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贵在姜闲院子里吃了一肚子气,却也意外发现一件事——那院子里停的马车,他昨晚在来财馆见过!
对于姜闲昨晚的夜不归宿,姜贵原本完全没有细想。他的一切计划都被打破,一直在想补救之法,根本顾不上姜闲。
可见到那辆马车,姜贵才猛然一惊——姜闲昨晚怎么会去来财馆?那他和开阳侯有没有碰上?
昨晚端王武敏吉也在来财馆……会不会姜闲被武敏吉看到一事,变成在那里发生?
想到武敏吉,姜贵就禁不住打个寒颤。
上一世他就在端王府中,对于武敏吉那些狠辣手段,虽然并不算清楚,也多少听到传闻,看到端倪,最后那杯毒酒更让他亲身感受。
这一世他完全不想和武敏吉接触,昨晚却因为姜闲不听话,让他得罪了武敏吉。现在他还得想法子弥补,否则万一被武敏吉记上仇,他都不敢想会怎么样。
所有事都不顺心得令姜贵心烦意乱,脑子里更是乱糟糟的,只是心中对武敏吉的恐惧让他不做点什么就不安心。
于是在进饭厅之前,他把自己的书童带到一边交待:“你现在去来财馆问一问,问清楚,姜闲昨晚是不是在那里……我看到他的马车了,他一定在!然后你去端王府,告诉端王姜闲昨晚去赌坊找他了。”
书童听前半段还在应声,等听到后半段,直接腿软得跌坐在地上,哭道:“郎君,你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
姜贵本来心就乱,他这么一哭,更是烦躁到极点,抬脚就踹过去:“赶紧滚去做事!要是做不好,我就把你卖到南风馆去!”
书童躲过他一脚,看他真发了脾气,也不敢再求,只得爬起身走了。
姜贵压了压气,刚想转身,却看到廊外一朵紫花,开得明媚又大气。
他看着那花,无端联想起姜闲那张脸,想也没想就迅速伸手,将整朵花狠狠揪下,扯了个稀烂。
*
姜贵以为,武敏吉昨晚去了戏馆没见到姜闲,会因为受骗而大怒并记仇。
但事实上,武敏吉并没有生气。他在戏馆看了一半戏,觉得无趣,就转到赌坊玩了一晚。来财馆最近出了新玩法,还挺有趣,他玩得心情不错。直玩到宵禁过了,坊门打开,才打道回府。
今日他睡到中午才起来,下午就叫来后院几个郎君陪伴,顺便还听仆人报了一通“开阳侯带了多少多少聘礼到工部姜侍郎家中定亲”的热闹。
夜色降临,武敏吉吃过晚饭,开始琢磨今晚到哪里去玩。
这时,他有一个心腹门客进来,禀道:“殿下,刚才姜家的下人又过来了。我让人确认过,就是昨日报信说姜大公子去戏馆那个。”
武敏吉兴致缺缺地回:“哦,来赔罪?”
门客:“那倒不是主要的……”
一边说,他目光一边瞟过周围的人。
武敏吉会意,摆手让人都退出去。
门客这才凑近他,低声说:“那人说,昨晚姜大公子去了来财馆,一晚上都没回家,今日上午才回去的。”
武敏吉嗤笑一声:“这是想把我骗到底?”
门客却说:“依我感觉,他还没这个胆子,说的应该是真话。戏馆那边已经打听到了,昨晚的确有个特别俊美出众的公子,不过是从侧门进的,坐在二楼最里面的雅座,戏刚开场就离开了。
“说不定姜大公子当时就去了来财馆。殿下一整夜都在那边,有没有见着像的人?凭姜大公子的长相,只要瞧着一眼,必然会有印象。”
武敏吉眼珠转了转,吩咐:“那你亲自去来财馆问清楚,有没有那么个人去,是不是待了一整晚,都玩了些什么。”
这个门客正是先前见过姜闲的人之一,闻言连忙应下,当即就告退去办事。
不过,他刚走出两步,又被武敏吉叫住。
武敏吉:“姜家那个下人,你怎么处理了?”
门客躬身回:“骂了他一顿,也赏他点钱,让他以后有消息再来报。要探知姜家内部的消息,还是得留着这么条线。”
武敏吉再问:“下午荣少锦去下定,你问了他什么情形吗。”
门客:“仔细问了,只是他不在姜大公子身边伺候,知道得不多。说是高员外郎宣过圣旨后,开阳侯就到姜大公子的院子里去说话,连吃饭都没出来,两人单独在房里吃。”
武敏吉摩挲着手中茶杯沉思。
门客观察着他的神色,等过片刻,犹豫着补充道:“会不会那个流言是真的……开阳侯贺完寿回京之时,的确在华泽县城住过一晚,可能真是那时见到过人……”
武敏吉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荣少锦当时要真看中了人,能忍得住不当场结交?我们的人一直缀着他,根本没见他有异样。”
门客当即认错:“是小人愚钝。殿下英明。”
武敏吉:“去办事吧,仔细点。”
门客弯着身子退出去。
武敏吉继续垂着眼摩挲杯子,良久,轻哼一声。
*
荣少锦在姜家外和高修分开,拉过花清小声吩咐:“你去一趟华大夫那儿,托他帮忙查查,京中哪里会卖含有醉仙草的药。”
花清听得奇怪:“醉仙草?那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荣少锦:“让你去你就去,别多问。”
花清:“可若是华大夫问起由缘,我要怎么说?”
荣少锦:“就说是我让你传的话,你也不知道为什么。”
花清这个小厮心思单纯,在华大夫面前根本藏不住事,只有他真不知道,华大夫才不会多想。
而且,荣少锦也的确想守住那一晚的秘密。
花清了然地点点头:“好,我这就去了。传话之后呢?”
荣少锦:“你就直接回家,我去田钦那。”
说完,他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往泽恩侯府行去。
只是,荣少锦冷静下来之后想过,这事八成和田钦没有关系。如果真是田钦,不管是想害他还是单纯想给他助兴,最后发现他不见了,都会第一时间找到长公主府掩饰或解释。
重新回顾昨晚的事,田钦的小厮应该是被人所利用,而且只到出面骗自己过去这一步,再往后的下药没有参与。要查出下药的人,还是得从醉仙草那边入手,只能看华大夫能不能提供线索。
不过,田钦那里还是要去一趟。能找出利用他小厮的人是最好,即使找不出来,他总得上门闹一通才符合常理。
荣少锦在泽恩侯府门前跳下马,上前大力拍门。
侯府的门房刚从小门出来,就被他揪住衣领提起:“开大门,赶紧的!老子要找田钦那混蛋算帐!”
门房被他这一声怒吼吓得一哆嗦:“开阳侯这是怎么了,五公子这两天都陪着夫人念经,一直待在家里,安分得很呀。”
荣少锦狠狠瞪他:“他待在家里无聊,就戏耍我是吧!少废话,开大门!”
门房连声讨饶:“好好好,小的这就开、这就开,那您高抬一下贵手,放开小的……”
荣少锦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
门房顺势后退几步,从小门里钻进去。先叫过一个下人赶紧进去禀报田钦,这才打开侯府大门,又迎出去给荣少锦牵马。
荣少锦扔过缰绳,没再理门房,直接大步往里闯。
他和田钦作为常厮混在一处的京中纨绔帮,在对方家里胡闹都是常事,侯府下人见着他也不会拦。
荣少锦熟门熟路地走到田钦院子,就见已经得知消息的田钦迎出院门。
田钦笑呵呵地大声招呼:“我刚可听说了,你家抬聘礼的队伍长得都让人眼花。我还说一会儿去给你道贺,没想到你先过来了。恭喜恭喜啊,少锦兄、开阳侯。”
荣少锦收敛些怒气,只冷眼看他。
田钦走上前,抬手要拍荣少锦肩膀:“怎么了,终于能娶到让你相思成疾的人,怎么还挂着个脸。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在这种大喜的时候招惹我们少锦兄弟?”
荣少锦错开一步,躲过他的手:“你还有脸说。”
田钦惊讶地指指自己:“我?我干什么了,这两天我被我娘压着,连门都没得出。”
荣少锦抱起手臂:“你出不了门,昨晚还叫小厮约我去来财馆。放我鸽子很好玩是吧!”
田钦瞪大眼,满脸无辜:“你别冤枉人啊,我可没做过这事。”
荣少锦:“把你小厮叫来问!就高低眉那个。”
田钦让人去喊小厮,又把荣少锦往屋里让:“别站着,你不累我都累。屋里说。”
荣少锦跟着他进屋落座,茶杯也不端,就靠着椅背跷着腿,满脸写着“一会儿看你怎么编”。
小厮很快被带来,一进门就先给荣少锦跪下磕头,涕泪俱下地哭求:“都是小人的错!是小人见钱眼开,就猪油蒙了心,干出那胆大包天的事!求开阳侯饶小人一命!”
田钦都看懵了,坐直身问:“不是……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荣少锦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问他。”
小厮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是有支外来的商队,想求见开阳侯,却苦于找不到门路。他们给了小人钱,小人就……就借郎君的名义……把开阳侯约去了来财馆……”
田钦看看荣少锦脸色,不解地问:“骗你过去是他不好,可人家商队也是想讨好你,没必要这么臭脸吧。还是昨晚那些人不懂规矩,得罪你了?”
荣少锦定定地看他一会儿,端起茶来,仰头喝下半杯,才说:“我没见着什么商队的人。一整晚都没人找我,我只知道我被你放了鸽子。”
田钦抽口气:“什么?!那伙人也太大胆了吧!”
荣少锦眯着眼睛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厮:“真有商队找你?不是你们主仆串通好,瞎编的吧。”
小厮连忙申诉:“真的有、真的有!小人要有半句假话,老天就让我的嘴烂掉!”
田钦也说:“我哪儿犯得上骗你啊。再说了,就算我想戏耍你,光放鸽子多没意思,肯定得整点其他事。”
荣少锦:“那让你小厮去把客栈、脚店都跑一遍,把人找出来。”
小厮立刻答应:“小人这就去!这就去!绝对把那伙人找出来!”
话都没说完就爬起身,飞快地窜出门去,生怕再晚一点就要受其他皮肉之苦。
荣少锦脸色缓了一些,嘴上却不松口:“你小厮干的事,你这个主人准备怎么给我赔罪?”
田钦大方地挥手:“来财馆,现在就走!你随便玩,今晚我全买单!”
荣少锦撇嘴:“不去,想起那地方就生气。”
田钦想了想,一拍手:“那这样吧。群芳楼、倚红馆、春意阁这三家,最近准备搞一个舞魁赛,还是在金洛河上踏波而舞,这几日就要开始了。我包条画舫,叫上兄弟几个,一同去看,绝对最佳观赏位。”
荣少锦斜眼看他:“这种事你一向跑得快,都是早就打算好的吧,就拿来敷衍我。我又不喜欢女人,你这赔罪是赔得一文钱都不多掏啊。”
田钦嘻皮笑脸地回:“喜不喜欢是另一回事,欣赏欣赏总是可以的嘛。听说为了筹备这次比赛,从外头找来了不少厉害的舞娘。再说,我刚才叫你去赌坊,是你不乐意。那你说,你想要什么。”
荣少锦思索片刻,说:“这样,你那条画舫让给我,我带姜闲去。你们几个另外再包一条。”
田钦眨巴下眼:“姜闲?谁?”
荣少锦再送个白眼:“我下午才带那么多东西去姜家,你说是谁。”
田钦转过弯来,咂巴下嘴:“不是吧你!还把我们赶走,就这么不舍得让我们见见人?”
荣少锦:“他身子有点虚,你们太闹腾,打个招呼就可以滚了,留下来吵着他。”
田钦虚指指他,又两手一摊:“不是我小气不肯花银子,那片江面早就被划分完了。能占着位子的我个个都得罪不起,上哪儿再找一条船去。”
荣少锦顶回去:“那我不管。要不你就再想想,还能怎么向我赔罪。”
田钦无奈:“这样吧,那画舫是两层的。你们在上一层看,我们就待在下一层不上去。可以吧?”
荣少锦想了想,点头:“行,就这样。你跟他们都说说,大嗓门、暴脾气都给我收着点。还有,见面礼不能少。”
田钦:“你成婚我们还要送礼呢,这还多刮一道见面礼!当初怎么不见你给我媳妇儿送见面礼。”
荣少锦理不直气也壮:“那是你成婚前没把人带出来。”
田钦呸他一声:“她是女的,成婚前带出去见你们像话吗!”
荣少锦:“你有本事重新娶个男的,我加倍送回去。”
气得田钦直拍桌子骂他不要脸。
荣少锦气定神闲地端起杯子,慢条斯理地喝剩下半杯茶。