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半天,没等到陈舒瑶的回音,谢秋白伸脖子去看,她坐在炕上低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牵扯到生活费的多少,别扭不别扭的瞬间被谢秋白抛之脑后了,这可是关乎着生存和温饱的大事,丝毫不能轻忽,必须认真对待。

    谢秋白想申请多拨款的意愿十分之强烈,无数次经验告诉他,生活费少,吃土到饱。

    他“蹭”的一下窜到陈舒瑶对面,趴在桌子上,好言好语的给她摆事实,讲道理,“这人啊,出门在外,没钱是万万不行的,俗话说的好,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连大英雄都会被没钱难倒,何况我等凡夫俗子,所以咧……”

    “钱给你,我不稀罕!”陈舒瑶猛的抬头,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炸毛的猫,气势汹汹的怒视着谢秋白,“出去学习每天都有补贴,根本不用带钱,你后悔了不舍得就直说!”

    “诶,我不知道啊这……”谢秋白没想到又把人整生气了,瞬间怂了,但钱就扔在自己手边,动动手指就能碰到,这么近的距离,这不是在诱惑口袋空空,贫穷的他嘛。

    谢秋白是那种经受不住诱惑的人吗?他当然是了,他伸出蠢蠢欲动的两根罪恶小手指,夹走了一张大团结。

    “我就要一张,”谢秋白把剩下的大团结推到陈舒瑶面前,一脸壮士断腕的决然,“剩下的你收着吧!”

    那表情,就跟割他的肉似的,别提多舍不得了,正生气的陈舒瑶差点被他逗笑,到底忍住了。

    谢秋白已经开始后悔把钱全交出来这件事了,他脑袋是秀逗了吗,怎么就忘记曾经没钱花的苦,好歹给自己留点私房钱啊,也不至于这么可怜兮兮。

    唉,大约他也是上辈子被爹妈姐姐管习惯了,猛的一下成为了这么多钱的主人,还愣是不适应了。

    多么痛的领悟啊,可惜明白的太迟了。

    晚饭吃的是蒸鱼、煮土豆和疙瘩汤,好在有辣椒酱,谢秋白吃了六七个土豆,近半条的鱼,喝了三大碗疙瘩汤,可算吃的饱饱的了。

    不知道是因为食材新鲜无公害,还是因为陈舒瑶的手艺太好,亦或是谢秋白一天都没正经吃口热乎饭了,只觉得加了鸡蛋、番茄和青菜叶子的普通疙瘩汤,尤其好喝。

    酸爽可口的汤喝完,从胃到心整个人都热乎乎的,谢秋白感觉生活也没有太糟,惶然的心也终于稍微松快了些许。

    逐渐寒凉的夜色里,谢秋白去厕所时,在他习惯性走向女字那一侧时,差点被从里边走出来人当成变态后,他终于开始正视身体性别带来的不同变化。

    晚上躺在地窝子里的炕上,终于结束一天兵荒马乱的谢秋白,他透过头顶的天窗,看着漫天星河璀璨。

    不由开始静下心回想,他曾经对另一半的幻想,或许是有父母幸福婚姻的影响,他对结婚也有过许多美好的憧憬。

    他希望他的另一半像爸爸那样就很好,不用多么高大帅气,但一定要温柔顾家又幽默风趣,不能没有柔软的身段,只有易折的自尊。

    还要会烧一手好菜,平时可以忙的顾不上做饭,但一定要懂得分担家务。

    在周末或节日里的聚会时露一手,给一大家子人做一桌好菜,这样他就可以骄傲的告诉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像你们希望的那样快乐幸福哒。

    可是,她刚刚拿到毕业证,还没来得及牵男生的小手,就穿成了个男人!

    现在……谢秋白想,既然每月不用经历生理期,也不用面临曾经害怕甚至恐惧的生育,还不用承受生育所带来的所有风险,那他就去做自己想要的那种男人吧。

    谢秋白昏昏然的想着未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但他这一天经历太过匪夷所思,精神又一直紧绷着,也实在是累了,沾到枕头就开始犯迷糊。

    另一侧的陈舒瑶看他果然履约,老老实实的睡觉,没有做什么,也松了一大口气。

    把拿出来的剪刀,重又压在枕头底下,她并不相信今天谢秋白说的所有话,就算他给了她那么一大笔钱,她也不认为他改邪归正,变成了个好人。

    陈舒瑶读过的书不多,但因从小被奶奶养,后又寄养在姑姑家,她也跟着表姐妹们偷偷看过了一些小说故事。

    表姐妹们总是为书中男主角的幡然悔悟感动的一塌糊涂,但她内心里并不相信这种事,就像她的爸爸妈妈,会愧疚的拉着她的手说,是父母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

    可是,无论她们说的多么声泪俱下,依旧也没有对她,像对姐姐弟弟们那样亲密无间。

    当她满怀期待的以为回到了自己家,却依旧像是那个家里的外人,远远的看着她们笑的幸福快乐。

    她其实并不想待在姑姑家,就算姑姑家比她家有钱比她家住房条件好,她也不想,她也不想一定要上学,她就想当个可以被妈妈搂在怀里,爸爸生气打骂的普通孩子。

    而不是,那个不敢打不敢骂,连说话都需要小心顾忌着分寸的外人。

    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谢秋白的突然改变,也是为了从她这里得到什么,迅速就又会旧态复萌,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故事,流传甚广,不是因为常见,是因为罕有。

    人们觉得稀松平常的事,是不会那么容易被称颂的。

    就在两人各怀心思的昏昏欲睡时,安静的地窝子内,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谢秋白猛的一下就清醒了,瞬间睡意全无,他就说好像漏了什么,原来是它们!

    这些讨人厌的臭老鼠!

    他抱紧那个还没吃的大西瓜,心里瑟瑟发抖,老鼠这种生物真的是又讨厌又恶心啊,它们不会爬上炕吧。

    想想谢秋白就觉得害怕又恶心,他侧耳倾听了一下方位,感觉老鼠好像真的在朝炕这边爬,这坑洼不平的土墙,爬起来完全没有问题啊。

    感觉悉索声越来越近了,想也没想的,谢秋白举起大西瓜就砸了过去。

    “啪叽——”声伴随着西瓜摔碎的清脆咔嚓声,说明这个西瓜真的是皮薄肉脆的大好西瓜一枚。

    陈舒瑶也被巨大的声响,以及溅到脸上沁凉的西瓜汁惊醒。

    她打开手边的手电筒,就看到被溅了一脸西瓜的谢秋白,正趴在炕边呸呸往外吐西瓜,就很无语。

    有了光亮,谢秋白也没那么怕了,他下炕去外间找了一根棍子,问陈舒瑶要来手电筒,把里外间所有能藏老鼠的地方,全给敲打了一遍。

    最后看向墙上明晃晃的老鼠洞,一不做二不休,从柴火堆里找了一根粗细差不多的,直接大力戳了进去,堵住了那个老鼠洞。

    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摔的稀碎西瓜,也没有白白牺牲,竟然砸死了一大两小三只老鼠!

    这事总不好让陈舒瑶去做,谢秋白强忍着恶心,手脚冰凉的把死老鼠扔到地窝子外,打算明早再找地方解决。

    等他忙活一通,心无挂碍的从又躺下睡觉时,只觉得通体舒泰,睡意如泉涌,可算是可以舒舒坦坦,安安心心的睡个好觉了。

    陈舒瑶却有些睡不着了,她发觉,似乎好像大概有可能谢秋白是真的变得有一点点不一样了。

    婚礼前收拾房间时,他知道有老鼠,无比厌恶却丝毫不愿意去处理,还想让她去把老鼠逮走。

    忆起今天谢秋白说的话,陈舒瑶眼角滚下热泪,她可耻的有一瞬间的动摇了,她不知道,她该不该再相信一次,这世界上,真的有值得相信,让她依靠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