎么样?或者悬铃木?”
孟此霄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把人拉了起来, 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声音滞涩道:
“太大了,我的院子种不下。”
“我有足够大的院子。”
孟此霄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 脑子里紧绷的神经陡然松了下来:“那就种吧。”
“嗯。”
两人安静地看了会儿远处渐渐下沉的夕阳, 程蔚朝突然开口道:“所以为什么会这样频繁捐款呢?”
孟此霄黑色的眼睫轻轻垂下:“喜欢。”
程蔚朝扭头看向他:“是单纯喜欢捐款, 还是为了喜欢的东西才捐款?”
孟此霄偏头对上他的目光, 蓦地有些心惊。
他其实之前就有所察觉, 不管程蔚朝面上表现如何, 一些细枝末节足以说明对方的成长。
但未曾想到他会是如此的敏锐。
最后, 竟是孟此霄先避开了视线,低声简洁道。
“会舒服些。”
他不知道程蔚朝这种具有极高自我价值认同感的人能不能明白这个意思。
大概是一种补偿心理,觉得只有付出些什么,体现出一点个人价值, 才值得拥有些什么。
这种心态和他的情感需求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
就比如买一辆车, 他是能够坦然接受的。
因为他不喜欢车,这只是一种有助于他节省时间, 把更多精力花费在工作上创造更大价值的工具。
还比如,之前的房子装修, 最开始敷衍交代设计师,只要能住就行,他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直到他换了想法,有了想要的房子模样。
一切问题源于任何他情感上的喜欢和“我想要”。
可偏偏这两种情感人们最是难以割舍。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孟此霄听到了程蔚朝放轻的声音。
“做公益很好,有喜欢的东西也很好,但更好的是,这两者不需要关联起来。”
孟此霄的眼睫猛地颤了下,他突然就有种被猛然击中的感觉,心脏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而且击中他的点真的很奇怪。
他以为,在听到“……很好,……很好”后,下面接的会是“但不好的是”。
可程蔚朝却给了他一个“但更好。”
这股劲缓过之后,他才开始有些感叹。
不知道程蔚朝是怎么联想到这两者,并精准地说出了他的想法的。
一时间,孟此霄有些开心,又有些难过。
除了专业的心理咨询师,从来没有人发现他的这个问题。
知道孟此霄有捐款习惯的人,比如他的银行理财经理,他们有个误解,好像都觉得他是心情好了,就去做做善事。
但其实因果反了,先做了好事,才有资格开心。
听到了程蔚朝的话,孟此霄的声音有些缥缈,不知道是在问程蔚朝,还是在问自己。
“那我有很想要的东西该怎么办呢?”
不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他就不知道该怎么能让自己更安心地拥有了。
程蔚朝愣在了原地。
他一开始听到对方频繁的捐款这件事时,确实没能想到很多。
但他在临走之前向孟英询问了一下对方每次捐款的时间。
其中有几次,比如露营,是程蔚朝能明确判断出对方当时心情和状态都是比较好的时候。
过去五年空白,对方的日常生活他知道得很有限。
但孟英说:“还有次印象比较深的是,他装修房子那段时间,也特别频繁。”
“装修房子?”
孟英应了一声:“对,之所以记得很清楚,是因为当时和此霄打电话闲聊时,他还说很喜欢房子的风格。”
孟此霄向来是个极少表达自己内心和喜好的人。
程蔚朝好似捕捉到了些什么。
直到刚刚回到了孟此霄面前,短短几句对话,他却什么都想通了。
现在听到对方用这样低低的语气,问“有想要的东西该怎么办”时,程蔚朝难受死了。
他一直认为,“想要就要”是一件不需要理由的事。
“很多东西在你拥有它的时候,你就已经在创造价值了。”
“比如种一棵树,给它肥沃的土壤,精心的浇灌、施肥、防护,你在养一个生命诶;又比如装扮一个漂亮的屋子,它之前甚至都不存在,因为你才会有它,‘创造’本身就是价值。”
孟此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两人安静短暂地对视片刻。
程蔚朝又想抱脑袋了,甚至急到想原地转圈,因为他意识到,大道理谁都会讲。
有些观念和心病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最后,他看向孟此霄:“要不这样吧,如果你只是单纯想做公益,就去做。”
“但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喜欢的,你就先跟我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孟此霄原本紧张颓丧的心绪已经消散,现在甚至能笑着问:
“跟你说干什么?”
“需求转移啊,是我想要,是我喜欢,然后我去让我们一起得到。”
“可我不想跟你说。”
好像在向程蔚朝索取些什么一样。
“但只要是你想要的你喜欢的,我也会喜欢,我们只是爱好恰好相同,你在向我分享而已。”程蔚朝补充道,“你总不能让我去阻止我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你在玩文字游戏。”
孟此霄被他逗笑,他们爱好相同个屁。
但见鬼的是,孟此霄设想了下那种情况,如果是程蔚朝喜欢,他好像真的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见人在思考,程蔚朝心里一动。
“要不你每次有需求要提,就给我钱,这样会舒服些吗?”
程蔚朝倒没别的意思,他就是希望对方渐渐能把捐赠行为与个人情感寄托分离开。
孟此霄:“……”
如果不是知道对方不会惦记他那三瓜两枣,再绝的恋爱脑听到这话都得清醒一下。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程蔚朝自己就已经否决了这个浑招。
“算了算了,显得我俩有什么不正当关系一样,我又不是什么特殊服务者。”
孟此霄蓦地笑了出来
程蔚朝扭头看向孟此霄,有些犹豫。
他其实一开始想的,是和对方一起去看心理医生。
没有什么比得到专业意见更直接有效。
但这就已经是太敏感私人的事情了,他不知道孟此霄会不会很抗拒这个。
夜幕已经彻底降临,只有路灯散发着荧荧的光。
孟此霄和他短暂地对视片刻,似乎看懂了他想说什么,缓缓开口道:
“干预过。”
程蔚朝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
孟此霄安慰道:“不知道院长跟你说了些什么,但你别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
“别担心,大多时候其实已经能控制了。”
程蔚朝不赞同:“可你最近不像是能控制得住的模样。”
“……”
孟此霄觉得他真难缠,总不能说,因为都和你有关吧。
其实他基本只有在当初装修房子的时候有些病态,后面在心理咨询师的帮助下,已经好了很多。
很长一段时间的捐赠频次其实都很正常。
如果现在再来一次,也不会再发生当初的情况。
近几个月之所以有失控趋势,桩桩件件都是因为对方影响了心绪。
程蔚朝不是一棵树、一朵花或一件普通的物品。
对孟此霄而言,那是世界上最棒的礼物,还是失而复得的那种。
握着这样的礼物,他难以心安理得。
正想着要说些什么转移话题的时候,孟英已经从屋子里出来叫他们去吃饭。
孟此霄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于是程蔚朝也不再纠缠,准备一起进到屋子里去。
“程蔚朝。”
孟此霄却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怎么了?”
孟此霄看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有些不太自在撇开头,缓缓开口道:
“不要悬铃木,也不要只一颗。”
开了一个头,后面的话也就顺了很多:
“我想要种桂树,一整片的那种。”
“我要你给我种。”
第32章 第 32 章
说完, 他就快步进了屋子里,留下了外面呆滞在原地程蔚朝。
直到听到里面传来补充的一句话:“钱我来付。”
到底还是不能完完全全的理直气壮。
程蔚朝失笑,然后追了进去:“诶, 你想要什么品种来着?”
孟此霄懒得理他,坐到了餐桌边。
这里的人们口味偏酸和辣,孟此霄其实都能吃, 但那也只是口味上的不挑食。
后面为了养身体, 基本吃得比较清淡。
程蔚朝吃辣也不算多, 孟英明显照顾到了两人的口味,餐桌上大多饮食比较清淡,偶有一些偏酸本地特色, 特别开胃。
吃完后, 孟此霄就带着程蔚朝去外面散步消食。
程蔚朝开口道:“我想听听你以前在这里的生活。”
夜色有些凉, 孟此霄将手插进外套口袋里, 他仔细想了想。
“好像没有什么好说的, 因为很机械重复。”
“我们会在七点钟的时候起床。”他指着院子里的空地, “洗漱好后, 院长妈妈会在这里带领我们做操。”
“然后吃早餐, 打扫屋子,上午八点半,学习认字,她带我们诵读, 下午学算术, 然后是娱乐活动时间。”
当时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员工,大多事情都是院长妈妈亲自操持, 早些年是真的很辛苦。
“娱乐活动有什么?”
“做游戏吧,老鹰抓小鸡、丢沙包、角色扮演之类的。”
“那你喜欢玩什么?”
孟此霄一愣, 因为他并没有参与过那些游戏。
程蔚朝扭头看着他的侧脸,他其实知道。
他和孟英闲聊的时候,有听对方说过,小时候的孟此霄是没有朋友的。
因为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开口说话,性子孤僻,甚至对其他人来说还有些奇怪,没有小孩子愿意和他玩。
又加上他长得瘦小,甚至还会被人欺负。
以前的福利院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条件,就算是小孩,他们也知道,有些东西得靠争和抢。
于是,孟此霄小时候的境遇其实不算好。
孟英说起这个的时候很自责。
程蔚朝能理解,这么多小孩,又没有人去帮衬,加上孟此霄不会主动去说,她确实难以顾及到每个孩子的每个细节。
但这不妨碍他听到的时候很难过,所以他现在想问一问孟此霄,听他以自己的视角来说说以前的那段生活。
“我没有什么喜欢玩的。”
他带着程蔚朝走到这座建筑最偏僻的一个角落。
“这里现在已经被重修过,但当时应该算是我的秘密基地。”
那时候,这里是一间破败掉的房子,堆满了废砖、木板和混凝土之类的废弃建材。
因为阴凉昏暗,所以被传得很玄乎,那些小孩们讲鬼故事的时候,会带上这间房子。
基本不会有人来这里,很安静。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孟此霄带着程蔚朝在这间早已重建过的房子里转了一圈。
“发呆,看天,看云。”
程蔚朝笑了:“天和云,看来你很喜欢院长给你取的名字。”
孟此霄轻轻“嗯”了一声。
安静了一会儿,他才继续开口道:“其实我刚被送到这里来的时候,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准确来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程蔚朝一愣。
孟此霄的神色却很平静,想着当年的事。
之所以不记得,身体原因和心理原因都有。
当时警察说,是一对野外探险的夫妻在河边发现了昏迷的他。
那时他年纪那么小,脑袋受到过撞击,又高烧好久。
就算醒了过来,整个人的意识并不清醒,反应也很迟钝,无法回应任何人。
只要警察一问记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家住在哪、家人有谁,他的应激反应就极其严重。
反馈到身体上,甚至会心悸、休克,极其排斥对过往记忆的追寻。
于是,他们把他送到了孟院长这里。
孟此霄还记得当时的感受,因为对过往一片空白,所以麻木、茫然、好像与这个世界完全隔绝。
直到孟英站在他面前说:“有天、有云,还有诗,就叫此霄吧。”
他那时候其实是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的,他只能看见对方的嘴在动。
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直到他听到了云。
云……
云好像很好。
程蔚朝伤心道:“要是没有想起来就好了。”
上次露营的时候,对方说起过那层层的高山和没有色彩的村庄,明显是有记忆的。
孟此霄淡笑了下:“院长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孟英感叹的是,不记得也好,以后就只往前看。
因为警察推测过,他有过一段很不好的过往。
可是上天并不怜悯,过了很久后,他还是渐渐地想了起来。
还不是一次性来个痛快,像是钝刀割肉般,片段式记忆持续缓慢出现,拉锯的时间线极长。
在完完整整的恢复时,他已经在北市了。
孟此霄伸手揉了揉程蔚朝的脑袋:“其实记不记得起来没什么区别。”
因为被钝刀割久了,早已习惯。
他身上一直都觉得很疼,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也疼。
有些记忆大脑会遗忘,但身体还记得,如跗骨之蛆般。
唯一的区别是,后来他知道了为什么会疼。
但这些不太好的,他不想让程蔚朝详细地知道。
程蔚朝像哄小孩子般道:“有新名字也好,以前那个坏名字我们不要了。”
然后就轻轻挨了一下,程蔚朝一脸懵地看向孟此霄。
孟此霄平静道:“我很喜欢我原来的名字。”
“啊?”
程蔚朝有些惊讶,有那么一段经历,他还以为对方再也不想和过往的东西有联系。
于是他追问道:“叫什么啊?”
孟此霄看了他一眼,那个名字是姑姑取的,他很喜欢。
却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开口:“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程蔚朝看着他向前走的背影,没有再追问,跟了上去。
屋子的光线昏暗,在出门的时候,孟此霄神思不属,没注意到门槛,绊了一下。
然后胳膊就被身旁的手紧紧捉住了。
“没事吧?”
孟此霄应了一声,正要放下胳膊,就感觉到对方的手轻轻动了动。
他一顿,胳膊随即静止。
仿佛得到了什么信号,程蔚朝的手顺着他的小臂内侧缓缓下滑,直到手腕处,触到了微凉的皮肤。
然后,仿佛试探般,温度偏高的指腹一点一点落下,两人的掌心接触面越来越大。
孟此霄没有躲,垂眸看向他们交叠的手。
其实单独看,他们都是冷白的肤色,但合在一起对比,就能发现明显的区别。
孟此霄的皮肤看起来更冷一些,说不好听点,就是苍白。
但程蔚朝的就显得健康很多,血气很足,对方的体温也证明着事实如此。
冷热互相传递,更具力量感的手触到了他的指根处,然后轻点了两下,仿佛是一个敲门的信号。
没能得到主人家的回应,他选择了破门而入。
有些强势地分开了他的手指,直至最后十指交错相握。
程蔚朝似乎终于满意了,牵着晃了晃。
“好了,走吧。”
孟此霄眼睫动了动,这才掀起眼睑看向他,却愣了下。
他还以为程蔚朝是如此理直气壮的在做这件事。
却未料,对方躲闪开了他的视线,月光下的耳朵是红的。
孟此霄目光没有挪开。
原本自然状态下的手指却缓缓收紧,如同程蔚朝那般,指腹贴在了对方的手背上。
最后,他们都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紧贴到月光留不下一丝阴影。
而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化的,是程蔚朝越来越红的耳朵。
孟此霄偏头忍笑道:“现在可以走了。”
“哦。”
两人一起朝着夜晚休息的房间而去。
见孟此霄还偏开着头,程蔚朝瓮声瓮气问道:“你是不是又在偷笑?”
孟此霄回过头,已经恢复到了如常的平静表情。
他知道对方为什么要用个“又”字。
因为他的开心好像也总是悄悄的,似乎不愿被人发现。
印象比较深刻的一次是五年前,某个春节假期的夜晚。
那个冬天特别冷,程蔚朝打电话约他出去的时候,孟此霄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出门。
最后,还是程蔚朝跟他说:“我家里人都出去玩了,我一个人过节诶!我不管,你陪我玩。”
一副蛮不讲理、胡搅蛮缠的模样。
可孟此霄却愣了好半晌,只觉得对方是个傻子,这么蹩脚的理由也用。
程蔚朝什么时候会缺人陪了?
真正一个人待在出租屋里过春节的人是孟此霄。
于是他应下了邀约。
只是一出门,他就发现了一件有些尴尬的事。
那天同样也是情人节。
街道上还留有春节的喜庆装扮,以致孟此霄没能注意到。
直到见面的那一刻,身边有一对同样约在这里见面的情侣,他们甜蜜开口:“情人节快乐”。
然后程蔚朝也朝着他:“情人节快乐!”
孟此霄:“……”
程蔚朝:“……草!春节快乐!”
好一会儿,孟此霄才开口“嗯”了一声:“春节快乐。”
程蔚朝耳朵都急红了,手匆匆比划着:“你、我,你知道我只是嘴瓢吧,他……都怪他们!”
孟此霄本来还觉得有些无措,看到他的模样反而镇定下来了。
见程蔚朝就差发誓了,孟此霄面色平静道:“知道了,慌什么。”
他说:“放心,我答应你出来绝对不是为了跟你过情人节。”
程蔚朝:“……”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天更塌了。
孟此霄看了眼他的表情,然后转过身就没忍住垂头笑了。
下一刻,在抬眼的瞬间,他愣在了原地。
他面前居然是商铺的深色玻璃窗!反光的!
映照出了所有,不仅是他的表情,还有他身后手插外套口袋而站的男生。
对方正看着他的脸,然后他们在玻璃窗里对上了目光。
孟此霄觉得自己蠢死了,正想说什么狡辩一下的时候。
他看到程蔚朝也笑了,抑制不住开心的笑。
比起他连好心情都想要掩饰躲避的模样,对方肆意张扬得多,不曾有半分遮掩。
那一瞬间,孟此霄的心蓦地就柔软了下来。
他扭头看向人,难得不再是往常冷脸淡漠的模样,眉眼染着几分温和。
“走吧,我们去过节。”-
想起过去这件事,孟此霄问他:“你当时真的不知道是情人节吗?”
程蔚朝眼神飘忽了一下:“不知道。”察觉到自己牵着的手指动了动,似要抽手,他连忙改口,“知道!”
他解释道:“我约你的时候是真不知道,但一出门就发现了,街上情侣那么多,而且路边商铺里都是各种优惠活动。”
“那你知道后什么想法?”
程蔚朝小声道:“约对了。”
但他当时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暗示,他们不是过情人节,他们不是过情人节。
所以嘴瓢还真不是旁边情侣的错,心里念叨久了,结果脱口而出的就是和情人节有关的。
孟此霄又笑了,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耳朵怎么还这么红?明明……”
明明之前他们发生关系的时候,好像都没有。
怎么越纯情的举止程蔚朝反而越容易害羞?
虽然话只说了一半,但程蔚朝听明白了
提起这个,他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有件事,我想问你。”
孟此霄挑了一下眉:“什么?”
有问题对方不是一般都会直接问吗?
“我说了你不能生气,也不能抽手。”
“我又不是你那么小气的人。”
于是程蔚朝清了清嗓子:“已知,你捐款除了为做好事,还是为自己得到了所喜欢的?”
这个问题他们之前讨论过,于是孟此霄应了下来。
程蔚朝暗示道:“5月3号。”
5月3号?
孟此霄想了想这天,是蒋斯宇婚礼的第二天。
也是……他和程蔚朝睡后的第二天。
眼皮猛地跳了下,孟此霄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妙。
然后,他听到了程蔚朝略不自在的声音:“你捐款了。”
“……”
空气瞬间安静,然后“嗖”,孟此霄一下子就抽出了自己的手。
第33章 第 33 章
最隐秘的心事被人戳中, 孟此霄想,自己就是小气的人!
但面上不显,他准备把这一茬糊弄过去。
“就算不为自己喜欢的, 我也有定期捐款的习惯,恰好撞上那天了。”
他扭头看向程蔚朝,想看他是什么表情。
然后就对上了他的眸子。
很干净的目光, 不带任何情绪的干净, 是他一直所喜欢的那种。
没有生气, 没有嘚瑟,听到答案后也没有失落。
甚至可以说,仿佛还松了一口气。
程蔚朝想, 如果孟此霄真的是因为他而捐款, 他确实得到了对方特别在意他的这个结论。
但也不会开心。
因为那证明着, 和他亲近, 对方感到内心挣扎和负疚。
程蔚朝不要这种结果。
所以, 即使现在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他也不会难受, 更不会为刚刚好似“自恋”的猜测行为而难堪。
孟此霄仔细看了他一会儿, 目光温和下来。
有点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后,他伸手很轻地拍了拍程蔚朝的脸。
“乖乖。”
程蔚朝直接被这个称呼硬控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 连脑子都晕乎了起来, 炸起了小烟花,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孟此霄已经重新牵住他的手, 带着他朝室内走去。
本地也没有什么好的酒店,今夜他们就直接住在一间职工宿舍。
因为福利院的占地面积有限, 所以条件最好的宿舍也是双人间。
一直进入到屋子里,孟此霄都还能感觉到身边人看向自己亮晶晶的目光,一眨不眨,从室外到室内都没有转开过。
他偏头看了程蔚朝一眼:“快去洗漱,太晚了水不热。”
程蔚朝整个人都是乖的,听从指令转身去拿自己的衣服。
孟此霄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些恍惚,明明也没过多久,可他突然有些记不太清对方上次态度恶劣是什么时候了。
过了会儿,程蔚朝因为雀跃而出走奔腾的脑子才回归,扭头跟他说:“你先去洗吧。”
孟此霄也没和他争,直接拿起衣服进了卫生间。
等人进去,程蔚朝才有空看了看室内的环境。
这是一间双人宿舍,家具不算多,但也齐全。
左右两边各靠墙摆放着一张1.2米宽的宿舍床,配套的桌子、衣柜。
空间不大,但两人绰绰有余。
他倚着桌边,耳边是卫生间里面传来的水声,不自觉间就有些走神。
他知道,孟此霄有些东西还没有说,比如他的名字,又比如那个只有在病中意识不清时才会叫的“姑姑”。
正想着,人已经从卫生间里洗漱好出来,身上带着氤氲出来的热汽,气色都看起来好了很多。
程蔚朝回过神走过去,拿过他手上的毛巾,给他擦着湿漉漉的发丝。
孟此霄抬起眼睑看着他,开口道:“你想什么时候离开?”
程蔚朝想了想:“明天或……后天?”
孟此霄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想多玩几天。”
“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那是因为他以为孟此霄对这里有眷念之情,他想陪着孟此霄在“家”里多待待。
可很明显,孟此霄并不依赖这里。
那么做完要做的事后,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我们可以选择更开心的地方去旅游。”
听到这话,孟此霄愣了下。
其实他并没有不开心,但确实也是真的不想待很久。
他回来只是想看看这里的孩子和孟院长,但有关这里的小时候记忆并不是很美好。
而且,或许是知道他在资助这家福利院,里面的工作人员对待他的态度很小心谨慎。
孟英又一直想让他们更舒服,吃住上费尽心思。
虽非孟此霄本愿,但客观上确实有点打扰到了他们的生活,让他们花费精力。
所以,他以前回来也不会待很久。
免得让这里的人不自在,也不想时时面对他们过于客气小心的态度。
于是,他身子松懈了下来,前倾倚在了程蔚朝的身上,轻轻“嗯”了一声。
“那我们明天下午就走吧。”
空气中满是温热皮肤氤氲出的好闻气息,明明用的是里面自带的普通洗护用品,不是经过调香师精心调制出的味道。
但在孟此霄身上就是很好闻。
给人擦头发的手顿了下,然后缓缓下落,正要结结实实地揽住人时,孟此霄已经站直了身子,接过了毛巾。
“你快去洗漱吧。”
“嗯。”
收拾好后,两人关灯上床休息。
今天他们在路上奔波了很久,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午后的阳光温暖,透过窗户洒落进狭小破败的房间里。
“小云。”
屋子里安静乖巧的幼崽扭头,看向穿着一身灰朴朴破旧衣服的女人,她过于瘦了些。
但也明显能看出一副天生的出众容貌、骨相优越。
那个村子里向来少有鲜亮的时候,但不是完全没有。
比如现在。
“姑姑。”小孩轻声叫道,声音还带着几分稚气。
女人走过来,带着笑意蹲在他面前,声音小到几乎是气声:“宝宝,张嘴,啊——”
幼崽就听话的张开了嘴,有什么东西被塞入了口中,浓甜的味道在口中迸开。
是一块糖。
过于夸张的糖精味道,但在那个年代,是稀罕物。
小孩子没有吃过,瞪大了眼睛。
女人竖了一根手指在唇前“嘘”了一声,悄悄道:“我去小魔头那里偷的。”
小孩知道她说的小魔头是谁,是他的弟弟。
想也知道,家里所有最好的东西都会在对方那里。
但没关系,全世界最好的姑姑在他这里。
他认真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女人,灿烂又鲜活,带着无尽的生命力。
他不知道该怎么用更好的语言去表达自己对她的浓厚感情,于是只能直白道:
“我最最最喜欢姑姑了,我想要永远和姑姑在一起。”
女人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亲了下他的脑袋。
然后她看着面前瘦小的孩子,好一会儿后,轻声道:“姑姑知道了,我也最最最喜欢小云了。”
画面陡然定格,如同老旧的录像带卡带了一瞬,然后齿轮胶带飞速转动。
像是恐怖片里不正常的空境,下一刻就会给人带来未知的冲击。
“咔——”的一声,齿轮停滞。
孟此霄猛地睁开了眼睛。
就算梦中已经出现过千万次的冲击,早已不是未知,他却仍会反反复复感到心悸。
身上好似又疼了,他并没有哪里受伤,但就是疼。
深夜寂静无声,月光透过玻璃窗洒落进来,在地上映下一片白光。
就算是七八月份,平崇市的天气也很凉爽,夜里温度更是低。
孟此霄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感到自己的手脚一片冰凉,明明被褥柔软厚实,却怎么都捂不热。
他坐起身来,看向另一边的床上。
程蔚朝正在熟睡中,呼吸平稳均匀,朝着这边侧着脸,睡着的时候看起来乖了很多。
毕竟睁眼的时候,目光时常倨傲。
他不是规矩的人,睡觉也不规矩,被子踢开了大半,只有被角搭在肚子上,手臂和腿都露在外面。
孟此霄看了一会儿,他突然不想一个人睡了。
于是,他下了床走到程蔚朝的床边,放轻动作给他把被子盖好。
然后微弯腰,手背贴了贴程蔚朝的手,一片暖意袭来,甚至体温还有些偏高。
孟此霄愣了会儿,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或许是因为觉得有些热才把被子踢开的。
可能是孟此霄手太冰,在触上的那一瞬,程蔚朝在睡梦中似有察觉,皱了皱眉,像是因为被扰到而有些不开心。
下一刻,透过明月洒下的光辉,孟此霄看到对方鼻尖轻轻动了动,随即眉头陡然松开。
虽然没有睁眼,但似是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
他迷迷糊糊地伸手触碰到孟此霄的身体,压着后腰处往下带。
孟此霄迟缓地眨了下眼,没有挣扎。
顺着程蔚朝的力道,最后躺在了他的身边,被笼罩进了温暖的被子里。
对方也顺势贴紧了过来,脸埋进孟此霄的肩窝处嗅了嗅。
最后,仿佛终于确认了信息,手脚都开心地缠了上来,彻底安静,再次沉沉睡去。
有些过于缠人的睡姿了,但现在孟此霄很需要这种被紧紧包裹住的感觉,很有安全感。
孟此霄穿过对方颈下的胳膊抬起来,轻轻揉了揉他的后脑勺,然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程蔚朝做了一个和孟此霄有关的梦。
最开始,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碰他,他不喜欢未知的触碰。
正感到有些焦躁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孟此霄身上的气息。
几乎不用犹豫,下意识就拉住了气息的来源。
越来越近,好闻的味道也就愈发明显。
在彻底拥住人的那一刻,确认了,是孟此霄。
他开心起来。
没关系,是梦。
那就抱紧点,再紧点。
一夜好眠。
房间里的窗帘遮光性不强,清晨的阳光将室内照得明亮,又是一个好天气。
不知道为什么,程蔚朝感觉自己睡得特别舒服,可能是做了一个好梦。
他的手轻轻动了动,嗯?热的?
捏一下,软的?
“?!”
程蔚朝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怀中半伏在自己身上睡觉的人,整个人瞬间石化。
就震惊,疑惑,更是……开心。
他不敢动,手有些僵硬的放了回去,重新揽住了他。
但怀中的人已经闭着眼睛开了口:“你太精神了。”
声音带着些困倦,他刚刚后腰被捏了下,直接被捏醒了。
程蔚朝自然清楚他说的是什么精神,本来早上有点什么反应都正常。
一睁眼怀中直接有个最让人惊喜的礼物,憋不住半点。
但场合超级不对,所以他也没想干什么,只是手收得更紧了些。
孟此霄:“……”
本来他们的姿势就没有半点空隙,这下他感觉自己被压得更近了,力道下,小腹处被压得往内陷。
程蔚朝是真的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害羞,甚至可以更浪。
他现在甚至比一觉醒来发现孟此霄躺在身边更自如。
真是越纯情的举止反而越容易害羞。
孟此霄安静地任由他抱了一会儿,但他实在没有醒了还赖床的习惯。
最重要的是,他也觉得有点火气了。
干脆拍了拍程蔚朝的肩让对方松手,然后坐了起来。
程蔚朝从来没有在正常情况下看到对方清晨醒来后的模样,这是第一次。
毕竟当初在庄园的时候,直接被踹下了床,醒来两人就是对着干。
在露营的时候,对方醒太早先一步出了帐篷。
现在对方拥着被子,懒散地倚着墙,睡衣被蹭开了一颗扣子,露出领口一大片白得晃眼的皮肤。
或许是才睡醒,垂着眼睑有些晃神。
整个人看上去特别柔软,让他想抱着揉搓一顿的柔软。
孟此霄抬眸朝着程蔚朝望去,就发现对方正眸子亮晶晶地捧心。
“你又在干什么?”
程蔚朝没有回答,眼睛亮亮反问道:“你怎么在我床上?”
孟此霄眉尾轻轻挑了下,然后平静开口道:“昨晚我本来要去卫生间,路过你的时候,你硬是把我往床上带,非要我和你睡。”
程蔚朝:“?”他反应了一会儿,中气不足地反驳道,“不是吧。”
他看着孟此霄的表情,故意诈道:“明明是你主动上我的床的。”
孟此霄神情依旧淡定。
“你应该有印象,当时你有点醒了,还嗅我身上的味道。”
程蔚朝:“……”
蓦地就有些心虚了。
主要是他确实有点记忆,只是一直以为是梦。
当时他单独睡的时候,横着的半截胳膊都悬空,1.2米宽的床太小了。
睡两个成年男人更是有些勉强。
他怕孟此霄掉下去,死死搂着人不撒手,越来越紧。
孟此霄似是挣了下,胳膊撑着床榻要起来,然后又被他牢牢压了回去。
好像确实是他迫使人和自己一起睡来着。
如果孟此霄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会有些忍不住笑。
对方确实是怕他掉下去不错,但因为搂太紧,孟此霄又有点热了,准备自己爬到内侧靠墙的地方睡。
但程蔚朝太黏人,半点手不肯撒。
孟此霄拉扯累了,干脆放弃,直接睡在了他身上。
至于怎么到内侧的他也不太清楚了,可能是程蔚朝翻身的时候,伏在对方身上的他跟着一起转向了。
看到对方现在陷入沉思的模样,孟此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声音却什么都听不出来:“跟我道歉。”
程蔚朝:“……”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犹疑开口道,“对……不起?”
孟此霄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然后起身从他身上跨过下了床,声音轻快。
“原谅你了。”
第34章 第 34 章
两人起床洗漱, 准备一起出门。
因为有时间表,所以这里的人醒得都比较早,他们自然也不会在屋里赖很久。
吃完早餐后, 两人一起出门,准备到处走走。
虽然比起市中心这里没有什么先进设施,但周围视野开阔。
绿植环绕, 空气清新, 散散步都是舒服的。
身旁一直传来“咔咔”的拍照声, 孟此霄扭头看了一眼,是程蔚朝对着他的侧脸拍了一张。
就算不是为了工作,他的身边时常备着相机。
反正用的时候不能没有。
程蔚朝有时候会拍拍风景, 但更多的还是在拍孟此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孟此霄的跟拍摄影师。
程蔚朝看着镜头里的人, 手顿了下, 然后缓缓抬起头来。
“怎么了?不喜欢拍照吗?”
孟此霄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 是你不喜欢拍我。”
“!”程蔚朝只觉得好大一口锅, 天上都要飘雪了, “我可喜欢拍你了。”
两人沿着林荫小道缓步走着, 程蔚朝想了半天也没想通, 对方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孟此霄开口道:“你说过我丑,挡镜头了。”
昨天他都还在想,好像有些记不起来对方态度恶劣的模样了,现在就被勾起了记忆。
程蔚朝:“……!”
他也想起来了。
应该是某次实验结束后, 学生陆陆续续得出数据和结论, 然后离开。
外面炽阳灼热,而实验室阴凉。
程蔚朝要等段崇一起出去吃饭, 就干脆待在里面等人。
当时孟此霄也在里面,他是他们的实验指导, 正安静地坐在最前面看着报告。
听到室内渐渐的安静下来,孟此霄起身准备去检察一下仪器有没有都关掉,就对上了程蔚朝的目光。
他似乎是有些意外,里面居然还有人。
但只是一瞬,两人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早已没有最初那么恶劣,但也时常吵架。
中午阳光明媚,外面栽种着高大茂密的香樟树,似乎还能听到鸟鸣,楼下隐隐传来其他学生同行的说笑声。
程蔚朝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瞬间,不太想去主动招惹他。
整个室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安静地……待在一起。
程蔚朝垂头看着相机里的照片,然后准备拍一张外面的香樟树。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破的室内的安宁。
“呼!急死我了,没等很久吧?”段崇呼吸不匀的声音响起。
程蔚朝直白道:“等了好久,慢死了。”
见他要举起相机,段崇立马抬手就比了个“耶”:“快,来一张,给我照出奔跑过后发丝凌乱、带着薄汗的少年感。”
程蔚朝被他逗笑:“滚蛋,不拍丑人。”
段崇上来就要和他打,程蔚朝警告道:“你敢碰到我相机试试。”
说完,他笑着举起相机,准备拍一张外面的窗景就走人。
恰好孟此霄一边翻着报告一边从眼前经过,在一架仪器前停了下来。
动态区域对焦模式的相机,在多个对焦点中,自动地选中了最佳的那个。
一时间,孟此霄在镜头中陡然清晰。
对方就站在一块阳光笼罩的三角光斑处,微躬着身,一手撑在桌面,一手利落地关闭相关仪器。
平静、疏离、理智,带着与世俗嬉闹相隔绝的独一份清冷,
透过高像素的镜头,他清楚地看到对方微微下垂的长睫,交错上扬的眼尾,高挺鼻梁起伏的线条。
这样的镜头追踪下,却一丝毛孔都看不到,皮肤白得发光。
像是温凉的玉,让人想伸手拢着碰一碰,去仔细感受感受那份触觉。
程蔚朝从未这么仔细地看过一个人。
按不下快门,也移不开镜头。
心脏震动速度是从未有过的快,似乎都能听见“砰砰”的响声。
他好似又嗅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对方身上那股冰薄荷柠檬水的气息了。
似有所感,站在仪器面前的人站直身子,朝着这边望来。
程蔚朝只感觉心猛地漏了一拍,活了18年,没那么慌过。
仿佛是怕被发现了什么,心慌意乱地口不择言:“丑,挡、挡我镜头了。”
孟此霄:“……”
他看了眼自己身后的窗子,没给程蔚朝一个眼神,转身走回了讲台。
声音冷淡,更带疏离:“滚出去,实验室要关门了。”
然后程蔚朝就被段崇拉着滚了,段崇一边走一边感叹:
“你是怎么对着那么伟大的一张脸,说出这么嘴贱的话的。”
程蔚朝半晌回不过神,一时连段崇损他都没顾上回怼,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受。
不知名的慌乱和懊恼裹杂在一起,心跳仍很快,直接就把他的脑子冲晕了-
当年的程蔚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绪,可如今的他再清楚不过。
听到孟此霄提起这件事,后悔又心虚,想去拉他的手,然后就被孟此霄避开了。
程蔚朝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胳膊,低声道:“我错了我错了,你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我当时太慌了,出去后才意识到我到底说了什么。”
那么强烈的喜欢感觉,对他来说太陌生了。
一种全然未知的感情。
孟此霄当然知道那不是他的本意,他慌不择路得那么明显,幼稚又懵懂。
以致当时的孟此霄都不太想反击,显得像是在欺负人。
但有件事,他是真的很在意。
“所以你为什么会成为一名人像摄影师?”
明明是那么的不喜欢拍人像。
明明对着他……从未按下过快门,可最后却将他喜欢的镜头对准了所有人。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一种很不讲理、也没什么道理的意难平。
听到这个问题,程蔚朝的手不自觉松了些,下一刻干脆直接下滑,牵住了他。
“想成为一名摄影师,是因为你送给过我一个相机。”说到这里,他偏头看向孟此霄,“你还记得吗?”
孟此霄顿了下,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是他送给程蔚朝的19岁生日礼物。
是一款画质优越的高像素全画幅机型,具备高动态范围,更适合拍风光的相机。
他不懂相机,列表分析各款的功能优势,选了很久。
“没舍得用,被放在了家里的收藏室。”
孟此霄:“……”
“至于为什么是人像摄影师……”程蔚朝带着他缓步朝前走,轻声道,“我之前不是说去过很多地方吗?”
“比起好风光,还是有人的地方去得更多。”
贫穷的、奢华的、苦难的、幸福的,都有。
孟此霄看着他的侧脸,对方眸子微微下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温和。
然后他不再多说,笑着简单总结:“总之就是这样,以前可能还是看得不够多,太狭隘。”
“至于为什么工作会在时尚圈,是因为喜欢,有很多创意能够肆意发挥实现,也因为更稳定。”
何况摄影的各个领域本就没有明确界限,若是有兴趣,拍了人像也能拍风光,拍了时尚也能拍纪实。
所以工作内容的圈定,并不影响他拍其他。
孟此霄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就是……
“你居然会追求稳定?”
这真的很不程蔚朝。
他以为,对方会追求无尽变化以及未知。
程蔚朝轻轻“嗯”了一声:“因为锚点钉在了某处。”
不管去到了哪里,最后都只想着回。
在国外的那些年,他本来都还在死犟着不肯低头。
又觉得孟此霄已经有自己的生活,朝着前面不回头地走很远了。
所以,他强忍着没想干什么。
直到在四月份和蒋斯宇的那通电话,他听到了孟此霄的声音。
对方只说了两个字,可他突然满身的气就泄了,仿佛一直跟自己较劲的那根筋陡然松开。
所有情绪和记忆反复上涌。
他开始不理解,自己到底在浪费时间干些什么?
骄傲与自尊蓦地不值一提,压抑太久的感情进行反扑,断层高居首位。
急切地想见他,还是好喜欢好喜欢。
“还有。”程蔚朝继续道,“五年前拍过你。”
孟此霄看向他:“什么时候?”
程蔚朝伸手摸了摸鼻子:“偷拍,很多。”
那时候想法挺幼稚的,半点不敢暴露自己的感情。
怕被嘲笑,怕被认为是输家。
对着那么多人都说过自己讨厌拍人像,以致他也不敢大大方方的朝他举起镜头。
孟此霄看着他,他的目光也正落在自己身上,眼尾耷下,看起来有些可怜。
“所以,我还是乖乖吗?”
“……”
孟此霄觉得程蔚朝有点故意。
自从对方学会看眼色后,他就发现了他可能吃这一套。
孟此霄:“你是。”
他真的吃这一套。
程蔚朝笑了,配上浓颜五官,显得特别恣肆得意,一种目的达到的感觉。
孟此霄任由他,纵容也没关系。
两人没有逛多久就回到了孤儿院,准备打声招呼进行返程。
又是几个小时的路途,落地北市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夜晚。
北市盛夏的温度要高得多。
航空楼之间有一段廊桥,能感受到外面的热度。
孟此霄畏寒也畏热,准备在机场内的便利店买个冰淇淋。
他看向程蔚朝:“真的不吃吗?”
程蔚朝看着他摇摇头。
夏天孟此霄没有生病的时候偶尔吃一个没有问题,所以他也没有阻止对方。
孟此霄垂下眼,随手挑了一个,然后付账,和程蔚朝继续朝着停车场走去。
“我听段崇说,你不喜欢吃冰淇淋。”
他以前明明喜欢吃。
症结在哪,孟此霄不用多想就能立马意识到。
程蔚朝没有说话。
于是,孟此霄将冰淇淋转了一下,将自己没有碰到的地方朝向程蔚朝。
“咬一口。”
程蔚朝垂眸,看着粉色的冰淇淋,好像是白桃味的,上面还撒了一些坚果碎和巧克力,看起来很好吃。
他太久没有动,孟此霄心里叹了口气,不欲逼他。
正准备收回手时,听到了程蔚朝的声音:“可以再转个向吗?”
孟此霄一愣,手动了动,冰淇淋的方向再次转了回来。
——是他之前咬过的方向。
程蔚朝掀起眼皮无声看着他。
“……”孟此霄服了,认命开口,“咬。”
程蔚朝就垂下脑袋,就着他的手,在孟此霄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
待人抬起头来,孟此霄问他:“喜不喜欢?”
程蔚朝点头,耳根有点红:“喜欢。”
“以后还吃不吃?”
“吃。”
孟此霄又喂他咬了一口,声音平静道:“明天来我家吃饭,火锅。”
“昂。”
孟此霄满意了,顺手用指腹给他擦去不小心沾到下巴处的冰淇淋。
刚准备收回手,整个人顿了下。
程蔚朝察觉到他的反应,下意识地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
就看到不远处僵在原地的霍诗彤。
她正看向这边,瞳孔震颤,眸子里的情绪几经变化。
三人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
晌久,还是霍诗彤先一步开口,仿佛有些精神错乱结巴着道:
“我、我先回去让我家团团拉坨大的。”
第35章 第 35 章
孟此霄和程蔚朝两人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但也不想多问。
除了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见对方,有些惊讶外,两人都很平静。
他们又不是在偷情。
程蔚朝已经站直了身子, 眉眼挑了下:“你怎么在这里?”
霍诗彤看了看程蔚朝的脸,对方依旧是那副具有攻击性、嚣张的模样。
仿佛刚刚她所看见的温驯乖巧都是幻觉。
尽管曾经有察觉到他们之间不一般的氛围,但真正亲眼所见确认下来的时候, 还是觉得有些冲击。
因为她其实和蒋斯宇一样, 有些无法想象, 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会是什么相处模式。
现在看到了。
程蔚朝不像程蔚朝,孟此霄也不再像孟此霄。
缓了会儿,她才缓缓开口道:“我来机场送朋友。”
孟此霄已经自如的收回了手:“那里有家咖啡店, 喝咖啡吗?”
霍诗彤小鸡啄米点头:“喝!”
孟此霄没忍住笑了, 然后带着人一起进了店内。
他其实不觉得是需要解释的事, 但霍诗彤明显挠心挠肺很好奇。
而且她和蒋斯宇是夫妻, 她知道, 就代表着蒋斯宇很快也会知道。
他在想, 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孟此霄在手机上点单, 刚点一杯美式, 就发现购物车里自己的订单被删除。
他以为是其他人手误,又重新添加了一次,再次被删除。
“……”
他扭头看向身边的程蔚朝。
程蔚朝低声解释:“太晚了。”他有些底气不足地管到,“不能喝。”
孟此霄收回视线, 倒也没跟他争, 直接放下了手机。
然后看着对方给他点了一杯果汁。
霍诗彤就看着他们自如相处,察觉到这两人好似也没想藏, 于是直接问道:
“你们是……什么时候的事?”
程蔚朝下了单,然后看向她:“不知道。”
霍诗彤:“?”
孟此霄补充:“因为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霍诗彤脸上的问号更多了:“那你们是在?”
“哦, 我们在搞暧昧啊。”程蔚朝直白开口,仿佛就只是在说天气真好般。
“!”
这是能大声说的东西吗?!
霍诗彤脑子一抽,差点没向程蔚朝疯狂使眼色,这话让此霄哥听到了啊!
眼珠一转,就对上了孟此霄似笑非笑的目光。
得,这两人通向恋爱过程的赛道太小众了。
她一下子就梗住了,句句出乎意料,句句不好回复。
孟此霄被她的神情逗笑,他想了想:“蒋斯宇那边……”
他还没说完,霍诗彤已经举起手作发誓状:“你们放心,我是绝对绝对不会跟他说的。”
这话倒是让孟此霄和程蔚朝有些惊讶:“为什么?”
霍诗彤理所当然道:“你们不是还没在一起吗?我说什么?”
其实孟此霄之前确实也是这么想的,他没想瞒,也是真心把蒋斯宇当朋友,在乎他的想法。
但这并不代表对方能影响他的决定。
也不代表孟此霄有那个义务去将自己的私事和恋爱过程去向对方详细“交代”。
所以,在和程蔚朝的相处过程中,他挺顺其自然的。
要是对方发现端倪并进行询问,那他就直说。
可偏偏他死命觉得他们不可能,那孟此霄自然也不会主动凑上去非要解释他们的发展进程。
本来就还没在一起,等有了结果,自然会让他知晓。
孟此霄听到后,难得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会在一起开心的八卦。”
霍诗彤满身正气,义正言辞:“我是那样的人吗?!”
服务员上前来,将三人点单的饮品搁在桌面上。
程蔚朝和霍诗彤隔空对视了几秒,还是霍诗彤先撇开了眼睛,佯装淡定地喝咖啡。
程蔚朝字正腔圆地叫她的大名:“霍诗彤,你不对劲。”
霍诗彤只能老实交代:“你们也知道,你们成为朋友这件事,蒋斯宇都花了好长时间去相信,我回去跟他说你们暧昧中,他肯定不信。”
“想想我得和他各种掰扯就烦。”她清了清嗓子,“而且我说了,他的反应就大打折扣了。”
“让他自己亲眼看到你们在一起多好啊,就像刚刚的我一样,毫无防备的。”
说到这里,她直接朝着两人双手合十:
“求求求求,你们跟他公开的时候,一定通知我一声,我太想看那时候他是什么死样子了!”
孟此霄:“……”
程蔚朝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们这是亲夫妻啊。”
蒋斯宇怎么好意思认为他不会和孟此霄在一起啊。
他老婆不就是他自己最大的死敌吗?
孟此霄正准备说些什么,就感受到了身边炯炯的目光。
他扭头看向程蔚朝,对方缓缓举手:“我也想看。”
幼稚鬼。
于是孟此霄不再多说什么。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然后才离开机场。
第二天,程蔚朝如约来到了孟此霄的家里。
他做了火锅,鸳鸯锅里一边是微辣的牛油锅,另一边是他自己炖的骨汤。
夏日炎炎,屋子里开了空调和换风系统,就算锅里沸腾出热气,也不会感觉到热。
香气氤氲,骨汤呈奶白色,味道特别鲜。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边随意说着话。
“你是不是之后还要去海城?”
程蔚朝“嗯”了一声:“工作在收尾阶段,艺术展应该会在九月份开幕,要去玩吗?”
孟此霄想了想:“刚开学可能有点忙,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有没有时间。”
程蔚朝也不勉强,点了一下头。
吃完后,程蔚朝去收拾桌子,孟此霄要去整理一下昨天从方民县带回的东西。
有孟英腌制的小菜,还有一些他和程蔚朝在那里买的非遗手工制品。
最后就是福利院里的小孩子们亲手做的礼物,比如叠的星星、千纸鹤、画的画等。
孟此霄的房子空间足,只有一间客房,其他房间全部装修成他能利用上的。
比如他有一间收藏室,里面装的都是一些比较重要珍贵的东西。
价格不一定有多么贵,但对他来说一定意义不一般。
他将那些手工制品和礼物整理好,分门别类地放进收藏室里。
一边还想着一件重要的事,程蔚朝的生日快要到了,就在八月底。
他们唯一一次一起过的生日,还是在5年前,对方满19岁的时候。
但那天其实不算全然愉快,准确来说,是对孟此霄造成了一点小冲击。
以致他面对这样重要的日子,有些忐忑。
想到一半,门框就响起了轻扣声。
他扭头循着声音望去,程蔚朝已经收拾完,好奇地站在门口问:“可以进来吗?”
孟此霄点了一下头:“进吧。”
里面的装潢简洁温馨,搁着一些漂亮的摆饰,很有艺术感。
见程蔚朝在看正中央柜子里用白色石料制成云朵雕塑,他问道:“好看吗?”
程蔚朝温和应了声:“好看。”
孟此霄也将目光落在上面。
真的很特别,明明是那么坚硬的材料,却能带以人如此柔软的观感,甚至好似还拥有缥缈的云絮。
上面被颜料涂上了丰富的色彩,还雕琢出了一个伏卧着睡觉的小人。
孟此霄解释道:“我之前不是说,我在国外的时候遇到了一家很好的人吗?每年圣诞和我的生日,他们都会送礼物给我,这个就是。”
孟此霄至今都还记得当时收到这份礼物的惊喜。
“弗林太太说,这是亲手做的。”
“那时候我真的很忙,时间恨不得都掰成两份用,整个人都有点耗空。”
“然后就收到了这份礼物,说是希望我能枕着云朵好好睡一觉,做一个彩色的梦。”说起这个,孟此霄神色温和了一些,“我感觉应该是他们的女儿艾德琳说的话。”
他扭头看向程蔚朝:“她和你想法还挺像的。”
程蔚朝很多时候产生的念头就像是在造梦。
程蔚朝看着那个雕塑:“很喜欢吗?”
“很喜欢。”
程蔚朝垂头笑了。
孟此霄看着面前的收藏柜,里面很多都是这五年来的心意。
每次他都会收到两份礼物,说是大人送一份,小孩也送一份,具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印象还比较深刻的一个是这瓶香水。”
孟此霄拿出一个瓶子给程蔚朝看。
金色的瓶身上有一个金属铭牌,篆刻着“Cloudy”。
多云的。
孟此霄解释道:“是一款定制香,说是用带有我名字含义的词来命名的。”
“我当时很好奇,因为我从来不用香水,所以我不明白他们怎么会送这个。”
特别是那位调香师很著名,预约并不容易。
“你要不要猜猜原因?”孟此霄问道。
程蔚朝的指腹正摩挲着上面的英文篆刻,上面的字样有些歪曲,并不像是机器刻印,反而有点像手工刻上去的。
他垂着眼睑,看不太清眼里的情绪,缓缓开口道:“因为记忆。”
孟此霄有些意外地看向他,然后感叹了声。
程蔚朝好像天生就适合那些感性的、浪漫的、带有创造力的东西。
“弗林太太告诉我,有时候嗅觉记忆会比视觉记忆更长久。”
“如果我喜欢这里,以后离开了,希望我还能嗅到窗外晒得滚烫的木香、楼下的柑橘、草坪,想起午后睡在地毯上时笼罩在阳光里的味道。”
程蔚朝听着他说话的声音,或许是在回忆,所以语速有些慢,带着一种午后讲故事的安宁惬意感。
“她希望我能通过气味更长久的记住美好。”
程蔚朝笑了笑,然后将香水还给他。
孟此霄将东西重新放回展示柜:“说起来还挺惭愧,因为太过于用心,我最开始还怀疑过人家的意图。”
那时候的他对人的信任度极低,如惊弓之鸟般警惕着周围的所有。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对门住着的那个华人女孩子每逢生日和圣诞也会收到两份礼物。”
孟此霄就想,这可能就是他们待人的方式,或许他真的只是非常幸运地遇见了一家如此真诚的人。
程蔚朝看着他:“那你当时什么感觉?”
孟此霄神色很温和:“中了头等奖吧。”
很长一阵子,他都像是被包裹在阳光里。
最艰难的头两年,却如此幸运地在温暖中被治愈着度过。
说完,他看向倚着桌边的程蔚朝,对方的目光正静静落在自己身上。
“怎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程蔚朝歪了下脑袋:“什么眼神?”
孟此霄笑了下,却没有说话。
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也有一天,会看不透对方的目光。
程蔚朝也没有追问,又看向另一个柜子:“那些呢?是什么?”
孟此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里面是一些被精致的盒子和绸带包装好的东西,有5件。
他看了会儿,然后才缓缓开口道:“一些礼物。”
“还没拆封的吗?”
孟此霄转过身背对着他,收拾着桌面,含糊应道:“嗯。”
于是程蔚朝也不再多问,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其实桌面很干净,孟此霄也不知道自己在收拾些什么。
正想和对方一起出去的时候,程蔚朝突然开了口:“我能跟你讨个东西吗?”
“你说。”
然后他就看到程蔚朝指着一串陶瓷风铃:“我想要那个。”
孟此霄愣了下,那是他亲手做的,一串彩色手绘铃兰陶瓷风铃。
见人半晌没有说话,程蔚朝有些委屈道:“我18岁的时候就好想要,蒋斯宇有。”
他听到对方和朋友炫耀过,说是哥哥亲手做的礼物,一串小酒杯状的陶瓷风铃。
“原来是因为我才想要风铃的吗?”孟此霄有些失神。
他抬头看着人,声音很轻:“拿去吧,是你的。”
见人没能立马理解,孟此霄认真补充:“19岁那年,它就是你的。”
程蔚朝一愣:“什么意思?”
孟此霄缓了下,才有些艰难开口道:“你19岁的生日礼物。”
程蔚朝神色错愕:“不是相机吗?”
“相机是,这个更是。”
那次他和程蔚朝偶然一起外出,在一家手工店里时,看到对方望着一串风铃发呆,好像很喜欢。
可最后却没有买,当时他就想着要做了,然后生日的时候送给他。
程蔚朝声音滞涩:“为什么……没有送?”
孟此霄直直地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声音如呢喃:
“撞了。”
“和好多人撞了。”
程蔚朝脑子眩晕,一时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忆起当年生日的情况。
确实好多人给他送了手作风铃。
大家是为什么送这个来着?
好像是有朋友问他,今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当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孟此霄曾经送给过别人的礼物,最后神思不属道:“风铃吧,陶瓷的,手工的。”
孟此霄垂眸,看着被阳光洒落的那块空地。
他当时也问了那些朋友,为什么都会送这个。
得到答案后愣了好久。
爱程蔚朝的人好多,因为他随口的一句话,几乎他所有的朋友送礼时都伴随着一串亲自做的手工陶瓷风铃。
那天,满屋热烈的高声祝福。
满屋叮叮当当的清脆鸣响。
孟此霄为他感到开心,这么多人爱他。
可蓦地,又有些难过。
他的礼物不特别,不够炽热。
爱也是。
第36章 第 36 章
程蔚朝看着手中的铃兰风铃, 因为有花瓣和各种纹路,需要刻刀进行塑型,比纯酒杯的形状难度要高得多。
他的心突然就好像被堵住了一般, 鼻尖很酸,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他站到了孟此霄面前, 牵起他的左手, 在他食指指腹处很轻地摩挲着。
“当时手指受伤是因为这个吗?”
孟此霄手指颤了下, 下意识地就想收拢抽回,却被人牵得紧紧的。
只得放弃,在对方的抚平动作下, 重新舒展开。
他轻轻“嗯”了一声。
现在指腹上已经看不出分毫当年的痕迹。
孟此霄还记得, 当时参加对方的生日聚会的时候, 伤口其实已经结痂。
包厢里一片嬉笑欢闹, 他却蓦地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于是一个人去了阳台上吹风。
没过一会儿, 身后的门再次被打开。
孟此霄回头望去, 是程蔚朝走了过来。
“我找了你半天, 就知道你肯定一个人在躲清净。”
孟此霄看着他的脸,阳台的光线并不明亮,可对方却是神采飞扬的。
或许是今晚真的很开心,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孟此霄调整好心绪, 不想让个人情绪影响到他。
好在他平时就没有什么表情, 除非是真的明显到实在溢于言表的状态,否则程蔚朝那个笨蛋根本就看不出来。
所以他只是重新偏过了头, 看向市中心繁华璀璨的夜景。
“嗯,这里安静一些。”
程蔚朝站在他的身边, 突然问道:“我们要离开吗?”
孟此霄愣了下,反问:“为什么?”
“你不是会因为这样的社交场合感到累吗?”
孟此霄恍然,前不久他们就因为这个问题大吵一架过。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再和好的,反正谁都没再提这件事。
对方不再执着于拉着他去参加各种聚会,甚至自己出去玩的频次都降低了很多。
可孟此霄还记得他刚进阳台上时脸上未尽的笑意。
于是他摇摇头:“不用,留下来吧。”
程蔚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目光蓦地一滞,抓住他的手腕。
“手怎么了?”
孟此霄的目光也缓缓落到自己食指指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还未生好的痂提前脱落,伤口正往外流着血。
他居然都未察觉到疼。
孟此霄收回自己的手,随口道:“不小心划伤。”
程蔚朝已经打电话让经理送药上来。
夏日的夜晚似乎风都是燥热的,拂在人的身上并不凉爽。
两人坐在高脚凳上,程蔚朝正握着他的手指小心地给他上药。
孟此霄看着他低垂的脑袋,终于能有机会认真地跟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程蔚朝笑着抬眸看了他一眼:“我好想知道你送的什么。”
大家的礼物都是刚刚给他的,都没来得及看就被拉着去喝酒了。
孟此霄的声音平静又温和:“是一个相机。”
程蔚朝挑了一下眉,夜色中眼睛很亮,嘴上却故意拖着声音道:“相机啊,你知道有多少人送我相机吗?”
整个人带着股孩子气的张扬。
孟此霄收回了已经贴上创可贴的手:“知道。”
他那么明显喜欢的东西,自然是会被众人捧着送到他的面前。
挺好的,他希望对方能永远这样被爱。
程蔚朝伏在台面上,脸枕着自己的胳膊,直直地看他,眉眼都是弯着的。
“那我回去一定好好研究一下,大名鼎鼎的孟此霄送的东西特别在哪。”
“没什么特别的,就只是普通相机。”
孟此霄甚至怀疑对方已经有同款,他不缺金钱,喜欢的自然都能收集起来。
程蔚朝移开了目光,小声碎碎念。
“你管我,我非要研究。”
孟此霄没再说什么,阳台上的门被人拉开。
里面传来有人开玩笑的高呼:“我最爱的朝朝在哪呢?过来玩啊!”
程蔚朝笑了,扭头道:“等会儿。”
孟此霄对他低声道:“进去吧,你是今天的主角,大家都在等你。”
见他还看着自己没有动,孟此霄也站起身:“我们一起进去。”
看着对方被重新拉入喧嚣中,孟此霄想,其实问题根本就不在礼物撞了这件事上。
他只是觉得,若他是个更直白热烈的人,他大可以和对方说:
“送一样的又怎样?你必须得最喜欢我的这个。”
又或者,像其他朋友现在正在笑闹着说的:“朝朝,你喜欢的东西太刁钻了!你知道这个有多难做吗?”
对方将手举在程蔚朝脸前:“我手都要废了啊!我不管,你得挂在房间里天天听它响。”
“不行,你的那个丑死了,挂我的,我的最好看。”另一人朝程蔚朝夸张比心,“感受到我的爱了吗?”
程蔚朝嫌弃地笑骂着:“滚蛋。”
孟此霄垂头很浅的笑了下。
不是礼物本身的问题,是他在爱的表达上……一败涂地。
他连情绪都总是藏,何况是那风铃背后的心意?
和他人对比起来,他无法坦荡炽热地向他传达那份感情。
于是自惭形秽,他无法送出手。
一个轻柔的触碰将孟此霄的思绪从过往拉了回来,他的瞳孔骤缩。
对方正垂下头,在他的指尖上落下了一个吻。
程蔚朝哑声开口道:“抱歉,那天没能察觉到你的情绪。”
现在仔细想想,很多时候,孟此霄并非全无痕迹。
可偏偏他是如此钝感的人。
多年以来目中无人、只以自我为中心的回旋镖打在了身上。
当他想去探寻孟此霄那些未言的心绪和想法时,他没有那个能力。
他看不懂孟此霄的眼神和表情所传递出来的信息。
以致一无所觉,在那天独自开心。
程蔚朝有些崩溃:“你盯着包厢里的风铃出神时,我居然还找你炫耀,问你好不好看?”
人怎么能没眼力见到这种程度?
孟此霄没忍住笑了出来。
当时对方还让他选一串觉得最好看的,说要挂在房间里。
“所以你有将我选的那串挂在房间里吗?”
程蔚朝恹恹摇头,他都放进了礼物储藏室。
“我又不是真的喜欢风铃,我只是想要你给的。”
他现在一想到热闹喧嚣中,对方独自坐在角落里是什么心情,他就觉得一阵窒息。
看到他的神情,孟此霄很轻地拍拍他的脸:“不是你的问题,百分百我只表达了50%,甚至50%都没有。”
如果是更明媚的人,是可以准确传达全部心意的。
程蔚朝的脸在他掌心里蹭了蹭:“可50%,当时的我只能接收20%.”
如果他更成熟细腻些,他不仅能接收满50%,甚至还可以懂对方那含蓄的剩下部分。
这或许也是曾经他们不合适的原因之一。
程蔚朝问道:“那个相机,你是不是也选了很久?”
那时候就算没有收到风铃,一个完美契合他需求和喜好的相机其实也能说明很多。
以对方严谨的性子,说不定还会做表格进行对比分析。
孟此霄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应了一声。
明明十几分钟前,他还都在为对方今年的生日而有些忐忑,现在却好似完全平和了下来。
见人还有些低落,孟此霄碰了下那串陶瓷风铃,安静的屋子里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
“现在不是以前,你已经能接收远超50%的内容了,不是都能听到我心里在说什么了吗?”
孟此霄得承认,现在对方对他的情绪捕捉很准。
程蔚朝往前了一步,似乎因为刚刚心情的起伏而有些疲惫,将下巴搁在了孟此霄的肩窝处。
他闭上了眼睛,声音很轻:“因为你传达的也不止50%了,很大声,我听得很清楚。”
一时间两人都安静下来,直到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孟此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然后又放下:“是你的手机响了。”
他和程蔚朝是同款手机,手机铃声也都是默认设置。
程蔚朝站直身子接通了电话,孟此霄将屋子里的柜子关上,听到了程蔚朝几句说话的声音。
等对方挂掉电话后,他扭头问道:“要去海城了吗?”
程蔚朝闷闷道:“嗯,工作,今晚得走。”
“去多长时间?”
“不太确定,顺利的话半个月,不顺利,有可能都到开幕去了。”
“确定了回的时间后,跟我说一声。”
这决定了孟此霄怎么去给对方过生日。
“嗯。”程蔚朝朝他张开了手臂,“要回去收拾东西了,抱一下吧。”
孟此霄没有吝啬一个拥抱,上前搂住了他的腰。
两人短暂抱了一会儿,程蔚朝才带着风铃念念不舍的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再次陷入忙碌中。
唯一一件打破了孟此霄循规蹈矩生活的事,是弗林先生来到了北市。
对方是做跨境投资的,时常需要到国外出差。
这次来也是为了工作,正好有时间,就联系了孟此霄一起吃晚餐。
作为东道主,孟此霄订了一家具有中式特色的私房菜馆。
他进入包厢的时候,布罗斯·弗林已经坐在了里面,对方身材高大,棕发绿眸。
看到孟此霄后就笑着站了起来,很爽朗的性子。
“Meng,好久不见。”
孟此霄走过去,两人短暂地握了一下手。
“上次见面应该是一年前。”
布罗斯坐了下来:“是,好像还是你过去参加一个会议。”他仔细地看了看孟此霄,“但你好像和上次见面不太一样了?”
孟此霄从菜单中抬起头,问他:“哪里不一样?”
“说不太准,就是感觉。”布罗斯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孟此霄有些意外,难得也笑了出来,但没有多说什么。
于是布罗斯也不深究他的隐私。
许久未见的友人见面,聊天除了说说现在的工作和生活,大抵就是对过往共同的记忆进行追寻了。
布罗斯的话更多,孟此霄大多都是倾听状态。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们一起过的那个春节,我喜欢你给我们写的对联,你呢?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吗?”
孟此霄想了想:“我在那里的第一个圣诞。”
不仅是因为那个圣诞他收到了云朵雕塑,还因为……
“我对那个圣诞印象也很深。”布鲁斯的语气夸张,“那可是圣诞节,我居然还在外面出差。”
这个话题似乎勾起了他的怨念:“而且真的好忙,我甚至没有时间好好睡一觉,圣诞节诶。”
孟此霄捏着筷子的手一顿:“看来是真的很忙,辛苦了。”
布罗斯继续道:“工作倒没什么,就是遗憾杰西和艾德琳的礼物没能准时送给她们。”
孟此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纤长漆黑的眼睫下垂,看不清眸子里的情绪。
下一刻,眼睑掀起,他看向身旁的布罗斯。
耳边响起的却是当时他高烧昏迷后进医院,醒来时和弗林太太的对话。
“请问是谁送我到医院的?”
“我们叫了救护车。”
“我记得有人把我抱起来,穿的好像是私服,不是医护人员。”
“哦,是布罗斯。”
“弗林先生不是出差去了吗?”
弗林太太温和笑道:“他夜晚抽空回来了一趟。”
“为了把圣诞礼物准时送给我和艾德琳。”
第37章 第 37 章
孟此霄握着杯子, 指腹不自觉地描摹着上面的花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他喝了一口茶,自如开口道:
“看来我们都挺难受的, 我在医院度过的那个圣诞。”
空气似乎安静了一瞬,孟此霄看着对方的神色。
布罗斯整个人都愣了下,然后避开了孟此霄的目光, 恍然般“哦”了一声。
“我好像弄混了日子, 出差没能准时送礼物的是另一个圣诞。”
“那天晚上我赶回去了, 你病得很严重,好像还是我把你抱到楼下的。”
孟此霄笑了下,当初他病好回去后, 对方已经出差回来。
他自然也和对方道谢过, 布罗斯理应是知道这件事的。
“真的谢谢了, 我当时昏迷了过去, 也没什么具体的印象, 就记得你外套上的拉链划拉得我脸疼。”
布罗斯大笑了出来, 爽朗道:“那可真的是不好意思了。”
“不过我怎么记得是扣子把你划到了?那天我的衣服应该没有拉链。”
孟此霄点点头:“看来我确实不清醒。”
那时, 在医院醒来后, 他发现自己脸上有道细痕。
正有些失神,弗林太太解释道:“我猜测应该是布罗斯外套上的扣子划伤的,抱歉啊。”
孟此霄伸手碰了碰脸上的那道痕迹,脑子里闪过金属扣从眼前闪过的画面。
他后知后觉回神, 点点头:“没关系, 我感谢都来不及。”
现在听到布罗斯的回答,孟此霄没再多说些什么, 垂下眉眼继续吃饭。
一个“弄混”了圣诞节的人,还能准确记得四年前某一天穿的衣服细节的几率有多大?
孟此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接下来布鲁斯说话谨慎了很多。
他不再回忆过去,话题再次拉回到现在。
这家店有很多主厨的自创菜,食材新鲜,手艺高超。
一顿饭下来,两人都很愉快。
分别的时候,布罗斯还在开玩笑:“艾德琳要是知道我和你见面了,肯定要哭我为什么不带着她。”
提起女儿,面前的男人神色温和。
孟此霄从自己车后座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那我就只能哄哄她了,礼物,麻烦帮忙带一下吧。”
布罗斯看着盒子,有些头疼:“你已经送过好多礼物了。”
“没关系,给小孩子的,也不是很贵重的东西。”
布罗斯这才收下:“那谢谢了。”
两人这才正式告别,孟此霄上了驾驶位驱车回家。
他洗漱好出来后,恰好接到了程蔚朝打来的电话。
于是端着一杯温水坐到了沙发前的地毯上,点了接通。
一看到人,程蔚朝拖着嗓音道:“今天怎么回得这么晚啊?”
孟此霄看着镜头那边的人,对方似乎还在外面,周围有些嘈杂的声音。
手机怼脸离得特别近,显得有点孩子气。
孟此霄喝了一口水,然后温声道:“晚上和朋友出去吃饭了。”
“谁呀?陈问吗?”
程蔚朝以前就知道他们是室友,曾经还要陈问帮忙转交过东西。
倒是没想到他后来会和孟此霄的关系变得这么好。
“不是。”孟此霄轻声开口道,“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我在M国的房东弗林先生,他来北市出差,我们就见了一面。”
他目光落在了屏幕里程蔚朝的脸上,仔细地看着他的表情。
对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哦,是他啊。”
孟此霄没能看出什么,也仍无法彻底确认。
“程蔚朝,你……”
孟此霄的声音犹疑,然后停了下来。
“怎么啦?”
孟此霄摇摇头:“没什么,你回来我们再说吧。”
程蔚朝还想说些什么,孟此霄已经继续道:“回来后要不要和陈问一起吃个饭?”
程蔚朝的注意力被转移:“好啊。”
他的眉眼弯了起来,挺开心的。
毕竟是被带着去认识他的朋友,他当然愿意了。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要去一个长辈家。”
孟此霄挑了一下眉:“这么晚去拜访长辈,你也是挺特别的。”
“怎么像是在查岗啊。”程蔚朝笑道,“没骗你,真的是长辈,或者说忘年交?可以说是朋友。”
孟此霄懒得理他:“谁查你了,挂了。”
他确实没有怀疑的意思,程蔚朝这样的人和谁交朋友都有可能,他并不给自己设限,只要聊得来。
程蔚朝“嗯”了一声,温声道:“早点休息。”
“少喝点酒,拜拜。”
等手机彻底熄屏后,程蔚朝才看向自己手中拿着的酒瓶,没忍住笑了下。
没走多久就到了目的地,一间公寓的门口。
他按响了门铃,不多时,里面就有一个男人开了门。
程蔚朝看到齐源,举起手中带来的酒在半空中晃了晃:“齐叔,前阵子说的一起喝酒。”
齐源笑了,侧开身子让他进来,两人一起进了屋子里。
他们本来约好是晚上一起吃饭,但当时程蔚朝和齐源的工作都还没结束。
在重新约时间见面和就在今天喝酒吃夜宵之间,他们选择了后者。
屋子里的生活气息不算特别足,毕竟齐源主要的工作和生活还是在北市。
“正好有个案子需要过来出差,倒是巧,我们出差到一起去了。”
程蔚朝眉眼动了下:“我还以为是追爱来海城呢?”
齐源低笑了声:“就你会往人伤口上撒盐。”
程蔚朝也笑了:“不说了。”
对方从来不说感情上的事。
但从某些只言片语中,程蔚朝也知道,他到现在四十多岁还没结婚,是因为心里有个人,那人生活在海城。
再多程蔚朝就不清楚了,他也不想去探寻别人的隐私。
齐源一边从柜子里拿了两个高脚杯出来,一边开口道:“我炒了几个菜,过来吃点东西吧。”
程蔚朝坐到了餐桌边,晚上他忙工作,就喝了几口咖啡顶了下,现在倒真的是有些饿了。
齐源已经吃过晚餐,现在主要就是看着对面的人吃。
明显能看出来程蔚朝有些饿了,但也只是吃饭的速度快了些。
就算再饿,对方也不是会狼吞虎咽的人,很多举止礼仪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等肚子里的饥饿感缓解了些后,程蔚朝吃饭的速度才缓了下来。
见对面的人正在喝酒,他问道:“酒怎么样?”
“挺好的,酸甜适中口感顺滑,在口中层次丰富、余韵绵长。”
程蔚朝轻轻“啧”了一声:“齐律师又说场面话,我在超市随手拿的,一百多一瓶。”
“……”齐源问道,“没见过什么世面,但还是认识酒瓶和外面的包装的,价格后面应该还得加上几个零。”
程蔚朝发出了恍然的声音:“原来是认出来了知道价格才这么说的,不诚心。”
齐源佯装恭敬姿态:“少爷,请直接吩咐老奴该怎么做。”
程蔚朝胳膊撑在桌面上,笑得肩背都在抖。
齐源也笑:“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在他面前也会这样?”
“会啊。”程蔚朝坦然承认,毕竟他很喜欢去惹孟此霄,“但他能镇压我。”
齐源讶然,一个是他只是以假设的方式来问的。
他没想到对方给出了一个准确的“他”的答案,对方是真的有个喜欢的人。
再就是,程蔚朝用了“镇压”这个词,被如此桀骜的一个人亲口承认的“镇压”,真的很难想象。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是上次Q大的那位师兄?”
毕竟对方的性取向也不是什么秘密。
程蔚朝点点头。
“师兄啊,那岂不是认识很久……”齐源的声音顿住,敏锐道,“三年前M国的老房子?”
程蔚朝已经吃饱了,放下了筷子。
他自然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一些要走法律途径的东西,都是齐源给他处理,房产过户买卖也是。
其中,就有弗林太太的那幢房子。
他神色平静地应了下来。
齐源一时无言,那间屋子真的很不符程蔚朝的风格。
当初对方说要买下来,他还有些好奇。
只是在以律师身份给对方处理事情时,他懂得不能越界。
又是一件超乎他对程蔚朝认知的事。
他想了想上次在学校对那位青年的匆匆一撇,其实没怎么看清脸,但气质出众,沉静冷淡。
“那他会怎么镇压?”
齐源很好奇,毕竟这位大少爷的哥哥和父母都难以做到。
“三句话之内,他就能明白我要作妖了,不会再回答我的问题。”程蔚朝想了想,“然后,喂我喝一口酒,无声让我闭嘴。”
齐源笑了出来:“挺好的。”
两人坐到阳台上,吹着晚风看着外面的夜景。
海城同样是国内一线城市,就算时间已经不早,但下面的高架上仍堵着车,车灯星星点点连成一片。
“齐叔出差多久?”
齐源想了想:“应该到九月份,你呢?”
“我可能八月底回去回北市几天,九月份再过来。”
不用多问,齐源都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折腾这一趟。
“回去见人?”
“嗯,今年的生日想和他一起过。”
齐源点点头。
两人一时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喝着酒。
高楼之上,晚风吹得衬衫都发出了簌簌的响声。
程蔚朝有些无聊:“齐叔,给我讲讲故事呗。”
“要不然安静下来,我就又想我师兄了,好想回北市。”
“比如?”
程蔚朝转过身来,背脊倚在身后的横栏上,想了想,然后随口道:
“比如,你上次说起过的,年轻时去山区支教的故事。”
第38章 第 38 章
“不是你上次提到, 我都不知道你以前还去支教过。”
程蔚朝举起杯子喝了一口酒。
他本来也只是恰好想到了这件事,哪想对方的神情立马不对劲了起来。
程蔚朝顿了下:“不用在意,不是说非得说这个, 我就是随口一提。”
齐源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但事实上,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人能让他放下心来说。
成年人之间的交往都隔着一条线,没亲近到那种程度。
而且做律师的, 见过那么多污糟的事和人, 总要警惕些, 不轻易说心里话。
面前的青年虽小他十几岁,但却难得聊得来,能成为朋友。
何况对方活得坦荡又直率, 不屑于随意评价他人, 更瞧不起在外拿他人私事碎嘴的行为。
一时间, 倒是少有能让他放下心来的人了。
否则心里憋闷得慌。
他转身坐到靠椅上:“那应该是我21岁的时候, 都过去二十多年了。”
程蔚朝往前走了几步, 在两人的杯子里倒入了一些酒, 然后坐在小圆桌另一侧的躺椅上。
“那时候年轻, 总觉得世界都是美好的, 怀着满腔的抱负和希望去到山区支教。”
“那个村子是真的偏,我们一伙同行的人得坐好久的火车,然后转大巴,最后大巴开不进去, 村里人开三轮车出来接我们, 一路泥泞碎石路,人都要颠吐, 最后再拎着行李走一小时山路,跟六七十年代知青下乡似的。”
程蔚朝笑了下:“那个村子叫什么?”
“你应该没听过, 在平崇市,叫平游村,被层层高山围困。”
程蔚朝顿了下,然后缓缓开口道:“其实我以前是很喜欢山的,特别是坐在直升机上往下望的时候,连绵不断的青山,是最盛大壮丽的景致,直到我第一次听到‘围困’这个词。”
不知不觉间,齐源杯中的酒再次喝净,他自顾自地倒满。
“可不就是围困吗?里面的人想出来,多难啊。”
“最开始,一切都和我所期待得差不多,教书育人,满足那些孩子天真纯稚的好奇心。“
“除了个别家庭条件不错又宠孩子的,会送孩子到县城里的住宿学校,大多还是没有接受过教育的。”
“到底是一片空白,教起来很困难。”
“这时候,一个小孩儿引起了我的注意。”
程蔚朝偏头看向齐源,想到了上次对方说的“去世了”的那个孩子。
“他真的太聪明了,也才5岁,却聪明得不像那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就算现在想起,齐源还是很感叹。
“很多东西一点就透,甚至能自己举一反三,记忆力很强,说过一遍的东西,他都能记住。”
“但他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静静地待着,不吵不闹,话也很少。”
“后来我才知道,他有个姑姑念过书,教他写字,做过启蒙。”
程蔚朝轻叹:“这家人看来很不错。”
“是吧,我最开始也这么以为。”齐源的声音嘲讽,带着浓浓的憎恶。
程蔚朝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他几乎没见过对方如此情绪外露的模样。
齐源平复了一下心绪,按捺住情绪后才继续开口。
“那小孩出生后不久,母亲在外劳作的时候出了意外,没过多长时间,家里的爷爷检查出肺癌晚期。”
“因为短期内,家里两个亲人相继离世,各种闲言碎语就起来了,说这孩子有点灾,克人。”
程蔚朝知道,那个年代的人本就迷信,还是在那么落后的地方,只怕是真的会听进去。
“自此以后,家里人就不喜欢他,之前看在是家里孙辈的独苗苗,到底还给他一口吃的。”
“只是没过多久,他爸就娶了新的妻子,他也有了一个弟弟,也就比他小一岁多,加上继母凶悍,日子就彻底难过起来。”
“刚出生就没被好好照顾过,冷漠的环境导致他开口说话晚,家里人觉得他脑子有问题,更是厌恶。”
程蔚朝沉默了会儿:“不是说,还有个会教他念书写字的姑姑吗?”
齐源低笑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开心的意味,满是酸楚。
“那姑娘也是个苦命人,家里重男轻女得厉害,小孩刚出生的时候,他姑姑也就13岁,她就过了13年吃不饱穿不暖,动不动就挨打的日子。”
“那孩子几乎是姑姑一手养着的,他们俩像是那个家庭里多余的存在,甚至都没被当做人看。”
“一起分食那一个人都吃不饱的粮,有时候饿狠了还得靠偷,被发现就是一顿毒打。”
“天冷就抱着取暖,互相舔舐伤口,就这么互相支撑着对方一起长大。”
见身旁的人没有说话,齐源继续道:
“你肯定想知道,这样的情况下,那姑娘怎么念书的。”
“她在小县里累死累活的赚了钱,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去读书的机会。”
“家里人定期有钱拿,还少了个人不用管吃穿,自然是愿意的。”
“她呢,心里惦记着家里的小侄子,每隔三天都要长途跋涉走山路回来一趟,就这样,小孩长到了5岁,她也快到18岁,还考上了大学。”
程蔚朝偏头看向齐源的侧脸,对方似乎陷入了回忆中,神色空茫。
“可偏偏命运最爱作弄人,有一户条件还不错的人家看上了她,给了他们家无法拒绝的彩礼钱。”
“在他们的观念里,读书是没用的,女孩子读书更是没有用,不如老老实实嫁人来得好。”
“那姑娘太了解那一大家子的德行,所以她从未告诉过他们自己考上了大学。”
“她假装乖顺下来,实则是准备逃跑,马上她就成年了,跑远点,谁都找不到她。”
齐源偏头看向身边的程蔚朝,苦涩地笑了下:
“你应该猜到了,她没跑成功。”
“那天夜里,她都已经背上行囊走出了家门,却又折返了回来。”
程蔚朝的呼吸一滞,就听到了对方继续的声音:“她要带着侄子一起跑。”
“可就是这一折返,被出来上厕所的哥哥抓个正着。”
“他们发现了她身上带的证件、钱以及……录取通知书,然后把她毒打了一顿后,当着她的面撕毁了录取通知书。”
“最后关了起来,要一直关到出嫁那一天。”
“我是怎么知道的呢?是那个小孩求我的时候说的。”
“那时候支教即将结束,我们团队也马上要离开那个村子,那是他唯一的机会。”
“明明自己都被打得满身没有一块好肉,却只求我带他姑姑走。”
事情太过于沉重,程蔚朝感觉心里有些堵。
“不怕你是坏人吗?”
齐源苦笑了一下:“所以我才说他聪明,支教的一个多月,他就观察了一个多月,看品性看能力,最后选择了团队里最有可能的一个人去求助。”
“可他才5岁,又能怎么办呢?”
“那个问题我也问过他,我说,不怕出去后姑姑的境况会更糟糕吗?你并不了解我。”
“他说,姑姑已经快撑不住了,不仅是身体上,精神也出了很大的问题,神志不清下已经求死过一次,被救了回来。”
“他的父亲却对着姑姑说,死了尸体也得嫁过去。”
齐源至今都还记得那双过分早熟的漆黑眸子,一片死寂,那么小的年纪眼眶里已经流不出泪。
“姑姑说,宁愿在外面背负最惨痛的命运,以最惨烈的模样死去,也不想被围困在这层层深山之中。”
他只有紧攥着齐源衣摆的手才显现出几分惊惶,怕这唯一的希望也落空。
“没有比现在更差的情况了。”
起码出去还有一线生机,那就赌一把。
齐源那时还天真的想过报警,可一个5岁的小孩却比他更现实。
他说,除了调解,改变不了任何现状。
“我本来有些犹豫,直到在某天夜里,我偷偷去他们家,透过窗户看了那个姑娘一眼。”
“他没有骗我。”齐源抹了一把脸:“太惨了,所有听过的、通过文字看过的,都不如亲眼看见来得冲击大。”
“瘦骨嶙峋的被关在房间里,躺在床上满身伤,脚边蜷着一个同样满身伤的孩子,像是两具早已失去体温的尸体。”
“于是,我答应了下来。”
“我因为到了陌生的地方怕失眠,身上带了安眠药,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他借了我的药,下在了家里人的饭食里,担心姑姑不清醒的时候会闹,也让她睡了过去。”
“你可能想象不到,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能想得有多么缜密,观察好了家里的重要东西放哪,钥匙放哪。”
“然后偷出了姑姑所有的证件,拿了家里所有的钱,塞进了她的衣服里,最后让我把她抱走藏进行李箱里。”
齐源有些难受,讲话也艰难了些:“他那么聪明,他知道的,他为姑姑准备得有多么周全,就有多不给自己留余地。”
“我现在都不敢深想,我们走后他是什么样的生活。”
程蔚朝见他已经喝得很多了,还要倒酒,直接把瓶子抽走了。
“你喝醉了。”
“没有。”齐源摇摇头,“其实我之前有纠结过,问他,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整个支教的过程中,他和对方是最亲近的,他到底不忍心他独自留下来去面对一切。
或许是那时候觉得姑姑终于能出去了,对方摇摇头,语气罕见的不再紧绷:
“不用了,齐老师要拎一个箱子走山路,已经很累,我就不添麻烦了。”
多带一个人,就多一份风险。
然后他抬头看着越过山头飘荡的白云,轻声开口道:“我想让姑姑获得真正的自由。”
他反问齐源:“有我在她身边,那还叫自由吗?”
齐源把酒杯搁在桌子上:“那孩子是从父亲那里才知道姑姑是为什么被抓住的,想也知道,那个男人能说得有多么难听,他又受到了怎样的冲击。”
“他在怪自己,觉得是自己是个累赘,觉得自己毁了姑姑的人生。”
最后,他们支教团队在天色未亮的清晨离开。
齐源拖着一个大箱子,反复回头看人群中的那个孩子。
认识了快两个月,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对方笑。
好似情绪终于能释放出来,红着眼眶,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行李箱上。
直到瘦小的身躯彻底被笼罩在浓雾中,一丝痕迹也不再留下。
整段路程,齐源的神经都紧绷着,怕被同伴发现而坏事。
身边还跟着村民,因为走过山路后,要开三轮车送他们到乘大巴的地方。
直到下了大巴,和身边同行的人分开后,他才松了口气。
寻了个无人的地方,将行李箱打开,虽然留了个呼吸的口,但到底担心对方憋到了。
箱子掀开的那一刻,瘦削的女人满身汗的蜷缩在里面,脸上都是……泪水。
她醒了。
她知道发生什么了。
光线落了进去,对方蜷缩得更紧,偏开头将脸埋进行李箱里啜泣,含糊不清地念着什么。
齐源沉默站了半晌,那是她侄子的名字。
后来,他才哑声开口道:“他费了很多心思才抓住了这个机会把你送出来,你现在能做的很有限,不要犯傻。”
“他说过,姑姑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只要有机会能出去,就能拥有一片天。”
“等你有自己天空的那一天,去接他。”
女人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大,直至最后,崩溃大哭。
在无尽的旷野边,绝望悲戚。
“在前往支教的路上,我想的是,我要教给别人一些什么东西。”齐源的声音很哑,“却没有想到,是社会撕开了美好的那一面,给我上了深深的一课。”
程蔚朝深呼吸了一口气,在已经无法更改的背痛事实面前,任何安慰都无济于事。
他站起身来:“我去给你冲杯蜂蜜水。”
端着热水走过来的时候,齐源已经冷静了下来。
程蔚朝把水递给他,犹疑道:“那个孩子……”
齐源知道他要问什么:“好几年后,我有了一定的能力,回过那个村子,询问后才知道那家人早已不知道搬去了哪里。”
“那小孩已经去世了,据说是因为生病。”
“姑姑呢?”
齐源艰难的扯了下唇角:“那时候我只是个穷学生,她怕拖累我,也不想让我平白背负本不需要的责任,留下大部分钱和一封信后,就离开了。”
“这姑侄俩是真像,在我离开村子的前一天晚上,那小孩也是将一半的钱塞给了我。”
他至今都还记得那夜的场景,月光明明那么亮,却将人照得一片惨白。
对方跪在他面前郑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哑声说:
“齐老师,对不起,我很不想让您承担风险做这些,也知道我的请求很无理,您就算拒绝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但这是唯一的机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说,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我的,希望我能收下这些钱。”
“为了让他安心,我收了下来,然后重新塞回了他姑姑的衣服里,却没想到最后又经由他姑姑的手给了回来。”
在问之前,程蔚朝真没想到会是这样足以让人刻骨铭心的一个故事。
太过于惨烈,他无声叹了口气。
“小孩已经去世,我没办法做什么,但需要我帮你找到他姑姑吗?如果对方有困难,可以帮助她。”
齐源摇摇头:“算了。”
程蔚朝握着杯子,有些失神,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一件事。
“对了,那小孩……他叫什么名字?”
齐源回过神来,笑了下:“很好听的一个名字,他姑姑取的。”
“向遥云。”
“他叫向遥云。”
第39章 第 39 章
向遥云坐在村子里的土坡上, 看着蓝天上的白云,缓缓悠闲轻荡着。
姑姑曾经和他说:“名字多么重要啊,是跟随人一辈子的烙印, 我的名字难听死了,但你的名字得好听。”
他的姑姑叫向回,最开始其实是叫向悔的, 后悔的那个悔。
生出来的是个女儿, 那对重男轻女的夫妻不喜欢, 觉得后悔生了这个孩子。
只是身份登记的时候,工作人员疏忽,弄成了向回。
向回的父母也懒得再去改。
向回自嘲地笑道:“向悔难听, 向回也难听死了, 这里又不是我的家, 谁想回了?”她朝着向遥云皱了皱眉, “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向遥云抿唇笑了笑。
就算从小过得并不好, 但姑姑是个很坚强的人。
尽管最远也只到县城, 从未看过更远的地方, 但这并不妨碍她越来越憧憬外面的世界。
人生所有的希望都在未来。
向回解释道:“别看姑姑给你取得名字简单, 但寓意多好啊。”她看着碧蓝的天,轻声道,“就像那朵遥远的云,风一吹, 就越过山头去了外面的世界, 多容易。”
“人想越过山,得不停地爬,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拽下来了,困阻重重, 好难。”
“但云想出去,只需要一阵风。”
姑姑很轻地揉了揉他的脸:“总有一天,我们小云也能等到那阵风。”
幼年时期的小遥云,只有一个愿望。
和姑姑一起,离开这个村子。
可惜那个梦终究还是破灭了。
在亲眼看到通知书被撕毁的那一刻,向回所有的信念和希望都被摧毁。
紧绷了这么多年的神经好像在那一刻断掉,再也无法支撑着自己继续走下去。
屋子里传来女人崩溃的悲戚哭声。
小遥云从来没有见过姑姑那般过,他少有地跪在父亲面前,拉住他的裤脚哭着求他。
求他不要再打姑姑了,求他给姑姑一点吃的。
男人一脚踹开了腿边的孩子,咒骂道:“果然灾,碰不得,克死你妈和我爸,现在你姑姑都跟着倒霉。”
瘦骨嶙峋的小孩裹着眼泪茫然地仰头看向他,似乎不明白那句“姑姑跟着倒霉”是什么意思。
男人看到他的神情,笑了声。
“还不知道吧?向回为什么会被抓住?是因为你啊。”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着要带你走,走到一半又回来了,如果不是想要带你,说不定还真的让她跑了。”
男人拍拍他的脸,恶劣道:“多亏了你。”
说完,他不管自己的话给人造成了多大的冲击,转身离开。
向遥云楞在地上,漆黑的眼眶已经流不出眼泪,原来……是这样吗?
是因为他。
很长一段时间,姑姑都被锁在屋子里,他只能通过外面的窗户看着里面的人。
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有时候会摔东西,整个人不吃不喝,本就瘦的身躯愈发形如槁木。
向遥云手贴在玻璃窗上,仿佛这样就能离里面的女人更近一些。
她发丝凌乱,精神世界一片废墟,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破旧的天花板。
以往满怀希望的目光里只余绝望与深深的憎恶。
似有所觉,向回扭头看向窗户。
于是连带着那些久不消散的情绪也一齐猛地冲向他。
向遥云只感觉像是一把尖锐的刀捅进了心窝,把他打入无尽深渊。
他想起来了。
在姑姑准备逃跑的前几天,他跟姑姑说:
“我最最最喜欢姑姑了,我想要永远和姑姑在一起。”
是不是因为他说的这句话,姑姑才心软回来,想要带着他一起走?
是不是他情感的表达成了禁锢住她的镣铐,让她不能决绝地迈开步伐?
向遥云在那一刻,彻底崩溃。
不说那句话就好了……
他不想要和姑姑永远在一起了,不要再成为她的累赘。
希望姑姑幸福,希望姑姑一个人自由。
永远分开不见,也没关系-
孟此霄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愣愣的发着呆,脸上一片冰凉。
他伸起手,指腹碰了碰自己侧脸,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简单用手背抹了一把脸后,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点亮了床头灯。
永不止歇的梦境让他的脑子比没睡的情况下还要感到疲惫。
一闭上眼睛就是姑姑被抓的那晚混乱画面,时不时还穿插着那道隔着窗户投射过来的绝望目光。
是他永远无法醒来的梦魇。
手指无意识的紧攥住被子,蓦地感到窒息。
他恐惧于改变别人的人生,恐惧他人的未来会因为自己而造成无法挽回的恶劣影响。
也因自己仍争取着所喜欢的、想要的,而感到负罪。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拿过手机,刚进入手机银行的转账界面,手指就顿住。
最后硬生生的忍住,打开了微信。
这几年去了那么久的心理咨询室,到底还是有些用。
只是理智上他能开解自己是一回事,但情绪上还需有个缓冲的过程。
点开和程蔚朝的聊天界面,他上下滑动着看了看。
他们的文字聊天其实不多,大多都是视频通话,所以很快就翻上了顶。
最后,视线又落到了那个头像上,这几年对方的头像一直没有换过。
是他小侄女画的那幅画,蔚蓝的天空上悬着一抹烈日,旁边飘着一朵白云。
孟此霄没忍住点开放大看了看,然后缩小。
他想跟对方说些什么,但看着手机顶上的时间——凌晨两点半。
于是又将对话框里的字删除,准备退出聊天界面。
谁知道下一刻视频通话的弹窗就跳了出来,铃声突然响起,孟此霄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了下来。
他拿稳手机,点了接通。
那边的人正躺在床上,头发蓬松,像是才刚洗漱完。
“怎么这么晚……”
“这么晚……”
他们的声音同时响起,然后又都同时停了下来。
两人都笑了。
孟此霄先开的口:“我晚上做梦醒了。”
屏幕对面的人似乎也只开了床头的一盏小灯,浅色的灯光落在人身上,显得格外温暖。
程蔚朝翻了一个身,趴在床上,笑道:“那位叔叔有些醉了,我在那里照顾了他一会儿,等人睡后我才走的,所以才回来晚了。”
“刚洗漱完,准备定个闹钟睡觉,就看到你‘正在输入中……’。”
孟此霄仔细看了下他的脸,刚刚灯光影响,他有些没看出来。
现在才发现,其实程蔚朝也喝得有些多了。
脸上隐隐有些红,眸子里少有的带上了一层浅雾。
以程蔚朝的酒量,到底喝了多少,才在脸上都显现出了醉态?
“不是说了少喝点?”
说完后,对面的人没有说话,直直地透过镜头看了他一会儿。
就在孟此霄琢磨着是不是管太多的时候,就见程蔚朝一头栽进枕头里,脑门在枕头上碰了两下,像是“哐哐”磕头。
然后瓮声瓮气道:“对不起~”
孟此霄:“……”
对方对着前面的手机画面来这么一遭,像是上供似的。
他撇开镜头无声笑了半晌,心里突然就安宁了下来。
本来还想叮嘱喝多了不要立即洗澡,但看着现在程蔚朝脸趴在胳膊上睡眼惺忪的模样,没有多说什么。
最后只轻声道,“去睡吧。”
程蔚朝似乎是真的累了,努力撑着眼皮看了他一会儿。
“你现在还想睡吗?”
孟此霄也侧躺了下来:“怎么这么问?”
程蔚朝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不是说做了梦才醒的吗?看来是噩梦,要说说话吗?”
孟此霄看着他困成大双眼皮的眼睛,又笑了。
“现在没事了,闭上眼睛睡吧。”
程蔚朝仔细地看了看他的神色,似乎确认下来他没有说假话,才缓缓阖上了眸子。
声音低低道:“视频别挂了,我想就这样睡。”
“嗯。”
夜色静谧,窗帘未曾拉紧,月色透过窗户外的那棵树,洒落进屋子里。
于是,床榻上除了月光,还有随风晃动的树影。
一片安宁静谧。
孟此霄看着隔着屏幕的那张脸,在此刻,他突然好想能抱着他一起睡。
以正当的身份、不需要理由的,一起睡。
不知不觉困意袭来,孟此霄闭上了眼睛,这次一夜无梦。
转眼间,已经到了八月底,程蔚朝的生日在8月28号,他提前两天赶回了北市。
一回来他就又跑到了孟此霄家,比回自己家都还勤。
孟此霄坐在书房里处理工作,程蔚朝心血来潮,在外面做下午茶准备甜品。
只是他罕见的有些走神,明天就是对方的25岁生日了。
私心来说,他想要对方的一整天时间。
可又觉得他的那些朋友应该是举行了惊喜派对之类的。
他现在到底不是当年那么年轻的时候了,早已学会了在社交方面如何自洽,
尽管仍只是安静的待着,但已经不会因为这种场合而感到疲惫了。
他只是单纯的希望,今年他们重逢的这个生日,能有足够的二人时间,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做。
没过一会儿,书房外面打电话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嗯,明天我有事,后天吧。”
音量很刻意地提高:“明天一整天我都没有时间给你们!”
孟此霄:“……”
他觉得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
行,现在不用纠结了。
他应该能拥有对方一整天的时间了。
现在的天气热,就算待在空调室内,两人也都没有什么胃口。
程蔚朝调制了一些凉爽的冷饮。
孟此霄和他坐在了餐桌旁,一边吃着甜品一边闲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在海城,我们打电话的那个凌晨,为什么心情会不好?”
当时看着对方喝多后困倦的脸,他没有多问。
“啊,这个啊,没什么。”程蔚朝喝了一口水,“就是听那个叔叔讲了个故事,很遗憾的一个故事。”
孟此霄点点头,放下心来,他还以为对方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样的故事,让你大半夜都在难受?”
程蔚朝笑了下,没有多说,因为是齐源的私事。
而且其实并不完全是为了那个故事。
他到底只是个未曾亲身见证、也不曾相识过的旁听者,不会有齐源情绪起伏那么大。
遗憾惋惜过后,他其实想得更多的是孟此霄。
因为他想到了,对方同样出身于类似的环境。
如果不是齐源说那个孩子已经去世了,他甚至会怀疑些什么的程度。
但他知道,在去孤儿院之前,孟此霄过得很不好。
齐源的那个故事加重了他对那种背景条件下沉痛现实的具体印象。
他不敢想,孟此霄的“不好”又会是哪种程度。
又有些后怕的庆幸,对方现在仍好好地站在他面前。
见对方不说话,孟此霄也知道大概是涉及他人隐私,于是也不再多问。
他也不是对他人有过多好奇心的人。
他只是关心程蔚朝的情绪:“现在呢?还难受吗?”
程蔚朝侧头看向他,然后缓缓垂下脑袋,在他的肩窝处拱了拱,感受着对方存在的气息。
“好了,已经好了。”
孟此霄捏了捏他的后颈,安抚道:“明天我们去个地方。”
程蔚朝抬起头,眸子瞬间亮起来:“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程蔚朝知道明天是自己的生日,说不记得也太假了。
他老早就开始期待和对方一起过。
晚上程蔚朝要回趟父母家吃饭,所以孟此霄也没留他。
程蔚朝清了清嗓子:“我今晚会尽早回来。”
孟此霄听懂了他的暗示,无奈道:“你从父母那回来后给我发消息,我晚点去你家。”
程蔚朝重新开心起来,“嗯”了一声。
看着人从茶几上拿过手机和车钥匙后,朝着门口走去。
孟此霄:“路上开车小心。”
“走啦,拜拜。”
直到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孟此霄才回到了书房。
只是没过多久,他放在外面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孟此霄起身出去,循着声音找到了客厅沙发上的手机,看向界面上显示的来电人。
Mrs. Flynn
是弗林太太。
不知道对方这时候打电话给他有什么事,孟此霄接通了电话。
“你好,弗林太太。”
那边熟悉的声音同时响起:“您好,程先生,我……”
对面的声音陡然停住,电话两端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仿佛空气都静止,孟此霄清晰地听到外面的鸟鸣。
直到身后传来再次开门的声音,孟此霄转身看向来人。
是程蔚朝。
他笑着晃了晃手中和他同款的手机。
“我刚刚拿错……”程蔚朝顿住,看向孟此霄手中正在接听的电话,“手机了。”
第40章 第 40 章
直到在接通电话的时候, 孟此霄都没有发现不对劲过。
他和程蔚朝的手机都是同一个品牌的,都是黑色,都没有保护壳, 甚至手机铃声都是最原始的默认设置。
看到显示屏上的来电人,甚至他们对弗林太太的备注都一样。
以致他完全没发现那不是自己的手机。
直到听到那边熟悉的声音,脱口而出的却是“程先生”三个字。
脑子“嗡”的一下炸开, 孟此霄瞬间失了声。
那边的杰西明显认出了他的声音, 或许是脑子也空白了起来, 竟立马开口道:
“Meng,刚刚我在和旁边的人说话。”
孟此霄转身,和刚进来的程蔚朝对上目光。
可……这不是他的手机, 是‘程先生’的。
杰西也立马意识到自己慌乱之下言语里明显的漏洞, 沉默下来。
孟此霄深呼吸了一口气, 不是对方的错, 他不想让弗林太太尴尬。
“没事, 您别紧张, 他现在在我身边, 有什么事您亲自和他说吧。”
他迎着程蔚朝的目光, 对着电话那边,轻声开口:“Mrs. Flynn.”
程蔚朝的身子一僵,目光落在孟此霄送过来的手机上。
见他没有动,那只手更往前递了些。
程蔚朝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低着脑袋接过来, 手却很快地握了握他的指尖。
然后转身走了两步,和那边的弗林太太说话。
孟此霄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 只听到程蔚朝低低的回复。
“没关系。”
“嗯。”
“今年不用了。”
……
孟此霄伸手半掩了下脸,有些头疼地捏了捏山根。
心底掀起的海啸仍为停歇, 冲得他脑子发晕,却还要勉力强撑着理智。
没过多久,那通电话就结束了,孟此霄有些恍惚地看向对方。
程蔚朝重新又拨通了电话,一边回头看向他,手指竖起来比了一个“1”,讨好地晃了晃。
或许在说一会儿就好,又或者说的是再等一分钟。
听到对方叫了一声“妈”,孟此霄才想起来,今天对方要回父母那边吃饭来着。
“我下次一定跪着回去谢罪,从门口的台阶跪走到您房门前,今天有些事要处理,实在离开不了。”
不知道那边说了些什么,程蔚朝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是含糊悄声道:
“离开了我就要单一辈子了。”
孟此霄:“……”
他对他妈妈瞎说些什么!
一时间,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那个原因似乎很好地说服了对方,程蔚朝的电话很快就结束挂断。
孟此霄看着他将手机关机,不再让任何外界事情影响到他们。
然后垂着脑袋颓丧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两人一时都有些安静。
孟此霄先开的口:“坐。”
“哦。”程蔚朝乖乖地坐到了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
孟此霄弯腰拿起桌面上加了冰块的水,仰头喝完,强行让自己的脑子恢复成最理智的状态。
然后站到他面前:“我问,还是你自己说?”
程蔚朝抬眸看了他一眼,眸子有些湿漉漉的。
孟此霄顿了下:“不许装可怜,回答。”
程蔚朝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拉住面前人的手:“你问吧。”
孟此霄没有甩开,任由对方牵住:“你与弗林太太认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和我有没有关系?”
这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也是最基础的问题。
取决于他还有没有必要继续问下去,决定着他接下来的所有怀疑是否合理。
程蔚朝没有让他等很久,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有。”他低声补充道,“一开始就是因为你。”
尽管之前早就有了怀疑的苗头,但对方肯定地回答出来时,孟此霄还是感觉心脏处受到了绵软的袭击。
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却让他彻底无法抵抗。
孟此霄深呼吸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想从学校宿舍搬出来的那阵子。”
孟此霄错愕地愣在原地,那时候他也就出国几个月,他们分开没有多长时间。
如果不是上次和布罗斯·弗林的见面,他永远不会怀疑程蔚朝对他会有所关注。
就算怀疑了,也觉得最起码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当初他连告白的话都没让程蔚朝说出口,就搪塞拒绝了回去。
那么骄傲的人,转身离开得利落,删除联系方式也删除得迅速。
才18岁的年纪,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以对方的性子,就应该挺直着脊背洒脱放手朝前走,永远不再回头。
孟此霄一直以为,在蒋斯宇婚礼上重逢的那晚,对方弯下腰捡那张房卡,是第一次的妥协。
“怎么……会这么早?”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孟此霄突然想找点支撑的东西,他缓缓后退了一步,坐在了身后的茶几上。
这个答案几乎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其中最重要的认知——
他轻视了对方的感情。
开了个头,后面的所有问题就会自然而然的联想起来。
“那个带我看房的中介……”
一对上程蔚朝的目光,孟此霄就知道了答案,是他。
“所以那个房子一开始就没有那么便宜,是不是?”
“嗯。”
孟此霄之所以没有怀疑过,是因为对门的那个华人女孩子的租金和他一样,都是一个非常低的价格。
弗林一家对着她也是同样的说辞。
“哇。”孟此霄轻笑了一声,嗓音很哑,“程蔚朝,你居然是这么缜密的人。”
程蔚朝有些慌,紧紧攥着他的手:“我怕你要是知道了,会不接受。”
孟此霄继续道:“我记得当时,学校有个人总骚扰我。”
也是自从他要搬出宿舍后,对方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过。
程蔚朝的声音很低:“我没对他干什么。”
孟此霄恍惚地点点头,那就是确实做了点什么。
他仔细地想着,还有什么不对劲的事。
“我在那里的第一个圣诞节,送我去医院的人,是你吗?”
“嗯。”
孟此霄垂下眼睑,蓦地轻笑了下:“当时弗林太太说是她丈夫的时候,我还纳闷,对方什么时候穿过那么考究的衣服了。”
金属扣和大衣的质感都非同一般,甚至气息都过于熟悉。
“我还以为是我太想你,意识不清出现了幻觉。”
听到对方的喃喃低语,程蔚朝愣了下,孟此霄鲜少直接用语言直白表达情感,更何况是那空白五年间的。
那是对方感情延续的证明,他们都是骄傲的人,不轻易展露。
孟此霄已经继续问道:“礼物呢?”
程蔚朝有些心虚,耷拉着脑袋:“每年圣诞节和生日的两份礼物,其中有一份是我的。”
“我该怀疑的,怎么会送两份呢。”孟此霄想到对门女孩子同样的两份礼物,“你的心眼子都长在了这个上面吗?”
孟此霄鼻尖有些泛酸:“云朵雕塑、香水、竹简刻字书信……”
他细细数了10样东西出来。
“这10个是你送的吗?”
孟此霄这5年来,共收到20份礼物,
程蔚朝没想到,对方居然全部说出了他送的那10份。
“不都是和弗林家的礼物一起送的吗?你怎么认出来的?”
“因为会格外喜欢,而且总有很特别的含义。”
比如有一个造型精致的手工水晶奖杯,当时恰好是他和蒋氏合作取得巨大成功的时候。
自此,他的人生开始走向上坡路。
可他其实很累,他累了好久好久。
然后回到家,就收到了这份被层层包装的快递,奖杯上面篆刻着“Awesome”。
弗林太太说:“是因为想跟你说一句,真了不起。”
孟此霄掀起眼睑看向他,又怕自己忍不住眸子里过多的情绪,再次垂下:“是你告诉弗林太太那些寓意的吗?”
程蔚朝点点头。
孟此霄觉得自己眼眶有些泛热。
那句“真了不起”原来是程蔚朝跟他说的。
这句话很长一段时间都给他带来了力量和支撑。
他突然想到,这些大多都是手工制品,弗林太太每次跟他说的时候,说的都是:“这是亲手做的。”
却从来没有带过主语,是谁亲手做的?
见面前的人一直垂着脑袋不说话,孟此霄晃了晃他的手。
“程蔚朝,抬起头。”
对方听话的抬起脑袋看着他,眸子里面带着明显的不安。
“你在慌什么?”
“我骗了你。”他无措地解释,“但我没有视奸和掌控你的生活,也从来没有让弗林太太向我报备你的情况,除了每年送礼物的时候,我没有插手过其他事。”
“圣诞节那次是因为我要把礼物送过去,那时候恰好在那里。”
“你病得太严重,弗林太太很担心,才打电话给了我。”
“弗林夫妻很喜欢你,他们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不是因为我才假装对你好。”
“后来他们甚至不要我补付多的那部分房租,心甘情愿的以低价租给你。”
“是真的。”见人没有说话,程蔚朝怕他不相信,委屈反复道,“和我没有关系,他们是真的喜欢你……”
声音戛然而止,空气陡然安静下来。
程蔚朝被扶着侧颈仰头,一个柔软的吻落在了唇上。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对方阖着眸子,漆黑的睫毛濡湿。
程蔚朝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脸上有些热,是对方眼睛里滴落下来的泪珠。
孟此霄单膝跪在他身侧的沙发上,在亲他。
一个不含任何情欲意味的吻,也不同于第一次在酒店里那般像斗争。
是温柔又缱绻的。
孟此霄以为,任何能给出这样一份爱的人,都应该会为此感到骄傲。
可程蔚朝居然在担心这些问题。
担心他会伤心自己收到的关切是假。
担心他会觉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楚门世界的安排。
怎么会这么想呢?
以心换心,弗林夫妻对他如何,他不可能感受不到。
尽管其中很多彻底击中他的点都是来自程蔚朝,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同样抱着真心待他。
那些善意不会因为程蔚朝的加入就被否定。
程蔚朝的这些想法让他心底彻底塌陷。
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已经揽住了他的后腰。
他跨坐在了程蔚朝的腿上,两人挤在一个并不宽大的单人沙发里。
孟此霄膝盖撑在他身侧的沙发上,微微支起身子,拉开了一点距离,又被对方追着啄吻上来。
直到最后,两人的呼吸都不再稳。
孟此霄的手还放在他的颈侧,感受着跳动愈发明显的动脉和他的体温。
孟此霄低声道:“我都知道的。”
知道自己是被真心对待的,不管是程蔚朝还是其他人。
知道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不是因为他的安排。
——这些都是程蔚朝想让他认可的事。
他认可。
不幸运怎么能碰到程蔚朝?
听到他的回答,程蔚朝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蹭了蹭对方的脸,又用手拨了下他的睫毛。
“为什么哭?为什么亲我?”
孟此霄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鼻音,觉得有些丢人。
但还是开口道:“因为感动死了。”
“感动?”程蔚朝又亲了一下他,“我不要感动。”
孟此霄的胳膊搭在他的肩上,渐渐收紧。
自然不全是感动。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抓住了对方爱的轨迹。
那种总飘着不安的感觉终于落到了实处。
当初和布罗斯吃完饭后,孟此霄有怀疑过,分别的那段时光,对方曾出现过在他的生活中。
却一直都不知道该不该问。
他担心,如果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怎么办,徒增尴尬。
空白的那段时间实在是个敏感话题。
孟此霄曾和陈问说:“我觉得他还是喜欢我。”
但这个“还”,只是对比五年前而言。
事实上,他并不能100%确定那彼此缺失的五年,程蔚朝的爱意是否曾归为零。
现在这份重逢后的喜欢,是多年来一直存续,还是再次见面后第二次喜欢上?
他一直安慰自己,就算是第二种情况也没关系,已经很幸运了。
可是,只要想到程蔚朝有可能彻底忘记过他,他还是觉得有点伤心。
现在孟此霄知道了答案,却远比他想象得厚重许多。
他又没有那么开心了。
在做那些礼物的时候,程蔚朝在想什么?
在国外看到他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五年这么久,在等待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
这么想,他又蓦地难过起来。
突然觉得,如果程蔚朝彻底忘记过,也可以。
感情真的太不讲理,为自己伤心,更为对方的伤心而伤心。
这样的姿势,让孟此霄的身位更高,他垂头,在程蔚朝的唇角又落下一个吻。
“你知不知道最开始我为什么去看心理咨询师?”
“因为影响了生活?”
其实以前孟此霄不觉得自己是需要被专业干预的。
因为过去的梦魇,因为那些负疚感,他总是想,就这样承受着吧,无所谓。
直到他和程蔚朝之间出了很严重的问题,严重到他们彼此靠近都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孟此霄才隐约意识到,有很严重问题的,是他。
他并不知道根源在自我价值感低上面。
他去看心理咨询师,只是为了亲密关系中的沟通与交流,以及情感的表达。
尽管那时候他和程蔚朝已经分开很久了。
世界上两个人相爱真的太难了,这是一件概率极低的事。
可孟此霄清楚,不会有其他人了。
那么,被他浪费掉一次机会已经错过的人,还能继续相爱的几率又有多低?
他不知道。
但他还是想能变得更好一点。
不要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别人单方面的改变。
不要再措手不及,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他不知道程蔚朝的心如何变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
但如果真的这么幸运,在概率如此之低的爱意再次降临之际——
“我希望,我是做好准备迎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